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 1第一章 秦晏将一身重孝褪下,秦晏出门并没有带丫头,一旁的福管家看见了连忙赶着上前帮着收拾,秦晏一路扶恩师灵柩南下已经月余,如今诸事终于料理清楚,他多日没好好歇息疲惫不已,懒懒道:“几时了?” 福管家将孝衣叠起,躬身道:“已经未时了,今日回京就有些晚了,不如再住一日,明日一早上路。【小说文学网】” 秦晏摇摇头:“马车不是收拾好了么,即刻就上路吧。” 福管家知道秦晏是担心家里的大小姐,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若是太太还在,少爷哪里用费这么大的心,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现在的太太,就这一个月不在府中心里不知道有多不放心呢。 福管家摇摇头出去吩咐人套车,秦晏揉了揉眉心,转身又命人封了五十两银子送给当地的村人,托付他们每年记得给恩师上坟,秦晏闭了闭眼,恩师陈琪良人品学问无一不佳,奈何无亲无故,身后只得自己送葬,不免凄凉。 福管家打点好车马后来请秦晏,见秦晏又散出去五十两银子皱了皱眉,犹豫了下忍不住劝道:“少爷多余花这钱,那些人拿钱容易,哪里肯真的花心思,知道少爷此去多少年回不来,更没个忌惮了,少爷这一趟已经花了不少,还是要攒着些啊。” 秦晏摇头淡淡道:“我知道,只为了自己安心罢了。” 福管家是秦晏生母从娘家带回来的老人,伺候了几代的主子,在秦晏面前很说得上话,见秦晏不甚在意忍不住又劝道:“少爷花就花了,回去大老爷若是问起来少爷可不能照实说,单陈先生的棺木就花了上千两银子,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了更有的嚼说了,大老爷不问最好,若是问少爷尽往少里说,啊?” 秦晏点点头扶着福管家上了车,福管家摸了摸马车里的茶壶,见是热的才退了下去,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 三辆马车慢慢的上了官道,福管家犹自叹息不已,随行的一个小厮笑道:“马上就要回家了,福大爷怎么倒不高兴?” 福管家长长的“嗨”了一声,低声道:“我替咱们少爷难受,身边一个个的都走了,这才几年,竟成了这个光景了……” 那小厮才十几岁,刚进了秦府没几年,并不知之前的事,迷茫道:“什么光景了?咱们少爷可是当朝首辅大臣的长子,多好的命数!” “好什么!你也知道少爷是首辅大臣的长子,别说是首辅大臣了,满京城里看去,哪怕是个小吏家里的少爷过的也比咱们少爷顺心些!” 福管家脾气好,小厮并不怕,一笑道:“一样锦衣玉食的,怎么就不好了?” 福管家想找个人说说却不欲背后议论主子,一口气堵在心口烦闷的很,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不再说话了。 马车里秦晏倚在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书,心中筹划着回京以后的事,恩师已经病去,自己刚刚中举,还需寻一位先生指点,家塾里的就算了,都是梅氏的人,去了没得讨不痛快。 跟那小厮一样以为他命好的人不少,也是,一般都是高门少爷,哪里有什么不痛快呢,他生母羿江倩还在时他过得确实不错,那时他上有慈母照看,下有无数丫头嬷嬷们伺候着,万事不用自己操心,但后来……外祖家家道中落,生母受惊难产,留下了自己和襁褓中的妹妹秦思就去了。 生母走后秦晏的日子一落千丈,没等多长时间秦晏的父亲秦敛就又娶了梅阁老的女儿梅氏,梅氏心思阴毒,将秦敛和秦思视为眼中钉,一开始因为刚嫁过来在房中还没站稳脚并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暗中将原太太羿氏的人手悉数除去,挨个换上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后来生下一子一女后更是有了依仗,借管家之便处处克扣秦晏和秦思,秦晏身边的仆役也被梅氏换了个七七八八,一行一动都在梅氏眼中,什么主也做不得,只有在恩师陈琪良处才可得片刻安宁,奈何恩师身子不好,春分时染了风寒,病了数月竟就这样去了。 陈琪良的丧事办的不可谓不风光,但秦晏心里还是有些愧疚,如今他万事做不得主,若是以前,想要办多大的丧事办不成的,可怜生母当年留下了百万嫁妆,自己竟一分也动不得。 秦晏倚在软枕上闭上了眼,忍吧,总要忍到秦思嫁人。 秦晏多日没有好好歇息,在马车里摇晃摇晃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戌时到了尧庙镇才被福管家唤醒,福管家抖开斗篷给秦晏围上,轻声道:“已经找好客栈了,之前咱们住过的。” 秦晏点点头跟着福管家进了客栈,要了一间天字房给秦晏住,另又要了几间寻常客房供仆役们歇息,秦晏神思倦怠,命人将饭菜送到房间里,要了桶热水早早的上了楼歇息了。 一夜无话,翌日早起福管家早早的打发下人们起来收拾着,自己请了秦晏下楼,众人在大堂用早饭,福管家不多时就用好了,转身去跟店家打听下面的路,不知何时客栈门口围了几个小乞丐,小二连忙轰赶,将人辇走后转身回来,店家正跟福管家说着话,转头问道:“又是那几个小叫花子?” 小二点头,忍不住抱怨:“不是我说您,上回非要心软赏他们一顿剩饭吃,这好了,回回经过咱们这儿都得来看看,还一点眼色没有,堂里坐着这些客官就往里伸头,忒不讲究!”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叹了口气:“有剩余的时候扔了可惜,给了他们没准就能救条命,让大人们笑话了。” “哪里话,我们少爷向来也是乐善好施的。”福管家体谅的笑笑,“老人家心慈,总会有福报。” 早起并没有什么客,小二蹲在柜台下面嚼草根,懒懒道:“上回那小子还在,嗨……要不人说宁死当官爹莫死要饭娘呢,好好的一个少爷,活的比我还不如,唉……” 秦晏被小二的一句话触动了心事,转头看过去,福管家看出来了,连忙问道:“小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二赔笑:“我瞎说的,大人们别在意,嗨……这也算是我们镇上的一桩奇事了,我们镇上原先的知州老爷,今岁考绩好得很,被点成了京官,咱们这离着京中路远,批折发下来时晚了些,知州老爷着急,就打点了行礼带着几个仆从先行了,留下一家子家眷慢慢打点东西随后再跟上,谁知知州老爷路上竟遇上了山贼,京官没做成,成了野鬼,家里人知道后也不去京城了,领了朝廷的抚恤后办了丧事依旧过日子,谁知道……没过几日,家里的太太将府中的一个小少爷赶了出来,才九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营生,竟沦落成了要饭的。” 福管家愕然:“这知州太太好好的将他们家的少爷赶出来作甚?” “嗨,若是这太太自己的少爷,自然不至于如此,这少爷原是知州老爷的外室留下的,也是可怜,那外室太太原是清倌,被知州老爷硬是占了去,置了别院关了几年,后来府中老人都去了就接回了府,不过一年就被折磨死了,剩下了这个少爷还不是任人揉搓?原先有知州老爷看顾着还好些,如今知州老爷也去了……”小二起身拍拍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秦晏心中黯然,起身道:“走吧。” 福管家连忙算银子给店家,小二帮着打点行礼搬到外面跟着装车,秦晏正要上车正看见街角巷子口站着几个小乞丐,当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大约就是小二说的那个知州少爷了,秦晏本不是心善之人,这会儿远远的看着那孩子心里却不由的难受了下,秦晏将福管家准备好让他路上用的点心拿了出来递给小二,低声道:“给那孩子送过去吧。” 小二愣了下,连忙点头:“是是,少爷心真好,小的这就去。” 秦晏转头看了那孩子一眼,转身扶着福管家上了马车。 秦晏放下车帘随手拿起本书来看,福管家这次没上后面的马车,而是坐在了秦晏马车前面同车夫一起商议回去的路,来时因为扶灵要走大道,回去却不用了,且秦晏不放心秦思,总要找条捷径才好,福管家同车夫一边商议着一边慢慢的走,行了快两个时辰时福管家往后看了一眼疑道:“这……不是刚才那个乞儿么?” 马车里秦晏放下书往外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孩子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己马车后面,那孩子一身破布衣,头发蓬乱着,脸瘦脱了形,一双漆眸却乌黑发亮,定定的看着秦晏。 2第二章 福管家连忙下车走了过去,秦晏远远的看着福管家与那孩子说话,不多时福管家折了回来隔着车窗低声道:“那乞儿跟店小二打听了咱们的去处,知道是去京城的就跟了过来,说是……说……” “说什么?” 福管家无奈道:“说他父亲就是去京城的路上被山贼砍死的,怕咱们也出事,要跟着……” 秦晏有些好笑:“我带了这些人还用他?” 福管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小要饭的话不多,说清楚了为什么跟着就不再说话了,让他回去也不理会。【小说文学网】 不多时马车里面秦晏拿出了一小包银子出来递给福管家,低声道:“也算是一段缘分,把这个给他让他走吧。” 福管家连忙答应着接过银子送了过去,低声劝道:“少爷明白你的心了,这银子是少爷赏你的,趁着天还早快回去吧,尧庙镇到底是你老家,走迷了路就不好了。” 那小乞丐看了福管家手里的荷包一眼,想了想明白了福管家的意思,往后退了一步,半晌低声道:“我……不是来要银子的。” “少爷慈悲心肠,给你就拿着吧。”福管家见这小要饭的不应承着有些不耐烦了,“少爷好心赏了你一口饭吃,你竟赖上了?还要跟到京中要少爷养你一辈子不成?” 小乞丐微微蹙眉,想要分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下嘴唇低声道:“这条路上……有山贼……” “说什么呢?!”年老之人最忌讳这些,福管家闻言斥道,“你爹让山贼砍死了我们就也会遇见贼人不成?去京城的路那么多,你知道我们要走哪条路?!” 小乞丐后退了一步,条条大路通京城,这些自然不是个从小没出过镇子的小孩子能明白的,小乞丐犹豫了下又道:“我……不赖你们,等到京城,我就走。” 福管家撑不住笑出来:“跟到京城?你知道京城有多远吗?就这么走着?且不说你跟的上跟不上,就是跟的上也不许跟着!少爷的马车后面跟着你这么个要饭的算什么样子?!你自然不怕丢人,我们少爷何等身份?让人家看见了还不够笑话的!” 福管家说话直白,小乞丐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破布,脏污的小脸突然涨红了,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也懂得羞耻,咬了咬唇断断续续道:“我……跟的远一些,别人看不见我,我……晚上的时候不睡觉,守着,山贼……若是来了我就喊 ,我爹……就是晚上被山贼……” “行了行了。”福管家懒得再跟他多话,“好好拿着银子走吧,真跟的远了你回不去了也是麻烦,去去去!” 小乞丐往后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不接那荷包,福管家无法,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少爷……”福管家低声对马车里面道,“那小要饭的犟的很,说话也磕磕巴巴,没准是个傻子,他不要银子,只执意要跟着,这……” 马车里秦晏淡淡道:“那就别理会了,看他能跟到哪儿吧。” 福管家摇摇头,对车夫低声道:“走吧。” 马车慢慢驶上了大路,街边那小乞丐愣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只是这次他不敢跟的那样紧了,怕马车上的人再来赶他,也怕让别人看见了给马车里的少爷丢人。 一开始后面两辆车上的下人还时不时的往后看看打趣几句,随后也没人再理会了,戌时众人找好了客栈安顿下来,小乞丐远远的看着,直等到亥时客栈中的烛光都熄灭了才慢慢的靠近,客栈后院的马厩连着柴房,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门,只用一道稀疏的栅栏围着,小乞丐身量小,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在夜色里仔细的辨认马匹,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了秦晏的马,小乞丐笑了下,放心的坐在柴草上,倚着车辕静静的看着马厩外天上的月亮。 翌日卯时客栈里就渐渐的传出了做饭的声音,小要饭的双目熬的通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钻出了马厩,跑到大路上认了认路走开了。 秦晏一行人用过早饭后出来套车,福管家看了看叹息道:“那小要饭的没跟上来,怕是走丢了?就说让他回去,在这边也不知要不要的上饭。” 一个小厮笑道:“嗨,一个要饭的,在哪儿讨饭不都一样?” 福管家摇了摇头没说话,打发着众人收拾东西,秦晏转头看向马厩中,他的马儿旁边的草垛里多了个小小的窝。 “少爷上车吧。”福管家顺着秦晏的视线看过去,疑道,“少爷看什么呢?” 秦晏整了整衣衫:“无事。” 众人上了马车接着赶路,晌午时众人停下来饮马休整了半个时辰,不多时那小乞丐竟慢慢的赶了上来,人却不敢凑近,只是远远的守着,秦晏正倚在马车边上饮茶,他眼神好,远远的看见了那小乞丐,只见他鞠了一把河水洗了洗脸,洗涮干净后就蹲在河边上看水,秦晏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放下茶盏转身上了马车。 又赶了一天的路,隔天起来时秦晏果然又在马厩里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草窝。 “只要不变天明日就可赶到京城了。”福管家依旧坐在秦晏的马车前面,隔着帘子笑道,“少爷这一个月可是辛苦了,回去先好好歇上几天。” 秦晏没答话,半晌道:“从尧庙镇到现在,走了多少里路了?” 福管家愣了下,想了想道:“这……还真不好说,咱们这次回来是抄的小路,没怎么走官道,说……说不清。” 秦晏没再说话,福管家心里疑惑秦晏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来了,中午歇息的时候福管家留了个心,沿着来路溜达过去,果然在一口枯井后面看见了那小乞丐,福管家哭笑不得:“我说少爷好好的怎么问起你来了,你……” 那小乞丐比起那一日来又瘦了一圈,头发蓬乱着,上面还沾着几根干草,身上的衣裳又添了几道口子,原本黑亮亮的眼睛如今尽是血丝,戒备的看着福管家,福管家心中一动:“你竟真的夜夜守着不成?” 小乞丐没说话,福管家看着这孩子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一路是做马车过来的,这小乞丐走着竟跟了上来,每晚还不睡觉,身子是铁打的不成?一想到这小乞丐是一路要饭跟着过来的福管家心中十分不忍,低声道:“你……嗨,明日我们就要到京城了,你且走吧,不用跟着了。” 小乞丐抿了下嘴唇,半晌道:“明天我就走。” “你……你这又是何必?”福管家失笑,“赏你饭的人多了,你怎么不挨个报恩去?” 小乞丐抿了下嘴唇没答话,给他饭的人是不少,但……只有车里哪位少爷给的不是吃剩下的,只有他……不是将自己当要饭的。小乞丐不想跟人说这些,反正过了明日就再也不见了,他起身钻进了树丛中。 福管家叹了口气回去了,找到秦晏细细的说了,秦晏没说话,福管家也不知该劝什么,唏嘘了一会儿上了马车,众人依旧赶路不提。 当日晚上那小乞丐走到子时才赶到秦晏他们住的客栈,小乞丐依旧钻到马厩中,仔细辨认了秦晏的马,确定了秦晏他们是住的这家店才放下心来,腿一软坐了下来。 他自然不是铁打的,跟了这几日早就没力气了,今日一直赶不上马车,也没来得及去讨饭,身上饿的打哆嗦,幸得如今不是冬天,小要饭的揉了揉肚子,这一夜总是撑得过去的,明日一早就去讨饭。 明天一早就走,他认路,再慢慢的走回尧庙镇就是了,小乞丐计划的很好,可惜天公不作美,当夜下起雨来,马厩里漏雨,冰凉的雨打在身上冰凉,几下子聚在一处,后半夜里小乞丐竟昏了过去…… 秦晏睡的浅,半夜里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将他吵醒了,秦晏披上衣裳看了看外面,犹豫了下开箱取了油纸伞下了楼,走到马厩时正看见那小要饭的倚着车辕闭着眼,已然昏迷了,雨愈发大了,秦晏俯身将那小要饭的扶了起来,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伞上了楼。 3第三章 秦晏将小乞丐抱到了软榻上,打开箱子将药匣子取了出来,秦晏挑了挑灯芯,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找出装着参苏丸的盒子,取了一丸来化在了水中,秦晏转身走到榻前扶起那小乞丐来给他喂药,药苦的很,小乞丐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不肯喝,秦晏从来没伺候过人,手上用力直接把他的嘴掰开将药灌了下去。 一碗药灌下去那小乞丐咳了半日,饶是这样也没醒过来,秦晏想了想又拿了些饴糖融在水中给他喂了下去,这次就听话的很,老老实实地将糖水喝下,不多时脸色也好了很多。 秦晏摸了摸小乞丐的额头放下心来,外面的雨一直下,秦晏也睡不着了,索性翻出本《左传》来看,随意一翻正是宣公十五年,结草报恩的故事,秦晏看向榻上的小乞丐,一笑,人家是结草衔环,他这算是什么? 那日只是因为知道了这小乞丐的身世,秦晏物伤其类,一时心软给了他一口饭吃,后来没想到他竟一路跟了来,还每晚都兢兢业业的替自己守着,秦晏一开始只觉得可笑,又有点不耐烦,过了这几日,之前的轻视没了,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倒是有些怜惜他。 若母亲身份不够贵重,只怕自己如今的情形还不如这小乞丐呢。 秦晏揉了揉眉心,秦思已经十三岁了,只要忍到秦思及笄,好好的将人嫁出去就好了,母亲虽走的早,但幸好与姑母秦雅早有婚约在前,姑母的儿子章云烈比秦思大两岁,年岁得当,且与自己和秦思从小玩到大,是有情谊的,云烈人物虽说不上多聪慧但好在没有什么心眼,人品没说的,最重要的是姑母秦雅向来疼爱他和秦思,姑母做了婆婆,日子必然不会难过。 秦晏叹了口气,秦思与自己不一样,心思单纯,又因为从小没娘的缘故性子有些怯懦,真是嫁到别人家秦晏是如何都不放心的,那小丫头,几日还不就让人揉搓死了,章家如今蒸蒸日上,是个好去处。 等到秦思嫁了人自己就不必再忍了,早早的离了府里自立门户,秦晏如今已有功名,只等到来日大比折桂,待进了官场,他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软榻上小乞丐翻了个身,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愣愣的看了秦晏一眼,随即手忙脚乱的滚下床来,小乞丐惊恐的看着四周说不出话,看看被自己弄乱的床褥有些惶恐,想去收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脏污又不敢伸手了,呆愣愣的,好似个刚被人刨出来的田鼠,秦晏撑不住笑了:“你身子倒是不错,这就醒了,还难受么?” 小乞丐摇了摇头,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秦晏将桌子上的点心递给他:“先吃饱了再说。” 小乞丐犹豫了下接了过来,他早就饿了,自然是想吃的,但又有些难为情,最终还是敌不过点心的香甜气,脸羞的有些红了,低头吃了起来。 秦晏依旧看那本《左传》,等到小乞丐吃完了那一碟子的点心才慢慢问道:“叫什么?” “荆……荆谣。”小乞丐着了些风寒,嗓子有些哑,“荆轲的荆,歌谣的谣。” 秦晏点头:“好名字,你打算将我送到京城就走?” 荆谣嗯了声,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不是为了赖上秦晏,又道:“我还是回老家去,不……不给你添麻烦。” 天色微微亮了,秦晏细看了看荆谣一眼,突然觉得这孩子长的不错,长大了应该是个剑眉鹰目的俊俏儿郎,这样的孩子沦落在外面,一个不在意没准就要让有心人掳走,秦晏想起家里三叔那点不为人知的“爱好”眼中一黯,若是落到那些人手里…… 秦晏叹口气,谁让自己当日非要心软了呢,荆谣一路跟来虽不是他授意的但到底是因为他,这么让他再走回去实在不像样,秦晏淡淡道:“几岁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九岁了。” “九岁?”秦晏看看荆谣的小身板,自己六岁时就有他这么高了,荆谣微微沉吟,他身边的小厮大多都是十三四岁往上的,荆谣才九岁……小了些,罢了,只让他呆在书房里,又不用他真的做什么,秦晏看向荆谣:“跟我回府吧,先……先做我的小厮,按着你以前的身份这是辱没了你,不过到底比你现在好些,这一路也算是段缘分,等以后……再说以后的。” 荆谣听到秦晏的话脸上先是一喜,随即脸又白了,他刚刚还说了自己不是为了赖上秦晏,现在跟着人家少爷去了府里不就是等于说自己这一路就是做给人看的么?荆谣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耻,这个少爷是个好人,荆谣是很想能跟着他,报答他的恩德的,但这么一点头……却又像是失去了心底那点仅存的尊严似得。 荆谣死死的咬着唇,他喜怒随心,全写在了脸上,秦晏心中好笑,到底是个孩子,秦晏也不催促,只是定定的看着荆谣慢慢道:“不想过的好一些吗?” 荆谣脸色又白了一层,秦晏意识到自己戳到这孩子的心了,一笑又道:“不是想报恩么?在我身边伺候,不是更好?” 荆谣小小的心中天人交战,秦晏含着笑等着荆谣做出决定,半晌荆谣跪了下来给秦晏磕了个头,哑声道:“愿意伺候少爷。” 不为了过得好些跟着自己,却为了报答自己的恩德愿意压下心中那点要强,秦晏不知怎么的,心中蓦然涌过一丝施虐的快感,笑道:“起来吧,一会儿让福管家给你好好收拾收拾。” 荆谣爬了起来,秦晏这才看见荆谣眼中已经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秦晏失笑:“委屈你了?” 荆谣连忙摇了摇头,低头擦去眼泪,秦晏心中怜意更甚,低声道:“我自然不会将你当寻常小厮,回去你就在我书房里呆着就好,也没什么事让你做。” 荆谣抹了抹脸疑道:“少爷书房里伺候的不都是丫鬟吗?” 秦晏冷笑,屋里不少丫鬟都是梅氏的人,各怀心思,秦晏平日里并不许她们动自己的东西,更不许她们随意进出自己的书房了,秦晏看了看荆谣心道若能得这孩子一直伺候着倒也不错,至少每日不用提心吊胆的提防着他。 秦晏想了想道:“我不喜人多,静不下心来。” 荆谣点点头没再多话,不多时天大亮了,福管家在外面轻轻叩门,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进来吧。” 福管家慢慢推开门,看见的屋里的情形吓了一跳:“这……这怎么回事?” “荆谣跟咱们一同回去,你给他收拾下。”秦晏看了荆谣一眼又道,“告诉这次出来的人,回去别瞎说。” 福管家心中惊愕不已,连连答应着,秦晏只睡了前半夜这会儿困意上来了,低声道:“早饭我不用了,都收拾快些。” 秦晏不用早膳别人哪里还敢用,福管家让人准备了些干粮带着,忙不迭的找店小二准备了一桶热水来让荆谣沐浴,之前的衣裳是没法穿了,福管家跟随行的年纪最小的小厮要了套衣裳给荆谣换上了,直折腾了快半个时辰众人才上了马车。 午时终于进了京,终于到了家,车中小厮们谈笑起来,只有荆谣愣愣的扒着车帘看着外面,虽说是进了京,马车兜兜转转,直到申时才到了秦府,马车由侧门入了府,荆谣与小厮早早的就下了马车,都跟在秦晏的马车后面, 马车进了府在垂花门外停了下来,秦晏扶着福管家下了马,小厮们进不了二门,各自去了,秦晏回头看了荆谣一眼道:“跟我进去。” 荆谣点点头,接过福管家的包袱背着,三人绕过垂花门转到西边游廊上往里走,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外书房,秦晏转头低声吩咐:“好好认路,无事不要瞎跑,在这边是没人欺负你的。” 荆谣答应着,刚进了书房里面一个与福管家差不多年纪的嬷嬷迎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一见秦晏眼泪就滚了下来,哽咽道:“大少爷可算回来了……” 这嬷嬷正是秦思的奶娘柳嬷嬷,秦晏心中一凛:“思丫头怎么了?” 柳嬷嬷看了看福管家与荆谣,犹豫了下也顾不得了,哭道:“我这几日就差急疯了,偏生我去不到上面,一句话说不了,大老爷和太太……他们要把二小姐配给雅姑奶奶家的二少爷!” 秦晏脸色一瞬间变白,怎么可能?秦思与章云烈早有婚约,虽未行三书六礼但这事是两家人都知道的,怎么能有变?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珍比秦思还小一岁,将她聘给云烈,秦思呢?老爷说了么?” 柳嬷嬷闻言眼泪更甚,大声哭了起来:“天煞的大太太说了!要将小姐聘给她娘家的小子!我不要这命了,拼死宰了这贱人!谁不知道雅姑奶奶的公公如今进了内阁,是御前得宠的人了?!知道这是好出去了,就忙不迭的把她亲女儿送过去,倒要将小姐随意嫁了!” 柳嬷嬷也是秦晏生母从羿府带过来的人,将秦思从小奶到大,待秦思比自己女儿尤甚,如今见秦思好好的婚事黄了如天塌了一般,竭力哭道:“太太啊……你在天上开开眼!让雷公电母劈死那贱人啊……” 福管家一时也气的手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大怒道:“欺人太甚!太太娘家的小子哪里有个成器的?!这是要将小姐往火坑里推!”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嬷嬷先去陪妹妹,我去寿安堂。” 福管家愣了下:“这个时候大太太定然也在大老爷那呢,少爷别……别妄动……” 秦晏冷笑:“妄动?若不是为了思儿我何必容忍至此,如今他们敢拿思儿的婚事当儿戏,我还再怕什么?!姑母昨日已经回府了吧?请雅姑奶奶来,我有话要说。” 4第四章 5第五章 6第六章 “你先跟福管家磨了半日,要走你一年的月钱,之后混出府去了医馆,你不敢直接买砒霜,就选了些有砒霜的药方。【小说文学网】”秦晏细想起来越发觉得荆谣心思缜密,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如此就是以后事发别人去医馆寻案底也找不着证据了……之后你将药材中的砒霜挑了出来,剩下的扔进了护城河,而后你守着今天接补汤的差事,趁机将砒霜下了进去……我说的都没错吧?” 