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妖妍》 第一章 人生最是初相见 第二章 京城天都 第三章 端午灯会 卯时刚过一会,天还亮着,不少商店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挂出了花灯,大大小小的街道上,人流比白日里还多了不少。京城的居民,外地的游客,赶考的士子,三三两两,结队成群,一路观赏游览。人群中还有不少的女子结伴而游,此时,四国风气开放,对女子并无前朝般有诸多限制,只要在家人陪伴或者结伴出游,许多人家还是愿意让自家女孩子出门游玩。 天都的端午灯会由来已久,在端午节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会在房檐下悬挂出精美的花灯,原先只是为着节日里有些喜庆的氛围,不知道是谁最先在花灯上写上谜语供人们猜玩,慢慢便形成了家家挂灯谜的习俗,后来沿路的许多店铺都在猜灯谜时许上了礼品,以此吸引游人,渐渐地南越端午节的灯谜会也来越热闹,每年都会有四面八方的游人来赴灯会猜谜玩耍。 畅仙楼的何掌柜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在花灯和灯谜上都费了不少心思,更是拿出了许多价值不菲之物作为解谜的礼品,如此风雅的举措吸引了天都大批的文人墨客前来酒楼,几年下来不仅让畅仙楼赚得盆满钵满,更让畅仙楼稳居在天都四大楼之中。 今年的端午正赶上三年一次的开科会考,全国各地的士子云集京都,更让这次灯会显得热闹非凡。 这个时候的畅仙楼早已是座无虚席,重金请来的美貌歌妓已坐在酒楼大厅的台阁上,柔美的歌声飘然在楼中,引来阵阵喝彩声。 郭定安在符亢的带领下来到三楼,这一层楼布置相当特别,每桌之间都用精致的盆景隔开做成包厢,显得非常雅致。 纪咏风早已坐在桌前,笑着招呼他坐了下来。郭定安寒暄了几句,在他右手坐下,看到何掌柜正垂手站在纪咏风身后。转头向楼下看去,正好对着大厅的高台,环顾左右整个酒楼一览无遗,真是好位置。 此时酒楼之中座无虚席,大厅中轻歌曼舞,客人们或观看歌舞,或小声说笑,畅仙楼是京都的富贵去处,能来这里的宾客,非富即贵,尤其是在这佳节之夜,能在这里订上位置的可都不是普通人。 “那位是工部侍郎张启功,他左边坐的是中书舍人刘善才……”何掌柜低声为纪咏风指点酒楼中的达官贵人们,满堂的宾客竟没有一个是他不知道的。 这时,楼下换了一名绿衣女子,端坐在台上,抚琴轻唱起来:“ 猗猗秋兰,植彼中阿。 有馥其芳,有黄其葩。 月含幽意,厥美弥嘉 猗猗兰蔼,植彼中原。 绿叶幽茂,丽蕊浓繁。 馥馥惠芳,顺风而宣。” 歌声清悦幽远,琴声舒缓动人,伴随着诗词中空谷幽兰般素雅静谧的意境,令人听之心旷神怡。 “这曲子倒是雅致。”纪咏风微微点头赞道。 “是啊,诗意幽然美丽,琴声空灵清雅,好曲好诗!”郭定安无限回味道:“京都果然地灵人杰,一个歌女也能做出如此好诗。唉,只此一曲,郭某自叹弗如啊。” 何掌柜听他感叹,不由笑道:“郭相公不必妄自菲薄,此女乃是京都顶尖的歌妓,珉江画舫上千金买一曲,唱歌是无能可比,可这诗曲却是妍小姐新近所做,并非出自其手。” “妍小姐?”郭定安神色一喜,问道:“是否是人称天都第一才女的席家小姐?” “正是。”何掌柜含笑回答。 “今日竟能听到席小姐的新诗。”郭定安喜形于色,当下请人拿来笔墨,将这诗写了下来,细细品读。 纪咏风看他神情热切,心里也有些微微好奇,问道:“素闻席相国之女,天资聪颖,不知掌柜这些年可曾见过她?” 何掌柜摇头道:“席小姐深居简出,常人哪能得见,不过,”他瞥了一眼正在痴迷品诗的郭定安,压低声音在他轻轻道:“听说,皇帝有意让席小姐入主东宫,选做太子妃。” “有这等事?”纪咏风轻轻蹙眉道:“越皇想让席允安做国丈?”这样的荣宠世间少有,若真如此,南越的将来岂不都在席氏父女的手上? “便是皇帝真是有这样的想法,只怕那几家也不会愿意。”纪咏风冷冷道,越国的阀门世家把持后宫多年岂是轻易就能让位的? 此时,楼中众人都专注地看着高台上千姿百媚的舞姬偏偏起舞,不时出阵阵喝彩声。 “那边是哪家府上的?”纪咏风环顾四周,突然问道。 何掌柜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顿时呆了片刻,疑惑道:“这,这两人,小人也从未见过啊!” 纪咏风所说的是隔着天井斜右角的桌子,桌边坐着两位年轻的男子,说年轻也都过了点,靠着栏杆边正俯身下看的那位似乎才十三、四岁模样,看模样倒像是个孩子。 何掌柜退了几步,走到楼梯口向小二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回来,道:“是右仆射欧阳明志府上订的位置,应该是欧阳家的小公子。” 两人正说着,那边也往这边看了过来,那小公子注视着他们,突然起身举杯往他们这边遥敬一杯,仰头喝了。 纪咏风微微一笑,起身回礼,也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往桌上的空位指了指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他们同桌共饮。 那小公子笑了笑,起身向他们这桌走来,他身边那人忙拉住他,两人说了几句,那人无奈放了手,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待那小公子走近,纪咏风不禁暗暗赞了一声,好一位翩翩佳公子。但见那小公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俊美非常,神情之间带着温润文雅的气质,一袭白色长衫,翩然洒脱,令人顿生喜爱之心。相较之下,他身旁那位虽也是位俊俏公子,但在神韵上却要逊色许多。 小公子向着两人略一施礼,道:“在下欧阳瑞,这位是我的堂兄欧阳烨,蒙两位兄长邀请,不甚感激,敢问兄长如何尊称?” 纪咏风起身邀请两人入座,微笑道:“在下纪咏风,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今日让何掌柜跟在身边,本来也打算是以畅仙楼幕后东家的身份行走天都。 欧阳瑞赞道:“原来大哥便是畅仙楼的东家,我方才还在想是怎样的人才能经营出如此风雅的酒楼,可巧了,这会就见到本尊了。” 他说话间,眼光看向郭定安,似乎对他也很好奇。郭定安忙起身介绍道:“在下郭定安,是这次进京赴考的士子。” “哦,”欧阳瑞眼神一动,笑道:“原来郭大哥是今年的士子,小弟以茶代酒敬祝郭大哥金榜题名!”说着,举起面前的茶杯向郭定安举杯敬来,郭定安慌忙拿了跟前的杯子回他一礼。 纪咏风微微一笑,这欧阳小公子真是个玲珑人儿,三两句话说得在座的人都舒舒服服。 没寒暄两句,楼下响起鼓噪之声,众人往大厅中看去,这时歌舞早已经散去,高台上,六位红衣丽人把着六盏精美的花灯在台上慢慢走动,向楼中众人一一展示着,引来人群一阵喧哗。 畅仙楼端午压轴戏-赏灯会开始了。 第四章 猜 谜 “诸位!”说话的是畅仙楼的另外一位陈姓掌柜,与何掌柜正好相反,这位陈掌柜却长得又瘦又高:“多谢诸位赏光参加畅仙楼一年一度的赏灯会,今年的灯会,本楼精选七盏花灯,并奉上七份厚礼赠予第一位猜出灯谜之人。规矩呢,诸位都是知道的,将谜底写在纸上,交与身边伺候的小二,小二接到谜纸后会立刻报号,先报先到,猜中得礼,先到未猜中者,由第二位报谜底者接上,依次往后推,直到有人猜中拿走礼品。” 陈掌柜讲好规则后,招招手,走出六位黄衣丽人,手捧着锦盒,想来就是这次的礼品,只是锦盒都严严实实的盖着,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陈掌柜还未说话,台下有人问道:“奇怪了,掌柜,方才你不是说七盏花灯么,怎么这里只有六盏。” “是啊,是啊,怎么回事?”众人一阵议论附和。 陈掌柜微微一笑,举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非是老夫口误,这最后一盏灯非比寻常,只有待这六盏花灯猜过之后,方可上场,若是这六盏花灯不能全部猜中,这最后一盏嘛,可就只能等到来年啰。” 众人听他话语又是一阵哗然,在座之人多是天都的才子显贵,自持才智高人一等,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好奇心大增,纷纷催着他开始猜灯谜,非要让第七盏灯出来不可。 纪咏风在楼上看着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一笑,对何掌柜道:“你玩的什么花样,可别把京城的才子们给惹急了!” 何掌柜笑道:“哪能耍什么花样呢,不过是老陈的小把戏,做做样子。” “这陈掌柜精明着呢,就几句话把大伙的胃口都给吊起来了。”说话的却是一直未曾开口的欧阳烨,他注视着高台,少了些方才冷淡的表情,似乎也对这几盏灯起了兴趣。 欧阳瑞也看着高台上下一字对应排开的十二位丽人,兴味道:“瞧这阵仗,倒是十足的吊人胃口,不知道这压轴的是什么,可别让人大失所望才好。” 纪咏风听他说话,笑了笑,招手让人拿来纸笔,放在桌上,道:“既然来了,不若大家也猜猜看。” 郭定安笑道:“纪兄,我这人最不会猜谜,还是看你们猜吧!” “公子但猜无妨,”何掌柜道:“今日的七个灯谜,诗词歌赋,物鸟虫鱼都有涉及,端是猜的一个巧心思。” 郭定安笑了笑,向何掌柜拱手作个揖,感谢他的好意,心里却明白自己性格缺的就是个巧字。 这时,楼中众人也逐渐安静下来。陈掌柜略一抬手,右面第一位的丽人走到台中来,点亮手中的花灯,灯花映射出写在灯面上的一行字来,陈掌柜念道:“诸位请听,残花片片入画中,谜作一字!”台下右面第一位捧盒的丽人走上台,站在花灯旁,陈掌柜掀开盒盖,盒子盛放着一粒明珠,珠大而圆,珠光流璀,真是珠中上品,陈掌柜又道:“这颗东海明珠,是瑞玉斋前年收到的珍品,本店以高价购得,唯智者得!” 楼上楼下人声纷纷,有人互相讨论,有人独自苦想,不多一会,就送上了五份谜底,陈掌柜打开纸张,仔细查看一番,笑道:“此迷底为“毕”字,三份皆中,但东三桌方学士谜底先到,仅以此珠答谢方学士。”众人一片喝彩,崇玄署方学士笑着接礼。 郭定安在楼上叹道:“天都果然人才济济。残花为匕,画中为十,原来是个毕字。” 旁边的欧阳瑞却好奇道:“那珠子值得了三百两银子,纪大哥好阔气,这接下来的,不知道还会有什么?” 纪咏风微微一笑,并未说话,旁边的何掌柜却笑道:“欧阳公子说笑了,我们这酒楼的生意平日里也是靠着京都的各位贵人们时常赏光,如今那出些银子让贵客们都高兴一下,也算是对大家日常光照的回报吧。这东西嘛,若是寻常的东西又怎入得了在座诸位的眼呢?” 正说着,台上已经举起了第二盏花灯,这次送出的礼物却是肇州所产的极品香砚,此研磨墨色纯正,字中带香,砚石风格清隽高雅,堪称文房之宝。此物每年仅产数件进贡内庭使用,民间能够得到的极少,楼中的人多为京都显贵又大多好文,对这墨砚的兴趣远远过了那些金珠宝玉。 “一形一体,四支八头;一八五八,飞泉仰流。此谜既可作字亦可作物。”陈掌柜公布了谜面,笑呵呵的看着楼内众人冥思苦想,都想要拿这极品墨砚。 “既可作字也可作物?”欧阳瑞轻念道:“这谜面倒是出得巧。” 郭定安神色一动,随即沉了下来,坐在他对面的欧阳烨看他神情,问道:“郭兄可是想到了?” 郭定安涩涩道:“约莫想到一些,但不知对否。” 纪咏风轻笑道:“郭兄,这猜谜猜谜,本就是个猜字,本就图个乐子,对错与否,倒是其次。” “是啊,郭大哥,既然来了也猜上一猜吧!”欧阳瑞也笑着鼓励他。 何掌柜适时递上纸笔,郭定安也不再推辞,写下谜底交与身旁的小二,小二唱诺一声,跑下楼去。 欧阳烨问道:“郭兄可否告知所写的谜底是什么?” 郭定安笑道:“是个“井”字!” 欧阳瑞拍手道:“是啦,四支八头,飞泉仰流。正是个井字,郭大哥,这香砚可非你莫属了!” 楼下的陈掌柜开始宣布谜底,谜底果然是个井字,但第一个猜中的却是二楼一桌的人,大家摇摇头,都替郭定安觉得可惜,郭定安自己却不觉得惋惜,能猜出谜底比得到宝物更令他高兴。 接下来,又出了几道灯谜,所送出的礼物也各不相同,有贵重器物,也有前朝名家字画,引得众人兴致高涨,送上谜底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似前两轮那般拘谨。 纪咏风这桌上,除了郭定安送出了一个谜底,竟再没人动手,欧阳兄弟虽然兴致颇高,却都没有动作。 “诸位公子,既然兴致这么好,不妨也写上谜底送下去猜上一猜吧!”何掌柜道。 欧阳瑞回头说道:“纪大哥怎么也不来猜谜呢?” 纪咏风无奈道:“我是酒楼的东家,若是参加岂不是有作弊的嫌疑?” 欧阳瑞笑道:“纪大哥这么说倒也是,不若大哥将谜底最后一个送出,只猜谜底,不拿礼品,岂不两全其美?” 何掌柜点头道:“欧阳公子说得极是,公子不妨一试!” 纪咏风点头道:“也好,我也来猜上一猜。” 欧阳瑞含笑附和,眼中闪一抹异色,转瞬即逝。 第五章 两个谜底 第六章 书房夜谈 第七章 朝廷内外 “朱衣巷,相府?”纪咏风诧异道:“你可曾看清楚了?” “你再将事情仔细说一次。”何掌柜对眼前躬身回话的人道:“一点也不可遗漏。” “是!小人按照吩咐跟踪那两位公子的马车,他们出了楼,一路往南到了朱衣巷,看见那位小公子,进了相府的后门,然后马车就驶走了,进了巷另一头的澄国公府。但那是朱衣巷,小人也没敢入内查看,只得先行回来复命。”那人将跟踪一路的情形再次讲述了一遍。朱衣巷乃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府邸聚集之处,三品以上朝服为朱红色,因而得名朱衣巷,是天都除了皇宫之外戒备最为森严之处。 “下去吧!”何掌柜命他退下,关好门,转身对纪咏风道:“公子,朱衣巷乃是南越朝中显贵宅第聚集之处,戒备森严,未免引起事端,属下曾严令下属不得入内打探。但这些年,朝中官员府邸多有我们的密探,不若属下通知由他们负责刺探。” “不必。”纪咏风微微抬手,冷道:“没什么可打探的那欧阳小公子必然就是席素妍。看来今晚这出戏,都是这位才女精心安排的,畅仙楼不过是她的计划中的棋子罢了。” 站在一旁的陈掌柜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颤声道:“属下愚钝,竟然为人利用,请公子责罚。”何掌柜见此情景也慌忙跪在地上。 “畅仙楼,好大的派头,竟然用天都名妓做彩头。哼,白白做了别人的幌子。”纪咏风冷哼一声惊得何、陈两人一身冷汗。 逐风见此情景,走上前去,为纪咏风递上香茗,道:“公子息怒,两位掌柜这么做也是为了壮大畅仙楼的声势,无意为人利用,况且,此事于我们也并无害处,畅仙楼名声越大,越能让更多南越显贵前来,这样不也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吗?” 纪咏风淡淡道:“若是在商言商,商人之利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大家各取所需,没什么可责难的。可是,”他双眉一挑,冷道:“一个酒楼拿着珍宝名妓,四处炫耀,难道你们想让越人现畅仙楼是我大秦的据点吗?” “属下不敢!”两位掌柜噤若寒蝉。 半响,纪咏风才冷道:“起来吧,这些年你们在天都经营得也算不错,只是多年的风平浪静,让你们失去了应有警觉,四国的京城都是满街的斥候,你们当真以为别人就不知道畅仙楼就是大秦的据点,身处险境尤不自知。小心记得,这多年的经营可不能赔进去。” 两位掌柜低头恭敬道:“谢公子明训,属下必当谨记!” “退下吧!”纪咏风略显疲惫地闭上眼,挥手让两人离开,房间里只留下亲随逐风。 “公子?”逐风小心地轻唤一声:“是否对两位大人太过严厉了。” 睁开双眼,纪咏风淡淡道:“逐风,你认为我是在小题大做。” “我确有些借题挥,不过,他们两人在南越多年,许多事情未免有些懈怠。畅仙楼可以享有盛名,但不能风头过盛。我今日这般声色俱厉就是要提醒他们,不能因为他们两人的愚蠢,毁掉大秦多年在南越埋下的暗线。”纪咏风冷声道。 “是,公子远见,属下明白公子的苦心。”逐风点头道。 慢慢品尝杯中的香茗,纪咏风突然笑道:“席素妍,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她相见。” 逐风疑惑道:“属下真没看出来,那小公子居然是个女子。” “她年纪尚小,自然有些难辨雌雄,不过,小小年纪竟然会有这样的智谋,当真是小看不得。”纪咏风略为感叹道。 逐风闻言道:“南越也是人才济济,可惜君上无能,若是越王有公子这样的品行,似公子这般爱惜人才,善加利用,南越又岂会是今日这般情景。” 纪咏风撇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马屁,轻轻一声叹息:“越王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只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性格未免有些怯懦,宫外又有阀门豪族为祸,让他更难以有所作为,否以南越的富庶,人才辈出,光复汉室也未尝不可。” “皇上曾经说过若是我大秦能得到南越,天下也就指日可待了。”纪咏风的话让逐风想起秦皇的话来。 “谈何容易,”纪咏风无奈道:“越人素来高傲,自诩为汉室正统,视三国为蛮夷、乱臣贼子,国中文人宁可沉醉风月也不愿到他国谋求一官半职。魏、燕同样对南越垂涎三尺,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越人虽积弱,却有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何况还有一个席允安坐镇朝中,若在边境上突袭一些好处倒是可以,想要吃下整个南越,三国谁也没有这个本事。便是勉强吃下了,也会损兵折将,只会让渔人得利。” 逐风听他分析仔细,不停点头,道:“公子说得正是,越国还有几个可以护国的武将,那越王长子晋王刘显也是位出名武将,颇有战功,只是皇后向来忌惮他,让他长驻河州,极少招他入朝。” “是啊,席允安一直对这几位将军看护得紧,免去他们不少祸事,越王自然也知道其中厉害,虽然这些年他们朝中多被排挤,但自毁长城之事,越王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纪咏风若有所思道:“若真有什么问题,只怕就出在那位晋王身上。” “公子的意思是……”逐风疑惑道:“晋王有意于帝位?” 纪咏风冷笑道:“皇帝的儿子,会有哪个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的?刘显是徐贤妃的儿子,他背后是整个徐氏阀门,就算他没那心思,徐阀会放弃吗?当年他刚行过冠礼就被派遣至河州驻守,名为锤炼,实则流放。皇后于这件事情出了不少力气,算是和徐氏彻底翻了脸,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刘显不但没有在河州没落,反而屡建奇功,很快便封了晋王。” 逐风沉声不语,事涉皇位,不是他能多言的,即使是别国的皇位之争,也不能轻言是非。而纪咏风似乎更多的是分析给自己听,却不是要向逐风诉说什么。 第八章 席家有女初长成(上) 第九章 席家有女初长成(下) 欧阳烨送来的锦盒正放在桌上,席素妍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欧阳烨也太疲赖了吧,连盒子也没有换就拿来送人了,既然如此为何当时不就把这雪云纱给了自己呢。 席素妍想着,随口吩咐丫鬟小橘把布料取出来好生在存放,自己在桌旁坐了,拿了方才正看着的医书继续翻看。 小橘打开盒子,里面的什物用绸缎仔细包裹着,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什物时却生一声惊呼,连声道:“小姐,小姐,快看。” 席素妍放开手中书卷向她看去,小橘正展开取出一幅雪白长纱,赫然是一件绝美的长裙,剪裁细致,裙子缀珍珠装点,柔美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如天仙的羽衣一般。 席素妍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美丽的衣裙,这雪云纱可不是普通的布料,寻常的衣铺哪敢轻易裁制,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成这样精致的纱裙。右仆射大人有为本家是主管衣冠署的署丞,难道是让御衣房制作的? “小姐,真美,真好看。”小橘兴奋地拿着长裙,往她身上比试着。 “好啦。”席素妍微笑道:“是小姐真美真好看,还是衣服真美真好看?” “都好看。”小橘很马屁地说道。 “去,去,去,”席素妍笑着挥开她:“别张扬了,赶紧收起来吧,别让夫人看见了。” “是!”小橘忙叠好长裙,重新包裹起来,往衣箱收捡好。 这个欧阳烨,他到底搞什么鬼?席素妍心思急转,琢磨着欧阳烨此举的用意,手中的医该看什么。小橘看见她这样子,噗哧一声笑道:“欧阳公子这宝贝可让小姐动了心啦。唉,没想到欧阳公子他还能有这番心意。” 席素妍瞥了丫鬟一眼,道:“一件衣服就把你给收买了?” 小橘道:“小姐,这衣物不是随便送的,若非郎有情又怎么会送这么私密的什物呢?” 席素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橘见她点头,大是得意:“小姐也快及笄了,倒时候啊,多的是贵家公子来送东西。” 席素妍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桌上的书卷却再也看不下去。 刚过了午时,席允安派人回府送了话,要在宫里用膳,席夫人担心夫婿的身体,着人往行省里送了去了煲汤。 晌午的时候母女俩便自己在内堂里吃饭,席家的午膳并不多丰盛,简单的五道菜,荤素恰当,符合养生之道。 “爹今天又留在宫里吗?”席素妍看看空着的主位问道。 “是啊,午时的时候让人递了话回来。”席夫人道:“今儿中午留在宫里用膳。” 席素妍点点头,看来今天的朝议仍没什么结果,皇上留了几个重臣在宫中继续议,连膳食也留在宫中用了,若是下午还没结果,皇上不会留宿吧?整天就知道议来议去,这事情就这么简单的摆着,既然没办法从本源上解决事情,议论再多又有什么用!席素妍吃着饭菜,心里腹诽着。 用过午膳,席素妍并未回房间休息,而是转去了父亲的书房,在房间里挑了本水经坐在房里看了,看了一会便现,这书也是父亲常常翻看的书,书旁留了许多注解,她看看书中的内容,再看看父亲的注解,大觉受益。待她感到有些疲惫时已经到了酉时,竟不知不觉中看了两个多时辰。 拍拍有些酸痛的肩膀,席素妍起身合上书卷,准备拿回自己房间继续阅读。房门却打开了,席允安略显疲惫地走了进来。 “爹。”唤了一声,席素妍忙把手上的书往桌上一放,迎上去扶着老父在桌前坐了下来。 席允安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在看水经?” “是,”席素妍一边回答父亲,一边走到门前吩咐家仆沏茶。 席允安叹气道:“你也听说了,朝议了一天什么办法也没拿出来。”