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从照相馆回來后.恩锦很早就睡下了.却睡得十分不宁.尽做些高处踏空的梦.整夜.她始终抱着妆奁.第二天醒來时.却发觉它已不在自己怀中.
恩锦惊得一骨碌爬起.在视网膜能够接收到的一点微光中寻找.忽然感到一股热气朝耳朵喷來.
“恩锦.我的乖乖.”是冯九在耳边说话.“我呀.在你的凤冠里.找见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什么.”恩锦猛一吸气.“你找见了什么.不可能……那里面什么都沒有.”
“你摸摸看.就是这个.”冯九哼哼地笑着.把那件微型的东西放进了恩锦的手心里.
恩锦用指尖一触.心头顿时一宽.那只不过是一截水晶指甲.
“你找见的只是雅曼的指甲……”恩锦带着余悸道.
“不然呢.我还应该找见点什么.”冯九的吐息忽然像密集的毒虫钻了过來.“哈哈.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沒有.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恩锦刚搁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几乎滚出胸膛.“你、你快把凤冠给我.”
她朝虚空中扑腾着一抓.冯九已经闪了开去.她只看得见一片乱光糊影.从床上昏头跌下來.朝冯九爬去.“把凤冠给我.”
“恩锦.凤冠是你妈妈的.而你妈妈本來应该是我的.所以.这凤冠也是我的.”冯九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來.“你放心.等你们徐家亡了.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你可是我的亲人.就算你身上流着徐贼的血.”
“不.我求你了.他是我爸爸啊……你不能这样做.你会毁了他.”恩锦痛哭大叫.“來人啊.來人.小西.快抓住他.”
小西心急似火.吠声破天.即使已是一把老骨头.仍旧飞扑而上.在冯九的腿肚子上狠咬一口.却沒能阻止冯九从早已掘好的通道逃走.为了这一天.他准备得够久了.
今早冯九在厨房的糕点里掺了药.侍卫和佣人吃了都纷纷睡倒.徐夫人和两位少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只剩徐司令那个狗贼久病不愈躺在床上难以动换.冯九携着凤冠一路顺风逃出徐家.就连小腿出血也被他半路止住.
找到地方安顿下來后.冯九立刻致电廖家.要谈个好价钱.卖出凤冠里的芯片.
恩锦心碎割腕.徐恩砚及时赶到将她救下.唐樱上前抱住好姐妹.尾随而來的唐铁山面色沉重.似乎沒料到自己一來就会碰上这等祸事.
廖子君得到消息后几乎不敢置信.怔怔问徐恩砚.“你当初沒骗我.芯片……真的在凤冠里.”
病床上的徐司令听闻凤冠落入贼手.喷出一口黑血.
徐义龙红了眼.掐住恩锦细嫩欲断的脖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们根本沒跟你说过芯片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都是你打草惊蛇.才会让人看出來.你为什么要知道.为什么不他妈瞎得彻底一点.”
确实沒有人告诉过恩锦.徐家攸关兴亡的芯片就镶嵌在凤冠的深槽密道之中.
徐恩砚和徐义龙十五岁那年.徐司令便把凤冠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们.让他们跪在祖宗牌位前宣誓保卫徐家.以此作为他们的成人礼.恩锦是女流之辈.徐司令不想让她染上政治阴云.所以什么都沒对她讲过.
但恩锦触觉灵敏.几年前.她通过手指的摸索.微微感知到了芯片的存在.一般人难有这个能力.但恩锦自是不在话下.
她一颗慧心.立刻猜到了这件东西是什么.却一句也不问.尽量装作不知.千错万错.就错在她终归是个城府不深的女子.如今横生一变.就让冯九给探了出來.
恩锦的母亲是徐司令的最爱.也是他最深信不疑的人.就连徐夫人都不知道芯片在何处.也枉费冯九陪-睡多年只为刺探.所有人都以为徐家会把这件机密之物藏在至为妥善的地方.谁又能料到竟会在这种戏子的行头之中.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女伶把芯片守得很好.恩锦也把凤冠作为母亲的遗物守得很好.徐司令任由凤冠躺在恩锦的妆奁里毫无动静..保管一件东西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放于意想不到的寻常之地.并假装它不在那里.
如果仿照廖家.将芯片保存在军事基地这样的重地.目标未免过于庞大.即使防守固若金汤.也未必周全.
可最终徐司令还是失策了.凤冠被掳走.冯九只要砸开它.芯片唾手可得.届时.徐家的命运就如同被砸烂的凤冠一般.
廖家接到了冯九的电话.冯九申明自己曾遭受徐司令夺妻之辱.想跟廖家合作.同仇敌忾.
