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月的第一天开始了，早晨的空气非常清爽。
大钟刚敲过七下，外二主任室已经坐满了人。不管是不是当班的大夫都来，因为科主任龚一斌教授通知开一个医师碰头会。
医师们都到齐了，龚教授自己却还未到，他的首席座位还空着。
左侧是廖文光教授，从廖文光往下，依次是古凤凰、莫世钟、金沁澜三位副主任医师，往下是彦希阙、欧阳祯等六位主治医师。
主任的右侧依次是曾宪洁、谢渭增二位副教授和李诮洲、樊有山、易权英，三位都是副主任医师，往下是鲁尧、方国强、周辛沅等五位主治医师。他们都坐在前排。
在第二排座位上坐的，便是住院医师。
实习医师坐在第三排。
大家正当交头接耳，龚一斌陪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大夫进来。这是一位高个头，两颧高突的人，在两道倒竖的大眉下，有一双永远都深沉的眼睛。
“这位是科室新来的副主任张子台大夫，”龚一斌介绍，“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张子台对各位微微一笑，即刻从袋里掏出一包烟，弹取出一支衔在嘴角，划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却一丝儿烟也不吐出来。从他这举动，从他被熏黄近乎发黑的指甲上便知是一位烟瘾十足的烟鬼。
“张副主任是副主任医师，刚从部队转业，是很有造诣的野战外科专家。”龚一斌说，遂从廖文光教授开始，依次把同事们一一向张介绍。
介绍毕，请张大夫讲几句话。
张子台cāo一口重重的东北腔，话说得稍快：“我是克山人，荣幸的是没有得克山病。”他说话略带幽默，“跟同志们一道工作，是我学习的最好机会。”
他的话不多，然后便宣读了市科委的一个文件，“根据技术考核及评审结果，决定晋升新华医院韦启蔷、王朝奉、胡月沅为外科主治医师。”读罢，给三人颁发主治医师证书，便宣布散会。
不值班的大夫回去了，接班的都去查房。主任办公室里，只有张子台一人，他动手整理腾出来给自己的办公桌。
廖文光教授进来，他今早没班，下身穿一条褪了sè的旧西装短裤；上身是一件短袖衬衣，脚上穿一双塑凉鞋，显得朴素自然。
他手里捧两件折叠整齐的白大褂，上面还搁有一份“院志”，对张子台道：“科里我管后勤，替你领来两件替换的。”
张子台接过，道了谢，抖开一件就穿。另一件挂在门背。廖文光说：“我陪你走走。”
“中午您有班，该休息啊！”
“单身汉，没事。”说罢，和张子台往各个病房走去，逢人便介绍。大夫们都忙查房。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一架药车迎面而来，上面还有一大叠治疗单。来到面前，她稍带泼辣地喊道：“借光借光，请让开些。”
廖文光是逢人便介绍的，指着她对张子台道：“这位是我们科地‘凤辣子’，张丽丽，护长。”
张丽丽这才抬眼望去，发现是生人，遂有点不好意思，说声“对不起”。其实廖文光一说她的名字，张子台便有了印象，并且知道她的为人。
把几层楼都走过一遍，二人又回主任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张子台给廖文光一支烟。
“您的烟瘾真厉害，”廖文光说，帮他点烟。
张子台吞下一口烟后问他：“我到局里报到时，他们告诉我这里有一个女大夫被杀，到底怎么回事？”
“有说是情杀，有说是特务。”教授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到如今也没结论。”
“我们科，资格最老的怕是古大夫了？”
“樊有山，”教授说，“早在国民党时就已经是二级医学教授。留学德国，到过ri本。原是国民党陆军医院的中校主任军医。1957年挨‘老右’，降三级，现在是副主任医师。”
“看不出，还满年轻呢！”
“五十六岁了。他若肯亮出真本事，那是没说的，顶呱呱，算这个。”廖文光翘拇指头。
因为轮到谢渭增副教授出门诊，龚教授就请张子台接替谢老工作。
第二天一早张子台便正式上班。进院病人中有的需要马上手术，必须妥善安排。
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婆韩维，大早就由小车送来，小倩接待她。
她发烧，腹部剧痛，皮肤黄染。谢老签的入院介绍，诊断为胆总管结石。
小倩当即给她开了必须的化验和x线检查单，初步诊断亦认为是胆总管结石。她把写好的病历交给张子台过目，以前是谢老负责实习生和进修医师的工作，如今便由张子台负责了。
小倩是实习组长，张子台格外注意她。因为从吴峰的口里，他早听说了这位天xing烂漫又喜欢说话的好姑娘。
他跟她到病人身边亲自检查一次，然后回到办公室，坐下问她：
“右上腹疼痛剧烈伴有放shè痛，周身发热寒战和皮肤黄染，说明什么问题？”
“有嵌顿现象。”
“是结石嵌顿，”张子台点头，“这三种症状同时出现，医学上称为——”
“夏柯氏征。”
“诊断一经确立，该如何处理？”
“手术摘除结石。”小倩说。她有些惧怕这位新来的副主任医师，觉得他太威严。
“十点手术，去准备吧。”
小倩填好手术通知单，请张子台签字。他详细检查一遍，慎重地签了名。小倩把通知单送往手术室时，在电梯间门口碰上樊有山大夫。他说：“病人我看了，现在有黄疸，应该暂缓手术，先做保守疗法。”
小倩不敢吱声，忙回主任室，把樊大夫的意思讲了。
张子台取出韩维的病历推敲一阵，对她道：“黄疸指数只有64个单位，但结石出现嵌顿，很快就会导致进行xing黄疸的。为了减轻肝胆负担，避免肝脏加重损伤，还是及早手术为好——你去要x光片来，我跟樊大夫说。”
小倩出去了。这时廖文光教授进来，见张子台正在看韩维的病历，便问：“她怎样处理？”
“立刻手术，”张子台说，将病历给他看。
廖文光看了化验报告，点头说：“尽早手术为宜。只是病人体质虚弱，得补充一定血容量。”
一会，小倩把x片送来，张子台和廖文光看了一阵。张子台问手术单送了没有，小倩说送了。张子台便对她说：“你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