女儿自小聪慧,他也没有什么偏见,自女儿展示她惊人才智之时,他便多了一个可说话的人,女儿对事对物的见解常有独到之处,朝中诸事他也从来不瞒她。 席素妍关上房门,在父亲身边坐了,轻声说道:“听说了一些,今天朝议了些什么?” “遂洲连降大雨,汨泺江水泛滥,一部分河堤被江水冲垮,六百里良田被淹没,遂洲刺史送来庭报请求朝廷遣人支援防洪,并请粮食三十万担,白银二十万两以济灾民。” 席素妍皱眉道:“前年遂洲上报户部的不过十二万户,三十万担粮食可让遂洲全境的人吃上五个多月,寻常人家一月花费不过半贯钱,这二十万两则可让整个遂洲丰衣足食的过上半年。” “是啊,虽说汨泺江在遂洲段最长,但亦不至于全境受灾,其他几个州县也请了赈灾,却没有遂洲这么多。”席允安点头道,女儿一语就道破遂洲请灾数量中的猫腻,可朝中还有不少大臣在为遂洲据理力争。 汨泺江年年泛滥,每到汛期,当地居民多会迁移至高地,因此每年真正因洪水而死的百姓并不多,最紧要的是等到洪水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这期间大部分粮田无产,百姓都得靠官府救济生活。席允安虽认为遂洲所要的赈灾物数量上多有争议,但却不得不考虑百姓的生活,因而在朝议上颇有些为难。 “这么说今天朝议讨论的就是赈灾粮款的事情?”席素妍问道。 “不止如此,今春的时候,晋王上书称燕国有异动,向朝廷请调了五十万担粮食到河洲。前不久广宁都督也向朝廷要了三十万担,眼下天都南北两大粮仓存粮也不过四十万担,如果从江南粮仓调粮到遂洲,不仅时间上太晚而且沿途运送又要耗费许多银子。”席允安叹道, 席素妍眉头一皱道:“五年前,皇上兴建了避暑行宫,致使国库空虚,父亲曾经颁布法令,但凡民间缴纳赋税,可用低于市价五十文每斤的银钱代替上缴的粮食,此法令短短三年令国库充实,而今……” “是啊,而今,朝廷库存的粮食却少了许多。为了方便南北调运,我又在灵洲设立了江南大仓,如今却显出了弊端。”席允安道,今日朝议,为了此事,他受了不少的攻击。 席素妍当然能够想到朝臣对父亲的埋怨,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绝对的完美,任何法令都无法面面俱到,父亲只是竭力要做到令国家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当初替赋法充实国库,江南大仓减少朝廷运送粮食的支出时,可没有人说过什么,眼下几件头痛的事情碰到一起,反倒处处指责起父亲了。 “当初调走天都存粮的时候,怎么没有从江南大仓再调运一些到京都呢?” “广宁那边的库粮是才调走的,刚一调就出了这事,眼下从江南那边调也来不及了,天都是京师重地也必须留有存粮,一时间竟也凑不了这许多粮食来。”这才是席允安头痛的问题。 席素妍沉思片刻,笑道:“父亲,这事不难,女儿这就有两个法子。” “哦,我们朝议了一天,你一下倒有两个法子。说来听听。”席允安道 席素妍笑了笑,说道:“这第一法子嘛,很简单,就是从天都调运十万担粮食先行到遂州解燃眉之急,然后再从江南大仓调运递补。” 席允安点点头道:“这法子我们也想过,眼下,这也是最妥当的办法了。还有一个呢?” “另一个嘛,先调五万担到遂洲,然后再以朝廷的名义在遂洲以每担高出市价两钱购粮,购来的粮食就地放给灾民。”席素妍道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席允安一怔,质疑道:“你如何确定能采购到粮食?” 席素妍道:“汨泺江时常泛滥,普通百姓靠地里的收成糊口,一遇到天灾,自然就没有口粮,可大户人家多有积粮,他们当然会把粮食存放到安全的地方,冒充灾民领取朝廷的赈灾粮,等洪水退去,粮价高涨时再拿出来贩卖。” 席允安点点头,席素妍见父亲认同,便继续说道:“提高粮价办法不但能吸引那些藏粮的大户,而且可以让附近几个州县的粮食自行流动到遂洲。等到遂洲粮食足够的时候,价格降低两钱五分,比最初的粮价还低了五分,这样附近的粮食也就不再流入遂洲,而那些不愿意卖粮还等着再涨价的人,这个时候也会受到惩罚,运出遂洲的费用远高过那降低的五分,他们最富还是不得不将粮食卖给官府。这样一番进出,再算上如果从江南大仓调粮的银钱,也就费不了朝廷多少银子了。” 听完女儿的一席话,席允安拈须长笑,道:“好办法,果然是好办法。待明日上朝,我再与众位大臣商议商议。待此事一定,今科会考也不会再被推迟了。” 妍月怔了一征,惊讶道:“会考推迟了?”自端午之后三天会考就应该开始了,现在都过去七天了,就算是水患也不至于让会考延期啊。 “是啊,”席允安叹了口气道:“端午那晚,皇上为了让太后高兴,在万寿宫中办了家宴,用膳时太后还好好的,可到了夜里就了急症,皇上自责不该在万寿宫中设宴,加上水患也让人烦心,太学监那边去请了几次会试的题目,都被皇上斥退了,所以考试也只能推迟了。” 席素妍点点头,当今圣上是至孝之人,如此担心自己的母亲倒也能够谅解,只是这等国家大事,若是一味拖延岂不令天下士子寒心么?她虽如此想着,却不敢在父亲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只是动了心思要再到畅仙楼去看看琴心和那位姓郭的士子。 第十章 郎情妾意 第十一章 琴 心 第十二章 宫廷秘史 遂州赈灾钱粮一事,经过朝议后采纳了席相提出来的办法。朝议后,席相亲自督促着上书省将圣谕拟好,交皇帝御览加印后即刻下到各司办理。 太学那边见赈灾的事情有了着落,又听说太后的病情见好,趁着皇上高兴当口向他讨了会试的题目,跟着了榜,延迟了十天的会试终于举行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席素妍念了几遍,皱眉道:“陛下怎么又出这样的题目,既然是招募治国理政的人才,怎么老是要人做一些修身品行的文章。” 席允安道:“陛下之意在于选拨德行高远的人才,为官者先有德而后有治,陛下任务只有有德行的官员才能真正造福一方百姓。”顿了一下,这位多年身居高位的老臣却露出苦涩的笑容,叹道:“只是陛下不明白,真正有德行的人,哪里只是一两篇文章能够看出来的。” “是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老父的脸上的无奈,让席素妍几分唏嘘,皇帝处处标榜官员德行操守,可南越朝廷上站着的又有几个是廉洁自律的,尤其是那些在各处为官的阀门子弟,更是个中之最,就拿前些日子的遂洲水患来说,朝廷每年都拨许多银子給工部修缮河堤,可汨泺江还是年年泛滥,主管修缮的工部尚书郑光清是皇后的胞弟,那些本该修理河堤的银子都落到了郑光清的口袋里,河堤却年年都有垮塌,两岸百姓苦不堪言。 席允安看着女儿的神情,摇摇头道:“妍儿,不要对朝政满腹怨气,历朝历代哪里有完全清明的朝政,陛下虽统一天下的魄力,但也是仁德之君,百姓虽有一些苦楚,但却总算能安居一方。”曾几何时,女儿的聪颖逐渐成为他一种深深的忧虑,她对政事从懵懂的好奇到小心的探寻透析,到现在冷静的划出朝中的局势,恣意对朝政的嘲讽抨击,这一切都让席允安感到不安,并且开始后悔让女儿参与到政事之中。 “无论如何,你是个女子,不要把你的聪明用到你不该涉足的地方。”席允安淡淡道:“朝廷中的许多的事情,并不是几分聪明就能够解决的。” “是,女儿越矩了。”席素妍低头道,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席允安抚摸这女儿的头,神情却越严肃:“父亲这么说,你心里不服气么?” 席素妍微微惊讶地抬起头,低声道:“女儿不敢!” “不是不会,而是不敢。”席允安看着倔强的女儿,说道:“你是丞相的女儿,先且不说你能否入主东宫之事,便是不进皇家,将来你也会许配給某位官宦子弟。” 席素妍点点头,有些不明白父亲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自小宠爱你,更让你涉足到朝政之中,虽然外人不知此事,但为父心里明白,这两年朝廷有些举措,表面上是父亲提出来的,实地里却是你这小丫头的主意。”席父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人无知而畏,这些事情让你熟知朝政,却又让你起了藐视之心。眼下你尚且待字闺中,父亲尚可容许你为你遮掩,若是将来嫁入夫家,再如此行事,只怕惹来祸端。” 席素妍明白老夫心里的忧虑,点点头,却不免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做。 席允安见女儿仍有轻慢之心,厉声怒喝道:“朝堂之上无小事,一步走错满门受累,你若自以为是,将来必定惹来祸事,累及家族儿女。汉时名臣霍光之妻恣意妄为惹来诛九族的大祸,远的不说,你且想想先帝的荣妃是怎样被满门抄斩的!” 席素妍被父亲声色俱厉的喝问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本是聪明之人也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刚才被父亲无端这么一说,激起她的倔气,总有些满不在意,父亲这一喝却如当头一棒,让她顿时明白自己的言行可能带来的危险。 “父亲,请恕女儿无知。”席素妍起身跪在父亲面前:“女儿太过骄纵,恣意妄为,若不是父亲提醒,日后給惹来祸事,悔之晚矣。” 席允安点点头,扶起女儿,语重心长道:“当年荣妃在后宫得势,想让自己的儿子陈王取代太子,不但让族人在朝中为陈王上书,更教唆其兄重金买通猎场护卫欲暗害太子,事情败露后,陈王被废为庶人,荣妃赐死,荣家满门抄斩,荣氏一族就此败亡,仅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荣氏旁枝,隐姓埋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当初若不是荣妃一念之差,如今她也能颐享天年,荣家一百多条人也不会白白丢了姓名。”当年他与礼部侍郎荣之源乃是同年,颇有一些交情,亲眼看着友人全家斩于北门,一百多人的鲜血浸透了北门刑场,事后他请人为荣家人收殓了尸身,埋葬在城郊。事情过去了十多年了,但那血腥的一幕依然铭刻在他心底,如今女儿的种种让他不禁想到了当年的惨事,也就越的担忧,不得不对声色俱厉提醒她。 “当年,荣家……”荣家的事情,席素妍也曾经听人说起,毕竟南越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世家大族受到过那样惨烈的刑罚,自那事之后,豪门子弟老实了许多,但这件事情毕竟是皇家的丑闻,且关系到当今天子和太后,谁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似她这样的小辈当然就更加不清楚,今日听父亲说起,才知道当年的惨剧还隐藏着这样的事情。 席允安也不隐瞒,毕竟是前车之鉴,他也想借这事提醒女儿,回忆起从前的往事:“当年爹同荣家长子荣之源是同年,荣之源为人大度,又是一朝为官,我俩的交情也算不错。荣妃娘娘是他的妹妹,荣家的小女儿,显德十二年进宫,很受先帝宠爱,进宫两年生了六皇子刘宏。” 说着,他停了片刻,叹道:“这事情也该是先帝的错,他宠爱年轻貌美的荣妃,情浓之时便戏言要让荣妃为后,立刘宏为太子,荣妃因此对帝位有了窥窃之心并且说动其父兄暗中行动,让其父兄在朝廷内外网罗各方官吏,培植势力。荣妃则在宫中离间先帝与太子、皇后的父子、夫妻之情,先帝逐渐与太子疏远,皇后险些被废掉,两宫相争,宫里人人自危。”席允安当时仍是太子舍人,在东宫伴驾,对当时荣妃在后宫只手遮天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 “既然荣妃如此得势,为何她会冒险让人刺杀陛下呢?”席素妍忍不住打断父亲的讲述,荣妃既然已经掌握后宫,只要耐心激化先帝和太子的矛盾,慢慢等到太子失势,取而代之即可,何必要去冒险刺杀储君呢? 席允安有些惊讶女儿的敏锐,停了片刻,道:“当时先帝龙体违和,连着生了两场大病,一旦先帝驾崩,太子即位,荣妃岂有善终,所以才孤投一注,让随太子狩猎的护卫刺杀他,所幸太子只受了点轻伤,而刺客拱出主谋正是荣家。荣家终于因此而付出了代价,先帝也因为此事一病不起,一年后驾崩,太子即位称帝,便是当今圣上。” 席素妍也叹了口气,荣妃既然能在后宫只手遮天,想来也非庸人,百密一疏,竟然在最重要的事情上留下把柄,荣妃功败垂成,必然是万般不甘。 “宫廷斗争比之官场更甚,一步踏错,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席允安感叹道:“所以为父不愿意你到宫廷之中,太子妃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们席家是要想办法推掉的。” “是,女儿正是此意。”席素妍附和父亲的想法,宫廷,犹如一个诡秘莫测的深渊,她不能也不愿意涉足到其中。 第十三章 上巳节 第十四章 晋 王 第十五章 群芳会(上) 第十六章 群芳会(中) 第十七章 群芳会(下) 太子一声令下,众多女眷立刻四处散开,有在岸边玩木牌的,有到水边玩水的,也有留在宴会场上聊天的,这些大家世族门禁家规比一般人家要严谨得多,难得有这样游玩的机会,片刻间兰河岸边已是一片红红绿绿,轻歌笑语。 皇帝虽然带着母亲、皇后离开了,但一些妃嫔和其他的皇室宗亲都在留在场中,各家也趁着这机会与这些贵胄们攀谈交结起来。席夫人自去与相识的夫人们到一旁闲话去了,席素妍看了看场中,虢国夫人和杨夫人带着自家女儿上前去太子攀谈,晋王身边也围上了一群夫人小姐。 席素妍看了眼正在聊天的母亲,偷偷挪动脚步,溜到河边芦苇丛中,捡了根河边漂下的树枝,顺着芦苇的根部挖了下去,医术上说芦苇的叶、花、茎均可入药。书中记载除芦叶为末,以葱、椒汤洗净,敷之,可治背溃烂。芦花止血解毒,治鼻衄、血崩,上吐下泻。太医院的药解中说芦根能“清肺止渴,利水通淋。”“解诸肉毒,能清热生津,除烦止呕。”是一味良药,眼下正值梅雨湿热时节,不如挖上一些回家熬成药汁,也免去出热症的风险。 她一边默念着医术,一边费尽挖掘深埋在泥土中的草茎。其实,席素妍贵为丞相之女,这一两味普通的药材哪里买不到,便是她每月的月钱也足以让她买上一车的芦根,她这些举动不过是小孩心性,非要自己动手弄不可。只挖了几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苇根却都十分细小,与书中说记显得有些差异,席素妍仔细比较了一下刚才挖出来的苇根和芦苇,现大枝干的芦苇,根茎虽粗,却很有些中空,没什么汁液,小枝的芦苇根茎虽小,根茎却很壮实多汁,她有了比较,只管捡那些中等枝干,个子不高的芦苇来挖,找到的根茎果然汁液饱满,用手掐开,就能闻到一股微甜的味道。 席素妍玩得兴起,一路顺着芦苇丛找了过去,过了半个时辰,便挖了一包根茎,累得她腰酸背痛,也弄得裙摆上满是泥土。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和满手的泥根,若是让母亲看见她这样子,非得把自己禁足不可,她连忙用手绢包了根茎,穿过芦苇丛来到兰河边上。她刚才一路走着,也没个方向,只觉得这边河岸的芦苇又高又深,连河边上都是茂密的芦苇林,扒开一丛芦苇,蹲在河水边,先把泥手绢洗干净了晾在一只芦苇杆上,又把挖来的根茎一一洗净,晒在一旁的石头顶上,这才用河水挨着擦洗衣裙上的泥土。 都是来河边玩的,哪有不弄湿衣服的,只不要被母亲看见自己身上的泥土就好,她一边想着一边仔细清理着,突然,听到芦苇丛中细碎的声音,仿佛有人再交谈什么。席素妍怔了一下,停止手上的动作,凝神倾听。 “不要再说了。”男人的声音冷冷淡淡却带着一种强势,仿佛天生就是号施令的人。 “为什么不说!”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怨恨:“你都看到了,你父皇是怎么对你的!你立了如此大功,可对你的封赏连老太婆家的一个女儿都不如!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女人的话中的父皇让席素妍心突地一下提了起来,这两人难道是…… 突然,女人话锋一转,口气变得嘲弄起来:“听说你昨晚住在东宫殿,他现在是太子,可不是那个小时候跟在你身后流着鼻涕的刘安。你只是区区一个晋王,他是君,你是臣,想一想,将来你便要在他脚下卑躬屈膝,求他们母子给我们娘俩一条生路。” “母亲!”虽然称呼着母亲,男人口气中却是带着浓浓地警告:“你说得太多了。”话说得这里,席素妍屏住呼吸,几句对话让母子俩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也让听到这些话语的她不得不小心隐藏起来。天知道,晋王母子现她在偷听会不会立马就把她给废了,丢在兰河中连尸骨都找不到。 徐贤妃又道:“整个宫里都忙着给刘安挑选太子妃,却连你这个长子的婚事都给忘记了。若是你父皇问起,你就向他要李家的女儿,皇后选了李家,却为了讨好太后又倒向了杨家,趁这个时候,正好把李家拉到我们这边来。” “选妃的事情父皇自然会有定断,母亲不必为**心了。”晋王似乎并不喜欢母亲为他出谋划策。 徐贤妃冷哼一声“好吧,看看你父皇,会给你挑选怎样的王妃? “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晋王的语气仍然是淡淡地,听不出什么喜怒来。“母亲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父皇责怪。” 徐贤妃一声哀伤的叹息:“你父皇早就不到我宫中来了,我回去早些迟些又有什么分别?” 晋王没有安慰母亲的伤感,只道:“回去吧,母亲,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徐贤妃沉默片刻冷笑道:“好,那个贱人容不下我们母子,你却说什么都不要,我倒看你怎么忍下去。”说着,也不等儿子回话便拂袖而去。 席素妍听见徐贤妃离去的声音,轻轻松了口气,好像徐贤妃被皇帝冷落了很久,想一想,一个女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却被丈夫这般冷落,再加上还有一个落井下石的皇后,难免会变得脾气古怪,好在自己的父母大人都对与皇家结亲一事嗤之以鼻,坚决不送她入宫,不然,席素妍心底感叹,艳丽风情她比不上李鸢芷,温婉贤淑又比不过杨珮娥,就算进宫也多半也是个冷宫命。突然间,她对那位好似怨妇的徐贤妃生出一丝同情来。 在芦苇丛中蹲了一会,听到晋王离去的脚步声,席素妍这才包好芦根,悄悄顺着来路走回去。 席素妍一路小跑回到宴会场上,坐在母亲身旁,只觉得心还跳得厉害。席夫人看着女儿略慌乱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方才在河边玩耍的时候,脚下踩滑了,险些掉到河里,唉,弄得裙边上都是水。”席素妍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席夫人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没个女孩儿样子,瞧你一脚的泥,还不快弄干净,免得被人笑话。” 席素妍笑了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绢帕擦拭身上的水痕,她特意把沾满泥土的鞋子露出来让母亲看到,让母亲责骂几句,免得母亲对她的话起疑心,自己素行不良,母亲大人又目光如炬,唉,撒个谎也不容易啊。 她忙着将身上打理干净,刚才在芦苇丛中听到徐贤妃和晋王母子的对话,她躲在芦苇丛中,连出气都不干大声,哪里还敢继续清洗身上的泥土,所幸他们来之前,她已经清洗了大半,否则母亲哪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 好一会,她才把身上的泥土、芦苇清理干净。这时才注意会场四周少了许多人,只有母亲和几位夫人相谈甚欢,还有几个玩木牌的小姐,而太子一行人却不见了踪影。看来玩了一会,大家都四处散开了,不知道太子是不是带着两位小姐游山玩水去了,今日皇上对杨珮娥多有赏赐,是不是正如之前她和父亲所猜测的,皇帝已经决定让杨家成为东宫的女主人。方才徐贤妃的话中得知,皇后改变主意转而选择了杨家,那么她要如何给李家一个交待呢,难道让那位骄傲的李家千金做太子的良娣?席素妍坏心地想着。 没坐多一会,内侍请诸位夫人小姐到亭中用膳,席夫人想起丈夫今日不上朝留在家中,担心他忘记了用药的时间,又觉得女儿的衣裙也弄脏了,到亭中用膳难免让人笑话,便谢绝了邀请,只推说身体不适要回家服药,便带了女儿告辞离去。 跟着母亲来到大道边,家丁远远看着主母走来,忙去赶来马车在路边等候,席素妍正要搀扶母亲上车,道边却闪一道人影,守护在大道两边的卫士见到来人,立刻行礼道:“殿下!” 席素妍扭头一看,顿时惊出一声冷汗来,来人竟然是晋王。 “殿下!”压住心中的惊骇,席素妍神色平静地随着母亲一同向他行礼。 晋王俯身回了一礼,席夫人惊讶道:“王爷,您……” “师母不必多礼。”晋王笑道:“本王蒙相国教导多年,礼当行后辈之礼。相国身体安好?” “王爷客气了,老爷身体尚好,多谢王爷挂记。”席夫人道。 “本王还记得相国有湿热疼痛的老毛病,这次本王从河洲带了一些上好寒山百合,河洲茯苓,都是去湿热的良药,已经遣人送至府上,改日本王再登门拜访相国!”晋王说道。 席夫人再行一礼:“妾身代老爷谢过王爷。” 晋王微微笑着,侧身一让,道:“叨唠夫人了,夫人,请。” 席夫人在女儿的搀扶下上了车,席素养放下车帘子,转身见到晋王仍然站在一旁,恭敬向他又施一礼,便转向后面的马车,正要上车,身后晋王突然出声唤道:“素妍小姐!” 席素妍一怔,转过头来,晋王已经走到她面前,从袖中拿出一只金丝盘莲花镯子递到她面前,微笑道:“素妍小姐,你方才把镯子弄掉了,本王特地为小姐送来。” 轻轻接过手镯,席素妍盈盈一拜:“多谢殿下。” 晋王轻笑道:“小姐多加小心,如此珍贵之物,莫要再弄丢了。” 席素妍把镯子套在手上,对视着晋王没有笑容的双眸,微微一笑:“多谢殿下提点,小女必当铭记在心。” 第十八章 金榜题名 临走时晋王的几句话着实让席素妍受了一番惊吓,最让她不明白的是晋王怎么会知道那金丝盘莲花镯子是她的,还是因为晋王当时就已经现她在偷听他们母子的对话,哪他为何不当场拆穿自己,反而让自己一直听了下去,事后才现身来警告,这位晋王行事真让人琢磨不透。 席素妍并未把那天听到的话告诉父亲,毕竟晋王母子虽对皇帝不满,但言谈中并谋逆之言,若事情泄露出去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会引起一场动乱。南越的宫廷中,杨太后是杨家家主的姑姑,皇后是郑家的女儿,徐贤妃是徐家的女儿,还有宫里一些其他阀门世家旁系子女,所以说后宫是世家在朝堂之外的另外一个战场,属于女人的战场,这也是席丞相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女儿进入宫廷一个重要原因。 上巳节后第二天,晋王派人拿了他所说的寒山百合,河洲茯苓以及一些河洲的土特产送到相府,席夫人让洪伯查了一下礼物,并无什么特别贵重的什物,也就收下了,又让人给晋王送去一些礼物算是回礼。对于收礼一事,席夫人相当的谨慎,既不得罪人,也会为夫婿带来任何麻烦。 