荆谣怎么也没想到秦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脸色惨白无比,半晌点了点头:“是……” 秦晏差不多明白荆谣的心思,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栽赃给太太?你不要命了?!” 秦晏已全然知晓,再瞒着也没用了,荆谣虚脱一般,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听说了府上的事,这个时候……要是传出太太毒害少爷的事来,少爷可以此为要挟,推掉大小姐的婚事。” 荆谣抬头看向那盅补汤抖声道:“荆谣无能,知道少爷受此大辱却帮不上半分,唯有如此了……少爷,荆谣命贱,不值什么的……” 秦晏心里狠狠的疼了下,他当日不过是赏了这孩子一碟点心,何德何能让他为自己豁出命去?! 福管家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他心里先是感念荆谣大义,随即又忍不住想……若今日荆谣真的喝了这碗汤死了,那明日之事会顺利很多,死无对证,这个当口上梅夫人是说不清的,不管是真是假,就是为了外面的流言好听老爷也会退让。福管家抬头看向秦晏,现在只要秦晏一句话,荆谣是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秦晏看了荆谣一眼,抬手端起汤盅将汤水尽数洒进白瓷笔洗中,荆谣失望的“啊”了一声,福管家心中叹了一口气,秦晏将汤盅随手丢在一旁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忘了,谁也不许再提起,荆谣……” 秦晏心中感动,有心安慰他几句,又怕说多了他更要为自己卖命,秦晏摆摆手对福管家吩咐道:“这几日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再出书房。” 福管家点了点头带着荆谣下去了。 荆谣被福管家拖出书房时还在扭着头看秦晏,一双墨色眸子里尽是不甘和担忧,秦晏心里好像被小猫挠了下似得,来日若能顺利出府,他定然不会再将荆谣当个寻常小厮。 翌日一早秦晏就去了寿安堂,里面秦敛正同梅夫人用早饭,两人一听是秦晏来了都有些头疼,秦敛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悉数退下,秦敛放下碗筷沉声道:“又怎么了?” 秦晏也懒得废话,直接道:“思儿同章云烈的婚事……作罢就作罢,我认栽了。” “怎么说话呢?!”秦敛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秦晏是疯了不成?大早晨的跑过来堵心自己,什么叫认栽?秦敛拍桌怒道,“你现在还有没有点规矩?!你当真以为我打不动你了?” 秦晏冷冷一笑:“不敢,我今日就是来跟父亲说一声,章云烈的事就算了,秦思不嫁他以后再寻佳婿就是,但梅文巧……” 秦晏凤眸一扫,看着梅夫人冷冷道:“我就是把秦思掐死了也不会让她嫁给梅文巧,秦思的婚事将来要由我做主,别人少动心思!” 梅夫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这“别人”肯定说的就是自己了!梅夫人当下就要反驳,秦晏又道:“章云烈的事我已然吃了大亏,不要欺人太甚!我没有什么好性子,这些年我真的在意谁父亲不是不知道,以前我投鼠忌器,若有朝一日宝器碎去,我 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也不知道。” 秦敛被秦晏气的一把胡子就要炸了,秦晏正戳中他的软肋,秦敛也是担心这点,只可恨秦晏如今身有功名,自己想做什么都要顾忌三分,又不能真的将他软禁起来,更无法捂住他的嘴,自己初入内阁,若这个当口上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秦敛颇为头大,心中恨的无法,压低声音威胁道:“反了你了!你老子倒台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思儿嫁的不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秦晏上前一步逼问道,“我真是不明白,思儿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性子和婉,又从未像我一般忤逆过你,你何必非要把她往死路上逼?!今日我索性将所有话都说开了!只要思儿定下的人家我不满意,定亲当日我就将思儿吊死!好过她嫁过去后零碎受罪,拼的我被斩首,也要将你逼死原配嫡女之事大白天下!” 秦敛心中大震,他素来知道秦晏性子刚烈,却没想到秦晏手段竟如此阴毒,秦敛一腔怒火被秦晏吓掉了大半,强撑着斥道:“梅文巧怎么了?他是你舅舅的嫡子!身份比思儿差了?!” “好不好有眼的都看得出来。”秦晏嘲讽一笑,“若真是那么好的人物,哪会轮上思儿?父亲……你把思儿往火坑里推,就不怕午夜梦回我母亲回来找你么?” 提起亡妻来秦敛脸色更不好了,冷声怒道:“提死了的人做什么?!” “你对不起我娘!”秦晏憋了这几日的恶气,现在索性都发了出来,“她当年是如何待你的?外祖当年又是如何待你的?!外祖当年受梁王案牵连,你明明知道外祖无辜,为何不上表圣上为外祖求情?!你眼睁睁的看着羿家倒了,你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在孕中日日憔悴下去!我娘就是你害死的!!” 这是秦敛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秦敛竭力压下心头怒火大声怒道:“孽障!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了!!” “呵……没人说,你就能全忘了吗?你当年明哲保身,毁了我娘一辈子,如今我娘死了,你还想再害思儿,我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思儿以后若有一分不如意……”秦晏转脸看向梅夫人,梅夫人早被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了,秦晏冷笑,“我定当十倍奉还!” 秦晏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秦敛:“我今日就是要父亲一句话,秦思的婚事,要由我做主,不然……父亲明白的。” 秦敛恨不得直接打死了秦晏,但偏生动不得他,又忌惮着秦晏真的要玉石俱焚,他以前只觉得自己这大儿子性子冷漠倨傲不好相处,今日才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活阎王!真触了他的逆鳞他什么事都办得出来,若真是将他逼急了……秦敛权衡利弊后狠狠道:“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给思儿寻个多体面的夫家来!” “老爷!!”梅夫人厉声尖叫,“秦思的婚事你不是都答应了我了么?!” 梅夫人紧紧的盯着秦敛,梅文巧的名声在京中早就败了,偏生梅夫人的兄长绷着面子不肯屈就,非要给儿子娶一位京中望族的闺秀,还一定要是嫡女,但京中望族哪个是傻的?白白的将自己家里的好闺女聘给这种东西,如此下来梅文巧的婚事一直耽搁着,梅夫人见兄长着急就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将章云烈抢了,秦思为了名声一定会答应下嫁给梅文巧,如此一箭双雕,正好解决了自己大哥的难题,梅夫人想的挺好,更是在秦敛跟前费了不少功夫才哄得秦敛答应了,如今让秦晏一顿大闹事竟要黄了。 秦敛不耐烦的看了梅夫人一眼没说话,其实这桩婚事他也不是很满意,梅文桥人品不佳不说,还忒不争气,有这么个女婿对自己仕途无半分益处,只是他向来不在意秦思,被梅夫人磨了几日也就答应了,现在为了名声……罢了,秦敛烦躁的挥挥手:“没见人家大哥这么有主意么?我不管了!家里长辈费心给你挑的你不要,我等着看你还能给思儿选个什么样的!” 秦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梅夫人还要说什么,被秦敛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言了,秦晏目的达到,微微躬身就要出去,外面执事丫头进来一福身道:“老爷,外面传尤白元尤将军来访,已经进了大门了。” 秦敛一惊,好好的尤白元来做什么?如今尤白元身处高位,轻易怠慢不得,秦敛连忙呵斥秦晏退下,自己带着人去前院相迎。 尤白元今年年逾六十,身体却健朗,他身子魁梧,又是习武之人,比起不足不惑之年的秦敛还要有精神些,尤白元见了秦敛哈哈一笑:“老夫不请自来,秦大人不要见怪啊。” 秦敛连忙躬身客气道:“哪敢?尤将军光临寒舍,下官不胜惶恐,请进请进。” 尤白元哈哈一笑率先进了门,一路走一路笑:“老夫在府中无事,近日偶然听得府中要有喜事,就想过来看看……” 秦敛心中一动,随即赔笑道:“哪里哪里,还没定准呢。” “那也先恭喜了。” 一行人进了正厅,里面梅夫人一福身:“尤将军安好。” “夫人安好。”尤白元环顾左右朗声道,“怎么不见晏儿?知道我来了也不露面,什么意思?!快让他来给我请安!” 秦敛笑笑:“晏儿今日身子不舒服,我就没让他出来。” “不舒服?”尤白元眉头一皱,起身道,“那我得看看去,这孩子身子不错,如何这么娇弱了?” 秦敛心中叫苦,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外面传大少爷来了,秦敛脸上一僵,尤白元大笑道:“我就知道他得来给我请安!” 秦晏如同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神色如常的上前请安问好,尤白元笑笑:“听你父亲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了?” 秦晏看了秦敛一眼,秦晏暗暗的给秦晏使眼色,秦晏淡淡道:“无事,不过是略感风寒,用过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行。”尤白元摸了摸手上的扳指叹息道,“夫人时常惦记着你呢,我们夫妻没有女儿命,当年夫人收你母亲做女儿,谁知……嗨,等大好了去我府上给夫人请安吧。” 秦晏颔首:“是。” 秦敛怕秦晏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笑了下低声道:“无事就先回房吧,外面冷,别再冻着了。” 秦晏抬眉扫了秦敛一眼,凤眸中抹过一丝嘲讽,秦晏颔首低声道:“今日实是有事要跟父亲说,尤将军不是外人,儿子就说了。” 秦敛心中一凛,梅夫人压低声音:“那事你父亲不是答应你了么?!好了晏儿,都十六七的大人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身子不好就早些回去歇息。” 秦晏面色不动,躬身道:“如今父亲先一步给二妹妹说了人家,思儿脸面上过不去,我也觉得没意思,想带着思儿一同去黎州外祖家住一段日子,还请父亲首肯。” 此言一出秦敛梅夫人都白了脸,秦敛压低声音斥道:“什么话?!明明是……”下面的话却不好再说,秦敛哑巴吃黄连,愤愤的看着秦晏说不出话来。 秦晏同没看见一般,面无表情重复道:“还请父亲首肯。” 秦敛顾忌着尤白元,这位现在身处禁军统领之位,在京中站得很稳,且尤白元和尤夫人以前很疼爱秦晏母亲羿江倩,当着他的面不好对秦晏疾言厉色的,秦敛压下心头火气道:“罢了,愿意去就去吧。” 秦晏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继续道:“今早父亲答应了我秦思的婚事由我来定,那说不准在黎州我就有相中的人家,这事倒是等不得,还请父亲将我母亲当年的嫁妆尽数抬出来,让我一同带去,若我相中了人家也好为思儿打点,就算相不中……我们兄妹在黎州也要吃穿,儿子无能,不敢觊觎家中的东西,只求将母亲留给我们兄妹的那些东西带走。” 梅夫人闻言几乎要炸起来,秦敛胸口一闷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他明白过来秦晏今早冒冒失失的跑来忤逆自己是为了什么了……秦敛转头看了尤白元一眼心中叹息,秦晏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秦晏冷漠的看着秦敛,尤白元左右看看心中一乐,今天他是真来着了! 7第七章 8第八章 尤夫人说毕起身去了潋滟苑,关起门来拉着秦思的手又说了半日的话,尤夫人待秦思温和的很,细细的将持家之事捡着要紧的说了些,最后嘱咐道:“你妹妹赶在你前面定亲,外面必然会有不少风言风语,你们也不必编出什么身子不好耽误了亲事的假话,谁家说亲不得将亲家的家世打听清楚了?那明白的自然能体谅你们兄妹的难处,糊涂的就让他们糊涂去。【小说文学网】” 说起亲事来秦思眼中先是一红,随即微微颔首不再答话了,尤夫人慢慢道:“在外面跟人谈起来千万不要说你父亲和后母的不是,你越隐忍,越替他们遮掩众人才越能看出事来,这些日子我会放出风声去,外人能看出你们是受了委屈的,唉……你性子太像你娘,你娘有你娘的好处,只是太过温婉是要受委屈的,幸而晏儿性子刚烈,以后万事听他的安排就好,他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起秦晏秦思流下泪来,哑声哽咽道:“若不是因为我,哥哥何至于此,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哥哥身上已有功名,现在在京中借着父亲的助力多结交些权贵才好,如今为了我去了黎州那么远的地方,于他仕途没有半分益处……” “那倒未必。”尤夫人淡淡一笑,“有你后娘在,你们府上能给晏儿出几分力?不害他就算好的了,晏儿若是由此入仕,说不得要打上梅府章府的签儿,受限颇多,来日孑然一身入朝,没准倒能有一番大作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你哥哥这样了。” 尤夫人替秦思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行了,日后要少哭,以后在外面你就是当家的姑奶奶了,没人再能欺负你,好好养养你的威势,拿出高门嫡女的气派来,这样别人才会高看你,你娘当日的苦处,你不可再吃了。” 秦思点点头应承着,尤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就跟着尤白元回府了,秦晏一直送出门去,折回来时秦敛不住冷笑:“你真是长大了,连尤将军尤老太太都请的动,为父以前小看你了。” 秦晏淡淡一笑:“逆境催人老,儿子也是不得已。” 秦敛狠狠咬牙,如今秦晏就要走了,再闹出什么来更不好听,秦敛最重名声,几番克制才没发作,甩袖回了寿安堂。 秦晏找来福管家命他将刚抬出来的嫁妆尽数搬到他的院子里,主仆一同装点后尽数封了起来,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几处庄子,秦晏和福管家商议了下决定福管家留在京中,一是为了照管庄子,二是往来送些府中的消息方便,福管家连连应承下来:“我这一年每个庄子上住上几个月,一定给少爷照管好了,只是……不能跟去黎州伺候,不大放心少爷啊。” 秦晏摇摇头:“无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且还有一大家子人,不易再挪动。” “多谢少爷体谅。”福管家叹息,“可惜我那小子腿瘸,不然让他伺候少爷最适宜了,嗨,也是他没福……少爷把荆谣带着吧,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些,但极重情谊,之前为了少爷连命都能豁出去,显然是个知恩图报的,让他侍奉倒好。” 秦晏点头,荆谣他定然是要带走的,剩下的……秦晏想了想道:“再带着秦思奶娘家一家子,还有母亲以前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剩下的就算了,缺什么人到了黎州再采买就是。” 福管家点头:“都听少爷的,少爷准备何时动身?太太那些嫁妆太多,得提前赁几辆车去。” “明日。”秦晏淡淡道,“早走早省心,去赁车吧,顺道把荆谣放出来,让他过来见我。” 福管家躬身下去了,不多时荆谣来了,福管家不知将他关在哪儿了,一脑袋头发蓬乱的很,衣服也扯破了,乍一看又跟小乞丐似得。 荆谣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上前给秦晏磕头,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秦晏看着他这样子撑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昨天还憋着劲儿寻死呢,这会儿不闹了?” 荆谣闻言脸有些红了,今日的事他从福管家那已经听说了,秦晏没费多大的力气就驳回了秦思的婚事,还将先太太的嫁妆要回来了,荆谣想想自己小伎俩只觉得幼稚的很,心里很害臊,垂着头不说话,秦晏在他乱蓬蓬的头上揉了一把低声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明天你跟我一同上路去黎州……以后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荆谣眼睛有些红了,低声道:“少爷待荆谣太好,荆谣无能……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才多大。”秦晏一笑,“罢了,怎么总是哭?跟个丫头似得,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早起。” 荆谣怕秦晏不耐烦连忙抹了抹眼睛,他心里很想再跟秦晏说几句话,又怕秦晏不耐烦,爬起来要往外走,眼中却还恋恋不舍的,秦晏心中一暖,沉声道:“福管家不跟去,这一路上你就跟在我马车上伺候吧。” 荆谣听了这话眼睛立马亮了,笑着点点头出去了,秦晏一笑,转头去了潋滟苑。 翌日秦晏带着秦思早早辞别了秦敛和梅夫人,梅夫人昨晚心口疼了一晚没睡着觉,一想到羿江倩那些嫁妆她恨不得也跟了去才好,秦珍的婚事眼见着定下来了,梅夫人原本打算好好给女儿打点一番的,剩下的也能贴补贴补自己,谁知现在什么都没了,梅夫人听说福管家在外面足赁了二十辆车,就这样还塞了又塞才将那些东西全装上了,梅夫人脸色青白,饶是她装慈母装习惯了也撑不住场面,一脸的愤愤,一句话也没有。 秦敛看着秦晏和秦思也没有什么好气,但当着秦雅和二房三房的面不好做的太过,强撑着嘱咐了秦晏几句,让他给外祖家的老太太和舅爷带好,二房三房的人也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罢了,独秦雅上前好生叮嘱了秦晏几句,又塞给了他一匣子银子让他路上花用,秦晏连忙推辞,秦雅一挽头发苦笑道:“跟我见外了不成?这跟你自己出门不同,带着思儿,万事都要仔细些,该花的省不了,这一去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自己在意着些。” 秦晏不好再推辞,躬身收下了,众人又说了几句话,秦晏和秦思给长辈磕了个头就出来了。 梅夫人借口头疼没出来,秦敛在大门口看了看就回去了,唯有秦雅前后帮忙张罗着,车都装好后秦晏给秦雅行了一礼,低声道:“这次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姑母……保重自身。” “知道。”秦雅眼睛有些红了,理了理秦晏的衣襟轻声道,“好好看顾着思儿,姑母在京里也给你们看着亲事,不光是思儿的,还有你的。” 秦晏一笑:“我不急。” “都十七了,怎么能不急。”秦雅摆摆手,“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快上车吧。” 秦晏扶着荆谣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着秦雅进了府才放下心,过了会儿最前面的车夫来报二十几辆马车都准备好了,秦晏点了点头:“走吧,告诉后面给小姐驾车的,稳当些。” 马夫答应着去了,不多时马车摇晃了下,慢慢行驶起来,荆谣起身把车帘放好,将刚拿进来的茶壶放进温筒中,把秦晏的书匣子取了出来预备着,又取了软枕出来垫在秦晏身后,秦晏含笑看着荆谣侍奉,荆谣被秦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少爷?” “没事,看你勤快。”秦晏倚在软枕上低声道,“砒霜的事我一直没说,我身边……害我的人多,待我好的人少,你能为我豁出命去,我很承情。” 荆谣抿了下嘴唇低声道:“荆谣长这么大……除了阿娘没人对我好过,只有少爷,荆谣为了少爷什么都能做。” 秦晏心中一暖,轻笑道:“就因为我当时给你一顿饭?” 荆谣脸一下子红了,摇了摇头不说话,他心里其实也不大明白,一开始是为了报恩,谁想到之后牵扯越来越多,荆谣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得秦晏有一点不如意,挖空心思想要帮秦晏还被人家一眼看穿了,丢人的很。 秦晏看着眼前这孩子心里也困惑,他最是个冷清冷意的人,偏生对这个小东西没法子,除了秦思,只有荆谣让他心疼过,秦晏虽理解不了荆谣那孤注一掷为自己的勇气但也忍不住为之感动,现在秦晏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回事了,荆谣安静了半晌小声问道:“少爷……咱们是去舅爷家么?” 秦晏点点头:“外祖家还剩下我外祖母和一个舅舅,府里十几年前就败落了,如今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比起秦府差了很多。” 荆谣微微蹙眉:“少爷受得了苦日子么?” 秦晏失笑:“你当我多金贵?什么日子过不得,日后慢慢经营就是了,再不成就卖了你,也能换些银子来。” 荆谣一听这话瞬间白了脸色,秦晏没想他这么不经逗,笑道:“哄你呢,卖了你我再去哪里寻个这么听话的孩子来?” “少爷……再等我几年,我也能赚钱。”荆谣难受的很,心都揪起来了,“我吃的不多,什么活都能干,我也不要月钱,少爷别卖我……” 秦晏心里一暖,忍不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故意让我心疼呢?逗你玩的,哪里就这么艰难了。” 荆谣心有余悸,一路上侍奉秦晏更为尽心,生怕那天日子过不下去了真被卖了,再也见不着秦晏了。 9第九章 10第十章 11第 11 章 晚间秦晏同羿文嘉一直商议到亥时,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羿文嘉更是个生来善经商的,没用多大功夫就敲定了不少事,最后羿老太太派人来催两人才散了。(小说文学网) 秦晏回到松涛苑时两边厢房的灯早就熄了,只剩下正房东里间还亮着,给秦晏掌灯的是羿文嘉的丫头,将人送到门口福了福身就下去了,秦晏还没进屋里面荆谣就迎了出来,轻声笑道:“少爷回来了?” “还没睡?”秦晏解开披风,荆谣连忙接过,叠了几叠放在了堂屋的软榻上,又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秦晏,秦晏尝了一口,正是自己喜欢的碧螺春,秦晏一笑,“有你在比一屋子丫头也强。” 荆谣抿了下嘴唇,犹豫了下低声问:“少爷跟舅老爷说什么了?舅老爷……让我睡在波涛苑的西厢房里,我是少爷的小厮,怎么能睡厢房?” 秦晏这才想起来,笑道:“舅舅跟你说了?我跟他说你是我路上认的义弟,他没跟你说么?” 荆谣的脸微微红了,小声道:“舅老爷说了,少爷……太抬举荆谣了。” “这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你待我真心,我自然辜负不了你。”秦晏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忙了这一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话,如今咱们要在黎州常住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荆谣愣了下,呐呐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我想什么?” “想以后啊。”秦晏倚在软榻上慢慢道,“是想找个私塾先上着,还是有别的打算?如今府里要重整铺面,要有不少用人的地方,你在舅舅身边学些东西也是好的,长大后也算有个一技之长。” 荆谣摇了摇头:“我哪儿也不去,我去私塾去铺子上……那谁照顾少爷?福管家没来,我不放心。” 秦晏看着荆谣认真的小脸心中微动,向来只有他不放心别人的,现在这小孩儿竟要不放心他,秦晏心中又是熨帖又是好笑,轻声道:“那你就安心做一辈子的小厮?” 荆谣点了点头:“嗯,能伺候少爷挺好的。” 秦晏失笑:“你知道我刚说的是什么吗?” 秦晏以为自己表现的够明显了,没想到荆谣还是看不出来,秦晏心道果然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他坐起身来看着荆谣的眼睛正色道:“我办事,不敢说多妥帖也算是周全的,你若是去私塾学些学问,来日我入朝后定然会想法子在官场上给你谋一个前程,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那就去铺子里跟着多看多学,等你大了我一样给你一份铺面,包你一世衣食无忧,哪一样不比你跟在我身边强?” 荆谣想也没想摇头道:“我不稀罕那些,我就想跟着少爷。” 秦晏一滞,他头一回遇见这么不知好歹的人,轻声斥道:“瞎说。”,心中却一发不可收拾的柔软了下来,秦晏一笑摇头叹道:“那我更不忍心了,罢了,以后……我看书时你就跟着看书,我去铺子里的时候你就跟着去铺子里,不耽误伺候我也能学些东西,可好?” 荆谣想了想这样时时刻刻都能跟在秦晏身边,那挺好的,随即点了点头:“听少爷的。” 秦晏心道还是在等一二年看看荆谣的资质,回来亲自给他选一条路,荆谣转去里间给秦晏铺好了床,又将自己的铺盖铺在了外间屏风后面,秦晏失笑:“去你厢房睡去。” 荆谣执拗的摇摇头:“晚上少爷要是有事叫人我在厢房听不见。” 秦晏叹口气,他真是败给这小要饭的了,秦晏摇头一笑:“罢了,搬着你的铺盖上里面去,就铺在我床边地上的毯子上,小小年纪,睡在外面冻着骨头了落一辈子的病。” 荆谣还要再反驳,秦晏凤眼一挑:“指使不动你了?怎么说什么也不听!” 荆谣一见秦晏放下脸来心中马上怯了,连忙抱起铺盖搬到里间去了,秦晏心中轻笑,色厉内荏,稍微给他点脸色就怕成这样。 天色已经不早了,荆谣伺候着秦晏脱了衣裳上了床,转身去外间将蜡烛都吹了才回来躺进那小小的铺盖里,榻边的这毯子是秦晏从秦府带来的,羊羔皮上织厚绒的,暖和的很,睡在上面与在床上无异,一样的暖和舒适。 