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号码已经跟了廖天磊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到底多长时间.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哦.应该是从他开始用手机以來吧.他一直都沿用着这个号码.不是因为他专一.这个世界除了傅冰倩以外.还沒有什么值得他专情对待.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懒.
对.懒...
他懒得去告诉别人自己的新号码.他懒得去一一联系自己身边的人自己的新号码.所以.即使这个号码一般.他也沒有像那些大老板一样.随着地位的升级.电话号码的档次也在不断的升级.
比如说1后面.跟着数不清的8.
挺好记的.也的确是上档次.廖天磊不去追求那样的时尚.他觉得沒有这样的必要.他觉得一个人处于什么的层面.不是用外面的东西來包装的.也不需要去广而告之.
而是发自一个人内心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涵养.它才是评断一个人站在什么样的层面上的最主要的标准.
廖天磊他也从來不会拿金钱的多少.去判断一个人的富贵与平穷.就像他说的.那只是一个众多标签中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标准.一个人.只有精神富足了.那么他的灵魂才会得以充实.一个拥有真正充实的灵魂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
过去的自己.他姑且只能算得上游魂.直到傅冰倩的出现.填补了他灵魂缺失的一部分.他才觉得活得像个人.也开始有了七情六欲.
这样的七情六欲.在过去.他是体验不到的.
所以过去.便成了他极力想要逃避的现实.即使是在经历了丧子之痛以后.傅冰倩说希望他不要去找他的母亲.那么他便真的不去找了.因为他的母亲代表的不过是他不想回忆的过去.傅冰倩代表的才是他想要迎接的现在与未來.
这通电话來得有些莫名.是廖天磊从未见过的号码.他本可以不去理会的.或者是直接将他拉入黑名单.但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神情恍惚了吧.他竟按下了接通键.
既然接通了.那么就來听听.到底是谁打过來的吧.
这样想着.他把手机贴向耳侧.
是有接通的.他很清楚.因为他甚至能够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急促吗.也不尽然.也许是他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了吧.所以他听着对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很久.对方都沒有开口说话.他坏情绪突起.拿开电话欲挂断的时候.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离得有些远了.他沒有听得真切.但是那一声.“磊.”却是如一道闪电.在他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劈了下來.
太过突然了.以至于他像是被点了穴一般.被定在了原地.
不是的.不可能.幻觉.
一定是他刚才想别的事情太过投入了.以至于连耳里都变得不好了.
他将手机移到眼前.手指踌躇着抚上了挂断键.他的手真的很好看.修长白净中带着男人特有的力量美.却在抚上挂断键的那一瞬间.那力量被掩埋在了体内.竟然使不上力气來了.
“磊.我知道你在听.”声音太过真实了.将他的一切自欺欺人全部幻灭在瞬息间.
“我知道你并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声音从电磁波的另一头传來.那般清晰也那般模糊.带着岁月经年沉淀下來的静好.也带着情绪激动而变得低哑的战颤.还有一种思念过后的哽咽.
“对不起.你打错了.”廖天磊重新将手机贴近脸侧.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在瞬刻间被力攥成拳.在恬静的空间内.发出恐怖的‘咔咔’声.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來自额头上.沸腾的血液.想要寻找出口而一突一突的跳动声.
老人像是沒有听到他拒绝的话.继续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冷静.冷静地让人害怕.让人觉得冰冷.让人无法靠近.”
老人像是说不下去了.顿了一下.清了清嗓音.“明明是从同一个娘胎里出來的两兄弟.为什么性格上的差异性会这么的不同呢.有时候连我都怀疑.你就是叶淑珍生出來的.”
“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这一次.廖天磊是真的听不懂了.所以他是请求对方能够说得清楚一些.
什么叫一个娘胎里出來的兄弟.什么叫以为是叶淑珍生的.什么叫怀疑.
今年的秋天怎么会这么冷.连风刮在人的身上都带着刺骨的寒.沸腾的血液被这恣意的寒风冻在了身体里.于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了起來.一种冷叫做从内而外的冷.真的太冷了.就像是老天故意跟他开起了玩笑.
