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比我大八岁(女尊)》 第1章 涂脂抹粉的小少年 己是入秋的天气,窗外树叶已经不复往日鲜嫩,正巧此时一阵微风吹来,无数片泛黄树叶打着旋的从枝桠上飘落下来,打眼瞧着很有几分萧瑟枯败之感。 宋玉殊屋里的书桌刚好对准窗台,此时她坐在高凳上微微趴着身子,双手托脸,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泛黄树叶落下来的场景,内心也跟着一阵悲凉。 她苦啊! 然而还不等她酝酿好悲惨心情,身后那正为她打包行李的亲爹,突然扯高音量一声大吼,立时将她吓得心脏乱跳,瞬间什么愁绪都烟消云散了。 “殊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爹说话!” 瞧瞧,瞧瞧,他现在被气得连端庄面孔都维持不住了。 宋玉殊轻轻抚了抚砰砰乱跳的心脏,愁眉苦脸的扭过头; “听着呢,听着呢,爹爹放心,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听话的!” 眼见女儿这副丧眉耷眼的作态,田玉青抿了抿唇,想着女儿这段时间被梦魇的的遭遇,终究软了心肠,又开始接着自己刚刚的话絮絮叨叨; “……爹爹知道,殊儿心气高,自是不愿在咱们潦倒落魄的时候去那苏家,可咱们现如今的家庭也没办法不是,现如今殊儿你都16了,想必那苏家小公子也有15了,年龄实在耽搁不起,咱们宋家现如今虽是落魄,可也不能干耽误人家一生的龌龊事……” 中年男子细心打理着手中包裹,眉目染上了几分哀愁; “……趁现在大家年龄还不大,你赶紧拿着信物去他们苏家,看他们有没有意向和咱们完婚,如果没有的话,你也别闹,就主动将信物退掉,全当没有这桩婚事就行,唉,看咱们宋家现如今败落成这个样子,那苏家父母不愿自家宝贝儿子嫁来受苦,也是情有可原……” 耳朵里听着自家爹爹的谆谆善诱,宋玉殊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目光中染上几丝阴霾。 是啊,不想成婚,退婚不就成了吗?不想愿意,拒绝不就可以吗?为什么就非得谋害别人性命,如此斩草除根呢? 就因为她是小人物,所以无关紧要吗? 真悲催。 宋玉殊抬脸盯着正细细叮嘱自己的爹爹,开玩笑般的询问; “爹,瞧你想的这般通透,那如果苏家一家子嫌咱们穷苦,又不想担上退婚恶名,所以先下手为强,将女儿悄无声息的弄死在外面呢……” “啊呸呸呸!” 田玉青连忙推搡一下女儿,制止了她接下来的不吉利话语,眉眼含怒;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呢,那苏家主君当年怎么着和我也是手帕交,我们关系可好着呢……再说了,这不想成婚,退婚便是了,谁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去杀人灭口啊,这世上哪里会有这般狠毒的人家!你这孩子啊,天天睡觉睡傻了不成!” 宋玉殊捂住脸,喃喃自语; “是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的人家呢……” 田玉青不理她的嘟囔,只将这件事情掀到一边,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嘱咐; “现如今天气渐冷,我在包裹里给你装了两套厚实棉衣,你到时候勤换洗着些,注意点儿仪容相貌,也许那苏家小公子见了我家殊儿面容,就不在意咱们的家庭悬殊了……” …… 絮絮叨叨,百般叮嘱,在外面的天色临近傍晚之时,田玉青这边也终于将所有东西收拾完毕,快手快脚又钻进了厨房做饭。 宋家小院儿其实不算差,青砖红瓦,厅堂院落,对比于周围巷子里的邻居来讲,他们家还算得上中等偏上,殷实人家。 可她家也就只能和周围市井小民来比了,若真和当初的宋家或者是现在的苏家一比较,那可真就算是粗门陋户,寒酸至极。 …… 晚饭父女两个吃的也是如平常那般简单。 一盘炝锅白菜,一盘凉拌黄瓜,外加一小碟咸菜,一人一碗白米饭,整桌都没什么荤腥,但父女两个吃的也都津津有味,颇为温馨。 晚饭吃到一半,大门口处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梆梆梆,梆梆梆,声音不大,却也很清晰。 宋玉殊皱眉,她家搬来这条小巷已经两三年了,她爹性子又温和,早就和周围街坊邻居处熟了关系,这平常哪位叔叔伯伯来她家串门,谁还敲过门啊,都是直接扯开嗓门叫一声,哪里有像今夜这般气稳重。 疑惑归疑惑,这即是有人上门,她自是麻溜将筷子放下,拿起桌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就跑着过去开门了。 宋家院落不大,宋玉殊自厅堂跑出来,不过五六步的脚程就跑到了大门口,她一边伸手打开门栓,一边玩笑道; “让我瞧瞧今个是哪位讲道理的叔叔伯伯来串门啊,这以往不都是用嗓子开的吗?怎么今个……玉良?” 宋玉殊瞧着门口站着的人,一脸惊诧; “玉良,你怎么来啦?” 门口站着的刘玉良身穿一件翠色修身薄衫,显得整个人身量纤纤,他那抬起的小脸又抹了粉,描了唇,配上鲜艳的衣服颜色,脂粉气息极浓。 待看清对方的样子,宋玉殊有些不适应的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啊,她果然还是不适应看这些涂脂抹粉娘里娘气的男人。 哪怕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16年,她都无法适应,好惆怅。 少年是另一条青玉巷的租户,今年和她一样都是16岁,原是个乡下少年,后来刘父刘母眼热村子里出来省城做工的村民挣了钱,便也抛掉家中种田活计,拖家带口来到这里租房打工,这一来就来了整整六年。 那刘玉良抬头见开门的人是她,神色一喜,一边讷讷说着“我有些话想跟你讲”一边抬脚就想往里踏。 却不料宋玉殊拽紧两边大门压根不放手,她面上表情温和,但却一点想让刘玉良踏进家门的意思都没有。 “玉良,这大晚上的,你就别进来了吧,有什么事情就在门口跟我讲就行,你瞧这一条巷子那么多人家,难免有几户嘴巴碎的叔公,别到时候耽误了你的名声,影响不好!” 刘玉良听的一僵,有些不甘愿的将踏出去的右脚收回来,眼睛里也被羞出了几丝水意; “玉……玉殊姐姐,我听我爹说,你打算明儿个去青城找你的未婚夫成婚是吗……” 许是他自个儿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大胆,所以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更是有如呢喃,若不是宋玉殊她耳力好,几乎就要听不清楚。 “嗯,对!” 宋玉殊点头,一点没隐瞒; “我明儿个是要拿着订婚信物去青城瞧瞧去,如果一切顺利,那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成婚了!” “那……那……”少年伤心的瞪大眼睛,眼中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滑落下来,直将他涂了厚厚脂粉的脸上划出明显痕迹,可笑极了。 然而宋玉殊却没笑,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甚至还体贴的移开视线,不往少年狼狈的脸上去瞧,再开口的声音依旧稳得很; “这是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为我定下的亲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厚,想来以后等我们成婚了,我们也会是一对恩爱的好夫妻……” 少年听到这里,却像是猛然有了希望似的急急开口; “我……我听说对方是个富贵公子,生长在那样的家庭,他定是被家里长辈宠的无法无天,肯定不会细心照料妻主,我……” “我何需他来照顾!” 宋玉殊温声打断,语气怀念; “他那样的娇贵人物,自是每天安心享受就好,我自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用心照顾于他,不用他操半点心……” 少年的心态终于绷将不住,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手捂住狼狈脸颊,扭身就往巷子口跑。 宋玉殊眼睁睁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踌躇一瞬,终究不太放心,干脆踏出脚步,将院门一关,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唉,她拒绝归拒绝,可要真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让对方起了什么不好念头,那可就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两人是在一年前相识的,那时刘玉良通过牙行介绍,在一家体面人家做帮工,本来每日大早上去做完家事,傍晚就能回家,可偏偏有天晚上因为一些琐事耽误了时辰,等他往家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而刘玉良家里又典型的重女轻男,对他这个早晚都要嫁出去的长子压根就不重视,他那么晚没回家,家里压根就没人出来找他一下。 本来这已经够倒霉了,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在那样的深夜,他又遇上了几个从酒馆醉醺醺走出来的高大醉妇…… 接下来的剧情可想而知,刘玉良的长相虽然不算美人,可他年轻稚嫩,五官秀美,在当时那几个醉醺醺的醉妇眼里,也算得上是一道美味点心。 所以几个醉妇团结一致的,撕扯着刘玉良往巷子深处拖,不顾对方惊恐崩溃的喊叫,就要将人压在地上,以逞兽/欲。 而那时的宋玉殊因为文章没达标准,而被留堂一遍遍抄写,直到天色都黑透了,才终于得了夫子一声赦免,拔腿就往外跑。 她就这么巧合的碰上了这种事。 第2章 狐朋狗友的姐妹情 宋玉殊本人虽然算不得大善人,可像这种凌/辱场面,那但凡正常一点的人都会于心不忍,于是宋玉殊路见不平一声吼……呃,也不对。 那时候她才15岁,虽说有心用帅气的身姿英雄救美,可着实没那个资本,所以她是不那么雅观的从背后偷袭的。 就悄摸的从路边捡起一块砖头,直接将几个醉醺醺的妇人打开,然后拽着被按倒在地的刘玉良就跑…… 不是很帅气,可目的终究是达到了,倒也算得上一场完美的英雄救美。 然而还不等她得瑟几天,这被她救下的小少年就渐渐缠上了她。 就这一年的时间,宋玉殊都不记得究竟拒绝过他多少次香包,鞋垫,腰带,糕点了。 甚至就连面对面的拒绝,她都说过好几次,次次坚决果断,绝无软话,可对方就是听不懂一样的不依不饶,依旧坚持,直把宋玉殊给烦的恨不得绕着他走。 唉,这就是人长得好看的惆怅吧! 宋玉殊有些忧伤的摸了摸自己脸蛋,又继续脚步不停的尾随而去。 天生一副俏模样,她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 事实证明她心里担心的没错,被她又一次坚决拒绝的刘玉良,竟是真的往河边而去,宋玉殊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往前走,眼瞧着前面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宋玉殊眉头越皱越紧,也不得不甩开脚步往前奔。 造孽啊! 宋玉殊家住的地界不算繁华区域,所以两人不过一前一后的走了十分钟,那刘玉良就已经站到了最近的小河旁。 眼瞧着前方身影跃跃欲试的想往河里跳,宋玉殊眉头一皱,刚想从暗处走出将这人训斥一番,却猛然听到侧前方传来一声嘹亮大吼; “你想干什么?” 声音之响亮,直把宋玉殊给吓的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屁股墩来。 待她险之又险的站稳身子,再次抬眼去瞧时,那本来正跃跃欲试往河里跳的刘玉良已经被一高大身影扑倒在地,来了个彻底的亲密接触。 “啊——!你是谁,救命……” 这是刘玉良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喊喊喊喊,喊什么喊,老娘这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我要再晚一步,你整个人可就要掉进河里去了!” 这是那位声音嘹亮的女子吼声,她的情绪极为气愤,那吼出的音量几乎能传出八丈远,格外粗野。 然而她的声音理直气壮,那刘玉良却也是不甘示弱,尖着嗓子大吼; “救我!谁让你救了!我看你分明就是个大流氓,就是想来占我便宜……” “我想占你便宜!” 粗野女子声音犹如闷钟一般响亮惊人,那话里面的冷嗤也是格外明显; “你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样子,瞅瞅你这画的跟鬼似的脸蛋,再瞅瞅你这单薄身板,一看就不是个生闺女的料子,这长得又不好看,又不能生闺女,老娘占你便宜干什么,没得拉低了我的档次!” 女人怼的倒是舒心快意,却不想那刘玉良刚被宋玉珠拒绝,现如今又被一个不认识的粗野女子嫌弃,一时悲上心来,也顾不得与人争吵,直接自暴自弃的捂住脸颊,就蹲在河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下可将那粗野女人给搞得慌了神。 “唉,你别哭啊……你这不是和我呛的好好的吗,哭什么呀……行行行,就算我输了,就算我是来占你便宜的行了吧……来来来,你快站起来打我骂我,总之别哭了成不……老娘这辈子最怕男人哭了,你别哭了成不成……” “呜呜呜呜……欺负我……都欺负我……呜呜呜呜……” “……不是,谁欺负你了,要不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报仇去,你别再哭了吧,小祖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宋玉殊慢慢从杂乱草堆中退了出来,她掸了掸身上有些脏污的衣服,这才脸色轻松的往家走去。 刚刚那粗野女人一大长溜的道歉话语,终于让宋玉殊心里有了几分熟悉感。 这女人不就是街市拐角那里的打铁匠嘛! 宋玉殊往那里拐的少,她主要是从街坊邻居嘴里听说的,说这人无父无母,家庭贫苦,以至于21岁还没有娶夫生子,本人也是有名的勤快,虽说性格粗鲁了些,可却是个难得的规矩人…… 得,没危机了,她还是赶紧回家续上她吃到一半的晚餐吧。 一路溜溜达达行至门口,却听到自家屋里传来父亲与人说笑之声,宋玉殊脚步一顿,凝神细辨了一下声音,慌忙推门走了进去。 天爷啊,这浑丫头怎么来家里了?就她这个嘴巴不把门的,可万万别说出什么浑话来啊! 堂屋里 “……唉哟,田叔叔你是不知道,咱们家玉殊在学堂里有多受欢迎,那学习也好,待人又温和,真是没有一个夫子不喜欢她……” 于初月一边端着茶水,一边大放厥词; “叔叔我跟你讲,我还真不是和你吹,就玉殊那相貌,俊眉修眼,眉目如画,那在学堂里可是出了名的俊俏,平日同窗家里的哥哥弟弟来给姐姐妹妹送东西,那瞅着玉殊都不转眼珠子的,当真是……” 宋玉殊一脚踏进屋门,听到的最后一句就是这样的夸张之言,不由得脸黑了大半,只得重重咳嗽一声,以此提醒这个碎嘴子自己的存在。 “哎哟,玉殊回来了呀,这外面的事情解决了没啊?我跟你讲哦,我一听叔叔说刚刚有人来找你,我就猜准是谁了,又是前头巷子里那小子吧……” 宋玉殊:……你可闭嘴吧你! 转头看着爹爹满面笑容的欢快神情,宋玉殊憋了又憋,终于没把嘴里的恶言吐露出来,而是一把扯过人模人样坐在位置上的于初月,笑出了一脸褶子; “来找我是吧?走走走,咱们小姐妹可有好多私密话要说呢,咱们进屋里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这些,宋玉殊又转脸对着满脸喜悦的父亲道; “爹,我饭吃的也差不多了,你就别等我了,赶紧吃饱收拾收拾就回屋睡吧,明儿还得起大早呢。” “嗳,好好……” 田玉青看看面前亲密友好的两人,脸上笑容就没断过,不住嘴的嘱咐着; “……你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等过了今晚又得好一段时间见不到呢。” “知道的!” 宋玉殊一路将于初月拽到自己小屋里,然后扭身将门销插紧,转过头来双手掐腰,怒目而视; “于初月你个大嘴巴是不是在找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天天拿我这点破事瞎抖擞!你这倒好,你不仅瞎抖擞,你还抖擞到我爹面前了……” 宋玉殊怒瞪双眼,威胁似的举了举拳头; “……所以你是很久没挨揍了,开始怀念,想重新感受一下吗?” 那于初月也是此时才想起自己犯了面前人的忌讳,不由得赶紧赔笑,语气讨好; “玉殊哎,我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说我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和叔叔聊得这么欢,这一不小心就把所有事情都给抖露出去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发誓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时时控制着我这不长记性的嘴!” 宋玉殊暼一眼她作怪表情,翻了一个大大白眼,却也没再往下计较,只施施然的坐到高椅上,面无表情; “行了,有屁快放,来我家干什么?” 于初月见她不再计较,顿时没皮没脸的又凑过来,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这不是寻思你明儿个就要远行,赶紧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么,就凭咱们的深情厚谊,这突然这么久不见面,那可不得难受死……” 她一边嘴里说着肉麻话,一边还想伸手扒拉宋玉殊,但可惜宋玉殊防御挺强,一挥手就把她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保持成了一个安全距离。 “讲实话!”宋玉殊一脸冷酷无情。 “……我想找你借那本鬼怪手札!” 宋玉殊又瞥她一眼,几个大步走到书柜那里,从厚厚一摞书籍中,抽出一本反手递给她; “喏,给你,给我爱惜着点,等我从青城回来,你可要干干净净无折无皱的还回来。” 于初月满面惊喜的接过书籍,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玉殊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它,后面的这段日子,那就是我皱了,我都不会让它皱的!” 宋玉殊瞪着她,有些无语; “来,你来给我表演一下,你怎么皱?” 于初月对她挤眉弄眼; “还能怎么皱,就那么皱呗。” 宋玉殊翻了个白眼,实在对她败下阵来,抬手驱赶; “既然将书拿到了,那就赶紧走吧你,我明儿一大早就得起床赶路呢,今晚上没空和你熬时间掰扯。” 于初月瞪大眼睛,一脸惊恐; “玉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咱们好歹也多年姐妹,你今儿一走,那可是整整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啊,你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 眼见宋玉殊的面色越来越黑,于初月难得有眼色一回,颇为识相的将后半段话咽回去,不再犯贱。 不过临走之际,她还是从腰里翻出了一个小荷包放到宋玉殊桌上,满脸得意。 “玉殊我跟你讲,这个荷包里装着一个平安结,是我前几日下了课,专门拐到道观里求来的,听那主持说可管用了,特别是对于要出远门的人来讲,它可是能保人一路平安的!” 宋玉殊不信,抬头瞪她; “于初月,你啥时候也变这么迷信了!以前你信奉的不都是无鬼神主义吗?” 于初月一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 “哎哟,那不年轻不懂事吗,现在长大了可不就得信了吗!听说这家道观里的平安结姻缘结都可管用了,哎呀,反正你别管那么多了,我就给你放那儿了,你可千万记得明天临出门前系在腰上啊,可别随手扔了,管大用呢……” 这人都走到大门口了,她还又回头警告的指着宋玉殊; “……可千万记得啊,我跟你讲,你要敢扔我就跟你急,你知道我为了求这个平安结花了多少银钱吗?那道观里的住持心老黑了,我可把我两个月的零用钱都砸进去了,你要敢扔,那我真跟你拼了!” 宋玉殊不耐烦的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儿一大早肯定系腰上,赶紧走吧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你爹天天将你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这大晚上跑出来指不定你爹担心成什么样子呢,赶紧走!赶紧走!” “行行行,甭催了,这就走呢。” “走走走,赶紧的……” …… 第3章 这伟大的爱情 眼瞧着这人背影终于消失在巷子口,宋玉殊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往屋走。 她和于初月认识挺久了,那时候她刚随父亲搬到这条小巷里,而于初月当初是这几条小巷里的孩子王,天天领着一帮毛孩子惹事生非,然后惹着惹着,就因为一点小事和宋玉殊起了矛盾,两人开始约架…… 那时候,于初月看宋玉殊刚搬过来,就想要在她面前立立威风,让对方败在自己脚下,和巷子里的所有孩子一样从此尊她为老大,所以打架打的很是生猛。 而那时候的宋玉殊刚到一个新地方,也有心杀一杀这个孩子王的威风,以此立下让众位毛孩子都不敢来找自己麻烦,所以也是拳拳到肉,狠辣无情。 两人第一架并没有打出胜负,尚算势均力敌,都拖着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回到家里,然后再约第二架第三架,结果打着打着就成了朋友。 妥妥的不打不相识。 后面又因为两人年龄相仿,同入学堂,一同读书,一同学习,以至于很快发展成了现如今的狐朋狗友…… 呃,好处就是,这几条巷子里的毛孩子,终于不敢来招惹宋玉殊这个她们老大的好朋友了! 真是可喜可贺。 宋玉殊往屋里走的时候,抬头瞅了一眼自个儿爹爹的屋子,里面的灯火已经熄灭变暗,想来爹爹应是己经收拾干净入睡了过去。 在这个晚上娱乐活动极其缺乏的时代,大部分的市井小户早已习惯了天黑睡觉,天亮起床。 毕竟没有手机平板电脑wifi……不睡觉又能干什么呢?又没钱跑出去消遣。 宋玉殊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紧走几步就回到了自己小屋里,关紧房门,脱掉外衫,躺在被窝里做出了要睡觉的姿态。 说起来,她这两天叹气的次数简直比她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果然人在糊里糊涂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一旦脑子清醒了,啥啥不顺心都来了。 就像以前,她虽有些发愁自己的审美与周围格格不入,怀疑自己眼神有毛病,可终归不是什么大事,愁上一阵也就忘了,可现在呢…… 现在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啊! 按照剧情发展,她这辈子可是个丑角炮灰,其用处就是促进男女主感情,让女主吃醋,然后两姐弟彻底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水乳交融,成就好事…… 是的,姐弟! 这本书原名叫《姐姐的娇软小夫郎》是一本女尊小甜文,在文中女主名叫苏流云,是苏家主君为了稳固地位,偷梁换柱得来的长女。 想当初苏家主君一连三胎,胎胎男孩,可将苏老太君给气的脸色发黑,一度想不讲规矩的给小侍们停下汤药,让他们来生。 如此想法,可将苏家主君给急红了眼,毕竟若是让那些妖媚小侍们生下苏家长女,那这个家中又岂能还有他这个正牌主君的位置,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了,直接在怀第四胎的时候偷偷在外宅养了几位孕夫,若自己肚子里生下的是女儿,那就皆大欢喜,什么都不需再筹谋。可若又是个儿子,那他就只能忍痛割爱,偷梁换柱。 毕竟于他来讲,儿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有什么稀罕的,还是他自己的尊贵比较重要。 而现如今的女主苏流云,就是当初苏家主君偷龙转凤换来的宝贝女儿。 而这个世界的男主,也就是她宋玉殊现在的未婚夫,那位苏家主君的第五胎儿子,苏流清。 说来可笑,那位苏家主君当初抛弃自己第四个儿子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可到后面自己的地位稳固之后,却又开始有了愧疚之心,便把对第四个儿子的所有愧疚都倾注到了第五个儿子身上。 