秦晏忙了这一日身上有些累了精神却还好,心中盘算着重开铺面的事,思虑了快半个时辰才有了些困意,秦晏翻了个身,只听床下荆谣轻声道:“少爷……睡了吗?” 秦晏往下看了看:“没呢,怎么了?” 黑暗里荆谣顿了下,声音越发小了,小声问:“少爷……刚才没生气吧?” 秦晏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自己不过是随口斥责了他一句,竟唬得他这半日没睡着觉,秦晏原要哄他几句,心里却没来由的忍不住想欺负他,故意冷声道:“生气了又怎么了?人家的小厮主子说什么是什么,你呢?什么都要按着自己的心意来,眼里还有我么?” 荆谣听了这话果然害怕了,坐起身来急切道:“不是,我……我不着急谋生,少爷身边没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 荆谣还没变声,声音干干净净,带了些怯意时说起话来尤其好听,秦晏心情大好,淡淡道:“以后听不听话?” 荆谣马上点头,随即想到秦晏是看不见的,连忙保证道:“听,少爷说什么我都听。” 秦晏测过身来轻声道:“我要是让你去死呢?” “那我就去死。”荆谣没有片刻犹豫,“这条命本来就是少爷给的,少爷什么时候想要都行。” 秦晏心中一动,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定然不信,但要是荆谣的话……秦晏相信,他是说得到做得到。 荆谣话说的痛快心中却忐忑的很,他回想今天晚上也觉得自己太放肆了,少爷明显是在为自己打算,不可谓不尽心了,自己却什么也不听,辜负了少爷的好意,荆谣越想越担心,少爷以后会不会不让自己在他身边了?自己从尧庙镇一路跟到京中,又从京中一路跟到了黎州,这时候少爷若是不要自己了,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黑暗里荆谣什么也看不见,越想越担心,胡思乱想之际只觉得一只手轻轻的在自己头上揉了一把。 秦晏收回手低声道:“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 荆谣说毕不再理会荆谣,翻过身闭上眼了,荆谣先是愣了半晌,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即跟讨得多大奖赏的小狗似得,险些笑出声来,荆谣拼命忍住笑意,缩进被子里努力回味刚才的感觉,秦晏以前不是没摸过他的头,但荆谣就是觉得刚才那一下不一样,荆谣又有点后悔,刚才只担心秦晏以后不要他了,没有好好的感觉下,而后又开心起来,这至少说明秦晏没生气! 荆谣小小的心涨的满满的,好悬没蹦起来出去跑几圈,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翻个身,在被窝里一直折腾到丑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12第十二章 13第十三章 14第十四章 15第十五章 16第十六章 17第十七章 在苏府的日子过的很快,每日上半日听课下半日温书,充实的很,不知不觉就到了年下。【小说文学网】 这几月里秦晏只见过苏嘉数次,苏卿辰一直称苏嘉身子不适,轻易不出凤仙居,苏嘉不在,秦晏的同窗只剩下了衡琪如一个,衡琪如品性端正,为人温和,因年长秦晏一岁的缘故对秦晏很是照顾,秦晏报之以琼瑶,对衡琪如也客气的很。 中间秦晏和荆谣回过羿府一次,羿文嘉已经将十里红妆开起来了,刚开张时并没有什么生意,羿文嘉索性不管铺面了,挑了些胭脂眉黛包好了往黎州各大宅门里送,略差些的送不出手去,羿文嘉送去的都是成色最好的上品,用白玉雕花盒盛着的金丝胭脂,用纯银掐花小匣盛着的飞红香粉,样样精致非凡,单是这一项就花费了一千多两银子。 不过这些银钱也没白花,没过几日十里红妆重开的事就在黎州传遍了,铺子里生意马上好了起来,羿文嘉割自己肉狠割别人的肉更狠,铺子中最便宜的胭脂也要五两银子,再好些的更是贵的没边,秦晏一开始还担心卖不出去,谁知生意却好得很。 羿文嘉借着羿老太太给秦晏送冬衣的时候将铺子里的账册送了来,秦晏不大耐烦看这些,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有红利就没再理会了,倒是荆谣新鲜的很,捧着那本账册看了许久。 “这有什么好看的?”秦晏倚在榻上慢慢的翻着书,道,“早上让你描红,写了么?” 荆谣闻言连忙放下账册子将秦晏给他布置的课业拿了来,秦晏接过来翻了翻点点头:“写的好多了……” 荆谣一共写了十多页,秦晏一页页细细的看,再抬头时只见荆谣又捧着那本账册看起来了,秦晏失笑:“你看得懂么?” “嗯。”荆谣笑了下眼中亮晶晶的,“舅爷真厉害,这个月花销这么大还能有这些盈利,照这么来……下下个月就能回本了。” 秦晏有点头疼,荆谣过了年就十岁了,到现在连《诗经》都没看全,开蒙晚,天分也不高,他自己也不怎么上心,秦晏问起来了荆谣就看看,应付一下,纯粹是为了讨秦晏欢心,秦晏有时做文章略忙些忘了问他,荆谣也就乐的清闲,读书不上进就罢了,偏生对商贾之道感兴趣的很。 秦晏轻声道:“以后也想开铺子吗?喜欢经商?” 荆谣点点头:“嗯,想赚多多的银子。” 世人多以贪财为耻,荆谣说起喜欢银子来倒是很坦荡,眼中澄澈清明:“少爷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总得多赚些。” 秦晏心中一暖,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从来只有他为别人着想,没想到如今自己身边竟也有了个事事为自己着想的人,还是个小孩子,秦晏抬手在荆谣头上揉了下轻声道:“还轮不上你替我操心,你以后能好好的成人,养活了自己就行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有点想分辨又怕惹秦晏生气,只得闭上嘴不说话了。 被人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秦晏心中熨帖不已,柔声道:“罢了,你喜欢就行,等过了年你就别再跟着我过来了,安心的在铺子里跟着舅舅学些……” “少爷。”荆谣脸有些白了,急急道,“少爷不是答应了一直让我跟着么?” 秦晏失笑:“我没说不让你跟着……不是,你既然喜欢这些索性就跟在舅舅身边,多看多学些,你看这些账册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 “我是为了能帮上少爷。”荆谣一时口快说了出来,顿时红了脸,难为情的很,偏过头低声道,“下次……再有什么事的时候,我总不能还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少爷被欺负……” 秦晏愣了半晌,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秦晏自嘲一笑,上天莫不是嫌他如今日子过的太平淡了,非要派这么个小东西来,时不时的就狠狠的戳自己心窝子一下。 秦晏俯下|身一把将荆谣揽进怀里,笑了下轻声道:“你还小呢,等你大了,自然能帮上我了。” 因为自小身边糟心事太多,秦晏较同龄的少年成熟许多,也冷漠许多,为数不多的那点温情全给了秦思,秦晏甚至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一辈子大概只会对秦思有真心了,但自打荆谣到他身边后却总能引得他动心,秦晏在荆谣小小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心中叹息,就当是自己多了个弟弟了。 荆谣不大敢跟秦晏撒娇,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躲开了,秦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轻笑道:“行了,我是怕了你了,你既不想跟我分开就罢了,等……等你再大些再说吧。” 荆谣点了点头,转身去给秦晏铺床,秦晏拿起书来接着温习。 腊月二十那日羿文嘉亲自来接秦晏,他这次给苏卿辰带了不少束修来,礼节尽了十分,秦晏扫了一眼,礼单中并没有金银之物,只是徽墨、歙砚一类,既文雅又不失体面,苏卿辰都收下了,又温言嘱咐羿文嘉回去给羿老夫人带好,苏卿辰笑了下道:“因为嘉儿身子不好的缘故我总不能出门,也久没去过府上了,等年下嘉儿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去给羿老夫人拜年。” 秦晏自然明白苏卿辰的意思,苏卿辰和苏嘉都不便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苏嘉就总得生病了,羿文嘉点点头:“回去自会替先生代好。” 苏卿辰点了点头,秦晏行礼拜别苏卿辰,跟着羿文嘉出了宏辉堂,出了正院正巧遇见衡琪如端着个食盒走过,衡棋如见过羿文嘉,连忙近前行礼问好,羿文嘉一笑:“你怎么还不回府?年下可回京?” 衡棋如笑了下:“京中的府邸多年没人住过,不好打扫,且我在京中也没什么亲戚了,就不回去了。” 羿文嘉一愣:“你家里人……” 衡棋如笑了下没说话,羿文嘉和秦晏心中有了个大概,羿文嘉叹了口气,看了看空旷的苏府道:“你往年就在这边过年?” 衡棋如点点头:“有时候也出门,去别处逛逛,并不无聊。” 羿文嘉心中有些不忍,蹙眉道:“大过年的出门逛去算什么,苏府虽好但冷清些,过年不热闹,罢了,你跟我去吧,我们府上虽不大但还有几处空院子,你来我们府上住几天。” 衡棋如连忙推辞,笑道:“师伯好意,但年下府中来往应酬最多,我一个外人去恐怕不相宜,等过了年我定然去府上给老太君请安,现在就算了……” “有什么应酬!”羿文嘉一摆手,“你既是晏儿的同窗那就算是我的晚辈了,一同来府上住几日又怎么了,去收拾收拾吧。” 羿文嘉心中算盘打的清楚,他听秦晏说起过衡棋如,知道这人学问也不差,来日若能跟秦晏一同高中,在朝堂之上也是秦晏的一个助力了,往来互惠的事羿文嘉一向想的明白,当下对着衡棋如连哄带骗,催着他收拾了行礼一同跟着回羿府了。 马车里秦晏荆谣和衡棋如围着小暖炉坐着,衡棋如还有些不安稳,哭笑不得道:“师伯当真好客,只是我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贸然登门……” 秦晏一笑:“外祖家里都和善的很,你不必拘谨。” 秦晏还在想衡棋如刚才的话,他同衡棋如交情不差,但两人平日里多谈的都是科举之事,从未聊过各自家中之事,他还是头一回知道衡棋如家里已经没人了,能一家子都折在当年的案子里,那衡家…… 衡棋如也是个心思通透的,闻歌而知雅意,见秦晏疑惑主动笑道:“这马车小些,让荆谣去前面车上吧。” 秦晏淡淡一笑:“无事,我的事向来不避讳荆谣。” 衡棋如一顿,看了一脸懵懂的荆谣一眼笑笑:“能让你放心的人应该没错。” 衡棋如给自己倒了杯茶,愣了半晌慢慢道:“当年……我五岁,刚记事儿,只记得那一日好些兵将冲到府里来了,见人就抓,我奶娘吓坏了,抱着我往内院跑,好不容易跑进了正院,已经一个人都没了。” “奶娘抓着个人就问太太在哪,老爷在哪,没人知道,丫鬟婆子们都跟疯了似得,乱成一团,外面又有官家的人进来了,奶娘将我藏在了膳食房的米缸里……”时隔多年,衡棋如再想起前事来面上波澜不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爬了出来,府中已经空了,之后先生找到了我,将我带走了,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爹已经死了,我娘一头撞死在爹的棺材上,也死了。” 衡棋如淡淡道:“当初,羿老将军同我父亲一同入狱,有些内情你大概不知道,当时……三皇子打着‘伙同谋反’的罪名,一共抓了十七名朝政大员,逼他们招认梁王谋反,头一个是羿老将军,你外祖父是条汉子,挣断了铁链杀了数十狱卒后浴血而死,接着他们拷问梁初将军,梁将军自然不肯污蔑梁王,大骂三皇子后慷慨赴死,下面就是我父亲……那些人问到我父亲的时候才看出来他早已咬舌自尽了,只在身下的石板上留下了八个血字……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荆谣一脸惊骇,秦晏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安慰的捏了捏,衡棋如继续道:“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梁王和无数人死在狱中了,皇帝明明知道三皇子欺上瞒下的事,但忌惮着三皇子外家,无法处置……幸得梁王世子被苏先生救出来了。” 秦晏闭了闭眼低声道:“头一回见你,听先生说你姓衡时我心中就存了个疑虑,嘉恩侯衡柏真……就是令尊吧?” 衡棋如摇摇头:“嘉恩侯府邸早没了……先生帮我换了籍,可怜我父亲一生不易,死后我都不能名正言顺的给他尽孝。” 秦晏长叹了口气,当年因梁王一案才引起了他家中的变动,外祖惨死,外祖家没落,母亲因此抑郁而终……他跟衡棋如也算是同病相怜,衡棋如笑了下:“大过年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我爹娘,你娘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我今日的情形大概也能安心了。” 秦晏犹豫了下低声道:“你……一直留在先生身边,是想要报仇么?” 衡棋如淡淡一笑:“跟你我不用藏着掖着,当日的血海深仇,先生没忘,世子没忘,我也没忘。” 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认识衡棋如这么长时间,他头一回对此人刮目相看,衡棋如笑了下:“我也知道这事渺茫的很,年纪小的时候我还曾怨恨过我父亲,不明白那些大臣们为什么都要为梁王豁出命去,后来我想明白了……为了大义,死生前赴后继。” 秦晏将手搭在衡棋如的手上轻轻的按了下,低声道:“来日若用得到的地方,秦晏必竭力相助,绝不推辞。” 衡棋如扫了荆谣一眼后笑道:“你牵挂太多,我可不敢让你‘竭力’,哈哈……我懂你的意思了,愚兄以前瞎了眼,以为你冷漠不通人情,如今看……不愧是羿老将军的后人,血性逼人。” 衡棋如回握了秦晏的手一下,许多话都不必再说,两人心中都已明了。 18第十八章 19第十九章 20第二十章 21第二十一章 22第二十二章 秦晏往垂花门那又看了一眼,点点头牵着荆谣的手带着衡棋如回燕归楼了。【小说文学网】 荆谣烧了一吊子水上沏了茶端上来,衡棋如刚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有些冷了,喝了几口热茶缓过劲来了,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苏先生……每逢初一十五的都会去二门外面烧些纸钱,有时若是有了什么大事他也会去,我在府里住的时间长,撞见过几次所以知道,我怕你们冒冒失失的撞过去了两厢尴尬,没什么事,以后晚上别过去了,荆谣还小,看见了不好。” 秦晏微微蹙眉:“给……给梁王烧的?” 衡棋如顿了下点点头:“是。” 秦晏更是疑惑:“又不是在热孝里,哪里用总是烧纸?这些礼数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老人们说过……时常祭奠故人并非好事啊。” 衡棋如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说不清,自经秦思一事后衡棋如心中待秦晏更为亲近,不大敢敷衍他,犹豫了会儿道:“罢了,跟你说也无妨,荆谣……天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衡棋如对秦晏安抚一笑:“我知道你万事不避开他,但有些事小孩子不好知道的,荆谣,去吧。” 荆谣心里也好奇的很,听了这话有些失望,转头看向秦晏,谁知从不避他的秦晏点了点头:“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去。” 不管怎么样秦晏的话是必须听的,荆谣的抿了抿嘴唇,给两人满上茶转过屏风去里间了。 秦晏看向衡棋如,衡棋如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半晌道:“自我跟着先生后,这情形看过多少次了,现在还算好些了,以前……苏先生都是整晚整晚的守在梁王牌位前,有时也不烧纸钱,只愣愣的待着,有时若是朝中有什么事了,或是先生在京中的暗庄又有什么动作了,先生就会边烧纸边一五一十的说一遍,后来……许是怕让人听见?先生也不说话了,都写下来,尽数烧给梁王。” 秦晏越听越疑惑,这……若说苏卿辰是忠心梁王,为了报答昔年的旧情,那好好的教养苏嘉,尽心为苏嘉在朝中谋算就罢了,现在……弄得这么暧昧缠绵算什么? 衡棋如苦笑:“你想不透吧?我也想不透,那会儿我还小,不懂事,有次趁着先生走的急,我偷着跑过去看了一眼,那信纸被烧了大半了,但末了署名未烧尽,上面写着……未亡人苏卿辰。” 秦晏心中一动,哑然道:“先生跟梁王……” “就是你想的那样。”衡棋如叹了口气,“你也不是那深宅大院的小姐,这样的事大概也听说过吧?就是没听过,你也该知道……知道分桃断袖的事吧?我曾听闻……先生初为太子太傅时因不善周旋得罪了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梁王一直护着先生,还因为先生……跟三皇子动过手。” 秦晏心中了然,这么一来前事突然明了了很多,为什么梁王到最后一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时也要保住苏卿辰的性命,为什么苏卿辰会费尽心思将苏嘉养大成人…… 苏卿辰与梁王认识的早,怕是在幼时就已经有情了,而后种种……秦晏想起苏嘉来轻叹:“难为先生了。” 衡棋如摇摇头:“还有一事你不知道,知道先生为什么从不让苏嘉出门么?苏嘉身子根本没事,但先生一直谎称他体弱,就是你我也不能常见他,按理说,苏嘉从小就被先生抱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有人会认出他?后来我才明白……去年先生的一个探子从京中来,看见苏嘉当即跪下了,八尺的汉子,抱着苏嘉的脚泣不成声,大哭梁王,那可是那探子头一回见苏嘉啊。” 秦晏闭了闭眼,这下全明白了,苏嘉长相酷似梁王,所以才让苏卿辰小心到如此地步,但……苏卿辰既对梁王情深至此,日日夜夜面对着苏嘉,不亚于终日受刑。 衡棋如不由得想起了秦思,心中狠狠抽疼了下,低声道:“以前我还想不通,倾慕一个人,是喜欢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现在我倒是能体谅先生了,真动心了,为她受千刀万剐都值得。” 秦晏叹了口气:“幸亏你今天拦着我了,不然撞见了先生怕是要难堪,你放心,我不是多话之人,今天的事再不会跟第三人提起。” “我自然放心你,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事尽数告诉你了。”衡棋如看了看时漏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睡。” 秦晏点点头送衡棋如出门,里间阁子里,荆谣睁大了眼,愣愣的倚在屏风上不知已经听了多长时间…… 当晚秦晏一直睡不着,自来黎州后,当年的隐晦事他听说的越来越多,直到今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秦晏差不多已经都知道了。 秦晏并不是个一腔热血,听闻冤屈就能拍案而起拔刀相助的人,比起别的十七八的少爷秦晏要冷静的多,秦晏不是没血性,但他明白,他不是一个人,秦思还要依靠他,荆谣还指望着他,他不能出事,他不能死。 但是在头一回听衡棋如说起当年外祖父和众英烈在狱中慷慨就义的情形时,秦晏还是忍不住给了衡棋如承诺:若有需要,在所不辞。 秦晏身上流着羿老将军的血,忠义二字刻在了骨子里,且当年的事也或多或少的牵连到了他,秦晏没法袖手旁观,即使他很清楚苏卿辰衡棋如他们的计划是非常渺茫的。 先皇后嫡子梁王已薨,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就是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七皇子的生母薛贵妃了,当年的事三皇子虽把自己摘了干净,但还是被褫夺了亲王封号,贬为郡王,远远的去了封地,三皇子继位无望,但四皇子七皇子如今都在朝中,薛家把持朝政多年,轻易难以拔除,苏卿辰一心要为梁王沉冤,哪里那么容易? 黑暗中秦晏看着层层床幔出神,只要能护得秦思荆谣周全,他不会袖手旁观,还是要帮一把的。秦晏辗转许久才睡着了,直到他呼吸匀亭后床里面的荆谣才慢慢的睁开了眼。 今天衡棋如的话荆谣一字不差的全听见了,他看书少,不知什么是“分桃断袖”,但只听衡棋如的话也能明白了,苏先生……爱慕已经死去多年的梁王。 荆谣刚才被衡棋如打发走了本想去睡的,只是秦晏没来他不大踏实,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去偷听他们说什么,没想到竟知道了这天大的秘密……荆谣并不大在意苏先生和梁王如何如何,这些事他不大懂,让他震惊的是,男人和男人也是能相爱的。 震惊之后一股难言的悲哀涌进荆谣心里,他终于给自己心头那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感情找到了归宿,多日来懵懵懂懂的情愫终于明朗,或许在尧庙镇初次相遇时就注定了,荆谣小小的一颗心里除了秦晏,还是秦晏。 荆谣偏过头去看秦晏的睡颜,眼泪悄悄的流了下来。 秦晏以前给荆谣讲孟子时跟他说一段,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荆谣不知别人慕少艾是何时,而他自己则是在现在就清清楚楚的明白,他是爱慕秦晏的。 那日秦晏还说讲了后面的一句,“仕则慕君,不得於君则热中”,荆谣静静的擦去了眼泪,当日不懂的话如今他全懂了,君不回应自己心意,所以终日心中水深火热。 荆谣摸了摸胸前的长命金锁长吁了口气,不得於君又怎么了?他倾慕秦晏,为秦晏流血流泪不顾性命,从来就不是为了能有一分回报的。 荆谣小心的将长命锁放进中衣里,转头看了看秦晏,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有一日秦晏也能喜欢自己,就是死了也值了。 23第二十三章 “少爷,这是府里送来的春衣。(小说文学网)”荆谣将羿府刚送来的包袱打开一一放好,把最下面的几本羿文嘉给他捎来的书放到自己的小桌上去了,低声道,“听来送东西的府中管事说,舅爷十日前就已经出门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南京了。” 秦晏点点头接着看书,等荆谣转身出去了才抬起头来,眉头微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的缘故,这几日只觉得荆谣奇怪的很,总是出神,有时还长吁短叹的,问他也不说,秦晏有些头疼,才多大点的东西,居然有心事了?成精了不成?! 秦晏没理会,等着荆谣憋不住了来跟自己“自首”。 秦晏小看了荆谣的耐力,时光飞逝,直到夏至时分,羿文嘉从南边回来了荆谣才下定决心来跟秦晏说几句话。 那日秦晏正倚在榻上看羿文嘉送来的信,羿文嘉去南边一趟,打通了秦淮河那边的生意不说,单是这一路倒买倒卖的就净赚了五万两银子来,秦晏记得羿文嘉走的那会儿大约是带着快两万两银子的,秦晏轻叹,跟小舅一起做生意真是对了。 秦晏看过信随手将信纸递给了荆谣,一笑:“舅舅刚回来就将府中的庄子都收回来了,照着这个架势……明年大概就能将老宅赎回来了。” 荆谣双手接过信来细细的看了一边,犹豫了下低声道:“少爷……我想好了,以后还是让府中再派一个人来伺候少爷吧,我……我想去跟着舅爷做生意。” 秦晏眉头微挑:“怎么了?以前怎么劝你都不去,现在倒是肯了?” 荆谣点点头:“我……我已经不小了,不能总跟在少爷身边混日子,也要学着做事了。” 以前秦晏确实是这个打算,荆谣喜欢经商就跟着羿文嘉多学些,但现在……秦晏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慢慢道:“你怎么不小了?学着做事不用这么急,再玩几年也……” “少爷,荆谣不小了。”荆谣听出秦晏话中想要留他的意思,心里更难受了,咬牙道,“荆谣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奴才。” 秦晏失笑:“谁将你当奴才了?说起这个来……你来我身边快一年了,我跟你签过卖身契么?我问过你籍贯的事么?” 秦晏本意是想安慰荆谣,自己从未低看过他,谁知话一出口荆谣脸色更差了,荆谣抖了抖唇,眼中尽是绝望,完了完了,自己原来连卖身契都没签!那以后少爷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将自己打发了! 秦晏看着荆谣惨白的小脸失笑:“你到底是怎么了?早起吃坏了什么不成?”秦晏边说边将荆谣拉到身边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低头跟他额头对着额头试了试,不热啊。 荆谣脸瞬间红了,秦晏皱眉,确实没发热啊,怎么脸又红了?荆谣偏过头去,眨了眨眼努力压下眼中泪意,带了些哭腔小声道:“我忘签卖身契了,少爷怎么没跟我签……” 秦晏彻底不明白了,耐下心轻声道:“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忘了?我从来没将你当小厮。” “我想签……”荆谣眼泪掉了下来,压抑了半年的惶恐一瞬间全部冲了出来,他害怕的心都揪起来了,这些日子荆谣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就算哪天不小心让秦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厌恶他,他也不会走的,但现在听秦晏这么一说好像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牵连,秦晏其实什么时候赶他走都行。 荆谣到底还小,心思又重,那种费尽全力也没法撼动心中大石的无力感太让人绝望,荆谣彻底懵了,只想哭死算了。 秦晏更是无语,好好的说着话,荆谣突然就哭了,秦晏试探道:“你想签?” 荆谣可怜巴巴的点点头,哽咽道:“想。” “你疯了不成!”秦晏的那点耐性被彻底用光,他自认待荆谣不错,好好的养活着,只想让他顺顺当当的成人,没想到荆谣竟这么自轻自贱,想要落奴籍?秦晏一口气堵在心口,恨不得给他一脚,到底是心疼他,秦晏努力压下心头火,低声斥道,“你这脑袋里都放了些什么?一天四顿的吃,都补到哪去了?” 荆谣惶惶然,似乎已经看到了将来被秦晏赶出府的情景,低声抽噎道:“少爷……别赶我走。” 秦晏被气的笑了出来,忽而想起了荆谣的身世,心中一疼,荆谣曾被他嫡母赶出府,那么小的年纪,只能以乞讨为生,只怕这小东西心里有个节,总怕再被人赶走了,秦晏想起荆谣刚来他身边那会儿心软了,叹了口气将他揽在怀里,轻声道:“我赶你做什么?