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树荫东挪渐长.一直沒人追上來.曹子衿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这大半晌.加之适才从迟幼钦那里又拿了一颗陆宸给自己备的药丸.现下体内余毒已被压制下去.功力也恢复四五成.只是.西秦山庄……
“走……走么.”
身前的白影突然出现.断了目光.断了思绪.目光触及那双极不自然垂在身前.几指缠绞一起的纤柔.落在那虎口处的一两点灰渍上.曹子衿不自觉抬了胳膊.伸长了大掌.想要拭去那两点污秽.却是不料.还未触及那双纤柔一点.那白影就退开三步.警惕而疏离地说.“走吧.”而后转身.牵了休卢再回到树下.牵着马缰.抚着马头.横马候在一旁.
收回悬空的手.借着身后树干.曹子衿轻松地起了身.却在一手离开树干的时候.整个人倏地往前倒.
迟幼钦见状.连忙松开手中马缰.快步上前抱住虚脱似的朝地上摔去的曹子衿.险险接住曹子衿下坠的身子.忍着闪闪发抖的双膝.费力稳住了身子.一手稳住曹子衿宽大的肩头一手轻拍曹子衿的后背.在曹子衿耳侧唤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迟幼钦才终于又是急了.一阵慌乱无助涌上心头.带着弱弱的哭腔惊吼道.“曹子衿.你怎么了.别……别吓我.”
“……”
“曹子衿.”
“……”
“啊.”
一声尖叫.迟幼钦大脑还來不及反应.再一定睛.竟已被曹子衿抱上了高马.侧身坐着.
抱上了高马.
侧身坐着.
“曹子衿.”
“驾.”
一声充满了男人磁性的嗓音略过头顶.瞬间淹沒了迟幼钦的不满和抱怨.那张迎着向西而行的阳光的俊脸.嘴角带着一抹恶作剧成功而心情舒缓的邪魅.拥着身前焦躁不安的小人儿.继续朝着他们该去的地方而去.
“吁.”
长途奔波.终于在这漫漫荒路尽头遇到一家客栈.休卢停了步子.曹子衿下了马.对着马上的迟幼钦如常伸了大掌.这一次.迟幼钦却沒领情.居然自个儿从马上蹦了下來.
而后.低着头.迅速朝客栈另一侧奔去.跑开两丈远.连忙将憋了一路的恶臭喷吐而出.
“呕……”
看着迟幼钦在那角落呕吐不堪.皱眉之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待那店小二出來牵了休卢.曹子衿连忙三两步走到迟幼钦身旁.一把抓住迟幼钦的右手腕.
“放……”
“别吵.”
一声警告.迟幼钦默默地收了口.卷了袖口拭去嘴角的残物.再瞄一眼那一摊五颜六色的污秽.连忙捂着口鼻转向另一边.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以至于迟幼钦完全沒看到曹子衿面上的神色变化.
“曹子衿.好痛.”
听得迟幼钦喊痛.曹子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掩着眸中的慌乱.连忙放手.转身朝客栈之内走去.
见曹子衿这么莫名其妙.迟幼钦嗤笑一声.揉着可怜的右手腕.跟了上去.
客栈内.
迟幼钦跟着曹子衿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客栈不大.内里也就三四张方桌.连柜台都不曾有.此时.也只有他二人.
“二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随便來一点.小二哥.冒昧问一句.洑溪离此地还有多少路程.”
那满脸堆笑.身形微偻的小二闻言说.“哟.客官.现在那边儿可不太平.听说南疆和咱们要打仗了.您怎的还要去洑溪啊.”
“小二哥若是知道.还望告知一二.”
“这……”本來对这面容不凡的二人.小二心里就有点儿掂量.现下见着曹子衿面前的严肃.一番犹豫.还是说了.“骑马走大道的话.三五日就能到.若是客官急.走后山山路穿过去.两日就能到.只是.这山路险峻.骑马也不好走.”
“多谢小二哥.”
“诶.您沒什么吩咐.那小的就去给二位准备饭菜了.”
曹子衿颔首.小二离开屋子.
然后.二人相顾无言.
偷偷打量着突然变得很严肃的曹子衿.迟幼钦纠结一二.还是作死地问道.“去洑溪做什么.”
“……”
漠视.这是漠视.
恹恹收了目光.看着桌上残旧的茶杯.思前想后.突然想到曹子衿适才在客栈外的动作.倏地灵光一闪.一掌拍桌.
“啪.”
突然一响.曹子衿终于正眼看了一眼迟幼钦.
叫曹子衿看过來.悄悄揉着拍红的手掌.迟幼钦自顾自地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那个啥……那个……我晕马.我吐是因为一路颠簸.然后……反胃.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你别……别紧张.我沒那么能……”
被曹子衿死死盯着.迟幼钦突然觉得后脊发凉.后头的话直接咽了回去.老老实实趴在桌上.睁大了眼控制住委屈的泪花.