又加之他有了苏家长女傍身后,其地位得到了一个很大提升,开始在苏老太君的放手下参与管家事务,在内宅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权力极大。 所以男主在拥有了父亲的偏心之后,从小到大几乎被捧成了小皇帝,他上面的三个哥哥加在一起的受宠程度都比不上他一个。 他自个儿也知道家里的这种情况,时常暗自得意,并且还百般瞧不起自个儿的三个哥哥,不仅平日百般打压,甚至还对外宣称自己是苏家唯一的小公子,当真是跋扈嚣张的很。 而苏流云虽说名义上是苏家长女,下一任的苏家继承人,可母亲常年在外做生意不着家,祖父眼见大孙女出生,便也高高兴兴的退居一隅,安心静养,不再插手内宅俗事,而现如今真正的内宅掌权人苏家主君,他又自知苏流云不是自个儿亲生孩子,虽是各方面都不曾短缺了去,可终究没办法太过亲近,所以情感始终贴近不了。 这也就导致了女主从小缺爱,苦求不得,几乎心理变态。 而苏流清虽是跋扈,可也算聪明,他瞧不起自个儿三个哥哥,那是因为三个哥哥的身份都比不上他,而苏流云则不同,苏流云虽然瞧着不得父亲重视,可她却不是自己能够随意欺负的对象,她是苏家下一任掌权人,是他苏流清以后的靠山。 所以他做足了自己弟弟的本分,对姐姐千般关心,万般关爱,那大腿真是抱的牢牢的。 于是,在两人都不知道对方不是自己血亲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就已经萌生了一段禁忌的暧昧伦常。 宋玉殊想着当初她看这本书时看到的暧昧片段,什么七八岁的时候,男主怕外面打雷就穿着薄薄一层内衣来找女主一起睡呀!什么十一二岁的时候,男主还总是在姐姐被窝里脱光衣服,然后说要给姐姐暖被窝呀!还有十三四岁的时候,两人终于在一次醉酒后情难自禁拥吻在一处啊! 现在想起来,真的好恶心。 虽说读者们上帝视角知道他们不是亲姐弟,可他们自己不知道啊,那也就是说他们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知道对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弟…… 真是——真爱无敌啊! 而宋玉殊这个角色,就只是一个出场不到一章篇幅的小炮灰,待她被解决之后,他们这个故事里的情节仍在继续前进。 到后面的剧情时,苏家主君是又为儿子定过一回亲事的,对方是一位前途大好的小秀才,虽是出身寒门,可文采着实不错,又正在备考于一年后的举子乡试。 但可惜,那桩亲事又被女主亲手搅黄,她偷偷在对方马匹上动了手脚,让人家一个前途大好的小姑娘自马背上跌落下来,双腿摔断,瘫痪一生,从此再也无缘官场。 如此瘫痪之人,自然也配不上苏家的宝贝小公子,所以这桩婚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再到后面,苏家家主在外做生意被人坑了一回,欠下大笔巨债,而女主为了还债,会在母亲的安排下,迎接一位携带丰厚嫁妆的大户公子,然后将对方的嫁妆收刮干净后,日日冷落,百般嫌弃,有事儿没事儿就往男主屋里钻,亲亲搂搂抱抱的安抚对方情绪。 最后苏家主君发现了此事,尤为震怒,可为了儿子的幸福,他便将实情告知了一对儿女,然后暗搓搓的联合女主一起将女婿弄死,后面又将儿子对外宣称暴毙,重新换上一个身份,嫁入苏家成为苏流云的继室。 然后,一大家子从此就愉快的生活在一起,再往后的剧情里,就只剩下撒不完的工业糖精,幸福极了。 啊,这真是一个幸福的小甜文……啊呸! 太恶心了。 他们的姐弟□□有这么伟大吗!伟大到得用他们三个人的一生来祭奠? 身为苏清流的未婚妻,她死的不冤枉吗?那个文采极好的寒门小秀才,她因为定下一桩婚事就腿断了,从此一生毁了大半,她不冤枉吗?还有那位被苏家坑走大笔钱财的大户公子,他难道死的不冤枉吗? 就男女主这样不要脸面的贱男贱女,他们配踩着他们三个人的尸骨来幸福一生吗? 啊呸,真他娘的恶心! 如果不是她前两日一觉醒来,触发了前世记忆,恐怕她这辈子的人生轨迹真的会如同书中所安排的那般,惨死野外,然后被扔到乱葬岗中,尸体被老鼠野狗嘶咬裹腹,惨烈至极。 宋玉殊此时脑子里千头万绪,激烈狂躁,然而一切都抵不过她用十几年形成的标准生物钟,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眼皮子越来越沉,脑海也越来越混沌,直到最后彻底熟睡,屋子里一片安静。 第二天一大早,宋玉殊就麻溜起了床,然后快速清洗洁面,又坐在水银镜前梳理头发。 这个时代的女子发饰都很简单,像那些成了婚的女子,通常都是将一头墨发高高盘在头顶,然后再根据自家经济情况,看看绑缚发丝的头冠用什么样式的。 像这种头冠,有金的,银的,玉的…… 当然,像这几种那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 而像她们这种市井小民,那大多是不用头冠的,而是用各种各样的发带,绸的,绢的,纱的,布的……应有尽有。 又便宜又好用,实惠的很。 而未成婚的女子也和成婚的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成了婚的女子要将头发高高盘起,而未成婚的则可以像绑高马尾一样,将发丝披散下来,以此来区分成婚与否。 只这一点,倒是男女通用,大家分辨男子成没成婚的途径也是这般,大差不离。 第4章 儿子与女儿的区别 待一切收拾整齐,踏出屋门,映着天边微亮的日光,她这个世界的亲爹就在厨房忙活个不停。 宋玉殊探头去瞧,眼见他忙活的花里胡哨的,又是摊南瓜饼,又是煎脆薄粉,甚至另一侧的大锅里还在咕嘟咕嘟的煮着馄饨…… 宋玉殊无奈; “爹,这大早上的你忙活什么啊,随便凑合凑合煮个粥不就好了,做这么多吃食,你这是什么时辰起来的?” 田玉青抽空瞟了女儿一眼,嗔怪道; “你这孩子别管那么多,将自己收拾好了是吧!收拾好了就先在厅堂里坐会吧,爹一会就做好了,你今个可是要出远门的,不将早餐做的丰盛些可怎么能行,你别管了,赶紧去屋里坐着去!” 宋玉殊叹了口气,扭身回了屋里。 说实话,现在她瞧着田玉青总觉得有些别扭,以往她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便也罢了,而现在猛然恢复了记忆,再瞧着自己天天喊爹的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岁数,这种感觉还真的……怪怪的。 田玉青今年35岁,面貌长的倒不娘气,反而端正温润,妥妥的正室长相。 而宋玉殊上辈子是在23岁那年死去的,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在去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23岁的年龄,再加上这辈子的16年…… 呃,比她爹好像还要大…… “好了,饭好了,殊儿快吃吧!” 宋玉殊这边正沉浸在复杂情绪里呢,那边田玉青已经做好了早餐,一股脑的用托板全部端了过来了。 宋玉殊生怕他端斜了,赶紧站起来慢慢接过来放到桌上,然后拿过空碗,一碗一碗舀起了馄饨。 宋玉殊在她爹面前说的话,他爹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像当初家庭败落的时候,她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爹说过,让他大早上不用早起为她做早餐,她随意在小巷摊子上买些包子豆浆裹腹就好,可田玉青从来没搭理过她,依旧是日日天不亮就起床为她煮粥炒菜,亲自做饭。 宋玉殊当初见他劝不听,便干脆自己也早早起床想跟着一块帮忙,结果她脚还没踏进厨房大门呢,就被一通呵斥赶了出来。 宋玉殊她姥姥是村子里难得的秀才,文采不错,可性子迂腐,她从小对儿子的教养便是三从四德,夫为妻纲,未嫁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田玉青不是个多聪慧的人,可却一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底,并且还审时度势的举一反三,他从母,从妻,到了从女这里却生出了其它小心思。 平日家中大事,他倒是知道和宋玉殊有商有量,听取意见,可像这种做饭做家务做早餐洗衣服…… 那可真真是一句不听,还时时反过来训斥,当真是把宋玉殊给气的一个头两个大。 吃罢早饭,宋玉殊前两天去车行雇好的马车,便也停到了大门口。 很简陋的青蓬马车,外观陈旧,窄窄小小,内部空间也不敞亮,但这已经是宋玉殊根据自身条件能找到的最好代步工具了。 就算不甚舒服,可好歹是专车,她要是预算再低一点,那就只能去挤一车拉十几个人的大马车了,那到时候晕车的,睡觉的,打呼噜的,脚臭的…… 真是想想都崩溃。 在父亲泪眼婆娑的不舍中,宋玉殊将自己的两个大包裹塞进马车内部,也是万般不舍的掀开帘子挥手,随着马蹄哒哒哒的前进脚步,两人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后面一个拐角,两人在对方目光中彻底消失不见。 田玉青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泪意,长长叹气一声,伤感极了。 恰在这时,小巷深处走出来一对手挽着手的亲密父子,两人头抵着头,肩挨着肩,时不时低头窃语轻笑,面上满是浓浓笑意,温情极了。 如此场景,差点激得田玉青眼底泪意失控,以致于他赶紧扭过身子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敢将脸扭过来打招呼; “和顺叔,大早上的去赶集吗!旁边这位是你儿子吧,哎哟,长的可真像。” 那赵和顺刚刚只顾着和久未回来的儿子说悄悄话了,竟是没注意到路边还有一个人,这一听见声音,他慌忙扭脸,脸上也挂上了气笑意; “是宋家的啊!哎哟,几日不见,这面貌可又白净了一圈!” 说着话,他又用手拍了拍身旁年轻男子的手臂,眉眼带笑; “这就是我家小儿子,三年前嫁到了东边桃花镇,这还是第一次回家来呢,昨儿下午来的,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大早上的非得带着我去集市扯些料子做衣裳,你说说哟,我这儿哪里缺他那一两件衣服了……” 他嘴里说的嗔怪,但面上的喜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得意极了。 那田玉青自是顺着人心意往下夸; “唉哟,和顺叔你可真有福气,瞧瞧这儿子孝顺的,可真是羡慕死人了,这看看你家儿子,再看看我家混丫头,那真是能气死个人!” “那可不能这么说!”赵和顺收敛起满脸喜意,摆出一副长者姿态教导道; “这儿子和女儿哪能一样呢,女儿不需要多贴心,她们只要在家里顶立门户,支应门庭就行了。这儿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又不需要做这些,那可不就只需要做爹爹的小棉袄就行了吗!要不然生来干什么,两者岂可混为一谈,就像我家的闺女,哎哟,那可别提了,这别说给我这个爹爹买衣服了,那简直就是娶了夫君忘了爹,那能怎么办呢?闺女家不都是这样吗!” 田玉青听了这话,神色一僵,他不动声色的望向一旁面色有些难看的年轻男子,不由得暗自无语。 他平常只知道这赵和顺嘴巴不把门,可还真没想到他能不把门到这种程度。 他说的这些话意思,那可不就摆明了说女儿只要好端端站在那里就行了,即使不为父母添一根线一根针,那也正常。而儿子生下来就是要做爹爹小棉袄的,那儿子要是不乖巧听话的话,那不就白生了! 像这种明目张胆偏心的话,几个年长男子私底下说几句便也罢了,这人竟是直接在儿子面前说,这可真是…… 缺心眼儿吧他。 田玉青此时已经有些后悔张嘴搭话了,他干巴巴的笑了笑,打圆场似的说笑; “和顺叔你可真会开玩笑,这儿子女儿都是家里的宝贝,又怎能不混为一谈呢!都是一样的生一样的养,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贴心的自然要夸,胡闹的自然要骂,岂能顾此失彼不是!” 田玉青这话都已经明晃晃的这般清楚了,可惜这人就是看不懂脸子,还是自顾自的一根筋; “宋家的哟!这话可不能这么讲,这儿子女儿的作用岂能一样,女儿能娶夫生女,传宗接代,这儿子呢,那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从此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咳咳!” 田玉青突兀的咳嗽几声,打断了赵和顺嘴里的长篇大论,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大门,笑着开口; “那什么和顺叔,你们父子两个不是要上街吗?这就赶紧逛去吧,我这里刚好早饭还没吃完呢,你们忙,你们忙……”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扭身就跨进了大门,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小院回到厅堂之中。 只留下身后那赵和顺犹自不解的嘟囔声; “干什么呀!这天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回家了?这人真是的性子这样怪异……” 再然后就是那年轻男子略有几分不耐烦的催促; “……行了行了,人家都回家吃饭了,你在这里嘟囔什么!赶紧走吧,昨晚上你不是说想要两套冬棉衣吗?赶紧走啊,你再不去我可就不出钱了……” “唉,瞧瞧你这死样子,不就是让你出点钱给爹爹置办两身新棉袄吗,瞅瞅你这脸拉的跟棺材板似的,怎么着啊,我这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这么大,现如今嫁了人了……”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你个赔钱货小子……” …… 随着外面父子两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屋里田玉青才算是长长出了一口郁气,只觉得自个与女儿的离别之情都被刚刚闹剧冲淡了不少,也是令人无语的很。 第5章 路遇土匪劫车 这边田玉青因为一场闹剧而冲淡了思女之情,那边宋玉殊却遇到了不大不小的一桩麻烦。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本来宋玉殊正悠哉悠哉的坐在车内观赏周边风景,马车内里虽然狭窄,可若将两边的窗帘都卷起来,左看看右瞅瞅,那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观赏风景观腻了,她还和前面赶车的大婶搭上了话。 赶车的大婶说她们村里的乡野见闻,说哪家的小寡夫妻主早逝,自个不甘寂寞偷人被公爹发现,然后被乱棍打了一顿,赶出村子。 又说哪家的待嫁小子春心萌动瞧上了城里来的富家小姐,非得和自己从小订好的未婚妻解除婚约,去上赶着做那富家小姐的小侍,结果那富家小姐将人玩弄了一段时间,又给拋弃了回来,那小哥现在呆在家里无颜见人,他以前退掉的未婚妻也不愿意再要他,最后只能无奈嫁给了一位40多岁的老寡妇。 还有那住在山里头的猎户身手矫健,去年居然猎了头大灰狼出来卖…… 还有那村头的小寡夫,拖儿带女的嫁进了村尾寡妇家,现在两边孩子天天干架抢东西,闹得鸡犬不宁…… 那车夫讲这些香艳俗事,乡野见闻,而宋玉殊则是讲从书本里看到的书中故事,名人名句。 两人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谁说谁的,谁听谁的,却都讲得兴致勃勃,满面笑意,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不间断,可谓悠哉乐哉。 然而笑着笑着就乐极生了悲,随着前面大婶一个重重鞭子挥下,马车一个趔趄,宋玉殊整个人都撞在了右边车栏,差点被甩出车外。 “啊——!” 疼痛使她条件反射的捂住右边胳膊,一阵呲牙咧嘴。 “哎呦!宋姑娘你碰着哪了?没事吧?这也不知咋回事,大路上居然有个土坑,还被人用草给盖住了!也不知是哪帮顽皮孩子玩闹的,真是气死人……” 那赶车大婶刚稳住自个儿身体就急急掀开帘子往里瞅,生怕自己把这城里姑娘给磕着碰着了,小本生意,她着实不具备抗风险能力啊! “还好!还好!”宋玉殊没有找事的意思,她一边揉捏着自个儿还有些隐痛的右边胳膊,一边摇摇头安慰道 “就撞了一下胳膊,等会就好了,没什么大碍,婶子你说的土坑怎么回事啊?这大路上怎么会有土坑这种东西?” 那车夫见宋玉殊如此作答,便也放下了心,她将身子从马车里探回来,一挪屁股跳下马车,一边绕着马车转圈观看,一边愤愤不平的唾骂 “瞧瞧这土坑模样,一看就知是孩童恶作剧挖的,也不知是哪户山野村夫教养出来的小童,让老娘逮到,非得把他屁股打烂不可,也亏得咱们驾的是马车,若是牛车的话,那还不得把咱们都摔出去啊,这些个没教养的孩子,可真是……” 宋玉殊听懂了车夫意思,也跟着紧紧皱起眉头,待缓过胳膊疼痛的那股劲儿,便也从马车里钻出去观看外面场景。 “啊!陷得这么深啊!” 宋玉殊不顾形象的往那一蹲,瞧着车轮子陷进土坑里的深度,满脸愁容 “这可怎么办?就咱们两个推的出来吗?” 那车夫暴躁的在旁边一阵唾骂后,也愁眉苦脸的和宋玉殊蹲在一处,面上愁容更甚 “不行啊!瞧这土坑深度,咱俩力气也没这么大呀,我估摸要想把车推出来,怎么着也得五六个强壮女子才行,就咱们两个……” 那车夫瞧了瞧自个儿干瘦身材,又瞧了瞧宋玉殊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很是愁苦的叹了一声 “唉——” 宋玉殊双手托腮盯着车轮,大脑飞速运转,换算着此时她们与城镇之间的距离。 现如今这个时辰点大约是下午三四点,而她们驾着马车从庆云县出来的时候约是早上八点多,那也就是说她们现在已经行驶了六七个小时…… 哪怕马车前进的速度并不能和汽车媲美,可也着实不是多近的距离,所以拐回去找人的法子作废。 即是如此,那就只能…… 宋玉殊扭脸看向车夫,开口问询 “婶子,你出车的时候有没有做一下路线规划?咱们从庆云县出发,要去往青城可得好几天呢,你有没有做好咱们傍晚刚好停在哪处的准备?” 车夫一愣,随即脸色讪讪 “……没有,像俺们这种车夫都不识字,也看不懂地图,就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在跑,反正目的地肯定不会错,但路上会经过哪些集市城镇,却都是不大记得的,反正大晚上找不到地儿睡,那就在野外挤一挤也没什么,都是常事……” 宋玉殊嘴角一抽,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转回土坑方向,很是无奈的说出备置方案 “即是如此,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车夫抬头,满眼惊愕 “还有什么办法?” 宋玉殊朝土坑方向努了努嘴,一边在四周查看道路,一边解释道 “你刚刚不是说这土坑是小童恶作剧挖的吗?那既然这片有小童出没,也就代表周围肯定有村庄寨子……再不济,也应有一两家猎户,咱们这就分头行动,看能不能找一些帮忙的人来……” “唉,姑娘,你说的对呀!”那车夫一拍大腿,满脸惊喜的站起身来 “这既是小童恶作剧,那周围肯定有人家呀,待我等会找着了,可得狠狠唾骂他们几句,竟敢纵容小童在大路上这般玩耍,又给咱们造成不便,说不得我还能要过来一些补偿呢……” 她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马找到人家大骂一顿,好好发泄一下心中郁气才好。 宋玉殊在旁边瞧的皱眉,迟疑一瞬,不得不开口戳破她脑中臆想,冷静开口 “婶子,你可万万不能这样做,不说这土坑是小童挖的也只是推测,就说咱们现在是求人的一方,你若把人家惹生气了,没人帮咱们,你说咱们怎么办?这求人就得有个求人态度,等会儿若真能找到人家,你不仅态度要好,需要的时候还得破点小财才行,要不然咱们今儿个那可真就悬了……” 那车夫还真没想到这点,怔愣一瞬,又见宋玉殊小小年纪却对自个说教,不由羞恼 “哎呀,你这姑娘真是的……婶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不懂这些吗!我就过个嘴瘾罢了,难道我还能真指着人家鼻子去骂呀!行了行了,婶子知道了,咱们快点兵分两路,赶紧找人过来帮忙才是正经…… 她一边嘴里不耐烦的敷衍着,一边随意找了条小道就开始往前走 “我就走这条了,就这样沿着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吧,你也赶紧挑一条路去找吧……” 眼瞧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宋玉殊有些放心不下的看了又看,这才收回视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算了,管那么多呢,人家好歹也是干了好几年的车把式了,难道还真能不懂这些道理吗!她还是仔细把自个儿顾好才是正理吧。 ……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她们这边才刚走,那从另一条小路就呼啦啦涌过来五个粗壮女子围着马车叫唤。 “快出来,车里有没有人呐?” “哎呦喂,这又逮到了一条小鱼,咱们龙虎山的姐妹今儿可真幸运,前头刚截下来一票大的,现如今又碰上了票小的,舒坦,真舒坦……” “是啊,咱们这土坑挖的可真是地方,过两天我可得领着姐妹们在另一条路上也挖个去,哎呦,可真方便……” …… 几个女人围着马车叽叽喳喳吵吵闹闹,那带头的粗壮女子听得不耐烦,回一个凶狠眼神制止了她们,然后狠狠拍了拍马车框架,眼见无人应声,她大手一掀就将帘子掀了开来。 “娘的,里面没人!” 女人的表情看着更凶恶了,她的视线在马车内部打眼一扫,伸长胳膊就将座子底下的两个大包裹抓了出来狠狠扔在地上,然后招呼身边的几个跟班 “扒开看看,瞅瞅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娘个批的,这条小鱼也太小了点!” 老大一声令下,几个跟班自是迫不及待的就上前开始扒扯。 结果扒来扒去,翻来翻去,也就只能看到几件细棉衣服裹在其中,连件绸的都没翻到,如此场景,也让几位女子脸上的兴奋都消停了下去。 “啊呸,原来是个穷酸!” 那上手扒包裹的一个黑胖女子心有不忿,猛的一脚踹出,将里面的衣物都踢得四处散落,才终是解恨了一些 “如此穷酸货色,倒真让咱们姐妹白跑一趟,妈了个巴子的,可千万别让老娘再碰见她,不然一定一刀砍了她!” 旁边跟她一起上手的女人满脸认同,出口附合 “那可不是嘛,娘的,这么穷的门户不好好搁家呆着,出来乱跑个什么,瞅瞅这几件破衣烂衫,都还不够老娘跑腿的辛苦钱…… “就是就是,咱们要能再碰见这个穷酸,那就得手起刀落,砍死了事,这样的穷人活着干什么?一点油水都没有……” …… 几个跟班在旁边谈论的热火朝天,仿若手起刀落砍死一人,就如砍瓜切菜般容易,让人听着都有几分胆寒。 而那刚刚将包裹从马车里拽出来的粗壮女子不耐烦了,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恶狠狠朝几人一瞪,瞬间让几人没了声音。 女子名叫王叶,是这片地界的四当家,脾气暴躁的很,又加之她身形高大,眉眼严肃,平白令人心生忌惮。 见周围几人终于不再聒躁,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眼睛在四处散落的衣服上扫视一圈,转头命令身边的另一个女子 “我瞧那堆衣服里有两套厚棉袄,还是簇新的,你去把它捡过来揣怀里,到时候回到寨子里扔给厨房里的那些男子穿用,这好歹冬天要来了,万一把他们几个冻死了,咱们可就没得享受了!” “唉哟,是啊,还有男人呢!” 女人这话落地,几个跟班这才想起寨子里还有几个男人的事,不由得一拥而上在衣服堆里挑挑拣拣,希望能挑出点好的来做人情。 “……哎呦,我瞧这件棉布衣衫挺好,瞧着还有七八成新,我若捡去送给那灶房烧火的小金宝,他定能让我好好享受一场……” “我瞧这件中衣不错,大小也合适,到时候送给掌勺的泼辣货,到时候,嘿嘿嘿嘿……” 两个女人在那边污言秽语,□□不断,这边正在扒拉衣服的一个女子瞪她们一眼,极尽鄙夷。 “瞅瞅你们都什么眼光,要我说既是要送东西,那就送给那位给咱们往上端菜的小金桂,瞧瞧他那小细腰,那翘屁股,那粉脸蛋……虽说现在他还是咱们大当家的暖床人,可保不齐哪天大当家厌了就轮到咱们了呢,老娘我可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我就擎等着啃仙桃呢……” 其她女子被她鄙夷也不甘心,不由开口挖苦 “哎呦,还宁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有本事你夜里别摸到人家小金宝的屋里睡觉,就擎等着那仙桃轮到你啊,这嘴里天天叭叭的念着人家,暗地里又睡着其他男子,你丢不丢人呢……” “就是就是,有本事你管住下半身就等着你那小金桂啊,他一日不被大当家厌弃,你就守身如玉等着呀,没事钻别人被窝干什么!弄得我要大半个月才能轮上一次……” “就是,嘴里说的真好听,这暗地里做的事哟……” 得!又杠上了,如此聒噪之音,顿时又将那王叶气得黑了脸。 