你近日到底是怎么了?小小年纪这么多心事做什么?” 荆谣不敢说,半晌小声道:“少爷,真的不会赶我对吧?” 秦晏失笑:“真的,你到底怎么了,故意撒娇么?” 荆谣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我喜欢你喜欢的快魔怔了,怎么能说出来。 荆谣得到了秦晏的保证暂时心安了,抹了抹脸低声道:“我……我没事,少爷别在意。” 秦晏垂眸看着荆谣,在他头上拍了拍:“人大了,有心事了。” 荆谣偏过头去没说话,秦晏慢慢道:“还要走?让府里再送个人来?” 荆谣抿了唇又犹豫了,心里十分舍不得,半晌轻声道:“要不……每月回府的时候我去舅爷那,少爷在苏府的时候我还是在这边吧。” 秦晏想了想点头:“就这样吧。” 荆谣终于去铺子里帮忙,最高兴的人就是羿文嘉了,荆谣人聪明勤快,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外心,羿文嘉生意上的不少事都不放心外人,但对荆谣就没事,羿文嘉听秦晏说过两人还在京中时候的事,荆谣既连命都能给秦晏,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羿文嘉去了趟南方赚了个体满钵丰,一下子尝到了甜头,赎回剩下的几处庄子后还余下了四万多两银子,羿文嘉给秦晏送去了两万两,剩下的全下了本,一心要将南边的胭脂生意全揽过来,羿文嘉一心扑在南边,黎州的生意就得有人打理,羿文嘉不放心全交给下人,荆谣正好补上了这个缺。 只是荆谣的身份始终是个事,压不住人,羿文嘉跟秦晏商议了后选个好日子,在府中摆上几桌酒,秦晏正式收荆谣为义弟,以后荆谣打理起生意来也算名正言顺。 “其实我以前就有这么个打算。”羿文嘉越想越合适,“这铺子里的事你一直不管,我这心里就不安稳,这样一来,荆谣在就跟你在一样,我还添了个助力。” 秦晏一笑:“有什么不安稳的?我还不信舅舅么?” “唉这是两码事。”羿文嘉拿着个玉石小算盘飞快的打着,心中越来越高兴,“咱们这生意总算是扎下根了,刚开始那会儿没什么进项,我心里就总不踏实,现在行了,等后年你进京时……舅舅能给你凑够了这个数。” 羿文嘉将算盘摆在秦晏面前,秦晏垂眸一看……三十万两。 秦晏轻笑:“如此……我就是在京中买一套宅院也够了,辛苦舅舅了。” 羿文嘉一挑眉疑惑道:“你买宅院做什么?” 秦晏冷笑:“来日我带着思儿上京,总不能还住在秦府吧?秦敛和梅氏恨不得活扒了我跟思儿的皮呢。” “也是……”羿文嘉点点头,一拍大腿抬手在算盘上又拨了个珠,笑吟吟道,“外甥既然要置办家业,舅舅哪能干看着?来日我送你这些,买个大些的宅院,好好让姐夫还有梅氏看看……哎呦一想我就解气!你放心吧,有荆谣在这,没准赚的还要多。” 秦晏点点头:“那就最好了。” 来黎州快一年了,一切都进入了正轨,秦思有舅母柳氏相伴,平日里也会跟黎州高门家的女子们聚聚,日子过的舒适惬意,外祖家蒸蒸日上,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再也不用拮据度日,荆谣给当着众人给自己磕了头敬了酒,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弟弟,自己也寻得了一位好先生,来日高中有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羿文嘉将小算盘收进怀里,淡淡道:“看吧……当年他们是如何欺凌我们的,以后就要让他们一点点的还回来。” “自然。”秦晏转头在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荆谣头上揉了下,语气中不自知的带了些宠溺,“后年荆谣跟我一同进京,我出本钱,在京中也开起十里红妆的分号来,到时候就交给荆谣,这两年可得好好学,懂么?” 荆谣眼中一亮,开不开分号是小事,能跟着少爷一同回京城就行,荆谣点点头:“哥哥……放心。” 荆谣刚改口,还有些不自在,脸微微红了。 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羿文嘉终于赎回了老宅,全心全意的在南京和黎州间往来经贸,已有了自己的商队,不止是贩卖胭脂水粉,小到红妆大到古董,没有他不搀手的,当初许给秦晏的三十万赶考银子水涨船高,直接成了五十万。 荆谣已经成了黎州十里红妆的掌柜,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荆谣应付铺子里的生意已经不费劲了,羿文嘉索性将黎州的生意全交给了他,黎州十来家商铺每日成千上万两银子的买卖都由荆谣打理,一丝差错也不曾出过。 而秦晏,终于迎来了他等了三年的春闱。 24第二十四章 今年的会试定在了二月十五,秦晏因为要带着秦思上路,路上不好太辛苦,是以决定腊月初就出发,只要年前能赶到皇城就行,福管家在京中给秦晏看好宅院了,五进五出的大宅子,福管家已经付了定金,里面早就收拾好,只等着秦晏了。【小说文学网】 临行前秦晏又去了苏府一趟。 这一年秦晏已经很少住在苏府了,他的功夫多用在破题上,一般都是是苏先生送来几个题目,秦晏先将路子写上,然后再细细的写出来,做完这几个题目后带着文章来跟苏先生讨教,当天来回,很少住下。 苏卿辰见秦晏来了笑了下:“可准备好何时出发了?” 秦晏点点头:“腊月初三,先生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苏卿辰摇头一笑:“该教你的都教了,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你的学问我心里有数,会试肯定无碍,不出差错殿试时一个二甲的进士出身是跑不了的,想好了以后做什么了么?是想入翰林院还是先谋个差事?” 秦晏心中早就有打算了:“入翰林院。” 苏卿辰微微挑眉笑了下:“志气不小,将来也想入内阁么?” 秦晏一笑没答话,忽而想起衡棋如来,道:“近日都没看见衡兄,他今年也要入场一试的,不如跟我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苏卿辰摇摇头:“不必了,棋如自有我带着,嘉儿也不小了,我正想带着他一起进京开开眼界。” 秦晏一窒,忍不住低声道:“先生,苏嘉他……” 苏卿辰淡淡一笑:“皇帝身子不行了,这个时候苏嘉必须在皇城,我谋划了这么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爷的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秦晏心中一沉,别说是皇帝身子不行了,就是京中皇族宗室中男子全死了苏嘉想继位都难,苏卿辰此去无异是飞蛾扑火。 秦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苏卿辰,沉声道:“若来日天不遂人愿,学生在京中定会帮扶,学生现在没有别的……此去各处花费都小不了,这些给先生贴补一二吧。” 那些探子和亲兵都是要用真金白银养着的,这一年里秦晏虽没怎么在苏府中住但也看得出来,府中原本就不多的仆役又少了许多,屋中的不少古物也都没了,苏卿辰支持多年,走到今天说一句油尽灯枯也不为过。 苏卿辰一顿,打开荷包一看,之间里面厚厚一沓子银票,一千两一张的银票足有百张,不等苏卿辰推辞秦晏先道:“若是以前我是万万拿不出这些的,但现在羿府的生意先生也知道,拿得出来的。” 苏卿辰心中大为动容,半晌叹息笑道:“原本以为你是最心硬的一个人……” 秦晏一笑:“先生没看错,我本就心硬,只是……看了这么多年,不免感念先生大义,学生无能,可效力的也只有这些黄白之物罢了” 秦晏抬手掏出袖中一张纸条,低声道:“来日若事成那自然是好,这是我在京中一处庄子的位置,僻静的很,若事败……先生可带着苏嘉衡兄躲去这里,我在那给先生还准备了些银子,到时候……你们可化作商人混出城,逃出京来再混入我舅舅的商队中,一路往西边去,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卿辰心中感念,起身一揖:“我替世子谢过了。” 秦晏忙将苏卿辰扶起,低声道:“此去凶险,先生万事小心。” 苏卿辰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去吧。” 秦晏端端正正的给苏卿辰行礼拜别,起身出了正厅。 刚出了前院苏嘉追了出来,连声道:“秦晏!秦晏!慢些,我送送你。” 秦晏转头愣了下,停下脚等苏嘉赶了过来,苏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眼中有些潮湿,哑声道:“先生跟我说了……秦晏,谢了。” “不敢。”秦晏一笑,“你,衡兄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怜。” 苏嘉叹了口气,低声道:“我送你出去。” 虽说相处了快三年,秦晏其实并没跟苏嘉说过几句话,生疏的很,两人慢慢的往外走着,一时也不知该谈些什么,出了大门时苏嘉在秦晏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半晌只说了一句话:“苟富贵,无相忘。” 秦晏一笑:“我盼着受世子提携的那一日快点来。” 苏嘉笑了下,惋惜道:“太可惜,这几年并不曾与你多结交……罢了,后会有期。” 秦晏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里荆谣坐起身来将秦晏的大氅脱了下来,轻声道:“银票给先生了?” 秦晏点头:“这一二年光景大不如从前了,先生正缺银子呢,这些大概也够撑一段日子了。” 荆谣静了半晌轻声叹道:“先生还有世子他们……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一定要去送死呢?” 秦晏一笑:“若我含冤而死,对手厉害的很,你明知敌不过他,会不会去为我报仇?” “自然。”荆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随即恼怒道,“百无禁忌!哥哥说什么呢?!” 秦晏心中一暖,一笑道:“那你疑惑什么呢?昔年梁王待苏先生不薄,梁王枉死,先生自然不会甘心。” 荆谣心头一动,忽而想起昔年偷听到的梁王和苏卿辰的旧事,脸上微微红了。 荆谣这两年长大了不少,个子已经到秦晏肩膀了,正是抽条的时候,身上瘦的很,不过眉眼却愈发清秀了,讨人的很,秦晏看着他害臊的样子心里喜欢,抬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道:“这种东西说不清,记得以前给你讲过的赵氏孤儿的故事么?只盼着先生也能似程婴一般,求仁得仁。” 荆谣轻叹,跪起身来将暖炉中的茶壶拿了出来给秦晏倒了一杯茶,马车中地方狭小,荆谣动作有些别扭,俯身将茶壶放回暖炉中的时候颈间那块长命锁随着滑了出来,秦晏垂眸看见了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了还戴这个?让人家看见了笑话。” 荆谣连忙将长命锁塞回衣裳里,小声道:“我……我怕摘下来放丢了,还是戴着吧。” “穗头还在外面呢。”秦晏往前靠了靠,将荆谣外袍领子解开了一些,把他里面的中衣抚平,复又把外袍的扣子挨个扣上了,“大冬天的戴在里面不凉么?” 荆谣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马车中本就逼仄,秦晏这下离他更近了,秦晏已足弱冠,剑眉鹰目,面容英俊又凌厉,离得近了很有压迫感,更别说荆谣本就爱慕秦晏了,荆谣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低声道:“不……不凉。” 秦晏给他系好扣子又坐了回去,荆谣心猿意马,不住的回想秦晏刚才解他衣裳的情景,脸上微微发红,抱着另一个软枕倚在一旁了。 不多时两人到了羿府,明日就要启程,还有不少东西要打点,且铺子里还有些事没交代清楚,荆谣忙的脚不沾地,刚进府就被羿文嘉请走了,秦晏则独自去见羿老太太。 一年前众人就搬到老宅来了,羿老太太的寿曦堂在正房最里面,秦晏从甬道穿过去,走了一会儿才到,门外一群小丫头们见秦晏来了连忙福身问好将人请进去了,羿老太太正跟秦思抹骨牌,见秦晏来了笑道:“见过苏先生了?” 秦晏点头一笑:“见过了,外祖母今日手气好?” 小酸枝炕桌上铺着盘花绣毯,几张象牙骨牌散落着,羿老太太这边放着一把小金裸子,秦思那边只稀稀的几个,羿老太太一笑:“思丫头为了讨我喜欢故意输的。” “哪呢,实是打不过外祖母。”秦思笑笑起身让丫鬟们将炕桌收拾了,亲自扶着羿老太太下炕一同坐到软榻上,“我刚跟外祖母说呢,等过了年,咱们将京中的府邸收拾好了就接外祖母和舅母她们过去住,外祖母也有年份没去京中了吧?” 这两年羿府蒸蒸日上,如今住回了祖宅,家中花用不缺,殷实的很,羿老太太气色反而比之前好了许多,点头笑道:“是呢,放心,自要去京中烦你们的,眼瞅着你哥哥就要高中了,你们俩的婚事还不得我去掌眼么?” 秦思羞的脸红了,低头喝茶不说话,秦晏一笑:“既这样等过了年我可遣人来接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高兴,满口答应着。 翌日一早众人早早的就起了,三人一同跟羿府众人吃了早膳,羿老太太舍不得外孙外孙女,又难受起来,哽咽着嘱咐秦思:“好好听你哥哥的话,莫要再让人欺负了去……” 当初不堪受辱,无奈下投奔到黎州来的情形历历在目,幸得外祖一家宽厚相待才有今日,秦思撑不住哭了出来:“外祖母放心,我自会好好的……” 柳氏跟秦思甚为相得,乍一要分开心里也难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声劝道:“老太太别哭伤了身子,不说好了么,等过了年咱们就去京中看外甥外甥女去,这几个月老太太就当他们走亲戚去了,莫要再哭了。” 羿老太太点点头,又抱着秦思叫着“心肝肉”的哭了一会儿才好些,秦晏耐心劝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再三的道别后才上了车。 三人的东西自福管家定下宅院来就开始往京中运了,饶是这样这次一行人还装了十二架车,年下人杂,羿文嘉不大放心,请了常年跟自己商队押镖的一支镖队随行。 马车上荆谣小心的将银票匣子放到了箱笼中,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让一个丫鬟过来就行,你昨晚就没睡好,上自己马车上眯一会儿去。” “我不困。”荆谣笑笑,“就是真困了我靠在这也能打盹。” 秦晏垂眸扫了眼荆谣坐着的小杌子叹口气:“上来。” 两人坐的是羿文嘉前月才命人赶做的辒辌车,比平常的马车宽敞些,设有软榻,但到底是在车里,榻有些窄,秦晏往里靠了靠让出点地方来,荆谣抿了下嘴唇,脱下靴子躺了上去。 马车微微晃动,荆谣倚在软榻外侧,秦晏怕他摔着,索性坐起身来一手揽着荆谣,秦晏修长的手指轻轻拢在荆谣的腰上,荆谣的身子一瞬间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冷么?”秦晏低头问荆谣,呼吸扫在荆谣耳畔,荆谣摇了摇头,耳朵微微红了。 25第二十五章 26独发晋江原创网 27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晏的喜爱不是挂在嘴上的,但他要是对一个人好起来,说句宠到天上去也不为过。【小说文学网】 翌日一早荆谣是从秦晏怀里醒过来的,腊月天里,早起时外面还黑着天,很容易赖床,荆谣昨晚折腾了一顿睡得晚,这会儿没醒过盹来,迷迷瞪瞪的小声道:“哥哥……是不是该起了?” “还困么?困就再睡会儿。”秦晏将蓬松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给荆谣盖好了,昨晚荆谣跑出去了一趟,秦晏总怕他着了凉晚上发热,等人睡熟后就将他抱到自己身边来了,所幸如今荆谣身子好,并未染上风寒,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轻声道,“早上想吃什么?” 荆谣睁开眼看了看秦晏,半晌清醒过来,昨晚的事回笼,荆谣瞬间红了一张脸,秦晏一笑:“这会儿知道害臊了?” 荆谣恨不得缩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心中又是难为情又是欣喜,看着今早的情形……哥哥昨日说的是真的吧? 秦晏将荆谣的小下巴抬起来看了看调笑道:“昨晚冲着我做春|梦的架势呢?这会儿怎么不行了?” 荆谣大为羞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哥哥这是……要那样吗? 荆谣脸上藏不住心事,秦晏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太小,等再大些……我自然饶不了你。” 荆谣刚好些的脸又红了起来,秦晏看的心里喜欢,低头在他薄薄的耳朵上亲了亲,低声耳语道:“我好心放过你,你也不许偷偷的自己碰那儿,要是让我知道了……” 秦晏在荆谣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低声笑道:“想要了就跟我说,听见了么?” 床下还扔着他昨日换下来的亵裤,荆谣低着头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点点头,秦晏笑道:“行了,昨日什么话都说了,这会儿又不好意思了?跟我有什么可害臊的,我又不跟别人说去。” 荆谣稍稍放下心来,低头又在秦晏怀里缩了会儿,两人慢慢说着话,直到辰时外面的小丫头来叫才起来。 府中的膳食分两拨做,秦晏跟荆谣一同吃,内院秦思自己吃,秦晏给荆谣夹了个蟹黄包道:“慢点吃,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 荆谣咽了一口粥疑惑道:“怎么没事?我想去镜花胡同看看那边的铺面,约那边的人谈谈……” “年前不谈这些事。”秦晏放下筷子,小丫鬟连忙奉上茶水和漱盂来,秦晏由着她们伺候,擦了擦手看向荆谣,“接着吃啊,刚光发愣了,才吃了几口。” 高门人家的规矩,长辈停箸后是不好再用膳食的,在秦府是这个规矩,在羿府也是如此,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下:“就咱们两个人,不谈那些繁文缛节,吃你的。” 荆谣心中暖暖的,低头接着吃,秦晏也不走,就坐着看着他,时不时的给他夹些吃食,等他吃饱了才命人过来收拾。 秦晏也不看书,先带着荆谣在府里又转了一圈,看看各处还需什么添减之物,秦晏时不时的问荆谣几句,荆谣若是答了秦晏就命人记下来,全按着荆谣说的办,荆谣有些心不安,趁人不在意的时候跟秦晏小声道:“哥哥……还是多问问小姐的意思吧。” 秦晏摇摇头:“她自己院里自然是问她,这边就不必了,思儿能在这府里住几年?要在这住一辈子的是咱们。” 荆谣闹了个大红脸,又怕别人看出来,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逛了一圈后福管家寻了来,笑道:“少爷好,荆少爷好,咱们府里还没针线上的人,那几个大丫鬟的针线不很规整,少爷小姐的冬衣还没着落,针线上的人一时半会儿寻不着,我从外面请了锦绣斋的师傅们过来,少爷先将就些吧。” 秦晏点头:“锦绣斋的女红不错,先给小姐去量身量选缎子吧。” 福管家躬身:“是,两个女师傅已经带着人去了,剩下的人在昭瑰堂等着给两位少爷量身量呢。” 众人遂先回了昭瑰堂,秦晏懒怠让人量,只命人将自己平日穿的衣裳取了几身出来让师傅们记下尺寸,自己坐在榻上拿过料子来看。 几个师傅都是做老了事的人,细细的给秦晏讲,这料子如何,那皮子如何,这领口的样式又如何,秦晏点头选了几件,没花什么功夫,给荆谣挑的时候却讲究起来。 锦绣斋里男子的料子多是玄色鸦青色等,秦晏自己穿着倒是还好,荆谣穿就有些老气了,也不鲜亮,但要是挑胭脂色秋香色的又显得轻浮,秦晏命人将自家库房里的好料子取了出来,亲自选了一匹鹅黄绣银色祥云纹的缎子,一匹大红洒金的缎子,一件清雅一件富贵,很得当,秦晏顺手又挑了一匹月白色的柔纱绫给让人给荆谣做几身中衣。 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些人才告退,一会儿的功夫秦晏给荆谣花了不下百余两,荆谣等人都下去了轻声道:“哥哥……太奢了吧?我还在长个儿,这些衣裳做了也穿不了多长时间,用那么好的料子,怪可惜的。” 秦晏嗤笑:“人家府里的太太每季置办衣裳花上千两银子也是有的,你这才花了多少?” 秦晏想的很简单,既已许荆谣跟了自己,那定然是要将他当自己正头夫人待的,既是自己的内人,那吃穿岂能委屈了? 荆谣面色一红,小丫头们都去外间量尺寸了,秦晏往外看了看,见没人留意一把将荆谣搂进怀里,低声笑道:“你少了头面首饰这一项,已经很能给我省银子了。” 荆谣听了这话心里一甜,怕外面丫头们听见竭力压低声音:“那……那也不用这样……” “不用怎么着?”秦晏每每看着荆谣羞赧的样子心里就像是有只幼猫在挠似得,轻声调笑道,“那些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 外面小丫头量好了进来伺候,荆谣吓了一跳,连忙躲开,秦晏松手让他躲了,自己起身去书房看书,荆谣去账房给锦绣斋的人支银子。 秦晏坐到书房里刚看了几行字福管家进来了,躬身道:“少爷,姑奶奶遣人来了,说中午用了饭就过来看看少爷小姐。” 秦晏点头:“月前我已经给章府送过信了,说了等府里收拾好了请姑母过来坐坐,姑母倒是着急,罢了,好好收拾下,让人告诉小姐一声去。” 福管家应着下去了。 未时二刻的时候秦雅果然来了,秦晏迎了出仪门,秦雅一见秦晏就红了眼睛,赶上来拉着秦晏的袖子不住的看,哽咽道:“很好,几年没见,已经是大人了,在黎州一向可好?” 秦晏忙劝慰道:“都好,姑母快进屋……” 秦晏将秦雅一路让进来,里面秦思也早就等着了,两人将秦雅送到上座上一同行礼,秦雅连忙拦了,急声道:“行了行了,自家人闹什么虚礼,快让我看看思丫头……” 秦雅将两人扶起,秦思眼睛也湿了,柔声问了几句好,又亲手给秦雅奉了茶,秦雅见秦思现出落的容貌出挑,身段窈窕,心里越发高兴,连声笑道:“黎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兄妹俩一个比一个的水灵,亲家老太太可好?你舅父舅母可好?” 秦晏俱答“很好”,秦雅笑笑:“那就好,老说要去黎州看看,一直不得空,我心里总惦记着亲家老太太呢。” “年后大约就能看见了。”秦思笑笑,转身命人给秦雅换了手炉里的炭,亲手递上来笑道,“外祖母说了,等过了年天暖和些就带着一家子进京,到时候都得见了。” 秦雅接过手炉来,暗自留意秦思行事做派,只觉规矩端庄,毫无小家子气,又听闻如今内院的事都是秦思一手操管,秦雅欣慰之余心中又是一阵气闷,一样的秦家女儿,秦珍就那么上不得台面,没有一处能顺自己的心!年后就要议亲了,秦雅每每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当初若没那糟心事,秦思顺顺当当的嫁入自己家做了儿媳妇,那多好!秦雅压下心头不快笑道:“思儿的及笄礼我也没过去,送去的头面可还喜欢?” 秦思点头笑道:“喜欢,前两日还戴了呢,姑母费心了。” 说起这个秦晏想起章云烈秋闱的事,笑道:“秋闱的名次出来了吧?二表弟这回如何啊?” 说起二子来秦雅脸上笑意更甚,还是谦虚道:“跟你当初没法比,不过是勉强中了。” 秦晏一笑:“二表弟还年轻,已经不容易了,今次春闱可要下场一试?” 秦雅点点头:“试试吧,中是肯定中不了,且让他见见场面去,晏儿可准备好了?” 秦晏淡然一笑:“尽人事了,且看天意吧。” “肯定差不了。”秦雅倒是挺有把握,“从小你们一块读书,这些孩子里面就数你最聪明,你要是再中不了我也就不再勒掯着你表弟看书了,他肯定更没戏!”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秦雅左右看看昭瑰堂屋里的摆设连连赞叹,“这园子我以前来过的,园里桃花最好,每年春天尚书夫人都请我们过来品茶赏花,以前也逛过,景致极好,屋子建的也大气,买这处宅院真买对了,银子……可还够?姑母给你带了些来……” 秦晏连忙笑道:“还够,等真短了自要去跟姑母要的。” “真够?”秦雅见秦晏不是虚让才放下心,低声道,“你们兄妹俩支撑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有什么难处就来跟姑母说。” 秦晏点头答应着,秦雅犹豫了下低声道:“你……真不准备回府里看看?你这次回京闹了不小的动静,一下子买了这么大的宅院,听说还要去镜花胡同买铺面,京中人家大多都知道了,家里……定然也知道了。” 秦晏轻笑:“我回去做什么?我跟思儿在黎州呆了快三年,家里连一封信都没送来过,就连思儿的及笄礼家里都没遣一人来问问,呵呵……他们既然将我们兄妹俩忘的干净,我又何必过去讨嫌?” 秦雅心里也明白,秦晏这次回京虽外面看着光鲜,但这几年在外面到底是受了苦的,当初又是那样出去的,想来心里还憋着气,秦雅想了想道:“你也不小了,这些事自己掂量着来,我倒真不是劝你上赶着那边,只是……眼瞅着就到春闱的日子了,不得各处打点打点吗?各处的大人们不得让你老子带着你引荐吗?别因为一时的义气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秦晏冷冷一笑:“寻常人家出来的,高中后一样进翰林谋差事,没听说那些平头百姓走了什么路子,我只将自己当苦寒人家出来的就罢了。” 秦雅见秦晏立意不回秦府也无法,点点头:“罢了,只是……思儿也不小了,她的事你打算怎么着?” 秦晏笑笑:“我当初出来得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思儿的婚事由我做主,我们不稀罕那边出什么力,人家我自己找,嫁妆我自己出。” 秦思见两人谈及自己的婚事连忙偏过脸去垂首品茶,不答话了,秦雅见秦晏有主张,又想起来听黎州人说的,羿家如今生意红火,其中必有秦晏不少红利,出手就买了这么大的宅院,想来这些都出的起,秦雅点头一笑:“我这姑母也不能干看着,有什么好人家我自会帮你张罗着。” 秦晏笑笑:“那就先谢过姑母了。” “说这些!”秦雅想了下低声道,“只是……府里大概已经知道你回京的事了,若问起我来……” 秦晏淡淡道:“姑母照实说就好。” 28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府,秦珍倚在榻上把玩着梅府送来的一对白玉如意,外面传太太来了,秦珍不慌不忙放下玉如意起身迎了出来,笑道:“太太这早晚的怎么过来了?我正看我舅舅给我那对如意呢,太太看看……” “看什么看!”梅夫人丧着张脸坐下了,看了看屋里不耐烦道,“都出去,我跟小姐说会儿话。【小说文学网】” 梅夫人最近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她那小儿子秦昱,今年院试又没过,秦敛在同僚面前面上过不去,回府将气全撒在了梅夫人身上,说她娇宠太过才耽误了儿子的学业,几天没理会她,梅夫人正上火时又听见了件大事……秦晏和秦思回京了。 