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天降情郎》 第1章 噩梦起 《公主的天降情郎》 金厘/著 梦里,熙宁走过一条幽静深邃的甬道,这条道,她已经走了许久,还没看到尽头。 她迟疑的站在原地,心里渐渐涌起浓浓的不安来,犹豫片刻,熙宁喊道:“有人吗?” 眼前昏暗无光的画面一转似在回应她的问题。 骤然从远处透过一丝光亮来,耳边依稀能听到甲胄碰撞到一处的悉悉索索声,混着些踉踉跄跄的奔跑声。 惊慌失措的女声从那处传来:“公主不好了,大长公主府被围起来啦。” “他终究还是反了。” 回应她的女声波澜不惊,似是早有预料般。 熙宁耳朵倏的支棱起来,试探性的又喊道:“前面是何人?” 风声呼啸而过夹带着几片雪花落到她的眉宇间,带来丁点凉意,熙宁欸了一声,伸手朝着眉间摸去,葱玉般的手上空无一物。 这梦可真的太真实了,熙宁叹了口气,小跑着往前几步,眼前忽然又换了个场景。 荒芜的庭院为白雪覆盖着,依稀还能看出往日的繁华与奢靡。 熙宁仰头望去,天空雾惨云愁,更衬着这一方天地的荒凉。 主殿的大门敞开着,萦绕着一层雾气,熙宁远远的站在回廊下,只能隐隐窥见那雾中一站一坐的两人。 “公主,您不如就随属下走,属下能护您周全。” “前面何人?”熙宁不死心的朝那处喊道。 边喊边提起裙摆往人影处疾步跑去,空寂的四周回荡着她踏踏的脚步声,可是却始终摸不到主殿的大门。 这梦实在是太怪异了,熙宁索性停在原处,皱起眉头盯着雾中那两人。 只听见方才那个淡然,透着贵气的女声再一次响起。 “他们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属下是先皇赐给公主的,生死都要随着公主。” 静了片刻,那女子哂笑一声,才又开口。 “林孤,你不必如此,你已经护了我这么多年,也够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熙宁皱起眉头回想着除却此间,又是在何处听过这个声音呢? “落到今日境地,本就是我咎由自取,连带姜氏全族被诛已是罪孽深重,你本就是外姓,及早抽身,或许还可以留一条性命。” 见那男子不回话,女声长出一口气,又继续道:“当年我偏要嫁他,父皇拗不过我,母后又宠我,若是大哥在或许还能劝劝我。” 沉默片刻,苦笑一声:“若是大哥在,肯定也是顺着我的,大哥一向都最宠我,可是我却没看护好他唯一的血脉。” “我一早便知晓他有反意,却始终自欺欺人,这才酿成今日之恶果。”颤抖着嗓音,深吸一口气,“夫君心性,这么些年,我也是了解的。他本就厌恶我,想必我也活不过几日。” “身为大长公主,没有看护好大齐的江山社稷,还连带宗族因我而死,我实在是罪当万死。” 起先还平稳的声线中染上些许微不可闻的悔恨,旋即又哂笑道:“去吧,你当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浪费在我身上。” “阿姝!” “林孤!本宫命你走!立刻走!” 女子冷着嗓子呵斥着,传达着她身为大长公主最后的威严。 倾刻间,桌椅滑动地面带起尖锐的撕拉声,名唤林孤的男子好似再也不顾念尊卑之嫌。 “阿姝,跟我走。” “林孤!我是大齐的大长公主,生死都要和大齐同在!” “跟我走!”林孤执拗又坚定的重复着。 远处听墙角的熙宁,愣怔在原地。 阿姝不就是她的乳名吗?她不就是大齐的公主吗? 这女子该不会是她自己? 这念头太过于荒诞,刚冒上头,熙宁便赶忙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熙宁睁大眼睛眺望着,想要透过那层薄雾,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何人? 然而那处始终都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两道似乎在争执着什么的身影。 凌乱却又统一的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伴着一道尖锐刺耳的男声。 “圣旨到!赐熙宁大长公主美酒一壶!” “大长公主,您快些喝下这美酒,咱家也好回去交差。” 猝然响起一阵刀剑出鞘的哗啦声,又听那太监讨好的开口。 “哎呦,林侍卫,您快些把这剑收起来,咱家胆子小。” 这太监笑呵呵的,忽而又阴阳怪气继续道:“皇上说了,若是林侍卫愿意和公主一道,让咱家不用拦着。” “闭嘴,你这个狗东西。阿姝,随我走!这帮人拦不住我。” “林孤,我总得到下面向列祖列宗谢罪啊。”女子声线平和,透着天家贵女的气度,劝他,“林孤,你走吧,不要为了我罔顾性命。” 熙宁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盲人,只能听见这时而激烈、时而疏淡的对话,却始终看不见那一处究竟是怎样的对峙场景,心里愈发焦急却只得干着急。 忽然周遭的画面又一转,漆黑的大街上,一行人面无表情地拉着一个破旧的板车,板车上用破草席子裹着两具尸体徐徐的往城外走去。 风吹过草席的一角,入目是一张男人的脸,左眼下有一颗显眼的泪痣。 虽然从未见过这人,可是熙宁潜意识里确信,他应当就是方才那一道男声,也是那女子口中提及的林孤? 他居然殉主死了? 从四下扬起一阵狂风,风吹的这支送葬队伍走得东倒西歪,本就破旧不堪的草席被彻底吹起,另外一具尸体灰白色的绝美面容霎时涌入眼帘。 喉头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溢出口,熙宁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着有如溺水之人突然寻到一缕空气。 贴身的小衫被汗水浸湿,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熙宁打了个寒颤,惊魂未定的四下张望着,周遭黑漆漆的一片。 “春嬷嬷,你在哪儿?来人啊!来人啊!” 鼻尖的酸涩再也抑制不住,熙宁抱着锦被呜咽的哭出声来,方才的梦境实在是太吓人了。 屋门吱呀一声从外被推开,漆黑的居室里渐次燃起烛火来,照亮了熙宁昏暗朦胧的视线。 “春嬷嬷在,公主不怕。” 春嬷嬷温和的声音伴着她手中的一盏烛台,映亮了她慌乱的内心,令她感到一丝丝的安定。 熙宁一面抽噎着,一面点点头,咽了咽干涩的喉头,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春嬷嬷,水。” “哎,公主,嬷嬷这就去给您倒上。” 见春嬷嬷往梨花桌前走去,熙宁才大着胆子抬起手背蹭了蹭额头渗出的汗水,脑海中还回荡着方才梦中的瘆人场景。 谁反了?她的夫君吗?她的夫君是谁? “公主,嬷嬷再给您点上些安神香。” 春嬷嬷的话惊醒了犹自回味那梦的熙宁,熙宁啊了声,旋即轻拍着胸口吁着气。 “公主做了怎样的梦,怎如此魂不守舍?” 春嬷嬷温婉的笑着,一面递过刚倒好的茶水。 熙宁接过茶盏,明亮的双眸透着淡淡的恍惚:“春嬷嬷,你说梦是真的吗?” “嬷嬷不知道,但是听人说,梦都是反的,做不得数。”春嬷嬷笑着安慰道。 这安慰的话并没让她觉得舒心,熙宁战战兢兢的轻啜一口茶水。 清凉的茶水顺着咽喉下了肚,咚咚作响的胸口缓过几分。 “和嬷嬷讲讲,做了什么梦?说出来或许就不怕了。” 舌尖的话呼之欲出,可是实在是怪异,熙宁讪讪的笑了笑:“没、没什么。” 说完,又猛灌下几口凉茶,才觉得心里好似宁静多了。 “公主,夜还深。”春嬷嬷没有追问,接过空掉的茶盏,径自绕到一旁点起安神香,“安心睡吧,嬷嬷会陪着你。” 熙宁嗯了声,听话的扯着锦被躺回去,望着春嬷嬷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父皇、母后、太子哥哥都安然无虞。 