第6章 苏文庭的后悔 马车这里发生的后续宋玉殊全然不知,她此时正沿着自己选中的小路快速行走,着急探寻着周围环境,随着时间的延长,她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偏,直到后面一个急刹,身影停在了越走越细的小路中央。 ——这情况貌似不大对! 她从踏上这条小路走到现在,最少最少也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然而脚下这条小路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在往前延伸,周围两边除了杂乱枯败的野草就是卖相不佳的歪脖子树,别说有人烟了,那就是连只野兔都没瞧见,荒凉的不行。 她应该是选错了路,这周围但凡有人烟,那都不可能会离大路这么远,宋玉殊挠挠头,干脆利落的转身往回走。 唉,想来她这边是没希望了,宋玉殊抬头望天,无声叹气,阿弥陀佛,上天保佑,保佑赶车婶子此时一定己经找好了人手,将马车推出来站在路边等自己了…… 要不然,要不然她们今天晚上那可真就够呛了啊! 正丧气间,宋玉殊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交谈声,暗淡眼珠顿时一亮,强烈惊喜感让她想不管不顾跑去求助,然而脚步刚动,理智重新又占上风,就在身后几人脚步越走越近,她心思电转,迅速矮身往路边杂草堆里一打滚,顷刻便没了身影。 不是她多疑,而是身处如此荒郊野岭,周围既无房屋又无村落,偏僻小道上又猛然走出女子来……她真的不太敢信! 而随着宋玉殊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之上,后面两个女子的脚步也是越走越近,交谈之音声声入耳,直将紧贴地面的宋玉殊给吓得冷汗直冒。 太可怕了!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这条小命就要彻彻底底交代在这里了! …… 而此时从远处走来的两个壮年女子,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兴奋的交谈着。 “……你是不知道呦,今上午大当家钻进马车里洗劫一空后,我又趁乱钻进去瞅了一眼,哎呦喂,那马车里真是阔气死了,就连屁股坐的地方都用上好的软缎包着,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两女子都是20岁左右的模样,左边正开口说话的女子容貌一般,身形矮胖,面庞臃肿,瞧着就是一副喽啰形状。 而右边女子面貌也说不上多俊秀,可和左边一对比就显出了几分风采,高高瘦瘦的身材,脸庞也称得上白净,倒也能勉强称上一句小白脸了。 这小白脸听着左边女子絮絮叨叨的羡慕声,撇了撇嘴,语带恶意 “羡慕他们干什么!他们当初的日子就是过的再好再富贵,现在的小命不也在咱们手里吗……” 说到这里,这小白脸一手揽过矮胖女子的肩膀,语带暧昧,意有所指 “不甘心是吧!嫉妒他们的生活比咱们好是吧!这好办啊,现在那个富家小郎不是被关在柴房里吗?他身边跟着的车夫小厮都死完了,就剩他一个还受了伤,你这身为大当家身边倚重的帮手,进去柴房还不是小事一桩,到时候进了柴房,那富家小郎还不是任你摆布……嘿嘿嘿嘿嘿嘿……” 一阵下流猥琐的笑声从小白脸嘴里逸出,在这样偏僻空荡的小路上,总显得格外无耻。 小白脸女子在提完这个建议后,就斜晲着眼,擎等着左边女子惊喜赞同,然后按照自己的猜想去好好享受一番。 毕竟她们俩同处于贫苦阶层,在没有落草为寇前,也都只是乡下里的普通二流子,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她们俩一辈子都够不上这种富家小郎的边,而现在对方却正好就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只要她想,她就能够将那高高在上的富家小郎压在身下,肆意凌/辱,这是一件多么带感的事情啊,谁又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呢!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看到左边女子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一脸惊恐。 “不不不,你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干呢!净出些馊主意,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天天寻摸着往男人身上爬啊,我跟你讲,我赵顺就不是这样的人……”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 小白脸斜眼看她装正经的模样,一脸鄙夷 “装什么装啊赵顺!还你不是那种人,那你告诉我,你赵顺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是天天巴望着小金桂,你是没瞧见小金桂端菜上来的时候你的样子,哎呦喂,那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扣都扣不下来了,也就是人家看不上你,但凡人家点一下头,恐怕你不等天黑就能摸到人家被窝里头去,还你不是这样的人,别扯淡了你……” 小白脸女子的嘲笑毫不留情,以至于赵顺脸面有些挂不住,尴尬片刻,也只得将实情说了出来。 “你……唉,我跟你讲实话吧,我可不敢进柴房,今上午我跟大当家去劫马车的时候,你没去,所以没见到这富家小郎的长相……” 说到这里,她话音停顿一瞬,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思考该怎么评价这种长相 “……怎么说呢!那简直比女人还女人,他身高跟你差不多,眉粗眼厉,当时是大当家先跳进马车去拽他的,我跟你讲,那场面,要不是大当家身手不错,这出其不意的,恐怕还真能被他给削下一条胳膊来呢,老惊险了……” “真的?”小白脸女子瞪大眼睛,满脸不信 “你莫不是在哄我吧?这男人家家的哪有随身带着一柄匕首的!更何况咱们大当家长的这般凶狠,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敢对咱们大当家挥刀子……” “真的!我说的这些全部都是今上午亲眼所见,你要不信就在寨子里随便找一位今上午一块出去的姐妹问问,我这话里要有半句虚言,我……” 这矮胖女子一见自己说的话对方居然不相信,赶紧伸出两根手指就要指天发誓。 “行了行了!”小白脸女子一挥胳膊,貌似相信了矮胖女子的话,嘟嘟囔囔 “……我还想等你玩完,也能把我带进去享受一番呢,你这样一说,那不就没机会了,啧,难得干了这么一票大的,居然还享受不了……听说这些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小郎,个个都是细皮嫩肉,肌肤光滑,身体柔软……妈的,真是没意思……” “唉,别想了别想了!什么细皮嫩肉,肌肤光滑,身体柔软……你都是从哪看来的呀?都是假的!我跟你讲,就咱们截来的这位主,那可和这几个词一点都不沾边,那凶狠程度,啧啧啧……”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 两人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小路重新归于寂静,宋玉殊才从路边小沟里坐起身来,盯着远方消失的背影一脸颓废。 天爷呀,她这究竟是什么运气啊!这辈子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竟就这样闯进了土匪窝…… 她怕不是扫把星转世吧! …… 于此同时另一边。 苏文庭躺在地上深呼吸了好几下,然后第九次腰臀使力,想从脏污的地面坐起身来,然而…… 又失败了! 他此时无力的躺在地上,甚至能够感觉地面上的小虫子在他后背上缓慢上爬,然后经过他的胳膊,衣领,脖颈,往他涨红的脸颊…… 想象戛然而止,苏文庭这次还没等自己休息过来,就又长长吸了一口空气,憋红脸颊又一次开始腰腹使力,使劲使劲使劲…… 又失败了! 兴许是他今上午表现的太过狠辣,以至于这帮土匪对他警惕之极,一被押进寨子,立马就被用手腕粗细的麻绳从胸口捆到大腿,那叫一个严实。 苏文庭恨呐! 他既恨这帮丧尽天良的土匪打家劫舍,心狠手辣。 又恨自己太过大意,不该为了生意场上的事情轻兵简行,随身带了几个讨巧小厮就上了路…… 这下可好了,大宅门里的腌臜阴私没能将他击垮,商场里的阴谋诡计也没能让他认输,谁能想到,他现在居然折在了一堆凶狠土匪的手中…… 当真是他命该如此吗! 正在他内心兀自悲凉之际,柴房门口突然传来交谈之声,苏文庭眉头一皱,当机立断的闭眼装晕。 柴房门口处 小白脸女子正在笑容谄媚的将一个荷包塞到守门人手里,嘴里好话不断 “姐姐,姐姐,你就行行好,让老妹我进去瞅一眼吧,这今上午开工的时候,我有事儿没去上,到现在还没见过这富家小郎君的面容呢,你说咱们这些穷苦人家一辈子哪有机会见到这种有钱公子?哎呦,听话本里描述的这有钱公子身段又软,面貌又漂亮,怎么怎么的……妹妹是真想看一眼啊……” 那守门女人是个矮矮胖胖的黑脸女子,她颠了颠手里荷包厚度,有些犹豫 “王春,这实在不是姐姐不通人情,主要是咱们大当家都说了,将人关在柴房里,谁都不能进去,这……” 王春暗自咬牙,心里暗骂对方贪心不足,犹豫片刻,却又重新扬起笑脸,从袖袋里又掏出一一块碎银塞到守门女人手中,死皮赖脸 “姐姐,你就行行好吧,算是妹妹求你了行不行?那要不然……” 她一狠心,将嘴巴凑到守门人耳边,轻声道 “姐姐,你喜不喜欢小金桂啊?我跟你讲,这小金桂天天都想往我床上爬,你若是喜欢,今晚上就来我房里,我保证这小金桂将你伺候的舒舒坦坦……” 那守门女人瞪大眼睛惊诧地望着她,声音都激动的变了调 “小金桂?小金桂那不是大当家……” “嘘!” 王春将食指抵到唇边示意对方噤声,然后挤眉弄眼 “这大当家天天忙着下山找乐子,哪里能顾得上小金桂,这男人家的不就那么回事吗!夜里寂寞了,空虚了,那可不就自个儿送上门了,像这样的事情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听着听着,守门女人惊诧的表情逐渐变得猥琐,她抬眼瞥了冲她挤眉弄眼的王青一眼,轻咳一声,摆摆手 “那什么……你赶紧进去吧,不过你可得快着点,咱们大当家留着他不知道想干什么,你可千万别弄出什么明显伤痕来,不然我不好交差不说,你也得受连累!” 得偿所愿的王春自是无有不从,她朝守门人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暧昧笑容,就着对方打开的房门,一脚踏了进去。 同时心里也是得意的很,呵,那赵顺今儿下午对自己谎话连篇,不就是怕自己借她的势进柴房享受吗?这富贵人家养出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有不好看的,那般金堆玉砌,奴仆成群,养也能养出一身好皮肉了……反正怎么着都得比贫苦小户养出的男子带劲。 她王春这辈子仗着一身好皮相,从13岁到现在所玩过的乡下男子不计其数,还真没机会上手过这般富家公子…… 想想都刺激! 第7章 男主中了药 她脑子里想的挺好,自个用一个人尽可妻的小金桂,换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富家子……啧啧啧,赚翻了好吗! 说不得她还能拔得头筹,给人破个处呢!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太让人如意,随着她脚步一点点靠近躺在地上的狼狈身影,她脸上的表情也复杂纠结起来。 那赵顺,她说的居然是实话! 这男子还真是……她此刻居然有些理解赵顺一提起这男子,脸上的纠结表情是为何故了,这真的是——很难形容。 躺在地上的男子,看模样应该是20多岁,不鲜嫩了,肤色倒是世人推崇的冷白皮,只是眉眼实在…… 王春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所以也扒拉不出词语来形容对方,就觉得面前这男子,说难看吧,也称不上难看,可若说他好看吧,他也着实不符合世人对于男子的审美。 王春面上纠结一瞬,混不吝的一咬牙,罢了,反正进来都进来了,钱都花了,情人也舍弃了,这要是不干点什么那得多亏。 就算这人不是貌美公子也没事,好歹也是富贵门户养出来的娇贵人,那身上皮肉肯定也是不错的,嘿嘿。 王春朝男子露出一个下流猥琐的笑容,上手就开始撕扯男子身上绑缚的麻绳。 哎呦,瞧这一圈圈的,绑的可真紧,大当家也当真是高位坐久了,连胆子都变小了,一个男人家家的又能有什么危险,还值当她这么千防万防的…… 费了半天力气,王春才算是把男子身上缠绕的麻绳一圈圈解开,然后双眼贪婪地盯着男子散乱的锦袍,眼珠越来越亮。 哎哟,她就说嘛,似是这等富家养出来的男子哪里会有丑的!瞧瞧这身段,虽说体格太过健壮修长了点,可……别有一番风味啊,她还真没玩过这种呢! 随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淫邪,她又从腰带里摸出一包药粉打开,转脸就想捏着男子嘴巴全部倒进去。 别看她手里的药包简陋,里面可着实是些好东西呢。 她前些日子手里得了银钱,日日宿在醉香楼里与小芍药厮混,那少年是个淫/荡的,不过才17岁,床塌上就已经阅人无数,通常俗物满足不了他。 两人在床上厮混的时候,对方就将这种药粉拿出来服下,然后…… 王春想起小芍药服下药后那敏感浪荡的身子,眼珠越来越亮,迫不及待的就想掰开脚下男子的嘴巴将药粉塞进去。 这低贱放荡的妓子发情不值得兴奋,可若端庄知礼的富家公子发了情…… 哎呦喂,光是想想她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也亏得她临走之际还记得向小芍药讨要一包这种药粉,要不然今日哪来的这般享受,哈哈,真是妙哉,妙哉。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那王春还正一手掰男子嘴巴,一手往里倒药粉呢,猛然后颈一痛,与此同时,他手底下刚刚还正闭眼沉睡的男子眼睛猛然睁开,目若寒星,冰冷之极。 王春瞪大眼睛和身下男子四目相对,感受着后脖颈那里越发尖锐的痛意,张了张嘴巴想尖叫出声,喉咙里却像被一大团棉花堵着似的,一个字都喊不出来,然后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模糊…… “砰”的一声,她整个人栽倒一边,扭着脖子彻底没了气息。 躺在地上的苏文庭则是一个鲤鱼打挺,赶紧爬起来拍打脸上洒下的药粉。 该死的,他之前被麻绳绑缚太久,胳膊都有些僵直麻木了,不然他哪至于拖到现在才给对方致命一击,早在对方解下他身上麻绳时,就能迅速暴起,直击对方咽喉。 当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这身手越发退步了。 苏文庭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将女子后颈上插入的精致短匕首拔了出来,再用对方衣服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袖袋里。 他苏文庭身为一介男子,却和大多数女子一样在外抛头露面,商场争锋,身上自然也是有重金定制的自保之物的。 今上午在马车里被土匪搜刮走的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算是一个,现在这藏于袖袋之中不易被人察觉的短匕也是一个。 事实证明,当初的他可真是机智啊! 苏文庭想起刚刚那女子盯着自己淫邪的眼神,表情越发躁郁,站起身来又是狠狠踢了死去女子好几脚,才算平复心中激愤,静下心来好好盘算起了目前处境。 他赶路的马车被抢了,贴身伺候的小厮被杀了,驾车的车夫也被砍了,五六个人转眼间就剩下了他这么一个,当真是……一点外援都不会有。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在这样的土匪窝里,他身为男子,最后的道路也就只有两条,要么痛痛快快的死,现在就自个抹了脖子,要么就窝窝囊囊的活,成为众人欺辱的存在。 想到此处,苏文庭眉眼越发凶戾,扭脸盯着柴房门口的神色,都带有孤注一掷的噬人疯狂。 既然没有后路,那就只能奋力一博了。 …… 此时宋玉殊已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从小路又走回了马车那里,此时此刻,明知道这里是土匪窝的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马车跑的远远的。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大路那里本应该停放马车的位置现如今空空荡荡,除了那个让她们把车轮陷进去的大土坑,其它的啥也没有。 马呢!车呢!行李呢!车夫呢!啥啥都没了。 宋玉殊一时都不知道该哭诉自己倒霉还是幸运了,倒霉的是,她就这样普普通通的出一趟远门都能遇到这样的悲惨事情,马没了,车夫没了,行李没了,她怎么走?她还走个屁啊! 幸运的是,这马车都被土匪牵走了,而自己这个雇主还好好的留在这里,到现在还没被土匪砍杀干净。 啧,心情好复杂。 宋玉殊摸了摸自己藏于腰间的银票,咬咬牙,又一头扎进了另一条小路上。 似是这种情况,她走是不可能走了,不说没有车辆代步,她光凭双腿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就说那车夫好歹也是被她雇来的帮工,如此危险境地,她又如何能弃对方不顾,只管自己逃命。 更何况,更何况她从家里带来的银票也不算少,说不定幸运的话,还能花钱为对方买条命,倒也不枉费两人同行一场。 宋玉殊这次行走在小路上的步伐,再也没有了刚刚走在另一条路上的冲劲,反而走三步退一步,左顾右盼,左瞧右看,就生怕对面走出几个拎刀土匪,自己躲闪不急一命呜呼。 唉,也是凄惨。 但不管再怎样磨蹭,她在这条路上终究一直都在往前走,等到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之时,宋玉殊也终于在目之所及之地看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寨子。 是真的灯火通明。 从宋玉殊这个角度看过去,寨子里面简直有无数火把在跳跃晃动,遥似一颗巨大的灯笼一般明亮耀眼。 宋玉殊遥遥望向灯火通明的寨子方向,也不知从哪借来的勇气,竟是缩着脖子打算走近去看看。 这不年不节的,寨子里猛然晃动着这么多火把,十有八九是发生了什么混乱……啧,她得赶紧跑去浑水摸个鱼,说不得运气好了还能捞一辆马车出来继续赶路呢。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无比残酷,就在宋玉殊躲躲藏藏向寨子方向逼近之时,前方冷不丁就从寨子方向跑来了几名粗壮女子,她们个个拎着大刀,手持火把,面色凶狠,嘴里还格外暴躁的叫嚣着 “娘的,一个小爷被咱们掳上寨子,居然还敢杀咱们寨子上的姐妹逃跑,别让老娘抓到他,要不然一定将他扒光衣服用大刀砍成八段,然后扔进铁锅里煨汤喝!” “对,等咱们逮到他了就得这样干,他可杀了咱们寨子里的三个姐妹,娘的,他死定了!” “行了行了,都别罗嗦了,赶紧追吧,那男人身上有伤,肯定跑不远,赶紧追……” “快点快点,他肯定就在附近躲着,赶紧搜索……” 宋玉殊趴在草丛中懵懵的听着这些话,深觉自己倒霉的同时,还在锲而不舍的慢慢往后退。 她此时趴着的这个位置离小路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都能字字清晰的听到几个土匪之间的呵斥怒骂,近到对方一旦开始四处搜索,不出两分钟,自己就能被她们给迅速揪出,然后…… 不能想,不能想,太血腥了。 宋玉殊胳膊和腿同时使力,尽量将身子压到最低,往后磨蹭,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呃——! 宋玉殊惊恐的瞪大眼睛,感受着后脖颈处的冰凉刀刃,被吓得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 “壮……壮士,女侠,饶命啊,我没有恶意的,我……我就是……” “闭嘴!”冷冰冰吐出的两个字,顿时堵住了宋玉殊接下来的所有求饶话。 此时此刻,宋玉殊前面时不时就有一位拎着大刀的壮年土匪从这经过,眼神扫射,背后又有一柄冰冷剑刃抵着她的脖颈,只要身后之人稍微一使力,就能瞬间要了她的狗命。 宋玉殊再一次悲惨的觉得,她这条小命,危矣!危矣! 或许是人在高度紧张之时,大脑就会运转的格外灵光,宋玉殊担惊害怕了半天,脑子里猛然想起了刚刚那几个路过土匪说的话,心神一动,低声开口道 “这位……公子?前面那些土匪是在找你吧?你也是刚从这里逃出来吗?公子不必害怕我会喊叫,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受害者,我的马车,车夫还有行李都被她们弄走了,我也就是运气好些,现在才能好好的趴在这里等待机会,公子,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许还可以合作一把,一起努力逃出这个鬼地方……” “我让你,闭嘴!” 宋玉殊长篇大论的游说计划瞬间哑火,她感受着后脖颈处逐渐加重的力道,胆战心惊 “公子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不说了,我闭嘴,我闭嘴!” 宋玉殊嘴里连声讨着饶,甚至她为了增加可信度,还微扭脖子,想将脸蛋扭过来,让对方看到自己真诚的小眼神。 只可惜被对方越来越近的刀刃又逼着扭了回来,最后只得无奈的趴在杂乱草丛上,埋头装死,以显乖顺。 而苏文庭此时正趴在草丛堆里,望着前面一直聒噪的女子,简直恨不得直接戳死她。 天知道他此时的身体有多难受,他又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自己抵着对方脖颈处的手臂一动不动。 他发誓,他真的发誓,要是对方再敢这样呱拉聒噪,或是跃跃欲试的想扭过头来瞧清自己,那他就真的一刀戳死对方算了,管她是土匪还是良民,都甭活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知前面女子是听到了他心里面的想法还是怎么的,反正她终于趴在前面沉默下来,也没有再跃跃欲试的扭脸回看,如此现象,倒真让身体紧绷成一张弓的苏文庭狠狠松了一口气。 该死的,他现在身体的情况真的是糟糕透了。 刚刚在柴房里的时候,他由于被捆缚的太久,胳膊抬起杀人的时候慢了一些,以至于让那个土匪往自己脸上撒了一些药粉……虽然那些药粉被他以最快的速度拍掉了,可还是有一些飞扬粉末进入到了他的嘴巴里,鼻子里。 刚刚在柴房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些粉末是干什么的,直到后面他将两个守门人诱进来,拿着一把短匕拼死杀死了两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之际,身体深处猛然涌出的陌生情/潮,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到底中了什么药粉。 该死的土匪,居然敢在他身上下这种腌臜药物,他若早知道这是什么药,刚刚在柴房时就不应该让对方死的那般容易,合该将她的四肢头颅都砍下来,让她来个死不瞑目才好。 腌臜玩意! 第8章 两人达成合作共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文庭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哪怕他此时一只手狠狠掐着自己大腿根,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也控制不住另一只捏着刀匕的手开始了轻微颤抖。 这种境况致使前面一直安安静静趴在草地上的姑娘,又开始轻声叫唤了起来 “公子!公子你清醒点瞅瞅我,我很乖的,我没有叫唤,你小心点啊,小心小心……” 苏文庭咬牙,他一边感觉着身体里的力量正在渐渐流失,一边清晰体会到身体里涌的情潮越发扩大,为了保持绝对清醒,他甚至已经开始狠咬自己两颊的血肉。 他知道此时对他最有利的办法,就是一刀结果了前面那姑娘,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前面那姑娘绝对是一个危险隐患,可……可瞧着对方明显就不是那帮山匪一伙的,而且这姑娘听声音年岁也稚嫩,大概率也是和他一样的受害者。 他苏文庭虽说性格强硬,心狠手辣,可着实没丧心病狂到见人就杀的地步啊! 然而—— 上一刻,苏文庭身体上哪怕承受力乏和情/欲的双重夹击,也想放前面年轻姑娘一条生路,下一刻,苏文庭就恨不得打死刚刚心慈手软的自己。 因为,他被反杀了。 苏文庭瞪大眼睛看着趴在他上方的女子,一双眼睛阴沉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对方脸上刮下几块血肉来的狠厉。