梅夫人看着一点心事都没有的秦珍心里更烦躁,厉声道:“让你看的账册你可看了?这么大的人了,半点理家的才干都没有,以后去了章府等着让你姑母管一辈子的家是吧?!” 秦珍吓了一跳,委屈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说我啊!” 到底是自己女儿,梅夫人不大忍心,放缓声音道:“是我故意数落你吗?过了年就要定下日子来了,你现在呢?嫁妆绣了吗?嬷嬷们教导你理家的事你学了吗?整日只会摆弄这些小物件,有用么?!” 秦珍懒懒道:“我不会又怎么了?章家照样得敬着我,章家老太爷得知道,要是没有舅舅和外祖父,他这几年可没这么顺当……” 梅夫人听着女儿这话心里火又烧起来了,一拍桌子怒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话以后少说!你就是不听,忘了上回让你爹听见了骂你的事了?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就得了,非要三番五次的显摆显摆,以后到了章家你嘴上也这么没把门的不成?!” 秦珍被梅夫人训的面红耳赤,急声哭道:“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昱儿没考上秀才,你们气不顺,找着谁就派一顿不是,我成了受气的!” 梅夫人被秦珍一句话堵的心口疼,自己这女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说话利索,还专拣人短处说,最会戳人心窝子,梅夫人几番按捺,冷声斥道:“行了!少拿这样子出来,我今天是有话要跟你说。” 秦珍犹自抽抽噎噎的,见梅夫人不像往常一样来哄自己哭着也没了意思,擦了擦眼角撇了撇嘴问道:“怎么了?” 梅夫人揉了揉眉心,低声道:“秦晏和秦思回来了。” “什么?!”秦珍讶然,急声道,“他们不是去黎州了吗?太太你不是说……那边羿府已经穷的揭不开锅,秦思再也回不来了吗?她又回来做什么?要跟我抢亲事不成?!” “想什么你!你那亲事是几家子老人定下来的,变不了了!”梅夫人拿起茶盅来呷了一口茶叹道,“是我看走了眼……原先以为羿府已经败了,谁知……他们做起生意来了,买卖还很大,听说这些年赚了不少呢。” 秦珍绞着珠红帕子疑道:“他们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府?呵呵……是怕爹爹不认他们了吧?” “哼,如今倒不是你爹爹不认他们,是人家根本不用回府了。”一想起这两日听到的传闻梅夫人心头就难受,狠声道,“不知让他们撞了什么大运,去黎州一趟没饿死竟赚着了,羿府不知分了多少家财给他,秦晏回京就买了一处五进五出的大宅子!还采买了不少下人,今日打家具明日裁衣服,好不热闹!” 秦珍皱眉:“怎么……怎么可能?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梅夫人冷着脸道:“羿家既然入了商贾之道,那三代科举无缘了,行商的,没有当官的护着怎么行?羿家如今是把码全压在秦晏身上了,指望着他这次高中了提携他们呢,这么要紧的人,羿家能轻待了么?没准将家财全给他送了来呢!” 秦珍一听这话心里活动了下,轻声道:“羿府……其实可以不必这么麻烦啊,大哥现在不过是个举子,这次能不能中还两说,爹爹可已经是内阁大臣了啊,与其费心栽培大哥,倒不如来找爹爹的门路。” 梅夫人一脸不耐烦,又要斥责时秦珍抢先道:“太太先别着急,我明白,咱们跟羿府是早就不走动了,但……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么,以利而聚,以利而散,且他们生意人家,哪有那许多讲究!” 梅夫人想了想有些动心,听说羿家在京中的老宅已经在收拾了,大约年后羿家的人也要上京,到时候……倒是可以劝秦敛去走动走动,许他们些好处,没准真能交个好呢,羿府生意蒸蒸日上,自己也能得些银钱。 这事难办的很,梅夫人没将话说死,敷衍道:“还得看你爹的意思……若真能这样也好了,羿府那许多银子,不能白白全让秦晏占了去,怎么说……咱们家与羿府也是亲家啊。” 秦珍却想不到深处去了,一心只惦记着梅夫人刚说的秦晏那套五进的大宅子,忍不住钦羡道:“秦思倒是命好,大哥一向把她当心尖子,等她出嫁大哥不知要陪送多少嫁妆……娘,我那嫁妆准备的如何了?” 提起秦珍的嫁妆来梅夫人有些头疼,三年前秦晏将羿江倩的嫁妆全带走了,一下子把府里库房掏空了一半,这还不算,府里出息好的几处庄子也被秦晏收走了,里里外外让福管家那些羿府的老人管的铁桶一般,自己怎么也插不进手去,如今府中艰难,秦珍这嫁妆……丰厚不了了。 梅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声道:“放心,娘还能委屈了你?等羿府上京吧,我劝你爹跟他们走动走动去。” 秦珍一挑眉:“等羿府做什么?先如今大哥不就已经回来了么?大哥现在手里肯定少不了,又没分家,他的不就是咱们的?” 梅夫人心中一动,随即摇摇头道:“不中用,你大哥的性子你不知道?这事……怕是不好办……” “太太……你总不能让我的嫁妆比秦思那死了娘的嫁妆还少吧?”秦珍腻在梅夫人身上不住求道,“我不管,先不说出嫁时风光不风光,多些嫁妆我在婆家也站得住脚呀,娘……” 梅夫人一咬牙,今时不同往日,该舍下脸来的还得舍,点头道:“知道了,我……等晚上跟你爹说说。” 秦珍笑笑,心满意足的拿起她那玉如意接着把玩了起来。 昭瑰堂暖阁里秦晏坐在床上拿着本《中庸》在看,荆谣则倚在秦晏腿上拿着个九连环拆,秦晏低头看看荆谣心里熨帖的很,每每自己看书时荆谣老实的很,不吵不闹,一点动静都不出,生怕耽误了自己,只可惜……这么个宝贝躺在旁边,哪还有心思看什么书,秦晏随手将书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在荆谣头上揉了揉轻声道:“困了么?” “不困。”荆谣见秦晏不看书了坐起身来将九连环收起来了,笑道,“哥哥不看了?这就睡?” 秦晏一笑将荆谣搂在怀里亲了下,道:“先不睡,陪你说说话,你今天晌午时跟吉祥商量什么呢?” 荆谣现在跟秦晏亲昵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脸微微红着,低声道:“我问他……铺面的事。” “不是跟你说了等过了年再提这事么,这些日子你只好好玩就行。”荆谣只穿着件小衣,这么将人抱在怀里时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衣裳摸着他的肉,秦晏心猿意马,手顺着荆谣小衣的下摆轻轻滑了进去,在荆谣后背上摸了摸,轻声道,“家里的花用尽够了,那么劳心劳力的做什么,嗯?” 秦晏的手不老实的很,他已经二十了,早通j□j,以前冷心冷情没这个心思,跟自己屋里的丫头也没来过,现在被荆谣打动了心,情关一开,忍不住总想折腾他,秦晏轻轻抚弄着荆谣的皮肉低头耳语道:“这两天又做那个梦了么?” 荆谣哪有秦晏这么坦然,他到底年纪小,心里又一直怕秦晏,听了这么一句话险些要逃出去,秦晏一笑:“跟我害臊什么?问你呢。” 荆谣涨红了脸,摇了摇头,秦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情动,轻声问:“知道男子之间……该怎么做么?” 荆谣顿了下,半晌点了点头,秦晏笑了:“知道?那你跟我说说,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荆谣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晏,偏生秦晏就是不心软,笑吟吟的看着荆谣,就是要让他说出来,荆谣满脸通红,又不敢逆秦晏的意思,羞的差点哭出来,小声说了,秦晏还嫌欺负的不够,一笑道:“大声点,我没听真。” 荆谣这次是真的要哭了,眼睛红红的,又说了一遍,秦晏心情大好,宠溺的将荆谣搂在怀里笑道:“行了,哥跟你闹着玩呢,以为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放心,咱们先不那样,一步步的来。” 秦晏扯过锦被给两人盖上了,又哄又疼,直将荆谣哄的笑出来才拥着他睡下。 29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府正房里秦敛沐浴后倚在斜椅上出神,梅夫人招呼着丫头们收拾东西,都料理停当后自己也换了寝衣,卸了钗环坐到了秦敛身边,秦敛睁眼看了梅夫人一眼又闭上了,没有一句话。(小说文学网) 梅夫人心里也不大舒服,但还是屈意放软了声音道:“老爷……昱儿的师父今日又夸他了呢,说他最近上进了不少,这孩子外面看着淘气,其实心里是知道好歹的,明白老爷希望他成才,这不,知耻后勇,很是用心呢。” 秦敛叹了口气,半晌道:“子不肖父啊……” “跟老爷自然没法比,但昱儿对老爷的孝心是一分都不少的,老爷也细想想,他生在这富贵乡里,从小丫头嬷嬷们捧着长大的,上进的心自然少一些,这还不都是承了老爷的荫庇么?如今他上进,是为了那一官半职吗?还不是为了让老爷高兴。”梅夫人一咏三叹,垂首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道,“老爷怪我我不敢抱冤,但……千万别怪昱儿啊。” 秦敛这几日气也消了,冷了梅夫人几天,如今顺着这个台阶也就下来了,秦敛拉过梅夫人保养得当的手叹道:“我自然知道你是疼孩子……罢了,让他再好好读几年书吧。” 梅夫人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笑了下劝道:“再说……老爷也别总把心思放在昱儿身上呀,老爷又不只他一个儿子。” 秦敛挑眉:“你说什么?” 梅夫人笑笑,贤惠的很:“老爷还不知道吗?晏儿从黎州回来了,如今将许大人的池园买下来了,已经在京中住下了呢。” 秦敛这日休沐刚从衙门回来,消息自然不如终日跟贵妇们来往的梅夫人灵通,一听这话怒目圆睁气道:“他既回来了怎么不回府?!在外面另辟宅院是想打我脸么?池园?他哪里来的银子买池园?!” “唉老爷消消火……”秦敛最重名声,梅夫人就知道他听说了得生气,连忙倒了茶水奉上来,柔声道,“老爷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性子倔的跟头驴似得,不然当年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让老爷难堪……” 梅夫人见秦敛又要发火连忙劝着:“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啊,老爷不心疼,我这当娘的都心疼,晏儿还未娶妻,不过就是个半大小子,带着思儿在外面住,实在不安全啊,我越想越害怕,万一有个什么……岂不让人褒贬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后娘的厉害,拦着不让孩子进门呢!” 梅夫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秦敛忙安慰了几句,愤愤道:“也不知是随了谁!从小就是那个硬脾气,没有一次服软的时候,他在外面另开府,是当我死了吗?!不对……他哪里来的那许多银钱?池园那地方……没个二十万两买不下来啊。” “我也疑惑呢。”梅夫人微微蹙眉,轻声道,“不管如何……老爷,这样究竟不好看,不如……老爷派个人跟晏儿说一声,好好哄着,让他回来吧。” 秦敛闻言大怒:“这是什么道理!他几年没一点音信,现在终于回来了他不来见我到让我去见他?!” “老爷……”梅夫人连忙给秦敛顺气,轻声道,“晏儿怕也有心回来,只是放不下脸呢,老爷何不给他个台阶?我还听说……黎州羿家等年后也要上京来了,到时候岂不更不好看?倒不如将晏儿和思儿接回来,回来跟羿府也好说话。” 秦敛最不喜别人提起羿家来,说到底是他自己理亏,受外家襄助得势,最后外家出事时自己没帮忙,这几年也没走动,没意思的很,秦敛心里愈发心烦,羿家在黎州待的好好的,干嘛非要上京来呢! 梅夫人见秦敛不答话以为他听进去了,声音越发轻柔,垂眉小声道:“老爷也知道……羿家如今买卖大了,家道殷实的很,只是没什么腰杆子硬的当官亲戚,他们若是来京中,老爷稍稍一示好,他们还不马上上赶着来捧着老爷么?” 秦敛转头看向梅夫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梅夫人犹自不觉,一笑道:“到时候……老爷也知道,咱们府上马上就要给珍儿置办嫁妆了,我还想着不行就给昱儿捐个监生,哪哪都得用银子啊,呵呵……我倒也不是贪图他们家的银钱,到底是亲戚情分啊,还是常走动的好。” 秦敛蹭的站了起来,勃然大怒:“你让我跟羿家要银子去?被人知道了我的脸面往哪搁?!” 梅夫人心中一惊,连忙补救道:“老爷误会我了,我不过是为了亲戚面上好看罢了。” 秦敛心中好几处火汇作一处,拍桌怒道:“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为什么跟羿家总不走动了?这几年年下节下你跟黎州有往来吗?内帏的事我不理论,你就肆意胡来!思儿及笄礼的时候我还跟你提过一句,让你往黎州送些东西过去,你可送了?!” 梅夫人从没受过这样的数落,面上下不了,要发火又不敢,强自按捺着哭道:“老爷提起的时候思儿的及笄礼早过了两月,让我怎么办?那会儿再送去不更没意思?老爷,你也想想,我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保全老爷的脸面罢了,晏儿他们不回来不好看,跟羿府不走动不好看,珍儿的嫁妆少了也不好看,我都是为了谁……冤杀我罢了……” 梅夫人越说哭声越大,秦敛发了一顿火气也消了些,静静的想了想确没别的法子,半晌长吁了一口气道:“罢了,别哭了,我再想想……” 梅夫人最明白秦敛的心事,知道他拉不下脸来,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老爷若是不想出面,说不得,我去试试口风吧,寻个机会劝劝晏儿,让他们回来吧。” 秦敛自知秦晏别府另居不像样子,犹豫了下道:“那……你看着来吧。”秦敛怕梅夫人在外面伤自己的脸面,又沉声道:“只可劝那逆子回来,别的不许提!羿家有多少银子我都不稀罕,若是因为这点事让御史参我一本才是最难看的!” 梅夫人心下着急,秦敛只重官声不重银钱,他哪里知道这居家过日子的难处,只是秦敛刚才已经发过一顿火了,梅夫人也不敢再劝,转念又一想自己去说什么秦敛哪里听得见,想来是无妨的,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老爷放心。”接着服侍秦敛恩歇下不提。 翌日一早池园里众人早早的就起来了,秦晏亲自为荆谣挑衣裳,荆谣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哥哥跟小姐去尤将军府……我去做什么呢?我不如在家里看家吧。” “呵……连看家也会了,真能耐。”秦晏一笑,在小丫头捧着的托盘里挑了个翡翠平安扣看了看,又放下了,吩咐道,“取我从黎州带来的那一盒玉佩来。” 小丫头听了连忙去取,秦晏回头抬手在荆谣脸上轻轻刮了下笑道:“真把自己当小狗崽了?” 荆谣一愣才明白了秦晏刚才那话,正要说什么时小丫头托着一个盒子回来了,荆谣连忙垂首不再说话,秦晏将盒子打开,里面分四个隔断,每个里面放着一块玉佩,最里面的是由十六块羊脂玉拼成的玉佩,最上面是个平安扣的样子,浮刻着双螭纹,下面打着三枚小孔,由金丝红线缨子分别系着五个玉石雕的小鲤鱼,精致中又带了些稚气,秦晏一笑:“正好给你戴。” 小丫头听着这话忙接过来,蹲下|身给荆谣系上了,秦晏左右看看,荆谣身上穿着鹅黄色白色凤毛的锦衣,腰间系着这个玉佩,脖子上带着秦晏的长命锁,头发用八宝珠珞扎了起来,一身穿戴不扎眼却经得住考究,秦晏点点头,很合适了。 荆谣摆弄了下腰间的玉佩还是有些不心安:“人家问起来,哥哥怎么说呢?” “什么怎么说?你不是我弟弟么。”秦晏笑了下将人打发下去,将荆谣揽在怀里轻声道,“难不成你想让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内人?” 荆谣小声急道:“我什么时候说……” “现在还不能说。”秦晏在荆谣额上轻轻的亲了下,一笑道,“你心里明白我是将你当内人的就行。” 荆谣光顾着害臊了,没留意秦晏那句“现在还不能说”是什么意思,秦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正好年下要去见些人,挨个带你引见了,以后也方便。”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丫头道:“少爷,小姐已经收拾停当了,里面嬷嬷们问两位少爷可穿戴好了,若好了里面就将小姐送出来了。” “好了,让人将那几箱礼好生抬到车上去。”秦晏牵起荆谣的手道,“来。” 尤将军府上离着池园不近,众人巳时才赶到,尤府门上的人等候已久,见人来了连忙迎了进去。 尤白元近日被请到军中练兵回不来,正厅中只尤老夫人还有尤家的几位太太,众人见了先是一顿寒暄,尤老夫人这几年没见老,只是刻薄相依旧,见了两人难得的笑了笑:“都长大了不少,思丫头愈发俊俏了。” 秦思规规矩矩的给尤老夫人见礼,口称“外祖母”,拜了再拜,尤老夫人见秦思行事说话不输名门闺秀心中满意,点点头将人揽到身边来坐着,细细的问了问她在黎州平日里做什么,玩什么,秦思俱答了,尤老夫人笑了笑,转过来看了荆谣一眼,尤老夫人眼毒,一眼认出荆谣脖间的长命金锁乃是秦晏的旧物,尤老夫人抬头看了秦晏一眼,秦晏一笑对荆谣道:“给外祖母磕头。” 荆谣好歹也是官门出身,平日里又有秦晏教导着,见这场面并不怯场,恭恭敬敬的给尤老夫人行礼,秦晏将这几年的事略说了下,道:“在外面时幸得还有他在身边,他父母都去了,我就将他认做义弟,同自己兄弟一样的。” 羿老夫人一笑:“你对自己亲兄弟怕也没这么费心思,起来我看看……” 荆谣起身抬起头来,羿老夫人细看了下荆谣的面庞,见他眼中澄澈,一看就是心思纯善的,尤老夫人更为满意,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来……” 羿老夫人的嬷嬷见状早准备了表礼来,一套笔墨纸砚一套云子棋具,羿老夫人笑道:“头回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先拿着玩去吧,以后熟了跟你哥哥常来常往的,这边就跟家里一样。” 荆谣拜谢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笑道:“他性子腼腆,在外面不大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在黎州时家里的生意都是他打点,舅舅多在外面跑商。” 羿老夫人点点头:“倒是得力的,你外祖家都好?” 秦晏点头:“都好,说了呢,等年后上京来定要来拜会的。” “能来就行,到时候不用劳动你外祖母,我自寻上门去。”羿老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对秦晏问道,“可定下人家了?” 秦晏一笑:“还不曾定下,等春闱之后吧,如今也到年下了,怕顾不上这个。” 羿老夫人明白秦晏的意思,点头道:“很是,等你金榜题名了,多少好人家不上赶着来呢,倒是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回来这些天……可去秦府了?” 秦晏淡淡一笑:“没有。” 没回过自己家却先来尤府了,饶是尤老夫人性子冷淡心中免不了有些得意,摇头笑道:“你这性子……罢了,不说这个,正巧,我那几个外孙女这几日也过来了,连着我家的姑娘府里倒是热闹,思丫头,在外祖母这住几天吧,没得整日的呆在你们府里,这跟黎州不一样,你们这么大的姑娘间哪有不走动的呢?” 秦晏明白尤夫人是为了引秦思多见些人,这是自己插不进手去的,秦思以后总要在京中同这些人来往,由尤老夫人带着见了是最好的,秦思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外祖母爱惜,你就住两日吧。” 秦思这才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外祖母了。” “小丫头。”尤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笑道,“行了,说了这半日的话……春熙堂那边饭已经摆下了,来……” 饭后众人又说了半日的话秦晏才带着荆谣告辞了,荆谣席间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脸红红的,秦晏直将人抱进了马车里,给他喂了几口茶笑道:“头一遭喝酒,才喝了几杯就这样了?” 荆谣只觉得自己身上发飘,脸烧的慌,伏在秦晏身上轻声道:“热得很……能脱脱么?” 秦晏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作,哄道:“别闪了风,一会儿就好了。” 荆谣点点头,倚在秦晏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秦晏看的好笑,索性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躺下了,不多时荆谣就睡着了,梦里还扯着秦晏的衣裳,讨人怜的很。 马车摇晃摇晃多时才到了池园,福管家早等在门口了,见是秦晏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秦晏在车里低声道:“荆少爷睡着了,先不下车,怎么了?” 福管家也忙压低了声音,将一封帖子递了进来轻声道:“这是……那府里太太送来的。” 秦晏接过来心中冷笑,这几日自己让荆谣占了心思没顾上她们,自己倒找上来了?很好。 30独发晋江原创网 昭瑰堂暖阁里秦晏拿着手里的帖子细细看了一遍,秦晏面色不动,荆谣犹豫了下轻声问道:“那边太太……说什么了?” “说不忍心我们在外面住,明日要来看看。【小说文学网】”秦晏随手将帖子扔进了熏笼中,冷冷一笑,“好啊,正好思儿也不在,我会会她。” 荆谣心里不大安稳,其实他对梅夫人的印象并不深,过了这几年他都忘了梅夫人长相如何了,只对梅夫人当年害秦思的事记忆犹新,荆谣想了想道:“干脆别见她了,哥哥不是不想跟那府里来往了么?那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随便寻个由头,别让她来了。” 秦晏摇摇头:“你不知道这人,我辞了她这一次,她后面定还有一百次等着我,不如……给她些教训,也让她学个乖。” 荆谣无法,轻声道:“我只怕……出了什么事,没得让那种人污了哥哥的名声,春闱在即,京中的举人们都爱惜自身的很,哪有像哥哥这样的……” 秦晏心中翻滚过无数恶毒的念头,一听荆谣这话心中暖了下来,使了个眼色命内室里的人都出去了,牵着荆谣的手让他坐上来,秦晏笑了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闹多大的动静,就算不为了我,我也得顾惜思儿的名声,呵呵……等思儿出了门子,你看我会饶了谁……” 荆谣抿了下嘴唇轻声道:“哥哥自打进京来后……人凶了好多,平日在外面笑都不笑。” 秦晏轻叹,揽过荆谣轻轻的亲了下,低声道:“让你担心了……没事,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幼时过的不顺,如今回京看见这些人……我没法什么都不做,不明白吗?你恨你嫡母么?” 荆谣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道:“应该是……恨吧?其实我更恨我爹,我阿娘跟我说过,她根本不想跟了爹,是爹硬要给她赎身,硬将她从一处关到另一处……府里还有当家太太处处管制苛待着,阿娘过的不好,最后……自己吊死了。” 秦晏心中一凛,荆谣的家事他以前也曾问过的,那会儿荆谣含糊几句过去了,没细说。 荆谣笑了下:“没事,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当时我爹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觉得……是应该的,他对不起我娘,我娘死了,他也该死。” 秦晏失笑:“你的心事倒是简单……”说是这么说,秦晏还是挺心疼的,那会儿荆谣才多小呢,秦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你嫡母将你赶出来,你不恨她么?” 荆谣摇摇:“也恨,不过她将我赶出来我倒是不意外,我娘刚死的那会儿,我将一个人高的大花瓶打碎了,那会儿我还小,费了好大的力气。” 秦晏疑惑:“打碎花瓶?” 荆谣点点头:“然后用砖头把碎瓷片砸的碎碎的,也费了不少功夫……” 秦晏越听越不明白了,哑然道:“这花瓶是你嫡母心爱的?打碎了就是了,做什么还要砸烂了?” 荆谣笑了下接着道:“不是,那花瓶本是我阿娘的,我把那些脆瓷沫沫分成小份用草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得……弄了几百包?我忘了,我那会儿每天的事就是想尽办法往大娘的饭食里撒碎瓷片,我们府上不比这里,没几个下人,得手容易的很,小半年吧,大娘就没吃过几顿安生饭。” 秦晏单是听着荆谣这么说就觉得嗓子生疼,失笑:“你……倒是直白。” 荆谣想起自己幼时的事也觉得好笑,道:“爹死了,大娘自然受不了我了,就将我赶了出来……现在想想倒是要谢她,不然哪能命好让少爷收留了。” 秦晏垂眸看着荆谣心中熨帖,一笑道:“是我命好,不然哪能捡了你这么个宝贝……”秦晏知道荆谣说这些都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心情好了许多,轻笑道:“你要是心里还恨她……我可托人找找。” 荆谣摇摇头叹道:“不用了,其实她过的也不容易,我爹一门心思扑在我阿娘身上,从不理会她,其实说到底……还是我爹的罪过,若是不能好好待大娘,就别将她娶来,既娶了她,为何又来招惹我阿娘呢,我阿娘又不喜欢他……” 秦晏轻笑,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能做到的有几个?不管别人,自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行了。 不多时外面福管家将尤老夫人给捎回来的礼送了进来,一笑道:“别的也罢了,这一盒子金丝燕盏,还有这一盒虫成色很好,比市卖的强很多。” 福管家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将两个漆盒奉了上来,秦晏看了看道:“燕盏送到里面小厨房去,思儿平日就吃的,这虫草……挑五根放在乳鸽膛里一起炖汤,每隔一日给荆谣送来一次。” 