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灿华警告徽野.若不严惩魏荣光.自己将会一怒撤资.袁劲也开足马力在董事会上弹劾魏荣光.说他公私混淆.拈花惹草.令公司蒙羞.若夙达真的终止合作.将会给徽野带來难以估量的金钱和名誉损失.徽野的前景规划也将尽数付诸东流.
董事会成员交头接耳.倾向袁劲的还是居多.邱灿华的狂怒无人不惧.而夙达是否撤资则关系到每一位股东的利益.
平素投在魏荣光门下的一众信徒颇有神像被打碎的幻灭感.魏总一贯君子.怎么会跟聂太太搅在一起.难道……他一开始谈下夙达的生意.一度被誉为传说.也是靠了这个女人吗.
由于家丑不可外扬.邱灿华并沒有向徽野公开那段桃-色-视频.但留下的想象空间远比视频本身更加奥妙难测.一时之间.魏荣光在徽野的威信一落千丈.
梁忠文闻讯.拖着病躯从家中赶來.以公司最高主事者的身份坐在了办公桌前.说要亲自了解这件事.问问魏荣光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梁忠文虽已退休.但徽野上下依旧沒人敢对他失敬半分.董事会成员们都听命退下.在门外静候消息.只剩袁劲在里面作陪.
“小魏.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忠文一改往日对魏荣光的和悦.
“董事长.我沒有什么可解释.”魏荣光稳步上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一切都是我自食其果.沒有任何开脱的理由.我承认.我的确对聂太太……怀有非分之想.”
梁忠文一时沒了话.旁边的袁劲也面露讶色.他本以为魏荣光会辩解、会耍诡计.殊不知一开场竟是这样的认错与悔过.
“你的意思是.你和聂太太确实有不正当的……”梁忠文犯了难.有些说不下去.
“不是的.”魏荣光澄清道.“这件事.只是我一厢情愿.我对聂太太纠缠不休.而聂太太是不肯的.她看在我帮过她女儿的份上才一直忍让我.徽野请客的那晚我喝多了.做出了轻薄聂太太的事.我非常羞愧.”
“谁信呢.还真当聂太太是什么玉洁冰清的货色.有钱人家的少-妇.找多少男人都不稀奇.”袁劲像个东家少爷一样往办公桌上霸道一坐.“魏荣光.你说你对她有非分之想.我看你只是想借她在聂家的地位捞点外快吧.你当她的床-伴.她给你提供事业上的便利.这无非就是交易.”
魏荣光微微一笑.“聂太太和她的丈夫聂鼎都是不问公司事务的.她在夙达沒有任何话语权.能给我什么便利.我已经说过.我是出于爱慕而追求聂太太.可她沒有答应我.我也并未跟她走到实质性的那一步.更沒有进行任何交易.从头至尾只是我单相思.那天我对她有越礼的行为.一念之差.给徽野埋下祸患.这是我的渎职.整件事情我负全责.完全不关聂太太的事.更不关公司的事.若有必要.我愿意出面向邱董说明.”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页文书.摊开來放在梁忠文面前.“我接受邱董和徽野董事会提出的任何惩罚.这是我的辞职信和股权转让书.我会引咎辞职.平息夙达的怒火.”
梁忠文满腔的疑怒陡地被浇了冷水.他怀疑自己的听觉是否也老化了.
魏荣光说要离开徽野.
袁劲看见桌上的文书.也是措手不及.他着实沒想到魏荣光这么直接就遂了他的心愿.真不知存着什么花花肠子.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小魏.你是做错了.可辞职未免太轻率了……”梁忠文的愠色消退了下去.他一向器重这个后辈.怎么舍得放手.
袁劲刚要说点什么來成全魏荣光的辞职.魏荣光便旋开一支钢笔轻轻递给梁忠文.“我已经深思熟虑过.除了退出公司.我想不到别的补救方法可以将影响降到最低.董事长一向待我如家人.如今你正在养病.我却做出这种事來让你烦心.请你在这两页纸上签字.算是给我一个教训.”
梁忠文接过钢笔.狠狠拍在桌上.“小魏.你说这些话就太叫我心寒了.明知道我退休了.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还要一走了之.你要是敢作敢当.就该留下來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以后徽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得是.你有愧于我.却不肯继续为我工作.这算哪门子的补救.风头总会过去.邱灿华也迟早会消气.董事会顶多罚你一次.等事情解决了.你在公司依然來日方长.辞职根本就是挨不着边的事.”
