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再次演奏起来,黄斌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他的指挥技法绝对称得上是大师级,任何一个细小的感情记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其他乐器的几位年轻首席也都不是吃干饭的,李彤的水平和贺中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葛翔的水平按理来说不该坐最后一排的,但他也是刚入团不久,所以排在了最后;方嘉成作为萨克斯的首席,他健壮的体魄使他吹奏出的旋律浑厚有力,穿透力极强。
“吱!”光顾着观察他们的我拉错了一个音,乐队停了下来。
“哈哈,空弦练好了没有啊?”黄斌笑着看着我。
“空弦?练好了啊?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着他。空弦就是指小提琴左手不按音,只用右手拉弓子的意思,一般是刚开始学琴时学习弓子拉法的练习。
“哈哈哈哈!”乐队的众人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梗,乐队里小提琴错了就会被调侃空弦没练好。”身旁的葛翔解释道。
“哦,这样啊,抱歉抱歉。”我不好意思地摸着头。
“没事儿,你第一次拉这个曲子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咱们继续!来!”黄斌再次举起手,我感觉他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不像我想象中的指挥那么严厉。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至正午,贺中天示意大家休息:“好,现在休息,咱们吃根烟,回来再全部过一遍。”他用陕西的方言说道。
“吃个面?”因为是方言,我没听明白他说什么。
“不是吃面,是吃根烟,抽根烟,说白了就是让休息。”葛翔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
“这样啊。”我突然觉得北城交响乐团还真是不可思议,怎么说呢,很好玩儿,但又有一种家的亲切感,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众人一涌而出,站在吸烟区抽着烟,谈天说地,从白菜价格聊到股市行情,从卖报大妈聊到安倍弯人,不亦乐乎。
“欧阳北城?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来来,抽烟抽烟。”之前的长笛演奏员走过来递过一支中华。
“不抽了,刚抽过。没事儿,没放心上,不用介意。说起来你是?”我推过他的烟问道。
“我叫张涛,刚加入北城交响乐团,很高兴认识你。”
“欧阳北城,幸会。”我和他握了手。
“排练了排练了!”黄斌拍着手喊道。
“等下再聊。”我对张涛说。
众人再次走进排练厅,拿起乐器。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伸手按掉了。然后又震动起来,我又按掉了。墙上“排练时禁止使用手机”的字样告诉我不能接电话,所以无论手机怎么震动,我都没有再理会,就这样一直到了排练结束。
“那么上午就排练到这吧,大家去吃饭吧,下午三点准时开始。”贺中天说道。
“咱们一块儿去吧。”黄斌对我说。
“行啊,不过我是和他们在一块儿的。”我指着张旭他们。
“没事儿,在这团里谁和谁还不一样啊?”葛翔搂着我的肩膀说道。
“好吧,那咱们走,吃什么去啊?”我问。
“哦!附近有家面馆很不错,去吗?”李彤走过来说。
“行。”众人答应道,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我笑了笑,看着他们,向前走去。
路上,我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了,毕竟震动了那么久。
“哎,张旭,刚才有人给你们打电话吗?”我问。
“有啊,一直在震动来着,这不是墙上贴着标语吗?一直没敢接。”“是啊,手机都没电了。”
“我这还有点儿,我看看是谁。”彭疆拿出了手机。
“是刘大爷哎?王叔也打了好几个。你俩师父给我们打电话干嘛?急成这样,是有什么事儿啊?要回过去吗?”彭疆问。
“回一个吧,说不定真有什么要紧事呢。”众人说着走到了北城市艺术剧院外的马路上。
“好吧。”彭疆打通了电话。
“刘大爷啊,有什么”
“快!!快跑!!!!”
电话那头传来了刘大爷焦急的吼声,身边的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跑?向哪跑?什么意思?”张蕾雅站在路边上问道。
一辆黑色普桑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从不远处飚来,而它正直直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小雅!快闪开!!”张旭猛地把张蕾雅扑倒在地,普桑擦着张旭的鞋底冲向了我们其他人。
“卧槽!”大伙四散奔逃,普桑一头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将它撞倒,电线如同触手般从天而降,扑向每一个人。
“张旭小心!”躺在地上的张蕾雅猛地将扑倒她的张旭护在身下,电线将她打在一旁,抽搐不已。
“小雅!!!”张旭大喊着要冲上去,被我一把拉住了:“冷静点!别失去理智!”