福管家答应着去了,秦晏转头对荆谣道:“以前我母亲这么炖汤给我喝,说是不错……” 秦晏看了外面一眼,见没人看得见将荆谣搂在怀里在他身上揉了几下轻笑道:“平日里多吃点,也长些肉……” 荆谣闻言脸红了,秦晏索性将人抱到榻上去好好的亲昵了一番。 翌日梅夫人果然来了,梅夫人还有些心眼,知道只自己去了没准连秦晏的面都见不着,特特的请了族中二房三方的太太,连同秦雅一同来了秦府。 秦雅本不欲理会梅夫人,但耐不住她当着自己公婆的面相求,好一番大道理,秦雅推脱不得,只得来了。 秦晏懒得招呼,也不曾迎一迎,只让管事的丫头们接进来了,梅夫人一路上不住左顾右盼,心中暗自估量修缮这园子得花了多少银子,直穿过内仪门一路进了昭瑰堂,看着屋中的陈设心中更是一阵阵钦羡嫉妒,正厅里秦晏起身淡淡道:“姑母,太太,二太太,三太太。” 秦雅勉强跟秦晏笑了下,秦二太太秦三太太寒暄了几句,秦家二房三房两位老爷没什么本事,一辈子靠着大房周济,两个太太一向不敢多嘴大房的事,跟秦晏也没什么情分,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没话了,梅夫人却入戏的很,瞬间红了眼,低声哽咽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秦晏心道幸好一早将荆谣打发去花房了,小小年纪可怜见的,没得恶心着他,秦晏当没看见一般,自己坐了下来道:“上茶。” 屋里的丫头们有的上茶有的退到门外侍奉,没人理会站在当中的梅夫人,梅夫人老大没意思,秦二太太状劝慰道:“嫂子快别这样了,晏儿看见了心里也难受。” 秦晏心中点点头,确实难受。 梅夫人擦了擦眼泪坐了下来,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转头看着秦晏柔声细语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家里说呢?” 秦晏看向秦雅:“姑母没跟府中说么?” 秦雅今日本就不想来,一听这话更懒得给梅夫人遮掩了,转头直接道:“二十那日到的京,嫂子,我跟你说过了呀。” 梅夫人脸上红了,有些讪讪的,笑了下道:“我竟忘了……晏儿,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不回府倒住到这来了呢,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跟思儿在外面……算什么呢?对了,思儿呢?” “昨日去尤将军府上,思儿跟他们府上的姑娘们投缘,留在那了。”秦晏尝了口茶,“思儿不小了,总得有长辈带她出去走动走动,幸得尤老夫人爱惜,倒是方便许多。” 梅夫人脸上越发下不来,论理带着秦思出去会客走动都是自己的事,现在倒让一个外人代劳了,秦雅似笑非笑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嘲道:“大嫂这倒是清闲了。” 梅夫人心中有些着急了,她来这最大的把握就是以秦思为要挟,她打听到了,秦思并不曾许下人家,那往来应酬还不得靠着自己么?如今秦晏竟请动更得力的人了,一想到尤老夫人梅夫人心中还是有些胆怯的,犹豫了下笑道:“尤老夫人倒是好……只是也不能什么都麻烦人家啊,回来思丫头出门子,娘家席上总不能空着吧?要不说你们还是孩子呢,就是想的不周全。” 秦晏挑眉冷笑:“空着?太太当我死了么?” “哎晏儿,我就是这么一说哈哈……”梅夫人有点坐不住了,秦晏软硬不吃,不管自己怎么说奈何他一点都不动心,梅夫人攥了攥帕子又笑道,“你就是太容易多心了,都是一家子骨肉,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如何就到了这一步呢?唉……倒是我说的,老子儿子一个样,你爹在家里也是想着你们,只是太忙不得空,又嘴硬,不肯说软话,晏儿……听我一句话,搬回去吧,外面也好看,再说……你跟思儿如今都是要用着家里的时候,别跟自己置气,耽误了自己的事才是吃亏呢,是不是?” 秦晏放下茶盏看了梅夫人一眼,笑了下没说话,将梅夫人晾在一旁,梅夫人看了看秦雅,秦雅入定了一般,拿着手里的官窑茶盏细看不理会旁人,梅夫人又给秦二太太使眼色,秦二太太左右看看尴尬的很,也没说话。 秦晏半晌才道:“太太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直说了吧,不必牵扯上这许多。” 梅夫人勉强笑笑:“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劝劝你,别钻牛角尖,搬回府吧。” 秦晏点头:“这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么?” 梅夫人一愣,知道了?这算什么回答?这是回去还是不回去?梅夫人一时也顾不上了,硬着头皮接下去:“我就知道你是明白的,既然这样……什么时候搬回去呢?” 秦晏轻笑:“我何时说要搬了?” 梅夫人被堵的心口疼,强笑道:“你……嗨,还没转过弯来吧?真是……” “太太没有别的事了?”秦晏看了看时漏道,“既没别的事了我也就不虚留了,府中一切没收拾停当,还没有个得力的厨娘,恕不能招待了。” 秦晏这就要送客,梅夫人急了,她来这一趟总不能空这手回去啊,下回不知何时才能再过来……梅夫人一咬牙叹道:“唉……其实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秦晏一笑,果然来了。 梅夫人抚了抚发髻低声道:“你也知道……如今你二妹妹要出门子了,又到了年下,什么都要银子,原本……是能支持的,但是……实话跟你说了吧,自打将那几处庄子交到你手上后,府里就很艰难了,晏儿,那好歹是你家啊,你自己住着高门大院,使奴唤婢的,倒让你父亲你妹妹受着委屈……不合适吧?” 秦雅实在听不下去了,梅夫人这话说的好像那几处庄子能掉金山银山一般,合着秦晏这几年都靠着那庄子置办家业了,秦府没了那几处庄子就揭不开锅了? 秦雅想排揎梅夫人一顿又忌惮着自己公公婆婆,起身道:“家里还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我倒不能久坐了,晏儿,等思儿回来了跟她说一声,得空了我再来看她,行了,我先走了。” 秦雅自知秦晏能料理的清,扶着丫头就走了,梅夫人紫涨了脸,心中大骂秦雅,强撑着继续道:“府里实在艰难,我如何都没事,但……你父亲可受不了罪啊,对吧?” 梅夫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秦晏不动声色,一笑道:“我明白了,太太是想要这几处庄子的出息,是吧?” 梅夫人笑笑:“本就是一家子的……” “别说这话。”秦晏淡淡一笑,“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跟秦府关系倒是不大。” 梅夫人险些被气的发昏,秦晏看看她,又扫了秦二太太秦三太太一眼,慢慢道:“家里若艰难,我也不好干看着,可巧今年几处庄子里的出息还没送上来……吉祥!带着太太的人去庄子里,说我说的,都给那边府里送过去!” 梅夫人闻言大喜,秦晏这几年没少扩他那几处庄子,如今年底的出息少说也有两万两,梅夫人起身感怀道:“还是你懂事,知道体谅家里艰难,行了,你这既然不方便我就先回去了。” 秦晏没说话,只让丫头将人送了出去,自己转身去了花房。 花房里荆谣正侍弄一株仙客来,秦晏没带着人,轻轻走了进去从后面将人抱住了,荆谣吓了一跳,转身小心的看着秦晏的神色,见他不曾动怒才放下心,小声道:“走了?都……说什么了?” 秦晏把刚才的话都跟他说了,荆谣登时气的瞪大了眼,急道:“哥哥怎么答应了?那可是哥哥母亲……” “别急……”秦晏笑了下,“当我是傻的不成?你看吧……只这一次,我让她轻易不敢再往这边伸手。” 荆谣还着急着,其实庄子上那点出息荆谣早就不看在眼里了,那还抵不上十里红妆一月的账目呢,但是要是给梅夫人那他一两都嫌多,秦晏看着荆谣替他着急的样子心中熨帖,笑了低声耳语道:“跟我回屋,去榻上我细细说给你听……” 31独发晋江原创网 32独发晋江原创网 33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晏心中一惊,侧过头低声吩咐道:“都出去,将门看好了,不许人进来。(小说文学网)” 丫头们不知何事,见秦晏这样也不敢多言,上了茶就退下去了。 “这个时候你大喇喇的出来做什么?!”秦晏蹙眉急道,“有什么事叫我去就罢了,先生可好?世……苏嘉可好?” 棋如笑了下坐下来轻声道:“都好,不必如此小心,京中认出他们的人不少,可没人认得出我来,偶尔出来一趟也无妨碍,家中一切可好?怎么不见荆谣?” 秦晏点点头:“都好,他在里面呢,不知是谁我就没让他出来,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棋如摇摇头,秦晏轻声道:“我前日听闻……今上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你也知道了?”棋如挑眉,复又点点头道,“是了,你在京中肯定也有自己的路子,确实是不大好了,大约……出不了正月了。” 秦晏沉声道:“这是预备动手了?先生他……有几成把握?” 棋如一笑:“先生觉得有三成,要我看……不足一成,先生来京后秘见过皇帝一次,一同说了一夜的话,到底说了什么先生没全告诉我,但……老皇帝是想帮苏嘉的。” 秦晏皱眉:“皇帝想天下大乱不成?” 棋如撑不住笑了:“你这话当着我的面说岂不是在气我?罢了,也就是你……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也是人,他这辈子为了这天下安稳吃了多少委屈,如今就要去见先皇后见梁王了,大概……是想最后驳一把吧。” 秦晏没这么乐观,低声道:“我原想你们是在想皇帝还在位时将当年的案子翻出来,想办法将薛贵妃四皇子七皇子连同薛家一同铲了,最好是一个活口别留,结案后再由皇帝给苏嘉正名,还他皇室的身份,祭天,昭告天下,名正言顺的封为储君,如此江山稳妥,不至大乱。” 棋如眼中抹过一丝异色,犹豫道:“这话是先生同你说的?” 秦晏摇摇头:“没有,先生从不同我谈这些,不过是我自己想的罢了,怎么了?” 棋如叹息,失笑道:“要不先生说……若当年他带在身边的人是你也许会省许多力气,我当日还有些不服,如今我服了,你知道么?这本就是先生一开始的打算,你刚说的这些,一字不差,入京前先生同我说过的,先生说了,想要夺嫡,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可能的法子,只可惜……进了京才知道,老皇帝撑不到这一步了。” 秦晏闭了闭眼叹口气,天命不佑。 棋如一笑:“开弓没有回头箭,原本我就知道这事怕是要一路走到黑,大伙儿都是情愿的,也不怨恨……几时了?我也该回去了,待久了怕给你召祸患。” “且慢。”秦晏在棋如的肩膀上按了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封来递给棋如,“银子可还够?这是十万两,你替我带给先生……” 棋如没接,从自己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秦晏道:“收起来吧,你给的那些银子还没用完呢,这个……你且收下吧。” 秦晏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散银票,最多的有千两,少的不过五十两,零零碎碎装了一荷包,秦晏疑道:“你给我银子?” 棋如笑笑:“我爹也留了些东西给我,还有这几年各处经营的,大多都给了先生,还剩这些……不到两万两,知道你看不上,收下吧。” 棋如见秦晏还要说什么连忙道:“你听我说,这银子也不是给你的,这……你替令妹收好吧,来日她风光大嫁,拿这些银子给她添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秦晏蹙眉,什么意思?棋如应该见都没见过秦思啊。 棋如自知瞒不过秦晏,苦笑道:“你不用担心……令妹怕都不知道世间有我这个人,你还记得那年我同你去羿府一同过年,当日……我无意见了令妹一眼,之后又见了她几次,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自知身世浮萍不堪相配,所以从不曾跟你提起,秦晏,就算你可怜我一片痴心,收下吧,若来日凤凰滕达,我自会三书六礼的来求娶,若功败垂成,这点银子就算是我一点心意了,只盼她日后一切顺遂。” 秦晏心中一凛,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向秦思提起你。” “我明白。”棋如笑了下,眼中似有未尽之意,低声道,“这也是我的意思,莫要乱她心思,令妹是有福之人,来日……罢了,我走了。” 秦晏心中大不忍,他原本以为棋如是有事相托而来的,没想到竟是为了秦思……棋如的人品秦晏自然是信得过的,若棋如真是个普通的落魄少爷秦晏也肯将秦思许给他,偏生棋如身世复杂前程不定,秦晏怎么也不能将秦思托付给这样的人。 秦晏直将人送出仪门,棋如上马,留恋的往府中看了一眼道:“回去吧。” 秦晏抿了下唇沉声道:“来日若事成,愿能与兄结秦晋之好。” 棋如眼中抹过一丝无奈不甘,笑了下道:“这句话我记下了!”说罢打马而去,秦晏在雪中立了一会儿转头冷声道:“还不出来?穿这么少出来做什么?!” 荆谣从影壁后蹭了出来,轻声道:“大哥……原来喜欢小姐。” 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下低声道:“都听见了?” 荆谣不敢看秦晏,低头道:“我怕有什么事就跟过来了,大哥他……很不容易。” 秦晏垂眸看着荆淡淡道:“可是觉得我心狠?” 荆谣摇摇头:“哥哥若是告诉了小姐,小姐定会觉得有愧于大哥,总会有个心结,但哥哥不告诉小姐……就要替小姐担着这个心结,大哥若是出事……哥哥就要担着这心结一辈子。” 秦晏轻叹,将荆谣拢在大氅中揽着他一同回了昭瑰堂。 年后朝中局势越发动荡,别人处秦晏不大清楚,秦府中秦敛经常在衙门里回不来,听尤府的人说尤元白也不在往军中去了,终日在城中巡查,单是一年下就寻着了几处“匪窝”,都是执锐披坚的精兵,不知其中多少人是苏卿辰的,多少人是薛家的。 荆谣本想年后就将生意张罗起来,秦晏怕街面上太乱不许他随意出门,生意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三钱……” “四钱……” 花房里荆谣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象牙戥子,仔细的量了三钱龙涎香小心的放进玉石臼中,拿过一旁准备好的花瓣汁子倒了进去,又加了一两微融的白茯苓膏,放好后拿过捣香杵来轻轻捣,一边留意着花瓣汁的颜色一边往里放着珍珠粉等物,捣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了手,里面几样东西早已稀烂融在一处了,荆谣转身去将胭脂盒子拿了来,再回手拿东西时却怎么也找不见了,腊月天里,饶是花房里暖和那茯苓膏一会儿也要凝,荆谣有点着急,竹椅上秦晏放下书扬了下手中的纱绸笑道:“可是找这个?” 荆谣一笑:“哥哥快给我,一会儿茯苓就凉了。” 秦晏起身挽了挽袖子将纱绸撑了起来,荆谣将胭脂膏尽数倒了上去,秦晏将胭脂膏包了起来,稍稍一用力,胭脂慢慢的透过纱绸流了出来,荆谣拿过玉石盒接了,那些东西也只得了两盒,荆谣闻了闻笑道:“嗯,虽然没夏日里做的香但成色透亮,挺好。” 秦晏洗了手接过来看了眼,他并不大懂这些,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也能做胭脂了?” 荆谣将胭脂方子锁在小柜中道:“在黎州那会儿整天看着他们做,学也学会了,不算多难的都能做了,这个回来给小姐用吧……闲下来就做胭脂,阖府就那么些女眷,也用不完啊,留着不卖多可惜。” “你也能用啊。”秦晏用手沾了些胭脂就要给荆谣抹,荆谣连忙逃开,秦晏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了,将他压在竹椅上就要给他上胭脂,玩闹间不小心将胭脂抹在荆谣嘴角了,珠红色的胭脂趁着荆谣白皙的皮肉好看的紧,秦晏心中一动,低头亲了上去…… 荆谣一顿,方子里十几味药瞬间从他脑中滤过,确定了并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才放下心,秦晏抬头看了荆谣一眼轻声笑道:“怎么傻了?” 荆谣这才回过味儿来,连忙擦了擦嘴角,低声道:“哥哥……小点声,丫头们都在外面呢。” “在外面就在外面,谁敢多话?”秦晏拿过帕子来轻轻的给荆谣将胭脂抹了,低声道,“这几日你老心不在焉的做什么?不让你出去憋着你了?” 荆谣摇了摇头:“不是,我……总想到苏先生,还有大哥……” 秦晏坐下来在荆谣头上揉了揉轻声道:“小孩子家,瞎操心什么?” “不光是担心他们那事,一想起苏先生和梁王当年的事,还有大哥倾慕小姐却不能说出来……”不知是不是曾经同病相怜的缘故,荆谣对这些事很在意,他对着秦晏藏不住心事,低声道,“心里怪堵得慌。” 秦晏在荆谣后背上揉了揉道:“替他们难受?” 荆谣点点头,秦晏慢慢道:“这些事……不管是身边人经历的还是戏文里听的,话本上看的,我自小也听说过一些,知道哪出最打动我么?” 荆谣抬头问道:“哪个?” 秦晏淡淡道,“那年让一个狗崽子从尧庙镇直跟着我入了京,再一路跟到了黎州,又从黎州跟回了京中,这么多里路,这么多日月,最后我才知道,竟让这人默默的倾慕了这许多年。” 荆谣偏过脸去,眼眶微微红了,秦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低声道:“我当日知道了你心意时就想,这辈子,大约不会再有人这样对我了……” 荆谣心里热热的,秦晏就是这样,他不经常对自己说什么,但只要自己心里不好过时,秦晏总能让自己的心安下来。 “行了,就愿意听我说这些酸话!”秦晏在荆谣脸上捏了下道,“快三更了,回屋睡觉。” 荆谣心里暖暖的,小心的将两盒子胭脂放好了才跟着秦晏回了屋,荆谣还有些兴奋着,一时睡不着,跟秦晏一同躺在被子里聊天儿,不多时忽而听到外面远远的似乎有钟声传过来,荆谣心中一动,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秦晏心中一凛,这钟声是从内城传出来的,池园离着禁城不远不近,但平日里的钟声他们是听不见的,除非……六宫一同鸣大钟。 荆谣支愣起头来往外面看,秦晏低声道:“没事,睡吧。” 荆谣不懂秦晏是明白的,皇帝驾崩了。 34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晏等荆谣睡熟了就披衣起来了。(小说文学网) 棋如说苏先生曾秘见了皇帝,两人谈了很久,他们能谈什么呢? 秦晏不觉得这个时候苏卿辰还有工夫跟皇帝谈当年那些恩恩怨怨,聊这些年是是非非,能让他们谈一晚的,定然是如何能让苏嘉顺利继位。 这事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难,国赖长君,诸皇子都在,皇帝要立苏嘉为储本就不合礼法,除非是……先追封梁王为太子,之后再行册封,如此还算合情理,但这样还是有不少难处,小皇帝继位,身边多少个虎视眈眈的叔伯盯着,皇位不容易坐稳,建文帝朱允炆就是个例子。 秦晏差不多能确定了老皇帝定然留了册立苏嘉的遗诏,但遗诏能传出来么?秦晏不知道这些年苏卿辰的人在宫中渗透的如何,能不能顺利昭告天下。 秦晏揉了揉眉心,总觉得哪里差了一步,细想又想不起来。 荆谣在榻上翻了个身呓语了两声,秦晏吹灭了两盏灯,坐到榻上在他头上轻揉了两下,果然不多时荆谣又睡实了,寅时二门外云板响了四下,外面下人们连忙都起来了,荆谣被吵醒了,起身揉了揉眼小声道:“哥哥……怎么了?” 秦晏已经将衣裳穿好了,低声道:“没事,皇帝驾崩了,你再睡会儿。” “哦。”荆谣点点头,随即吓得一机灵,“皇帝死了?!” 秦晏原本一肚子心事,看荆谣这样撑不住笑了,笑道:“没规矩,什么死活的,再睡会儿吧,我去前面看看。” 荆谣哪里还睡得着,连忙七手八脚的穿好衣裳爬起来了,着急道:“我得去吩咐一声去,等天亮了就去外面买东西,能买多少买多少……” 秦晏蹙眉:“买东西?” 荆谣点点头:“对啊,哥哥不是知道么?苏先生他们……那什么,城里肯定得乱起来,到时候哪里去寻吃食?守着一屋子金子也解不了饿,再说万一苏先生他们来投奔,咱们拿什么招待?来趁着这会儿还都没闹马上把该买的果蔬、米、肉、蛋都买回来,我去跟吉祥说去……” 荆谣边说着边收拾,一把将头发挽起,只扎了个马尾就披上一件大毛斗篷跑出去了。 秦晏自己在屋里愣了下笑笑,也是,多大的事也比不上吃饭要紧。 池园中各处灯盏都亮了,福管家带着众人进来低声道:“刚外面来人传了,皇上……驾崩了。” 秦晏点点头:“命人准备素衣,白布白绸,派几个执事的丫头去后面跟小姐细细说了,告诉她不必担心,荆少爷已经去拿牌子了,全听他吩咐就好,另……给我准备轿马,天亮后出去一趟。” 福管家皱眉道:“少爷……等天亮了怕那边府上就要来请少爷一同进宫了,上面让不让进去守孝是一会儿事,去不去又是一说了,万一就让去了,这怎么处?” “无事,等不到巳时我就回来了。”秦晏略想了下道,“我回来之前谁来叩门一律不许放进来,只说家里没人,内院里的丫头婆子们不许进出垂花门,知道么?” 福管家不知就里,只以为秦晏是怕秦府的人趁机来闹事,连连点头:“少爷放心就是,有我守着,一应无事的。” 秦晏点点头,等到天微微亮了瞒着荆谣独自骑了马就出去了。 秦晏直接去了尤将军府,叩开了角门,尤府众人也早在昨夜就醒了,门上人见是秦晏来了连忙迎了进去,连声道:“这个时候秦少爷怎么自己来了,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将军呢?”秦晏顾不上许多了,沉声道,“可在府上?” 门上人点头:“巡逻了一晚上,寅时刚回来换素衣,这正要进宫呢,可巧还没走,少爷快进来。”众人一面说着一面点起灯笼来将秦晏引到尤老将军的书房里。 尤老将军刚整好衣裳,一听说是秦晏来了忙叫人进来了,疑道:“你怎么来了?” 秦晏看了看周围道:“我有话跟大人说。” 尤老将军顿了下点点头,屋中丫鬟们悉数退下,秦晏低声道:“大人,昨晚宫中有几位皇子?” “有……”尤老将军犹豫了下,后一想反正秦晏也算不得外人,直言道,“皇上从前日就不让皇子们守夜了,除了才九岁的十二皇子,并没有皇子在宫里,等天亮了大概就都进宫了,怎么了?” 秦晏稍稍放下心来,老皇帝果然还是有防备的,秦晏低声道:“那就好,我劝将军一句话,今日不进宫,若是进宫,先发一封勤王令出城。” “这是何道理?!”尤元白惊道,“晏儿你疯了不成?胡言乱语什么!勤王令?勤哪个王?!” 秦晏其实也在赌,他赌宫中情形同他预料的一样,秦晏直视尤元白沉声道:“勤的是梁王遗孤,世子苏嘉,如今……应该叫晁嘉了。” 尤元白大惊,半晌压低声音道:“你……你说梁王?” “是。”秦晏点头,“大行皇帝已下遗诏,我有把握,上面写的就是晁嘉的名字,我问大人,若此次进宫遗诏当众请出,将军是遵大行皇帝遗诏遵晁嘉为帝还是任由皇子们争夺?” 尤元白想也没想道:“自然是遵先帝遗诏!” “那就是了。”秦晏就知道尤元白在这上面不会通融,直言道,“我怕大人此去有去无回,所以请大人带足够的禁军同去,为保万一再向军中发勤王令,如此才可保住储君和大人的性命。” 尤元白被秦晏刚才那句“梁王世子”震的还没回过神来,半晌坐下来低声道:“你说真的?真有……梁王世子?” “千真万确。”秦晏闭了闭眼,“不瞒大人,我同世子从师一人,相处已有三年,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底细,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太子太傅苏卿辰?是他将世子养大成人,一直隐居在梁王以前的封地黎州。” 提到苏卿辰尤元白心中砰砰的跳了起来,如果刚才他只信了三分,如今他已经全信了,前些日子他得皇帝密诏,暗中送了一个人进宫,隔日又将人悄悄送出去了,那人一直蒙面,尤元白只看着那脸庞轮廓和身形有些熟悉,过后才惊觉那人同早就死了的苏卿辰一样,如今看……那日自己护送的人就是苏卿辰!。 秦晏只知道苏卿辰曾进宫但他并不知道就是尤元白护送进去的,只以为他还不信,低声道:“大人若是疑惑……等见了世子自然会明白。” 尤元白摇摇头,回想近日种种渐渐明白了,低声道:“我说呢,薛家那些人近日怎么死咬着五皇子不放,他们定然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没想到梁王那里,只以为是皇上有意于五皇子了,如今世子何在?” 秦晏摇了摇头:“我知道的都跟大人说了,大人,梁王当年死的冤枉,我外祖那十七个人死的冤枉,如今……天理轮回,也该给众人一个公道了吧?” 尤元白起身慢慢道:“别的不敢说,老夫为皇上尽忠了一辈子,不管皇帝立谁为储,老夫拼了这命也会扶他坐上皇位,晏儿……你确定皇上立的是晁嘉?” 秦晏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敢十分确定,所以请大人将勤王令交给我,若有变,我自会将勤王令送出城,方可保众人性命,若天命不佑,遗诏上另有他人,那这封信我会烧了,此事再没有第三人知晓。” 尤元白点点头,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如果四皇子等人要改遗诏那势必会杀光宫中所有只晓此事的人,到时候必然有一场大乱,如此朝廷动荡,实为大祸,尤元白转身写了一封信,拿过自己的大印一同交给秦晏道:“一会儿我派几人送你回府,辰时二刻时若我还没送消息给你……就将这封信交给送你回府的人,交代他们该送到哪里去,切不可延误,一定要赶在封城前送出去。” 秦晏点点头:“我省的。” 尤老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秦晏的肩膀道:“幸得你过来一趟,不然我贸然进宫,这条命怕就要交代了……罢了不说了,我都记在心里,不愧是羿老将军的后人……快回去吧。” 秦晏深深一揖:“苏先生的性命,世子的性命,就靠着将军了。” 尤元白在秦晏肩上拍了拍沉声道:“快回去吧,若有万一……替我照应府中。” 秦晏将尤元白的信物收进怀里低声道:“大人放心,不会有万一。”说罢同尤元白的亲信一同回池园了。 秦晏回池园时天还未大亮,府中甬道中杂七杂八的堆着不少东西,一口袋一口袋的米面,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还有几十只扑腾来扑腾去的活鸡,秦晏失笑:“怎么弄来这么多东西?” 吉祥提着两笼子兔子往里走,见是秦晏过来了连忙放下兔笼子上前躬身道:“少爷回来了?荆少爷正要出去找您呢,我爹拦着不让,荆少爷急的都快上房了。” 秦晏一笑,摆摆手道:“快将这些东西收拾收拾,让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吉祥点头道:“收拾着呢,这就好这就好。” 秦晏往大厨房那边一看,里面早已经堆满了,地上还挤着几只猪仔拱来拱去的,秦晏失笑,荆谣这是派人出去打劫了么。 里面正房里福管家正苦口婆心的劝着荆谣,见秦晏回来了连忙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少爷可回来了,行了,我先下去了。” 