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他刚刚就应该戳死她的!他刚刚就应该戳死她的! —— 而宋玉殊此时正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压制着身下男子,她的双腿狠狠压着对方双腿,男子手里的刀匕也被她扔得远远的,然后一手按住对方双臂,一手又紧紧捂住对方嘴巴,防止他失控大叫,在这短短一瞬间的时间里,她就在两方博弈之中获得了战斗性的胜利。 ——呃,好吧,扯远了,其实就是她趴在前方草丛里的时候,察觉身后气息越来越粗,持刀手臂也抖的越来越厉害,于是她就假借说话时机,猛地夺过对方匕首往后扑去,然后——她就赢了。 说来,倒还真有点胜之不武……咳咳! 宋玉殊挥掉脑子里莫名出现的歉疚,低头看着身下被自己牢牢制住的男子,有些无奈。 现如今已是深夜,映衬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寨子,这片地界虽然说不上乌漆抹黑,可也只能依稀瞅见身下一团黑影,宋玉殊犹豫一瞬,又将身体压低凑到对方耳边轻声开口 “公子放心,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看你实在听不进去我讲话,才无奈出此下策……我们现在这样,你总能听一听我说的话了吧!我们同为受害人,那何不合作一把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说你刚刚和我较个什么劲啊,咱们俩在这里窝里斗,那要是弄出个什么动静,引来那帮土匪们……咱俩可都得死……” 宋玉殊为了将声音尽量压低,又能让对方听到,基本是紧紧贴在对方耳边发出的气音,这种举动,她自个儿觉得是险境之中的无可奈何,却不知对于她身下的男子而言,那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本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他身体里的渴望就已经波涛汹涌,肆无忌惮,现在身上的女子又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嘴巴还凑到他的耳边呼吸吹气…… 又愤恨又难堪又憋屈,苏文庭瞪着上方女子的眼珠都蒙上了一层血红。 “我跟你说话呢,你究竟有没有听懂啊……” 宋玉殊眼见自己劝解半天,对方还是那副一动不动的僵直样子,不由有些着急。 这一着急,她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整个人贴在对方身上,嘴巴凑到对方耳边,就想再说一些威胁之言挟持对方,反正怎么着两人也得暂时统一战线,先一同逃离了这个土匪窝再说。 然而话说一半,宋玉殊却感觉到下腹处有一个刀柄般的硬物直直对着自己,硌人的紧。 直到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戳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依旧在对方耳边恶狠狠威胁着 “……你听着啊,我刚刚都听到跑过去的土匪说了,你可是杀了她们寨子里的三个姐妹呢,我等一下就把你的嘴巴放开,你千万不要叫喊,如果你的叫喊引来了土匪,到时候我死不死不知道,反正你这个杀了她们三个姐妹的人是肯定活不成了,听话啊……” 她一边嘴里威胁着对方,一边慢慢放开对方嘴巴,眼见身下人真的安安静静没有反抗,这才放下心来缓缓起身。 在这一时间,也不知是刚刚太过紧张而致使大脑产生了后患,还是她脑子里真的就缺了根弦,她不仅没意识到戳在自己下腹处的东西是什么,甚至还无意识的将手伸到那里摸了起来,喃喃自语 “你在怀里装了什么?怎么这么硬?还有一柄刀吗?这我可得给你收走……” 摸了两下,手感不对,宋玉殊缓缓瞪大眼睛,猛然意识到手底下摸着的是个什么物什,表情连同身影一起僵硬在了那里。 最后还是终于攒够力气的苏文庭猛的将人推开,自个儿往旁边打了几个滚,远远分出一段距离来。 伴随着两人迅速拉远距离,后面紧跟着的则是一句从男子嘴里咬牙切齿骂出的一声“混账!” 宋玉殊“……” 男子力气很大,宋玉殊措不及防被推倒在地,整个人直接砸在了杂乱草堆里,然而此刻她却不敢吭声,不敢还手,只能抱着一张如同煮熟虾子般的脸蛋埋地装死。 苍天啊!大地啊!她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啊? 救命!她都快要被自己给蠢死了啊啊啊!!! 经此变故,气氛一时凝滞,两边顿时沉默下来。 直到又过一会儿,宋玉殊隐约听到男子极力压抑的抽气声,她才又别别扭扭的将脸颊从杂草堆里抬起来,欲言又止。 她现在脑子也终于转过弯来,迟钝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在土匪窝里被下了药,现如今到了时间刚好发作,然后就被她给撞了上来…… 宋玉殊此时听着远处男子压抑难受的抽气声,张了张嘴巴,真的也很想告知一下对方—— 这种事情不能憋,越憋越严重,越憋越难受,最好的办法就是疏解一下…… 可是在这种背景下,宋玉殊总感觉自己一旦把这些话说出来,对方就会恼羞成怒的扑过来和自己拼命。 ——她绝对没有开玩笑。 踌躇半晌,眼见周围手持火把的土匪越来越多,搜索范围也越来越广,宋玉殊心里知晓,他们现如今所呆的位置早已不算是什么安全地界了,想要活命,他们必须得赶紧退出去,再找隐蔽之处躲藏才行。 如此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什么尴尬羞窘啊!宋玉殊小心探出头,眼睛在周围扫视一圈,手脚用力,很干脆的向对方移去。 “滚开!” 就在宋玉殊离对方越来越近之时,一声被压低到极致的低吼猛然响起,恨意斐然。 宋玉殊没搭理他,而是不管不顾的继续前爬,直到右手触摸到对方脚踝,才被一股大力猛然掼在地上,接着脖颈便被对方狠狠掐住,看模样竟是想来个鱼死网破。 宋玉殊心下着急,腰腹发力,吃出了吃奶力气才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掀下,又再一次如刚刚那般压在对方身上。 “冷静点,我让你冷静点,你听到了没有!” 宋玉殊低吼,莫名焦躁 “我知道你现在身体的这种情况,会对我心存防备,可我宋玉殊可以指天发誓,刚刚那真是意外,我没有反应过来才……我对刚刚的事情很抱歉,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知道现在那帮土匪已经离咱们越来越近,如果咱们还呆在这里不挪窝……我想你应该知道咱们的下场吧!你就说你想不想活命?如果你不想活的话,那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一个人往后退了,如果你想活,那就安分一点,别再和我窝里斗了,咱们再这样下去,真的要一个都活不成了……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点头!” 宋玉殊感受着身下之人依旧僵直不动,心里失望简直就要布满整个胸腔。 得,讲不通,合作不成,那就从此分开,各凭运道了。 宋玉殊抿着唇,缓缓松开手中力道,就在双方肢体即将分离之时,突然感觉身下男子小幅度的点了头,接着便是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 “好!” 宋玉殊猛然瞪大双眼,一脸惊喜 “你……你同意了?你这是同意了是吧?太好了!太好了!” 突然听到这样的回应,宋玉殊简直喜极而泣。 或许是当人处在危险之中时,就会总想着有一个同伴并肩作战,以此疏解自己孤军奋战的恐惧感。 所以当对方答应自己一同合作时,宋玉殊心神都放下了一大半,就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似的,兴奋极了。 她甚至迫不及待就开始布署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你听着,我刚刚从这条路往这边来的时候,发现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处还算隐蔽的杂草丛,里面有小树,有长草,还有崎岖不平的小山坡,我瞧着倒是个极好隐蔽的地方,咱们现在就慢慢的往后退,退到后面山林里再往那边走,总之先把这场搜索躲过去,等到她们这帮山匪都跑的远了,我再趁乱跑回来看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的扭脸看向黑影,讪讪反问 “你……能走吗?” 黑影沉默一瞬,声音暗哑 “我……腿软。” 第9章 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这真的是个尴尬话题,可在这种性命攸关时刻,那就是再尴尬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讲。 宋玉殊的脸皮不自觉又烧了起来,语音含糊 “是那……疼吗?” 回答她的也是一声含糊不清的“嗯”字。 宋玉殊…… 命比天大,此时宋玉殊也顾不得矜持了,她壮士断腕般的一咬牙,提出了一个羞耻问题。 “像这种情况,其实你是可以自己解诀的,你……你做过吗?” 男子也仿佛羞窘到了极致,咬牙切齿 “我,没,有!” 宋玉殊这下子可犯了难,抬眼瞅瞅不知何时会返回来搜索的凶狠土匪,再扭脸看看呼吸越发粗重的身边男子,心里挣扎半晌,咬牙发了狠 “我教你!咱得赶紧把这件事情解决掉,要不等那些土匪反应过来,咱俩一个都跑不掉……” “……嗯!” ——在此省略一千字。 用身旁杂草将手心擦拭干净,她垂眼看着地上双手抱膝一动不动的身影,深怕对方想不开,轻声开导 “公子不必介怀,咱们现在身处险境,哪能计较这么多规矩礼节,反正天这么黑,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今日分道扬镳之后,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你放心,我不会败坏你名声的……” …… 男子依旧沉默没吭声,宋玉殊扯扯嘴角,干脆将此事揭过,试探性的问询 “那就……走?”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就在宋玉殊以为对方打算彻底摆烂之时,耳边猛然听到一声极轻气音 “……走!” 幸运的是,在接下来的逃生时间里,对方身上没有再出现其它毛病,反而体力极好的与宋玉殊并驾齐驱,丝毫没有落后。 甚至有时宋玉殊因为天黑看不清脚下杂草土坑被绊倒时,对方还能恰到好处的拉她一把,让她免除了被摔的鼻青脸肿的危险。 如此惊险境地,她却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好帮手,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两人一边耳听八方的时时观察周围土匪,一边黑灯瞎火的摸索前行,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终于到达宋玉殊白天注意到的好地方。 “行了,就是这里了!” 宋玉殊拍拍手,眯眼打量着周围模糊的轮廓,依稀辨认出周围环境后,就直接摸索着向一处黑影走去。 “走,跟上我,咱们一块去前面那个土坑里躲一下。” 宋玉殊挥挥手示意后面跟上,自个儿则猫着腰就摸摸索索走了过去。 这处土坑是她白天的时候就注意到的地方,当时她还在百般犹豫要不要在这里躲上一阵,可转念一想,这种险境躲了又能有个什么用?还是赶紧将车夫马车都弄出来赶紧跑,才是正理。 她倒真没想到,自个儿还真有用上这个土坑的时候。 这片地界就是一个陡峭的小山坡,土坑刚好处于小山坡拔起的那里,是一个半圆椭形,土坑边上还有枝繁叶茂的杂草小树覆盖洞口,以做掩护。 简而言之,大白天的时候,这里被发现的几率都不高,更别提现在黑灯瞎火了。 宋玉殊走到此处,扒开挡门的杂草,一矮身子就钻了进去,苏文庭也是紧跟其后,摸摸索索的坐到她的对面。 土坑不算大,现如今里面又挤坐了两个成年男女,瞬间空间就变得逼仄起来。 宋玉殊也没在意这些,只自顾自的闭上眼睛,靠在土坑里休息起来。 话说,她今个真的好累啊!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险情,惊心肉跳一晚上不说,还又摸黑走了这么半天路…… 啧,手脚酸软,心力憔悴,好像精力被抽干…… 迷迷糊糊间,她只来得及向对面男子含糊说了一句 “我先休息会儿,等会我醒了就去她们寨子里瞧瞧……” 然后彻底进入梦乡。 苏文庭抬眼瞅她一眼,再瞅一眼,眼瞧着她脖子一歪,靠在土坑上彻底睡死了过去,他才终于抬起眼帘正大光明瞅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练过功夫的缘故,他从小就眼力极佳,就像这种大多人都瞧不清楚的昏暗夜晚,他也能瞧得清清楚楚,轮廓清晰,虽然没有白天那样分毫毕现,可用在夜晚视物看人,却也足足够用了。 面前睡着的女孩瞧着也就十五六岁,容貌俏的很,面皮白皙,俊眉修眼,鼻梁高挺,嘴唇削薄,甚至就连脸型都是时下最为欣赏的瓜子脸……又兼身形削瘦高挑,做事不鲁莽激进,说话据理力争。 很俊俏,很优质,她应该就是那种年轻男子很容易喜欢上的类型吧! 苏文庭不自在的移开双眼,眉头紧蹙,眼中晦暗风暴不为人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玉殊一个激灵睁开双眼,迷茫的四处望望,神识逐渐回笼,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此时夜更黑了,外面基本上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宋玉殊小心抬起双手,摸了摸对面依旧存在的黑影,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扒开洞口边的杂草就踏了出去。 休息够了,她又该干活了。 宋玉殊左右扫视一圈周边黑暗,啥啥都看不清楚,干脆闭上眼睛全靠脑子里的记忆行走。 一步一步,一脚一脚,她就这样跌跌撞撞,摸摸索索的逐渐往寨子方向靠去。 她睡觉之前的打算也是这样,刚入夜的时候,大部分人的精神都处于亢奋之中,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最是警醒,而现如今到了后半夜就不同了,这个时候人的生物钟只要正常,那都是最为困乏的时候,而这种时候,只要她小心小心再小心,这危险程度却是比天刚擦黑之际安全上不少呢! 然而,宋玉殊不知道的是,在她瞧不见的后面,苏文庭也一直都在后面远远跟着她往这里走。 宋玉殊脚步慢,他也脚步慢,宋玉殊脚步快,他也紧跟着脚步快,步调一致,节奏相同,这一时半会的,宋玉殊居然还真没发现对方。 随着宋玉殊脚步离寨子方向越来越近,她也终于能够在眼前看到杂草树木的轮廓来。 毕竟前面寨子虽然没有刚开始的灯火通明,但还是挂有几只散发着晕红光阴的大灯笼的,那等灰暗光芒一照,不算明亮,可也好歹起了点照亮作用。 宋玉殊贼眉鼠眼的猫着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走到寨子紧锁的大门处了,冷不丁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狠狠将宋玉殊拽到了另一侧阴影处。 “唔——!” “嘘,别叫,是我!” 耳边熟悉声音传来,宋玉殊那惊到嗓子眼的一口气,才算挥散开来,一脸震惊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洞里睡觉吗?” 苏文庭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 “你出来的动静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不被你吵醒!” 宋玉殊一愣,有些讪讪 “这样啊,那不好意思,大半夜乌漆抹黑的,我什么都看不到,走过来全靠摸索,所以动静大了点……” 说到这里,她扭脸盯着面前黑影,又皱起眉头 “那你跟来这里干什么?你刚刚才中了药,现在不好好呆那休息,还这样到处乱跑……” “行了!”男子打断她的训斥,声音低沉 “我的药性已经排干净,早已恢复正常,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说到这里,男子声音一顿,又抬头看看两人身旁的木头大门,眉头紧锁 “你刚刚是想怎么进去?” “呃,”宋玉殊眨了眨眼,笑的讪讪 “……还没想好,我就是想看看她们的锁有没有锁紧……” 男子有些无语,却也没有再难为她,反而学着宋玉殊刚刚的样子猫腰走到大门锁链处,细心查看。 而就在他弯腰查看的那一刻,寨子里摇曳的灯笼光晕好巧不巧的照在他的脸上,为他整个人都涂了一层昏暗晕光。 有棱有角的凌厉脸庞,白玉般的肌肤,粗眉凤眼,五官绝美,脖颈修长,喉结突出…… 特别是他此时还身着一袭尤显霸气的墨黑锦袍,衬着爷们十足的五官脸庞,那眼球冲击力—— 俊的让直直看着他的宋玉殊,目眩神迷。 “这种锁,不难!” 男子猛然开口说话,顿时将宋玉殊惊的回过了神来,懵懵反问 “啊,什么?” 其实此时男子脸上的灯笼光晕已经摇晃到了别处,她这时再看面前男子依旧是一团黑乎乎的轮廓,可经过刚刚惊鸿一瞥的惊艳后,宋玉殊是真的没办法再拿平常心来对待他了。 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的容貌。 第10章 倒霉围观屋内奸情 苏文庭扭脸瞅她,耐心极好 “我说,这种锁不难,我会开,你等会儿……”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往头上摸,宋玉殊眼看着他从头上拔下固定发冠的簪子,然后垂头继续捣鼓手里的铁锁,这才终于迟钝的意思回笼,想起刚刚惊鸿一瞥时对方全数绾起的发髻…… 艹,前世今生第一次心动的对象居然是一个有妇之夫!!! 宋玉殊默默捂住自己碎成八瓣的小心脏,难过极了。 ——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并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未娶,你已嫁,恨不相逢未嫁时…… “好了!” 宋玉殊脑子里的伤悲春秋被打断,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男子将大铁锁拿开,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大门推出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回身看她 “走啊,不是要进去吗?” 宋玉殊点点头,眼含热泪。 ——不愧是她宋玉殊相中的男人,他居然连开锁都会,厉害了,当真是厉害了。 …… 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的从大门口往里走,借着高高枝桠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光晕,宋玉殊清楚的看到这所寨子的大致规模。 不大,甚至还有些寒酸,就这么一块操场大小的平坦空地,低矮小木屋稀稀拉拉的建立两旁,就连脚下地面都还是泥巴模样的凹凸不平,显然从未被好好打理过…… 得,就是几个强壮女人组建在一起的草台班子吧! 宋玉殊摇摇头,猫腰趴在木屋窗子前一户户看过去,终于在一间最偏僻的小屋里看到趴在地面呼呼大睡的车夫大婶。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宋玉殊庆幸感叹,一颗时时提着的小心脏终于落了地。 摸摸手中大铁锁,宋玉殊扭脸想叫苏文庭再次显露身手,不想一回头却不见了对方身影,她一愣,赶忙又往后跑了几步,这才在模糊光晕中看到不远处的大顶棚。 大顶棚面积不算小,瞧着竟有寨子一半的面积在,里面挤挤攘攘盛满了各种拉车把式。 黄牛板车,清瘦小马,高头骏马,朴素青蓬……最多数的便是黄牛板车,打眼一瞧竟有十几辆之巨。 而此时那个一袭墨黑衣袍男子,就正蹲在其中抚摸一匹清瘦小马,直瞧的宋玉殊心惊胆战。 太危险了吧!太危险了吧!这匹小马要是突然鸣叫起来,整座寨子的人都会被突兀吵醒,那到时候…… 然而也不知男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那匹清瘦小马自始至终都温顺极了,甚至连个喷鼻都没打。 再然后宋玉殊瞧他牵着小马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已经彻底心悦诚服。 行吧,她承认了,这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这有些人吧,不仅长得酷帅,身板宽阔,他居然还会开锁,会训马,身手敏捷,思维清晰……就像眼前这位。 而有些人呢,她胆小怯懦,有勇无谋,脑子混沌,都到了这种危险时候了,她还只会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逛乱转……就比如她。 这对比……宋玉殊默默捂脸,只觉一阵羞愧无言。 男子牵马走到她身边,小声开口 “马到手了,走吧!” 宋玉殊忍着满脸羞愧,拽他的袖子,低声恳求 “和我一起赶路的车夫,现如今被关在那间小木屋里……” 宋玉殊往后指了一下,讷讷开口 “你不是会开锁吗!能不能再帮帮忙,把她也……” 苏文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瞅了眼,沉默一瞬,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他那间屋子紧挨着三间小屋,一旦屋中有动静,其她人就会很容易被惊醒,再说咱们就牵了一匹小马出来,也载不了那么多人……” 他又往后看了眼,仿佛在开导她 “别担心,她现在不会有什么危险,咱们赶紧去城镇将这里的事情报上官府才是正事,到时官兵出手剿匪,不说这屋里被关着的车夫,就是那些帮佣粗使也能够被解救出来。” 男人身量很高,眉眼凌利,如此这般垂眼看她,莫名让人敬畏,宋玉殊盯着他满眼星星,除了信任点头,再无二话。 然而就在两人商量妥当,正轻手轻脚往外走之际,变故陡生,中央一间小木屋里猛然传出动静,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宋玉殊与苏文庭这个时候正好走到这间屋子旁边,离大门口还有不短距离,随着屋子声响越来越大,他们甚至还听到了有人下地声音,两人心里一惊,对视一眼,赶紧牵着小马躲进了屋子后面。 而此时的木屋内 小金桂赤/裸着身子趴在床榻间痛哭,他全身未着寸缕,只有一头如墨青丝披散在雪白后背上,随着他的抽泣痛哭而跟着晃动,平凭几分旖旎色彩。 “大当家的……呜呜呜……你怎能这样对我,奴家跟你一年了,又这般仰慕你,你不能不要我……呜呜呜……” 声声痛哭,情真意切,哀伤之极。 然而那正踩在床下穿衣服的中年女子却不屑一顾,冰冷反讽 “仰慕我?呵!你是仰慕我的位置吧,老娘自从将你抢到这,就一直好吃好喝的没断过,瞧瞧你身上穿的衣服,瞧瞧你腕间带的镯子……这些搁在乡下的时候你有吗?娘个屁的,老娘待你也算不错了,结果你就这样回报我……” 中年女子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干脆穿着鞋子踏上床,狠狠攥住床上男子披散发丝,满脸狠戾毫不掩饰 “放荡无耻,水性扬花,老娘这里供着你好吃好喝,你转头就给我勾引其她姐妹床上厮混,如此肮脏贱货,呸!” 眼瞧中年女子越说越气,小金桂惊慌失措间,赶紧辩解 “大当家!你饶我一回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都怪我以前猪油蒙了心,大当家你又经常下山找乐子,这才会……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饶恕一回吧……” 男子涕泪横流,声音悲苦,同时心里恐慌也是极速扩大,怕的不行。 他被带到这处寨子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他凭着姣好脸蛋,玲珑身子,幸运博得大当家喜爱,算是为自己找了一株强硬保护伞。 而和他一起被掳来的男子中,有的一头撞死岩石,誓死保全清白。也有惨遭土匪们魔手,一哄而上,轮番侮辱,最终惨死榻中,死状凄惨。 这堆男人中最幸运的就是他了,他不仅没有沦成大伙发泄对象,还身上穿的戴的比以前好很多……可惜都被自己毁了,是他仗着大当家的势听了太多巴结奉承,以至于忘了自己身份,竟是和人暗通款曲,勾搭成奸,最后沦落成这般下场。 想到此处,男子声量越哭越大,越哭越惨,直听的女子心头烦躁,反手一巴掌就扇了上来。 “哭哭哭,你竟还有脸哭,早知道你是这般货色,当初还不如直接将你卖到楼子里方便些,娘的,滚!” 女子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好手,手劲极大,这一巴掌上去,直接将男子扇的跌落地上,□□与地面撞击,听着都觉牙痛。 女子此时也己经穿戴整齐,她挥了挥衣袖,看也不看摔于地面全身蜷成虾米状的男子,直接打开房门,大刀阔斧走了出去。 