六月中旬,会试的榜单贴了出来,席素妍忙让小三去到太学门前去看榜单,小三去了两个时辰才回来,直说:“中了,中了。”席素妍忙仔细询问,原来也是郭定安运气,读他文章的正是那位以严谨治学著称的吴大学士,郭定安也金榜有名,位列第六十七位,进入了前一百名殿试的名单之中。 “好啊,小三快去准备一份贺礼。”席素妍笑道:“咱们要上门祝贺。” 小三苦着脸道:“小姐,夫人可不准你到洪伯那去支银子,咱们拿什么准备贺礼啊!” 席素妍拿出自己的荷包,拿了一片金叶子递给小三:“拿这个去钱庄兑了,到舒文轩去买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做成贺礼!” 小三眼睛一亮,笑嘻嘻道:“行,小的马上去办!”接过金叶子,一溜烟地跑了。 席素妍捏了捏荷包,上巳节也没白去,皇帝赏赐了一个小红包,里面还有三片金叶子,幸好不是像其他姑娘一样拿的是饰,否则还真不好出手。 鉴于席素妍的诸多恶习,席夫人对女儿的月钱用度管理得越严格起来,以致于席素妍时常考虑要不要把藏在衣柜里面价值千金的雪云纱裙拿去当掉,但一来考虑到欧阳烨送衣的用意不明,将来说不准还得退还给他,二来上巳节了笔小财,她也就没把脑筋动到那件雪云纱上,不过,那东西留在自己这里终究是个麻烦,万一哪天被母亲现了可就麻烦了。 衣衫一类乃是南越国情人之间才会互相赠送的礼物,真不知道欧阳烨送这东西给她是打的什么主意,席素妍心里嘀咕着,父亲与右仆射欧阳明志是多年同僚,多有交情,两家也常有来往,她和欧阳烨也是青梅竹马,打小便认识,欧阳烨是个直性子,若是对她有情,早就让人上门提亲了,哪里还需要送这些东西,这可不像他的性子。 席素妍摸不透欧阳烨送衣衫的用意,也就没把雪云纱当成自己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给他的。 过了一会,小三回来了,说东西都已经买好,席素妍照例换了男装,仔细叮嘱小橘几句,免得被来老娘现。 小三带着席素妍往舒文轩取了包好的笔墨纸砚,这才往畅仙楼去了,刚到畅仙楼门口便看见纪咏风的随从,小三忙退了两步,退到席素妍身边道:“小……公子,是上次那个……” 席素妍也不理会他,笑着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那人也看见了她,无奈手中抱着一大堆盒子,只得点点头算是还礼。席素妍也不在意,看看他手中的大小盒子,笑道:“真是巧了,莫非这是纪大哥送的贺礼?” “失礼了,欧阳公子,这正是我家公子送给郭公子高中的贺礼。”这人正是纪咏风的随从符亢。 席素妍笑了笑,小三壮起胆子走到前面,他手上抱的盒子几乎和符亢手中的一样,居然又想到一起去了。 来到上次的院落,进了郭定安的房间,纪咏风正在房中同他饮茶,席素妍一进房间,一边施礼一边笑道:“郭大哥,恭喜,恭喜!” 郭定安忙站起来,回礼道:“哪里,还要多谢欧阳贤弟的吉言。”招呼席素妍在桌前坐下,齐英奉上茶。 席素妍让小三送上贺礼,符亢也拿了贺礼,纪咏风见了,也笑了:“贤弟,看来你们不谋而合啊。”两人都送的是笔墨纸砚,想来郭定安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需购买纸笔墨了。 “再过三日便是殿试了,不知郭大哥准备得如何?”席素妍问道。 郭定安道:“方才正和纪兄说起此事,这殿试,我可是心里没底,不过能进得了殿试的名单,我也知足了。” “学无止境,”纪咏风摇摇头:“岂能因为一朝金榜题名而荒怠。” 郭定安脸上微红,道:“纪兄说得是。” 席素妍笑道:“我听说上次殿试,皇上出的题目是“何以治国”,点的头名状元就是现在的户部侍郎周元皑。朝廷所要的就是能治理一方的人才,郭大哥不妨看一些治国韬略,或许会有帮助。”其实,所谓殿试,也只是皇帝出个场,所有的试卷也都是由指定的官员评选,前十名的人选都是各方势力争斗的结果,皇帝也是应个景,在榜单上朱笔点一下,兴致好的时候会看看三甲的文章,但大多数时候皇帝关心的只是各家势力的平衡而已。 郭定安听她说话,起身一拜:“多谢贤弟指点。” “欧阳贤弟为何对会试如此熟悉?”纪咏风注视着她,问道:“我若不是看贤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想必还没有参加过会试吧。” 席素妍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纪咏风给她一种极其锐利的感觉,像是不起眼的剑鞘中却盛放着锋利的宝刃。对于纪咏风的问题,她也不掩饰什么,坦诚道:“小弟并未参加过会试,之所以对会试比较熟悉,乃是因为家父在朝为官,耳濡目染之下,才略知一二,让两位兄长见笑了。”当初欧阳烨以欧阳家的名义在楼中定下座位,作为畅仙楼的东家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借用的这个背景,她也索性大方承认了一些,只是不去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说出这话,桌边两人并不惊讶,她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并没想错,或许纪咏风对她的了解可能比她想的更多。 第十九章 负 情 第二十章 提 亲 第二十一章 宴 会 第二日,席夫人照例出门到表妹家去了,小三自然不敢去告密,只能眼看着唯一镇得住小姐的主母大人匆匆离开了府邸。叹了口气,只得认命为小姐准备出行的马车。 席素妍老实待在家中陪父亲用过午膳,回到房间却对贴身丫环小橘一番威胁利诱,做好埋伏,到了酉时才偷偷从后门出府,上了小三准备好的马车往畅仙楼赴宴去了。 到了畅仙楼已经是酉时一刻。上了三楼便看到几人已经在坐在了桌边,席素妍忙走上前去一撮道:“小弟来迟了,烦劳诸位久等了。” 郭定安起身相迎,道:“不迟,不迟,我们也是刚坐下。” 纪咏风摇头叹道:“郭兄,你话也说的太快了,原本还想罚欧阳贤弟两杯酒,被你这么一说,可就找不到罚酒的理由了。” “小弟那点酒量,还是别罚了。”席素妍笑着坐了下来。酒席设在三楼临窗的位置,这时正是食客最多的时候,三楼却只此一桌,比起楼下来,显得十分清静。郭定安坐在上,纪咏风坐了左,齐英坐在下听他们谈话,正在掩嘴轻笑。齐英能够坐在桌上,是否表示郭定安已经默认他们的关系,席素妍心底想着,暗暗替她高兴。 见人都已经到齐,何掌柜亲自为众人布菜,桌上尽是畅仙楼的招牌菜,色香味美,令人食指大动。 纪咏风举杯邀众人齐向郭定安祝贺,郭定安忙饮了。 席素妍刚吃了一杯酒,忙拿起茶盏喝了几口,压下酒的辛辣。郭定安见她举动,关切道:“贤弟可是不会喝酒?” 席素妍点点头,道:“小弟不擅饮酒,让大哥见笑了。” 郭定安道:“既然贤弟不擅饮酒,那就少喝一些,尽兴即可。” “是啊,欧阳公子就以茶代酒吧!”齐英担心她不甚酒力,忙接口替她说话。 纪咏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席素妍也不推辞,拿了茶盏换了酒杯,道:“小弟失礼了,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众人随她举杯再饮了一杯,其实,席间所饮的酒都是畅仙楼上等美酒,酒味香醇,但后劲极大,席素妍毕竟是个女子,平日里饮酒都是些挂花酿之类的甜酒,哪里喝得这般烈酒,只喝一口便立刻做出不甚酒劲的模样,果然脱了这让她头痛的酒局。 饮过酒后,纪咏风问起殿试的情形:“郭兄这次可见到天颜了,不知殿试的情形如何?” 郭定安道:“我和一众士子只在殿试开似时蒙陛下赐语勉励,殿试结束时已经过了午时,未曾再见到陛下。不过,殿试的题目却如欧阳贤弟所说也是治理国家之道,还要多谢贤弟提点。” 席素妍笑道:“大哥言重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提点不提点的,陛下既然开科取士,要得自然是治国韬略之才,因此殿试的题目定然不离此题左右,只要看看前两次的殿试便知道。” 郭定安点头道:“正是,我南越自实行科考以来,广开门路,令天下寒门皆可与士族同朝为官,席相的开科取士让天下读书人都有了报效朝廷的机会。”其实,郭定安进入殿试榜单便已可入朝为官,殿试不过让皇帝挑选三甲的考试,当然,似郭定安这样没有背景而考上的士子,若不能投入朝中权贵门下寻得依靠,也只能被外派到偏僻之地为官,一旦离开京城仕途也难以得到提升。因而,开科十年来,朝堂内外士族的势力依然十分顽固。 纪咏风问道:“郭兄近来收到不少大家的宴帖,不知道郭兄打算拜入何人门下呢?” 席素妍听纪咏风这么直接的问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看着郭定安,也很好奇他的打算。新科入朝的士子拜入各位高官门下,也是历来的惯例。即使父亲门下也有十数位弟子在各部为官,清流的官员多数没有世家背景,大多依靠师门之前的关系互相扶持在朝中对抗士族的打压。 郭定安沉默片刻道:“不瞒各位,在下并不想投入何人门下。” 席素妍一怔,与纪咏风相对而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郭大哥,”席素妍提醒他:“如果没有师承的关系,你很难留在京城,而且将来对你的仕途也是大大的不利啊!”她这样说也是十分婉转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士子,甚至可能会被闲置在太学署内,直到被人们遗忘,连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也做不了。 郭定安笑道:“我这人愚鲁的很,学不会哪些勾心斗角的东西,我参加科考,也不想留在天都,只想放到外地做个地方小官,能够真正为黎民百姓作些事情,而非是要飞黄腾达,高官厚禄。” 席素妍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看见齐英面带着微笑,温柔的注视着他,眼中满是崇敬。她心中一叹,到了嘴边的话却没有再说出来。 “好,好!”纪咏风闻言却拍手赞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着,起身向郭定安一拜道:“郭兄心系百姓,竟能舍弃荣华富贵,为百姓福祉而为,真乃国之栋梁,当受纪某一拜!” 郭定安忙上前扶起他道:“纪兄言重了,我又哪里算得上国之栋梁。” 纪咏风正色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黎民百姓才是国之根本,郭兄肯放弃京都的繁华而愿造福一方百姓,这才是真正的栋梁之才。” 席素妍心中一动,注视着两人,轻轻叹气,以郭定安的心性确实更适合作为一方父母官,若是留在朝中,只怕以他的性子迟早会招来祸事。她心里琢磨着,看能不能通过父亲将他派到某处为官。 “好了,酒菜都凉了。”齐英微微笑着招呼众人用菜。这时,何掌柜又上了两道热茶,众人再次围桌坐好,享受美食,何掌柜精心准备了各色菜式,连北方魏人的美食油酥羊腿都出现在桌上,只是味道太重,席素妍尝了一下便不再碰它了,只捡些时下的江南小菜吃了。 纪咏风为郭定安那句话十分感慨,两人更是频频碰杯,尽兴而饮。 席素妍见两人喝得起兴,转头对齐英小声道:“你知道他的打算?” “是,”齐英点点头,看着郭定安的眼神中带着温柔:“你看得出来,他这个人不会玩弄权术,若让留在京中,只会害了他。” 席素妍轻轻叹气:“不后悔吗?” 齐英低声道:“京城权贵中的肮脏事,我看得太多了,我不想有一天他也变成那样的人。离开京城,无论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他。” 席素妍不再说话,齐英的选择是对的,无论是对郭定安,还是对她而言,离开京城,郭定安不会为了仕途而折腰侍权贵,齐英也能够真正摆脱她曾经的歌妓身份,也许这才是对他们最后的选择。 酒过三巡,郭定安已经不胜酒力,伏在桌上,齐英告了一声罪,让店小二帮忙扶着郭定安回房休息。 席素妍并不急着告辞离开,仍然坐着小口小口吃着菜,半响,才抬头注视着纪咏风,他也同样注视着她,眼神清明,不像是喝了那么多酒的人。 “纪大哥想说什么?”席素妍问道。 纪咏风轻笑着:“席小姐还要隐瞒到何时?” 席素妍对他识破自己的身份并不惊讶:“小女并非存心隐瞒,只是女儿家行走在外总是不太方便,如此行事也是情非得已,还请纪大哥见谅。” 纪咏风笑了笑,道:“听说席小姐即将入主东宫,身份尊贵,如此行走在外,确实大为不妥。”上巳节生的事情自然有人向他通报,他意外的是以席素妍声名远播的才气怎么会轻易让杨家占了上风。 席素妍闻言,心中不快,冷了脸色,淡淡道:“纪公子当真是商贾之人么?怎么连朝中之事也这么关心得紧?”她原就对纪咏风存了一份提防之心,这会听他言语不善,自然也就把那纪大哥的称呼直接换成了纪公子。 “在下既然想在天都经商,自然想背靠大树,讨个和气生财。”纪咏风也不生气,仍然笑着道。 “纪公子要做多大的生意?”席素妍冷笑道:“莫不是要做到皇宫里。” 纪咏风摆手道:“哪里,只是想结识一下朝中的大人们,让他们给个方便。” 席素妍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看他一脸的笑容,冷冷道:“结识朝中的大人?什么时候西秦的大人也看得上我们区区小国?” 纪咏风猛然一怔,眸色阴暗地看着她,席素妍冷冷与他对视,片刻,他放声笑道:“天都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你是怎么知道我从西秦而来?” 第二十二章 惊天变(上) 席素妍冷笑道:“寻常的商人虽然都会攀上官府,但却不会像纪公子这般挑剔,所谓县官不如县管,若要求得官府的庇佑,自然是结交管事的官吏最好,即能给予方便,胃口也不会太大,纪公子一心结交朝廷大员,可知商人参与朝政乃是行商的大忌。”说完,她看了看远远站在楼梯口的符亢,又道:“何况,纪公子如此气度不凡又岂是普通的商贾可比,便是两位随侍也皆是不凡之人,哪里像是会听命商贾的人。” 纪咏风听她说得条理分明,不禁一怔,他自觉此行自己掩饰得极好,除了几个知情人谁也没察觉到什么,这会却被这小女子轻易看穿,他也不恼,并不承认她的话,反问到:“富贵险中求,当年先秦吕公不也是个商人么?”正如之前逐风所言,便是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南越也无人敢把他如何,反倒要小心护卫,免得引起两国的战火。 席素妍轻笑道:“是啊,吕公走了一步好棋,得到相国之位,不知道纪公子看中了南越朝中哪个位置呢?” 纪咏风一愣,这小女子好厉害的嘴,不理会她略带嘲讽的问话,他又好奇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是秦人,而不是北魏或是燕国的人?” 席素妍皱眉道:“方才用菜时,我看你喜欢吃一道闷獐子,这菜太腻又辣,江南之地少有人吃,虽说畅仙楼擅做各国美食,但江南少有獐子,只会是桌上某人喜爱这道菜而特地准备的。”停了一下,又道:“何况,我不认为那些蛮族会有纪公子的才情和雅兴,所以才大胆猜测公子的身份。” 纪咏风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过,看样子她只是猜到了他是西秦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好,聪明人说明白话,他也不必和她绕圈子。 “席小姐果然不负天都第一才女的美名,如此,我也不瞒小姐,有几句话想说与小姐知道!”纪咏风语气放缓,诚恳道。 席素妍淡淡道:“你既然灌醉郭大哥,眼下并无旁人,纪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她当然看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纪咏风看着她眼中的防备,笑道:“我虽是秦人,但与南越同为一族,与小姐之谈,并无恶意,只想小姐向席相代为转达几句。” “纪公子请说!”隐隐猜到了他交结自己的用意在于父亲,席素妍对他说的话并不十分惊讶,收起防备的谨慎,仔细倾听。 纪咏风正色道:“席小姐可知席相危在旦夕!” “什么?”席素妍一怔,旋即,冷笑道:“纪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纪咏风道:“在下从宫里得到一个消息,太后病重之际,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事,曾向皇帝进言称席相功高震主,实行开科取士乃是自己意图把持朝政之举,要皇帝小心提防。”功高震主,结党营私,为人臣者最惧怕的两条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招来杀机。 席素妍冷冷道:“纪公子说话未免有些不着边际,我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天下皆知,陛下视父亲若手足兄弟,若有这般想法,又何必让父亲身居高位,统领朝政。” 纪咏风叹道:“在下对席相仰慕之极,若非如此,又岂会轻易将此事告知小姐,只盼向席相示警,请他多加提防,须知,君子坦荡,小人难防。席相这些年的举措让世族对他恨之入骨,三人成虎,便是皇帝如何信任他,也经不起旁人三番五次的诋毁啊。” 席素妍沉默片刻,她当然知道各国之前互派细作是极其平常的事,但在皇宫中能安排到人,定然是花费了无数心血而成,纪咏风既然把这消息告诉她,无疑也告诉了他自己安排的人就是太后和皇帝身边的近臣,这也是一个极大的冒险。一旦她将此事说出,西秦安排的南越宫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子就将被毁掉。 “你究竟是什么人?”席素妍突然问道,如果这条消息是真的,那么他是何种身份能够调动西秦掩藏在深宫中的密碟,得到这样的消息。 纪咏风摇摇头,问道:“我的身份重要嘛?” 席素妍哼了一声,毫不客气道:“你以为我凭什么和一个连身份都不清楚的人谈论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 纪咏风一怔,笑道:“是在下疏忽了!”说着,神色一正,道:“本人真名赢啟,乃西秦淮王。” 席素妍愣了一下,没想到纪咏风就是西秦皇四子,淮王赢啟,传说中秦皇最喜爱的儿子,虽然年纪尚轻却多有战功,秦皇常称自己的六个儿子中他最像自己,虽将他封为淮王,却仍然留在京城中,足见对其的喜爱。 “原来是淮王殿下!”席素妍这才算明白了他为何会对朝中动向如此了解,甚至知道太后与皇帝密谈。这只有西秦权贵才有这般的权利,到了异国他乡也能动用如此庞大的地下势力。 赢啟微微笑着,心底暗自惊讶,席素妍小小年纪竟然也能做到这般冷静自如,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席素妍心底暗道,无论赢啟有何种心思,她都不能再留在畅仙楼,若是让人现她和赢啟同桌而饮,只会授人以柄,她心中想着,也不迟疑,立刻起身向赢啟施礼道:“殿下对席家厚爱,小女感激不尽,自当小心提防。只是这里毕竟不是雍城,小女奉劝殿下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不待赢啟说话,席素妍又道:“夜深路远,小女告退,请殿下恕罪!”说完,再拜一拜,转身便要离去。 赢啟一怔,没想到她竟这么不给面子,毫不迟疑地离开,他也不拦她,仍然坐在桌边,慢慢说道:“席小姐,若有万一,大秦的门是敞开的!” 席素妍离去的步子停了一下,却没有回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畅仙楼。 第二十四章 惊天变(中) 小三驾着马车往相府驶去,心里却直嘀咕,小姐明明是高高兴兴去赴宴,怎么这会却神情阴郁,谁惹恼了小姐么?方才,他也没有随小姐上楼,掌柜给他在一楼安排了个位置,吃点小菜听听曲,这可是天都屈一指的酒楼,他一年的工钱也只这一顿饭的花费,眼下得了这白吃白喝的机会,听着曲喝着美酒,原本怕小姐回去晚了被夫人现累及自己挨骂,可这会只盼小姐也慢慢吃,让他也能好好享受了一下。 一定是那个姓纪的惹恼了小姐,小三暗自猜想,那个人一看就是个奸商,连身边的随从都是凶神恶煞的。不过刚出畅仙楼门时就已经敲了二更鼓,算一算,也在楼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车内穿出席素妍略显疲惫的声音:“小三,现在什么时候了?” “出楼时就敲了二更鼓,这会亥时都快过了吧!”小三瞧瞧四周的房屋都熄了灯,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快点,赶紧回府!”席素妍催促道,父亲这会不知道就寝了没有?方才赢啟的那句话让她心里忐忑不安,她自小聪慧,博览群从古至今那些名臣大多都死在自己的君王手上,父亲勤政爱民,无论在民间朝堂上都受人敬仰,百姓更尊称他为“神相”,如此声名也曾经让她质疑过父亲是否不懂得中庸之道,为何不选择韬光养晦,掩饰自己的光芒。 这样想起来,从上巳节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端倪,当初皇帝一心想让她入主东宫以削弱阀门士族对后宫的统治,三番两次向父亲提起此事。而太后一场大病后,皇帝毫无征兆地改变主意,选择了出身士族的杨珮娥,难得真的如赢啟所说的一般吗? 她也知道赢啟既然大费周章地告诉她此事,甚至公开向她表示招揽之意,必然料定他们席家将来一定会在南越朝堂之上受到排挤,甚至失势。其实在席素妍看来,离开南越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她心里仍然怀疑赢啟告诉他这件事情究竟是善意的提醒,还是一个恶意的陷阱?她反复思考着究竟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知晓。 “小姐,到了!”小三在车外喊了一声,都在门前停了一会了,小姐怎么还不下车? 席素妍从沉思中惊醒,挑开车帘,下了车。 小三见她下车,忙上前轻轻扣响门环,一边小声唤道:“老黄,开门,我,小三!” 深夜的朱衣巷一片寂静,巷口吹来阵阵凉风,席素妍拉紧了领口,仍然能感觉到一阵凉意,小三虽然轻轻扣着门环,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一点点的响动都显得格外的刺耳。 “吱”的一声响,后门缓缓打开,一个人小心探出头张望了一下,问道:“谁?” “我,小三!”小三没好气道:“睡死了,还不快开门让小姐进去!” “小姐?”那人惊呼了一声,声音有些奇怪地沙哑。 “找死啊!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小心被夫人知道了!”小三啐了他一句,慌忙向府内张望,看到并无人迹,这才放下心来,道:“快点,我把马车赶进去,到马厩把马卸下来!” 那人点点头,也不说话,忙着把门拉开,府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入睡。