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选择是?”阿克再次将文件推到我面前。
“签。我不能再成为他们的负担了,与其明哲保身,不如放手一搏!”我拿起笔正要签,阿克的手却挡在了文件上。
“你确定?”他再次询问道。
“确定。”我掀开他的手,在上面写下了“本人同意治疗”几个字,然后签了名按了手印。
“好,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接下来我们会按照同意书上的规定给你免费治疗,欢迎加入zw988计划!”他说着递给我一个档案袋,“里面是关于这个计划的更详细的内容,当然学术性的东西较多,你也未必能看懂,总之该告诉你的刚才都告诉你了。”
“zw988计划?”我问。
“就是你这个治疗项目的名称编号。”
“哦”
“好了,你们一路奔波想必也是累了,去休息吧,楼上有陪护专用的客房,你们就在那凑合一下吧,接待人员会带你们上去。我现在就去组织人手开会,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开始。”
“好,谢谢!”
“别客气,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要谢,我也得你谢谢你啊!”阿克博士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去吧,到门口让接待人员带你们上去。”
“好嘞!”我拿着写着“zw988计划”的档案袋走到入口,张娜和彭疆两人马上迎了过来。
“怎么样?还有救吗?”彭疆说道。
“你去死吧,我还有救,你没救了。”我说。
“真的可以治好吗?”张娜一脸期待地问道。
“不知道,五五开吧,治得好还行,治不好我就没什么。”我赶紧打住。
“治不好怎么了?”两人皆是满脸担心地问我。
“不是说了吗?治不好就治不好,什么也不会发生。重点是这次治疗完全免费!”我拿起手中的档案袋晃了晃,权当是转移话题。
“哦诶?你拿的什么?”彭疆一把抢过我手上的档案袋。
“zw988计划呃,我可以理解为治完就拜拜吗?这康复中心到底靠不靠谱啊”彭疆环视着四周,再次吐槽道。
“你得了吧,能说点好的不?只是巧合而已,能在帝都开这么大的康复中心,肯定不是盖的。”我对彭疆又是一肘,张娜在一旁笑着。“咱们走吧,这次康复中心给我们安排了住处。”说着我便让接待人员带我们去客房。
刚来的时候治病心切,完全没有注意周遭环境,现在仔细一看,这里还真是大而豪华啊,简直像是一个假日酒店。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环形大楼中心环绕着巨大的露天花园,漂亮的大理石喷泉周围放置着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山,有穿着病号服的老人们在树荫下聊天下棋打太极,也有年轻人坐在假山上弹着吉他,花海中放置着一架三角钢琴,阳光洒在上面显得格外惹眼。
“这是”我疑惑道。
“哦,我们这里除了做精神康复外,还有压力疏导项目,很多生活压力大的人经常来我们这里发泄散心。”带路的接待人员解释道。
“请问,我可以去看看吗?”张娜问道。
“可以的。”接待人员微微一笑。
“嗯,谢谢!”张娜说着拉着我跑向了花园。
“哎?这是什么情况!?”彭疆两步追上来问我,我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来到了花海边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直通放置三角钢琴的圆台。
“嚯,这么大片花,在公园也不多见啊!”我感叹道。
“是啊说起来,她来这干嘛?”彭疆凑到我耳旁,小声问道。
“不知道啊”我话未说完便愣住了。
张娜坐在钢琴前,《ry》的旋律从指间缓缓流出,阳光下黑色的钢琴与身着白色长裙的她形成鲜明的对比,鲜艳的花海在这一刻显得黯然无色,周围的人们都停下正在做的事,向她看去。
“好听吗?”张娜微笑着看向已经看呆的我。
“喂!喂!人家叫你呢!你看你那点出息。”彭疆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好像想起些什么。彭疆,我问你些事。”我一把将他拉到一旁。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他抱怨道。
“我之前有女朋友吗?”我问。
“什么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你得了吧,看你那屌丝样,还女朋友呢。”
“那她是怎么回事?刚才在火车上也是,她说我是她男朋友?”我强忍着要揍他的冲动问道。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哎我说,你不如直接问她得了,张娜!”彭疆转头就喊。
“你干嘛啊!?哦,没事没事!”我赶紧拦住他,对张娜喊道。
“找茬是吗?这保安多我可不怕打不过你。”我说,“现在还不到问的时候,而且你以为我没问啊?她不想说,我也没办法。”
“唉,那随你吧,嘿嘿,小心到时候别让我抢在前面哦!”