屋内只余下身后男子趴伏地面,失声痛哭的凄惨模样。 宋玉殊此时窝在墙后被迫听了这样一出伦理八卦,面上很有几分讪讪,特别是她蹲着的上方就是小窗户,她刚刚一时好奇捅了个洞朝里看,却正好看到里面赤身裸体的男子撅着屁股嚎啕大哭,这把她吓得,赶紧惶惶收回视线,红着脸再不敢抬头。 苍天啊,大地啊,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两人又蹲了一会儿,眼瞅外面重新恢复寂静,再无声响,宋玉殊的心思便开始蠢蠢欲动。 她悄悄拉了身后男子一把,然后弓着腰轻轻往前走,结果脚步刚跨出墙面,前方突然又传出一声嘎吱声响,没待宋玉殊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身后一道大力拽回,狠狠撞在男子怀里,与此同时,上方一道如同气音般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 “有人,别出声。” 对方说话气息离她脸颊极近,耳边还是对方砰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如今姿势,只刺激的宋玉殊汗毛都竖立起来。 所以……他们现在是……又抱一起了? 宋玉殊控制不住大脑的想起昨晚场景,当时两人位置和现在完全掉了个个,自己从身后拥住男子,一手轻抚对方颤抖后背,一手探入…… 艹,宋玉殊狼狈的将脸扭到一边,深深唾弃自己。 那是没得选择啊!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啊!那是……那是……人家还是有妇之夫啊! 呸,禽兽! 宋玉殊此时崩溃无人知晓,他们紧挨着的小屋里却又迎来一名猥琐女子。 “唉哟,小心肝,这怎么被打成这样?” 来人是寨子里的三当家,她长就一副矮胖身子,五官平庸,又因时常露出猥琐表情,显得格外油腻。 她此次进得门来,瞧着凄凄惨惨趴于地面的赤/裸男子,满眼止不住的欲望,上手就抱 “唉哟,快给姐姐瞧瞧,有没有伤到哪,这大姐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些……” 第11章 她看上了个有妇之夫 屋里来了人,小金桂终于从自己悲切的情绪中收回心神,有些手忙脚乱的想护住自己光裸身子。 “三当家……你,你先回避一下,我现在不太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觉着挺方便的!” 女子脸上的□□扩大,挥手将男子用来遮掩身体的褥子扔到一边,眼神上上下下扫视好几遍,满意极了 “好好好,你这身子可真是漂亮,肌肤嫩滑,小腰纤细……” 她笑意越发猥琐,一伸双臂将小金桂整个身子都揽在怀里,双手乱摸,话语暧昧 “嘿嘿,你这般好的条件,真怪不得大姐宠爱了你这么久才腻,可真是便宜了老娘我啊!” 小金桂整个身子都被对方搂在怀里上下其手,还感觉自个儿脖颈处有臭烘烘的气息蹭来蹭去,直蹭的他全身寒毛都竖立起来,心头微怒。 他小金桂当初在村里是全村最漂亮的美男子,基本上每天都有女子送她一块糖,一朵花,一块棉帕,一根丝带……这些小东西来献殷勤,后面被土匪掳上山后,他也是迅速攀上大当家这个寨中老大,从此过上了狐假虎威,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平日仗着特权跋扈惯了,哪怕刚被大当家嫌恶抛弃,他也一时没扭过性子,很是不忿的推搡一下身后女人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若是你再碰我一下,我就……” “啪!” 狠狠一巴掌落在小金桂俊俏的脸蛋上,直惊的他双目圆瞪,满眼惊惶。 “你,你敢打我!” “老娘怎么不敢!”三当家嘴巴一歪,猥琐表情立时化为凶神恶煞,满眼恶意 “你姥姥的!老娘以前捧着衣料首饰来找你,你却看不上老娘,行,没事儿,你那时候有大姐护着,我也不敢动你,可现在不同了,大姐都不要你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女子话里恶意越发浓重,她一边揉捏着小金桂白嫩的脸蛋,一边缓慢开口 “……这就代表着咱们寨子里的姐妹谁都可以爬你的床,从此你就和厨房里的那两个浪货一样,天天当新郎,夜夜换新娘,高兴不?快活不?这样你以后也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与人偷情……” 小金桂一僵,瞬间面上惨白之极。 他,他以前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就经常言语嘲笑另外两人的下贱身份,虽说他们都是在山下被掳来的男人,可像他们那种人尽可压的下贱货色,又岂能与自已相提并论。 他曾一直都为此骄傲着。 可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女人看着小金桂惨白的脸色,面上神色越发得意,站起身来,拽着他就往床上压 “来来来,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先好好伺候老娘一场,瞧瞧这滑腻身子,瞧瞧这漂亮小腰,你今晚若让老娘满意了,说不得我还愿意在寨子里护你一护……” 感受着身上臭烘烘的肥胖身子,小金桂妥协般的一闭眼,彻底认下命来,再开口的语气里就带上了几分媚意 “慢点,慢点,三当家的你急什么,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咱们慢慢来,慢慢来……” “唉哟,我的小心肝哟,你想通了就好,快快快,快让我好好亲亲……” “哎呀,你亲疼人家了,讨厌……” “心肝哎……” 宋玉殊此时窝在苏文庭怀里,耳边清晰听着屋里传来的□□,粗喘呻/吟,脸色都有些铁青。 ……该死的,怎么就能那么巧! 宋玉殊此时身子僵硬的犹如石雕,连抬眼去看上方男子面色的勇气都没有。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太尴尬了,这世界上还能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随着屋中呻/吟越发激烈,宋玉殊突然感觉男子将搭于自己后背上的手臂收了回来,似乎是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突兀的落在了自己肩膀上。 她眨了眨眼,身体随着对方小力度的推搡缓缓后退,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空出十厘米左右,男子才收回手臂,沉默垂头。 宋玉殊有被此时气氛尴尬到,有心想说两句笑话缓和气氛,但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呻/吟,她也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同样沉默。 得!就身旁这种场景,她还是一个字都别说了吧,这保不齐嘴巴一个秃噜,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可就真成社死现场了。 …… 苏文庭耳边听着屋里传来的暧昧动静,双腿不自在的摩擦一下,热气迅速漫上了他整张脸颊。 该死的!他现如今的身体怎么这般不争气?明明昨天晚上才……该死! 他不自在的将身体后弯,唯恐被面前低着头的女孩看出什么异状来。 苏文庭啊苏文庭,但凡你还要脸,就赶紧压住这种邪念头,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天天瞎想什么呢!你也不睁眼看看面前姑娘才多大,若真让她发现了这种心思…… 那可当真是连最后的脸面都没了。 苏文庭咬牙,闭眼不再看自己身侧乌黑的小脑袋,脑里强逼自己去想生意场上的一大堆杂事,这才渐渐将身体里的燥热平息下来,又歪头听了听屋中动静,冷不丁开口 “咱们走吧!” “啊——!”宋玉殊茫然抬头,伸手指了指屋中方向,迟钝反问 “怎么走?他们甚至连门都没关!” 苏文庭抬头瞅了一眼,难以启齿般闷闷开口 “没事!只要咱们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事,像他们……这种时候应该不会仔细聆听周围动静,赶紧走吧,再不走等会天亮了就走不了了!” 宋玉殊迟疑点头,对他的判断不再怀疑 “好,听你的,咱们悄悄的!” 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就连苏文庭手里牵着的那匹小马,也颇有灵性的落蹄极轻。 一步,两步,三步,眼瞧着离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 “什么人!” 背后猛然传来一声大喝,两人猫着腰的身子都有些僵。 身后女子眯眼瞅了瞅两人背影,又看了看旁边小马尾巴,双眼瞪大,睡意立时被挥散了个干净,高声怒喝 “何方小贼!竟敢跑来这里盗窃,来人!快来人……” 宋玉殊一时被吓得脑子空白,得亏苏文庭反应快,立马翻身上马,然后拽着宋玉殊胳膊就将人拽到马上,狠狠一勒缰绳,双腿夹紧,小马立即前蹄撂起,高声嘶吼,马不停蹄的跑了起来。 宋玉殊紧紧搂住身前之人窄腰,感受着两边快速后退的景象,心脏砰砰砰,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激动。 苍天啊,她现在的这种行为应该就叫夺命大逃亡吧,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啊!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身后大帮土匪从屋里快速跑出后的吼声 “快!快!骑马去追!千万别让他们跑了,赶紧的!” “……格老子的,竟敢跑到咱们寨里来了,看老娘不一片片生剐了他们……” “驾——,冲啊!” “冲啊!” …… 听着后面的喊打喊杀,宋玉殊搂住前方男子的手臂更紧了,无声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冲啊冲啊冲啊!再慢一点,他们俩的小命可就要埋葬这里了,冲啊!!!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宋玉殊她都没骑过马,所以也不懂得骑马人的技术高不高超,她只觉身前男人载着她在各种小路上左窜右拐,乱七八糟的一通绕,最终居然真将身后土匪远远甩掉,危机成功解除。 宋玉殊现在看着男子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崇拜。 啊!又会武功,又会开锁,又会骑马,长的还好……天哪,这是什么宝藏男人啊! 此时两人身后已经没有了土匪追兵,可苏文庭警惕心强,他依旧没有勒停小马,而是依旧和刚刚一样,策马奔腾。 而此时东边天色已经缓缓放亮,大片黑绿色中划出一道亮眼霞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周围两边的花草树木舒展身体,随风摇曳,清晰可见。 于此同时,宋玉殊也终于清晰看到了身前男子的背影。 讲真,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六年,真的从没见到这么劲瘦有力,又具有浓浓爷们儿气息的背影。 男人肩宽腰窄,长腿矫健,此时微微弓身驾马奔腾的紧绷样子,越发衬得后背骨感坚韧,力量感十足。 满头墨发高高束起,衣服领子与后脖颈严丝合缝,规矩的一丝肌肤都未外露。 观其衣饰,颜色暗沉低调,却不难看出料子是上好软绸,锦衣华贵。 想必……他应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当家主君吧。 想到此处,宋玉殊刚刚还想瞅一眼对方面容的激动劲头,立马熄灭干净,砰砰砰乱跳的心脏也平稳下来,努力控制心神,再也不敢有一点胡思乱想。 宋玉殊啊宋玉殊,你可得给我清醒一点,人家小哥哥就是再优秀,再厉害,再符合你的审美…… 妈的,越想越伤心。 宋玉殊盯着前面小哥哥的帅气背影,眼中盛满了浓烈悲伤。 第12章 听说她是小白脸 两人骑马快速狂奔了足有半个时辰,苏文庭才勒紧僵绳,缓慢让小马放缓了脚步。 倒不是他不想一鼓作气直冲城镇,而是他在寨子里选的这匹小马本来就不高壮,现如今又驮着两人狂奔了这么久,他若是再不停下歇歇脚,身下马匹都要被累得翻白眼了。 “吁——” “下来歇歇吧!” 苏文庭微微扭头对着身后开口,话音依旧是那般不急不躁,自由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唉,好,好。” 宋玉殊张口应答,趁抬腿下马之际又抬眼瞄他一眼,眼见他眼帘低垂的沉默样子,赶紧做贼心虚的收回视线,再也不敢往他脸上再分半分目光。 唉,造孽啊,造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 他们停靠的是一处偏僻小树林,周围树木枝繁叶茂,地上小草也是郁郁葱葱,两人下得马来坐在一株粗壮老树下歇息,那被苏文庭偷偷牵出来的小马也在哼哧哼哧喘了一会儿粗气后,自觉跑到绿油油草地上吃起草来。 一阵微风吹来,小草随风摇曳,场面瞧起来惬意的很。 殊不知此时宋玉殊大脑里正在疯狂拉锯。 宋玉殊a:这样美好的气氛,这样单独相处的场面,好想问一句对方姓甚名谁,长居何地…… 宋玉殊b:闭嘴,你闭嘴,痴心妄想,人家一看就是有妇之夫,头发绾起来了,年龄瞧着也不是十几岁,长的再好看又怎样,人家都成婚了,说不定娃娃都有好几个了,难道你想做小三破坏人家家庭吗!你还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底线,呸!人渣。 宋玉殊a:我就是想知道对方的基本情况,又没有打什么坏主意,怎么就人渣了?呸,我只是好奇,好奇。 宋玉殊b:胡说,你心里要没点什么想法,那打听人家住哪里干啥?昨晚上你自己都安慰人家说你不知道人家长相,肯定不会败坏人家名声,你就说你现在想干啥,你想干啥! 宋玉殊a:……我就是想了解了解…… 宋玉殊b:你了解个屁,你就是心怀不轨,人品低劣,呸,不要脸! 宋玉殊a:…… 两个缩小版宋玉殊小人,一边骂架一边互殴,直到其中一个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手头上也连连失利,被揍了个鼻青脸肿,最后哭唧唧的捂着脸消失在脑海深处,只余下一个q版小人双腿叉腰,嚣张大叫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告诉你,赶紧给我打消掉,人家好歹也救你一回,你竟如此恩将仇报,色迷心窍,对得起…… “姑娘——” 一声轻飘飘叫喊,立时打断宋玉殊脑海里所有剧情,她条件反射想扭脸,好险急急刹住了车,赶紧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看向远方的模样来 “嗯?” 苏文庭整个人靠在树干上假寐,仿若无聊闲话般的开口询问 “姑娘今年多大了?怎么一个人赶这么远的路,家里放心吗?” 宋玉殊眼眸一闪,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诚实开口 “刚满16了,我这是要出发去青城,父母曾在那为我定下一门娃娃亲,后来家逢巨变,母亲亡故,父亲带我回到祖籍老家定居,一晃多年,我们都大了,婚事自然也该提上议程,父亲便让我拿上信物去探探他们意思……” 苏文庭沉默一瞬,面上忽带了几分笑意 “如此说来,倒是恭喜姑娘了,依姑娘这般人才,想来定能心愿达成,娶得良人。” 一谈论这事儿,宋玉殊立马想起原著中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赶紧转移话题 “不提了,不提了……公子呢?公子昨日怎么会独自……” 两人一聊起天来,宋玉殊就彻底忘了要保持距离的事,直接大剌剌转身盯着对方脸庞,满眼惊艳。 瞧瞧这微弯的剑眉,瞧瞧这浓密的眼睫毛,瞧瞧这细腻的白肌肤,瞧瞧这高挺的鼻梁,瞧瞧这…… 也亏得苏文庭这会闭着眼睛在假寐,看不到宋玉殊这样痴汉火辣的眼神,要不然……啧! 宋玉殊可真就要再经历一次社会性死亡了。 “……我并没有独自出来” 苏文庭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也有些粗哑 “我出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小厮,一个车夫……他们都被杀了!” 宋玉殊肃然一惊,惊恐反问 “被,被杀了?” 她虽然在躲避土匪的时候,老是听那帮土匪说什么,杀这个,砍那个,将这个砍成肉块,将那个剁了了事,可她终究没有亲眼见到土匪砍人,又加上帮她赶车的车夫也活的好好的,她甚至还以为那帮土匪真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 她们居然真的杀了人! 说到这儿,苏文庭缓缓睁开眼睛,眼珠黑的如泼墨一般,莫名阴沉。 “对,她们这帮土匪口音相似,应该都是附近聚堆的,而这片地界隶属云城,虽说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可也不算贫瘠,只要老百姓们勤俭持家,就算只靠几亩薄田也都能填饱肚子,而她们既能沦落到落草为寇这种境地,那也就代表她们要么是在自个儿家乡犯下人命大案,不能回头的大恶之人,要么就是偷鸡摸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浪荡二流子……不管什么身份,我瞧她们现如今那手起刀落,杀人如宰鸡的狼辣劲,她们手上的人命绝对不少,所以……她们该死!” 宋玉殊惊魂未定的眨眨眼睛,使劲点头表示赞同 “对,她们该死!咱们等会儿就骑马赶到前面城镇去报官,一定要让她们这帮刽子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宋玉殊握紧拳头,表情愤愤,直恨不得自个儿也是那缴匪官差中的一员才好。 苏文庭扭脸看她表情,有些失笑,英俊眉眼都活泛了起来。 “你不觉得我这样的行为太狠了吗?毕竟……” 他脸上在笑,眼珠却一片清明 “古语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若是个心地善良的男子,那我就不应该将她们逼至绝境,而是应该好好感化她们,让她们放下屠刀,立地……”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此时宋玉殊正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看着他,一脸纠结。 苏文庭盯着她纠结的表情笑出声来,难得的舒爽畅快。 “我开玩笑呢,因为按照常理来讲,我身为男子却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身旁就应该有一位或者好几位心地善良的人来阻止我才对,这会儿没有,我可不就得自己问出口了。” 宋玉殊盯着他染上笑意的眉眼挪不开眼睛,愣愣道 “她们为什么要反驳你?” “因为我是男子啊!”苏文庭笑着开口,显然心情很好 “男子不就应该躲在后院,唯唯诺诺,细心善良,温柔和善吗,我做不到这样,所以当然就有无数人来反驳我了。” “怎么会……”宋玉殊急急开口,张嘴就想反驳,却在话说一半时猛然停住,半晌无言。 她这会儿脑子清醒下来,才猛然想起这里可不是那个男人比女人地位高的21世纪,也不是曾经男尊女卑国家历史上的任何国家,在这个神奇的世道里,那简直就是将历史上的男女地位彻底翻了个翻。 曾经历史上的女人地位有多卑微,现在世道的男人地位就有多低下,若只是市井中的男子倒还好,因为要和女人共同撑起一个家庭,倒是没有太多束缚,抛头露面,街头叫卖,那都是无所顾忌,毕竟对于市井小民而言,能够好好活在世上就已经很幸运了,谁还有功夫去顾及这些繁琐礼节啊。 可对于那些大户人家来讲,那规矩当真是…… 多到宋玉殊都懒得说,和历史上残害妇女最严重的朝代绝对有得一拼。 宋玉殊这瞬间的哑口无言,苏文庭也没在意,他兀自笑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 “我姓苏,名文庭,老家就在你即将要去的青城那里,不过我现在没打算去青城,我还有一笔没谈成的生意耽搁着呢,每日天南海北的乱跑……这一路上能碰见你,我很高兴。” 宋玉殊抬眼看他,笑得如同中了彩票般的高兴 “我叫宋玉殊,以前也是住在青城的,后面搬到了庆云县生活,现如今在县城学院里读书,虽然我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就遭遇了这样的不幸,可还是很高兴能够碰见你,不……” 宋玉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容很大,嘴巴里的牙花子都快露出来了 “……是特别高兴。” 怎么能不高兴呢,要不是她这趟出行遇到了眼前男人,她恐怕真以为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那般——涂脂抹粉,弱风扶柳,娇娇怯怯…… 眼前这男人,是真的瞬间就拯救了她即将堕落的审美啊! 两人在半路修整一会儿,等到小马哼哧哼哧填饱肚子,就再次跨腿上马,继续前行。 又是策马狂奔了半个多时辰,听着身下马匹再次哼哧哼哧喘粗气的声音,宋玉殊于心不忍,刚想开口提议再找个地方修整一下,眼前大路一拐,路上行人瞬间就多了起来。 有中年男子一手挎篮一手牵小童的,有成群结队妙龄男子凑头调笑的,也有肥壮女子挑着一个大大扁担,两边小筐里各装一个几岁小童咿咿呀呀乱叫的…… 映着天空不算刺眼的日光,人间烟火瞬间陈铺眼前,生动至极。 宋玉殊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眼尖瞅到他们刚刚拐进来的大路旁边,还有几条弯弯曲曲通往远处的小路连接这里,她眼珠一亮,满脸兴奋 “他们定是周围村落里的居民,大早上出去城镇赶集呢,太好了,前面肯定有城镇!” 苏文庭的眉眼不再紧绷,脸上也带出了几分轻松 “嗯,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你坐稳了,咱们再跑一段路就下来行走,别到时候累瘫了马。” “好好好,咱们快点。” “驾——” …… 两人骑着一匹马,一路越过众人疾驰而去,倒惹得身后众人谈论了起来。 “哎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居然有马匹代步,这出行可真是舒坦。” 先开口的是那位挑着两个孩子出来游玩的肥壮女子,她行走一路,着实有些累,便将两个背篓放到地上歇息一会儿,望着疾驰而去的两人背影,着实羡慕。 “杜大姐,羡慕了呀。” 开口接话的是旁边挎着篮子牵着小童的中年男子,他向远处努了努嘴巴,满脸神秘 “你知道那俩人是什么关系吗?我跟你讲,他们从我身边过的时候,我可仔细瞧了,那男的长就一副女子模样,凶悍严厉,头发还是束起来的,肯定已经成婚了,而那女子却松散着头发,又生得一副好模样,而且两人坐着的姿势还是男的在前……啧啧啧啧!” 他卖关子似的摇头晃脑几下,才最终下了结论 “这肯定是哪家阔气主君带着自个小情人出来找刺激了,就看后面那姑娘的俊气模样,若不是图财,她怎么可能和这种男子同乘一骑,还坐在后面,那不是开玩笑呢吗,哪家小娘子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旁边几个妙龄男子听他们谈论八卦,也都不约而同的慢下脚步,耳朵竖的尖尖的,唯恐落下什么听闻。 而那停下歇息的女人一听男子瞬间认定两人关系,有些不信 “赵家的你浑说什么呢,人家就只是同乘一匹马,就被你给浑说成这个样子,你小心人家听到了回来找你事,还有钱主君带着小情人玩!难道人家就不能是兄妹吗?” 中年男子听了女人质疑也不生气,只撇撇嘴,八卦气势丝毫不减 “我才没有浑说呢,我可曾在大户人家做过几年工的,就我这双眼睛,那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好东西了,就那男人身上穿的料子,哎呦喂,那就是我曾经的主家都没穿过呢,贵的很,而他后面带着的那女孩身上料子就是普通棉料,咱们咬咬牙也能买得起,差别如此大,怎么可能是一家人嘛,再就退一万步来讲,男女七岁不同席听过没有?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更讲究这些,若真是兄妹,那怎么可能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亲密,瞧瞧刚才后面那姑娘兴奋的样子,肯定是前面男人答应她到了城镇给她买什么名贵好玩意儿,才那么高兴的,哼,这有钱人家那就是龌龊事儿多,一个男人家家的……” 中年男人一边嘟囔着这些话,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前走,随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他话里面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而被落在后面的肥壮女子,挠挠头也不吭声了。 显然,她也从心里认同了男子的猜测。 