席素妍望了望,门黑洞洞地开着,仿佛猛兽张开大口,摇摇头,甩开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走进府内,急着走回自己的房间。 “老黄,帮我掌了个灯,这么黑,怎么看得到路。”小三拉着马车也往院走,一边说着,一边要向老黄要灯,突然,小黄一声惊呼:“你是谁?你不是老黄?” 席素妍猛然回头,骇然看到那人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猛地一下刺进仍在惊讶中的小三。席素妍转身向院内狂奔而去,一边正要大声呼救,刚喊了一声“来……”就只觉得脚上一麻,重重摔倒在地上。 从黑暗的道边又闪出一人来,嘿嘿笑着:“老大让我们守在这里,果然等到上门的,这次可一个也不会落下!” 席素妍爬了起来,扶着道边的树木,脚上隐隐作痛,他们说得一个也不会落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如赢啟所说吗?不可能,皇帝要灭席家,父亲一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父亲,母亲,他们怎么样了? “你们是什么人?我父母怎么了,他们在哪里?”压制住心中的惊恐,席素妍喝问道。 “不用问了。”刺杀小三那人也走了过来,手中仍拿着那把夺取小三性命的匕:“你很快就会去陪他们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一股**地泪意冲上眼眶,席素妍压住泪水,她不会在敌人面前哭泣。 “我们什么人?恕难奉告了,席小姐!”阻拦她的那人冷笑道。 “是不是皇帝派你们来的!”席素妍大喝一声,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知道他们杀害的人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大臣,他们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够轻易杀死府邸的护院。并且能够耐心等待返回的人,很明显他们对席府非常熟悉,知道席家上下的人数,他们一个也不会落下。这样的手段和布局显然是精心布置而来。 两人怔了一下,杀死小三那人喝道:“跟她啰嗦什么,赶紧动手!” “是不是,下去问阎王吧!”另一人拿了随身的短刀,猛向席素妍砍来,席素妍并不躲避,睁着双眼看着这致命的一击。 一声轻微的响声划过夜空,高举地刀停顿在空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颈边,一柄长剑横在脖子上,锋利的剑锋让脖子都感觉到一阵凉意,慢慢转着眼睛看到自己的同伴像他一样被人拿剑放在脖子上。 席素妍目睹这一幕,却猛地跳了起来,向府院内冲了进去,她不相信,父亲一定还活着,母亲也还活着他们一定现她偷偷外出了,一定还在她的房间等她回来自投罗网,小橘她一定也挨骂了,洪伯一定在劝他们不要生气,他们都在府内等着她回来。 第二十四章 惊天变(下) 突然腰上一紧,被人拦腰一抱,席素妍正要呼叫,嘴上也被来人伸手捂住。那人抱了她腾空而起,越过院墙,飞快向城南奔去。 离开相府一段路程,那人松开紧捂着席素妍的手,刚一松开,席素妍猛地张口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他闷哼了一声,也不抽手,任她咬着,加快了度向前飞奔着。直到到了城南一处小山上,那人才松开手将她甩在地上,这时,手腕上已经满是鲜血,看了看手上血迹,他缓缓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些刺客!” 席素妍没有起身,望着远处家的方向,压制住几欲流出的泪水,不愿意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悲伤与怨恨,只是冷冷质问他:“淮王殿下,你早就知道他会对席家下手,为何直到今日才出言示警?”当初的怀疑变为现实,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而赢啟的示警却来得太迟了。 “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赢啟皱起眉头,真没想到一向性格软弱的越帝竟然会如此干净利落的除掉自己的辅大臣,若不是他一直派人监视着相府,恐怕连这席家唯一的血脉也不能保全了。 远处突然火光大起,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席素妍看着那片火海,十指狠狠抓进地面的土壤中,紧紧咬着嘴唇,一股甜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此时仿佛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缓解心中那难以忍受的悲痛。 赢啟当然也看到远处的火光,叹了口气,一代名臣,而如今却落得如此结局,竟连家人也无法保全,或许席允安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一天,甚至连他都认为越帝为逼他告病还乡,而不会真正对这么南越的擎天之臣下手。 他转身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席素妍,她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大火,紧咬地唇渗出血色,眉宇间凝固着无尽悲伤与怨恨。那闪光的双眼慢慢蒙胧起来,泪水终于就夺眶而出,她抿了一下嘴,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疯狂奔涌,她终于痛哭出声。 赢啟看着她悲伤的哭泣,心里也泛起淡淡地哀伤,却并不言语,只任由她哭泣着泄心中绝望的哀伤。 远处两道人影急奔来,几个起落便来到他面前,俯身拜道:“殿下!”正是他的亲随逐风和符亢。 赢啟点点头,问道:“问出什么没有?” 符亢遥遥头道:“属下无能,只知道他们是江湖杀手组织暗门的人,至于是何人雇佣他们,那两人却并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杀的是什么人,看来除非是主事的人才知道是何人雇佣他们前来行凶的。” “属下问出,他们只杀了主屋中居住的人至于其他房中的人则用迷香,让他们沉睡,事成之后,便在院中各处放火,毁灭痕迹。”逐风接着道:“看来他们计划得很周详,先将目标杀死,而后纵火毁尸灭迹,不杀仆佣是害怕府第中死去的人太多而引人怀疑。” 符亢接着又道:“那两人负责看守后门,以便让其他人能够行凶,没料想到席小姐正好回府与他们撞上,实际上他们并不认识席小姐,只是要杀人灭口。” 赢啟略一沉思,道:“看来他们行事非常慎密,而且对相府很熟悉。那两人如何处置的?” “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有杀死他们,不过暗门组织严密,门规极为严苛,他们也不敢把这事说出去!”逐风说道。 “很好!”赢啟点头道,这起凶案毫无疑问是针对席允安的,若是让人知道席素妍被人救走,只会让幕后之人下了斩草除根的心,逐风正是考虑到这些才对那两人威胁一番后放了他们。 “负责巡查朱衣巷的护卫队呢?”清冷地声音从赢啟身后响起,赢啟转身看见席素妍站在身后,比起刚才,她的神情平静了许多,但眼神中的悲伤已经转化为极度的仇恨,在夜色中令她整个人显出几分诡异。 逐风看了眼赢啟,赢啟点点头,他才回答道:“我们离开相府的时候并未看到护卫队的行踪。”能够策划谋杀当朝辅大臣的人自然不会让朱衣巷的护卫队妨碍到他的计划。 席素妍走到山坡上,凝视远方在火焰中的家园,看着它慢慢消失在灰烬之中,这一刻深深的铭记在记忆中,这一天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园,那深沉的悲伤成为心中刻骨的恨,无尽的恨…… “席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吧!”赢啟微微叹息道:“我对席大人素来钦佩,不曾想还未能和大人见上一面,他便遭此不测。”停了一下,他注视席素妍,肃然道:“无论如何,本王之前向你承诺的话依然不变。” 席素妍沉默片刻,并不回话,黑夜中的山坡一片寂静,许久,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你是谁,这仇,我一定会要你偿还回来。”她侧过身来看着赢啟,指着远处轻轻道:“那里,才是我要去的地方!” 赢啟顺着她指着地方向看去,不禁一怔,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认为我一定会帮助你吗?”她所指向的地方绵延数里,正是南越皇朝雄伟的皇宫,不管她的仇人是谁,但他一定在那里。 “是的,你一定会!”席素妍轻轻回答,嘴边突兀地绽放出一丝妖异地笑容。 第二十五章 席家遗孤 第二十六章 禁 宫 第二十七章 谢 恩 第二十八章 御书院 在永春殿晋见后的第二日,内侍省便到永华宫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命席素妍至太学署任职侍书,这宫里的女官除了少数奴仆出身得到主子赏识的人,多半都是从官吏大家中挑选出来的,和那些奴仆出身的人不一样,这部分女官一般在宫中任职三到五年即可婚配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些女官多和宫中贵人熟悉,许多官宦之家都愿意娶进这样的女子攀上宫里的关系。因着这样的缘故,席素妍做了侍书女官也不会让人有太大的意外。 太学署也接到了皇帝的诏命,侍书是太学署中品阶最高的女官,又是皇帝亲自任命,自然不敢怠慢,早早清理房间供她使用。太学署分为内外两处,外部和弘文馆在一处专用于各学士所用,内部在宫中,专管宫内各种典籍和皇家的各种诏书懿旨,所以宫内太学署又叫御书院,因为设置在宫内,管事之人也全部用的是内侍和女官,内侍在御书院主管称为学监,女官则称为侍书,都是正五品的高阶内官。从前这两者交集的地方并不多,学监管书卷,侍书管理诏书,各司其职。先帝在位之时,因为御书院出现过遗失书卷的事情,便将书卷的账目交给了侍书管理,实物仍然由学监把管着,这样一来倒还真没有再出现过书卷遗失的情况了。而两者也被一同划归到了太学署下辖。 席素妍来到太学署门前,学监已经亲自来到门前迎接,两人互相见过礼,御学院的这位学监名叫宋承礼,上过私塾,不知怎么做了太监,但他毕竟有些学识很快得到主子的赏识,进宫十六年做到御书院学监的位置上,虽然是宫里面最没有实权的职位,但也是高品阶的内官,比那些还在伺候主子们的奴仆却好上太多了。 宋承礼给人的感觉是非常的恭谦,即使对于同级的侍书女官席素妍也非常恭敬的称呼她为“侍书娘娘”,如同下级官员一般,席素妍也不纠正他,也同样客客气气的称他“学监大人”。 宋承礼将席素妍带入御书院内,书院是自世宗皇帝时才设置的,规模并不大,说是规模不大是比较宫外的太学署而言,毕竟是皇家藏书之地,前后也有两座宫室的大小,藏书有数十万册之多,南越皇族是汉室后裔,流落到江南时,带走了当年未央宫中许多珍奇织物,这其中也包括一些举世无双的孤本书卷。然而能到这里来借阅这些书卷的除了宫里四品以上的宫人之外就只有圣旨允许的人,即使御书院的管理者也不能带走这其中的任何一本书卷,但席素妍有皇帝的圣旨许可,自然不在这其中。 “侍书娘娘,这三位是御书院的掌书!”宋承礼将她带到御书院的大堂上,早已有十数名男女在堂上等候,都是御书院供职的宫人。宋学礼指着前排左手边的三名女子介绍道。 “参见娘娘!”三人知道眼前女子年级虽小,却是她们日后的顶头上司且身份还不是普通的官家子女,自然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 席素妍微微颌,这三人年级约莫在二十上下,举止中带贵气,看来都是官宦出身的女子。站在三位掌书女官身后的有六名女吏,也上前行礼。 右边的两名男子,则是宋承礼手下的司文太监和下级的官员,在宋承礼介绍下也一一过来见礼,剩下的人多是书院内的使唤太监宫女和杂役,也都来拜见了。御书院的人并不多,连同使唤杂役在内不过三十人,一柱香的功夫便把御书院的人全都认识了一遍。 宋承礼介绍完毕后,便要带她去御书院各处走走,席素妍推辞道:“学监大人事务繁忙,怎好劳您亲自带路呢,还是让萧掌书陪我一同去吧!” 宋承礼满脸笑容,连连摆手道:“不忙,不忙,我在这的时间最长,也能为侍书娘娘说的仔细一些。” 席素妍愣了一下,点点头,笑道:“那么,就劳烦学监大人了!” 宋承礼走到前方引路,边走边对她介绍道:“娘娘请看,这里就是藏书阁了,御书院中总共有书房三十六间,其中有二十七间是藏书阁,按天、地、人分类,每种九间,每间可藏书五千到三万册。还有九间是存放各种诏书的,其他还有一些小的宫室是给宫官们使用。”来到门前,宋承礼唤来随行的司文太监:“来,把人字三号阁的房门打开!” 司文太监拿出钥匙圈仔细核对了一下,找到对应的钥匙将房门打开。宋承礼道:“这钥匙是平常都是由我亲自保管,若是宫中哪位主子需要取书的,我会亲自带人来取。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弊漏。” 席素妍点点头,随他进入人字三号藏书阁,一进入房间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香味,香味非常的清雅,还带这几分樟木的味道。 宋承礼看席素妍的申请,笑道:“这是专门用来防止书卷生虫的香料,原来是用樟木做成的香料,但樟木的味道重,宫里的贵人都不喜欢,后来想了不少法子,弄了一个方子,把樟木和其他香料混合在一起做成了这种香料,我们都叫它“书含香”。” “书含香,好名字!”席素妍赞道:“这般文雅的名字是学监大人起的吧!用上这种雅香想必连书都要多看一会。” 宋承礼听了她的赞扬,脸上笑开了花:“正是,皇上也是很喜欢,后来连弘文官也用上了这种香料。” 席素妍环顾四周,房间修建得非常高,顶上及四周有小的通风口,屋内有些阴凉但并不潮湿,确实是非常适合藏书的地方。她走到书架前大约地看来一下,随手拿起架上放着的前朝史学大家所著的一本史记,这书她小时便看过,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之处,翻开仔细一看却不禁大吃一惊,竟然是那位大家亲笔所写的原本书卷。 宋承礼看到她吃惊的样子,嘿嘿一笑,道:“侍书娘娘不必惊讶,这帝王家的藏书可不是随便什么书都能放进来的。非大家圣贤之书不能入,而且这二十七个房间的书卷几乎全都是名家手本,世所罕见,无一不是书中珍品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带她往内走,内室中赫然存放着密密麻麻的竹简。希素妍倒吸了一口气,惊道:“这些难道都是……” “正是,”宋承礼点头笑道:“这些都是先汉古籍,有一些在外面都只流传了很少一部份。” 席素妍惊奇地打量满屋的竹简,这哪里是什么书馆分明是一个藏宝库,之前她还认为一个书馆还需要这么多人看守打理,还有如此严格的阅读规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如今看来倒是她见识浅薄了,这皇家的气派果然非同小可。 从人字三号阁出来,宋承礼又带她看了几个藏书阁,有了先前了解席素妍也没有再表现出惊讶,慢慢走过藏书阁,来到御书院的后院,宋承礼指着后院的一排房子道:“过了前面的藏书阁,往这就是诏书阁了。” 席素妍微微蹙眉,道:“学监大人,我们是不是少看了一间,藏书阁只有二十六间。少了一间天字九号阁。” 宋承礼愣了一下,道:“侍书娘娘真是心细,确实有一间天字九号阁。”他转身指了指一处:“不过这一阁是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这是帝王阁,只有皇上和持有皇上手书前来的人才能进入。” “进去整理也不行吗?”席素妍看着小阁楼问道,那是在天字八号阁的楼上的一层小阁楼,并不大,只有楼下八号阁的三分之一的大小,这样的一个小小的房间藏着什么秘密吗? 宋承礼摇头小声道:“侍书娘娘还是不要问了,这一间的我们连钥匙也没有,能来的人都会带着钥匙。” 席素妍也不再问,皇宫中多的密辛之事,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问。 走进藏诏阁,三位掌书女官已经在阁前等候着,见到他们过来,站在中间的贺掌书忙将钥匙呈了上来:“娘娘,这是藏诏阁九个房间的钥匙。”她手中拿了一圈钥匙,叮当作响。 席素妍并不急着接过钥匙,问道:“从前这钥匙是怎么放的?” 贺掌:“从前是由奴婢等三人轮流保管的!” 席素妍点点头,道:“那么,还是按照从前的规矩来吧!” “是,娘娘!”贺掌书收下钥匙,转身打开藏诏阁的第一个房门,:“请娘娘查看!” 席素妍走了进去,如同藏,布局也如出一彻,不同的是书架全被做成了整齐的小格,里面放着红木的盒子,盒子中放置着诏书。席素妍随意环顾了一下,诏书可不像是藏书,不能随行打开来看,只有在每年的盘点时才会逐一打开清查。 与藏书阁随意挑选一两间看看不一样,贺掌书将每一个房间都打开来让她看上一看。席素妍也每个房间都走上一圈,毕竟自己就是管理这些诏书的人。 一连走了几个,直到来到第九个房间,席素妍入内一看,轻轻咦了一声,这个房间内如同前面的房间一样,不同的是书架上放置的木盒全是清一色的黑坍木制成。坍木往往是制作冥器之用,怎么会在皇宫大内使用这种犯忌讳的东西来盛放皇帝的诏书呢? 席素妍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几人,宋承礼看了一眼三位掌:“这些盒子里面放的都是大诏!” 大诏,宫中避讳的说法,实际上是皇帝下的死诏,处死接旨人的诏书。席素妍愣了一下,环顾四周一个个乌黑的盒子,心底生出一丝寒意,这阴冷的房间中仿佛充斥无数怨魂,冰冷的注视着进出的人。 第二十九章 偶 遇 对于席素妍而言,进入宫中的这几天并不算太难熬,尽管没有了父亲的蔽阴,但皇帝对她的礼遇也让她能够在宫中获得一定的尊敬,侍书女官的身份也让她能理直气壮的在后宫中行走。 御书院管理的是皇帝的诏书,但皇帝也不会每天都有诏书下来,就算是后宫两位娘娘也不会随意颁下懿旨,多半时候也就是口头上的旨意,不会形成正式文书,只由随侍女史记录下来交由内侍省执行存档。因此御书院的事情并不算多,席素妍把这份清闲都投入到御书院的皇家藏书之中,时不时到藏书阁去借上一册,藏诏阁的事务依然由三位掌书打理着,只让她们每日酉时三刻向她禀报一下当天的行事即可。 藏诏阁的三位掌书原本担心她会“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好好整治一翻,毕竟这藏诏阁自上任侍书几年前离开后,藏诏阁的事务全部都有三位掌书打理,突然来了位侍书还让她们着实担心了一阵,如今看来这位新来的侍书娘娘年级尚小,这御书院的事务还是得她们担待着,她们都是官员子女进宫做的女官,身份背景都不一般,而席相国已经去世,皇帝虽对席素妍颇有恩赏,但毕竟宫廷中讲的就是各自的背景,这样想着,三位掌书不免又对席素妍看轻了几分,行为举止也不如先前那般恭谨。 对于三位女官的变化,席素妍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默许或者是说她纵容她们的行为,她的沉默让三人越的不把她放在眼里。倒是学监宋承礼依然的恭敬客气,每次席素妍向他借书之时,都要与她聊上一会,借他之口,席素妍知道宫中不少事情。 在宫中渡过了平淡的一月,席素妍似乎完全沉醉在藏书阁的书海之中,浑然忘我,每天辰时而出戌时而归,连午膳都留在御书院中,若不是随侍的宫女提醒时常连时间都会忘记,御书房的人私下都叫她“书痴”。 席素妍放下手中的一本古籍,揉揉眼睛,身后有人靠近,轻轻捶打着她的肩膀,减轻了她的疲劳。 “苏嬷嬷,你的手艺真好。”席素妍诚心赞道,她的揉捏的确让身体的酸涩舒缓了许多。 “娘娘喜欢,奴婢多为您捏一下!”苏嬷嬷笑道,更用心替她揉捏着。 席素妍靠在椅上,闭上眼睛,脑中想着身后这位苏嬷嬷。虽然称呼为嬷嬷,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岁,一般宫中的宫女,大多从民间选拔而来,十四岁入宫在宫中满十年后可出宫自行婚嫁,除了那些被皇帝临幸过有了封号的宫女外,也只有各宫主子要求留下的才能留在宫中,而那些没用封号而留在宫中的宫女,年过三十后都会被改口称为嬷嬷。苏嬷嬷就是这样一个宫女,少女时进宫,一晃三十多年,昭华逝去,因为伺候皇后而留在宫中,而今被皇后派到永华宫。 苏嬷嬷到永华宫的第一天,席素妍便召来用华宫中伺候的众人,宣布永华宫中一切事务皆交由苏嬷嬷打理。自己接手藏诏阁后,带了随侍小宫女天天呆在御书院里,也很少回到永华宫,直到苏嬷嬷以照顾不周为由,送走了随侍的小宫女,由她亲自随侍。 永华宫这段时间也换了不少人吧!席素妍闭着眼睛想到,虽然她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但永华宫中出现的陌生面孔告诉她有人被换掉了。原来她身边的四个宫女,二个太监如今已经换了三个。不过这也无妨,谁知道原来的宫人也是哪些人派来的,至少现在她知道这些人都皇后的。不过,宫中的贵人为何对她这个孤女如此在意呢,这样周密的安插人在她身边。她记得父亲说过,宫中是一个派系严格的地方,除了新进的宫人和皇宫边缘的杂役奴仆,每个人都是有主人的,华丽的宫殿如同囚笼一般。 “娘娘,娘娘?”苏嬷嬷小声唤道。 在她舒缓的揉捏下,席素妍沉沉睡去。苏嬷嬷取了一方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退出门,轻轻将门掩上,换来御书院使唤宫女守在门前,自己则匆匆离去。 席素妍是被开门声惊醒的,苏嬷嬷端着一个小碗推门进来,见她醒来,道:“娘娘方才睡着了,奴婢给您盛了碗银耳羹来,您用一些吧!” “好,”席素妍点头,接过碗,拿起勺慢慢喝了,银耳羹是温热的,既不烫口也不凉,入口甜滑,味道上佳。 苏嬷嬷见她喝完,又道:“娘娘,已经是酉时二刻了,是否准备回宫?” 席素妍放下碗,道:“回去吧,今天特别的疲惫,想是这些日子看书看得狠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是,娘娘!”苏嬷嬷一边应诺,一边收拾了碗,出门交给使唤宫女,又进屋为席素妍拾缀了东西。 席素妍让御书院的宫女给当值的萧掌书带了话,便带着苏嬷嬷离开御书院往永华宫行去。 御书院离永华宫并不远,当初为了方便皇子习读,将御书院建在了储学宫的旁边,所谓储学宫其实就是宫中各位皇子、公主的私塾,当然皇子皇女们成年后便不会在这里学习,成年的皇子会在宫外修建府邸居住,封了王会到自己的封地去,而公主们则会在出嫁后在婆家居住。