至于驸马,熙宁疲倦的闭上眼睛,她明日才及笄,哪里有什么驸马呢? 不过是噩梦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熙宁暗自嘲笑自己,太傻,竟然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春嬷嬷拍着锦被的动作轻柔舒缓,没多久熙宁就觉得困乏极了,翻了个身,眼前忽然又浮现出那个左眼下有颗泪痣的男人。 他好像叫林孤吧?可是林孤是谁?她身边何时有一个叫林孤的侍卫? 熙宁兀自的想着,后背好似惊出一身冷汗,有什么念头一晃而过。 她莫非预见的是未来? “公主,睡吧,明日就是您及笄的大日子。”春嬷嬷笑吟吟的说着,一面又轻拍着锦被,“算日子,武小公爷明日或许就回京了,指不定能赶上您的及笄宴呢。” 熙宁恍若未闻的合着眼睛,心里翻涌起一种难言的情绪。 武小公爷,武柏舟,该不会真的日后成为她的驸马吧?该不会真的是他反了? 熙宁倏的睁开眼,旋即摇摇头又赶忙闭上,怎么可能! 靖国公满门忠烈,又是父皇的至交好友,怎么会教出个逆子来? 再说,武柏舟是太子哥哥的好友,又是她青梅竹马的大哥哥,怎么会反呢? 所有可能、不可能的线索在脑子中转过一圈后,熙宁捏紧拳头,肯定的告诉自己,那梦一定是假的! 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一个无足轻重的噩梦而已。 谁信谁是傻子! 得出结论后,熙宁紧绷着的一颗心旋即落下去,五感也随着落定的心,跟着放松下来。 耳畔,春嬷嬷哼着的摇篮曲缓慢舒缓,轻柔如羽毛般拂过她的心尖,不一会儿,她便又陷入沉沉的梦中。 第2章 及笄宴 第3章 林侍卫 一步又一步,熙宁的心随着脚下的步子越发的惴惴不安,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端上,令人发虚。 “熙宁,朕给你选了个侍卫,这可是从万千人中选出来的翘楚,名唤林孤,日后就让他跟着你。” 昌乐帝的一番话随着晚间清凉的夜风传到熏风殿的每一个角落,这话犹如惊雷般乍起,群臣霎那间面面相觑。 谁也搞不清楚,皇帝在公主及笄当日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为何。旋即,众人的目光便意味深长地投向不远处的靖国公。 平城府,谁人不知熙宁公主同武家大公子武柏舟青梅竹马?而小公主心仪武柏舟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依着昌乐帝对熙宁公主的喜爱,自然是会满足她的心意,那这武柏舟必然会是公主的夫婿。 可现下,皇帝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一下子又让人拿捏不准了。 众人往深处想的心思,熙宁如今还不明白。 她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打量着那侍卫,目光愣仲的盯着他左眼下的那颗泪痣。 这颗泪痣瞬间就击溃掉熙宁建设好的心绪,把一向安稳无忧的小公主拉入无限惊恐与慌乱的漩涡之中。 那梦果然是先知。 “熙宁?发什么楞,还不快过来谢恩,把林侍卫领走?” 曹林芝见女儿又愣神,忙在一旁接了句,又笑着转头在昌乐帝耳畔嗔了句,“你看你这一出闹的,女儿都害羞了。” 熙宁赶忙敛住神,箭在弦上,也由不得她拒绝。 是福不是祸,是祸挡不住,何况,梦里这侍卫看护到她最后。熙宁稳住思绪,再开口,声音清脆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喜悦。 “谢父皇赏赐,那儿臣明日可以出宫踏青游玩吗?” 昌乐帝为这透着点点稚气的言语逗笑,故意绷着脸语重心长道:“熙宁,及笄便是大人了,日后不许再如孩童般只知玩乐。” 熙宁微微咬着唇状似委屈的眨着眼。 曹林芝轻笑着扯了扯昌乐帝的衣袖,埋怨道:“方才及笄,你便想着她能做出一番大事吗?臣妾倒是觉得她这般无忧无虑便极好。” 昌乐帝闻言呵呵笑起来,心觉方才的期许的确是有些夸张,是以抚掌笑着回熙宁方才的要求。 “想去游园踏青?朕准了!林孤,朕命你好好看护住公主,不可有闪失。” “是,皇上,属下领命。” “唉?林孤,日后你的主子就是熙宁公主,可不再是朕咯!” “是,皇上。” 林孤应着,转身走到熙宁身前,半跪在地。 “属下林孤拜见公主,祝公主岁岁年年,福寿康宁。” 熙宁看似镇定,实则胸口砰砰直跳,双手捏着袖口,紧张极了。 与梦中人别无二致的林孤,就站在她面前,让她怎能不紧张?不恍惚? 喉头发干,熙宁咽了咽口水,目光犹疑的投向昌乐帝和他身侧坐着的曹皇后,见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这才深吸口气,轻轻地弯腰抬手碰了下他的胳膊。 “林侍卫,请起吧!” “谢公主。” 熙宁领着林孤越过一众朝臣、命妇、贵女们的,重新坐回座位上。 管弦丝乐声渐次响起,热闹与欢愉重新又挤满了熏风殿的每一个角落。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自熙宁口中溢出,胸口那道叫做半信半疑的情绪来回撕扯着她。 或许防患于未然未必不可以。 可是信与不信,何处该信,何处该不信?这就又成为一个令人烦恼的问题。 熙宁脑海中乱成一片,恼人的情绪令她对周遭的一切都丧失掉兴致。 这一夜一日,实在是荒唐极了。 “阿姝,这侍卫真好看。”李曼斜也一眼身后站的中规中矩的林孤,一面压低声音凑到熙宁耳边嘀咕着。 “哦,是吗?” 熙宁回的心不在焉,葱白的指尖蘸着酒水,无意识的在桌面上划拉着什么。 “皇上该不会是”李曼半支着下巴,目光透着似有似无的光。 “熙宁公主,末将来迟了,这第一杯祝寿酒就权当末将谢罪。” 男人清冽如夜风般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熏风殿中,男人手中酒一饮而尽,旋即又替自己斟满第二杯。 “这第二杯酒,请公主接受末将对您最诚挚的祝福。” “武哥哥。”李曼唤了声。 “嗯?”熙宁闻声抬起头。 眼前的武柏舟,铠甲还未褪去,沉着脸,风尘仆仆,似是万里迢迢奔赴而来,只为着向她送上最诚挚的生辰祝福。 如果放在往日,熙宁或许会开心,可是现下,因着那个梦,她叹了口气。 “小儿昼夜兼程,就为着参加熙宁公主的及笄宴,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 不远处的靖国公武和安似是有意无意的拉扯起两人往昔的情分。 “孤与熙宁、柏舟、曼娘从小一同长大,自然是情谊深厚些。” 昌乐帝右手下侧坐着的太子姜含章笑着接了句。他的一番话对的滴水不露,自是把他们几人间的情谊归于同窗之谊。 再下首的左相李尘光呵呵笑道:“一晃,已经许多年了,皇上与臣相识也已二十余载。” “是啊,一晃,朕最小的女儿也已经及笄。”昌乐帝闻言,也不无感慨道。 熙宁终于抬起头,正眼打量起面前的人。 武柏舟面上的不情不愿,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又怎能不知,武柏舟是为何去往边疆打这一场仗,还不是为了躲她这个难缠的小公主。 既然要躲,又怎会千里奔波就为送一道祝福? 终于,熙宁划掉桌上的水渍,嘴角挂起玩味的笑来。 李曼见两人一个敬酒,一个不接,周围气氛跟着胶着起来,忙在一旁打起圆场来。 “承蒙皇上厚爱,让臣女和公主一同长大,这是我们李家无上的荣耀呢。”李曼一边说着,一边冲着熙宁使眼色,无声的说了个“酒”字。 这些人各怀心思的解围,熙宁听到耳朵里,浑不在意。 她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状似发晕的扶着额头。 “武哥哥,今日饮过太多酒,我有些乏了。”熙宁说着,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转身朝着林孤伸出手。 “林孤,本宫有些头疼。”说着莞尔一笑,又接了句,“林孤,本宫想去放花灯,你不如随我一起?” 似是询问,可是熙宁伸出的手却是没给他半分拒绝的机会,何况,他本就不该拒绝。 熙宁脚下刻意的踉跄几下,站不稳似的,眉头一拧,嘴巴已经嘟起。 “是,公主。”林孤应道,胳膊已经应声伸过去抻起她的。 熙宁这才露出笑容来。 “父皇、母后,儿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熙宁一扭腰,也不再看武柏舟,径自福了身告退,每走几步,就故意踉跄几下,端着一副,她当真不胜酒力。 可想而知,这番话会带来怎样的哗然。 昌乐帝愣了下,方想斥责,熙宁这孩子今日怎么如此不知体统,扭头时正对上曹林芝含笑的双眸,旋即两人极其默契的笑了。 姜含章则端着酒杯,从座位走到武柏舟面前,笑吟吟道:“柏舟兄,不远万里赶回,这酒,孤就替熙宁喝了。” 帝后默契的笑了,而太子又是如此,在坐的朝臣、女眷们一时也拿捏不准皇帝的心思了。 初次被熙宁拒绝的武柏舟愣怔在原地,他又不傻,真醉假醉,他能分不清楚吗? 分明就是装的,酒喝多了,自当回去休息,怎么还要去放花灯?也不怕掉到水里去! 几日不见,她身边怎么还多了个锦衣卫打扮的侍卫,武柏舟心头念叨过一圈,思绪起起伏伏,面上越发沉寂。 胸口渗出的那点子酸意,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 熙宁的心早就波涛汹涌过了,是以熏风殿的那点风云暂时都惊扰不到她分毫。 耳边鼓乐声渐渐远去,一想到方才那些人神色迥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熙宁就觉得分外好笑,连带着胸口那积蓄起来的苦恼也跟着散了。 熙宁咯咯笑起来,余光打量着身边亦步亦趋的人。 月光敞亮,偶有云彩遮住光,便只能靠他手中提着的那盏兔子灯照亮,兔子灯小巧玲珑,所照之地不过方寸之间,便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很任性吗?”熙宁突然开口问他。 顿了片刻,又进一步解释道:“方才,我拒掉他的酒,又径自离开,很任性吗?” 林孤摇摇头。 熙宁停住脚步,转过身子,认真的打量起身边这个男人。 他长的好看,剑眉星目,有和太子哥哥一样高挺的鼻子,薄唇紧抿着,神色疏离冷漠,身量比她高许多,要仰头才行。 熙宁敛住笑,收回半搭着他的胳膊,后退几步,好让脖颈可以不用那样仰着。 “算了,想你也不会说实话。” 林孤没回她,熙宁转身往前走。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处,而影子的主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往前走。 过了会儿,林孤才开口道:“公主,属下去前面给您照着路。” 这是从方才到现在,他说的第一句话,和方才在熏风殿时不同的音调,如春风般拂过她的心口。 熙宁停在原地,嗯了声,看他越过自己身侧站到她身前咫尺的位置。 目光顺着他坚、挺的背影挪到那盏小兔子灯上,实在和他不太搭,熙宁想着,嘴角弯起笑来。 “公主,走吧。” 熙宁收回目光,跟着他往太液池的方向走。 小兔子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温暖,又令人安心。 第4章 放花灯 第5章 又入梦 第6章 春风洲 第7章 烦心事 第8章 坏家伙 潺潺细雨落到芭蕉树上,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灌入鼻腔,春的气息还带着冬日余韵。 等了许久,身后的人既没有告罪,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一切都如同那句话没说出过似的,连带着呼吸都是平稳的。 熙宁胸口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她气恼的转过身,稚气未脱的一张小脸上,带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冷漠。 强壮镇定的一双冷漠眸子里裹夹着被看穿后的慌乱与无措,直直的落入林孤的眼睛里。 林孤望着她,忽然就想起来义父家中养的那只小野猫,小小一只,打起架来每每都是呲牙咧嘴,势气十足的很,倒也常常能吓退些胆子小的。 不过倒是吓不倒他。 他十多岁就在江湖上混,性子绵里藏针野惯了。江湖人心险恶,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 又岂是能被眼前心思单纯的小公主瞒住的吗? 昨夜是他一时不慎被小公主的三言两语迷了心窍,既然她那般有意无意的撩拨了他,为什么他还要为这身飞鱼服拘着,恪守着为人臣子的分寸。 一颗心跃跃欲试,理智操控着身体矜持的站在原地。他纵有千万个念头想往前走,却是怕吓到她,毕竟不过两日而已,寥寥几语罢了。 他得一步步来,才不会吓到他的心上人呐。 林孤呼出一口气,毕竟,这条路不还是他自己选的吗? 他没退让,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微扬起,用他最低柔的声音,试图安抚她现下的躁动不安和装腔作势,也算是告诫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 “公主,无论何时何地何事,我都会保护你。” 回廊上幽暗,仅有林孤手里的一盏灯照亮,他的眸光匿在黑夜里,熙宁辨不清楚,却是能感到他的炙热。 他的话说的谦卑,看似恪守着身为臣子的本分,也像极了正对她表达忠心的忠诚属下。 可是熙宁还是没来由的慌了,连带着回应他的目光都有些心虚。 他的眼神清亮,透着睿智,既直白又坦诚,却令她感到一丝丝的危险。 她曾经在家宴上,见过太子哥哥就是那般看着婉姐姐的,温柔又坚定;也曾经在母后宫中,见父皇也是这般看着母后,坐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闲聊些后宫琐事。 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忠诚,而不是臣子对公主的尊崇。 “你” 后面的话哑在舌尖,熙宁本能的生起气来,她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冒犯了!又支支吾吾半天,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也还是没吐出哑在舌尖的‘放肆’两字。 心脏不听话的怦怦乱跳,她最终还是匆忙的挪开视线,不再看他,败下阵来。 可是她不服气,不服气的扬起下巴,又试图张嘴训斥他少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可是又觉得这话实在是太自作多情。 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训斥他的话,熙宁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最后气鼓鼓的哼了声,转身就往寝殿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熙宁突然回过身,冲他嚷道:“你个坏家伙!” 