魏荣光摇了一下头.“那样我于心难安.”
“那你就当作是帮帮我.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要找到你这样一匹良驹并非易事.我老了.身边再也沒有更得力的人了.总之你听着.我绝对不会签字的.你是干大事的人.不能碰到这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自毁前程……”
“只可惜这个干大事的人只会玩些小伎俩.”袁劲听不下去了.从包里抓出一叠文件.啪地甩出.“我托人查过了.爸.这就是你口中的良驹.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跑出來的.他的简历是假的.首都那所大学根本沒有他这个学生.我们还以为他是什么高材生.其实就是个江湖骗子.”
魏荣光闻言.脸色有一瞬的裂痕.随即又弥合如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忠文再次震惊.犹犹豫豫地拿起了袁劲扔过來的文件.细看一遍.上面的内容证实魏荣光千真万确不是毕业于求职简历上所写的首都名校.
“他这个人到底有几分是真.”袁劲眼看梁忠文神情宕至谷底.心知有转机.“爸爸一开始录用他就是个错误.既然他能用假简历來应聘.保不准还有其他虚伪的手段.爸爸不能再信任他了……”
梁忠文被这变故一激.忽地捂嘴猛咳.痰声黏浊.袁劲忙替继父拍背倒茶.殷勤备至.却有些不得其法.梁忠文的咳嗽并未减弱.直到魏荣光走上去.为梁忠文捶了几下背部对应左肺的位置.又为他顺了顺胸口.帮助他清痰匀气.
梁忠文抬眼.复杂地看了魏荣光一眼.
“行了.你坐到那边去.我要问你话.”梁忠文喝了口茶.缓过了气.
魏荣光步至桌前.“我站着就好.”
“这件事.你也沒的可解释吗.”梁忠文指了指文件.
“我既然决定了辞职.也就不必再隐瞒什么.董事长.我的简历确实是伪造的.”魏荣光微躬着背.“我欺骗了你.对不起.”
“为什么……”梁忠文有些心痛地摇头.“不.我不信.”
魏荣光一低头.似在组织语句.又似陷入回忆.“董事长.其实我沒有大学文凭.父母去世得早.家里又有生病的老人.我很小就出來打工.在汽修厂呆过几年.手艺是跟着一些修车师傅练的.漂到首都的时候.徽野刚刚成立.每个方面都很吸引我.我眼高手低.害怕你们不会给我这种人机会.所以我走了捷径.伪造了毕业凭证进入徽野……请董事长追究.”
“编.你就编吧.”袁劲跃下桌子.狂躁地指着魏荣光.“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身世可怜.卖什么惨啊.说谎跟吃饭似的.张口就來.你的奋斗史听着怎么那么耳熟.都快被人用烂了.”
“袁劲.他说的是真的.”梁忠文冷不防打断继子.
“什么.”袁劲呆然回头.
“他的手.有常年修车的痕迹.”梁忠文说.“早年我也在汽修厂呆过.很熟悉那里的情况.很多修车师傅手上都会有洗不掉的污垢.”
魏荣光缓缓张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机油的黑灰色已渗进掌纹.掌心的厚茧硬硬的.很明显是自小劳作的一双手.他掩盖得了许多东西.却掩盖不了自己本來的样貌.
若初以前也说过.他的手可远观不可近看.手背的轮廓乍一打量是挺帅的.手心却烙着暗沉的印子.丑得要命……可她还是喜欢一直牵着.
“我倒是不知道董事长也有同样的经历.”魏荣光笑了笑.将手缩到身后.
梁忠文拿起那叠文件再度看了看.眉头拧得很紧.“小魏.我以为我对你知之甚深.看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骗了我.我很痛心.因为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可以谈心的忘年之交……可你从來沒有对我倾诉过你的难处.也许.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上司.而不是能够交心的长辈对吗……说來不怕你笑话.我原本还想着.我在你心里或许也有同样特殊的位置.”
魏荣光让自己露出适量的感动神色.“董事长高看我了.我不敢当……只怪我性格太封闭.这是我自己的原因.与董事长无关.”
“我应该全盘推翻对你的认识了.我不得不说.你在那样的环境里.能成长到如今的模样.我很受震撼……你用了假简历.可你在徽野的这些年.混出的每一点名堂.都是实至名归.无人能否认.”
说完.梁忠文将那份文件扔进了废纸篓里.“我原谅你.”
原谅.
什么时候倒成了梁忠文对他说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