荆谣见秦晏回来了心中大石落地,随即忍不住生气了,怒道:“哥哥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这个时候能随便出去逛么?!” 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闻言眼睛睁的铜铃大,秦晏也是头一回领教荆谣发火,新奇的很,转头对小丫头们道:“都出去。” 丫头们退下去了,秦晏上前搂荆谣,一笑道:“这不是回来了么?怕你担心就没跟你说,不过是去了尤将军府上一趟罢了,常来常往的,能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怎么说得准?!”荆谣气的眼发红,一把将秦晏推开了,“谁跟你拉拉扯扯的?你还让福管家拦着我!” 小狗崽子真着急了,秦晏上前一步用力将人搂了哄道:“行了,今天是我不对,你打我两下?嗯?” 荆谣哪里舍得打他,秦晏轻笑道:“给你赔不是都不行?要给我动家法吗?” 荆谣见秦晏好好的回来了也就没那么气了,秦晏一笑,将人拉到榻上一同坐下来柔声道:“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保证再不出去了可好?”秦晏人事已尽,下面也出不上力了,且听天命吧。 荆谣气慢慢平了,想起刚才当着丫头们嚷了秦晏几句,还推了秦晏一把又有点害怕起来,低声道:“我不是故意那样……” “知道,你要不解气再来两下?”秦晏故意笑道,“买了那些东西回来,是准备把我关在府里再也不让我出去了?” 荆谣彻底没气了,低声道:“若是乱起来势必会封城,外面庄子上东西进不来,城里的东西能吃到几时?再说就算够吃,这些鸡鸭鱼兔的也没有,总不能整日只吃馍馍吧,我让他们能买什么就买什么,吉祥将早市包了,就……买多了。” “将早市包了?荆少爷果然财大气粗。”秦晏轻声笑道,“一点也不多,人言妻贤夫祸少,果然是这样。” 荆谣将头杵在秦晏肩膀上不说话了,秦晏有点心疼,哄了好一会儿。 秦晏也不出去了,陪着荆谣慢慢的说着话,时不时的看看时漏,直到辰时二刻时外面还一点消息也没有,秦晏起身笑道:“忘了个事儿,刚才尤老将军派人送我回来的,我让他们去外书房喝茶,还没送出去呢,我去送送,一会儿就回来。” 荆谣不疑有他,秦晏消无声息的将尤元白的信送了出去,果然,不过巳时外城就封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尤元白的亲兵早已出城而去。 35独发晋江原创网 照常说帝王驾崩京中高门人家都要进宫戴孝守丧的,秦府自然也算做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宫,秦府中只有秦敛和秦晏可入宫,秦晏交代好勤王令的事后就一直在府里等着秦敛来寻他,但一直等到午时外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小说文学网】 若是平常秦晏根本懒怠理会秦敛的事,但这次不一样,若是可以他是想进宫一趟的,至少也能跟苏卿辰他们通个消息,让他们尽力拖延,只要城外勤王大军一来,就算薛家有再多的人也不怕了。 荆谣坐在堂屋里听下面人报账说早起买的东西,荆谣不用算盘不用账房先生,自己听了一遍就知道开销多少了,下人们回完事就退下了,荆谣蹭过来轻声道:“哥哥,一共花了一千三百一十二两银子,我……我没想能花这么多。” 秦晏一笑:“没事,早晚都要用的东西,我还看你买了几只猪仔回来,要自己养?” “怕买太多的肉放着不新鲜。”荆谣犹豫了下道,“其实还有几只羊,两只牛。” 秦晏失笑:“无事……先养着吧。” 荆谣打理好家里的事想起苏卿辰他们来了,压低声音道:“苏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 秦晏摇摇头:“只盼着他们现在就在宫中……” 荆谣不大懂,正要问时外面福管家急急忙忙进来道:“少爷!荆少爷,外面刚有官家的人来了,沿着街挨家吩咐了,让里里外外的人都不许进出,街面上不让有人了!” 秦晏明白了,要不秦府现在还没动静呢,原来都被拦下了,荆谣皱眉道:“可还说什么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吧?” 福管家摇摇头:“这些人看来是尤将军的手下,听说了咱们府上住的是少爷跟我说话就客气了很多,跟我说别慌张,只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就好,等有什么事自然来报的。” 秦晏紧紧锁眉,进宫传消息这条道是行不通了,只盼着苏先生赶在四皇子七皇子之前见到尤元白,如此才能有胜算,秦晏现在最怕的就是苏卿辰孤注一掷,没等到勤王兵来就玉石俱焚了。 秦晏轻叹,听天命吧,只盼着苏卿辰再与自己心意相通一次。 秦晏转头看着一脸懵懂的荆谣轻笑道:“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了,如今看……且得戒严一阵子呢。” 福管家一笑:“不能吧,说是皇帝刚驾崩恐京中不安稳,要我说也就戒严个一两日,等新帝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安稳的?” 秦晏淡淡道:“希望是。” 勤王令发出去后不过申时城门就被撞破了,封城令是四皇子发的,军中几位将士只认皇帝只认尤将军,一看是四皇子下的令话都没说直接拔刀攻城了,三万将士战城中几千护城兵,势如破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杀进来了。 之后全城都乱了起来,池园沿街,在昭瑰堂里就能听闻外面兵戎声,时不时的还有人大声呼和着撞门,秦晏听着那声音似有好几拨人在战,心下疑惑也不好妄动,府中下人们听着外面的声音都吓做一团,秦晏无法子,让人将几处门锁的严严实实的,再让所有人都聚到昭瑰堂来,秦晏和秦思还有荆谣坐在内室中围着熏笼品茶看书,外面堂屋里婆子丫头们各自拿着自己的活计坐在一处,时不时的小声议论几句。 “哥哥……”秦思欲言又止,低声道,“这要闹到什么时候?” 秦晏安抚一笑:“无事,横竖与我们不相干,等……等遗诏出来就好了。” 从昨晚京中就不大安稳,秦思心中惴惴的,幸得有秦晏在,心中放心很多,不多时外面又闹了起来,打杀声不断,秦思胆小,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绣活,荆谣倒了一盏茶递给秦思一笑道:“小姐是冷么?怎么手一直抖呢?先喝杯茶。” 秦思点头勉强笑了下接过茶来,荆谣慢慢道:“前几日送过去胭脂小姐可用了?觉得怎么样?” “很好,用茯苓做膏子底果然润了许多,不像脂膏似得油乎乎的,香味调的也好,清雅的很,且经久不散。”秦思想了想笑了下道,“就是颜色稍艳了些,平日里上妆不大合适。” 荆谣一笑:“小姐平日里妆太素了,那些算不上艳了,铺子里这个色的卖的最好呢,小姐既不喜欢……那我再做些颜色浅的,左右这会儿无事,现在就做吧。” 荆谣起身命人去花房取他的东西,众人将东西搬了过来,荆谣当即挽起袖子净了手就开始动手,秦思看的有趣,也跟着搭把手,两人又是玩又是说话,不过一会儿秦思就将外面的事儿忘了。 秦晏倚在榻上眼中一直看着荆谣,心中一片熨帖。 外面的厮杀持续了快一个时辰,隔了一个时辰又杀了起来,但这次的声音明显变了,这是从内城杀出来的,秦晏放下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荆谣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秦晏,秦晏朝他笑了下。 荆谣这半日也是强作镇定,他不知道秦晏发勤王令的事,他只是在担心苏卿辰苏嘉等人,若是事成,梁王大仇得报,连同衡棋如的痴恋也有盼头了,荆谣转头看了犹自挑弄脂粉的秦思一眼心中砰砰跳起来,风水轮流转,运道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家了吧。 秦晏和荆谣有默契的很,都没说什么,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一概不听外面的纷扰,晚间荆谣还命人宰了两只羊分给上上下下的做锅子吃,众人吃的饱饱的,心安了不少。 晚饭后戌时外面仪门咚咚作响,似有不少人在外面,秦晏披上狐裘出去应门,实在拗不过荆谣,只得也让他跟着了,秦晏走至仪门朗声道:“这里是秦府,外面何人叩门?” “秦晏!”衡棋如一听是秦晏的声音喊道,“是我,快开门!” 秦晏一听是衡棋如连忙命人开大门,重重闸栓打开,外面衡棋如带着一众禁军进来了,衡棋如转头对军士们沉声道:“府中多是女眷,你们不可唐突,只在外院守卫就好。” 秦晏见衡棋如安然无恙心中大石放下,低声道:“可是……事成了?” 衡棋如原本还好好的,一听这话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点头:“事成了……” 衡棋如一连多日心都提在嗓间,这会儿见了秦晏再也撑不住,哑声哭道:“事成了……秦晏,终于事成了,事成了……” 秦晏心中亦动容,上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沉声道:“行了,里面坐。” 秦晏将衡棋如迎到昭瑰堂正厅,衡棋如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些,抹了下脸慢慢道:“今天……幸亏有你了……” “丑时我们就从密道进宫了,先帝身边的太监将遗诏交给了先生,先帝遗诏,追封梁王为烈宗,立皇孙晁嘉为储,先生当时就想将遗诏带出来,宫里我们的人手不够,必然守不住这封遗诏,但四皇子已经有所察觉了,他们的人早将承乾宫守的死死的,我们出不去,只能等天亮,当时先生打算等明日宗室都来时当着众人发遗诏,赌一把。” 衡棋如对秦晏笑了下:“但那会儿大家心里明镜一般,只要四皇子说我们都是假的,指鹿为马,要将我们全杀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纵没有遗诏,这皇位也落不到别人手里去。” “刚到辰时皇子们同宗室就都来了,众人命礼部尚书请出遗诏来,先生换了衣裳亲自将遗诏送出来了,呵呵……你没看见四皇子他们当时的样子,险些吓晕过去,苏先生笑问众位故人可还记得自己,殿中人都吓傻了,苏先生当即宣读了遗诏,四皇子先回过神儿来了,当即就要杀先生,说他拿的是伪诏,这会儿尤老将军出来将四皇子拦下了……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尤老将军那里是你送的信。” 秦晏淡淡一笑:“尤老夫人曾认我母亲为女儿,幸得如此,我在尤府还说得上几句话。” “多亏了你这一句话。”衡棋如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先生当时就想到你应该发勤王令了,先生过后跟我说,你不会凭白让尤老将军出面受死,必有后招,先生那会儿马上转了口风,开始拖延时间,他质问四皇子,这封遗诏若是假的,那真的在哪,真的是不是立的是五皇子,你知道……这段日子皇帝为了替我们遮掩,对五皇子很有意,四皇子听了这话果然大怒,这个当口上,五皇子的亲兵冲击来了……” 衡棋如苦笑:“当时乱的很,原来五皇子也是有备而来,他早存了争储的心思了,只想着遗诏上若是他最好,若不是他就直接将四皇子宰了,两边的人剑拔弩张,中间又有先生和尤老将军挑火,众人在殿中就杀起来了,我那会儿没想到外面还有勤王兵,就守着先生杀了起来,只想着砍死一个算一个,也不管谁是谁了,到底是四皇子在朝中根基深,最后他们的人将五皇子扣下了,将我们全围了起来,千钧一发的时候……勤王兵杀进来了。” 衡棋如笑了下:“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尤老将军命人将殿中所有人全抓起来关到宗人府去了,我现在回想都后怕……一分一毫,差一瞬都不行,你同先生提前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就安排的这么合适?” 秦晏彻底放下心来,一笑道:“不过是凑巧罢了,也算是应了你父亲死前的话……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衡棋如眼眶又红了,狠声道:“这话不差!天理轮回,晁嘉,你,我……我们的祖辈父辈屠于他们手,如今……我为刀俎人为鱼肉,该如何,就得如何。” 秦晏闭了闭眼,外祖在天有灵,如此可瞑目了。 衡棋如一抹眼泪,起身长揖及地哑声道:“三十那日你曾许诺,若有来日,愿结秦晋之好,秦晏……我自那年小住羿府后倾慕令妹已三年有余,我不敢说能让她过上多显赫的日子,但我答应,只要有我一日,就不会让她受了一分委屈去,长兄如父,令妹的婚事……你就定下吧。” 秦晏起身一笑道:“明日请位媒人来,我就应下。” 衡棋如连忙笑道:“媒人有媒人有,晁嘉昨日已经答应我了,今日若能逃出命来就给我赐婚,国库里的东西随便我挑了当聘礼,等着,等出了国孝我马上请他下旨赐婚。” 秦晏失笑:“你倒是打算的早。” 衡棋如笑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不早,你答应下就好,对了……光说这些了,正事还没说,晁嘉和先生现在走不开,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今日大恩大家都记下了,如今外面不安稳,乱党还未除尽,你且别出去,只在府中呆着,我带了二十禁军来,这些人身手都不错,有他们守着这边大家也可安心了。” 衡棋如看了看时漏道:“一会儿就得宵禁了,我得走了。” 秦晏知道这时候不好留他,将人送出去了,送至仪门时衡棋如一拍头道:“哎!还有一事,晁嘉让我给你带句话……”衡棋如转身对秦晏正色道:“苟富贵,勿相忘。” 两个月前,秦晏从黎州准备回京,临行前给了苏卿辰十万两银票,给他们准备了逃命的庄子,当日苏嘉将秦晏一直送到马上,也是跟他说了这六个字,那时的苏嘉怕也没想到自己有兑现承诺的这一天,秦晏心中感念,低声道:“替我谢过吧。” 36独发晋江原创网 37独发晋江原创网 38独发晋江原创网 39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晏走后秦敛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了,梅夫人也不敢去触霉头,只得回自己院里暗恨秦晏。【小说文学网】 秦珍也听说秦晏来了的事,听说人走后连忙跑到梅夫人院里来打听了,梅夫人将方才的事咬牙切齿的说了,低声诅咒道:“也不知是真是假,竟与皇帝牵上了线,若是这样……我的儿,以后这府上怕是都要让秦晏夺了去,我跟你弟弟是没有活处了。” 秦珍紧锁着眉,低声喃喃道:“那可不行,我还指望着爹爹和弟弟呢……”秦珍也听说过先太太的事,就因为娘家破落了,在府中一句硬气话也没法说,生生被折磨死了,留下两个孩子让人捏在手里,秦珍对秦晏秦思向来没什么同情之心,但要是落到自己头上就不一样了,如今出嫁在即,秦珍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梅夫人心中又急又怒又怕,不住的揉着手中的帕子,秦珍想了想低声道:“太太……大哥跟秦思也太受用了,要我说……太太和老爷就是太仁慈了,要收拾他们还不容易么?” 梅夫人一顿,看了看左右见身边伺候的都是自己亲信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容易?怎么容易?人家是攀了高枝了,那是侯府啊,等进门了就是侯夫人,要多光鲜有多光鲜……我见了她都得行礼的,我还能有什么主意?” 秦珍轻嘲:“太太糊涂了,让她做不得侯夫人了不就行了?”秦珍从小万事都想压秦思一头,当年抢了秦思的亲事让秦珍得意了好长时间,做梦都要笑醒,如今见秦思嫁的这么好心中好似千万毒蛇在咬一般,眼眸一转轻声道:“秦思当年可是差点许了表哥的呀,太太放出风声去,只说秦思当年许过表哥,一女两嫁,我不信那侯爷听了这话还能要她!” 秦珍越想越合适,轻声笑起来:“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梅夫人本以为秦珍有什么好法子,听了这话禁不住气闷,怒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你还没出嫁呢!这就忙不迭的败坏秦家女儿的名声,你不要嫁人了不成?!你整日心中有没有点成算?你姑母本就不喜欢你,来日风声传出去,嘉恩侯要不要秦思是两说,你姑母先以此为把柄不要了你!” 秦珍一愣,呐呐道:“我……我没想到……” 梅夫人被气的咳了几声,心中越发愁了,自己这闺女早就被自己宠坏了,见识没多少,脾气却不小,这么浅显的事都想不到,毫无心计,来日到了章家每日还不知得让秦雅如何折磨呢。 女儿不懂事,儿子指望不上,外面有一个处处与自己为敌的“儿子”,还有个就要当上侯夫人的“女儿”,梅夫人一想以后的日子就发愁,一时又恨起来,当年还是自己太心软,若是心一狠,趁他们还在府中的时候就一了百了了,现在也就没这许多麻烦了! 梅夫人轻轻揉着眉心,保养得当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了,秦珍见母亲发愁也只得陪着,小声辩解道:“我只想着要坏了她的名声罢了……太太也知道,外面行走,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我原也没想错啊……” 梅夫人闻言心中一动,名声…… 梅夫人又想起白日间见了的那个叫荆谣的男孩儿,他脖子上戴着的分明就是秦晏幼时戴着的金锁,那把金锁太显眼,且那上面镶的玉石宝石哪里再寻的来,想要仿造也不能的。 长命金锁最是个要紧的东西,幼时整日佩戴,过了大劫后往庙中供了还了愿,之后需妥善保存起来,京中这边还不算太重视,梅夫人记得听人说过,黎州那边的长命锁取下来后碰都不许别人碰的,藏在无人处,生怕让人传了晦气给自己,就是再给别人戴那也定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女,为了给他挡灾挡祸的,秦晏怎么就肯将那么要紧的东西给别人了? 梅夫人细想荆谣的样貌,清秀又讨喜,且言语见回护秦晏的紧……梅夫人再回想荆谣的穿戴,一身锦衣华饰,哪里还像个小要饭的?秦晏说荆谣是十里红妆的掌柜东家,梅夫人却根本不信,荆谣脸上还带着稚气,哪里就能做那些事了…… 梅夫人心中一动,又想起三房老爷那点儿不可为外人道的“爱好”,心中一阵厌恶,定是那么回事了! “太太……太太?”秦珍喊了几声都不见梅夫人应答,低声疑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梅夫人冷冷一笑:“无事,你说的很对,外面行走,名声最重要,女儿家名声重要,官场中人的更重要。” 秦珍不解,犹豫道:“太太……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今日你大哥来摆了我们一道,他不想让我们插手秦思的婚事,所以来闹一场,好对外说是我们不乐意,所以不去张罗,呵呵……什么事都推给别人,他自己去做好人,这是你大哥一贯的手法了。”梅夫人轻抚鬓角淡淡一笑,“这次是我不防头,吃了一亏,等着……我总会还回来的。” 将麻烦甩给秦敛后秦晏转过天来给秦思好好的办了小定,衡棋如是知情知趣的,对外说国孝中不好张扬,转脸命人一车一车的往池园运东西,将皇帝赐给他的那些细软东西搬了个大半还不算,又命人去京中头号珠翠楼珍宝斋直接买了十二套时兴头面来,秦晏命人将这些东西全送进内院,他分毫不要,来日全充做秦思的嫁妆。 春闱在即,天气愈发好了,羿府的管事提前好几天进京给秦晏带信:羿府众人不日就要上京了。 听说外祖一家要来秦晏心中越发安心,亲事上他有心回避秦府,但成亲时人若是太少了却是不好看,秦思小定时只请了尤府一众人,虽也热闹但到底不是正经亲戚,衡棋如那边根本就没亲戚,自己这边再没什么人就太单薄了。 羿老太太要来,秦晏本想请她们一起住到池园来,这边地方大,一同住着也热闹些,只可惜羿老太太规矩大,不肯住外孙的宅子,只命人让羿家在京中的府邸收拾出来了,幸得离着池园不算远,往来走动也是极方便的。 “哥哥……那些东西已经让人送到羿府了,两架梨花拔步镂空雕花榻,四张雕花烫金小炕桌,还有两架琉璃六折的小炕屏,还有一些小绣墩之类的小物件,幸得正给小姐打家具呢,一应东西都是齐全的。”羿府老宅那边多年没人住好些老木家具都不大好了,荆谣正管着给秦思打家具的事,就着也往那边送了不不少去,荆谣见左右没人轻声道,“请的这班工匠手艺很好,我吩咐他们了,给咱们也做一张大床,要十二连柜的。” 秦晏放下书卷将荆谣拉到身边来轻声笑道:“要这么大的做什么?多大的空地也总是来挤我,没出息……”秦晏低头去亲荆谣的唇,低声呢喃道,“再过几日就要春闱了,怕是没法接外族家了,替我操劳几日,嗯?” “哪里算上操劳了?”荆谣笑了下,小声道,“只可惜舅爷不过来,我还有好些事想请教他呢。” 秦晏“啧”了一声,轻声斥道:“说了多少次了,同我一起叫舅舅就行,说到这我想起来……昨日我问思儿嫁妆准备的合不合心,你猜她说什么?” 荆谣被秦晏摸的身上有些痒,不住的躲避笑道:“小姐说什么?” 秦晏轻笑:“她说……谣儿都给我准备好了。” 荆谣有点不好意思,一笑道:“小姐一直还将我当小孩子呢。” 秦晏一笑低声道:“思儿从未将你当过外人,倒是你,老学究一般,口头上从不肯叫的亲近些……不过也罢了,平时里没留神,昨日听她叫了你一句谣儿我心里倒是不大高兴。” 荆谣细一想脸上有些发热,秦晏叫他谣儿一般都是……那种时候。 秦晏握着荆谣的手捏了捏低声道:“等会试后,外祖家也安定下来了,我带你出去玩一趟。” 荆谣闻言眼睛亮了,一笑道:“去哪?不行……总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在家啊。” “等外祖母来了你以为思儿还能在这边住着?到时候不用说肯定是让外祖母接走了。”秦思无母,好多事秦晏和荆谣想不到或是也说不出口,还需一位年长有德的女眷好好提醒教导,这最佳人选自然是羿老夫人了,秦晏想了想道,“去哪我也没想好,你定吧,等会试出来我就带你去,远些的地方也无妨,反正殿试得一个月以后了。” 荆谣点点头,这些年两人虽也南边北边的跑过几趟,但都是有事在身,从没能好好出去逛逛,秦晏想了想低声道:“等殿试后有了差事后就不方便再出去了,趁着这个空去个你喜欢的地方。” “去……”荆谣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哪里好,犹豫了下道,“我再想想吧。” 秦晏宠溺的低头亲了亲他,轻声调笑道:“思儿的大事已经可以放心了,就剩下咱们两个了,他们蜜里调油,咱们也该……” 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进来了,荆谣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往里间去了,小丫头一福身道:“少爷,外面有位姓苏的大人来了,说是同少爷认识。” 秦晏心中一动,莫不是苏先生来了?秦晏连忙起身命丫头去请,迎出来一看果然是苏卿辰带着几名护卫来了,秦晏连忙上前行礼:“学生惶恐,一直没能给先生请安,如今倒劳动先生过来了。” “无事。”苏卿辰一笑将秦晏扶起来,“今日无事出来逛逛,去棋如那看了看,就着也过来看看你。” 秦晏一面让人去叫荆谣一面命人给苏卿辰上茶,一笑道:“听棋如说先生如今忙的很,今日倒是有空了?” 苏卿辰淡淡一笑:“等春闱后,这些担子都是要卸给你们的,到时候我就清闲了,近日可好?” 秦晏点头:“一切都好。” “嘉儿一直没见你,你心中可疑惑?”苏卿辰尝了尝茶点点头,“黎州带来的茶吧?宫中都没有这个。” 秦晏一笑:“黎州的花茶并不是贡品,先生既喜欢我让荆谣准备些好的给先生带去。”秦晏顿了下又道:“皇上未召见我,自然有不能召见的理由,我虽不敢揣测圣意,但心中也明白一点。” 苏卿辰闻言一笑,放下茶盏笑道:“是为了什么呢?” 秦晏顿了下失笑:“这话自己说出来就有些大言不惭了,我猜……皇上已经想好了来日我在朝中的位置,但这会儿不好宣之于口。” 苏卿辰含笑点点头:“接着说。” 秦晏反问道:“是刑部还是都察院?还是……大理寺?” 苏卿辰心中越发满意,笑道:“怎么想到这里的?” 秦晏自嘲一笑:“我自知为人毒辣,这几处要也不容我的话那只能是去御史台了。” 苏卿辰笑出声来,点头笑道:“到底是你,如今……大理寺那边如今缺职不少。” 秦晏明白过来,晁嘉登基多日一直只将三皇子七皇子薛家人及一众党随关押着,并不曾过审,不单是为了牵制封地上已经反了的晁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晁嘉不想自己动手。 让苏卿辰这些人审自然一样不行,晁嘉初登大宝,想要个公道的名声,又想将这些人连根拔起,所以急需一个能放心,又“看似”同这宗案子没什么关系的人。 羿老将军是秦晏的外祖父,这关系已经远了,让秦晏出手堪堪能服众,且秦晏心中确实是恨薛家一派的,晁嘉不担心秦晏会手软,而且不单是这一次,晁嘉在朝中没有根基,他有许多人要拔除,这些人都需要一个人来出面,晁嘉也许是思虑良久,最终还是选定了秦晏。 秦晏助晁嘉良多不算,秦晏的家世很能让晁嘉放心,一个已经决裂了的亲族,一个入了商贾的外家,秦晏要在朝中立足靠的只能是皇帝。 苏卿辰明白这些事秦晏都能想到,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嘉儿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看他对棋如如何你就知道了,日后你能替他担下一些事,他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荆谣在里面听小丫头说是苏卿辰来了忙换了衣裳往前面来了,荆谣作揖笑道:“苏先生好。” 苏卿辰一笑:“你一向好?又长高了。” 荆谣点点头笑笑:“嗯,哥哥总催我多吃,一年下长高了不少。” “气色也越来越好了。”苏卿辰转头看了秦晏一眼,意味深长,“你哥哥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定然委屈不了你。” 秦晏心中明白,帝王的回报绝对是丰厚的,又是在晁嘉无人可信,无人可用的时候,这个机遇太好……秦晏看了毫无察觉的荆谣一眼心中一狠,有什么可顾虑的,自己若不出人头地,拿什么让荆谣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秦晏淡淡一笑:“借先生吉言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无需再多说,苏卿辰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将人送出去后荆谣疑道:“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苏先生就是来看看咱们?” “嗯。”