毕竟,这赵家的没成婚前,那可是在城镇大户人家当过几年小厮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眼睛可精着呢,他都这样条条理理摆出来讲了,那真是让人不想相信都不行。 肥壮女子落在了后面,中年男子身边没了谈论八卦的人,干脆调转目标,对着身旁几个偷听他八卦的妙龄男子讲起了道理 “你们这些年轻男子啊,以后嫁人可千万得擦亮眼睛,就不能找刚刚坐在男人后面的那样对象,你们瞧着她是长的俊,可我告诉你们,就那样的小白脸,那就会搜刮男人的东西,男人要有钱,她还愿意哄着你,那要是没钱,就擎等着吧……就刚刚那男人长的那副凶悍模样,他后面那女子要不是为了钱,怎么可能……你们可长点心吧,嫁妻,嫁妻,吃饭穿衣,光长那一副好面皮顶什么用,能够养活一家子的女人,才是咱们男人家要找的好妻主呢……” 第13章 熊孩子和熊家长 宋玉殊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塑造成了小白脸形象,她还依旧屁颠屁颠的与苏文庭并肩而行,眉眼快意的很。 目之所及不远处就是城镇大门,两边甚至还有几位身穿皂衣的护卫沿路把守,这等规矩森严的地方,瞧着就是满满安全感。 就在两人离大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苏文庭却突然停下脚步,沉默一瞬,脸色变的有些尴尬 “我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了,身无分文……” 他扭脸看宋玉殊,俊脸微红 “你呢?” 宋玉殊被他脸红的样子可爱到,连忙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我有,我这有呢。” 苏文庭盯着她哂然一笑,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官差和她解释 “像这种城镇入城是要交费用的,周围村民每趟交两文,进城卖东西的小摊贩每趟交十文,而像咱们这种外地来的过路远,那就得每人交上二十文……” 宋玉殊咋舌“这么贵?” 苏文庭点点头,表示认同“可不是吗,像这种城镇都排外,对远道来的外地人不太公平。” 宋玉殊犹豫一瞬,微侧身子靠近苏文庭小声开口 “可我没有零散铜子啊,前个在家雇马车的时候把零钱用光了,后面也没有再换,就想着乘坐马车有吃有喝,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换也不迟,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我现在怀里有五张十两的银票……这可怎么办?” 五十两银票,听着不多,但其实对于一般家庭而言,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个时代商业上的金钱转换率,倒和国家历史上的古代差不多,100个铜子为一钱,1000个铜子为一两,十两银子等于一两金,一个壮年女子在码头上扛麻袋,一天也就只能挣五六十个铜子,一户五口之家的小家庭一年也就花销个四五两银子,所以50两,当真不算少了。 说来说去,还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们宋家虽然落魄了,可内里头却还是有不少积蓄的,和家大业大的门户自然不能比,可若和一般市井小民比起来,她们甚至可以说是富裕的。 这50两银子是她爹从供她读书的费用上挪出来的,给她的时候她爹还一遍遍向她训斥,这些银钱大头都是要用在与苏家行走交往上才行,什么为苏家上上下下十几人口都备置礼物,什么多为苏家小公子购置一些男子喜欢的衣饰彩帛…… 宋玉殊全当成了耳旁风。 呵!这人家都打算要自己命了,她还眼巴巴捧着银两去给对方花钱,不竟扯淡呢吗。 苏文庭显而易见也有些懵 “没散钱?” 宋玉殊点头,试探询问 “那我要是给他们一张十两的,他们会不会找我散钱啊?” 苏文庭喉头一哽,表情有些复杂 “你觉得吗?” 宋玉殊挠挠头,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这么霸道,还不提供换散钱服务啊!” “人家是官,哪有那么通情达理……” “唉——” 两人有些愁眉苦脸的站在路旁,眼瞧着一拨拨村民从城门口跨进去,再有一拨拨村民从城里头往外走,人来人往,从无间断。 一直等到日上中天,幸运大神才终于光顾到了两人,一队慢腾腾的小商队从远处驶来,观其规模,着实不错。 宋玉殊在这边瞧的眼珠一亮。 其实在这一个时辰的功夫里,他们也遇到过进去城里卖东西的小商户,就是那种主人家前面驾着牛车,后面架子车里放着满满当当农作物的小摊子。 但那样的小摊子一眼瞧去,统共价值都不超过半两银子,他们若是捏着十两银票去与人家交换,人家恐怕还以为他们是去戏弄人呢。 没得白白挨骂。 而这个小型商队就不同了,整整五匹高头大马驮着货物,后面还有一架垛得高高的大板车被两头大马拉着,眼瞧着财力就不菲。 宋玉殊张嘴直乐,一边嘱咐苏文庭在这等她,一边马不停蹄的就跑了出去。 小商队中一共有六位跟队的,其中四位围在两边货旁形成一个正方形护着货物,剩余两位坐在架子车前端,一左一右,惬意的很。 宋玉殊快速瞄他们的队形一眼,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前方,微微弓腰,气施礼 “劳烦前面老板停停脚,在下有桩生意与老板做。” “吁——!” 面前车队缓缓停下,坐在架子车左边的中年女人抬脸看她,一脸兴味 “你叫我,有事儿?” 中年女人瞧着三四十岁左右,身板高高壮壮,面庞宽脸大眼,以这个世界的审美来讲,算是一个长的周正的美大娘。 宋玉殊点头,再施一礼,格外气 “正是,这位老板眼瞧着就是个宽和热心的良善之人,我这是……” 宋玉殊这一夸,立时就将中年女子惊得不轻,不等宋玉殊说完,她就连连摆手,立马打断 “不敢当,不敢当,小姑娘你拦在城门口不会是想向我借过路费吧?要真是这样,你嘴里的良善之人我可当不了,我就一俗人,没得银钱给你……” 宋玉殊嘴角一抽,意识到和这种人说话就不能铺垫那么多,赶忙急急打断,单刀直入 “大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手里有银钱,只是没有散钱当过路费,就想着能不能与大娘用银票换些散钱,行个方便……” “啊,这样啊。” 中年女子长舒一口气,眉头舒展 “不是要钱的就行,换钱没问题,反正出门在外也就行个方便的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右侧仰了仰下巴,开口唤道 “贵儿,别睡了,快把你那边的散钱匣子递过来,这里有人……” “干什么,烦不烦呀,吵死了。” 这慵懒嗓音一开口,宋玉殊才意识到那趴在右边整个人只露出一颗毛茸茸脑袋的,是一个正在酣睡的小少年。 “快点贵儿,这人家在这等着呢,出门在外谁还没个为难时候,咱们能给人家行方便就别矫情,赶紧的……” 中年女人在这边絮絮叨叨,摆事实讲道理,然而那趴在右边名叫贵儿的小少年,一翻身子理都不理他娘,兀自睡得香甜。 中年女人见儿子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宠溺一笑,也不生气,依旧慢悠悠的在那讲道理 “贵儿乖,娘知道你还在生气,不气不气哈,等娘这次进城将咱们这批货卖掉,那别说是你想要的银镯子了,娘直接给你打一整幅银头面怎么样,什么簪啊,钗啊,环啊的,咱们统统都有,肯定比别人的强百倍……” 少年嗓音温软 “真的?说话算话!娘可不许骗我。” 中年女人脸上的笑意简直腻死人 “贵儿乖,娘骗谁也不能骗娘的宝儿贵儿啊,乖乖,娘昨个没给你买那对银镯子,不是娘手里着实不凑手了吗,等娘将这批货卖掉,那手里就有活钱了,到时候啥都舍得给贵儿买……” “哼,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娘真的不疼我了呢……” “怎么可能,娘就你一个儿子,不疼你疼谁啊…… “哼,你知道就好……” …… 两母子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你在闹,我在笑,好一幅母子情深的温馨场面。 宋玉殊在一旁安安静静站着,一直保持微笑的脸颊都快裂开了。 大姐,大姐,大姐,这还有个人呢! 两母子笑笑闹闹的说了好一会话,中年女人才想起宋玉殊来。 “唉哟,瞧我这记性。” 中年女人一拍额头,又温声招呼儿子拿东西 “贵儿乖,把你后面的零钱匣子递给我,这位姑娘想要与咱们换些零散铜子,咱们行个方便……” 小少年有些不满,嘟嘟囔囔 “麻烦死了,换什么换啊,肯定是想占咱家便宜,这大块银锭在钱庄里换,还要扣上不少磨损钱呢,这在路上和咱们换就能省下这笔钱来,真会打如意算盘……” 磨磨蹭蹭大半天,小少年依旧整个人埋在衣服堆里,不说起身去抱身后的零钱匣子了,他连将头抬起来一下都没抬,懒得不成样子。 宋玉殊有些不耐的皱下眉头,再一次向中年女子开口 “烦劳老板快些,在下愿出百分之二的磨损费用给老板,而且我这里不是银锭,是银票,携带很方便。” 宋玉殊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她们宋家在她七八岁之前也是大户人家,锦衣玉食,呼奴使婢,那时候她被母亲当做下一代继承人培养,又怎么可能不明白钱庄银钱的换算率。 这银锭在钱庄换成零散铜子是需要百分之一的磨损费,可银票是不用的,不仅不用,甚至有时候还能中途插个队,因为银票这种货币除了穷苦人家不会用,大部分的商户官家什么的,最喜欢的就是这类,抢手的很。 也是正因如此,宋玉殊刚开始与中年女人换算银钱的时候,她是真没想起磨损费这一荏来。 宋玉殊这话说的温温和和,礼节周全,可话里面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明显—— 亲,我就是想与你们换个散钱罢了,真没想占你家便宜,要是你实在不放心,我还可以多让点利益给你们,只求你们能快点,快点。 这话一落地,那正趴在车上的赵贵儿立时就怒了,他猛的从衣服堆里抬起头来,满脸怒意 “你什么意思?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这意思是我们贪图你那一点磨损费是不!还你手里的是银票,银票怎么啦?银票难道更高贵不成……” 他嘴里的冲话戛然而止,有些发愣的瞧着面前俊俏姑娘,后面的话怎么都接不下去了。 他这一抬脸,宋玉殊才算是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 杏眼琼鼻,眉细唇红,肌肤白皙,小脸尖瘦,就是这个世道最喜欢的那种清秀精致小男孩。 宋玉殊轻扯嘴角,无力辩解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听公子担心我会贪图那点磨损费,所以表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罢了,今个本来就是我主动要与你们换算铜钱,也确实麻烦到你们了,现在主动多让点利润也是应该,公子不必困扰……” “谁……谁困扰了。” 赵贵儿有些为刚刚的失神丢脸,待回过神来,眼中怒容更甚,嘴里的刻薄话更是毫不留情 “呵,你说的倒是不错,你确实麻烦到我们了,瞧你这样站在大街上拦人车架请求换钱的样子,像不像那些端着空碗向人乞讨的乞丐,呵,一样都是求人,你瞅瞅你这架子端的多高,你知道什么叫求人吗!你把身板摆那么直给谁看呢,不知道求人需得卑弓屈膝吗?” 宋玉殊被怼的一愣,也有些生气 “我不知道公子是怎么理解这种事情的,可乞丐端碗是请求别人施舍他一碗饭,而我拿着银票过来换算铜子,这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我为何要卑躬屈膝?” 赵贵儿平时被母亲惯的太厉害,以至于性子娇纵刻薄,很有几分不讲道理,现如今自己又被对方怼了个哑口无言,小脸气的发白,干脆一扭脸对着自个母亲狂喷 “娘,你看看,你儿子都被人家欺负了,你看不到吗?就这你还想着帮人家一把呢,就这种人,帮了又有个屁用,她也不会记你恩情,活脱脱就是一白眼狼!” 宋玉殊这会再好的脾气也被弄怒了,她脸上温和不在,话里甚至还带有几分咄咄逼人 “敢问这位公子,你嘴里的白眼狼是什么意思?我手里拿着银票换取铜子,这叫公平交易,我又让出两分利来作为回报,这叫有来有往,若是你们愿意与我交易,那便是各有好处,若是你们嫌麻烦,不愿交易,那我也不吵不闹,立马就走,敢问公子,这件事情何时与在下是不是白眼狼挂上了钩?” 赵贵儿整个人都被气得冒了烟,他伸手颤巍巍的指着宋玉殊,眼晴盯着他娘,眼泪都快委屈出来了。 “娘,娘,你看看,娘你赶紧让她滚,儿子不想看到她,让她滚!” 中年女子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其它,赶紧上手轻拍宝贝儿子,温言安抚 “好,好,别哭别哭,乖乖乖,咱不哭,咱们让她滚,让她滚,什么东西也敢惹我儿子这么生气,真他奶奶的瞎了眼!” 宋玉殊也很生气,又听到中年女子的这番话,干脆袖子一甩,气得连告辞礼节都不回了,直接扭脸就走。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果然这世上有熊孩子就有熊家长,真是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 这边宋玉殊一脸愤愤的往回走,那边苏文庭歪头瞅了她一眼,又眯起眼睛,直直瞥向她身后的那对母子,眸光一闪,直直朝那边走去。 宋玉殊眼见苏文庭从对面走来,赶紧将憋屈情绪压下,轻声开口 “你怎么来啦?别急,咱们再等一会儿去,我就不信今个一天就他们一个商队。” 苏文庭轻笑了下,然后拽着她就往回拉,低声开口 “再等下一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走,就这队了,我给你做主去。” 宋玉殊瞪大眼睛有些懵 “啊?” 没等她这边理清思绪,那边苏文庭已经走到那对母子面前,眉眼温和的与他们打起招呼 “赵老板,好久不见啊。” 第14章 背后讲人八卦 “又有什么事,我都说了让你滚……苏,苏老板!” 赵多银不耐烦的扭过头去,她还以为又是那惹自己儿子生气的姑娘呢,不曾想一抬眼,满面震惊几乎遮掩不住 “苏老板——,真的是苏老板,你怎么会在这?” 她面上表情迅速转换,麻溜将儿子往旁边一推,一扭身就从架子车上跳了下来,满脸兴奋,眼睛放光 “幸会,幸会,苏老板,咱们上次见面那都是一年前了吧?哎呦,真是缘分呐,缘分!” 此时她面上哪还有刚刚面对宋玉殊时的愤怒嫌弃,那简直红光满面,谄媚极了。 苏文庭依旧是刚刚的气表情,笑得和善 “确实有缘分,我也没想到咱们能在这碰上,对了……” 他转脸看向身后宋玉殊,扬了扬下巴 “她是我一个朋友,刚刚来这里想换点散钱,这是……” “哎呀,这姑娘是苏老板的朋友啊?” 赵多银一拍巴掌,满脸懊悔 “这可真就是我有眼不识金泰山了,我的错,我的错……姑娘你快过来!” 赵多银舔着张笑脸朝宋玉殊招手 “缺散钱是吧?我这里有,我这里有不少呢,快来快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身走了几步,弯腰就从右边层层货物底下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箱抱了出来,满面热情 “姑娘快来瞧瞧需要多少?只要我这里有的,你尽管拿去,可万万不能耽误了你们的事情!” 如此热情谄媚的态度,和刚刚的随意冷淡,简直天差地别。 宋玉殊一时眼珠微动,她扭脸瞧瞧苏文庭,又瞧瞧面上堆满笑容的中年女子,迟疑一瞬,脸上也扬起一个僵硬笑容,气有礼道 “如此,那便多谢赵老板了!” “不用谢,不用谢,这大家伙出门在外的,谁还能没个难处啊不是……” “娘——!!!” 一声愤怒的叫声响起,那身后的赵贵儿终于迟钝意识到面前场面,表情都被气的有些扭曲 “你在做什么!你究竟是在做什么!刚刚这女人骂我你没听到吗?我说让她滚,你没听……” “你给我闭嘴!” 赵多银猛地回头,高声呵斥,那眉眼间的厉色格外浓重,立时便将赵贵儿吓的脸色怔忡,愣在当场。 “娘在外面如何行事,哪里有你插话余地,更何况刚刚的事本就是你不对,明明就是随手行个方便的事,你非得扯七扯八胡搅蛮缠……现在居然还有脸生气,回头就把你一人扔家里面壁思过,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过分!” 狠话撂完,她也不再管儿子如何惊惧,一扭脸,面上变戏法似的又堆出了满面笑容,“啪”的一声把木箱打开,热情招呼 “姑娘快看看需要多少,我匣子里的散钱可多了,正想着这次进城就去换成银锭银票呢,这可不正巧了不是。” 宋玉殊余光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小少年,随即便把所有心神放在了面前匣子上。 中年女人说的不错,这里面的散钱可真是不少。 小箱子四四方方,三四十厘米长宽,里面放满了散碎银钱,一串串,一枚枚,一块块,挨挨挤挤,满满当当。 中年女人见宋玉殊低头去瞧,便又热情的开始介绍 “这些银钱都是我前两天整理好的,用绳子系好的一串就是一千文,散碎的铜子都是平时所用,还有旁边那些银块都差不多是五钱一两二两的银块,选择多的很……” 宋玉殊微微点头,伸手从袖子里将十两银票拿出抻平放到匣子里,又在对方眼皮底下拿了九块一两小银块,又拈起旁边一串系好的铜板举到面前,麻溜解开绳扣,倒出一小半到散碎铜子那里…… 如此行为,惊的赵多银赶忙伸手去拦,高声大叫 “唉唉唉,你做什么?这正经一串都被你拆散了,赶紧放下再换一串,咱们可不兴这样偷工减料……” 宋玉殊笑着将她双手扒开,自顾自将剩下半贯铜钱系好,塞进怀里,气回应 “赵老板无需气,本就是我麻烦了你,如今多添点磨损银子也是应当,赵老板不可推辞,否则我就当真不敢接受赵老板的好意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讪讪收回双手,表情复杂。 唉,她本以为能够借着这个小人情与苏老板攀上交情,以后还能让对方在生意场上多提携提携自己,没想到面前姑娘这般精明,竟是一下子将磨损费又提高了几倍,这可真是…… 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用这点事情去攀交情啊! …… 赵多银看着前方并排行走进入城镇的一男一女,很是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唉,罢了罢了,这交情攀不上就攀不上吧,反正这人也是出了名的难搞,她要真因刚刚那点小事儿能和对方攀上什么交情,那才是怪事呢,唉。 赵多银揉揉眉心,有些忧愁的收回视线,扭脸正打算爬上车架呢,猛然想起自个儿子的事儿……呃,她刚刚好像…… 一抬脸,果不其然。 她家宝贝儿子赵贵儿已经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乱淌,又凄惨又狼狈。 “呜呜呜……爹呀,你带儿子走吧,你知道现如今儿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儿子还活着干什么呀……呜呜呜呜呜呜……儿子死了算了,天天活着也是被娘虐待打骂……” 赵多银“……” 在接下来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赵多银简直磨破了嘴皮子才向自家儿子解释清楚了自己刚刚的情非得已,那真是就差赌咒发誓自己并不是出自本心了。 赵贵儿泪眼朦胧的睁开双眼,语带哭腔 “你胡说,刚刚那人可是男子,他怎么可能在外跑着做生意,还当成了什么老板,你肯定是又在哄我……呜呜呜呜……爹啊!你就带走儿子吧,儿子的命好苦啊……” 赵多银五官都皱到了一块,愁的不行 “贵儿啊,娘怎么可能骗你,刚刚娘说的那些话真就是给那人个面子,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人虽是男子,这做生意可厉害的很,而且手里头做的生意比娘大多了,我这不是想着投其所好一下,好歹攀出个小交情来,让他以后多提携娘下,这样娘也能为我家贵儿多挣些嫁妆银子……” 赵贵儿半信半疑“真的?可他是个男子啊……” 赵多银摇了摇头,语气也是复杂 “唉,贵儿啊,你可别小看这个男子,他在做生意方面可有手段着呢,大部分的女子都比不上这人!” 赵贵儿撇了撇嘴,想起自己因为那男人丢的脸面,犹自不甘心的嘟囔道 “哼,一介男人家家的,不好好呆在后宅绣花弄草,竟然日日跑到外面抛头露面,还与女人争饭碗,当真是不知体统,不知羞耻……” 赵多银见儿子终于不再为刚刚的事情生气,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笑,附和着儿子 “那可不是,这人在商场上虽然极有手腕,名声却不好,我听说在他刚做生意的时候,还有人故意将他约到楼子里谈生意呢,哈哈哈,好玩着呢……” 赵贵儿一听更鄙夷了 “咦——,他一介男儿家,以后哪还有女人愿意娶他……” 赵多银摆摆手,一边招呼着众人往城门口进,一边向儿子解释 “他是成过亲的,妻主在他们成婚那年就死了,听说是在和表弟的私奔路上坠马而亡……啧啧,谁知道真相呢!” 赵贵儿一听,幸灾乐祸 “他活该!就他长的这副模样,又没有男人味,女人不喜欢他才正常呢,谁会想娶这样一个容貌丑陋,名声尽毁的男子,我呸,要我是女的,我连看他都不会看一眼……” 赵多银为讨儿子欢心,无脑附合 “是是是,贵儿说的对,似他那般男子怎么可能会有女子喜欢,也就只有我家贵儿这般容貌才是最讨人喜爱的……” “哼,那是当然……” …… 第15章 再次见面 两人进得城来,一路疾行,眼瞧着县衙大门近在咫尺,宋玉殊眼珠发亮,腿脚不停的就想往里冲。 好险被苏文庭扯住胳膊给拽了回来。 “别急,等一下!”苏文庭眼睛直勾勾盯着县衙大门,嗓音低沉。 “怎,怎么啦?”宋玉殊挠挠头,满面疑惑 “这县衙大门不就在这吗?咱们赶紧进去报官啊!” 苏文庭没扭脸看她,只盯着面前的县衙大门缓缓摇头 “我觉得,不大对……” 他话音停顿一瞬,脸色难看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土匪窝离这座县城这么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没被端掉?这么多年了,难道那些来来往往的受害者就没有一个逃出虎口跑来报官的吗……” 听着苏文庭的这番话,宋玉殊眼睛越瞪越大,满面惊恐 “你是说……官匪勾结!” 苏文庭扭脸看她一眼,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这种猜测对不对,可我真的很怀疑,毕竟咱俩逃跑的法子那么粗糙,都能跑出来……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其他过路人成功逃脱吗?” 宋玉殊“……” 说真的,一旦刚刚那种急于报官的心思消减,大脑重新恢复运转,再就着这个想法往下深究,那真的……细思极恐。 所以,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手段有多么高超,才能幸运逃出,而是以往所有逃出来的路人都被官府…… 宋玉殊感觉自己的人生观都被颠覆了。 她上辈子是个一路通顺,循规蹈矩的乖乖女,这辈子前几年是个千娇百宠的富家女,后几年也生活在相对安稳的小镇里,她是真的从没接触过这等灰暗之事。 官匪勾结,谋财害命,一丘之貉…… 她有点怕。 苏文庭瞅到她逐渐苍白的面色,眉头一皱,干脆带她拐进了旁边一条窄巷里,低声安慰 “别怕,我这也只是猜测罢了……也许事情并没有咱们想的这么糟糕。” 宋玉殊扯扯嘴角,笑容挤得很勉强 “嗯,也许……也许咱俩就是这几年中的幸运儿呢,可能别人都没能跑出来……” 宋玉殊这话说的底气不足,说到后面直接没了音,她自个儿都不信,更遑论常年在外跑商的苏文庭了。 两人之间沉默半晌,就在宋玉殊有些尴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来描补时,站她对面的苏文庭猛不丁点了点头,开口附合 “嗯,你说的有道理,也有可能是这情况。” 宋玉殊“……”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居然有种自己在无理取闹,而对方对自己全数包容的诡异感觉。 啊,这一定是错觉! “咕噜噜~”一声由肚里发出的响声打破寂静,宋玉殊低头怔怔的摸着自己肚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饿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不,不只有她饿了一天时间,恐怕对方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点,她猛然抬脸,拉着苏文庭就往外走 “算了算了,这些烦心事等会再想,走,我好饿,咱们赶紧先填饱肚子再说……你想吃什么?” 苏文庭低头瞅了一眼被她扯着的袖子,也不反抗,沉默的和她一块拐进长街,嗓音淡淡的 “……馄饨吧,刚刚往这里走时,我看到前面就有一家馄饨摊。” 宋玉殊扭脸诧异 “馄钝?真吃馄饨?你吃的惯吗?” 苏文庭皱眉看她,也很诧异 “馄饨挺好吃的,我为什么吃不惯?” 呃,这个…… 宋玉殊有些卡壳。 为什么吃不惯?