不.那个人说对了.他天生就是冷冽的人.开不起这样的玩笑.“你知道.我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开玩笑.你知道跟我开玩笑的后果.”那声音就像是从地狱最底层渗透出來一半.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在瞬间凝结了起來.就连花朵也失去了它原本的颜色.
他想傅冰倩是对的.再名贵的花又怎么可能会抵得上那些野花呢.他阴冷地勾动了唇角.这些花.都不过是养在温室的.经不起风雨的弱者.
他抬起脚.于是.一大片在他眼里不过是弱者的娇媚的花朵.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即使凄厉厉的秋风跑过.想要帮它们留住这一生的美好.却也是枉然.像极了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哀悼.
“我不会拿这样的事情跟你开玩笑的.如果你不相信.请给我点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老人并沒有被他吓倒.而是在电话里抛出了一个‘诱饵’.
这个‘诱饵’被廖天磊识破了.于是.那道阴冷的笑便又开始有了被扩大的趋势.只是.扩得如何的大.却仍然无法抵达眼底.“心疼啦.当时怎么沒有见你对他的母亲有这般的疼惜呢.所以在我的面前.还是收起你那副虚伪的.令人做恶的嘴脸吧.我不是叶女士.我对你沒有那么深的情.在我的面前耍花枪.你觉得我还是三岁的小孩子.会那么容易上当吗.”
“你也只不过是生活的弱者.想保护自己的儿子.你有这样的能力吗.”廖天磊是真的恨.恨他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就这样假装人间消失了这么多年.也让他的心痛了这么多年.
痛.这个字眼吓到了廖天磊.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太荒谬了.这样的人值得他浪费这样的感情吗.他配得起他廖天磊的用心吗.
除了傅冰倩.沒有人.再也沒有人配得上他这样的情感付出了.
不会再有了.过去沒有.现在沒有.未來更不会有.
对.即使这个.在他前二十五年的时间里.曾经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也绝对不会勾起他任何的情绪.即使是痛.他也绝对不配.他要活得好.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情.对.”在他极尽愤懑的嘲讽过后.经历过岁月风沙侵蚀的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同刚才.似乎更多了一些别的情愫.隔着话筒.廖天磊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说话时.牙根紧咬的样子.一个个字.就这样从牙齿缝中被一个个地蹦出.
该怎么形容呢.
哦.咬牙切齿吧.
对.就是咬牙切齿.
“你知道吗.她的情太猛烈了.我真的承受不起.我被她的情压得这二十多年來.简直生不如死.你知道吗.”从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老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想要尽力隐忍自己的情绪的.可是心底就像是埋藏了一座活火山.正在酝酿喷发.就算他拼尽了全力.那种涌动却还是勾动了老人的声带.
于是.声音经由声带的时候.也随着那股涌动.变得微微压抑的震颤了.
“我真的是悔不该当初啊.为什么命运要安排我遇到叶淑珍这个恶魔呢.”老人觉得自己用词有些不当了.觉得自己似乎沒有考虑到廖天磊的感受.便又停了下來.低低地道歉.“对不起.在你面前用这个词我很抱歉.”
廖天磊对他的道歉宛若未闻.倒是恶魔这个词.引起了他的共鸣.
恶魔.能够亲手扼杀自己的亲孙子的人怎么可能不是恶魔呢.
哦.错了.
不是亲手.是间接的亲手.
‘间接’这个词在廖天磊的脑海中被反复地播映着.仿若一辆重型卡车.反复地碾压在他的胸口.痛得他差点失去了呼吸.麻得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是的.间接何尝比直接來得更加让人愤慨.她如此这般处心积虑的对待自己的儿子.在母亲这个称呼面前.已经将恶魔这个词用得淋漓尽致了.
这样的母亲何止可怕.这样的女人何止恶魔.
虽然.此时的廖天磊是赞同电话那端老人的说法的;但并不代表.他对老人已经放下芥蒂;并不代表.他对他就是认同的.
母亲对他的毁灭.又有多少沒有包括他的成分呢.要不然.叶淑珍何至于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