“快!木棒什么的!!!”方嘉成说着抢过路旁吓呆的环卫工人手中的扫帚,将张蕾雅身上的电线挑了开来。
“不!!!”张旭绝望地哭喊着扑向张蕾雅。
“方超!快来帮忙!”我对愣在那里的方超喊道。
警车、救护车赶了过来,停在我们周围,刘大爷和王叔从车上跳下,向我们跑来。
“小欧!小欧!谁受伤了?!”王叔焦急地叫着我。
“师父!!小雅她!!快!!!医生!!!”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抬起张蕾雅的医生,还有声嘶力竭喊着挣扎着的张旭,突然剧烈的头痛感袭来,就像是有人不停地用榔头砸在我头上,我再也不能承受,狠狠倒在地上,闭上眼的一瞬间,我看见向我跑来的刘大爷,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呆的方超,还有他身后不远处燃着熊熊烈火的普桑。
“你醒了?喝水?”彭疆坐在病床边上,看着我。
“彭疆?”我看着他,却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应该说,一切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啊?怎么了?哎?你不会是又失忆了吧?”
“不是小雅怎么样了?”我说。
“唉”
“你别光叹气啊,她在哪?”我说着起身便要下床。
“哎哎哎!你别乱动,医生说你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必须安静休息。”彭疆赶紧拦住我。
“我没事儿!她怎么样了!?”
“她还在手术室背部烧伤,神经也受到了一定损伤,恐怕”彭疆眼神空洞地看着地板。
我再也不顾他的阻拦,扯掉手上的点滴,冲出了病房。
张蕾雅的父母听到消息赶来,跑过来的我正看到他们在大声哭喊着训斥张旭。
“要不是你这混蛋!!!你他妈的我打死你!!!”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呜呜!!”
张旭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打骂,医院的保安以及王叔等警察上前阻拦,把张蕾雅的父母拉走了。可张旭还是被张蕾雅的父亲用点滴瓶打破了头,血流不止。
“快跟我去处理伤口。”医生对他说。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由医生拉扯。
医生无奈离去。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追我而来的彭疆也愣在我身后默不作声。
张旭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血与泪打湿了他的衣襟,曾经的男高音,此时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我默默地走到他身旁,用病号服擦去他头上的血,坐下来搂住他的肩膀,“哭吧兄弟,我陪着你。”
“我想一个人静静。”他拼命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好吧。”我站起身,和彭疆向后走去。
我突然发现方超坐在墙角,面如死灰。
“又想起那件事了吧?”
“嗯。嗯?哪件事?”他诧异地看着我。
“十五年前那件事啊。”
“对什么!?你想起来了!?”他猛地站起来。
“是的,大部分吧。”
“你你你看你刚醒来时的表现我还以为你又忘了什么呢,原来是这样!”彭疆吃惊地说。
“嗯,我回来了。”我说。
“欢迎回来。”方超说
“谢谢那个,兄弟啊,我们会搞定的。”我冲他点了下头。
“嗯,谢了兄弟。”他说。
“去陪陪张旭吧,我出去一趟。”彭疆说。
“好吧。”
我们就坐在张旭左右,保持着距离以免让他心烦。大约十分钟后,彭疆回来了,手上拿着四瓶二锅头。
“这是干嘛?”我问
“多的不说,来,喝!”彭疆给我们每人递了一瓶酒。
张旭一把打开瓶子,开始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哎哎,慢点喝。”我拦着他,彭疆挡住我:“悲伤本非大海,何惧一饮而尽?让他喝吧!”说着他自己也猛喝一口。
“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四人坐在地上,看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了!?”我们一拥而上。
“别激动别激动,病人已经过了危险期,但是高压电击在她的脊椎上,破坏了她的部分神经系统,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修复了,但是之后,就看她的恢复能力了,恢复得不好,或许她会瘫痪,恢复的好对了,她是搞音乐的吧?至少,她不能再弹琴了。”医生叹了口气。
张旭像是浑身力气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不停地重复一句“对不起”,看到这一幕,我们的眼眶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张旭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