下午李曼骂自己的一句狠话,被她这会儿随手拈来用了,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狠的一句骂人话。 嚷完,又从鼻腔挤出一道自以为凶狠的哼声,转身噔噔噔的往前走,步子又急又快,裙角像波浪般滚动着,披风也跟着张狂的舞动出形状来。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对林孤的以下犯上做出无声抗议。 林孤看了会儿,嘴角扯起笑来,几个踏步就已经追到她身后。 熙宁耳朵支楞起来,脚步倏的停住,又猛然转过身,凶巴巴地冲他嚷道:“林侍卫,本宫要回宫睡觉了,你也要跟着吗?” “公主,您的兔子灯,昨日忘记还您了。” 起初还染着愤怒的眼睛蓦然愣住,她没想到,他追来是为着还她的灯。 兔子灯,她有许多,也不在乎这一个,不过此刻,她竟然在犹豫要不要接这盏兔子灯。 实在是奇怪了,熙宁纳闷的很,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目光落到他好看的手上,又挪到他噙着笑的嘴角。 不得不说,老狐狸选人实在是有一套,人长的好,手也长得好。就是太聪明,轻而易举就能看破她的心事,还不会说话惹她生气,她不喜欢。 见她站在原地,目光出神,林孤扯扯嘴角,又往前走了一步,垂首看她,手往前伸了伸。 “回去的路没燃灯,您拿着这个照路。” 熙宁回过神,脸侧到一旁,回他:“本宫不需要,这盏灯便留给你照路好了。” 这倒是正合他的心意,林孤笑着收回兔子灯:“那属下就先谢过公主。” 一时没了话,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一个忘了要回去,一个还固执的举着兔子灯照亮。 许久后,林孤又往前迈出一步,站到熙宁身侧,沉吟片刻,才开口。 “这条道有些不好走,属下送您回去。” 皇家别院里的道,再难走,也是好走的。熙宁没拒绝,却是扬起下巴,傲气的冷哼一声权当是准了他的讨好。 林孤执着灯,熙宁在一旁扯紧披风,随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寝殿的方向走。 …… 熙宁平躺在床上,锦被盖的正正方方,一双眼却是睁得圆溜溜,试图极力在黑夜里看清顶账上的雕花纹路。 她对这纹路已经了熟于心,可是也唯有这样好像才可以抚平她一颗不受控制的心。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方才两人肩并肩往回走的那一段路。她是生气,可是身边人的气息总是若有若无的萦绕着她,让她生不起气来。 像什么呢? 像极了母后宫中刚下的那一窝小奶猫,小奶猫的毛因为生气炸了起来,而他就那么温柔的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把炸起的毛打理平顺。 “哎” 熙宁呼了口气,扯高锦被,把整个人都蒙住。 暗自发誓:必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究竟谁是主子,要他知道,他不可以肖想我! 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熙宁又深呼吸着掀开锦被,翻了个身。 另一个声音回应着她:你怎么会觉得是他肖想你呢? 回应的声音轻柔又小心翼翼,熙宁被自己即将升起的念头吓住,窘迫的钻到锦被里。 熙宁咬着唇,不小心又咬到了舌头,哎呦一声,疼的她直呲牙。旋即摇头试图驱赶掉这些糟糕又邪乎的念头。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要拉拢林孤而已,怎么可能会肖想他,实在是离谱。 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许多折腾人的点子,熙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有主意了。 从明日起,她得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让他学聪明点,别七想八想,往歪处想。 心里有了主意,熙宁喊来守夜的宫女吉祥,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嘀咕咕了一长串话。 伴着吉祥诧异又为难的眼神,熙宁才摆摆手笑眯眯地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见吉祥出门,还不放心的又叮嘱过一遍,要她可千万记得把这小差事办好咯。 一切安排妥当,熙宁重新正儿八经的躺好,这才觉得舒坦了,窃窃的笑了会儿。 打了个哈欠,也觉得困了,嘴角带着满意的笑,眼皮耸拉着也就睡着了。 今夜无梦,也无心事,实在是妙。 …… 翌日,天还没亮,许是四更天,大雨转为毛毛细雨。 住在春园门房的林孤迎来了一个小宫女,定眼一看,是平日里服侍在熙宁身边的吉祥。 林孤看了眼天,天色灰蒙蒙,自不是公主醒来的时候。心里疑惑道:“公主可是有何事吩咐?” 吉祥行了礼:“公主说,下了一夜的雨,春园地上落了许多叶子看着实在是碍眼,特意命林侍卫去扫了。” 这活本有打扫院落的太监做,可是却让他来,林孤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公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报仇呢。 林孤嘴角微微扬起:“是,请姑娘回去复命,就说属下这就去。” “好。”吉祥顿了顿,又继续,“公主还说,她想喝冬园那处的井水,说冬园的井水最甜。让林侍卫把春园小厨房的水缸都打满了。” 冬园在春风洲最北面,距离春园有很长一段距离,来回也是颇费一番功夫。 林孤神情坦然,笑了笑,点头回她:“好。” 林孤答应的轻巧,倒是让吉祥也有点头同情他了,也不知道可怜的林侍卫是造了什么孽。 吉祥又犹豫了下这才说:“公主还说白日里想听琴,让林侍卫舞剑助兴。” 听到这儿,林孤终于闷笑出声。 吉祥诧异的看着他,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正常人,单想想就知道这几样事加起来是要累死人的,可是这人居然还能笑出来? 想了会儿,吉祥又暗自安慰: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实在是对林侍卫爱莫能助啊,自己造的孽,还是得自己还啊。 “公主可还说什么了?” 见对面人还一本正经的发问,吉祥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忘了,赶忙摆摆手:“别的、别的都没了。” “既是如此,那姑娘就回禀公主,明日属下舞剑给公主看。” “好,那奴婢先告辞了。” 吉祥行了礼便往回走,走到半道又想起还有一事忘记交代,又小跑着回来。 “林侍卫,还有一件事,奴婢忘记说了。” “何事?” “公主说,若是林侍卫有异议,那就请您去和皇上说去。” 林孤肩膀一耸,弯弯嘴角,拱手道:“自然是没有异议,请姑娘回去禀告公主,属下定会把这几件小事办妥帖,让公主满意。” 吉祥还是于心不忍,挠挠头,犹犹豫豫的还是把话说了。 “若是太辛苦,林侍卫可以寻旁人帮忙的。嗯,公主很好的,一定不会计较” 话没说完,就被林孤打断了。 “谢姑娘关心,我自幼习武,这点活还是干得的。”说着又笑了笑,回她,“姑娘慢走。” 吉祥只好叹了口气,回道:“既是如此,那奴婢就不多事了,林侍卫辛苦了。” 