() 第十四章
夷衡君刚放了一块莲花糕到嘴里,闻声猛地吞下,一口卡在喉咙里吞吐不出,只忙着胡乱拍胸口,一阵乱咳。
蓦地身上罩下一方黑影,抬头一看,硬生生将咳嗽止住了,那人赤目剑眉,身披一身颜色极艳的红羽大氅,据说是神鸟火凤浴火重生时从身上褪下的羽毛。
刚要开口,便被那人截住,张嘴便道,“夷衡,站起来,我们打一场。”
夷衡哭笑不得,一万年不见,这些人还是这副死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道,“魔君无夜,妖泠王,妖后媚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媚姬以袖遮面,眼波所及,柔情化水,真要从一双眸子里滴出绵绵的情意,娇声一笑,便是百鬼也要为之折腰,“奴家无恙,只是一颗心挂在郎君身上日夜念着,如今好了,得见郎君一面食欲大动,可能让妾身一品滋味?”
“咦?夷衡有那么好吃?我怎不知?我先尝尝。”默默在一旁观望的小鱼儿突然插话进来,下一秒便对着夷衡的脸咬了下去,夷衡吃痛,轻“嘶”一声拍开他的脑袋,恼怒道:“什么混账话也往耳朵里听?”转而对女子身边的英俊男子道,“你真的不管管?平日里你们怎么样我不管,这里可有小孩子呢!”
那男子没想到堂堂夷衡君竟被一只小娃娃当场调戏,笑得大为开怀,便也给了他个面子,将身边女子一把揽入怀中,食指捻起下巴,堂而皇之深吻下去,女子眼波流转,情意绵绵,双手回抱,动情地回应他。
夷衡君顿然石化。
下意识捂上莫鱼的眼睛,恨恨道,“闭眼!看了眼睛会瞎!”
魔君无夜视若罔闻,神色不变,依旧执着刚才的话题,“怎么?还不走?莫不是想留下观赏这副活春宫?”
夷衡君浑身抖了一下,拉上莫鱼跳了起来,“走走走!鬼才要待在这儿,本君的眼睛何其宝贵,可不能瞎。”
见他要走,魔君无夜不依不饶缠了半日,非要找他打一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劝住,拉着他进了礼会。
那厢侍童高声唱道,“魔界魔君献上拜帖!”
整个礼池片刻无言,一时静寂,直到二人上了坐席,才有仙家反应过来,但也不似先前热情,上去问候,毕竟那人可是以“嗜杀成性”远近闻名,堂堂魔界魔君,万一一个不高兴被他破颅祭刀,岂不是太过凄惨。
七玄这时注意到动静,向这边走了过来。魔君无夜性情怪癖,好战嗜杀,一高兴也不管对方是谁,是强是弱,总要见了血才可以,然而肆意张狂逞凶斗狠的他偏偏为情所累。天地间让他服气的人没有几个,七玄算是一个。见了面,魔君无夜先拱了拱手,七玄便道,“魔君别来无恙,我原想着你怕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瞅了瞅他身旁的夷衡,大概猜想到他看起来不善的脸色,十有八九和这个人脱不开干系。
“此行无他,只是机会难得,来找夷衡君切磋一场,想不到一万年不见,竟成了这婆婆妈妈的性子,教人好不爽快!”
此人当着本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奚落,使得当事人夷衡君的心情好生复杂。心里暗道,“是我不想打么?只怕你一掌过来,我这七拼八凑的灵识,真要给打得消散无形!”本想撑个场面赔个酒罢了,刚要动手,却看到七玄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立时便不动了,心里暗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倒是想给你赔罪,偏偏嘴欠,答应了人家再不饮酒,还真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啊!”
无法,只能舔着脸生硬扯开话题,“想不到魔君一万年不见,竟长了不少本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魔君无夜一愣,也没空计较方才生气的事儿,打着哈哈过去,“没什么,本君自有办法。”夷衡顿时被他的模棱两可弄得好奇心大起,眼神四处悛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七玄深知其中缘故,魔君无夜抢了女娃的灵器“冰心”,这“冰心”是女娃唯一存留于世的东西,当初在天之界,他在满目疮痍中发现它谁都没告诉,悄悄地把它收了起来,先前扶罗他们下界他不得已拿出了它来,没想到还是被他抢了去,凡亲密之人亲密之物相互之间都会有某种感应,无夜拿着它自然能轻易找到他们的行踪,若他当初抢冰心石只是寄托哀思便也罢了,倘若动起什么歪脑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七玄本意并不想让夷衡知道这些,于是忙地岔开话题笑道:“怎不见妖王妖后伉俪二人?魔君都如约亲至,依着他们的性子,可没道理不来。”
夷衡闻言,别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拿了一块点心吃着,魔君无夜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顾着灌酒,又不忘撇了夷衡君两眼,抛出一声冷哼,想是又想起之前一事,心中不满至极。
七玄看二人反应,甚觉好奇,不免追问,道,“怎么?可是发生什么有趣之事?”
