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秋的黄昏.与正则的军队刚刚打完了一场恶战.清漪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屋里.她正准备自己包扎一下左臂上的刀口.清则领着章太医便匆匆进了屋子.
“受了伤不在前堂带着.怎么一个人躲到后屋來.”清则皱眉瞪着她.她心里却甜丝丝的.“今日受伤的将士太多.我这点小伤自己处理的來.”
章太医以打开了药箱.对清漪恭敬的说：“夫人.我先替夫人处理伤口.在把个脉.”
在清则的注视下.清漪乖乖的任章太医摆布.当药水擦过伤口时.清漪微微皱眉看清则皱的更紧.便努力神情舒展似乎一点也不痛.可却觉得反而章太医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在给清漪把脉之时.章太医花费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清则不免有些担心了.“章太医.怎么样.”
“恭喜殿下.恭喜夫人.”章太医退后一步跪在地上.“夫人是喜脉.”
清则和清漪两人都愣住了.忙碌的战事让他们从來沒有考虑过孩子的事情.就算偶尔会提起却也万万沒想到他们的孩子竟是此时來到.
清漪先反应过來.她的右手放在小腹上.“章太医.你是说我怀孕了.”
章太医点点头.“正是.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随即而來是清则爽朗的三声大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他赶紧上前扶起章太医.“章太医.快.赶紧去开一些保胎药.这刀伤不会影响孩子吧.看脉象这孩子多大了.如今我们要注意些什么.”
如暴风雨般袭來的问題.让章太医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清漪在后头轻轻扯着他的衣裳.“殿下.别太夸张了.”
“我这是高兴呀.打几次胜仗也换不來的高兴.”清则捧起清漪的脸.那般温柔似水的双眸.似乎要将她小心装下.“从今日起你只许吃了睡睡了吃.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照顾自己.”
但章太医接下來的话.为他们这甜蜜的喜悦带來了一丝丝阴霾.“还有一事.老夫要提醒殿下夫人.方才老夫在为夫人包扎伤口时.发现夫人伤口愈合缓慢.所以把脉之时特意留心了一下.老夫觉得夫人有中毒的迹象.但老人却诊断不出是什么毒.”
中毒.清漪是惊慌的.而清则的脸明显也瞬间冷了下來.但他比清漪來的镇定.“章太医也不知道的毒.”
“其实老夫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中毒.毕竟老夫并不擅长.以防万一.殿下可以请擅长的人來诊断一下.也有可能是老夫诊断有误.”
“清漪.不要担心.我让人即刻去常山接南竹过來.就算是中了毒.有她在也不怕.”
那一日.虽然中毒的可能带给他们稍许的担忧.可还是抵不住他们第一个孩子到來带來的喜悦.那一日他一步未曾离开她的身边.在月色下.他躺在藤椅之上.而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殿下.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喜欢女孩.”
“可我更喜欢男孩.他会像殿下一样聪明.一样勇敢.”
“那他一定很淘气.你会辛苦.我不喜欢.”
清漪羞涩的笑着往他怀里缩了几分.“殿下.那要是女孩.取个什么名字.”
“你说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听殿下的.”
清则收紧了胳膊.随着藤椅的摇晃他的五指在她身上微微的弹动.“那孩子的名字我们想到了再定.先改改你的称呼.孩子都快有了.你打算喊我殿下到何时.我的孩他娘.”
孩他娘.清漪噗嗤笑出了声.常听厨房李婶她相公这么喊她.莫不成他要自己学李婶那样喊她相公孩他爹.
“我可喊不出……”
“那你就喊我的名字.”
“清……则.”清漪的声音细若蚊丝.贴着他胸膛的脸已经烧得通红.清则能感觉胸口传來的热度.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烧红的脸.还是自己跳跃得太快的心脏.
“清漪.这是我往后人生中最不幸福的一刻.因为我会越來越幸福.一天比一天更幸福.有你.有我们的孩子……”
因他动情的告白而感动.她不善言语.能回复的只有那极为平凡的三个字.“我也是.”
如今天上还是那般不完整的月.还是满天闪烁的星星.而她的身子依旧随着摇椅慢慢的晃荡.可身边沒有了那个人.沒有那些情话.这些日子总有太多上一世的回忆找來.但数今日的最温馨甜蜜.暖到她已经不记得是真实存在.还是她的幻想.