第9章 欺负他 虽说李曼来春园陪熙宁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但是因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还飘着毛毛细雨,一时竟也让人分辨不出是白日还是傍晚。 李曼前脚刚跨过门槛儿,便看见林侍卫推着一车空桶往外走,空桶时不时的碰撞到一处响起阵阵咚咚声。 皇宫里向来是分工明确,谁该做什么,谁不该做什么都是安排好的。既是被困在别院里,这打水蓄水的活也是轮不到他一个侍卫来做。 这事实在是稀奇了,李曼神色狐疑的望着林孤,右手里的团扇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的扇着。 思忖片刻,她抬起下巴冲那处扬了扬,问道:“弦歌,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弦歌看了眼,如实回道:“奴婢听说,林侍卫一大早干了不少活呢。又是扫院子,又是去打水。” 李曼寻思道:又是扫院子,又是打水,可都是体力活呢,不过两日,就已经惹到熙宁,这人也算得上人物。 想了会儿抿嘴笑了笑,往前又走上几步,扬声道:“林侍卫,请留步。” 林孤身子一顿,循声望去,见是时常伴着熙宁的李家二小姐李曼。 他放下手里的推车,行礼道:“李姑娘可是有事情吩咐?” “自是无事。”李曼笑着回他,又慢悠悠的踱到他身前,见他浑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水打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井水。 “林侍卫怎么不穿一件蓑衣?” 林孤沉默着没回话,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来。 李曼觉得稀奇,示意弦歌把手里多余的那把油纸伞递给他。 “这是先前公主借给我的油纸伞,你既是公主的侍卫,这柄伞就劳烦你用过后还给公主。” 林孤愣了下,这才伸手接下油纸伞:“谢李小姐。” 伞是收下了,可是他并未撑开,反而是小心妥帖的把伞收到板车的侧面,避着雨的地方。 “林侍卫,不用吗?”李曼诧异的追问他。 还没等到林孤回话,身后已经先一步响起窃窃私语声。 李曼若有所思的扭头望向回廊下避雨的几个打扫的宫女太监,见他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处,是摆明一副看戏的样子。 再回头看向林孤。 从始到终,身前站着的人,表情都是淡淡的,不卑不亢,也不知道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多少遍,这些人的嘀嘀咕咕又听过多少遍。 李曼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若不是熙宁不准,他们又怎么敢这样欺负人。 向来不爱管闲事的李曼,难得发起脾气来,冲着那处看戏的太监宫女们厉声呵斥道:“还不快些去替林侍卫取斗笠、蓑衣来!” 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后你推搡我,我推搡你,推出来一个人,那人讪讪道:“李家小姐,这是公主吩咐的。公主不让奴婢们给,奴婢们也不敢给啊。” 李曼可不听他们这些推辞的废话,正色道:“林侍卫乃当今圣上赐给熙宁公主的贴身侍卫,是为着护卫公主安全。” 语气一滞,视线冷漠的扫过一干人,又轻飘飘的继续,“若是因为你们的疏忽让林侍卫今日受了风寒亦或是有了什么跌打损伤的地方,耽搁了公主之后的行程安全,你们敢去向圣上请罪吗?” 几个人又互相对视几眼,神色讪讪,旋即面上堆起笑:“谢李家小姐提点,奴婢们这就去给林侍卫取厚实些的蓑衣、斗笠来。” 说着,又纷纷行过礼,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李曼见人都踉踉跄跄的跑开,这才回过头,叹道:“这些太监宫女们惯会拜高踩低,林侍卫莫要见怪。” “无妨。”林孤笑了笑,又回了句,“多谢李小姐仗义执言,不过还是切莫因着我连累姑娘。” “我自也是无妨的,我在阿姝那里,还是有几分薄面在。” 李曼笑着应道,正要继续追问,就听得一旁跑来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 小太监双手高高举起,道:“李家小姐,东西取来了,这是如今能寻到的最厚一套。” 李曼回头看了眼,心里不由的嗤笑一声,连带着看那小太监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屑。 “还算你有些眼色。”她一挑下巴,“还不伺候林侍卫穿上。” “是。” 小太监一面说着,一面讨好的撑起蓑衣:“林侍卫,奴才伺候您穿着。” 林孤方想抬手拒绝,但见李曼轻咳一声,冲他使了个眼色,这才任由小太监替自己罩上蓑衣。 见都穿戴整齐了,李曼冷哼着骂了句“滚”,那小太监便嬉皮笑脸的麻溜的滚远了。 李曼转头又带着笑,宽慰林孤:“若公主怪罪你,你就说,是我必须让你穿的。” 林孤愣了愣,抱手道:“谢李小姐。” 李曼说完便又状似无意的追问他:“林侍卫不在公主身边护着,怎么在这儿担水呢?” “公主说,她想喝冬园的井水,说是冬园的井水更甜些。” “冬园的井水?”李曼惊诧的重复了句,转眼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弦歌。 弦歌忙小声的回了句:“在北面,有一段距离呢。” 李曼眼珠一动,旋即就明白过来,团扇遮掩着嘴边的笑,道:“林侍卫怕是被骗了,春风洲上的泉水同宗同源,都是一样的甜呢。” “属下不知。” 李曼又笑着接了句:“你可是做了什么事儿惹到阿姝? 林孤想了想:若是昨日的事,那自然是惹到她了。 想着想着,林孤若无其事的回道:“没有,李小姐多心了。” 见他不愿意说,李曼也没再强求,咯咯笑着说了句:“那就不耽误林侍卫打水了。” 说完,福了福身子,转身便带着弦歌继续往熙宁住的芳春殿走去。 …… 早就有多事的太监把前面的事情回禀过来了,熙宁心不在焉,却装的神色如常。 她坐在窗旁的贵妃椅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余光瞥见李曼进来时,也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李曼慢悠悠的蹭坐到她一旁,悠然自得的扇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外面的毛毛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熙宁没搭理她,又翻过一页书。 “这一路上的落叶都扫的很是干净呢。” 熙宁觉得心烦,转过身,又翻了一页书。 “也不知道林侍卫打了多少水,够不够烹茶呢?”前脚自言自语完,又问一旁伺候的人,“春你知道吗?” “许是够的。” 李曼和武柏舟的问题还没扯明白,她又要替林孤寻台阶吗? 熙宁觉得此刻脑袋嗡嗡的疼,倏地转过身:“有完没完,你不是已经给过他一件蓑衣了吗?” 李曼见她总算是有了回应,嗤笑一声,追问她:“你又生什么气呢?” 她的话又温柔又软,令熙宁一下子又没了脾气。 “我没生气。” “林侍卫,如何惹到你了?又是让人家扫落叶,又是担水的。” 熙宁一扁嘴:“春日里哪里有许多的落叶可扫。” 李曼斜也她一眼,胳膊肘撑着,身子斜倚在贵妃椅旁。 “那冬园井水又怎么说?” 熙宁低垂着眼睛,半咬着唇,嗔道:“我怕他功夫生疏了。” 说完,又着急的补了句,“我怕他太飘了。” “太飘了?”李曼重复道,转而嗤嗤笑了,“来你身边不过几日,他能飘到哪里去?” “他!” 