无夜冷笑,“有趣没趣本君不知,不过他们二人该是甚觉有趣。”
七玄自觉不能再问下去,便适当止住了话题,陪着一笑,一口酒灌了下去。
这时,海龙神带着鸿儿寻了来,一见夷衡君,立刻推了鸿儿一把,道,“孩儿,这便是为父常提起的夷衡君,快快拜见。”
那半大孩子身量还没长成,稚气未脱,闻声笑颜大展,规规矩矩跪地大拜,道:“夷衡君在上,受鸿儿一拜!”
在场三人见此大拜之礼少不得吃了一惊,海龙神是个出了名的“儿子奴”,天天把儿子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最是宝贝不过,连根汗毛都不舍得让人碰一下,没缘没故的,这一拜着实让人不安。魔君无夜打眼瞧了夷衡君一眼,嘴角勾起一贯的弧度,“想不到夷衡君与龙神太子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这大礼都轻易使得,着实让人羡慕。”
衡瞧他那模样,哪有一丝羡慕之意?唯恐天下不乱才是吧!原本脸上常挂的艳阳一般的笑容怎么也挤不出来,反反复复好半日,才勉强一笑道:“是海龙神啊!您老人家这是怎么说?我可没怎么着您这宝贝疙瘩吧?如此来折我的寿,人都在这呢,话可得说清楚了,省得教人误会。”
七玄见他如临大敌,风度未减,紧张犹在,不觉好笑,也不着急出面,随他们闹去。
夷衡话说着,人也上前来,破天荒主动拉孩子起身,上下打量一番,才松了手道,“你这儿子我怎不认得?这不是你家大公子吧?”
海龙神热切非常,满脸堆笑,“怎能不认得?夷衡君再想想,鸿儿可是和您大有渊源,一万前,在海涯龙宫,鸿儿满月宴上。”
鸿儿长相清秀,很乖巧的一孩子,见了常常念在嘴边之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把贴身玉佩摘下来给他,一看到这枚玉佩,一头雾水之人终于摸着了头绪,不免惊喜道:“原来是你!转眼长这么大了,怪不得认不出你。”
鸿儿见着了心中偶像,早高兴得摸不着北,想不到真人比画上的还要好看甚许,尤其听到他笑着和自己说话,本来不甚拘谨的孩子,这时扭扭捏捏活像害羞的小姑娘,磕磕巴巴道:“父王说,这玉佩上有夷衡君给鸿儿的百年修为,鸿儿自小体弱多病,多亏有这玉佩才护得鸿儿平安长大,夷衡君乃鸿儿再生父母,受鸿儿一拜,本是应当。”
夷衡君听此涕零,不禁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连着对身旁的海龙神也高看了几分,心道:不知这海龙神用了啥法子把孩子教育得这样好?我要不要考虑把家里那几个丢出去,所谓能者多劳,能让我早点脱身比什么都好。
想着,这边鸿儿拿出了一物,双手捧着递给他,恭恭敬敬道,“这东西名叫星云扣,我知夷衡君一向喜爱新鲜玩意儿,特地拿来送给夷衡君玩,别看它小,它的本事可大了!只要轻轻吹一吹便可召唤海啸,随意掌控人间雨水,雷鸣,洪灾,海潮等天象变化,乃我龙宫圣物!鸿儿把它送给夷衡君,权当给您解闷,望夷衡君莫嫌弃。”
夷衡君一见此物,甚是喜欢,只见它半个手掌大小,珊瑚颜色,光华盈盈,形状与平常海螺无甚区别,打眼一看便知它绝非凡品,把它放在耳边真的能隐隐听见海啸之声,轻轻吹出一个音调,礼会上立刻海啸四起,众家惊闻此声频频回顾,以为真有海啸降临,寻到声音所出之处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原是夷衡君”一副见怪不怪地各做各事去了。
而扶罗早见夷衡君来了礼会,那人所在必是焦点之所在,从开始到现在,她就没见他身边清闲过,此刻刚给一坐席添了酒水果品她能够喘口气下来,便透过人群寻那抹青袍身影,心里愤愤不平一个劲儿嘟囔:“夷衡君您怎么能这样?平时想和您说句话都难,更有时候连个影子都摸不着,您可倒好,对着别人就有说有笑,未免太过偏心。”
刚一肚子苦水吐到一半,便闻着骇人的海啸声,声音正是从人群焦点处传出,一时好奇心起,小心四处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她,故技重施,猫着腰便溜了过去,刚巧听到夷衡君对着一个俊俏少年言笑晏晏,道,“真个好鸿儿!当得海龙神心尖之宝果真不是没道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教本君如何受得?”