廖寅汉一点也不在乎冯九的漫天要价.只要能够击败徐家.一掷千金也无妨.廖寅汉推迟了婚礼.说要全歼徐派.定下大势.作为结婚礼物送给娇妻.朱雅曼畏惧这些争斗.“别做得太绝了好吗.他们毕竟……都是我的朋友……”
“徐廖两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廖寅汉挡开妻子天真的哀求.
为了搜捕冯九.徐家无所不用其极.派重兵清查了机场火车站、每一间旅馆、每一处容留之所.一时发布威吓通缉.一时又是怀柔政策.却始终无果.
军中高官先是乱如马蜂.继而纷纷倒向廖派.徐夫人审度时局.抛夫弃家溜走了.徐家逐渐被架空.堕入了绝境.徐司令被这打击摧垮.脑梗昏迷.失去意识前只对两个人谈过话.
一是唐铁山.徐司令握着老友的手.嘱咐他带着唐樱暂时找个小旅店住下.不要说认识徐家.不要让人知道这次探病之行.以免受到局势牵连.接下來.徐家可能会有许多用得上唐铁山人脉的时候.所以还请他千万不能被廖家盯上.
二是恩锦.徐司令擦拭恩锦滚滚而下的泪水.“这事不怪你.哭什么鼻子呀.爸爸多心疼啊……答应爸爸.别自责.好好活着……我可能要去见你妈妈了.我真想她……”
徐家的手上已无制敌法宝.早在徐恩砚出生之前.芯片里的资料原本是有备份的.可后來.徐司令在某次行军途中将贴身而藏的备份遗失.一连担惊受怕了大半年.唯恐有人拾到它.将廖家的罪行曝光.这样徐家也会遭到廖家回击.同归于尽.所幸.徐司令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但芯片嵌入凤冠后也不能随意取出、进行二次备份.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徐司令渐渐认为.有些时候.多出一个备份.反而是节外生枝.
芯片遭窃后.徐恩砚命人造势.在军中散播着徐家仍有备份的说法.又让廖子君去打探.看看廖寅汉是否相信这个说法.廖子君徒手爬上一扇不很高的窗户.整个人挂在墙外偷听父兄的商讨.得到的结论是.父兄早已知道备份是子虚乌有.
父亲还说.“徐恩砚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还想骗过我们.”
廖子君从窗边挪下來时.走歪了一步.在半空中直坠地面.沒有伤筋动骨.只是流了产.她浑身血汗地跑去小诊所做了手术.刚醒了麻药.就打电话给徐恩砚说了方才探听的结果.
在透不过气的腹痛之中.她只听到徐恩砚一声大骂.然后砰地摔了电话.
她不怪他.他身上顶着徐家塌下來的天.怎能对她好脾气.
冯九行踪难觅.徐家的兵心也日渐涣散了.时间在流逝.很可能下一秒.芯片就要被冯九卖了出去.一旦交易成功.徐家便是气数已尽.只要廖寅汉将军事基地中的那份罪证公诸于众.徐司令即使还能醒來.也难逃法律审判.
倘若徐派垮台.徐恩砚和徐义龙也必定被廖家玩弄于股掌.沦为阶下囚.
徐恩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举家逃亡.唐铁山表示会不遗余力协助徐家.虽然他已归园田居多年.但仍有一批至交和忠仆等着为他效力.他名下还有一艘轮船.可以载着徐家老小从水路离开.
此时.那艘轮船正停在几海里外的一片水域.昏迷的徐司令最先被秘密地送了上去.而他的两个儿子还在外面垂死挣扎.寻求一切饮鸩止渴抑或壮士断腕的出路.
廖子君再次见到徐恩砚的时候.他眼圈泛青.满眼血丝.胡子也沒刮.邋遢得像个流浪汉.像沒有了家.“子君.我要走了.跟着唐叔叔一起躲起來……你看.我是个懦夫.对吧.”
“你会带我走吗.”廖子君用牙在唇上咬出了深印.
“我是去逃亡的.怎么带你走.你应该呆在廖家.安安分分的……”徐恩砚摸了摸她泪湿的脸.“如果你跟着我.是会遭罪的.”
“你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用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在外头流亡.”廖子君凄声问.“甚至.看着你被抓起來坐牢.看着你死.”
“不然呢.”徐恩砚惶笑.“还能怎么样.除非发生奇迹.让我们拿回芯片.或者毁掉基地里的东西.这可能吗.两种都沒可能了……廖子君.你以为我痛苦的是失去家业.今后落魄一生.不.我真正痛苦的是看着我的每个家人都在痛苦.我沒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受这种动荡……我爸爸以后可能再也醒不过來.恩锦天天以泪洗面.以为事情都是她的错.义龙每天都睡不着觉.还说想一枪崩了自己.他们已经这样了.我不能让你也跟着受折磨.你回廖家去.不要管我.也不要缠着我.就当是最后帮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