熙宁涨红了脸急于辩驳‘他就是飘了’这件事,可是脑子一转,又觉得昨夜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于是闷着气又翻了几页书。 手里的书蓦地被抽走,熙宁愣仲的抬起眼来。 “好了,不说就不说嘛,我陪你下棋?” 比起下棋消磨时间,熙宁更愿意回去。她如今心头窝着许多事,着急回去和母后说道说道。 比起撮合李曼和武柏舟,如今太子妃怀孕一事,她倒是更担心些,实在是怕越拖越严重。 “哎,我不想下棋,我想回宫去。”想了想又问一旁的春,“春,渡口的人可来信,今日何时可走?” “早起来回复说,湖上雾大,不便行舟。” 熙宁叹了口气,目光忧郁的望向屋外的毛毛细雨,暗自发起愁来,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的开口。 “也难怪父皇和母后不常来此,也的确是甚为不方便呢。” “是啊,这一场春雨下的,实在是耽误事呢。” 李曼扇着团扇附和着,旋即又笑道:“阿姝若真想回宫,不妨寻一个人来。” “谁?”熙宁懒恹恹的回她,心想天公不作美偏要留人,谁还能违背天意呢? “自然是林侍卫咯。” “林侍卫?” “他不就是来护着你的,如今的天气不正是他大显身手,把公主安全带回宫的时候吗?” 李曼不动声色的说着,看似是为林孤求情,却是句句也没说到求情两字。 四更天的时候,熙宁醒过一次。 她听到屋外传来沙沙声,便鬼使神差的走到窗前,轻轻撑起窗棂,目光一下子就看到身上披着蓑衣的林孤,他拿着大大的扫把认真的扫着院子里的枯枝败叶。 天还下着雨,黑黢黢的,实在是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可是见他抬起头来时,熙宁砰的一下落下窗棂。 心虚的半蹲在地上,耳朵却是极其灵敏的探听着屋外的沙沙声,这声音短暂的停滞后,又继续响起来。 胸口怦怦跳,像极了刚做下坏事就被人发现。她目光愣仲的盯着地面,心里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欺负人的快感,反而没来由的心烦。 实在是怪哉,她烦闷,便试图说服自己,是否是自己惩罚的还不够狠呢? 于是便又招呼来吉祥,让她去取走林孤身上的蓑衣、斗笠。 这一上午也是,她看似坐这儿心无旁骛的翻着书,可是心里却是早出神出到不知何处去了。 林孤这个人,实在是邪门的很! 第10章 聪明人 第11章 回皇宫 第12章 父母心 第13章 禀要事 第14章 太子妃 “奴才杜环给皇后娘娘、熙宁公主请安。” 熙宁扶着一侧的宫女下了步辇,冲杜环微微颔首,转身抬手好让曹林芝能搭着自己的胳膊。 “娘娘,太医说太子妃如今得在床上静养,是以此刻正在栖梧殿候着,请二位贵人随着奴才去往栖梧殿。” 一路上曹林芝心绪不宁,脸色也是阴晴不定,这会儿只听她皮笑肉不笑道:“杜环,你如今是东宫大总管,胆子可是愈发的大了,什么事都敢瞒着本宫和圣上。” 本还是堆着笑的杜环身子一哆嗦,人已经匍匐到地上,急声道:“奴才不敢。” 杜环幼年时便被曹皇后选中,贴身伺候太子姜含章,这些年来从无差池,是个细心妥帖又稳当的忠心之人。 既是太子的人,为太子办事,遵太子的命令,一心一意,熙宁觉得并无过错,不过现下却是不便为他解围。 只笑着道:“母后,还是快些去看太子妃要紧呢。” 曹林芝心里总归是记挂儿媳妇的身子,于是面色冷淡的打量过杜环几眼,未再言辞,冷着脸越过杜环。 “起来吧,今日先饶了你,明日自个儿去内侍省领罚。” “是,谢皇后娘娘开恩。” 杜环一面谢恩,一面赶忙站起来,软着腿跑到一侧引着两位贵人往太子妃所在的栖梧殿走去。 东宫素来清雅少奢靡,九曲回廊,曲径通幽,通往栖梧宫的青石路两侧种满了各式花草。 春季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又经历几日雨水,本就娇艳欲滴的月季花上还残留着零星的雨滴,便更显得娇嫩惹人怜爱。 熙宁还记得往日里来此地,无论春夏秋冬,行于此间,皆是馨香怡人,令人心情愉悦畅快,而今日则大大不同。 还未到栖梧殿,阵阵中药味便已经随着风,飘飘扬扬而来,遮住了满园春色、芬芳馥郁。 熙宁隐隐有了些不安的预感,恐怕太子妃有孕一事并非如李曼说的那般轻巧。 她噤了声,视线扫过一脸胆怯、神色忧郁的杜环,心道这人除却一颗忠心,胆子却是有那么点小了些。 继而又用余光小心地瞥向身旁扶着的曹林芝,只见她也是面颊紧绷,眉头蹙起。 “杜环,太医署的人今日可在?” “回娘娘,孙缺孙太医在,孙太医这些时日便住在东宫,日日为太子妃问诊煎药。” “哦?”曹林芝冷笑两声,斜睨着他,“东宫的人也是胆子越发大了,竟敢私自拘禁朝廷命官。” 杜环两腿一颤,人已经直直跪下,连声求饶道:“奴才不敢,实在不敢啊,您给我几百个胆子,奴才都不敢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啊。” 曹林芝阴沉着脸又转身看向身后伴着的古钱宁,似笑非笑的问道:“冯太医有几日不去太医署,古太医可知晓?” 古钱宁上前一步,面色淡然道:“臣不知。” 古钱宁是主管太医署的太医令,所有人员流动,人事变动,大大小小,他都该心中有数才对。想到此,熙宁便知这是有意帮着东宫瞒着此事的。 既是熙宁能想到的,曹林芝自然更是了如指掌。 曹林芝气极反笑,但终究还是顾念太子的面子,把这事轻巧的定了性。 “太医署的人越发没章程了,改明儿得重罚。” “是,臣遵旨,回去便好好反省。” 熙宁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倒是松了口气,心知这事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到母后这儿便结束了。 仗着年龄小,熙宁便假装无意的开了口。 “太子哥哥和婉姐姐向来孝顺,凡事总是为父皇、母后想的多些。” 旋即,又俏生生的接了一句,“改日女儿得请教请教太子哥哥,如何才能把下人□□的这般忠心不二。” 如她料想的那样,四周紧张的氛围因着她有意无意的这几句解围话缓和了几分。 这话到底是入了曹林芝的耳朵,许久,她叹了口气,道:“含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细。” 又晲了眼跪在地上的人,道:“杜环,你起来吧,你也是忠心护主的人,这点本宫很满意。” “伺候太子是奴才的福气,不敢居功。”杜环说着双腿打着颤站起来。 曹林芝瞥了眼他打颤的双腿,笑着揶揄了一句:“也难为你胆子如此小,还能这般忠心。” 杜环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讪讪地干笑两声,便继续引着一众人往前走去。 越往栖梧殿走,中药味就愈发浓烈。 熙宁闻了会儿便觉得难捱,不由的拿帕子微微掩住鼻息,胸口不安的念头愈演愈烈,心跟着是渐渐塌下来。 及至栖梧殿台阶下,曹林芝脚步顿住,侧脸道:“阿姝,你若是不喜闻中药味,便在外间等着,本宫亲自进去便好。” 熙宁回过神,忙应道:“不了,儿臣还是亲自去看看婉姐姐,也好同曼姐姐有个交代。” “那是自然要给李家一个交代的,想必李夫人也是极其挂念女儿的。”曹林芝说罢,便带着熙宁一道入了殿。 殿内门窗合的严实,只余下西北角一处极其不起眼的窗户透气,屋内烟雾缭绕,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 “孙太医说熏草药能助皇嗣安稳。”杜环在一旁小心解释着。 屏风后忽然传出软糯无力的声,又低又缓:“请母后恕臣妾不孝,未能亲自去大门处迎接。” “无妨,你如今有孕便无需繁文缛节。” 熙宁伴着曹林芝,径自绕过众人往屏风后去,入目便见李婉面色苍白,神色疲倦的强撑着身子斜倚在床边的软枕上。 实在是称不上好。 