鸿儿抿嘴一笑,颇是不好意思,“鸿儿自小身体不好,无法离开海涯,平时最喜听龟爷爷说故事,而听得最多的便是夷衡君您的,如今鸿儿以星云扣作礼,只盼夷衡君偶有闲暇给鸿儿说说外面的事物。”
夷衡一听立刻应承道:“那有何难?不过讲个故事而已何需送此贵重之礼?想听随时找我好了,本君别的没有就是故事多。”
鸿儿一听大喜,道:“真的吗?那么说好了,我想听便随时找您,这个礼物您务必收下,您带着它,我好方便寻您呀。”
魔君无夜灌了不知多少杯酒,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轻轻敲着杯沿,一副坐看好戏的样子。七玄观此情形倒是对这鸿儿好一番佩服,三言两语便得始神夷衡君一诺,不声不响便在夷衡身上套了环,还是他心甘情愿套上的。
果然,夷衡君道:“好吧!既然如此这东西我且留着,什么时候你想听故事便寻着这星云扣叫我,这样可好?”
鸿儿见他答应,立刻满心欢喜点头道:“好,谢夷衡君成全。”
夷衡应付了他,立刻揽住一旁作壁上观的海龙神,背过身去和他耳语,道,“我说龙神老哥,你可曾告诉鸿儿当初我是如何给了他百年修为的?”
海龙神一愣摇头道,“这倒没说过。”
夷衡君抚额,“真的被你害惨啦!这是□□裸的欺骗!欺骗未成年幼龙要遭天打雷劈的!”海龙神捋了捋长长的龙须,毫不在意道:“你如今在鸿儿心中可比我这个父王重要多了,你可不能让我无辜的孩儿白白伤心,否则要天打雷劈再雷劈!”
夷衡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满心悲愤无处可说,不经意抬头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袍一振,笑道:“扶罗你在这儿呢!找你好半日了,得个新鲜玩意儿,吹给你听听,来。”说着,手里晃着星云扣对她招手。
扶罗在这儿蹲了大半日,瞅见那人一心放在那病秧子小郎君身上,何曾寻过她半分?早已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也懒得再和他理论,反正不管她有什么理,最后总能被他论得一理不剩。
偏偏这个情形着实尴尬,她一心担忧魔君无夜在场认出她来,暴露下界之事,一边又碍着身份不敢和他太过亲近,她身穿使女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最容易被人说三道四,到时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难,如今最好淡出于众人视线,于是对着夷衡摆了摆手。
而夷衡偏偏毫无自觉,堂而皇之撞上前来,自顾自道:“一个人在这儿瞎比划什么看不懂,知道这是什么?它叫星云扣,本事可大着呢,比起你整日闯起祸来,它可是比你有用多了,想看么?”
眼见众人都被吸引过来,扶罗身处焦点中心,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可是大大不妙,但是转念一想,她无非担心给夷衡君惹事,可是眼前这人显然不会在意这些,既然他不在意,她便更没必要在意,于是道:“方才听到海啸声是因为它么?给我看看。”
众人看见二人如此亲密的样子立刻议论声起,夷衡即便再旁若无人也不待见被人这么一番围观,于是对她一笑道:“这里不方便,跟我来。”
扶罗跟着夷衡很快消失了踪影,众人皆知,夷衡君一向随心随性,在哪里遇见一个小仙子多说几句话是常有的,只当他又起了什么玩闹心思,见人跑了,少不得没了看戏的兴致,各自做他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