“你大爷的,站住!!!”我追着逃走的彭疆穿梭在花园里,就像两个小孩一样,张娜在一边微笑地看着。
康复中心的晚餐也是相当丰盛,各种珍贵食材看着就价格不菲。这里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啊,都是非富即贵,要不是我这种情况,早被拒之千里了,在这住个把月估计就得卖房啊!虽然我没房
“多吃点啊。”张娜不停地往我餐盘里夹菜,我则一脸坏笑地看着对面黑着脸的彭疆。
“切,嘚瑟个啥?”彭疆用口型对我说道,拿出了手机。
“喂?岚岚,我在北京呢嗯嗯,我过两天就回去了,猜猜我碰到谁了不对我碰到欧阳北城了!哈哈,真的,不相信是吧?我让他跟你说?哦好好好,我知道了!爱你么么哒!”说完彭疆满意地挂了电话,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这货还有女朋友?不是吧?其次扔下女朋友还是老婆什么的一个人在家,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真的没问题吗?
我吃惊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真是好奇。
“别玩了,快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张娜说道。
“哦好!你也多吃点!”我赶紧也给张娜夹菜,我俩夹来夹去地就像是真正的情侣一样,彭疆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要去洗手间,又拿出了手机。
就这还勤奋呢,估计练武的时候就偷偷跑去给他的女朋友还是什么的打电话去了吧,不过他咏春功夫一流倒是让人没话说,合着这货还是个天才啊
晚上我和彭疆住一间,张娜自己住一间,虽然彭疆一直让我去和张娜住,说是别打扰他和女朋友打电话,但我还是拒绝了。
“你说明天,我要是恢复记忆了,忍不住打你这二逼怎么办?”我躺在另一张床上问彭疆。
“先不说你打不打得过我,你敢说我二逼?信不信我现在就帮你恢复记忆?”彭疆举起拳头。
“得,打死我你就自己付今天的费用吧。”我吐槽道。
“那算了。唉,但愿你能恢复吧,就像你说的,我真没想到我走的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恢复了的话,至少不会再让大家担心吧”
“可我要是恢复不了,我可能就变植物人了”我盯着天花板说。
“什么!?”彭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你之前怎么不说!?至少和我们商量下吧!?”他对我咆哮着。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决定。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谁也别说。”
“可是”
“好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睡吧,我困了,明天还要早起体检。”说着我转过身背对彭疆,但是却睡意全无,是想起一切,还是和我所深爱着的这个世界告别,就看明天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叫我。
“时间到了。”彭疆黑着眼圈站在我身旁。
“你一夜没睡?”我揉着眼睛看了眼窗外。
“你出这样的事儿,谁能睡得着?万一你变成白痴了,兄弟得陪你走到最后不是?”彭疆说。
“我”我鼻头猛地一酸。
“好了别矫情,赶紧收拾收拾走了。”他说着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
收拾好出来,张娜早已在外面等着我了。
“休息好了吗?”她问我。
“嗯,挺好的,你呢?”
“不用担心我,你自己要好好的。”她说。我注意到她也是面露憔悴。
电话响了起来。
“欧阳啊,赵张娜说你今天就能恢复了是吧?”张旭嘶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除了彭疆,没人知道这事儿的风险。
“对。”我只能这样说。
“治好了就赶快回来,我们再聚一块儿喝个痛快啊!”
“好。那个张旭啊,这一年来谢谢你们了。”
“你说这些干嘛?不把我们当兄弟啊?”张旭说,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呵斥的声音:“新来的!快把货搬到楼上去!愣什么呢!?”
“哦!来了!欧阳啊,我这还忙,祝你好运!等你的好消息!保重!”说着张旭挂掉了电话。
听到张旭的那句话,我的心中早已万马奔腾,不知多少种情感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但是我不能流泪,我不能让这种情景变得像是诀别,我不能让每一个关心我的人为我难过。
“你要配合医生啊,他们说什么你听着,别对着干。”封闭的治疗中心门前,红着眼眶的张娜对我说道。
“嗯。”此刻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重重地点着头,然后,转身走进了治疗中心。
“你来了啊,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好吗?”阿克博士和好几个医生微笑着看着我。
“嗯。”我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我最后再确认一遍,真的接受实验治疗吗?”
“嗯。”
“好,先把长发剪了,然后躺在这里。”阿克指着一张连接着一大堆仪器的像是传送带一样的床说道。
医生帮我剪去了长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很是陌生。剪完头发,我躺在了那张床上,阿克打开了仪器,我像是被送上生产线的产品一样被从头传到尾,一条线下来,脑ct核磁共振x光什么的全部都检查到了。
“真先进啊。”我不禁想。
很快,体检结果便打印出来。
“果然是这样,从未见过。”阿克对其他几个医生说道,他们也是纷纷点头。
“什么意思?”我好奇道。
“你的脑部没有淤血或是其他任何病症,根据你所说的也不是选择性失忆,简而言之,就是你的脑部没有任何问题。”
“那我怎么会”
“你看过你失忆前的物品,比如照片什么的吗?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看过,但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是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儿,我好像是对她有点印象。”我如实回答。
“她说过她跟你什么关系吗?”