不过席素妍在御书院出入一个月的时间并没用碰上到储学宫来的皇子公主,当今皇上共有五子三女,皇长子晋王、皇太子、皇三子和已出嫁的大公主已经离开皇宫,还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尚未成年仍然留在宫中,除了最小的八公主今年初才满周岁不能上学,至少有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目前还要每日到储学宫学习。 席素妍知道这些事情除了从前听说过的一些,大多还是苏嬷嬷告诉她的,不过她每日辰时而出戌时而归正与储学宫的时间错开,因此也从未遇见过三位皇族。而今天她提前离开御书院,刚走到储学宫门前,正好与宫门前一行人迎面碰上。 “奴婢拜见贤妃娘娘、昭仪娘娘、公主娘娘!”看清来人,席素妍忙俯身行礼,面前一行人,当前那位正是晋王身母徐贤妃,旁边的妇人是徐家旁亲出身的充容何氏,她牵着的一个七、八岁女孩儿就是皇帝的二女儿,安平公主刘盈。席素妍身份丞相之女,母亲又是诰命夫人,曾经多次出入宫廷,对宫中这些内命妇,她大多识得。 “席侍书不必多礼!”徐贤妃尖细的声音令她想起兰河边上那个充满怨恨的女人,何充容没有说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席素妍侧身让开道路,徐贤妃的瑾兰宫在皇宫的西侧,正好从御书院路过。 徐贤妃往前走几步,看见苏嬷嬷,停了下来道:“席侍书好大的恩宠,不但独居一宫,连皇后娘娘的嬷嬷都派给你了。” 席素妍恭敬道:“尊上怜奴婢孤苦,奴婢感恩戴德。” 徐贤妃轻笑道:“是啊,皇上仁慈,皇后娘娘也是好心得紧,席相国若是知道也可含笑九泉了,席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陛下仁德之君,皇后娘娘慈母之心,先父泉下有知也会感激皇恩浩荡。”席素妍微微低下头,感激中略带伤感,似乎完全没察觉徐贤妃的话中的冷嘲热讽。 徐贤妃哼了一声,待要说什么,一旁的何充容开口道:“姐姐,盈儿也累了,我们回宫吧!”她这么一开口,身边的小公主刘盈也细声细气的说道:“娘娘,盈儿饿了,盈儿想吃挂花糕。” 徐贤妃脸上的不悦在听到刘盈的话后多了柔和,也不再与席素妍说什么,瞥了苏默默一眼,带着何充容母女走过她们身边向瑾兰宫而去。 席素妍仍然恭敬地低头,直到一行人离开视线,才起头来。 “徐妃真是……”苏嬷嬷摇头道:“越的不懂轻重了,若不是陛下念着徐家功勋卓著,她又是晋王的母亲,唉……” 虽然苏嬷嬷是宫中老人了,甚至徐妃还是孩子的是她就已经在宫中了,但她毕竟还是奴仆的身份,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讨论徐妃,她是什么用意?席素妍这样想着,嘴上淡淡道:“我不过是个孤女,幸得陛下和皇后娘娘怜惜得以入宫,不管别人怎样,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在宫中。”她说着又叹气道:“陛下、娘娘待我如此恩情,我实在不想有什么事情再劳他们费心。” 苏嬷嬷点点头,道:“娘娘真是仁厚之人。” 席素妍淡淡笑了笑,转身继续向永华宫而去,徐贤妃似乎并不掩饰自己的刁钻尖刻,以她这样的为人能在宫廷中度过这些年,还能保有她仅次于皇后的地位,定然有所依持,否则以皇后的性子岂能容她这么多年。苏嬷嬷在她面前这么说,是想打探她想站在哪一边么?是啊,她也该选一条船了,不然怎么能够靠岸呢。 第三十章 四皇子的书 第三十一章 初遇刘志 第三十二章 防人之心 第三十三章 杨家 转眼间,席素妍进宫已经三个月,藏诏阁的事情都有掌书们打理,每天沉浸在藏书阁的书海之中,她的日子过得也算舒服,当然如果没有四皇子的那点小意外的话。 苏嬷嬷虽然说李美人是个淡薄的人,但并不表示她的儿子就同母亲一样,自那日在天龙寺见面后,四皇子每每借书总要让宫女来问一句,比如眼前这名宫女一本正经地问道:“殿下要拿《延维要术》,侍书娘娘以为如何?”席素妍微笑一下,道:“请回四殿下,《延维要术》集中诸子百家之所长,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乃旷世奇书。此书共有一百六十二卷,卷卷独行,并无头尾之分,不知道殿下想从哪卷开始看呢?” 那宫女愣住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席素妍笑道:“既然殿下没有交待,我便派人将全部书卷都送到熙祥宫吧!” 宫女忙行礼道谢,席素妍吩咐小太监抱了一大捆书跟那宫女离去,摇摇头,真不知道四皇子想做什么,延维要术,他看得懂吗,她在父亲的指点下也不过看了十之二三。 “娘娘,”苏嬷嬷跟在她身后,有些担心:“四殿下,他……” 席素妍摇摇头,道:“不必担心,四殿下只是玩玩罢了,由他去吧!”他是想看看她这个天都第一才女到底有几分才气。 苏嬷嬷点头道:“四殿下毕竟还是个孩子……”刚说完,却突然想起眼前这位侍书娘娘似乎也才刚刚及笈。 这时,藏书阁中庭响起呼喊声:“席侍书娘娘,在吗?” 席素妍愣了一下,走出房门,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太监站在中庭,苏嬷嬷跟在身后,看见来人,笑道:“陈公公,您怎么来了?” 陈公公向苏嬷嬷略一失礼,道:“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召席侍书前往交泰殿晋见!” 席素妍一听不敢怠慢,领了苏嬷嬷跟着这位陈公公一路向交泰殿走去。一边走着心里却猜想着皇后为何突然召见她,进宫三个月来,除了那天在太后的永春殿与皇后的一面,她便再也没见过她,但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由苏嬷嬷汇报给了皇后。 来到交泰殿外,殿门前站着两名侍女,一看就知道是外面来的。宫里宫女们只能穿朱色和绿色的宫装,和她们的打扮举止截然不同。 席素妍来到门前,两名侍女虽不认识,但也向她行了礼,想必主人早有交待,入宫见到有阶位的人都要行礼。她并没说什么,身旁的苏嬷嬷倒是向陈公公问道:“可知娘娘召见了哪位夫人?” 陈公公回道:“是荣国夫人母女!” 杨家母女?席素妍想了一下,微笑道:“公公,既然娘娘在召见荣国夫人,可要先回避片刻?” “无需回避,娘娘请你即刻到殿上去。”陈公公道。 席素妍愣了一下,看了眼苏嬷嬷也是一脸的迷茫,她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快些行走,免得娘娘等急了。” 陈公公在前领了路,带她们往大殿走去。席素妍进宫以来,还是头一回到交泰殿来,皇后的交泰殿无疑是宫中最豪奢的宫殿之一,席素妍无心去欣赏满殿华美的布置,低着头,跟在陈公公身后,走进交泰殿中。 “奴婢席素妍叩见皇后娘娘。”席素妍毕恭毕敬地在青砖上轻叩出声,皇后做大殿的位上,待她恭敬磕头之后,才道:“席侍书免礼。” 席素妍站起身来,看见坐在皇后右边的正是杨家母女,她微一侧身,行礼道:“见过荣国夫人,小姐。” 未来的太子妃杨珮娥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动作。坐在她旁边的荣国夫人微微点头,以示回礼,这位杨太尉的夫人却并非杨太尉的原配,乃是杨太尉的续弦夫人,娘家是郴州豪门富甲一方,杨太尉娶了她真如得了一座金山一般,杨太后嫌弃她出身不够,原本不喜这门亲事,杨夫人成堆往她宫中送些珍奇的礼物,加上这位夫人也极有心机,花了大钱将太后身边伺候的人都通络了一翻,在太后面前说不少的好话,慢慢地太后对这个弟媳也越看越顺眼,还请皇帝给了诰命,封她做了一品荣国夫人。不过这位杨夫人进门十来年只生了杨珮娥一个女儿,好在杨家自从出了个杨太后得了满门的富贵后,倒成了嫌男爱女的人家,对这个正室女儿真如掌上明珠一般娇宠着,眼下杨珮娥已经被钦点为太子妃,虽然还没行大婚之礼,但宫内外无人不把她当作储妃对待,一位太后,一位将来的皇后都出自杨家,此时杨家在朝野内外的真可谓是风光无限。 皇后让宫女给席素妍送来座凳,席素妍谢过皇后恩典后在左边未位坐了。大殿两边虽然都是空的座椅,但以她现在的品阶是没有资格坐在大殿的座椅上的,只能坐在皇后恩赐的座凳上。 “待到下月便要大婚了,珮儿,本宫看你身子骨这么单薄,可要好好调理一下。”皇后亲切地说道:“当年本宫大婚的时候都忙了一整天,除了早上用了一碗燕窝粥,一天下什么也没顾得上吃,真是累人。” 杨珮娥点点头回道:“是,多谢娘娘关心。”她简单回了一句,就再也没有说话,一旁的荣国夫人忙笑着接口道:“这孩子最近吃得极少,许是要嫁人了,心里欢喜得紧。” 皇后掩口轻笑几声,道:“荣国夫人可要好好为珮儿调理身子,皇上和太后还盼望早些抱上皇孙呢。” “是,谨尊娘娘懿旨!”荣国夫人忙回道。 “本宫那还有一些上等南海燕窝,太医说吃这个对气血最好,待会让人送到府上去。”皇后微笑道。 “谢娘娘赏赐!”荣国夫人拉了女儿向皇后跪谢。 皇后摆摆手,道:“荣国夫人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以后咱们更是亲上加亲,哪来那么多的礼数。”说着,看杨家母女俩落坐,又笑道:“瞧,光顾着拉家常了,忘记夫人今天说的事了。来,素妍。” 席素妍一怔,她们一家人说话什么时候又扯到她的身上了,她也不敢怠慢,忙走到皇后跟前,向她行礼。 皇后招收让她走到跟前,道:“方才荣国夫人求了本宫一件,太尉的长子名哲,今年也有二十来岁了,诗文才气无一不是顶尖的人才,平日里眼高于顶,哪家的姑娘都瞧不上。让家中二老十分着急,连太后娘娘也时常责问。这位哲公子从前就十分倾慕你的文采,荣国夫人求本宫做个媒人,为你说这门亲事。” 席素妍呆愣住,不想皇后竟然说的是这件事,杨家长子杨哲,却也是为才子,只是他体弱多病,一年间倒有大半时间是躺在床上的。杨家这会提亲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孤身一人,全无任何可做助力的背景,杨家怎会以未来主母的位置相迎? 皇后见她吃惊呆,只当她是惊喜,笑了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人一生所愿就是能嫁得如意郎君,哲公子也是难得的才俊,皇上既让本宫照料你,本宫就里里外外为你打理好,不知道素妍的意思如何。” 席素妍回过神来,羞怯一笑道:“陛下和娘娘待奴婢如此恩宠,奴婢惶恐之极,自古以来,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妍父母双亡,陛下和娘娘便如素妍的再生父母,一切但凭娘娘做主。只是……” 皇后听她说话,微笑着点点头,听到她最后迟疑的语气,神色一凝,问道:“只是什么?” 席素妍回道:“只是素妍父母过世,按制应守孝三年,不能谈婚论嫁,这……不知如何是好呢?” 皇后笑道:“不必担心,本宫会请陛下先行降旨赐婚,待三年孝期一满,即可成婚。” “谢娘娘恩典!”席素妍面上带着羞涩的惊喜,叩头谢恩。一旁的杨家母女也跪地向皇后谢恩。席素妍瞥了眼荣国夫人显得有些平静的神情,心里猜测着杨家的用意。 第三十四章 御苑奇花 第三十五章 花奴 第三十六章 凤心 交泰殿后室的浴房内,宫女们小心翼翼地为皇后洗浴着,身为随侍宫女的她们当然知道皇后娘娘高贵美丽的外表下是喜怒无常的性格,时时小心,处处留神,少看少说,才是交泰殿中生存的诀窍。 皇后慵懒地从浴池中站起,作为已经二十岁太子的母亲,她的肌肤依然如少女一般雪白娇嫩,美丽**上还沾着一些泡在浴池中的花瓣,红白相称伴着滴滴滑落的水珠显得格外的妖娆动人。 伺候在旁的大宫女拿了宽大的绢布跪在她身边为她擦拭身体,一边擦拭着,一边赞道:“娘娘,您真美!奴婢都伺候您十年了,可您的花容月貌却一点也没有变。” 皇后微微笑道:“铃兰,你的嘴倒还是那么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看了看上面细微的纹路,叹道:“老了,比不得宫里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了。” “娘娘又在说笑了,宫里的那些庸姿俗粉怎比得上娘娘国色天香和母仪天下的雍容华贵呢。”铃兰恭维道:“且不说别的,单看陛下每月都到交泰殿的次数可比其他任何一宫的娘娘都要多,足可见娘娘的风姿依然。”她一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为皇后擦拭了身上的水珠后,从宫女手中接过衣衫,一件件仔细为她穿上。 皇后听她恭维并不高兴,反到沉下脸来,冷冷道:“说起来,皇上已经有些时候没过来了吧!” 铃兰手上一颤,小心回道:“回娘娘,皇上上次来宫里是这月初二,已经有十一天没有过来了。”铃兰心中暗骂自己蠢才,怎么偏偏提起这茬来,这不是讨打吗? 皇后哼了一声,问道:“皇上这些日子都留在哪些宫里?” 铃兰忙回答道:“陛下去了程妃那一次,栗婕妤那一次,宋才人那去了两次……何,何充容那去了五次,其他时候都留在乾天殿内。” “啪!”皇后猛地一掌扇在铃兰脸上,怒道:“那个贱人!” 铃兰慌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出声响,她知道这样会让能缓和皇后的怒气。 皇后抬脚将她踢倒在地,铃兰爬在地上,哀呼:“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皇后见她这幅惨象,勉强熄了怒火,微微有些喘气道:“该死的奴才。”铃兰忙磕头道:“谢娘娘饶命。”说着,踉跄爬了起来,对一旁的宫女道:“还不快扶娘娘回房歇息!”一旁的宫女对这样的情景也不奇怪,上前搀扶着皇后往寝宫内走去。 铃兰跟在皇后身后,偷偷揉了揉腿,总算是松了口气,主子喜怒无常,不过这些年她也学了不少,只要在她怒打人的时候做得悲惨一些,让皇后打骂高兴了就能少受些罪。 “娘娘,”走廊处走来一名宫女,禀报道:“苏嬷嬷求见。” 皇后没有停下,只吩咐了一句:“让她到寝宫。” 宫女应了一声,退下传话去了。不多时便带着苏嬷嬷来到交泰殿最隐秘的房间,皇后的寝宫之中。此时,皇后已经屏退左右,苏嬷嬷跪在皇后跟前,熟练地为她除去鞋袜,轻抬起她的腿让她卷缩在床榻上,而后靠在床脚边轻轻为她揉捏起来。 皇后闭上眼,静静享受她的揉捏,似乎慢慢睡去。苏嬷嬷也不说话,尽心为她揉捏着。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慢慢停下来,轻声唤道:“娘娘!” “嗯,”皇后叹了一声:“还是你的手艺最好啊!” 苏嬷嬷笑了笑,道:“娘娘若是喜欢,过些日子,奴婢就回来天天给娘娘捏捏。”她说着又开始手上的动作,更卖力地让皇后更加舒适。 “不急,”皇后沉沉道:“给本宫好好看着那丫头。” 苏嬷嬷手上动作一缓,随即笑道:“娘娘对她可谓是恩宠之极,不但时时照料着她,还给她找了门如此富贵的亲事,真如亲生儿女一般,我瞧那丫头感激得不知如何回报娘娘,这会怕还在园子里种花呢。” 皇后脸上看不出喜怒,摇头道:“那亲事倒不是本宫的意思,却是杨家提出来,本宫也就乐意做个顺水人情。朝廷上都说皇上想把那丫头指给荣儿做侧妃,可这会杨家却跳了出来,本宫瞧杨家人的样子,恐怕这事是老太后的意思。”既然席素妍能够入杨家门,那么把席素妍捏在自己手上就显得尤其重要了。毕竟她和杨家合作也只是权宜之计,而杨姵娥是她不能掌握的。等到太子顺利登基之后,她在这宫中最大的敌人便是杨家。 苏嬷嬷听她说话,道:“那丫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要娘娘稍加恩惠必然感激涕零,我看她年纪虽小却是懂得知恩图报之人,对娘娘,她也颇有感激之心。娘娘若再加点拨,将来说不定会派上的用场。”苏嬷嬷自皇后进宫之日起便跟伺候着她,是唯一一个在皇后身边整整二十五年的宫人,足可以见皇后对她的信任。 皇后点头道:“你说得没错,那丫头一进宫里,本宫就看出来她于本宫有极大的用处,所以本宫才会把你派到永华宫去。”皇上之前有意让席家女儿入主东宫,老太后横插一手将太子妃的位置弄到了她老杨家手中,她为了压制刘显日渐壮大的势力和威望,选择了联合杨家。席相夫妻死后,皇上又打算让席素妍做东宫的侧妃,对她而言将来太子登基之后的宫廷必然是她和杨家相斗的局面,她也乐意扶持已经没有任何背景的席素妍作为自己的棋子,所以派出自己最信任。不过,杨家突然提出的亲事,虽然打乱了她的计划,但要在后宫扶持一名妃子容易,可要在杨家安下一个钉子却是难上加难,反倒让她得了更大的好处。如今只要慢慢将小丫头拉拢过来,让她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力。 苏嬷嬷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道:“娘娘不必担心,奴婢会让那丫头死心塌地的效忠娘娘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花奴那绰号是你想出来的吧。” 苏嬷嬷笑道:“娘娘明察秋毫,一点不错,正是奴婢的主意。她既然要报恩为娘娘种花养草,奴婢就做得彻底一些,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娘娘的人,这样一来旁人就不会再打她的主意了。” 皇后点点头:“你办的事情本宫自然放心,记住,要让她在宫里谁也不能依靠,除了本宫。” 皇后往床榻上靠了靠,沉思片刻,道:“你回去吧,这几日,本宫会在御花园中宴请后宫三品以上的嫔妃,到时候本宫会召见她。她既然如此费心为本宫种植了这许久花草,本宫自当好好赏赐她。” “是,娘娘!”苏嬷嬷应了一声,将锦被轻轻盖在皇后身上,慢慢退出了寝宫。 第三十七章 女训 第三十八章 大婚 第三十九章 大 婚2 三十九、大婚2 太子大婚的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礼节已经行过,皇家的婚礼的这些礼节自然是有礼部和内侍省操办了,尊着宫里那两位的意思,花费开支是一点也没省下的,光纳吉送的聘礼都可以摆满从皇后到杨家的大道了,如此的奢侈令往来观礼各地人士大为感叹,南越不愧是天下富庶之地。不但世人感叹,杨家也是自觉脸上有光,杨忠恩从国舅变为国丈,毫无疑问,眼下是南越朝廷最风光的人就是他了,太后当年入宫只是嫔妃,而当今皇后则是续弦册封的,这些年的皇家婚礼就算这次太子大婚最为隆重,足见杨家受的恩宠之盛。 到了迎亲的那天,天都城内处处张灯结彩,锣鼓齐鸣,长长的迎亲队伍从宫门到杨家大门,数百名宫娥太监排列在宫门两侧,迎接着东宫的女主人。前往迎亲的队伍五百三十四人仪仗队,其中乐师四十八人,乐正乐工一百八十八人,一路奏乐,队伍中间宫女一百二十名,手持华伞、香球、锦盒,徐徐走来,薰香自香球中飘散出来,满路的香气。队伍的正前方是迎接的太子妃的大轿,由八名红衣太监抬着,队伍领头的却是内侍总管何方,手持明黄圣旨,奉命前往迎亲。 这时人群中有人问了:“怎么太子成亲,他自己不来迎亲,却派个太监来呢?” 旁人回他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皇帝家娶媳妇,你以为是小老百姓吗?太子是什么人?太子是诸君,是未来的皇帝,太子妃也好,杨家也罢,那是臣,君臣之分,太子能屈尊降贵来迎接嘛?让内侍总管接了太子妃,太子会在皇宫主殿等着完婚呢。” 人群中有人又道:“说起来这太子妃还是太子的姨辈呢,那杨太尉是皇太后的幼弟,杨家小姐又是太尉的小女儿,虽然年龄上比太子还要小上几岁,可被辈分上却是太子的长辈,呵,呵。” “你这就不懂了,皇帝家只有刘姓之人才算是亲属才能排上辈分,外戚家中的亲眷却不能列入皇家的辈分的,刚才不是说了嘛,君臣之分。皇家,那是天下最尊贵的家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上亲的!”有人在一旁解释道。 有人不以为然地接话道:“当年太祖皇帝的皇后,慈顺皇太后不也是平民百姓出身么?不也母仪天下,辅佐了皇帝平定战乱,建立了咱们南越么?” 说话间,禁军已经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让开,让开。”将人群档在路道两边让迎亲的队伍通过。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已经走到杨家门前,杨太尉等杨家有官位的男子都早早站在门前迎接迎亲队。礼乐响起,荣国夫人领着喜队走出大门,太子妃被喜娘搀扶着走了出来,她身着凤冠霞帔,一身的金玉,雍容华贵。虽然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貌,但从那动人的身姿也可以看出是为少见的美人。 内侍监何公公将手中的圣旨展开,尖声道:“杨氏接旨!”府院内外之人全部跪地,何公公大声念着冗长的圣旨,内容无非是册封太子的妃的事情,待他念完将圣旨递给了新妇,喜轿抬了过来,太子妃在喜娘的搀扶下做到轿中,慢慢抬向那巍峨的宫廷。 禁军护卫这仪仗队离开,观礼的百姓仍然紧紧跟随这队伍,如此盛大的婚礼便是皇家也少有,人们一直跟随到皇宫外的禁区,远远目送了那华丽的喜轿缓缓进入高大的宫门。 此时的皇宫主殿永宁殿上,满朝文武,各地前来庆贺的使臣,高高坐在上位的皇帝、皇后和皇太后。听着礼乐声响起,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慈爱地看着殿外缓缓走来的新妇,她不仅是她的侄女,也是她的孙媳妇,更是杨家未来的依靠。 皇后脸上也带着笑容,一如以往般高贵的笑容,这是她的媳妇,也是将来她在宫廷中的对手。 礼乐声中太子从偏殿来到大殿上,他也是一袭喜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既不兴奋也不没任何的不满。在礼官的声音中叩拜大殿上的长辈,完成了代表他成*人的大礼,从今天开始他将真正踏上朝堂。也许这一层的意义比起娶妻更加重要。 礼官的一声:“礼成!”,一对新人在宫娥的环拥下退出大殿,向早已布置一新的东宫殿走去,大殿上文武百官,各国使臣都向皇帝表示了祝贺,并送了上了精美的礼物。西秦的使臣尤为恭敬,对越帝行了君臣大礼,称西秦与南越一脉相承,越帝与秦帝如兄弟般,南越的君主便如同西秦的君主一般,礼应受臣下的君臣之礼。 南越君臣虽然向来以皇室正统自居,无奈偏居南方,武力上又比不的三国之强,一直受到三国的威胁,如今西秦一翻做作自然让南越君臣备感光彩,且西秦送来的贺礼最多,足见其诚意,更让南越方面感到高兴,皇帝当场勉力了秦使几句,宴会后又让人赏赐了使臣礼物,另又备了一份厚礼转送给秦帝。至于那两国的使臣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过该回送给国君的礼物南越方面却也不敢落下,毕竟越国最怕的就是打仗。 热闹非凡的东宫殿,喧闹的锣鼓声响彻宫廷,让一向庄严寂静的宫殿多了几分生气。交泰殿外殿。一群宫女们簇拥在屋檐下看向东宫殿的方向,议论纷纷。 “听说,太子妃凤冠上的有六颗龙眼明珠,是南海骊族送来的珍品,价值万金啊!”一个宫女感叹道。 “是啊,太子妃的霞帔是衣冠署召集天下巧手绣娘制成的,唉,我要能穿一次,就是死了也愿意啊!”