李婉身子骨素来是弱不禁风,但是熙宁也未曾想过她竟会虚弱至此。 她尤其记得正月里见她时,她还是面颊红润。怎不过月余光景而已,竟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实在令人心疼。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太子妃的?” 顷刻间,一旁伺候的宫人们跪了一地,齐声道:“奴婢们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曹林芝扫了眼跪的齐整的宫人,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直言:“本宫素来讨厌你们有事无事先下跪。” 李婉先一步柔声解释道:“母后,是臣妾闹喜,实在吃不下饭。” 曹林芝孕育两子,不过却是未曾经历过食不下咽的时候,如李婉这般害喜害的厉害的也是头一次见。 叹了口气,挥退一地的下人,自己侧身坐到李婉床边的红木圆凳上,摸了摸她瘦弱无骨的手,眼角微微泛红,心疼道:“东宫的饭菜不和胃口,就让御膳房的人做,总归是要吃些的。” “嗯,母后说的极是。” 熙宁于闺中的好些事情都是似懂非懂,如今听着母亲和太子妃说话,是真的接不上什么,便乖巧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听着。 “可还有旁的不舒服。” 李婉犹豫片刻,才凑到曹林芝耳边,极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儿臣自打有孕以来便时时见红,心里担忧极了。” 总归是过来人,曹林芝一听,神色便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你这屋中总得透透气,闷着多不好。” 李婉苦笑一声:“母后不知,这是孙太医嘱咐的,说是臣妾实在不宜挪动,更是不宜吹风。” 既是太医嘱咐,曹林芝也不便多说,只好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阿姝,你去请古太医来为太子妃把脉。” 熙宁得了吩咐,忙小跑着出去把古钱宁请了过来。 熙宁因为担心李婉的身体状况,于是视线便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古太医,一颗心惶恐不安,心情更是随着他眉头锁起又摊开而起伏不定。 好一会儿,古钱宁才站起身,思忖片刻,笑道:“微臣方才看过孙太医的脉案,他向来擅长妇科一道,所行之法当是无虞,臣再额外开几副开胃的药方辅佐即可。” 话说的虽是让人安心的,可是熙宁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却见曹林芝眉梢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嘴角松弛下来,莞尔道:“好,既是无虞便是极好。” “古太医,此后东宫一应药材用度都当用极品,若是太医署没有,那就去鸾凤宫取,不可延误。” “是,臣现在就去。” 古钱宁应了句,随后便领着站在一侧一直未出声的孙太医快步走了出去。 “杜环。” “奴才在。” “既是东宫的饭菜不和胃口,日后东宫的饭菜便都由御膳房做,总是能做出称心的。” “是,奴才遵旨。” 李婉愣了下,忙道:“母后,不必如此麻烦。” 熙宁收回视线,笑吟吟的对道:“你如今肚子里有小宝宝,自然是金贵的。” 稍微一整裙衫便坐在脚踏上,胳膊肘趴在床沿侧脸笑道:“你可不知道,母后听得你有孕的消息,有多欢喜呢。” 笑弯了的眼睛如月牙般,落入旁人眼里尽是可爱,懵懂。 旋即又问了个有些傻气的话题:“婉姐姐,你说小家伙是像大哥多些,还是像姐姐多些?” “自然是像太子多些,太子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呐。” 说着,李婉苍白的面颊泛起红晕来,声线也是越来越低。 熙宁看得有些出神,状似无心的说了句:“婉姐姐和太子哥哥感情这般好,实在令人羡慕呢!” “公主日后的郎君必然也是个丰神俊秀的好儿郎。”李婉想了想笑道。 曹林芝忽然嗔笑着弹了弹熙宁的额头:“这丫头还是再多陪我们几年吧。” 闻言,李婉唇角弯起,又对熙宁道:“公主及笄那日,臣妾拖太子殿下给您送去的礼物,可曾收到?也不知是否和你心意。” “我自然是极其喜欢。”熙宁说着,雀跃地伸出手腕来,让她看自己手上带着的羊脂玉的雕花镯子。 “我日日都戴着呢。” “母后,熙宁公主实在是会哄臣妾开心。” 曹林芝轻笑一声,无奈的嗔了她一眼,接道:“这丫头不学无术,也就是有些小聪明、小心思,会逗人开心。” 第15章 保李婉 “母后,您又揭儿臣的短。”熙宁一扁嘴,假装生气的嘟囔了一句。 这一番孩子气的说辞倒是把心绪沉闷的两人都逗笑了,尤其是这些时日心事重重的李婉,她本还带着一丝忧愁的面上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公主总能惹人欢喜。” “是啊,阿姝这个年纪正是没心没肺的时候。” 曹林芝弯起嘴角,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地劝道:“婉儿若是在屋里闲的发闷便让阿姝来伴你。若觉得阿姝不好,就唤李夫人、曼娘来,有人说说话,心情就好些。你如今心情愉悦才是最要紧的。” 熙宁心思一动,猜到母后的心思,便也跟着接道:“母后说的极是,婉姐姐既不便出门,皇兄又时常忙于正事,你就唤我们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李婉唇角微微勾起,笑着点点头:“嗯,母后和公主说的极是,臣妾知晓了。” 三人围坐在一处又说了会儿话,眼见李婉实在是精神不济,时不时便有些精神恍惚,间或神色倦怠,两人也就没再继续叨扰她。 熙宁随着曹林芝缓步走出栖梧宫,还没走几步,曹林芝先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对她道:“阿姝,你先去步辇处,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同两位太医商议。” 熙宁懂事的嗯了声,福了身便告别母后往外走去。 刚一绕过回廊,熙宁摸了摸腰间,哎呀一声,眉头倏地皱起,咦了一声后便神色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公主可是有什么东西寻不到了?” 熙宁愁着脸,都要哭了:“本宫的香囊掉了,那可是本宫生辰时候,曼娘送的,本宫最是喜欢呢。” 宫人们一听这是太子妃亲妹妹送公主的生辰礼,一时也都跟着紧张起来,急声答道:“那奴婢们同您一道找找。” 说着赶忙招呼随侍的宫人们一道埋头四下翻找起来。 “去哪儿了呢?你们可得好好找找,这可是曼娘送的呢。” 熙宁嘴里一面不住的嘀咕着,一面若无其事的往回走,没多久便甩开了正撅着屁股帮找香囊的宫人们。 熙宁一路往回走,凭着方才离去时余光扫到的方向,没多久就寻到了太医们所在的偏殿附近。 四下查看过一番,确定无人守着,这才小心谨慎的提起褶裙,轻着步子走到窗户下,侧耳贴上去。 “若是照着臣的方子,保太子妃和腹中皇嗣安然无恙也有七八成把握。” “本宫要母子平安,十成把握。” “这” “孙太医,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待太子妃真心实意,两人举案齐眉,本宫不想他年纪轻轻便经历丧妻之痛。” “哎。臣自然会尽全力,不过太子妃身子实在是虚,本就不宜有孕,如今日日见血” “虚就补,太医署不够,就从内帑出。” “臣知道,但凡事过犹不及啊。” “本宫已经把古太医调过来协助你了,你怎还这么多推辞?” 