气氛僵持大半晌.曹子衿才终于开了口.“我知道.”
知道还那么一张臭脸..
不对.他知道什么.知道自己晕马还是知道自己沒那么厉害.
看着桌上趴着的人儿鼓着腮帮子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曹子衿突然释怀.抬手捏了捏那软软的小脸腮帮子:既然是我的女人.有罪就一起受吧.
“痛.”被曹子衿毫不知轻重地揪着脸.迟幼钦真是忍无可忍了.这个男人到底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怒气未出.却听到那只大掌的主人声线飘飘说道.“带你去洑溪确认.孟循义真的不在那里.然后.你才会安心地跟着我.”
这是解释.
可是.脑子一转.迟幼钦才不相信.
“一粒.吃了.”
愣愣接过曹子衿递过來的小玉瓶.正是那夜曹子衿中毒自己翻找出來的.后來他醒了.就收回去了.挺宝贝的东西.怎么给自己了.还要自己吃……
迎上曹子衿督促的目光.纠结一晌儿.迟幼钦还是乖乖地抖出一粒玉丸.两指轻夹.吃了.
凉凉的.真像薄荷糖.唔……还有点儿酒的味道.
好奇怪的东西.
迟幼钦还欲好好研究一下那只玉瓶.却被曹子衿嗖一下收回了玉瓶.放……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而后.二人继续无言.
待到小二端了几个小菜來.二人相安无事糙糙吃过.借了客栈后屋换了身干净衣裳.虽然布料挺糙.但是曹子衿居然很平静地接受了.
这让迟幼钦很意外.和印象里的王公贵族.曹子衿好像不一样.
从吃的.到穿的.离开了玄都.成为普通人之后.他好像就真的是一个普通人.只是那张脸还是容易惹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
离开客栈.迟幼钦坐在曹子衿身后.轻夹马腹.休卢又带着二人离开这小小的山野客栈.朝着洑溪而去.
僵直着身子.迟幼钦可不敢那么自觉地抱着曹子衿的腰贴着曹子衿的背.沒那么熟啊……
“驾.”
“啊.”
马速突急.迟幼钦败了.在曹子衿面前.她永远地赢不了.
沒错.惊慌失措之间.迟幼钦无耻地抱着曹子衿的腰身.随着曹子衿驾马的起伏.忍着颠簸.憋着翻滚而來的恶意.心中乱骂.
五日后.洑溪城.
古代的城.沒有多少特别的.洑溪却算个特别的.有城墙.可城墙只有两处.其余两处.一处是大河.一处是大山.依山傍水之间.它是一座静静隐在繁杂世间的水乡.地如其名.城中各种水穿贯而过.城里人的吆喝声嬉闹声.都犹如泉水叮咚般让人舒心.
听过.洑溪河的另一头.就是南疆国.因为洑溪河太宽.所以几百年來.两国也就是贸易往來居多.水仗.很少打.
可是.这一次.魏国北边战乱.传闻南疆也有了动作.
洑溪.一个不像边城的地方.却成了两国交界处的一大城.
可洑溪.像世外桃源.完全感觉不到那濒临战乱的慌张.沒有军队预防.沒有百姓流离.洑溪城里的人.还是安居乐业地打渔贸易.青石板铺成的一丈半宽的路.一匹马在当中.街道就显得十分拥挤.这里的人.多乘小船.所以.马很少.
当路边的孩童.见着休卢这匹外來闯入的高头骏马.很新奇.愣是跟着迟幼钦二人一直到了友來客栈.
沒错.又是友來客栈.
客栈外有人.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看着曹子衿二人牵着一匹高马走來.很是殷勤地上前.“东家.”
东……东家.
迟幼钦愣愣地看着那将休卢交给小二.“嗯”了一声就走到内里的曹子衿.内心呵呵.
“东家夫人.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进了客栈转到后院.直走到底开了小门进去.就是您和东家的院子了.”
说罢.那一身灰的小二便牵着休卢从另一边离开.只剩了迟幼钦一人.在那友來客栈门口风中凌乱.
需要找个地方想静静.对.找个地方想静静.想静静.
于是.迟幼钦转了身子.
曹子衿朝内走.迟幼钦朝外走.
“东家.夫人离开客栈了.”
曹子衿闻言脚步一顿.却想着后院中候着的人.
“派人跟着.”
简单一句话.继续朝着后院走去.
那候在门边的人听得曹子衿的吩咐.应下转到另一边.寻了个瘦小子.前去跟着已经游荡在街上的迟幼钦.
在这小镇上.和游來走去一身薄纱罩身的女儿家相比.迟幼钦真是突兀的一个:衣裳太糙.面容太白.白得面无血色.一条长辫黝黑光泽搭在胸前.一看.就不是属于这座城的人.
她是一个外來者.
这是第一次.迟幼钦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翠柳桥廊.迟幼钦才安心地坐下來.考虑考虑这阵子发生的事.
还有曹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