“没有,说得很含糊。”
“这样啊我先给你试下催眠疗法吧。”阿克看着廖勋张旭他们提供的我以前的资料,与刚才的体检报告对比着。
“听你的。”
“闭上眼,然后慢慢地想象,北城市最高的楼顶上,你听到了一个声音。”然后我听到了一声三角铁发出的清脆“叮”声。
“听到了吗?”阿克用很柔和的声音问道。
我点点头。
“记住这个声音,接下来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这个声音,都要回来,明白了吗?现在啊,最高的楼上,你看到了什么?”
我再次点点头,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站在北城市最高的建筑物上,看着楼下拥挤的车流,以及如蚁般的人群。
“这楼很高,下面是街道,有很多人、车,这里是哪?”我小声问道。
“你认识马丁吗?”
“认识,他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并不记得了。”
“哦,这幢楼啊,就是马丁家的,你经常和张旭在这楼顶喝酒聊天呢。”
我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了啤酒罐的声音,转过头,发现张旭坐在大楼边缘看着我:“喝了点酒还站那么高,你是真想死啊?”
“我,不是,你怎么在这?”我问张旭。
“你喝多了吧?我们不是一直坐在这里喝酒吗?你看。”张旭指着另一边,连子、张蕾雅、方超、彭疆、马丁、威廉都坐在大楼边缘。
“北城!生日快乐!”他们说着,对我举起手中的啤酒罐。
“生日?”我迷茫地看着他们。
“是啊,今天你28岁生日啊!卧槽,你不是真喝多了吧?”彭疆笑着对我说道。
“诶?你不是在门外等我吗?怎么”我诧异地看着他。
“什么门外啊?卧槽,你丫快别逗了,一点都不好笑,明天一早还要去新疆参加沙漠音乐节呢!才喝了几罐你就成这样了?”彭疆说道,众人也是啊是啊不给力啊地附和着。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我说。
“行了,别闹了,快来喝酒!”张旭递给我一罐啤酒。
“北城,明天加满油啊!”连子语气很随意地说道,打扮得像个记者的他和那天在地下通道见到的完全是判若两人。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着天上的声音喊道,却没有任何回应。
“喊什么啊,别耍酒疯啊,你酒品不是挺好的吗?”方超冷冷地说。
“你”
“这一切都不对劲!”我说着从楼上跳了下去。
即将落到地面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叮”的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我瞪着眼前柔和的灯光,大口喘着气,拼命挣扎起来。
“你总算醒了!快!镇静剂!”阿克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声音却没了刚才的温和,而是焦急。
一名医生拿来针管,在我胳膊上打了一针。我慢慢缓和下来。
“怎么样啊?想起来什么没有?”阿克的声音再次恢复了温和。
我疲惫地摇摇头。
“先带他去旁边的房间休息,把门外等他的两人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们。”阿克对旁边的医生交代道,紧接着那名医生便将我扶到轮椅上,推进了隔壁房间。
“刚才的一切,完全没印象啊”我叹息道。
“你的潜意识保护很强,催眠对你没有作用。但是还有很多治疗方案呢,不要灰心,你会想起来的。”那医生对我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次治疗都有彭疆和张娜陪在身旁,无论是刺激疗法还是催眠,亦或是仪器,都没有让我想起任何东西,我的记忆,就像是被黑暗彻底吞噬了一般不见首尾,而阿克总是在治疗后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看着我的病历资料一根根地抽烟。
然而这不是什么温馨团聚的电视剧或是电影,我的记忆终究没有恢复。
临走时,阿克满含歉意地对我说,这些天让我受苦了,虽说获得了不少实验数据,但是所有的方案都试过了,他们也无能为力,他在国外从医十多年,从未遇到过我这种情况,没有变成植物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的我,恢复记忆的唯一可能性,就是经历和我出事那天相似的事,这点他们更是无能为力,总不能打我一顿吧?
“和那女孩多聊聊,她会是你恢复记忆的另一个关键。”临走时,阿克关照到。
回北城的火车上,三个人都沉默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之前我说我想起来的事,只是那句“北城,我回来了”,但也仅此而已。
看着窗外的黑白色的风景,我已是满脸泪痕。
“北城,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