另一个宫女长吁短叹道。 “死丫头,你是想伺候太子爷吧!”旁边的宫女淬了她一口,笑道 “难道你不想么?”宫女们嬉笑做一堆,心底羡慕那十里红妆的新娘,羡慕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坐在这个宫殿里面,坐上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那是她们连想都不敢想的荣耀。 席素妍站在她们身后,冷冷看着那座热闹非凡的宫殿。若果当初没有她和父亲的坚持,也许今天这一切会是为她而准备的,但她的心底没有一点涟漪,那令天下女人艳羡的凤光并未带给她丝毫的悔意。只是回想起父亲那样的苦心,千方百计让她逃离宫廷,可她仍然走进了宫中,卑微地在这阴冷的皇宫中生存着,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会如何的痛心疾。可是父亲啊,席素妍心底呐喊着,那样仇恨,足以让我舍弃一切,忌惮席家的人,毁掉席家的人,我会让他们知道即使席家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用他们的血来偿还席家的仇恨。 第四十章、朝斗 第四十一章 恩宠 第四十二章 寂寞东宫 第四十三章 暗 示 席素妍匆匆回到交泰殿向皇后复命,并将在东宫殿与太子妃见面的种种都告诉了皇后。 皇后听后,叹了口气道:“这宫里比不得外面,她处在那位置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怎么能恣意妄为呢。听说刚进宫那会,杨家送了不少东西到东宫殿,还让内庭到皇上那去参了一本,皇上碍着太后的面子,驳了内庭的折子,只是让人给杨家传了话,让他们不要坏了宫里的规矩。最近,杨家人进宫的时候也少了,难怪她会觉得寂寞。” 沉默片刻,皇后皱眉道:“皇儿怎么这么冷淡自己的妻子,太子妃身子本就不太好,这样一来,到何时才能诞下嫡子呢?”她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得提醒皇儿一下才好。那刘显虽未有正妻却已经有两个庶出的儿子,裕儿生为太子,怎么能膝下无子呢。” 席素妍站在她跟前,并没有开口接话。她虽然聪慧,但这夫妻之事于她是一窍不通,何况又是皇家的家室,就更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她只在皇后身边听着自言自语般的说话。 皇后紧皱眉头,她虽然是太子的母亲,但这事也不好说,直说了怕惹来太子的反感,反而更不愿意亲近杨氏,该怎么提醒一下初为人夫的儿子呢?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妥当的法子,便问道:“素妍,你说该怎么给太子提个醒呢?” 席素妍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后笑道:“瞧本宫,你还是个闺女,怎么出得了这些主意呢!” 席素妍笑了笑,道:“奴婢知道民间常常以枣子、桂圆来隐喻“早生贵子”的意思,娘娘何不让御膳房为太子殿下做些这样的膳食,糕点送与太子品尝,以此来提醒太子呢?” 皇后听罢,点头道:“也好,就依你的主意吧。”稍停,她又道:“这事你亲自去办吧,务必让太子明白本宫的苦心。” “是,娘娘。”席素妍应了皇后的吩咐,心底琢磨着这两样东西该做成什么菜品才好送到东宫去。 到了御膳房,召了两位年长的嬷嬷,说了自己的要求,两位嬷嬷琢磨了一会,其中一位回道:“侍书娘娘,您说得枣子、桂圆做的膳食,有两种做得比较多一些,一种是红枣桂圆加上一些豆子做成的百子粥,另一种是红枣桂圆百合做成的早合汤。” 席素妍点点头,道:“既然有,那就好,你们找好食材,戌时前做好,再让人给我送来。” 两位嬷嬷迟疑一下,并未答应,席素妍疑惑道:“怎么?两位嬷嬷有什么难处么?” 两人犹豫一下,其中一人为难道:“娘娘有所不知,方才给娘娘说的,都是宫外民间的饮食,宫里是不做的,这宫里的膳食全都是经过内庭审报过的,奴婢们可不能随意添置新的菜品啊。” 席素妍笑了笑道:“两位嬷嬷不必担心,这是皇后娘娘突然想点了这两味,两位嬷嬷奉旨做了,谁敢责怪两位呢,又何况,娘娘的旨意,谁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忤逆皇后娘娘呢?” 两人听了忙应答了下来,席素妍取了随身的银子递给她们,又道:“好好给娘娘做,娘娘若吃的喜欢了,一定会有赏赐。” 两人接了银子,欢喜地谢了恩,按照席素妍的吩咐各自去准备材料去了。 用过晚膳的时候,御膳房果然遣人送来了粥和汤,席素妍吩咐随身的小宫女荷花端了膳食,亲自前往东宫殿。 虽然不常到东宫殿,但席素妍现下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又带了交泰殿的牌子,东宫殿的宫人们自然不敢阻拦她,客客气气地将她引到东宫殿的书房门外,向守在门外的太监说了几句,太监进内通报,片刻出来唤席素妍入内。 席素妍接过荷花手中的托盘,跨进书房,此刻,太子刘裕正坐在书房中认真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书桌前还放着一叠奏折。 席素妍走到桌前,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刘裕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席侍书免礼。” 席素妍起身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到:“殿下日夜操劳国事,皇后娘娘特命奴婢为殿下送来膳食。” 刘裕点点头道:“替孤多谢母后。”说完,仍然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丝毫也没有要享用桌上美食是意思。 席素妍并未离开,又恭敬道:“天寒易凉,请殿下趁热品尝吧!” 刘裕放下手中的奏折,拿其一盏汤杯,打开喝了一口,又拿起另一个碗,打开,用勺子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席素妍看他仍自看着奏折,便行礼退出书房,离开了东宫殿。 第二日晚上,席素妍仍然带了两种膳食前往东宫殿,刘裕仍是在书房里待着,她让太监通报了,又亲自端了膳食进书房呈给太子。 这一次,刘裕等她呈上膳食,就拿起来两样都尝了一些,便让她离开了。刘裕没有看出其中的意思,席素妍也不气馁,第三日依然送了同样的膳食给刘裕,这一次,刘裕终于问道:“席侍书,这是何意?” “殿下日夜操劳国事,皇后娘娘忧心殿下操劳而让人特意为殿下准备的。”席素妍恭敬回答道。 刘裕皱眉道:“既是如此,为何一连三天送来的都是些甜食,母后知道孤并不爱吃甜物。” 席素妍微笑道:“这是娘娘特意吩咐给殿下做的。” 刘裕用勺子搅拌这粥,问道:“这粥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此粥名为百子粥。”席素妍回道。 刘裕微微一愣,又指着汤问道:“这又是什么?” “那是早合汤。”席素妍报出名字。如此明白的表示,相信他应该明白自己母亲所要表达的意思。 刘裕沉默片刻,半响后,才道:“请席侍书转告母后,孩儿明白母后的苦心,请母后放宽心吧。” 席素妍恭敬施礼,道:“殿下一片孝心,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能会高兴的。” 刘裕微微叹息,摆摆手让她退下。 席素妍退出书房,领了宫女荷心,走到东宫殿大殿外,看到后殿淡淡透出的灯光,心底隐隐有几分同情这位宫中新贵,她在宫中并没有外人看到的美好,也许这是她一身荣光嫁入这天下第一高门时所没有想到的一切。席素妍感叹着,又有些许疑惑,杨珮娥也是位少见的美人,又与太子有亲族的关系,为什么太子如此不愿意亲近她呢? 第四十四章 怜青梅 席素妍得了太子刘裕的话,放心地回到了东宫殿,第二日便将此事向皇后做了禀报。 皇后听她讲完,道:“身为皇储,早日诞下嫡子乃是社稷安稳之本,皇儿能明白本宫苦心,那本宫也就放心了。” “皇后娘娘慈母之心,殿下自然明了。”席素妍接了话,又道:“奴婢前些时候看到太子妃殿下,似乎她的身子仍然有些虚弱。” 皇后皱眉道:“你去吩咐太医院那边,派一位太医专程负责为太子妃调理身体,用什么药材,尽管到内库取用,不要吝惜,一定要把她的身子调理好,也好早些生下位嫡长子。” “是。”席素妍领命而去,将皇后的吩咐拟了一道懿旨,遣人送到太医院。 经过这一番做为、从东宫殿传来消息,太子连续几晚都到了太子妃的寝宫留宿,得到这样的消息才真正让皇后放下心来。不过这后宫关心皇太子嫡子的事情可不止皇后一人,永春殿那边送来的各种补汤整个冬季都没有间断过,整个后宫上下都看着太子妃的肚子,而一个冬季过去了,太子妃平坦的小腹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让皇后感到烦心的并不只是这一件事情,更重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初春,新一轮的后宫选秀就要开始了,对于这些即将进入宫中的新人,后宫的女人们都存着极大的戒心和复杂的心情。 从前刘姓统治天下的时候,对于后宫选秀的礼制是三年一次,如今偏安一隅,这规矩自然也不能比照从前,于是便该做了五年一次,只挑选十四到十八之前的适龄女子入宫候选,不在年龄之内的均不必参加选秀之中。当然后宫选秀是为皇帝挑选妃嫔,自然不同于选宫女,这些女孩儿都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吏的女儿,出身官宦之家,知书达礼,品貌端庄。 皇后贵为后宫之主,自然是主持选秀的第一人,而后宫中的关系交错复杂,很多事情并不是皇后一己就能决定的,尤其历年的后宫选秀都被看着是各方重新划分在后宫中势力的一种捷径,因此选秀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内侍省早早准备了各家小姐的画像送到宫内让宫里的几位主子过目,不过在席素妍看来那些画像完全没有任何可让人挑选的地方,每张画像都是各家家里花了重金聘请的画师所画,个个都是美如天仙,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当然要进入后宫还需要经过三考三验,所谓三考三验即使入宫女子必须经过的几道关卡,三考是德、工、文的考察,三验是验查女子的疾病、体貌、贞节,只有经过这三考三验的女子才能最后被君王挑选得以册封品阶。 席素妍海还是第一次遇到选秀这样的后宫盛事,因着她从来未经历过选秀,皇后便派了另一位年长的女官宋氏联合乾天殿派出的主管太监叶公公一同主持三考三验。 这些小姐们进宫了没有多久,就各显神通,有打点太监女官的,也有通过宫里的有关联的妃嫔疏通关系到,当真是各显神通。这些个小姐都是官宦人家,哪个身上不带些银子好四处打点一下,无外乎宫里面的人都说选秀的时候是正是大捞油水的好时机。 进入宫中的小姐们除了三考三验的审查,还要学习宫中的各种礼节和规矩,在皇帝没有最后定夺册封的人选之前,她们都住在东边的荣春宫里面,每人配一名随侍的宫女,即是为了照料她们的起居也是随时提醒她们宫中的礼节。没多久的时间,那些个伺候的宫女们对这些小姐也熟悉了,一些说法也送到了她们背后的主子那去了。 席素妍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因为那些宫女本就是她奉命挑选过去的,大多是和交泰殿有关系的宫人,选秀那边有什么样的消息,都会最快送到她手上来。这一批的进宫的女子中,最美的要数吏部董尚书的女儿董明玉,此女艳若桃李是天生的尤物,而大学士张震的女儿张芸娘更是才情无双……诸如此类,即使席素妍没有到荣春宫也对期间的情形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消息,她又一一禀报给了皇后,看得出来,这位后宫的女主人对这些即将进宫分享自己丈夫的女人们隐隐带着怨恨,尤其是在多年前让何充容进了君侧,不但让死对头徐妃多了一个受宠的帮手,还分走了后宫女人本就不多的一些恩宠。在之后的选秀中她加倍的小心,决不让对自己有任何威胁的女人走到后宫中来。 皇后明着派了宋女官和乾天殿的叶公公一同主事,暗地里却叮嘱了席素妍要多加留心这些女子,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通过安排在荣春宫中的宫女,席素妍很快理清了其间的种种,并将自己的猜想向皇后做了禀报。 “董明玉美艳动人,张芸娘才貌双全,柳芳儿俏丽可人,周姬善于歌舞,齐灵嫣弹得一手好琴,”席素妍对各家小姐中的几位佼佼者各有评价:“顾媱极擅丹青,朱允珍温柔娴雅,这几位都是本次选秀中的佼佼者。” 皇后拿了绘有画像的选秀名册看了看,冷道:“瞧董方那木纳的模样怎得就生了这么个狐媚的女儿。”她一边说着拿起笔动手划去了董明玉的名字。席素妍见她动作,欲言又止,引起了皇后的注意,问道:“怎么?本宫不能去了她的名字么?” 席素妍低头说道:“娘娘是后宫之主,自然有决定她是否入宫的权利,只是这些女子已经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这宫里宫外都瞧着,她们的品貌德行想必各宫都打听了不少,娘娘若是这样去了她的名字,只怕会给有心人落下口实,会令娘娘的声誉受损。” 皇后哼了一声,道:“难得说本宫连做主这点小事也要看别人的眼色么?” 席素妍忙跪地道:“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皇后淡淡道:“起来吧,你说的也没错,这宫里的确如此,即使本宫也得小心翼翼,免得让别人抓了话柄。” “娘娘圣明!”席素妍并未起身,伏在皇后跟前,恳切道:“娘娘母仪天下,一言一行都是天下的典范,董氏狐媚之相,恐将来祸乱后宫,奴婢娘娘不必亲自下令,奴婢自有办法让娘娘不喜欢的人离开宫中。” “哦?”皇后舒展眉头,也不问她用什么样的办法,只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尽管去做吧。” 席素妍起身,待要向皇后仔细说上什么,却听房外传来宫女通报的声音:“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让太子进来吧!”皇后传儿子晋见,席素妍也不便在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退到一旁垂手站立。 太子刘裕跨进内殿,向上座的母亲见礼后,在下靠近皇后的位置座了下来。皇后怜惜道:“一些日子不见,皇儿倒瘦了许多,怎么,是政事操劳吗?还是传太医院的太医来给你诊脉。” “母后多虑,儿臣身体无恙,让母后担心了。”太子忙谢绝了母亲的好意,想到自己的来意,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沉思片刻,对皇后说道:“儿臣有事向母后禀报!” 皇后愣了一下,看太子神情十分凝重,转而对席素妍道:“你先下去,把殿门关上,不要让任何进来。” “是!”席素妍立刻退出内殿,拉上殿门,对守在门前的两名宫女道:“你们守在外间不要放人进来,也不要入内通报。” “是!”两名宫女领命而去,席素妍待她们走出玄关,这才来到殿门前,俯身侧耳倾听殿内的声音。 “扑通”一声,太子猛地跪在皇后跟前,哀声道:“母后,母后,孩儿求母后一事,求母后救救孩儿。” “裕儿,”皇后惊讶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问道:“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快说与母后。” “母后,”刘裕看着神情急切的皇后,哀求道:“求母后成全孩儿和允珍吧!” “什么?”皇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刘裕哀伤道:“母后,孩儿和允珍两情相悦,早已定下终身,请母后成全孩儿,免去允珍入宫吧。” 皇后愣了愣,问道:“你说的允珍是……” 刘裕道:“是朱太傅的女儿朱允珍,她现下正在宫中参加选秀。” “住嘴!”皇后怒道:“她将会是成为你父皇妃子的女子,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你,好大的胆子!” “母后明鉴,”刘裕说道:“孩儿与允珍自小相识,两情相悦,孩儿曾想请母亲做主将她纳为良娣,,可怎想到她却进入宫中选秀的候选之中,孩儿无奈只能恳请母后相助,请母后免了允珍入宫吧!” 皇后从惊怒中逐渐清醒,看着悲泣的儿子,问道:“你和朱允珍之事还有谁知道?” 刘裕道:“除去儿臣随侍的小太监别无他人知道。” 皇后冷声道:“此事本宫自有定夺,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是,孩儿知道!” 皇后靠着椅背疲惫地挥手,太子刘裕不敢再说下去,再向她恭恭敬敬地跪拜之后起身离去。 第四十五章 三问 席素妍站在玄关的一边,看着太子从内殿出来匆匆离开了交泰殿,她依然恭敬地向他行礼,但却并没有引起心绪纷乱的太子的注意。席素妍目送他走远,心里琢磨着是否要在这个时候进入内殿,震惊之下的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理儿子这件棘手的事情呢?她正想着,内殿已经传出皇后唤她是声音,席素妍快跑几步,进入到内殿,皇后坐在椅上,神情有些萎靡,席素妍露出惊讶的神情,关切地上前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摇摇头,道:“本宫身体有些不适。” 席素妍小心道:“娘娘,奴婢扶您回寝宫吧!”见皇后点头,上前搀扶起她往后殿的寝宫走去。 席素妍伺候皇后躺在凤床上,为她褪去外衣和鞋袜,盖上锦被,又小声吩咐身后的宫女:“让御膳房熬一些燕窝羹。” 宫女应了一声,就要离开,席素妍又道:“让她们用慢火熬着,等娘娘醒了再送上来。” 吩咐完后,她再看床上,皇后已经闭上眼睛,似已睡着,席素妍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子,正要离开,手上一紧,被皇后伸手抓住,她微微一惊,诧异道:“娘娘?” 皇后睁开眼,看着她,道:“本宫有一事,想问问你。” 席素妍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淡淡道:“太子看上了一名进宫选秀地女子。向本宫讨要,你认为本宫该如何回他?” 席素妍骇然跪地,颤声道:“奴婢不知,请娘娘责罚!” 皇后坐起身来,直视她,沉声道:“不必惊慌,此事只有你我知道,你但说无妨。一路看小说网.本宫不会责罚你。” 席素妍毅然抬头说道:“娘娘恕罪,奴婢以为太子此举乃是大逆不道,万万不可。” 皇后叹道:“本宫也知道此事不妥,但皇儿生性执拗,本宫怕他惹是事端来。” 席素妍沉思片刻,说道:“娘娘请恕奴婢无礼,荣春宫的那些小姐们,真正能留在宫中不过几人,其余人等都会被送回本家。任其婚配。太子殿下看着其中某人,若是这在此时,便是大逆之举,若是待其落选后再说此事。却是一桩美事。” “是啊,”皇后叹道:“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个事情,太子妃刚进宫才几个月,宫里宫外都看着东宫殿,唉……” 席素妍略一思索。低声道:“请娘娘恕奴婢放肆。请问娘娘是对此事如何打算的?” 皇后并未直接回道。只是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泄漏出去,本宫只是担心太子做出什么事情来,引人非议。” 席素妍心底冷笑。口上却劝道:“奴婢以为太子既然向娘娘禀告此事,一定是希望娘娘能玉成美事,娘娘不若应允了殿下,待选秀结束后,再成全太子的情意,也能安抚太子殿下。” 皇后哼了一声:“倘若本宫不答应,他还翻天了不成。%小%说%网” 席素妍又道:“娘娘是太子殿下的生身母亲,此事娘娘若不出手,太子又如何是好呢,若是太子行差道错,惹来非议,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后叹道:“正如你所说,本宫母子在宫中虽然是地位尊贵,可强敌环伺,一刻也不得消停。太子少不更事,倘若此事闹腾起来,岂不是授人以柄。” “娘娘圣明!”席素妍见皇后怒气渐缓,开始认真思考她的说法,她也不再多言,只站在一旁听她吩咐。 皇后神色稍缓,似已经听进了她的建议,沉默片刻后嘱咐道:“此事交与你去办,你先到东宫殿安抚太子,此后选秀中你更要多加注意安排,切不可走漏了风声。”顿了一下,又道:“那女子名叫朱允珍。” 席素妍应道:“奴婢明白!” 皇后最终将此事告诉她,这让席素妍有些惊讶,看来皇后对她的确很信任,但她并不欣喜,因为她知道地事情越多,皇后就会越的顾忌她,这并不是她所想看到的,席素妍心底思索, 来到东宫殿门前,没有任何阻拦,席素妍来到偏殿的书房前,门前依然是太子的贴身太监德平守着,还未等席素妍开口,德平便说道:“侍书娘娘,殿下吩咐了,不让人进去。” 席素妍道:“德公公,请为我通报吧,告诉殿下,是皇后娘娘派我过来的。” “这……”德平十分为难。 席素妍笑道:“你尽管去通报吧,殿下不会怪罪你的。” 德平无奈进了书房通报,不多一会,就出来传话道:“太子殿下让娘娘进去说话。” 席素妍点点头,跨进书房,关上房门。太子站在屋中,看她进来,冷冷问道:“母后可有什么吩咐?” 席素妍不慢不紧地行礼,起身后,才说道:“娘娘吩咐奴婢来问殿下几句话。” “问孤什么?” “娘娘问殿下可知本朝以何为纲?何以为义?”席素妍问道。 太子一怔,回答道:“本朝遵从儒家,以三纲为纲,以五常为义。” 席素妍再问道:“敢问太子何谓三纲,何为五常?” 太子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为三纲,仁、义、礼、智、信,此为五常。” 席素妍又道:“太子可知,陛下和太子乃是君臣父子,而选秀的女子于陛下此时却将是夫妻,太子所求岂不是乱了三纲。” 席素妍又道:“仁、义、礼、智、信五常,太子殿下又遵了多少,太子此举正可谓是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不知道殿下以为是否?” 太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不能反驳她的话,席素妍对他再一施礼道:“请殿下恕奴婢无礼。” 太子怒斥道:“是母后让你来责怪孤吗?” 席素妍道:“皇后娘娘要殿下明白,殿下所求之事本就是件有违纲常地事,殿下圣明,自当明白娘娘所说的话。” 太子叹道:“母后是不肯帮孤了。” 席素妍微微皱眉,道:“既然殿下如此情深,请问殿下是否愿为红颜放手一博?” “此话怎讲?”太子疑惑道。 