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威心里“轰”的一声,他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汪微果然没有赞同他,她也算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吗?难道对这个问题也保持着世俗的观点,然而,汪微是否愿意为自己讲话呢?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迷惑的表情,而在黎威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轻蔑的表情,是啊,黎威的心里非常痛苦,好像他根本没有资格和人辩论,即使是真理有时也可能在别人的轻蔑的眼光中被扼杀。
黎威没有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什么了,他直感觉到一种悲哀袭来,这种悲哀要将他淹没了,使他喘不过气来。
讨论结束了,外语组长郭老师走过来说:“你们语文组讨论得可真激烈啊,弄得我们都没法备课了。”
“对不起啊,下回我们小点声。”齐老师说。
“你们别小点声,我们还想借点光学点知识呢,但愿你们能天天这样讨论。”不知道这句话是讽刺呢还是赞赏。
“你说得是真的假的呀?”齐老师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语文组以前没出过这样的事。
“你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听你们的讨论。”他把脸面向了外语组的老师。
“我们愿意。”外语组的徐老师高声地说。
黎威不知道外语组的老师们都对这个问题持什么态度,是不是有人支持他的观点,这时他是多么希望外语组能够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支持黎威的观点啊,但他等了老半天,没人说这样的话,既然没人说这样的话,还对语文组的讨论感兴趣,还说学到了很多知识,那一定都是支持老师们的观点了,也就是说不仅是语文组的老师不赞成自己的观点,就是外语组的老师也是不赞成自己的观点,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连一个少数多数的局面都没有呢,为什么会一边倒呢?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他的脑袋真的象糨糊一样了,他当时已经思考不了任何问题了,思想里老是在判断,我还是不是我。
这天晚上,黎威彻夜未眠,他仔细掂量着自己的分量,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自己的成绩都是一流的,在整个小学和初中阶段,自己的各科考试都是全年部第一,无一次例外,到了高中,虽然自己不能必保第一了,但考试成绩没出过前十名,这也是语文组的老师都知道的。到了大学,自己的成绩仍然很优秀,很多时候自己提出的问题都能把老师难住,有一次,语法老师讲语法,说副词是不能重叠的,下课以后,他就和老师说,老师,我看副词是可以重叠的。老师说,你举一个例子,他说,‘每每’,‘每’就是副词,‘每每’就是副词重叠。老师就回答不上来了。还有一次,文学概论的老师讲现实主义诗人,他在现实主义诗人的前面加了“革命”二字,下课以后,他问老师:“老师,现实主义还有革命和反革命的区别吗?”老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是一位颇有资历的老教师,还出版过专著,他没法回答黎威,黎威也没有难为他。大学老师在黎威心里是带有神秘色彩的,好象大学老师是有相当学问的,是不轻易被学生问倒的,但通过这件事黎威也提升了自信力,他觉得自己的很多判断都是正确的,自己的思想是敏锐的,是能跟上形势的。来到一高中,因为考纲的问题,他也和老师们持了不同的意见,但后来考纲到了,证明他的分析是对的,考试课文和不考试课文与讲读课文和阅读课文没有必然的联系,也不是一个问题两个说法。那么在这件事上,他是不是还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呢,不坚持觉得太可惜了,坚持就是和全体老师做对,他不想和全体老师做对啊,如果因为公开课他和全体老师都闹僵了,那他在语文组还怎么呆呀?
第二天,黎威对齐老师说,他不想讲公开课了,因为他自己对这个问题也弄不太清楚,怕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齐老师说那不要紧,可以按照大家的意见讲,公开课本来就是代表大家的嘛,昨天的讨论也体现了集体备课,黎威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
下午第六节课,语文组继续开会讨论公开课的问题,黎威表态要按照大家的意见讲,老师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还是大家备课好,这样能集中大家的智慧。”乔老师说。
“我们还从来没有这样热烈的讨论过问题,看来还是大家讨论好。”尹老师说。黎威没有吱声,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下班了,大家都走了,黎威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要是以往,也许有人会招呼一声:下班了,怎么还不走啊?但今天没人说,黎威很难受,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因为观点不同,下班都没有人招呼他了,他不是另类,他不是瘟疫,他是智商最低下的人,也许他的名牌大学是懵上的,也许他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了,所以人们已经开始瞧不起他了。他的心里很难受。
谭小艳和大家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到了操场,她说忘了一件东西,又折回身来,她又走回了办公室。
“怎么了?上火了吧。”她走到黎威的跟前,说。
“你也都听到了,就是这种情况,我自己现在很糊涂,不知道怎么办?”
“你们开会我都听了。”她声音很低。
黎威看着谭小艳,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犹如一泓秋水,黎威仿佛从那里得到了慰籍和温存。
“我同意你的观点,嫉妒应该说是有两重性的,在英语里嫉妒和嫉羡是一个单词。”谭小艳不紧不慢地说。
象是在西北天空涌起一股祥云,象是在祥云里下凡了一个美丽的天使,黎威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象看着天外来客一样的看着谭小艳,心里在想,天啊,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满以为不会有一个人赞成我的,可居然――,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神女吗?他真想上前去抱住她,把自己激动的泪水洒在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