当然是因为他这身装扮一看就是富贵人,这种门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得惯着街边小馄饨? 宋玉殊没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她面上的复杂表情还是被苏文庭看懂了,不由有些好笑 “你脑子里瞎想什么呢,我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内宅男子,就我这天南海北的谈生意,有时候估错路程连饭都没得吃,哪还有闲心去计较饭□□不精致……更何况小馄饨确实好吃,我以前也经常吃。” 宋玉殊听的哂笑“好,好,既然你喜欢,那咱就去吃小馄饨,我也喜欢吃馄饨,平常在家时我爹也经常包着吃……” 苏文庭扭脸看她,眼底笑意清浅 “如此说来,倒还真巧。” 宋玉殊眼看他笑的如此好看,脑子里除了附合,哪还想得起其它话 “是巧,真挺巧,咱俩还怪有缘……” 苏文庭刚瞧到的馄饨摊就在街面拐角位置,摊位不大,不过四五张桌椅,还摆放的紧凑,颇为逼仄。 “老板,两碗……” 两人行走过来,自个找了位置落座,宋玉殊揉了揉自己饿得发疼的肚子,连忙改口 “……四碗,四碗馄饨。” “哎,好咧!” 小摊老板高声回应,随即声音爽朗的开口 “那官是想要什么馅儿的?咱摊上有猪肉大葱的,猪肉韭菜的,还有猪肉虾米的……” 宋玉殊眨眨眼,扭脸去问苏文庭 “苏大哥,你喜欢什么馅儿的?” 苏文庭端端正正的坐在对面,温和回应 “我随便,什么馅料都可以。” 宋玉殊点头,赶紧扭脸回答 “老板,两碗猪肉大葱,两碗猪肉虾米……快点啊,我们有点急。” “嗳,好咧,官先歇歇脚,四碗馄饨马上就来~” “快点儿啊——” 宋玉殊有气无力的催完,闻着鼻尖弥漫的馄饨香气,整个人有种控制不住的焦躁。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在这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馄饨味道……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在此刻这种丢脸的反应中,她竟下意识扭脸看向苏文庭,心里暗搓搓的阴暗道 自己之所以这么沉不住气,是因为自己饿了好几顿,那苏大哥应该也是这样吧……毕竟两人饥饿程度差不多,对方肯定也和自己一样…… 然而,她终究是想多了。 身旁的苏文庭依旧背脊挺直,神情淡淡,平静面色中哪有一丝一毫的焦躁急切,仿若将周围散发的香气都屏蔽了一般,稳重的不行。 宋玉殊…… 她默默将脸扭了回来,连身体都不自觉坐端正了些。 啊——,饥饿使人心慌,饥饿使人堕落,宋玉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丢不丢人!赶紧停止分泌口水,捂住你那咕咕乱叫的肚子,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嗳,两位官,四碗馄饨好喽——” 摊主老板的一声响亮招呼,立时将宋玉殊心中所有铺垫击溃,她脸上的淡定神情瞬间维持不住,伸长脖子,眼珠发亮。 “这里,这里,老板这里——” “唉,来了来了……” 老板笑眯眯的端着托盘走过来,一碗一碗的往两人面前搁,同时嘴巴也不停歇 “……这两碗是猪肉大葱的,这两碗是猪肉虾米的……两位官饭量可真好,就我老王婆做的馄饨,可没多少人能吃两碗的,我这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皮薄馅大,一碗十八个,份量足足的……” 此时中午用饭高峰期己过,小摊里零零散散的也没几个人,这老王婆闲来无事,又见面前姑娘容貌俊俏,身姿挺拔,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子,她便从旁拉了个凳子与她聊天,兴致盎然 “……我这馄饨汤底也是用老母鸡熬的,从半夜就开始煮,煮到大早上开卖,那简直美味扑鼻,十里飘香,姑娘觉得呢……” 她一顿不打磕巴的自卖自夸讲完,眼神飘向正埋头狂吃的宋玉殊方向去瞅,还渴望对方礼貌气的跟着赞赏一下味道,满面期待。 但可惜宋玉殊此时被面前的馄饨占满大脑,哪有心情去听她的这些长篇大论啊,所以两方气氛很是诡异沉默了一瞬,直到对面苏文庭往这瞥了一眼,将嘴里馄饨咽下,不动声色的打破尴尬 “婆婆说的对,这馄饨味道确实香味扑鼻,是个难得的美味。” 苏文庭一开口,宋玉殊才从馄饨碗里抬起头来,口齿不清的跟着附和 “对对对,阿婆你家的馄饨味道真好,你瞧我吃的都不舍得抬头了。” 这老王婆也是个大大咧咧性子,得两人如此捧场,早忘了刚刚尴尬局面,又开始眉眼带笑的得瑟起来 “那当然了,我老王婆在这里摆摊二十余年,只要吃过俺馄饨的,没一个不夸的,那回头都一堆一堆的,口啤好的不行……” 苏文庭听了这话,眼神一动,面上便带出了几分热情来 “婆婆真在这摆摊20多年?可真厉害,这边可是个好地段,离衙门那么近,地痞流氓都不敢来捣乱吧。” 这老王婆是个颜控,刚开始也就是冲着宋玉殊才坐下聊天,这会儿见面前姑娘不搭话,对面男子又言语温和,老王婆便也麻溜转移目标,和苏文庭侃了起来 “……这位官,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哎呦,我这一听你说的这些话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外地人,那要是俺们这片的,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就旁边这衙门……啧啧啧啧!” 老王婆歪着嘴摇了摇头,眼珠活泛的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 “……我老王婆能够在这个地方摆摊二十多年还源不断,那凭的是我手上真本领,就俺们这衙门,它能不给我乱加赋税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它帮忙赶走地痞流氓,那我怕不是在白日发梦哦!” 苏文庭抬手舀了一勺高汤送入口中,眼帘低垂 “怎么会?我以前来过这里,听说这里衙门的口碑挺好的,并没有什么残害百姓的乱七八糟事……” “嗤——” 老王婆不屑撇嘴,还大逆不道的向衙门方向翻了个白眼,极尽鄙夷 “她们没有主动残害百姓,是因为百姓身上没有利益可图,官你是不知道,俺们这县太婆在这才走马上任八年时间,就这八年时间,她就在后院陆续纳了十八房小侍,十八房啊!” 老王婆眼晴瞪大,一脸痛恨 “……这上到富贵人家的娇养小少爷,下到青楼楚馆里的尤物名伶,中间再穿插几个脸蛋白净的市井少年……啧啧啧,就她那点七品小官的俸禄,哪养得起这么多男子,更何况这十几位男子身后还各有自个的小家族等着县太婆扶持,这今儿一个小姑子的,明儿一个小叔子的,哎呦喂我跟你讲,那县衙里的搂钱职位光是安排她们自家人都安排不完,安排不完怎么办?可不就得向下发展,间接祸害俺们老百姓吗,唉,俺们也是倒了大霉了,这千盼万盼,却盼来了这么一个糊涂官……” 这老王婆也是心里郁气积攒久了,又猛不丁遇到苏文庭小心套话,她哪还憋得住,简直恨不得将心里的憋屈全部吐露出来,刹都刹不住 “……唉,俺们百姓苦啊!就俺们这县太婆上任八年,那真是啥事儿都没为百姓做过,就会月月收赋税,有时还会随意提高官盐价格,弄得穷一些的百姓都吃不起食盐,真真不是个东西……” 宋玉殊此时也明白了苏文庭套话的意义,不由侧耳倾听摊主的吐槽,眼睛看向苏文庭方向,两人不动声色的碰触一下眼神,心中彻底了然。 得,这下连怀疑都省了,这样的县衙作风,可不就妥妥的官匪勾结,残害人命,劫取钱财吗! 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 老王婆这顿吐槽畅快的很,那真是越看面前两人越欢喜,最后还在宋玉殊掏铜板付钱的时候,主动为她免了零头,以示交好之心。 “两位官,我老王婆一瞧你们就欢喜的很,说话特别对我口味不说,也不嫌我烦人……以后若有机会,可要多来我家馄饨摊吃饭啊,我以后还给你俩免零头……” 宋玉殊听着面前摊主夸赞,脑中想着自己刚刚有多嫌弃对方的聒噪,一脸讪讪 “……好说,好说,有机会一定来,一定来……” 苏文庭扭脸看她一眼,五官未动,眼底笑意却浓厚了几分。 两人吃饱喝足,就这样牵着马匹在大街上闲逛也不是个事,宋玉殊闷头走了半晌,干脆利落的一拍巴掌 “苏大哥,咱们先找个落脚地吧,反正这事也急不来,咱干脆先歇歇脚去!” 苏文庭沉默一瞬,顺从点头 “我也这么想的,反正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干脆找个地好好休息一会,到时再想对策也来得及。” 宋玉殊高兴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一拍即合的商量完毕,宋玉殊眼珠发亮的四处搜寻,转头就想踏进长街旁边的大栈,好险被苏文庭拽住衣摆扯了回来,一脸无语 “……宋姑娘,你知道这种栈的价位吗你就往里钻?” 宋玉殊回头看他,一脸懵懂 “……不知道,很贵?” 苏文庭无奈的看她半晌,也不跟她多废话,直接一边拽她衣袖,一边拉着僵绳,扭身就往另一边走。 宋玉殊被他拽着衣服,一路越过嘈杂人群,热情小贩,直直走向街尾拐角处的一家小栈,待两人走到门口,他才放开衣摆,开口解释 “像刚刚那种开在热闹区域的栈,价格都贵,环境却一般,那就是专坑外地人的,能坑一个是一个,没打算做长久生意,而像这种开在街头巷尾处的栈才是正儿八经适合居住的,物廉价美……” 宋玉殊正满眼崇拜的看着苏文庭说话,猛不丁对面刺来一道刻薄且熟悉的嗓音。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刚在城门口死乞白赖……呵,真巧啊,没想到这都进了城了,你们还如此阴魂不散……” 第16章 莫名其妙的送水服务 宋玉殊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回头去瞧。 ……啧,当真是冤家路窄。 赵贵儿此时双手环胸,小脸微仰,那双直勾勾盯着这边的眼神里,满满挑衅,毫不掩饰。 “……你们莫不是瞧着我娘脾气软,就故意赖上我们,打算再多赚些便宜……” 宋玉殊歪头看他高傲神情,心里的火气噌的冒了出来,厌烦又膈应。 说真的,她真的讨厌死了这种胡搅蛮缠又讲不通道理的家伙,自己长眼睛了不会看,自己长脑子了不会想,给他讲道理又讲不通,天天就会膈应人……唉,她可真是烦透了。 “这位……小公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她心里厌烦不耐,反怼的也是直白难听,一时惊得赵贵儿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瞪大双眼,有些愣愣 “你……你说什么?” 宋玉殊盯着他愣愣的表情,勾唇一笑,话里恶意扑面而来 “我说你脑子里是不是装了屎啊?不对,你不仅脑子装了屎,你还眼瞎,你是看不到我与你娘换钱的时候让出的磨损费吗?5%的磨损费,那就是为了感谢你娘仗义相助的热心……算了!” 宋玉殊不耐烦的一挥手,抬腿就往栈里面走 “……跟你说了也白搭,反正你也听不懂人话,苏大哥,咱们赶紧进去吧!” “嗯,好。” 苏文庭应答一声,又看了眼兀自呆愣在那儿的赵贵儿,牵马紧跟其后走进栈,心里面却在默默吐槽。 ——这姑娘,这姑娘可当真不会怜香惜玉啊!就看面前这位小郎,年纪正好,颜色鲜嫩,虽说言语刁蛮刻薄了些,可有自身好颜色撑着,也是很容易就能让年轻女子产生怜香惜玉之心的。 可这姑娘呢,愣是如此铁石心肠。 苏文庭此时端正着一张俊脸,心内的吐槽无人得知,而那被遗留在身后的赵贵儿却快被气炸了肺。 她居然说自个脑子里装了屎,装了屎,屎屎屎…… 这个污秽词语无限循环,伤害极大。 赵贵儿一时愤恨又委屈,眼圈都红透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她凭什么这样说自己,她凭什么! 赵贵儿在自己十几年的人生里,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虽说父亲早亡,可母亲待他如珠如宝,并不缺乏关爱,又加之他容貌生的好,家中又富贵,平日在村里几乎成了所有年轻女子的明恋对象,就算他故意胡搅蛮缠不讲理,也有大把女子不过脑子的吹捧他,女人缘好的不得了。 他这么受欢迎,这么漂亮,这么……那女人居然敢骂他,她居然敢骂他…… 赵贵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宋玉殊背影,眼中恨意毫不掩饰。 等着吧,死女人,他赵贵儿一定会让这女人知道,惹到自己的下场究竟是怎样的。 …… 赵贵儿的满心愤恨,宋玉殊无从得知……可能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此时正懒散大字状的躺在柔软床榻上,满面欣慰。 哦,天呐,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能够躺在床上睡觉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呢,瞧瞧这柔软的床榻,瞧瞧这舒适的宽度,瞧瞧这…… 好幸福,真幸福。 宋玉殊浑身都冒出了幸福的粉泡泡。 再然后……宋玉殊就这样没盖被,没洗脸,没脱衣,没脱鞋的睡了过去。 她真的太累了,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疲累,而是心理上始终绷着一根弦的紧张感。 这短短两日时间,她先是路遇劫匪差点命丧寨中,再然后深入贼窝,骑马逃亡,后来好不容易逃得狼窝,又差点踏进官府的虎穴……这些万般惊险之事,对于她这个安分守己小市民来讲,真的过于刺激了些。 所以如今一到达安全场地,大脑迅速罢工……呃,能理解,能理解。 ……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 苏文庭端端正正坐在小桌旁提笔写信,信有两封,一封寄回原住地报个平安,一封寄往他打算前去的目的地,让他手底下那些副手尽量将生意拖延一二,好歹得等他把手上这桩事件处理干净再说。 想起自己身边伺候的那几个惨死小厮,苏文庭神色越发晦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些山贼手上枉死了那么多条人命,不管怎样,自己终归是要让她们付出应有代价的。 “梆梆梆,官,你的水。” 手上两封书信刚写完,门外就响起了小二敲门叫喊声。 苏文庭将封好的书信放到一旁,起身开门,语气疑惑 “水,我没叫水啊?” 门外拎着水桶的小二点头哈腰 “这是我们栈赠予各位官的福利,公子赶路疲乏,必是想好好清洗一番再休息的……” 苏文庭听的眯起眼睛,盯着小二的视线无形压迫 “哦?免费送水?如今栈老板都这么大方了吗?” 苏文庭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论好的,他住过五两银子一晚的大栈,论差的,他也住过偏僻地界,几十文一晚的的小栈。 两种栈不同之处有很多,但唯一相同的是,平日洗漱用的清水绝对不可能免费……甚至栈里的清水价格还要比城镇住民用水价贵上好几倍。 这方面的原因也很现实,左不过就是本地人欺生罢了。 而栈这种以供行人休息的地方,不就是外地人最多的地界吗,像这些本地土著虽说不敢欺负他们这些外地商人,可平日暗搓搓将各种物品提高价格售卖,却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但凡刚刚苏文庭开口提问时,面前小二解释说自个儿是主动拎水来献殷勤,就为了讨得几个赏钱,他还真就信了,可现如今对方竟说要免费送……苏文庭更怀疑了。 拎水小二被他目光盯的受不住,眼神闪躲,语气也带了几分结巴 “对,对,栈福利嘛,该大方的时候还是要大方的……” 苏文庭盯着她缓缓笑了笑,开口感谢 “如此说来,倒真是谢谢店家了……” 拎水小二一见他这般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不等她扯出一抹笑意来,就听对方又开口 “店家如此好意,苏某当真是受之有愧……不然就由姑娘前方带路,我亲自去找掌柜的表达一下我诚挚感谢……” “不行!”小二一惊,大声制止。 苏文庭话音停顿,疑惑看她。 小二自知自个反应怪异,面上闪过几乎遮掩不住的慌乱。 “不……不用感谢,不过一两桶清水罢了,值当个什么,公子尽管用就是了,别感谢来感谢去那么麻烦,我们掌柜忙的很呢,公子快让开,待小的将水拎进去,还得回去再拎一桶送到旁边屋子呢……” 苏文庭嘴角笑意消失,也不打算再与她废话,扭脸就往另一侧走 “姑娘既是不愿带路,那我就自个儿去找吧,反正这座栈也不大,我自个也找得到……姑娘自便吧,不是要将水拎进去吗?” “公公公……公子!小二慌的差点原地蹦起来,声音贼大 “……想来是我记错了,掌柜的并没有这样吩咐过,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拎水小二放下水桶,一个劲的冲苏文庭弯腰道歉,满面急切 “公子,求你放过我吧,都怪我脑子不清醒,做错了事情,求公子千万别捅到掌柜那里去,不然我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苏文庭的脚步险险在楼梯口停下,扭脸看她,面上神情冰冷 “若我不放过你呢?毕竟咱们又没什么交情,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是你自个做错了事情,那就应该受到惩罚……” 说着说着,他脚步又开始往楼梯下走,竟是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 “公子公子公子……”小二急的都快哭了 “我告诉你实话好了,这水不是我送错的,是一个貌美小郎指使我的,他说只要我将这两桶水送到你们两个房间,他就给我二两银子赏钱……公子你就饶了我吧,我也是一时受了迷惑,我保证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 拎水小二也不过十几岁年纪,五官平庸,身材矮胖,如此这般做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哀求,瞧着当真滑稽。 苏文庭无意识的皱皱眉头,有些嫌弃,却也心知这种事情还是先找主谋才好,便扭脸恐吓道 “你知道这水里有什么脏东西吗,你就敢送来,万一这水里被下了毒药,而我用了你送来的水后中毒身亡,到时候你就是那杀人凶手,抵赖不得,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为了这二两银子,到时你这条小命可就要交代在牢狱了……你知道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音量猛的拔高,气势惊人。 小二此时己被吓的面白如纸,一双眼睛怔怔瞧着苏文庭,整个人惶恐之极 “我,我……怎么会……我就是帮人送个水……他竟要害我……” 苏文庭歪头瞅她,语调极冷 “他在哪儿?” “就……就在三楼左边第二间房……” 小二结结巴巴的回答完,脸上依旧有些惶恐 “公子,公子,你就饶了我吧,都怪小的有眼无珠,脑子蠢笨,竟被别人明晃晃的当了枪使,小的以后一定……” 苏文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哪还有空搭理她,一摆手,颇为嫌弃 “行了,别嚎了,趁我没改主意前赶紧滚!” “嗳,嗳,我滚,我马上滚……” 被赦免的小二赶紧从地上站起身,拎着脚边水桶就想跑,猛不丁又被苏文庭叫住 “先送的我这边是吧?那间房的水送了吗?” 小二满脸惊惶,连连摇头 “没没没,还没送呢。” “嗯,滚吧!”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人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滚——” …… 第17章 一百两银票 眼瞧着那做贼心虚的小二跌跌撞撞跑走,苏文庭往楼上瞄一眼,正待前去会会那搅事小子,又意识到旁边房间有些过分安静—— 刚刚自己的音量可不小,就这都没能将宋姑娘吸引出来,莫不是…… 他脚步踌躇一瞬,干脆调转方向几步走到宋玉殊门前,试探性的敲门轻喊 “咚咚咚,宋姑娘在吗?宋……吱呀——” 苏文庭不过轻敲了两下房门,面前房门竟是就着他敲门力度,直接“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 她竟是连门都没锁。 苏文庭不自觉皱紧了眉头,一边缓缓推开房门,声音又大了一个度 “宋姑娘,你在屋吗?我进来了,宋姑娘……” 这座栈不是什么高端昂贵的场所,不过120文一晚的落脚地,房屋不大,家具简陋,屋中更是没什么装饰点缀的屏风遮挡物。 所以苏文庭不过从房门踏进两步,一抬脸的功夫,便已瞧到宋玉殊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吸轻缓,睡的沉沉。 呃……好吧,原是睡熟了,怪不得屋外那般吵闹,她这边都没什么动静呢。 苏文庭揉揉额头,心知自己应该立马转身出去,可瞧着眼前女孩鞋袜未脱,被褥未盖的潦草模样,又着实不忍心。 此时天气已经入秋,虽说对方衣衫未褪,又正值中午不算阴凉,可若就这样睡一下午,到晚上醒来的时候会着凉吧…… 苏文庭自个站在原地纠结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脚步慢腾腾的往床榻移去。 呃,不就是帮人脱个鞋袜盖下被子么,这有什么,很正常的,当然正常了,不过一点举手之劳罢了,不尴尬,他一点都不尴尬…… 苏文庭成功被自己说服了,他面无表情的走到床边,弯腰为宋玉殊脱下鞋子长袜,随即有些出神的盯着对方脚丫愣神。 此时太阳光辉从西面窗杦里映照进来,好巧不巧正好照在宋玉殊裸露的脚丫上,凭白为她本就洁白的肌肤增添一份莹润光泽。 匀称细腻,弧度优美,漂亮惊人。 苏文庭瞧着瞧着,大脑控制不住用自己脚丫做起了比较。 他的脚,没有宋姑娘的白腻,没有宋姑娘的匀称,没有宋姑娘的好看,没有宋姑娘的……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够这般从头发丝好看到脚拇趾啊—— 恍神一瞬,苏文庭险险拉回自己歪掉的思绪,眼观鼻,鼻观心,伸手从床榻里拽出薄被,将宋玉殊从脖颈到脚趾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扭身就走,背影颇有几分慌乱无措。 …… 三楼 赵贵儿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桌面上喝茶水,时不时眼睛瞄一眼房门方向,瞄一眼,再瞄一眼…… 该死的,怎么到了现在还没带来成功消息,不过就是让她往屋里送两桶水罢了,这点小事竟是磨蹭到现在还没办妥,真真是个蠢材,枉他还准备使出二两银子的大价钱呢…… 哼,等会人来讨赏的时候,他定是要将说好的赏银减半,若她胆敢不愿,自己就用告诉掌柜来威胁——就她这样的速度,自个儿能够给她一两银子,便是给足了脸面,啊呸,无用蠢材! 又是一阵过去了,就在赵贵儿眉间烦躁越来越浓之时,他的房门终于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咚” 听得门外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赵贵儿眼珠一亮,立时便站直身子,三步并两步的跑去开门,眉间满是掩不住的兴奋 “水送过去了吗?是不是办好……” 随着屋门打开,目光触到门外人影,赵贵儿嘴里兴奋得意的话嘎然而止 “你……你怎么会……” 他被吓得表情僵住,满眼错愕。 苏文庭站在门外,眼珠直直瞧着他这副惊愕模样,欣赏半响,勾唇一笑 “怎么,见是我来,很失望?” 他这一开口,终于把赵贵儿唤回心神,急忙慌乱反击 “我……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会做点乱七八糟的生意,就可以随意污蔑人,我什么都没做,你别想污蔑我……” 他几句话慌乱说完,伸手就想将房门关闭,逃避般的不搭不理。 苏文庭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猛地伸开双手用力撑着两边房门,神色冰冷 “赵公子,你应该不是五六岁小童了吧,怎么的?自个儿做的错事败露了,就要缩进屋里逃避问题吗?那你知不知晓,对于你这样的做法,我是可以拿着证据去报官的,想来到时那个送水小二也不会宁死不屈的不供出你这个主谋来吧?” 他盯着面前艳丽少年刷的一下惨白下去的面色,声线凉薄 “……听说县衙对男子刑罚可重的很呢,若是做的错事足够大,那可是要当堂杖责……哦,赵公子年龄小,应该不了解这方面的事吧,当堂杖责就是将犯人的裤子扒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抡板子责打……” “你……你胡说!你信口雌黄!” 赵贵儿被吓得面无人色,语无伦次的反驳 “县……县衙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小事,你少唬我了,我不过……我不过就是……” 他吞吞吐吐,语不成句,苏文庭瞟他一眼,扭脸就走 “被你送来的清水就在下面,你既不信我会告到县衙,那我就偏给你瞧瞧……” 赵贵儿就这样满眼惊恐的看着苏文庭昂首阔步,看着他一步步往楼梯口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落下楼梯之时,赵贵儿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尖声大叫 “啊——你回来!