曹林芝的声线带着些微的疲倦,还夹杂着丝丝不悦,熙宁听着都已经为孙太医捏了把汗,只暗暗祈求孙太医可别再说出什么惹人不悦的话来。 “臣、臣自当尽力。” “你自然要尽百万分的心,保他们母子平安。” 熙宁吁了口气,觉得孙太医这人实在是迂腐,太实诚虽是好事,可是却有些惹人心烦,暗自嘀咕着又听得曹林芝声线柔了几分。 “古太医,这些时日便麻烦你留在此处多多照顾些,太医署那边,本宫自会亲自同圣上交代。” “娘娘爱子之心,臣深有所感,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熙宁僵在原地,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连古太医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啊。 屋内,曹林芝的声线猝然拔高,声色俱厉。 “本宫如今不想听你们说天命!本宫要你们使出浑身解数,保母子平安。” 屋内静了片刻,谁也没再说话,熙宁猜想里面的几人定然都是愁眉不展,因为她在屋外就是如此。 她的呼吸随着屋子里的静谧也跟着屏住了,空荡荡的脑海中杂乱的晃动着方才两位太医所说的关键词。 李婉身子弱,本不宜有子。 七八成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 一句句都好似刀子一样扎入她的心口,鲜血淋淋,呼吸不畅,更是没了主意。 太子妃或许会死,这是她一早就猜测到的。可是当时猜测时也不过是赌了半成,可如今两位太医所言竟然都是为李婉判下将死之局。 她要怎么办?她一个公主,又能怎么办? 她是真的没有主意了。 惊恐交加,头痛欲裂,后背更是爬上丝丝凉意,她紧张的吞咽了几下,还在试图从混沌的脑海中寻得一丝生机。 哪怕只有一丝,她都要去试一试。 许久之后,屋内又传来动静。 “若是实在保不住,便不保了,太子妃身子要紧。” 伴着曹林芝长长的叹息,又接了句:“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是虚的。” 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脸颊也蓦地涨的通红,熙宁微微张着嘴,眨了眨泛红湿润的眼眶。 母后总是最有计较、最心软的人。 熙宁喉头动了动,有一丝丝哽咽,她拼尽全力在水中挣扎求生,濒死之际被曹林芝一句话轻巧的打捞上去。 就这么有了转圜余地,有了生机。 她实在是太弱小了,她只有强大到如父皇、母后那般,才能护得住大齐,护得住所有她在意的人。 双腿有点虚,她撑着站了会儿,这才转身往回走,走了会儿,忽然发足狂奔起来,好像这样才是真的‘劫后余生’。 直到见到那帮仍在寻香囊的宫人们,才停住脚步,扶着墙壁稍微平缓过急促的呼吸,这才抬手理了理发髻、衣裙,徐徐的朝着他们走去。 “不用找了,本宫想起来了,那香囊落到春风洲了。” …… 熙宁有心事,她在一旁乖巧又漫不经心的翻着手里的一本话本。 既是先知,怎么能让人惶恐不安呢? 她心里盘算了那么多计划,可是却仍是云里雾里摸不到边界,临到头来,还是要见招拆招,仰仗他人。 即便如今可以暂且寄希望于古钱宁医术高超,可是也未尝不是要走一步看一步的。 看来即便是先知,也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数。 或许如今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决计不会嫁给武柏舟,可见寄希望于旁人,总是靠不住了。 熙宁忽然有点难过、有点烦恼、还有一点点的沮丧。 心念着,如今能靠得住的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坚强、坚持了。 话本又被翻过去一页,她觉得这话本实在是难看的很,也不知道母后缘何会喜欢。 回来的路上,曹林芝一直沉默的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来回的捻着,口中念念有词的念着佛经。 熙宁不爱念佛,却也听得出她也是心事不宁的。想也是,方才太医的一番话落入谁的耳朵都是难安的。 就在她翻过几页书后,曹林芝忽然睁开眼,说了回宫后的第一句话。 “阿姝啊,母后这心口啊,实在是发慌、忧心的很。” 熙宁也不安心,可是如今说不安心的话就只会让两人之间惶惶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 于是她想了想,安慰道:“既是古太医和孙太医在,那必然是强强联合,婉姐姐定然是可以平平安安产下小皇孙。” 曹林芝拧着眉头,张了张嘴,心念一晃,道:“我想着过些时日便去承恩寺小住几日,吃斋念佛为太子妃求个平安。” 恰巧熙宁也想换个地方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便笑道:“那儿臣便和您一道做个伴。” “自然是极好。” 曹林芝眼眉松动,忽然轻笑着打趣道:“凌烟阁的书,又不读啦?” 熙宁愣了下,这才想起她是得去凌烟阁读书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哎、对哦,儿臣还要去凌烟阁读书呢。” 曹林芝鼻间哼出一声笑意,又继续道:“你若想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凌烟阁有个名唤欧阳长林的太傅,倒是个不错的师傅。” 欧阳长林,熙宁倒是有所耳闻,这人是姜含章的好友兼幕僚,也是如今凌烟阁最年轻的太傅,是个学富五车、博古通今的聪明人。 想着,熙宁噔时眼睛发亮:“母后还是办法多些。” “让欧阳太傅随我们一道去承恩寺教你读书,也是不耽误事的。” 熙宁一听有戏,立马丢开手头无趣的话本,趴伏在曹林芝的膝上。 “那就劳烦母后去同父皇说咯。” 说完又仰头,极其认真的望着她,强调了一遍,“母后一定要和父皇说明白,儿臣是真的、真的、真的想要用功读书。” 曹林芝呵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话锋一转,问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做噩梦了?后来还做了吗?” 熙宁暂且不想说这事,便摇头,回道:“未曾再做过。” “嗯,没再做便好,若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正好可以去寻承恩寺的方丈看一看。吕方丈博闻多识,自是可以解答你心中疑惑。” 昌乐帝和曹林芝向来信任承恩寺的吕方丈,熙宁是知道的,可是她却对那人有点不屑,也不认为吕方丈可以解答她那些虚无缥缈的噩梦。 但还是娇声应道:“好呀,母后,儿臣若有疑问,定然去请教方丈。” 曹林芝嗯了一声:“你如今大了,总有些小心思不愿意再同我讲,我是明白的。” “母后,我没有。” 曹林芝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我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 目光涣散片刻似又想起什么,又继续笑道:“有心事不要闷着,你既有曼娘这个好友,倒不如和她多说一说,年轻人总是有许多话可以说。” “嗯,知道了。” 第16章 凌烟阁 第17章 承恩寺 第18章 吕方丈 第19章 送花者 第20章 惹人烦 第21章 话家常 第22章 今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