泪从眼角落下.她从失去孩子开始变选择忘记他所有的话.否定了之前他所有的反应.以为喜悦是装的.以为呵护只是演戏.直到今日回想起往昔一幕幕.才觉得初次得知怀孕时.他比她更欣喜.更激动不已.
“清漪.”古叔见她自从知道皇上中了迟暮之毒之后.便一直坐在院子里.怕她有心事.所以子衿要來给她送手炉.他便替她送來了.“这里虽沒有京都那般寒冷.可是入夜还是有些寒气的.将这个放在怀里吧.”
清漪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接过古叔手里的小暖炉.“谢古叔.原本该是我照料你的.可总是被你们照顾.”
“我们都是一家人.原本就是该互相照顾.”古叔四下打量了一下.从身后取出小酒壶.再从衣袖里取出两个小酒杯.“现在轮到你照顾我了.陪我喝一杯.”
清漪点点头.“还要躲着子衿姑姑.不然会被她啰嗦的.”
“我让南竹缠着她了.”古叔一副早有安排的样子.他与清漪挨得近些.“咱们爷俩也算有种特别的缘分.你知道我的一个秘密.我知道你一个秘密.所以这样的夜晚就适合我们互相吐露吐露.”
清漪知道古叔定是又想起宓妃了.“古叔.宓妃娘娘真的是中了迟暮之毒过世的.”
忆起往昔.古叔先干了一杯.烈酒入喉.烧着心.“是啊.她只是个很单纯的女人.她试图与皇后好好相处.可皇后却对她下了迟暮之毒.等她发现之后她又不愿意用引毒.将孩子打掉.她说皇上一心想要个女儿.而她总觉得肚子里的就是女儿.一个傻女人.为了爱的男人为了孩子.便不会要自己的命.”
“女人大多是如此的.会为了丈夫与孩子而活着.”一句感慨配一杯烈酒.清漪一口干了.
古叔看向清漪.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她的孩子.“清漪.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我也不会相信清则会伤害到你腹中的孩子.就算他有所误会他也绝不会那么做.”
“那时候只知道孩子沒了.当我听到是他给我下的打胎药时.我便崩溃了.总要找个理由告诉自己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我不敢去问他.他既然对云峥那么说.那我便那么听.那么信了.”
古叔听清漪的口气.似乎现在有了不一样的想法.“那你现在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很乱.但在我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我也中了迟暮之毒.那时候殿下接來了南竹.但是南竹來了之后喂我吃了一种药.便告诉我迟暮之毒已经解了.但是今天你们都说迟暮之毒无药可解……”
“你中了迟暮之毒.”古叔突然明白了清漪的混乱.“所以可能清则是为了救你才打掉了你们的孩子.”
“这样的念头从我知道迟暮之毒无法解开始就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有太多的疑问无法解释.既然是为了救我为何不跟我说.既然是为了救我为何他要对云峥说那样的话.”方才一度她好像去找上一世的清则问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漪.或许我明白他为何那么做.”古叔顿了顿.他给清漪到了一杯酒.“我与你说过当年宓妃就是中了这迟暮之毒.那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出了我还有清则.他娘不许他告诉任何人.他亲眼看着宓妃是如何因为迟暮而受到煎熬的.也知道宓妃当初是如何坚定的不愿意放弃腹中的孩子.他或许怕的就是你重复他娘的那一条路.万一你不愿意失去这个孩子.还有.如果告诉了孟云峥.以云峥与你的关系定不会忍心看着你痛苦而告诉你.”
清漪听着古叔的话.觉得句句都在理.“所以.他宁可失去孩子冒着被我怨恨的风险.也不愿意失去我是吗.”
古叔沒有回答.但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清漪.你的那段经历我沒有参与.如今你也无法再回去问个清楚.但我更希望你往好的方向去想.在如今这个时候.清则让我來国子监当夫子.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她吗.是成全她那颗想要离开却无法开口的心吗.
壶中的酒已经喝完了.古叔觉得该说的也说了.他负手背后一步步的朝着院外走去.夜色太深了他该会书院了.留下清漪一人在院中独自望月.
若真的是那样.那在失去孩子之后.在她那般恨他之后.他的心将是何等的苦.那样有苦不能言的痛楚他又是如何一日一日的熬过去的.
有时候.明明有些答案显而易见.但是我们都拒绝去相信.因为害怕承受不起.因为害怕自己犯过的错误太过沉重.无从弥补.
（这个谜底.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梦吟又是怎么回事.就快揭晓了.且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