你不准去!我不过就在清水里放了些痒痒药罢了,又不是什么严重东西,你凭什么去告官,你凭什么——”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苏文庭老神在在的将脚步收回,抬脸看向另一边刚踏出房门的赵多银,微挑眉头,语气凉薄 “赵老板,你说我能不能去报这个官?” …… 房屋内,苏文庭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香茶,耳边听着赵老板低声下气的恳求,眉目毫无波动。 “……苏老板,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家小孩一般见识,他以前被我扔在村子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如此鲁莽行事,不知道天高地厚,脑子蠢的很……苏老板,你大人有大量,要不……” 她慌乱从腰间掏出三张银票放到桌面上,语气讨好 “……在下愿意奉上六十两银票,以解苏老板心中之气,只求苏老板高抬贵手,万万莫要于我儿一般见识,在下以后也一定严加管束,定不会再让他如此跋扈嚣张,无法无天……” 苏文庭目光明显的瞥一眼桌上银票,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浅喝一口手中香茶,隐露一丝不屑。 赵多银眼神时刻都在关注着苏文庭,眼见他如此不屑,表情一僵,转脸又狠剜一眼站旁边不敢抬头的赵贵儿,咬咬牙,很是肉痛的又拿出两张银票放到上面,表情愁苦 “苏老板,你看在下也就是个小商人,每日东奔西跑倒腾货物赚点差价,这一百两银子真是在下能拿出的所有活钱,我晓得这件事全是贵儿的错,可我实在……” 眼瞧她表情越来越颓,身板也越来越弯,苏文庭终于大发慈悲的放下茶杯,抬手拈起了五张银票。 “行了,别做这副表情了,我同意和解……” 赵多银听了这话简直大喜 “谢谢苏老板,谢谢苏老板,我就知道苏老板大人大量……” 苏文庭没搭理她的奉承,只捏着银票走到赵贵儿身前,语调不紧不慢,莫名嘲讽 “赵公子——瞧你娘为了你的事向我伏低做小,躬身道歉,高兴吗?痛快吗?这就是你造的孽啊,如果以后你的手段还是如此粗制滥造,恐怕你娘为你伏低做小擦屁股的机会还多着呢……” 他抬手扬了扬自己手中捏着的五张银票,眉梢一挑,表情恶劣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赵公子帮我赚来的这笔银钱,一百两呢,这可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呢,呵呵……” 他手里捏着银钱心满意足的踏出房门,身后赵贵儿却被他气的身子发抖,眼珠血红 “苏!文!庭!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啪!” 一道凌利掌风扑面而来,而正处于愤恨之中的赵贵儿反应不及,直接被打的摔倒在地,满面惊愕。 他两只手紧紧捂住被扇打的右脸,满眼惊惶 “娘——,你打我?” 赵多银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在单独面对儿子之时,面上第一次有了严厉神情 “赵贵儿,你可知错!” 赵贵儿这时哪还有心思去听他娘的话,只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当初明明在爹面前发过誓,说一辈子都会好好待我……你现在竟然打我?” 赵多银眉间怒气飙升,语气再也不复往日宠溺 “我打你又怎样!我是你娘,娘教训儿子,本就天经地义,我是答应过你爹会好好护着你,可没想到竟将你惯成了如此德行……” 赵多银一脸恨铁不成钢 “在城门口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别招惹苏文庭!别招惹苏文庭!你是将我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就苏文庭这人,你娘我对上他尚无胜算,你可倒好,直接上手将把柄往人家手里塞……你你你……” 她被气得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我赵多银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材儿子,平日你在村里欺负那些家世贫苦的穷小子也便罢了,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不曾想你现在竟变本加厉,我都带你出来见世面了,你竟还敢如此嚣张,难道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村里任你欺凌的穷小子吗!” 第18章 宋玉殊的惭愧 赵贵儿怔愣神色逐渐清醒,耳边听着母亲这般羞辱自己,他越发崩溃,流着泪大声嘶吼 “你既嫌我碍眼,那就别管我就是了,反正我也就是一个父亲早亡的小可怜,如今后爹还没进门呢,亲娘就变成了后娘,这般嫌弃于我,那你管我干什么?就让他苏文庭把我告到县衙好了,我就是再凄惨又关你什么事……” “你你你……” 赵多银被儿子的这番胡搅蛮缠,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就连伸出来指他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她赵多银以往多忙碌于手中生意,每日天南海北到处跑,自从夫郎得病死后,她生怕儿子会受磋磨,便再没有聘娶新夫。 而且她在乡下建造的宅子比村长家还要大好几倍,又怜惜儿子常年一人,便又花了大价钱在牙行给儿子买了两个仆从玩伴,平日惟他是尊,小心伺候。 她自觉已经做的够好了,却没想到儿子的性格还是越长越歪,小时候还只是有些霸道骄横,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折磨殴打随身伺候的两位奴仆,再然后又是故意找茬村里头的贫苦少年…… 他甚至曾将一位貌美少年堵在偏僻处,支使奴仆上手扒光人家衣服泄愤。 其原因就只是,他无意间听见几个村中姑娘私下谈论他的长相,说他不如人家貌美少年好看……他心中不忿,便做出了如此狂事。 后来那貌美少年羞愤之下直接投了河,虽说没死成,可名声却毁了个干净。 也幸亏这户人家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赵多银这边得知情况后,一把拿出20两银子,才算平息少年家中愤恨,勉强没让儿子的恶毒名声往外扩散。 那时候赵多银依旧没有责备自家儿子,只在心里默默计划下次出行带着儿子去,让他见识一下外面的风土人情,辽阔世界,也许性子就能慢慢扳过来了…… 可现在呢?现在儿子的性子不仅没扳过来,还越演越烈,他现在想找茬的,可不是那些卖身契握在她手中的卑贱奴仆,也不是贫苦怯懦的乡下少年,而是一个心狠手辣,位高权重的腹黑生意人啊! 一旦儿子招惹上这样的人,那事情的后续发展可就不是她赵多银能够控制的了,说不定到最后他们母子俩全部玩完也未可知…… 她终究是知道怕了。 气怒一会儿,她稳了稳心神,咬着后槽牙怒吼 “你说这些话可还有良心!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要你这般一遍遍哭诉你死去的亲爹——” 她被气的眼睛都红了。 赵贵儿这人着实没心肝,他自个儿也知道,真要和母亲谈论起各自付出,他是一点道理都没得,便干脆梗着脖子,就揪着莫须有罪名凄惨哭嚎 “爹啊——,你听到了没有啊,娘现如今竟是这般殴打责骂与我,儿的命苦啊,但凡你还有一丝意识在,那就赶紧把儿子接走算了,儿子再也不受这等苦楚……” 声嘶力竭,好不凄惨。 赵多银“……” 赵多银无力的闭上眼睛,满肚子的规矩道理就这样胎死腹中,再也没了翻出来教育儿子的心力。 道理道理讲不通,分析利弊他又不听,就会一味哭嚎叫惨,胡搅蛮缠…… 她赵多银这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 宋玉殊这一觉睡的舒适甜美,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经黑透,竟是直接睡到了大半夜。 “啊——天这么黑?” 宋玉殊捂着头自言自语,有些不敢置信。 她这是睡了一下午……连带一晚上? 天呐,她有那么累吗! 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宋玉殊愁眉苦脸的从床上爬下来,心里的负罪感都快把她淹没了。 她本是想着下午睡会儿午觉,睡醒就去找苏文庭商量事情,然后再在一块儿吃顿美美晚餐……悲了个催的,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对方会饿成什么样子。 要不,要不等会儿她就把银票塞给对方一张好了,如果他不收的话,自己就说是借给他的,到时等他手头宽裕了,再还回来也行…… 嗯,就这样干。 宋玉殊心里憋着想法,便没注意此时床榻上与她睡下之时的区别,只赶紧弯腰穿鞋,随手拢了一下散乱衣襟,急匆匆跑了出去。 “咯吱”一声,打开房门,走廊上的昏黄光线立时铺洒进房屋里面,直刺的宋玉殊眼睛一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时至深夜,这间栈早已不复白日的嘈杂热闹,而变得安静空旷起来,大厅里,楼道间,每隔十几步便挂有一只散发着明亮光晕的大红灯笼,直将整间栈都笼罩在晕黄的光辉下,莫名温馨。 宋玉殊站在二楼扶手处往下瞧,眼见大厅柜台处还坐着一位年轻姑娘,赶紧张口叫喊 “姐姐,现在这个点厨房还有没有饭食啊?” 宋玉殊刻意压着嗓子叫喊,声音不大,可在如此空旷安静的氛围里,楼下柜台处的姑娘还是听到了,对方仰脸瞅她一眼,麻利回道 “有啊,厨房就有值班的厨子,官若是需要,现在就能让厨师动手开做,不过官需要先付银钱,而且晚上的饭食也要比白天贵上一些……” 柜台姑娘音量和宋玉殊差不多大,也是压着嗓子在说话 “姑娘现在要订吗?” “呃——” 宋玉殊扭脸瞅了身后房门一眼,又看向楼下姑娘有些迟疑 “……等一下吧,我还要问问我朋友要不要……” “咯吱——” 不等宋玉殊这句话说完,身后立马响起一声开门声响,随即苏文庭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姑娘醒了?也帮我叫一份饭菜吧。” 宋玉殊愣愣扭脸,眼见苏文庭闲庭跨步般的从房屋跨出,衣着整齐,眼珠清明,一点都不似刚醒来的样子。 “苏……苏大哥。” 心中惭愧再一次占据大脑,她语气歉疚 “你是不是醒来很久了?对不起,我都没想到我居然睡了这么久,肯定把你饿坏了吧,我真是……” 苏文庭一愣,待看懂她面上因何产生的愧疚后,凌厉眉眼也染上几分笑意,衬着走廊上铺洒下来的晕黄灯光,惊艳极了。 “没有的事。” 他笑着开口,语气温和 “我比你睡得晚了点,也是刚刚才醒,现在才觉肚子有几分饿意,更何况……就算你没醒,我也饿不着的。” 他几步走到宋玉殊身边,右手探进左手袖子里将银票掏出,然后在衣物的遮挡下拿给宋玉殊观看 “瞧,我有好几张银票呢,比你的面值还大。” 宋玉殊瞪着怀中银票,又抬脸看了看苏文庭,一脸不可思议 “你哪来的银票?你不是没银钱……” “嘘。” 苏文庭一指抵唇,做出噤声的手势后,声音压低 “还记不记得咱们在栈门口遇到的小少年,他和他娘也住在这间栈,就在楼上,今下午你睡着的时候,那家伙使坏,偷偷在水里下了东西,又收买小二给咱们送水……让我给瞧破了,我就去找他娘讹了这么些银子……” 苏文庭着实是个说话高手,三言两语几句话,便将这些银子的出处来历讲述的明明白白,直叫宋玉殊听的乍舌 “你就恐吓几句,她就给了你一百两银子?” 宋玉殊有些怀疑。 “嗯,她当然得给了!” 苏文庭一脸自信 “那赵老板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万一我真说到做到,将她儿子告到官府怎么办?我这可是人赃并获,人证物证俱在,真打起官司来,我保准能赢……再说了,上公堂对男子的名声损害大得很,赵老板不会舍得的……” 宋玉殊小声反问 “既是对男子的名声损害大的很,那她怎么认定你敢上呢?” 苏文庭一愣,很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半晌,就在宋玉殊迟钝发觉自个儿问错话了之时,他才猛不丁回答 “……因为我以前上过公堂,告过一位生意场上的对手。” 宋玉殊一怔,小心翼翼的反问 “那赢了吗?” “什么?” 苏文庭因为刚刚说出的那句话,无意识的便将脸庞扭到别处,这会儿一听宋玉殊的询问,不由一愣 “你说官司?” 宋玉殊疑惑“不然呢,你和人家打官司,那总得有个输赢吧?” 苏文庭“……” 他墨黑眼珠直勾勾盯着宋玉殊,突然间就笑了开来,那种笑容不是平常的温和浅笑,而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的快活笑意,脸部肌肉上扬,嘴角越弯越高,眼睛几乎都笑成了一条线。 “当然是我赢了,对方曾是我的生意伙伴,后来胃口渐大,利益熏心,偷偷将我订下的货物换成次等货,还大言不惭的说我一介男子定是不敢将她告上公堂,既不解决问题,又不赔付合同上的赔偿银钱……” 宋玉殊看他笑也跟着一起笑,满眼崇拜 “后来赢了,她赔了吗?” “当然,不赔的话,那就要进大牢了……”苏文庭言笑晏晏,嗓音低沉 “若按合同上的赔付,她应该付我三倍定金,可我既然将她告上了公堂,那三倍定金自然不行,于是我要了十倍!” “啪!”宋玉殊一拍巴掌,满脸解恨 “就该这样,对付这样仗着性别优势有恃无恐的人,那就得这样干,就得狠狠打脸,才能让人牢牢记住!” 苏文庭笑着点头,满眼认同 “对,你也这样想的。” “咕噜噜~” 一声明显的咕噜声响起,瞬间打破两人意犹未尽的聊天内容,宋玉殊条件反射的捂住肚子,面上发窘 “呵呵,它好像……饿了……” 苏文庭的视线落到她腹间,眉目温软 “倒是咱俩站这耽误事了,我也饿着呢,走吧,去吃……呃,夜宵去……” 宋玉殊挠挠头,笑着跟上 “是啊,咱俩这时候吃的可不是晚饭了,这叫夜宵,真是饿死了,我能吃两大碗……对了!” 楼梯下着下着,她冷不丁开口询问 “什么是痒痒药啊?” 苏文庭脚步没停,麻利接话 “就是一种白色药粉,若撒在别人衣服上,能够让人肌肤红肿,又痒又疼,若撒在洗澡水里就更严重些,轻则浑身红肿,疼痒难耐,重则抓挠溃烂,危及生命……” 宋玉殊满脸震惊“这么狠?” 苏文庭叹气点头“确实狠,要不我也不会敲他一百两……” 第19章 苏文庭的决定 宋玉殊满面复杂 “这小子性格真……” 她迟疑一瞬,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评价 “……真狠毒啊!” 苏文庭点头附和她 “是啊,有几个男子能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人,更何况咱们和他又没什么大怨仇……” 两人聊着聊着,一前一后就来到了大厅柜台处,值班的姑娘递给他们一份硬纸皮菜单,仔细科普 “咱们栈大厨晚上不上工,所以晚上能做菜的只有学徒,她们做不来复杂的菜式,官们就挑拣些简单易做的点就行……” 说到这儿,她停顿一瞬,又用手指戳着菜单上的价格表道 “这大晚上做菜不比白天,算是额外加班,所以菜式价格都比白日要多出三分之一……体谅体谅哈。” 宋玉殊不懂这些规矩门道,苏文庭却是懂的,他拿着菜单翻阅两下,又和宋玉殊商量几句,便将菜单递了回去,温声回道 “姑娘吩咐后厨就做这四样菜吧,放心,姑娘说的这些额外增费我都懂得,算算吧。” 值班姑娘一听这话,眉目瞬间舒展开来,轻松了些许。 “嗳,公子稍等,我这就给你们清算……” 她拿过手边算盘,手指娴熟的上下拨弄,只听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便算出了具体数字 “劳驾,一共二钱三十五文。” “给,三钱。”宋玉殊将铜子拍在柜台上,又自个儿加了道汤 “剩下的就让后厨给我们煮点肉汤吧,随便什么肉都成。” “嗳,好咧!” 值班姑娘笑眯眯的将铜子扒进手里,扭身往后厨走去,脚步轻快。 讲真,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了,不仅说话不刁难人,出手还大方的紧,啧,要是以后来栈住宿的人都这样素质就好了…… 值班姑娘默默在心里这样想着。 饭菜点罢,宋玉殊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和苏文庭挑了一处墙边位置坐下,还不待她开口再找些话题闲聊,苏文庭便猛不丁的开了口 “咱们今儿中午遇到的问题,我想到办法了!” 宋玉殊眼睛一亮,立时便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扔至一旁,开口反问 “是报官的事吗?什么办法?” 苏文庭瞅她一眼,又将双臂放置桌面,双手交叉,做出一副舒适姿态后,温声开口 “咱们对这个镇子的事不太了解,也没有办法知道县衙内部成员的腐败程度,更不知道里面错综复杂的利益线条,所以咱们不能贸然告官,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为今之计咱们只能迂回一些……” 他顿了一下,盯着宋玉殊的目光也跟着落到自己手面上,声音极低 “……去到这所城镇更上面的管辖区去戳破这件事情,若是报官成功,她们为了自己的政绩,也会下手肃清自己手底下的腌臜祸事……” 宋玉殊眉头一皱,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张嘴反问 “那若是她们官官相护,利益互通呢?” 苏文庭沉默一瞬,轻扯嘴角 “……你应该能想到结果的,咱们是民,她们是官,她们若当真官官相护,那咱们这些想找公道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 他抬起眼帘,剔透眼珠清凌凌的盯着宋玉殊,轻声开口 “……所以你在这座城镇再雇一辆马车送你去想去的地方吧,剩下的事情我来操办就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玉殊眼睛瞪大,声音带着怒气 “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面对,更何况咱们同是死里逃生的幸运儿,若是想歼灭寨子,那定是要共同合作,一块儿努力……” “停停停!”眼见宋玉殊越说越激动,苏文庭眉头一皱,立时紧急叫停 “急什么呀你,我话没说完呢。” 宋玉殊不甘闭嘴,有些愤愤 “反正我不走,我就非得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苏文庭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轻声向她解释 “你别多想,我这可不是什么逞强行径,这种事情本来人多人少都一个样,达不到什么大帮助,更何况你那边也没什么伤亡,就是一场惊吓罢了,我这边可不一样,我这里可是死了好几条人命呢……” 宋玉殊有些不甘 “我这里车夫还被逮了呢……” 苏文庭摇摇头,叹息一声 “你这都没什么伤亡,就是告到官府也没什么大用,也就我这样的受害人才有可能成功,身边伤及了人命,再多给点银钱上下打理,这样才是官府受理的程度……所以你留这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早离去赶紧去办自己的事情。” 宋玉殊听了这话眉头紧皱,满脸怀疑 “你不是在骗我吧?难道不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苏文庭好笑摇头 “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你就是留这跟我一块儿去官府,咱们两个说的也是同一件事,没什么帮助,毕竟你那边也确实没我这里损失大——所以你尽管去办自己的事去吧,等这边事了,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书信,仔仔细细告知你这边的情况……” 宋玉殊僵着脸没回答。 苏文庭眼瞅她脸色不好看,还想再循循善诱几句,那边的两位厨房学徒却已经端着托板,将两人点好的饭菜送了上来。 “官,菜来了——” 走在前方的年轻姑娘吆喝一声,紧跟着便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放置到桌面上,这边放好,后面又赶紧跟上,这样一通忙碌下来,闻着饭菜飘出的浓浓香味,宋玉殊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苏大哥,其它事都等会儿再说,先吃饭吧!” 苏文庭也没再扫兴,他抬手拈起筷子,附合点头 “好,先吃饭吧,都饿那么久了,赶紧垫垫肚子。” 宋玉殊闻着满桌子饭香,眉间阴霾一扫而空,埋头苦吃 “对对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饭的时候别讨论其它事情,会吃不饱的……” 苏文庭无奈脸 “……是是是,你说的是……” …… 晚上两人吃完夜宵后,宋玉殊擦擦嘴巴,也没了和苏文庭再聊下去的兴致,撂下一句回屋休息,转身就上了楼。 本来她还觉得自个儿闭而不谈的招式挺聪明,不曾想第二日,苏文庭就堵在她门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宋姑娘,你就赶紧走吧,就算你留在这也没什么帮助,还不如去做你自己要做的事呢,万一到时候因为这事儿耽误了,那可怎么是好……” 苏文庭整个人堵在她房门前,双手抱胸,循循善诱。 宋玉殊眼馋他的皮相,偷偷吞咽一下口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垂死挣扎 “我……我的事也不重要,不就点芝麻大小的事吗,耽误了也就耽误了,有什么关系……” 苏文庭眉头皱起,有些生气 “什么叫芝麻大小的事?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我跟你讲,你也别在这跟我那么多废话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赶路去……” 宋玉殊“不急,我再呆几天……” 苏文庭“不成,赶紧走,我也打算今下午走呢……” 宋玉殊“……” 得,芭比q了。 苏文庭这人说话办事当真雷厉风行,宋玉殊这边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还正在屋里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呢,那边苏文庭己经跑出去雇好一辆宽敞马车,停在了栈门口。 宋玉殊对此表示很哀怨。 她从马车探出头来去瞧外面的苏文庭,语气可怜 “……苏大哥,咱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啊?” 此时苏文庭双手拢起,他在将宋玉殊强硬推进马车后,大幅度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站到了墙边阴影处,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具体表情。 听到宋玉殊的这声询问,他沉默一会,脚步往前跨了两步,语气有些复杂 “你……你还想再见到我吗?” 宋玉殊立马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想啊,我当然想以后还能见到苏大哥……” 苏文庭看着她又沉默下来,迟疑半响,面上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温声道 “我们会再见面的,你不是跟我讲了你会去青城吗?等我把这边事情处理完,我就回青城找你,我不是说过吗,我老家也在青城呢。” 宋玉殊这会儿记吃不记打,立马忘记了自个儿刚被他强硬塞进马车的恼怒,眉开眼笑的盯着他 “那苏大哥,你可一定记得找我啊,我接下来两个月应该都会在青城,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段,那我应该就是回老家了,我也跟你讲过我老家在哪的,苏大哥,记得去找我啊……” 随着宋玉殊乘坐的马车缓缓前行,她探出头嘶吼出的这段话也越飘越远,越来越轻,直到最后消散了个干净。 只留下苏文庭一个人静静站在墙角阴影处,眼睛直勾勾盯着远走的马车背影,站了很久,然后冷不丁的轻声回应一句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们应该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罢这句,他面上的失神表情重新归于平静,然后一挥衣袖,毫不留恋的转身走进栈。 他不能再这样了! 他真的不能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