席素妍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玉瓶递到太子面前,道:“此瓶中装着一种密药,服用此药可让人气脉停止,如同身死,殿下可用此药假死,就和意中人逃出宫去,从此隐姓埋名,比翼双飞,再无所顾忌。” 太子微微战栗,迟疑片刻,推开席素妍递过来的玉瓶,连连摇头道:“孤是国之储君,是当今圣上的儿子、臣子,岂可弃父君、朝廷于不顾,不可,不可。” 席素妍收起玉瓶冷笑道:“那么,殿下以为此事又该如何呢?” 太子愣了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席素妍见他心神慌乱,这才出声安抚道:“殿下不要失望,方才地话只是娘娘告诉殿下凡事不可随意而为,娘娘会尽力帮助殿下的,只是此刻宫内宫外都看着常春宫,殿下切不可轻举妄动,奴婢为娘娘传话,请殿下请待佳音吧。” 太子听她如是说话,这才转惊为喜,感激道:“多谢母后!” 第四十五章 汉荣帝 算一算时间,荣春宫的小姐们也在宫里面住了四十多天了,除了学习宫中的各种礼仪,依次接受必须的审验。南越的宫廷对于选妃已经不如前朝那样的严格,尤其是在后宫被士族把持着,能进宫的这些女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哪个没有些什么身份背景,又岂是那些宫女太监们能随便得罪的,加上各家都砸了大笔的银子,进宫这些天,学礼仪,受审验,竟然没有一人被淘汰下来,宫里的人也并不奇怪,当然,她们最后能不能留在宫廷中,还是要看皇帝本人的决定,或者说是后宫中各种势力斗争的结果。 乾天殿派来审查的叶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在乾天殿伺候了多年,深得皇帝的信任,作为多年的老宫人,他也很清楚选妃的内幕,那背后的种种也不是他能轻易开罪的,只管拿了银子在皇帝面前把各家的小姐都夸得是美如天仙一般。 而皇后那边送的折子将各家小姐的长处都写了上去,只划去了几个才貌稍差的女子,可也留下来的也有十六名,着实让皇帝犯了难。从前选妃这事都是太后一手操办的,如今她老人家身子不爽利,自然不能那这些事情去叨唠她。思来想去,还是要着落到交泰殿那边。皇帝沉思片刻,吩咐伺候的太监:“去交泰殿……” 皇帝往交泰殿的路上正遇到皇后在御花园散步。见到皇帝突然前来,皇后又惊又喜,俯身行礼:“臣妾拜见陛下!” “皇后免礼!”皇帝温和说着,上前扶起皇后,拉着她行走在御花园地小道上,随侍在皇后身边的席素妍行礼后忙远远退到两人身后与皇帝的贴身太监董海走在一起。 “这些日子国事繁忙,许久没来看望芸柔了。”皇帝轻轻说道。 皇后抬头温柔笑道:“臣妾虽然盼着陛下能多来看看臣妾,但更希望陛下不要因为国事繁忙而伤了身子。陛下百忙之中还惦记着臣妾,臣妾心里就欢喜得紧。”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叹道:“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母后身子不好,宫里的事情你要多操心了。” “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自当全力而为。”皇后回道。 两人走了几步,说了些话。皇后许久未见到皇帝,心情十分愉快,兴致勃勃地为皇帝介绍起院子中的花草来。皇帝听她说着,过了一会才随意地说道:“芸柔递给朕的折子-小-说-网朕已经看过了。” 皇后愣了一下,微微笑道:“陛下可有看中的人选?” 皇帝笑道:“芸柔为朕挑选这许多美人,可有喜欢地人?” 皇后笑了笑,说道:“臣妾呈上的折子都是臣妾看来非常不错的女子,每人的长处都写在折子上了。” “有劳芸柔为朕劳心了。”皇帝淡淡笑道:“朕并非挑剔。自朕即位以来只愿能光复刘室天下。后宫之事朕并不在意。何况朕一直以为,选妃一事于朕看来不过是劳民伤财罢了。”皇帝少年即位,心有大志。一心要光复汉室当年一统天下的荣光,甚至在即位是就将年号更改为“汉荣”,只可惜南越是士人天下,诗,武力甚弱,难复武帝当年纵横天下的雄风。 皇后微微点头道:“臣妾明白,陛下一心国事,勤政爱民,乃天下少有的名君。只是陛下已经将选秀从原本的三年一次改为五年一次,此事本是国体,不是一家一人之事,陛下万不可再推辞了。” 汉荣帝道:“皇后所说朕自然明白,朕的意思是此事不必大张旗鼓,只需从中挑选两、三人册封即可。其余人等早早放出宫去,任其婚嫁,不必耽误了她们。” “陛下仁慈,只是……”皇后略感惊诧,欲要再劝说他。汉荣帝抬手止住她说话,道:“此事就劳烦皇后了。” 皇后无奈领命:“是,陛下!” 席素妍跟在帝后身后,远远缀着与董海并肩走在一起,走到一处台阶上,席素妍脚下微微踉跄一下,董海伸手扶着她,微笑道:“地上滑,席侍书可要当心摔着。” “多谢董公公提醒。”席素妍施礼致谢。 董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跟着帝后,席素妍也忙跟了上去。皇帝夫妻说了一会话,只见皇帝似乎嘱咐了皇后些什么,皇后恭敬地应答了下来,两人走了一会,汉荣帝来了兴致,便要与皇后一起用膳。皇宫之中,皇帝地膳食除了早膳是定了时辰之外,其他的膳食全凭皇帝喜好而定,董海接了汉荣帝的旨意忙吩咐御膳房准备膳食。 此时寒冬虽过,天气依然寒冷,帝后去了交泰殿的后殿,宫女早早燃起了炭火,殿内十分温暖。 汉荣帝在主座前坐了上来,席素妍上前为皇后褪下身上地披肩。汉荣帝看到席素妍,微笑问道:“素妍进宫快一年了吧!” 席素妍恭敬回道:“回陛下,素妍进宫已经九月了。” 汉荣帝感叹道:“是啊,九个月了,没有允安在朝上,朕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似的,这些日子朕也累了许多,如今的朝堂上再也没有可以像允安这样为朕分忧解劳的人了。” 席素妍道:“陛下如此厚爱,奴婢代先父叩谢陛下。” 汉荣帝叹息一声,神情十分感慨。皇后在一旁笑了笑开解道:“陛下,朝堂上人才济济,都能为陛下分忧解劳,陛下且放宽心,而我南越江山,人才辈出,陛下开科取士,招天下人才为己用,试问四国之中,谁不想效力陛下这般求才若渴的名君呢。“ 汉荣帝微微一笑,显然皇后地话让他十分受用。皇后吩咐席素妍送上一副围棋,趁着这时候与汉荣帝玩上一回。 席素妍领命而去,到皇后地寝宫去取她最喜欢地一副玉棋子,拿了棋盒就要往殿上去,刚跨出宫门,忽然从旁窜出一个人来,一下撞在她身上,席素妍不及提防,手上的棋盒一下掉在了地上,翠绿的玉棋子散落了一地。 第四十六章 夜访栗妃 散落一地的棋子让门内外的两人都愣了一下,门外那人慌忙跪地叩头,颤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啊!” 席素妍这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伺候自己的宫女荷花,她来不及理会她,一边说道:“快把棋子都拾起来。”一边附身拾起地上的四处散落的棋子。荷花见她没有责备忙不跌地爬在地上不停地将棋子一一捡拾起来。 两人将地上的棋子捡了起来,席素妍这才看到她一脸的慌乱,她自认自己待人素来和善,荷花决不是因为冲撞了自己而这般惊慌,她皱起眉头,道:“怎么能在娘娘的寝宫如此冒失,去偏殿的侧室等我,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荷花欲言又止,低下头应答了。席素妍整理好棋盒,不及多理会她,便匆忙赶去后殿,所幸汉荣帝正与皇后闲聊朝中的事情,正说着某位大臣的蠢事,惹来皇后一阵大笑,两人谈的起兴,倒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姗姗来迟。 席素妍忙在一旁的桌上布好棋盘,摆弄好后,才垂手站在桌旁,待皇后看到她时,才出声道:“陛下,娘娘,棋局已经布好!” 汉荣帝笑到:“来,来,芸柔陪朕下上一局。” 皇后欣然答应,两人各执棋子走了起来。这副棋是国舅郑光清送给姐姐的,棋子是用上等的碧玉做成。一种棋子是晶莹剔透地浅碧色,而另一种棋子却是墨绿色的棋子,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同色棋子纹路色泽几乎都一样,是一件极稀罕的玩物,很得皇后的喜爱。 汉荣帝让皇后先行,皇后拿了绿子先落子,两人下了几步很开摆出棋阵来,汉荣帝下棋颇有杀伐之气。进退之前充满攻城掠地之意。相较之下,皇后则显得更为谨慎,棋风温和却细密。一路看中文网 席素妍抬眼看向棋局,黑子在白子的包围中脱出,形势逆转,转眼间,棋盘上的白子大势已去。 皇后弃子赞道:“陛下棋艺实在高明,芸柔认输了。” 汉荣帝笑道:“芸柔棋艺也越渐厉害了,朕险些就被困住了。” 皇后嗔道:“全是陛下让着臣妾。” 一盘棋下半个时辰。已经到了申时,御膳房已经准备了膳食,董海上前请示道:“陛下,娘娘。御膳已经备好,是否可以传膳?” 汉荣帝点头道:“传!” 董海一声应答,送膳的宫女依次而入,董海用银针一一试毒之后,才送至皇帝面前地桌子上。另有伺候用膳的宫女为帝后布菜。席素妍垂手恭敬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许是久未见到汉荣帝。皇后显得十分高兴,连膳食也多用了一些,汉荣帝对自己的这位正妻敬重而礼遇。在席素妍看来两人的相处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却少了几分平常夫妻之前的温情,也许这就是帝王的夫妻之情吧。 用过膳食后,天色已渐晚,汉荣帝也从善如流地临幸在交泰殿中,伺候帝后寝室的自然有年长的女官,席素妍退出了寝宫,想起在偏殿自己的居所处等候地荷花,忙走回偏殿的小院。 交泰殿的偏殿是在殿中服侍的女官居住地地方,席素妍的厢房在偏殿小院的左边,此时外室亮着灯,席素妍推开房门,却见荷花跪在地上,忙上前将她扶起,微怒道:“怎么跪在地上,地上这般凉也不爱惜身子。” 荷花不知道跪了多久,身子已经冻得僵硬,席素妍扶她坐在桌旁,出门唤了名小宫女送些热茶和点心来。一路看中文网等到茶点送到,席素妍给她倒了热茶,待她缓过神来,才问道:“荷花,你这是怎么了?” 荷花“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哀求道:“娘娘,求您救救莲儿吧!栗娘娘会要了她的命啊!” 席素妍诧异道:“什么莲儿,栗娘娘又是怎么会事?” 荷花哭泣道:“娘娘,莲儿是随奴婢一起进宫的姐妹,和奴婢是同族,她在淑芳宫地打扫宫女,今儿晌午地时候,她打碎了栗娘娘地心爱的玉瓶,栗娘娘给她上了天刑,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住,分明是要了她的命啊!” 席素妍皱起眉头,天刑是宫中地一种私刑,是内庭用来处罚犯错的宫人的,将人绑在柱上,上不着天,下不沾地,头上悬着尖刺,脚下烧红炭,夏受酷暑,冬受严寒,体弱的人,尤其是宫女,捆上一天便会力竭而亡。 “淑芳宫的小宫女偷偷跑来给奴婢递了信,奴婢本想去求皇后娘娘,赶到娘娘的寝宫正撞上娘娘您。”荷花又说道。 席素妍点点头,荷花情急之下想去求皇后,正巧在寝宫撞上了她,这一撞也让她清醒了些,皇后本就与栗婕妤交好,且当时又正与汉荣帝在一起,只怕反而会怪罪荷花。 荷花哀求道:“娘娘,请您救救莲儿吧。”荷花深知皇后对席素妍极为宠信,眼下也只有她能请动皇后的懿旨。 席素妍为难道:“这会陛下临幸交泰殿,谁敢去叨唠啊!” 荷花闻言,悲从中来,不禁失声痛哭。 席素妍忙掩住她的嘴,小声喝斥道:“不要哭,这是交泰殿啊!”宫人嬉笑啼哭是皇宫之中的禁令。 荷花紧闭上嘴,泪水仍滚滚而下,席素妍看她神情,让她想起当初父母惨死的自己,她叹了口气道:“不要哭,让我想想办法。”略一思索,席素妍起身到内室取了一件什物,吩咐荷花道:“起来,收拾一下,我们到淑芳宫去。” 荷花见她要出手相助,忙爬了起来,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席素妍看了看,递给她一张绣帕:“收拾干净。” 荷花感激地接过了绣帕,仔细擦去脸上的泪痕,又拾缀了衣服。席素妍待她清理干净了,这才领着她直往淑芳宫而去。 此时已经是酉时将末,各宫都挂了宫灯,掩上宫门准备就寝。席素妍领着荷花一路疾走来到淑芳宫门前,正赶上淑芳宫的太监出来关闭宫门,席素妍上前拦住那太监,道:“请通报栗娘娘,说侍书席素妍求见!” 那太监识得她是交泰殿的当红女官,也不敢怠慢,忙入内通报,不多一会跑了回来,恭敬道:“;栗娘娘请席娘娘进殿说话!” 席素妍微微一笑:“多谢公公通传。”当下急走几步来到淑芳宫的后殿,栗婕妤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似乎正要就寝。 席素妍一进殿便行礼致歉:“奴婢无礼,深夜求见,惊扰娘娘了。” 栗婕妤笑道:“席侍书亲自淑芳宫,欢迎都还来不及,哪里说什么打扰?” 席素妍道:“娘娘人美心善,在宫中资历深厚,奴婢常听皇后娘娘说婕妤娘娘端庄娴淑,庄重懂礼,乃是后宫中的典范。” 栗婕妤掩口娇笑:“皇后娘娘廖赞了,娘娘是后宫之,母仪天下,才是后宫众人理当效仿的。” 席素妍笑了笑,神情转暗,低声道:“奴婢冒昧前来拜见娘娘乃是有件要紧的事情求娘娘相助。” 栗婕妤美目流转,笑道:“席侍书深得皇后娘娘的宠信,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相助的。” 席素妍叹道:“娘娘见笑了,奴婢进宫不久,对宫中人事也不大熟悉,只是平日里见到栗娘娘为人和善,心中亲近,所以才冒昧来求娘娘相助,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原谅则个。” 栗婕妤听她说得诚恳,也收起笑容,道:“席侍书有什么难事尽管说来,若是我帮得上忙的,自会全力相助。”栗婕妤出身平常,父亲不过是六品小官,凭女儿封了婕妤才提成了四品州官,比不了宫内那些士族高官出身的妃子们,但她聪明地站在皇后身边,紧紧跟着皇后,凭着自己的谨慎和手腕,在宫中多年倒也没人把她斗下去。而席素妍正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出言求她相助,她也有心卖个人情便爽快地答应了。 席素妍听她回道,忙起身施礼道:“多谢娘娘!”待与栗婕妤一番客气后,才说出自己的来意:“娘娘见谅,奴婢在老家有个远房表妹,听说前年进了宫做了宫女,想求娘娘帮忙查查,她在哪一宫伺候?” 栗婕妤听她说这事,笑道:“这算什么大事,改天我到内庭给你查查,你那表妹叫什么名字?” 席素妍道:“奴婢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也在宫中,奴婢也是多年未见她,只是家中人丁单薄,难免多了些香火情,她进宫之前姓魏,魏慧莲,是前年入宫的。进宫后的名字,奴婢就不清楚了, 栗婕妤摆手道:“你且放宽心,待我让人去给你查查,过两天,你就能见到你的表妹了!” 席素妍感激再三,又一施礼,说了一些感激恭维的话,直说得栗婕妤心花怒放,这才告辞了去。 瑾兰佳人 第四十七章 瑾兰佳人2 席素妍收手转身,恭敬向身后两人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充容娘娘!” 御花园的小道上,何充容一袭白色月牙衫外罩着水蓝长纱,青丝盘起,只简单用了两支玉簪点缀,虽然没什么装点,却越让她显得美丽优雅,席素妍低头行礼,心底却暗暗赞了一声,若说皇后是雍容华贵的牡丹,何充容却似清雅的兰花,柔美动人,难怪皇帝如此宠爱她,连后宫的宫人也多有美誉,因她住在瑾兰宫,宫人们都私下唤她“瑾兰佳人”。 何充容正含笑看着她,而站在她身边的安平小公主却没那么好的脾气:“席侍书看什么这么入迷,怎么连礼仪也忘记了!” 席素妍附身行礼,低声道:“请公主殿下恕罪,奴婢决无怠慢之意。”行礼之间她已经看清楚何充容的两名随侍宫女远远地站在后面,似乎何充容有意要与她说些什么,至于刘盈的责难,她虽面上十分恭敬,却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会有人来替她解围。 果然,何充容开口止住女儿责问席素妍:“安平,不得无礼!”小公主被母亲喝止,瞪了席素妍一眼,也不再说话。 席素妍心里猜测这何充容这般客气,不知道所为何事,她一边致歉:“多谢娘娘不罪之恩!”一边侧身退到道边,作势要让她俩人通过。何充容却笑道:“听闻席侍书花艺出众,这园子如此美丽,也多有你的功劳。难得今日遇到你,就我讲讲这些花草吧!” 席素妍躬身行礼道:“娘娘,殿下不嫌弃奴婢粗鄙,就让奴婢在旁引路吧!” 何充容点点头,领了小公主沿着小道往前走。席素妍退后一步走在两人身后,那两名宫女却依然远远缀在后面走着,并没有急跟上来的意思。席素妍微微一笑,指着道边地一丛紫花,说道:“娘娘,殿下请看,这是天珠草,园子里只有这花的颜色是少见是紫色!” 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道边一丛娇小的紫色小花在风中瑟瑟抖,何充容点点头道:“这颜色确是少见!” 刘盈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些野花山草,有什么稀罕的!” 席素妍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种天珠草本来是生长极北之地地高山之上,那里长年冰雪覆盖,了无生机,唯有着天珠草能耐严寒,在冰天雪地中生长。在当地之人都说它为天之所赐,因而称为“天珠草”。” 何充容轻叹道:“只道梅花乃岁寒。没想到这小花却更胜一筹。” 刘盈皱眉道:“士人都道,寒梅独香,高风亮节,怎是这等野草能比的!” 席素妍淡淡一笑:“公主所言甚是!”刘盈往前走了几步。见到道边的塌架上垂下来的一片黄色花朵,她笑道:“这花不错,挺好看的!” 席素妍道:“这是春蔓藤,也叫知春花,这花开在初春,这花开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小——说——网”她说着,走到花圃中。摘下一枝花开得正艳的枝蔓递给刘盈,刘盈愣了一下,伸手接了。 “公主,娘娘,请往右边走走,那还有一种正在开的花。”席素妍道。 何充容笑道:“看来真是找对人了。还以为你忙于编撰女训。没有什么闲暇来照看园子,没想到席侍书对园子还是这般熟悉。” 席素妍笑答道:“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爱花,奴婢时常陪着娘娘到园子里来走走。” 何充容又道:“转眼又到春天了,再过些日子,皇后娘娘又会在园子里办花会了,到时候可就热闹多了,宫里的姐妹可都盼着呢。“ 席素妍不明白她地意思,只顺着话接了,陪笑道:“是啊,娘娘,过些日子,天气逐渐暖和,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各宫的娘娘们到园子里来赏花,这园子就热闹了。” 何充容笑道:“呵,那时候可是人比花娇,都不知道是人赏花,还是花看人呢。”停了一下,她又道:“不过到了春天,这宫里又要多几位姐妹了。” 席素妍心中一动,故作疑惑道:“娘娘说得是荣春院的小姐们?” 何充容但笑不语,抬步往席素妍所说之处走去,只见园中的一处假山上种了几株九尾铃兰,鲜艳的花都在灰褐色的山石中分外的妖娆。 刘盈看了山石上的铃兰,奇怪道:“这花为什么种在山石上,还在石坳之中,若是站在旁边可就看不见这花了?“ 席素妍细心为她解释道:“公主殿下请看,这兰花花枝虽然秀美笔直,却经不起雨水风吹,所以只能将它种在山坳之中,让山石为它遮风挡雨,免得折煞这花朵。” 刘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旁何充容说道:“席侍书不愧是天都第一才女,连花艺也这般出众。” 席素妍躬身道:“娘娘谬赞了,奴婢哪敢称是才女,听宋姐姐说荣春院的小姐们才称得上是才女,不但容貌出众,而且个个都是才艺无双。” “哦,”何充容兴趣道:“席侍呢?” 席素妍道:“奴婢和主选地宋姐姐住在一个院里,听她时常说起,听说荣春院的小姐都是色艺双全,让她和叶公公都挑花了眼,不知道该如何取舍。”说着,她笑了笑道:“听说献给皇上的折子上就有十六人。” 何充荣微微有些惊讶:“是码?按制可是只能留下八名册封的。” “是啊!”席素妍点头道:“娘娘您是清楚宫里规矩地,可是这些小姐都让人难以取舍啊。奴婢也去过几次荣春院,那董尚书的女儿董明玉最是美貌出众,真是艳若桃李无人仍比,陈侍郎家的陈宛如小姐温宛动人,极善于书画,大学士张震的女儿张芸娘也是琴艺无双,琼国公家的周媛媛小姐也美丽动人,尤其擅长胡璇舞,她跳起舞来真是恍如仙人一般。不过,奴婢最佩服的是朱太傅家的女儿朱允珍,她的文采奴婢真是甘拜下风啊!” 何充容含笑听了她说话,待她感叹之后,才笑道:“看来,这宫里可要多几位多才多艺地姐妹了,真盼着陛下早些册封她们,也让我们多几个说话的姐妹。等到皇后娘娘再开花会的时候,才真是热闹呢!” 席素妍笑道:“就快了,陛下昨天还到了交泰殿嘱咐皇后娘娘早些挑选合适的人选呢!” 何充容正要说话,刘盈却不耐烦道:“母亲,今天大学士要问试,孩儿还要到储学宫去呢。” 何充容怜爱地拉着女儿的手,笑道:“好,好,先送盈儿到储学宫去。”转身又对席素妍道:“有劳席侍书相陪了。” 席素妍恭敬道:“奴婢分内之事,娘娘折煞奴婢了。” 何充容笑道:“日后再有闲暇,还要再请席侍书做陪!” 席素妍行礼应答:“奴婢听候娘娘差遣。” 何充容点头轻笑,领着女儿优雅地离开。席素妍弯腰恭送,直到她两的身影消失在院墙之间,嘴角露出淡淡地笑意。 第四十八章 册封 第四十九章 防 第五十二章 橘与兰 在皇后寝宫外跪了几个时辰回到自己居住的宫室,荷花早已经准备好了热腾的姜汤,在房间燃起了暖炉。喝过姜汤,在温暖的床上躺了一会,席素妍冰冷的身体这才慢慢回复了知觉。 “娘娘,好些了吗?”荷花看着她逐渐红润的脸色,轻声问道。席素妍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房间,她的脸色青,嘴唇苍白,让荷花看得揪心,撇开席素妍出手搭救自己族人的恩情不说,平日里她待自己也如同姐妹般,从不打骂责罚,就这份情义,她只能尽心服侍以表达自己的感激。这会见到席素妍这般模样,忍不住悲从中来。 席素妍安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冷罢了,这会已经缓过来了。多亏了你准备了姜汤,又拿被子捂出汗来,把寒气都驱除了就不会染上风寒了。” 荷花听她这样说,稍稍放下心来,道:“奴婢听到您受罚的消息,急得六神无主,幸好苏嬷嬷提醒我,为您准备姜汤炉火,以免寒气上身,落下病根来。” 席素妍叹道:“难为苏嬷嬷还为我这般考虑。” 荷花又道:“娘娘在宫里人缘好,奴婢到小厨房去,厨娘们听说了,都帮着熬汤,又帮我装了烧好的炭火。” 席素妍露出淡淡的笑容,自她来到交泰殿后,虽然得到了皇后的宠信,但行事为人依然谨小慎微,无论是对皇后身边的女官亲信,还是地位低下的杂役。都没有丝毫地傲慢之意,有一位出身寒微的丞相父亲,让她没有世家子弟那种浸入骨子里的高傲,而她更明白,有时候地位卑微的人往往会挥出更大的作用。 “荷花。”席素妍吩咐道:“把柜子里地那对碧玉手镯送给苏嬷嬷,再拿一包金叶子送给小厨房的几位厨娘。” “是,”荷花应答着,为她盖好被子,道:“娘娘只管放心,一会奴婢就去办好。娘娘先且睡上一觉,好好休息,奴婢晚点再去熬些粥来。” 席素妍点点头。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荷花放下垂帘,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待到席素妍被荷花唤醒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一刻,荷花为她穿好衣衫,扶着她来到桌前,桌上摆着四色小菜,一碗燕窝粥,席素妍愣了一下,问道:“这燕窝是哪里来的?”燕窝在后妃们最喜爱的滋补养颜的补品。也是极昂贵的物品,只有高阶的妃嫔才能配额享用,怎么会出现在她一个小小女官地桌上? 荷花笑道:“方才侍服娘娘亲自送过来的,是皇后娘娘特别赏赐的。” 席素妍点点头。捧起盛满燕窝的碗,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荷花笑盈盈地看着她慢慢地吃着,既然皇后娘娘派人送来赏赐,这么说席侍书依然受到皇后娘娘的恩宠,并没有因为今天的责罚而减少,虽说席侍书待人宽厚有礼,颇有人缘,但后宫是势利的地方。一旦失势,可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日子可就难过了。 用过晚膳,席素妍烤着炉火看了一会书,等到荷花端来熬好的药水。服过药。又回到床榻早早休息。 第二天一早,席素妍早早起身到交泰殿向皇后叩拜。伺候皇后用过早膳,用膳后为皇后念了一会书,待到早朝地时间之后,皇后估摸这太子已经回到东宫殿,便道太子近日协助皇帝处理国事,十分操劳,让席素妍带了江州进贡鲜橘去东宫殿给太子送去。 席素妍自然明白皇后的心事,便到便殿掌殿女官那领了两篮鲜橘前往东宫殿去。 她已是东宫殿的常客,守在殿外的太监见到她到来忙入殿向太子通报,不多时间便在东宫殿书房外,席素妍从跟来地宫女手中提了一篮鲜橘,站在:“奴婢席素妍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书房门打开,太子的贴身太监德平从房内走出来,向她一施礼道:“太子殿下请席娘娘入内说话!” “有劳德公公了。”席素妍进入书房中,德平退出房关上房门。 太子刘裕背对着房门站在:“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刘裕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母后又让你来做什么?” 席素妍听他语气冷淡,心底微微叹息,捧起手中的篮子,说道:“皇后娘娘担心殿下操劳国事,命奴婢前来探望殿下,这是江州进贡的鲜橘,娘娘嘱咐奴婢带给殿下品尝。” 刘裕猛一回头,冷哼道:“孤还以为,席侍书是来为孤送佳音而来!” 席素妍道:“皇后娘娘凤体康泰自然是佳音。” 刘裕一脚踢开她手中的鲜橘,鲜红的橘子散落一地,席素妍伏在地上,颤声道:“请殿下息怒。” 刘裕怒道:“孤就是信任了你,早知如此,孤还不如直接向父皇禀明,恳请父皇恩赐,而不是枉信你这妇人之言。” 席素妍抬头,恳切道:“殿下,请容奴婢细说!”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本折子来,双手递给刘裕,道:“殿下看过就明白了。” 刘裕冷冷接过她手中的折子,打开一看,愣了一下,道:“这是……” 席素妍接着说道:“这便是皇后娘娘呈给陛下的选秀地折子!” 刘裕合上折子,道:“这是怎么回事?席素妍低声道:“正如殿下所见,皇后娘娘知道殿下的心事,一心想成全殿下。甚至为了避开,选择了左将军的女儿,殿下知道左氏是徐家地人,为了殿下,皇后娘娘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刘裕问道:“既然如此。那又为何父皇会下那样的册封旨意。” 席素妍叹道:“天意难测,就连皇后娘娘也没有想到陛下会有这样的旨意。娘娘担心殿下忧心特让奴婢前来探望殿下。” 刘裕长长地一声叹息,没有说话。席素妍又道:“殿下,这事有些蹊跷,娘娘做了多番布置,可算万无一失,却出现了这样地结果。娘娘担心此事是有心之人所为,恐怕是要祸害殿下。” 刘裕一怔。道:“此话怎讲?” 席素妍道:“娘娘担心宫里有人知道了殿下地事情。” 刘裕沉默片刻道:“孤与允珍是诗文而交,相守有礼,并无何越礼之举,旁人如何得知?” 席素妍含泪道:“殿下自然知道这宫里四处耳目,哪有什么秘密?娘娘虽然名为后宫之主,可很多事情都不是娘娘一人能为。殿下是娘娘嫡亲儿子,娘娘虽有诸多怜惜却奈何时世无常,娘娘心里也不好过,殿下万不可再让娘娘忧心了。” 刘裕叹道:“她既已是父皇地妃妾,孤自去断了念想。只当从未相识,请母后放宽心吧!” 席素妍一拜,道:“殿下圣明!” 刘裕摆摆手,席素妍不敢再多做停留。退出房去。 一出房门,德平迎了上来,席素妍低声道:“殿下要独自待一会。”德平迟疑了一下,也不多问,关紧了书房门,垂手候在房门外,等待太子的召唤。 席素妍心底暗暗称赞了一声,这小太监怎机灵。难怪年纪尚轻就已经贴身伺候太子,若没什么意外,将来太子登基,怕也是宫中的一位权贵。 席素妍心里想着,慢慢离开:“随我到寝殿去叩见太子妃殿下。” 宫女提了鲜橘忙跟着她往内殿走去。东宫殿内的人大多认识她。见她走来,早就去通报了太子妃杨娥。等到席素妍慢慢走到寝殿的时候,太子妃身边的女官已经出来招呼:“席侍书可来了,太子妃昨日还念着您呢,” 席素妍微微一笑:“劳太子妃惦记了,皇后娘娘让奴婢为太子妃殿下带一篮江州地贡橘尝尝鲜。” 女官笑着引她进入内侍,太子妃杨娥铺了宣纸,正在练习丹青之术,席素妍向她行了跪拜之礼,并没急着与她说话,而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在洁白的纸上绘出朵朵繁花。直到勾画好最后一朵花瓣,太子妃才放下笔道:“你来得正好,看看,怎么样?” 席素妍上前几步,看了看,道:“殿下的笔法十分细腻,这些的花卉仿若活物一般,这勾勒之法颇有丹青大师荣大山人手法……” 太子妃笑道:“席侍书的眼光果然独到,荣大山人的确指点过本宫。” 席素妍恭谨道:“原来如此,难怪殿下的丹青如此出色。” 太子妃轻笑着离开书桌,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些,道:“这些天来了兴致,画了好几幅,只可惜没人鉴赏,难得你过来,春如,去把本宫前些日子的两幅画拿来。” 宫女应声而去,不多一会捧来两幅卷轴,太子妃让宫人打开,一幅兰,一幅竹,席素妍眼睛一亮,赞道:“好,风格清雅,笔法简练干净,与这兰竹的君子之风浑然一体,难得地佳作啊!” 太子妃听她称赞,掩口轻笑道:“瞧你夸得,不过是打时间罢了。听说你在为皇后撰写女训,不知道写得怎样了。” 席素妍回道:“前朝二十烈女、贞女、孝女都已经写好,不过本朝却还未能动笔。” “哦?”太子妃好奇道:“怎么?为何不写本朝的?” 席素妍道:“本朝的暂并无贞节孝烈而受册封的女子,故而不敢随意下笔。” 太子妃道:“据本宫所知这民间有许多地女子,无论德行操守都是十分出众,这其中不少人都可入书,只是没有官员荐举,而不得闻名天下。席侍书倘若等到陛下册封再动笔,那可不知等到何时了。” 席素妍恭谨行礼,道:“多谢殿下指点,奴婢实在迂腐了。” 太子妃笑道:“谈不上指点,待席侍书书成之时不要忘可本宫一观。” 席素妍笑着应了,太子妃又道:“母后赐给的鲜橘,本宫把这幅兰花给了母后,以答谢母后的照拂。” 席素妍从宫女手中接过画卷,诚恳道:“殿下的孝心,奴婢一定会向娘娘转达。” 第五十三章 美人 第五十四章 宠 在晋见皇后之后的第二天,汉荣帝临幸了新进宫的几位美人,出人意料的是,他先选择了朱美人,并且一连三天都召幸了她,这样的恩宠在后宫顿时掀起了波澜。 皇后在得知消息后了一通脾气,然后吩咐人给朱允珍送去金银饰和补品以示恩典,同时也不忘给那两位暂时还被冷落着的美人赏赐。席素妍也奉了皇后的旨意,时常到顺祥宫去对那几位嘘寒问暖,也用心留意新进得宠的朱美人,却见她整日眉头轻蹙,神情淡然丝毫没有受宠的得色,入宫数日,身子反倒清减了许多,越显得楚楚可怜。 席素妍知道此时她心中备受煎熬,她心中恋着太子刘裕偏偏却做了他父亲的妃妾,这样的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她越受到宠爱就越加的痛苦,偏偏又不能对任何一个人倾诉。 席素妍见她模样,也有几分怜惜,温言宽慰了她几句,与她说些诗文,陪她聊聊词曲,倒让她逐渐放宽了心。如此几次,朱允珍也渐与她亲近起来,便也拿她当个知己,时刻盼着她常到顺祥宫中来转转。.旁人见席素妍与她亲近只当是皇后的意思,也没有哪宫的嫔妃敢去刁难于她,席素妍有意无意之中为这位朱美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朱美人连着两个月被汉荣帝召幸的次数竟达十次之多,而同样新晋的秦美人只召幸了三次,周美人却只有一次。后宫盛传着朱美人如何得宠,皇帝如何怜爱。更有人说皇帝已经打算让朱美人越过九嫔直接晋级为妃,各种各样说法都有。出人意料的是后宫之主的皇后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照例让身边地女官时常到顺祥宫去关照三位新人。而后宫的另一位主子徐贤妃的跟前也少不了整日搬弄是非的人,只盼着这位跟皇后都斗了十几年的娘娘能让新进宫地丫头吃吃苦头,可没想到素来刻薄闻名的徐贤妃竟然比皇后还沉得住气。倒让人有些意外了。 席素妍这些日子可吃了皇后不少排头,皇后善妒的性子可是一点也没变,虽然她也明白那些流言蜚语不过宫里的一些嫔妃搬弄出来的,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尤其是汉荣帝这两个月除了每月十五按制来到交泰殿外竟然没有多来一次,这让皇后的怒气更是到了. 就在宫中一片流言蜚语中,事情出现了意外的转折,连日倍受皇帝宠爱地朱美人不知道为什么失了宠。皇帝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更多的来到瑾兰宫和交泰殿。后宫女人们非常意外的看着事情的展,没有人明白皇帝究竟在想什么,但她们仍然庆幸后宫的秩序又回到了安稳的从前,只是在侍寝的册子里多了三个名字而已。 “妹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这样的变化令刚刚受宠没几天的朱美人有些手足无措。 席素妍劝慰道:“娘娘且莫忧伤,陛下或许是怕娘娘圣恩过重,为娘娘招来祸事,故而才会疏远娘娘吧。” 朱美人摇摇头道:“不会地,宫里都说我如何受宠。可我却能感到陛下对我已经渐渐冷淡,只怕以后陛下再也不会召幸我了。” 席素妍奇怪道:“娘娘怎么会这么想呢?” 朱美人叹道:“陛下最初也十分宠爱我,只是陛下时常让我为他弹琴吟唱,你是知道我并不擅于弹奏……a小说网。或是如此,所以陛下也就不再恩宠于我。”她说着,神情有些许失落,无论她是否愿意入宫为妃,做为一个女人总是希望能够得到夫君的宠爱,而她也深深明白在这后宫之中,步步凶险,似她这般曾经得宠又失宠的嫔只会成为众人落井下石的对象。 席素妍摇头道:“娘娘多虑了。这宫里不会弹琴地,会弹琴的娘娘多了,也没见陛下特别喜欢谁,不喜欢谁。怎么会因为这些小事迁怒娘娘你呢。” 朱美人在她的安慰下渐渐舒展了眉头,心情了放松了许多,想起前些日子。她微微笑道:“陛下喜欢我写的诗词。待过几日有了好词句再呈给陛下赏析。” 席素妍问道:“既然陛下如此喜欢娘娘才情,想必过些日子必定会再次召幸娘娘。娘娘切不要过于哀愁,别愁坏了身子,损了颜色,若是陛下见了,只怕就不喜欢了。” 朱美人笑了笑道:“承你吉言了,幸好有你陪着,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席素妍含笑道:“这宫里不比家里,得自己多照顾自己,你进宫的时间不长,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让人到交泰殿给我递个话就是了。” 朱美人感激万分:“多谢了,妹妹!” 席素妍又与她聊了些后宫的闲事,陪她用过晚膳才告辞离去,临走之时,朱美人取了一支双凤含珠玉簪送与她,席素妍再三推辞,不肯接受,朱美人叹道:“这东西是单薄了些,也难怪妹妹嫌弃了。” 席素妍忙道:“娘娘说什么话,这样名贵的饰,奴婢怎消受得起,更何况娘娘待奴婢如何姐妹,奴婢又怎能要娘娘地心爱之物呢。”这支双凤含珠簪通体碧绿,凤头含着的两颗珍珠足有小指头般大小,更难得的浑圆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凡,应该朱美人从娘家带来的饰,这样名贵的饰想必朱美人手上也不多得。 朱美人道:“既然拿我当姐妹,就不要推辞了,我进宫这些日子全靠你多番帮衬着,若你不收下,我心里难安啊。” 听她说得这般动情,席素妍也不再推辞,接过簪子,谢道:“娘娘厚礼,奴婢叩谢了。” 朱美人笑道:“这就对了,这宫里我就能和你说上几句话,你能时常来看看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席素妍劝她道:“娘娘,你既然已经进宫,就应该多到其他宫中走动走动,多认识些娘娘,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不能老待在顺祥宫吧!”席素妍竭力劝她与其他宫地妃嫔能有些来往,即可以让她不似现在这样孤立,又能多几个陪她打时间地人。 朱美人点点头,笑道:“多谢妹妹关心了,这事姐姐也知道,过些时日便备些礼物到周围的几宫去走走吧。” 席素妍又与她说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去,朱美人亲自将她送到顺祥宫外,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去。 席素妍快步离开顺祥宫,转角之处,回头一瞥,朱美人纤弱地身影仍然站立在宫门前。席素妍心中一紧,突然想起了东宫那位尊贵的太子妃,两人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一起,轻轻一声叹息,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第五十三章 *人 第五十三章*人 “有劳席侍书了。”太子妃叹气道:“本宫的身子一直不太好,特别是寒暑之日,好些日子都没有到交泰殿去叩拜母后,心里真是惭愧得紧。” 席素妍见她神情哀愁,想起这位杨家娇女入宫以来虽然地位尊贵,却与太子夫君太子貌合神离,又难以与家人相见,整日与书画为伴打发时光。她劝慰道:“皇后娘娘也是怜惜殿下,特意免了叩拜之礼,而今殿下调理身体是大事。皇后娘娘也时刻惦记了殿下,每次召见太医都要寻问殿下的情况。” 太子妃露出一丝笑容:“母后这般怜惜儿臣,那是儿臣的福气。” 席素妍趁机又说了一些话宽慰她,其实自太子妃进宫以来,皇后一心想要拉拢杨家,对太子妃是百般爱护,尤其她又盼望着太子妃能早日诞下嫡皇孙,巩固太子皇储的地位,为调理好她的身体,更是送了无数珍稀药材,安排了一名太医负责调理太子妃的身体。席素妍捡了几件皇后关怀的事情,让太子妃心情好转,一直待了一个时辰,才拿了太子妃画轴起身告辞,临走之时太子妃又赏赐了一些首饰香粉给她。 回到交泰殿,席素妍将太子妃献的画呈给皇后,皇后看也没看让宫女收拾起来,屏退左右,急着询问太子的情况。席素妍与太子的交谈告诉皇后,太子的不敬之言,她并没有说。说道太子已决定斩断情丝的时候,皇后才松了一口气。叹道:“裕儿这孩子就是性子执拗,别看他平日那么温和,拗地时候连我这个母亲都拿他没办法。只要他明白这事情的轻重就好。” 席素妍道:“太子殿下是明事理的人,对娘娘又十分仁孝,事情的轻重之分,殿下心里也清楚,娘娘就不必担忧了。”前往东宫殿向太子解释朱允珍入宫之事的时候。席素妍并不担心太子会如何震怒,早在当初她质问太子的时候。就知道太子对于朱允珍的感情不过是一些情投意合,如今朱允珍并没有如太子所希望地一般落选,他所感到的更多地是对曾经承诺过他的母亲的愤怒,而不是失去爱人的伤感。席素妍心底冷冷地笑着,在这皇宫中谈感情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皇后整日在后宫中争权夺利,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皇后说道:“这事你也算功过相抵。日后行事再不可莽撞。” 席素妍欠身低头道:“娘娘教训得是,奴婢受教了。” 皇后轻轻叹道:“你这丫头也是聪明人,何宛如在宫里已经十年了,她可不是你这样的丫头轻易就能够利用的。” 席素妍听她感叹,跪伏在地流泪说道:“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万死也不能报答,只盼能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而今奴婢惹下祸事。娘娘不但没责怪奴婢,还对奴婢多般教导,奴婢真是羞愧难当。” 皇后听她哭诉,心里十分受用,对她原有地一些不满也逐渐淡去了,只觉得这丫头不但聪明而且又知情识趣。加以时日磨练必定成为自己的助力。她心里有几分欣慰,脸上露出笑容道:“你入宫的时日太短了,再多些日子,很多事情你就会明白了。” 席素妍点头受教,皇后又道:“昨日在外面跪了许久,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席素妍道:“受了一些寒气,所幸吃了娘娘赐的燕窝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奴婢叩谢娘娘恩赐。” 皇后笑道:“那东西也不稀罕,回头想吃了就吩咐厨房给就是了!” 席素妍感激道:“娘娘对奴婢如此厚恩,奴婢惶恐之极。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娘娘!” 皇后微微笑道:“只要你好好做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行了,今天就别在殿里面伺候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让太医那些过来给你看看,可别坏了身子。” “谢娘娘恩典!”席素妍再次叩拜谢恩然后退出了皇后的宫室返回自己居住的偏殿,当然她不能按照皇后的吩咐好好休息,而是拿起了放置了一段时间的女训书稿,铺在桌上开始研磨撰写,杨珮娥地话给了她很大的提示,为皇后撰写女训也是她眼下的头等大事。 席素妍想起当初父亲虽然贵为丞相,但却是出身寒微,故而对民间诸事十分留意,时常让地方的官员在上报政事之时,将当地发生的各种大事要事摘要上报,其意既是希望能了解百姓的生活疾苦,也是为了让地方官员也更多地关注治下的百姓,当然地方官员们在上报的时候大多是报喜不报忧都拣些好听的说,其中不乏有许多女子贞烈之事。 开始着回忆从前听说过的各种民间轶事,席素妍在铺开的宣纸上慢慢写下,一字一笔仿佛又回到从前在书房中帮父亲抄写奏章的时光。 册封后的第三天是新妃嫔入宫的日子,放在民间就是女子成亲的大喜日子。可对于这三位美人,没有浩浩荡荡地送嫁队伍,没有骑着高头大马地新郎官上门迎接,可惜她们嫁的人是至高无上地皇帝,而且也只是册封为四品的美人,顶多算是皇帝纳妾罢了,自然她们的入宫的仪式也就简单了许多,迎接她们的只是宫中的几顶小轿,一路被抬着进入了皇宫。 三位新入宫的美人都被安排居住在顺祥宫中居住,每人安排有两名宫女,两名太监使唤,三人都是官宦出生,手上的真金白银也有不少,各种打点赏赐自然也少不了,倒也没有人刁难。 皇帝并没有急召见新册封的美人,三位美人进宫的第一天在平静中渡过自己没有新郎官的新婚之夜。 第二天,照例是要去晋见后宫之主皇后和各宫的主位。因为汉荣帝是个孝子,所以他的后宫最影响力的不是皇后却是太后杨氏,不过杨太后早已不管后宫诸事,皇后依然是后宫中最具权势的女人。考虑到太后的身体,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晋江太后,因而三位美人还没有可以晋见太后的资格。 与当初太子妃入宫的晋见不同,皇后显得十分的懈怠,用过早膳之后才慢吞吞地来到正殿上,三位新晋的美人早已经等候多时,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叩见皇后娘娘!”三人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跪拜大礼、 “免礼,免礼,都坐了吧。自家姐妹,在本宫这就不必太拘谨了!”皇后笑盈盈地开口说道。 三人谢了礼,依次在堂下座了。皇后又道:“你们才进宫,本宫对也还不熟悉,都上来报个名吧。” “是!”头前一位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一拜:“臣妾周氏叩见皇后娘娘!” 这位周美人肌肤微丰,合中身材,模样说不上美艳却十分端庄,一身玫瑰红金两色褂裙,虽然颜色有些艳丽却不是全新的衣物,看上去也不觉得奢华,反而显得几分质朴。 皇后微微笑了笑:“听说你素有贤惠之名,今日一见果然貌婉心娴,日后在宫中还要多做表率。”这位周美人是户部员外郎周谦的女儿,周谦是郑光清的好友,皇后自然对她特别和善。 “是,娘娘!”周美人俯身行礼,席素妍将准备好的赏赐锦袋递给她,周美人接过赏赐再叩谢。 第二位美人接着上前叩拜道:“臣妾秦氏叩见皇后娘娘!”秦美人是天都府尉秦太晟之女,她的容貌秀美,唇红眉翠,说起话来娇音萦萦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皇后也褒勉了她几句,给了赏赐。 朱允珍最后一个走上前来,盈盈下拜:“臣妾朱氏叩见皇后娘娘。” 席素妍仔细看这位朱美人,只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娇弱娉婷,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姿,十分惹人怜爱。也许正是这种娇弱才会让太子动情吧,席素妍在心底偷偷的想着,不知道这位娇气的美人能否适应深宫的争斗。 皇后丝毫没表示出对她的不满,仍然和颜悦色地与她交谈,让席素妍拿了赏赐给她 “你们在荣春宫也学过宫里规矩,进宫之后,凡事情更要谨小慎微,不要堕了皇家的声名。”皇后告诫道。 “谨遵娘娘教导!”三人齐声应答,再次叩拜退出了大殿。 皇后看着她们退出大殿,直到消失在视线中,这才站起身来,席素妍忙上前搀扶着她,皇后冷冷吩咐道:“好好看着顺祥宫。” “是!”席素妍稳稳扶着皇后应答道。 更多手打全文字章节请到【——】【小说-网】阅读,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