无论如何,这些事就没必要跟荆谣说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笑道,“回屋,这两日你不是有些燥热么?先生刚送了几盒上用的金丝燕盏来,我让他们给你炖些冰糖燕窝吃。” 40独发晋江原创网 因今年朝中出了大事,春闱延后至三月二十,羿府众人一心想在会试前见秦晏一面,紧赶慢赶的总算在三月十九入京了。 因家里的买卖离不得人,羿文嘉和两个儿子就留在黎州打点生意,羿老太太带着柳氏和小女儿羿月哲还有一众丫头婆子管事的来了,秦晏同荆谣及府内管事出城相迎,一路送到羿府去,秦思不便出城,早早的来羿府中等着了,众人见了不免唏嘘一番,羿老太太握着秦思的手“心肝肉”的叫了半日,怜惜道:“可算是赶上来了,前日听说京中打起来了吓的我多日没睡着,实在不该让你们年前就回来的,悔的我了不得,那几日可吓着了?” 秦思一笑:“无事,家中门户森严,很安心的。” 羿老太太点点头,叹息道:“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外面太乱了,实在出不得门,不然早就来了,倒是误了你的小定,一切安排的可好?” 秦思脸上微微红了,点点头道:“里外都有哥哥和谣儿打点着,又有尤老太太帮衬着,一切都好。” 羿老太太转头看向荆谣笑道:“你如今是愈发得用了,你可知道,因你来了京中,你舅舅把铺子里弄的一团乱麻,一直嚷嚷着还叫你回去呢。” 秦思一笑:“那可不行,如今府中上下都靠谣儿打点着,不说我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让谣儿回去呢。” 秦晏一笑点点头:“是呢,我舍不得。” 众人听了一笑,秦晏凤眸一转看了荆谣一眼,荆谣脸微微红了, 羿老太太见秦晏如今顶门立户是个男儿样子了心中更高兴,招手让他近前笑道:“看看……这是你舅舅从黎州千佛寺给你求来的签,你舅母放在家庙中供了多日的,好孩子,快戴上……保佑你高中的。” 秦晏将那签拿来放在贴身荷包里了,转头对柳氏笑道:“麻烦舅母费心了。” “这孩子!跟我还有什么可见外的……”柳氏转头对秦思一笑道,“好孩子,没想着耽误了你的小定了,你舅舅来不了,让我给你捎了些东西来添妆,肯定没你哥哥给你准备的好,别嫌弃。” 秦思连忙谦让笑道:“舅母这话是怎么说的……”随即又跟羿月哲说起话来,众人热闹了一阵子,中午一同用过饭后羿老太太果然留秦思了,笑道:“整日家在府中做什么?你哥哥过两日就要会试去了,一去多日,你在府中也是无聊,干脆住在我这,你舅母早给你留下屋子了。” 秦思转头看向秦晏,秦晏点了点头:“外祖母爱惜,你就留下吧,同住自己家是一样的。” 秦思这才点头笑着应下了,秦晏和荆谣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池园的马车上秦晏握着荆谣的手慢慢道:“会试这九日你好好的在家里,先别想着开铺子的事,反正也耽误了这些日子了,索性等思儿出了门子再说吧,省的你里里外外的抽不开身。” 荆谣也怕自己两边牵扯着照管不周全秦思的婚事,闻言点点头笑道:“嗯,我听哥哥的。” 秦晏在荆谣额上亲了下笑道:“还有就是好好想想去哪儿玩,等考完了咱们就走。” 荆谣心中还在犹豫着,苦笑了下道:“我……还是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 “嗯,等我出来时你能想好就行。”秦晏也不知怎么的,只是要几日不见,心中却总是不安稳,又嘱咐道,“无事不要出去,若是有什么事也等我回来。” 秦晏很少这样反复叮嘱,荆谣也觉得好笑,点头笑道:“嗯,哥哥要是不放心那我这几日都不出去了,就在家里等哥哥回来。” 秦晏满意一笑:“听话……” 秦府中,梅夫人屏退左右只留下了一个婆子,压低声音道:“可都查明白了?” 那婆子点点头道:“查明白了,那荆谣在黎州时确实是十里红妆的掌柜,听那边的人说他也很得亲家羿舅爷的倚重,羿舅爷自己往南边跑商常年不回来,都是这荆谣料理黎州的买卖,家中的账目没有避他的,到了这边来后池园那边里外的事也都是他在照管,说是大小姐料理家务,但也只是内院,进出账目还是这荆谣掌管着。” 梅夫人冷笑一声:“不过还是个孩子,就敢将家业交付于他,看来这关系真是不一般呢。” 那婆子点点头道:“池园里的人嘴严的很,再私密一些的事就打听不出来了,只听往池园里送炭的活计提过一句,他们家……”婆子俯□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他有次听那府里人说了一句,荆少爷的银霜炭份例算在昭瑰堂的账面上,不必往他自己院子里送。” 梅夫人微微蹙眉,婆子解释道:“那都是上等的银霜炭,也就只有主子用,荆谣少爷自己的份例,不往那他自己院子里送,倒是要送到大少爷住的昭瑰堂里,看来……这荆少爷每日就住在昭瑰堂中!” 梅夫人心中一动,随即摇摇头道:“不会吧……秦晏做事一向小心,就算是将荆谣收做娈童了,那……那完事儿了也自然是让他回自己院里啊,怎么会和他同吃同睡呢?!” 那婆子摇摇头道:“倚奴婢看不然,太太也说了,大少爷连那金锁都给荆谣了,这其中的意思……太太还不明白么?大少爷还年轻,一时动了情也是有的。” 梅夫人还是不放心,她被秦晏坑怕了,反复思量后害怕这是秦晏故意做出来的假象,好引自己上钩的,梅夫人想了想问道:“就没有更作准的消息了?单是这些……不好说啊。” 婆子摇摇头:“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实在无法,池园那边铁桶一般,咱们的人插不进手去,大少爷屋里还没有大丫头伺候,我一开始还想,大少爷屋里若是有几个大姑娘,她们年纪大了,看着大少爷的这样的人物,难免不动心思,若起了这心思时定然视荆谣为眼中钉,咱们联起手来也可,只是我打听了才知道……大少爷屋里竟不用大丫头的,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子,听说过了十四岁就分到别的院里去,其余就都是婆子了。” 梅夫人吃了一惊:“这……难不成是怕那荆谣吃醋?” 那婆子摇摇头:“这奴婢倒是不知道,只是这前前后后的事串起来看……没准的事呢。” 梅夫人静了一会儿冷笑道:“也不用再费力查了,只这几样,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我原先只以为秦晏只是喜好娈童,如今看……倒是动了情了,如此更好了!” 婆子心中一动抬头问道:“太太……预备如何?将这事告诉老爷么?” 梅夫人摇摇头:“不必,老爷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生一顿气,最多了就是将秦晏叫来嚷一顿,又怎么样呢?不伤筋不动骨的,能怎样?我倒是想好了一个主意……”梅夫人眼眸一转,压低声音同那婆子细细的说了一回…… 翌日一早荆谣打点秦晏要用的东西命人好生放到车上去,秦晏一笑道:“你就别跟着了,到那边单是一个个的搜身就不知要多长时间,今日天气又不好,你就在家里呆着吧。” 荆谣想要去,奈何做不了秦晏的主,只得对秦晏低声道:“那哥哥自己在意些,里面没人伺候,万事自己想着些。” 秦晏含笑应了,屏退众人又跟荆谣说了会儿亲热的话才出门去了。 秦晏出门后荆谣一人在府中无聊,翻了会儿书就又钻到花房里去了,随意掐了几朵花研了做汁子,消磨了快一个时辰的光阴,正无聊时外面来传,说是羿府那边有事要让自己过去一趟。 荆谣不疑有他,虽答应了秦晏不出门,但荆谣根本就没将羿府当外面,只以为那边真有什么事,换了衣裳就去了。 荆谣下了马车进了仪门,管事将他一路迎到羿老太太上房中,荆谣一进了屋就决出不对来了,屋中一个丫鬟也无,只有两个羿老太太的心腹婆子在一旁服侍着,羿老太太脸上也没了往日的慈和,只是看着荆谣发愣,荆谣心中疑惑,笑着请安:“老太太好,这么急叫我过来是这么了?” 羿老太太看着荆谣心中越发难受,昨日天擦黑的时候外面不知谁没头没脑的送了一封信来,门上的人看了后险些吓破了胆子,当即将信送来了,羿老太太看后一夜没睡。 信中好些事说的有理有据,羿老太太前后想起来心中越发信了,再回想秦晏对着荆谣时的情形,确实……像是那种事。 昨日已经晚了,且羿老太太怕耽误了秦晏今日的会试所以压下来了,今天秦晏已经进场了,羿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遣人将荆谣叫来了,她总得自己问问才能安心。 荆谣见羿老太太只是出神不说话心中就有些惶惶的,也不好再多言,羿老太太半晌低声道:“谣儿,昨日有人给府里送了封信来,你看看吧。” 羿老太太的一个心腹婆子将信递给荆谣,荆谣看了几行脸刷的白了,手禁不住抖了起来,羿老太太见状心中颓然长叹一声,冤孽啊…… 荆谣自知失态,努力压下心中悸动,勉强笑了下道:“老太太……总不会相信了吧?” 羿老太太垂下眼,低声叹息道:“你还想瞒我么……谣儿,这些年,秦晏待你不薄吧?” 荆谣心中一凛,低声道:“哥哥待我恩重如山。” 羿老太太抬眸沉声道:“所以你就这样报答他了?” 荆谣抿了下发白的嘴唇定了定心道:“老太太别信这些小人胡言乱语,我……” 羿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何事不知,摆摆手道:“不必同我说这些了……呵呵,真当我老了,你知道你颈间戴的是什么吗?” 荆谣轻抚衣服里带着的金锁白着脸摇了摇头,羿老太太伸手将那金锁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苦笑道:“那个孽障同我说,这是仿着他那一把让人造的,呵呵……我眼花了,竟也信了,这金锁上的玉以前还是我的呢,呵呵……” 荆谣心中惊疑不定,哑然道:“老太太……” 羿老太太放下手慢慢道:“你竟不知么?这锁……是晏儿幼时戴过的锁,他娘早死,留下的东西多给了思儿,只有这把金锁……是他唯一的一个念想,他将这锁给你了,是什么意思?” 荆谣心中大动,眼眶瞬间红了,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羿老太太长叹了口气,慢慢道:“也是我以前一直不察觉,谣儿,我只问你一句,可是晏儿强迫的你?若是,我自然给你一个公道,晏儿虽对你有恩,但也没有抢占人家好好男孩儿的道理,你以后还要成家立业的,难不成一直这么跟着他?” 荆谣心中自知是辩驳不了了,强自镇定道:“不是……哥哥从始至终没强迫过我。” 羿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斥道:“你……你这孩子是疯了不成?你们这样能有什么好处?等思儿的婚事完了就得张罗晏儿的亲事了,等晏儿成亲后你还跟着他?你自己以后不成亲了?” 荆谣最怕听人说秦晏的婚事,这个时候被羿老太太摆到明面上来更是如万箭穿心一般,羿老太太见状又问道:“还是你觉得,你能跟以后的太太住在一个屋檐下?” 荆谣摇头哑声道:“老太太放心,荆谣无德无才,当年只不过是哥哥捡回来的一个要饭的,别的没有,血性还有几分,哥哥来日若成亲,我净身出户,不拿他一两银子,永不再见他,绝不纠缠。” 羿老太太心中越发不忍,她也算是看着荆谣长大的,心中是疼惜的,闻言放柔了声音劝道:“你明知将来有那么一日,何必今日同晏儿牵扯呢?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还是你心里有别的想头……觉得晏儿会为了你一辈子不娶?” 荆谣死死咬着牙,没有,他……从来不敢这么想。 羿老太太明白自己说到点子上了,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谣儿……晏儿以后是要封侯拜相,为官做宰的,有家有业,有高门千金相伴,有子孙万年福泽才对啊……” 荆谣紧紧的攥着拳,没来由的忽而想起来……就在一个时辰前,秦晏走前告诉他,让他好好想想,到底是去哪里玩……才一个时辰而已啊…… 羿老太太见荆谣还未死心,狠了狠心又道:“晏儿的性子你最是清楚,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也会过的比别人强!他会孤身一辈子陪着你,白白将这家业拱手外人?” 荆谣几乎要支持不住,抖着唇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一人疾步走进来沉声道:“我会。” 秦晏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眼中尽是戾色,荆谣心中大惊,蓦然转过头看向桌上的时漏,已经……巳时了!秦晏出了贡院! 荆谣再也撑不住,眼泪蜿蜒而下,颓然跌倒在地上,竭力哽咽,心中五味杂陈,秦晏这一辈子,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41独发晋江原创网 42独发晋江原创网 43独发晋江原创 昭瑰堂中吉祥将那边府里梅夫人急火攻心晕倒,阖府延医问药的事说的有声有色的,末了笑道:“听说那边太太醒来后半天回不过神来,一直嚷嚷着问谁放的火,哈哈,谁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闹了得有一天才好些了,听说大失了元气,气色精神头都不好了。” 荆谣撑不住一直笑,秦晏摆摆手笑道:“难为你打听的详细,赏你一两银子辛苦钱,去吧。”吉祥听了连忙磕了个头喜气盈盈的去了。 秦晏转过头来轻笑:“可解气了?” 荆谣点点头笑笑:“嗯,解气了,这一千两银子没白花。”秦晏揽着他亲了下低声笑道:“就认银子……今天先给个小教训,等我腾出手来,呵呵……对了,我问衡棋如要了几人过来,明日我进场,这些人就一直在前面住着,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出门,外面若再有人找上来,自有他们去料理,知道么?” 荆谣虽觉得有些大惊小怪,但为了让秦晏安心还是连忙保证:“知道,这次就是皇帝宣我,我也肯定不出门了,上回是我糊涂了,着了她的道。” 秦晏摇头:“不怪你,全怪我没提防,这次是出不了什么事了,好好在府中呆几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料理……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荆谣愣愣的,秦晏在他额头上弹了下笑道:“现在我说话你都不经心了?” “不是不是。”荆谣摸摸被弹的地方笑了下慢慢道,“我是在想……日后若是有人也送你丫头,该……该怎么回绝。” 秦晏“啧”了一声嗔道:“看你呆的,回绝什么?给多少就都收下,转手再送到章府去就罢了,如此不得罪了人,还能让我表弟得了便宜。” 荆谣闻言笑了起来,秦晏在他唇上亲了下低声笑道:“害怕回来也有人给我送?放心吧,有你呢……我哪看得上别的人?这最贵的丫头今日我也见识过了,不过尔尔,哪有你可心?” 荆谣心里一暖不住的笑,秦晏起身带着他一同进了里间,两人脱了衣裳换了中衣躺下了,秦晏低声道:“让你想个地方你就是想不出来,我也不用你了,等九日后会试一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荆谣来了兴致:“哪儿?” 秦晏摇头一笑:“先不告诉你,这几日无事就打点东西吧,好好想想该带什么,人……少带些,那边婆子杂役都是现成的,带上四五个丫头,再带着吉祥过去理事就罢了,咱们去那边住上十天半月的,等殿试时再回来。” 荆谣好奇的很,哪里等得了,连声求道:“到底是哪?哥哥告诉我吧……” 秦晏轻笑:“这么想知道?” “嗯,想。”荆谣哼哼,“不跟我说我都睡不着觉……” 秦晏笑笑:“那先亲我一下。”荆谣顿了下脸微微红了,无法只得往上凑了凑在秦晏侧脸上亲了下,秦晏抿了下嘴唇道:“亲这儿。” 荆谣薄薄的耳朵都红了,又不敢不顺着秦晏,凑上去讨好的亲了亲,却被秦晏反客为主,好生亲昵了会儿,荆谣心中记挂着明日的会试不敢怎么闹,求道:“哥哥……我今天怪累了,别闹了。” 秦晏一笑:“行行不闹了,睡吧。”说着扯过被子给两人盖上,荆谣还愣愣的看着秦晏,秦晏失笑:“你不说困了么?睡啊。” 荆谣还一直傻等着呢,闻言呆呆道:“哥哥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呢……” 秦晏笑出声来,道:“就亲了那一下还好意思接着问?睡你的吧……”,说着揽过荆谣闭上了眼。 翌日两人早早的穿戴了,荆谣将秦晏要带进场的东西又理了一遍才放下心,秦晏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跟他说笑了几句话就去了。 这几日荆谣为了让秦晏安心连二门都没出,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做胭脂,耗尽了家里的名贵香料和颜色花瓣,给秦思做了一整套的胭脂,从平日里用的各色珠粉胭脂、养颜香粉到成亲时大妆用的正红胭脂青山眉黛,无一不全,还用了整整一斛的上等珍珠制了几盒的养颜珍珠粉,单是这一套东西在外面卖就不下千两银子了,荆谣花了多日终于做好,满意的很,当即命人包好了送到羿府去了,秦思当日又回送了几盘子果子来,荆谣怕秦思吃不惯羿府的饭,又遣人送了一食盒秦思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去,两人都是闲得无聊,有来有往的也消磨了一日的时光。 四月初一,会试的最后一天,荆谣早早的命人套车亲去贡院接秦晏,谁知没等到了贡院就跟秦晏的车遇上了,秦晏命人停车,让荆谣下车上了自己的马车,荆谣刚爬进去还没坐稳就让秦晏抱了个满怀,秦晏一笑:“这几日可想我了?” 荆谣吓了一跳,笑了下点头道:“想哥哥了,这几日累不累,听说有的举人都是扶着出来的……”荆谣往后靠靠细看了看秦晏的神色,秦晏轻笑:“我又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放心吧,吉祥!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马车外面吉祥听了问他连忙回道:“回少爷,东西荆少爷都打点好了,我都装好了车,命人将那些东西连同丫头们全送过去了。” 荆谣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秦晏一笑:“家里的事,你倒问我?”秦晏掀开帘子对外面道:“既如此现在就过去吧,天还早,出的去城。” 外面吉祥连忙答应着,转身去了荆谣的车上驾车去了,马车一晃上了路,荆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去哪儿?” 秦晏揽着他轻笑:“怎么这么呆,不是说了完事儿了出去玩么。” 荆谣吓了一跳:“这就去?不回府了?” 秦晏疑道:“回府做什么?你东西不都收拾好了么?吉祥已经命人送去了。”荆谣哑然:“这……也太快了……”秦晏笑笑,低下头在荆谣耳畔轻声道:“说好了会试后连本带利的收账,我哪里还等得及?” 荆谣的脸“腾”的红了,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秦晏轻声问道:“这今日可休息好了?”荆谣红着脸点了点头,秦晏一笑,意味深长道:“那最好了……” 荆谣脸更红了,左右看看不知说什么好,秦晏笑了下道:“你休息好了,我可没有,往里靠靠,我躺会儿。” 荆谣连忙坐到最里面去让秦晏枕在自己腿上,不多时秦晏就睡着了,荆谣小心的拿过马车上的毯子给秦晏盖了上去,坐了不知多长时间,最后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不过一个时辰秦晏就醒了,他身子底子不错,虽劳累了这几日睡了这会儿精神也如常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荆谣还睡着,他怕挤着秦晏,自己蜷在马车最里面,可怜兮兮的,秦晏小心的将人抱过来,荆谣往里靠了靠抱着秦晏的胳膊又睡了过去。 马车又行了多时,直到戌时才到了地方,秦晏怕荆谣刚睡醒就下车着了风,先将他叫醒了,荆谣睡的迷迷瞪瞪的,看了看外面道:“这是到哪儿了?” 秦晏一笑:“醒醒盹,这就下车了。” 荆谣拉开些帘子往外看了看,只见马车竟是行在山路上,吓了一跳:“这是……往庙里去不成?” “去庙做什么?”秦晏失笑,“这是我母亲当年一处陪嫁别院,因为路远少往这边来,我来过几次,景致还是其次,山上有几处温泉不错。” 荆谣眼睛都亮了:“温泉?我只听说过!听人家说旁边下着雪,那池子里还冒着热气,赏景祛病都是好的。” 秦晏蹙眉一笑:“听谁说的?哪能就幕天席地的泡着?庄子里铺有机关,将那温泉水引到屋里去,个人在自己屋中泡泉水。” 荆谣嘿嘿笑了下:“我也忘了听谁说的,我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但……真是引到屋里去了,那不跟咱们在家里在木桶里泡着也差不多?” 秦晏点点头:“道理上倒是差不多,只是略大些罢了。” 荆谣没见过并不大明白,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地方,荆谣远远的就看见别院中灯火幢幢,挂满了正红大灯笼,看着就觉得暖和,马车直进了院,到了里边才下来,庄子上的人久不见秦晏,都迎上来行礼,秦晏让吉祥挨个行赏,自己牵着荆谣的手进了别院,荆谣一开始还只以为只有外面挂了灯笼,进来才知道,院中处处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各处还点了粗粗的盘龙凤大红蜡烛,一片喜意,似乎已经将整座山都映红了,秦晏见荆谣愣愣的笑了下,低声问:“喜欢么?” 荆谣点了点头,秦晏一笑道:“喜欢就好,我已让人把这出别院过到你名下了。” 荆谣吓了一跳,且不说这样一处别院价值几何,这可是秦晏母亲留下的,荆谣下意识的摸了摸颈间的金锁,摇头道:“不可,这……” “先听我说。”秦晏牵着荆谣往里走,慢慢道,“其实,你的我的都一样,我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天……从外祖母那里回来后我又想了想,还是让吉祥去办了。 秦晏转头对荆谣笑了下道:“以前是我疏忽了,以后再有人问起来,就名正言顺的告诉他,我们早已做了夫妻,无一分彼此。”荆谣已把他能有的全给自己了,秦晏无以回报,只得将自己,连同这全部身家送与他,只要是他有的,就没有什么是不能给荆谣的。 荆谣眼眶瞬间红了,秦晏一笑:“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不许哭,来,我带你好好逛逛。”荆谣竭力压下眼中泪意,抹了抹眼睛跟了上去。 别院依山傍水,亭台楼阁雕廊画栋,建的精致又大气,就是在夜色中也美的很,秦晏带着荆谣逛了一圈回了正院用了膳食,用罢膳食后下人们忙撤走杯盏,只留了两人在屋中。 秦晏见荆谣有些不安笑了下哄道:“山上冷,里面阁子里暖和些,来……” 荆谣随着秦晏进了里面,只见内室中竟布置的如同喜房一般,房中明晃晃的点满了大红喜烛,地上铺满了大红烫金毯子,窗扇帷帐都是大红的,拔步雕花大床上放着大红龙凤图纹的锦被,处处皆是喜意,映的人心里都热了,秦晏笑了下低声问道:“为了这次,你相公算是费心思了吧?” 荆谣脸微微红了,秦晏笑笑,一把将荆谣抱到床上去了…… 44独发晋江原 45独发晋江 46独发晋 两人又在山上住了几日,直到城中的人赶来报喜,那日两人还睡着,只听外面噼里啪啦鞭炮一直响,荆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秦晏先起来了,笑道:“快去准备点儿打赏银子去。” 荆谣一下子清醒了,定是会试中了! 秦晏心中有数,自知会试不在话下,心中并没有怎样,倒是荆谣高兴的不得了,连忙起来了,穿好衣裳开柜子直接取了十几贯钱,一把碎银子出来,外面小丫头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等两人收拾好了报喜的人正好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福昌茂福管家,老人家高兴,竟是从山下一路放着鞭炮上来的,进来见了秦晏连忙跪下磕头,喜道:“中了!少爷,会试第四!少爷大喜!” 荆谣连忙将人搀起来了,赶着给了赏,福管家笑道:“府里的人听说后都乐坏了,我斗胆做主先当时就放了赏钱,一人一月的月例,少爷……可还行?” 秦晏点头一笑:“应该的,姑爷中了第几?云烈中了么?” “中了中了,都中了。”福管家不住点头,笑道,“姑爷中了第七,表少爷是……有些偏后了,并没记着名次。” 秦晏点点头:“这次录了多少人?” 福管家颔首道:“三百七十二人,听来报喜的差爷说可好些年没录这么多人了。” 饶是秦晏心里有准备也惊了下,笑道:“竟这么多……”,看来晁嘉是决心给朝中大换血了。 福管家笑道:“是呢,我隐约记得三年前春闱时……也就录了百十来人吧?” 秦晏点头,想了想道:“回去准备两份礼给嘉恩侯府和章府送去,我跟荆谣过两日就回去。” 福管家答应着:“是呢,这眼瞅着就要到殿试了,少爷也得回去准备准备,家里正准备着小姐的嫁妆呢,家具都已经送来了,我带人细细的看过了,料子样式都是最好的,且已打了蜡,大件家具太多,库房里是放不下,现先放在荆少爷院里了,针线上的人也已将我们定下二十四套被面儿被里,十二幅绣帐,还有四季的十二套成衣做好了送来了,我让丫头们细细看了,都没甚说的,如今已经封好了放在库房中了,如今嫁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姑爷府上的嬷嬷前些日子也已经去羿府上请了小姐的身量去,听说嫁衣也绣好了,等裁好了就送来给小姐试试,嫁衣,还有一应的凤冠、珠翠都是按着侯爵夫人的品级来的,又尊贵又好看,听老太太的意思也是很合心的。” 秦晏见福管家事事料理的清楚心中满意,当下又赏了他十两银子,福管家千恩万谢的收了,又道:“剩下还有些事,像是给小姐陪嫁送去的人,还有陪送哪处庄子等这些事就等着少爷回去料理了。” 秦晏道:“罢了,最多两日我就回去了。” “是是,万幸这些东西少爷一直预备着,倒是方便。”福管家想了想又道,“听说小姐的婚事跟那边府上的二小姐撞上了?这也没什么,只是……那边二小姐出嫁,少爷可要准备些东西给二小姐添妆?” 秦晏冷笑:“我没东西给她,若是那边府上先给秦思送东西过来,你就按着那分量再回一份过去,若是没有就更方便了。” 福管家连忙点头:“是。”,福管家交代完家里的事后就下山回去了,荆谣怕家里的事他们料理不清,想了想道:“哥哥……不然咱们今日收拾下就回去吧,也玩了这些天了,早点回去吧。” 秦晏揽过荆谣笑道:“急什么?离着婚事还有一个月呢,再如何也能办好了,回去容易,以后再想过来就难了。” 荆谣也明白,殿试之后秦晏得了差事就不好再这样出来逛了,秦晏一笑,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好歹是咱们洞房的地方,做呆几日又怎么了?” 荆谣心中一热,笑了下没再说话,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想了想道:“今天想玩点什么?你不是喜欢桃花么,我让她们将山后的那些桃花花苞都摘了,正晒着呢,等风干了带回去做枕头做香囊比花瓣香味儿大。” 荆谣“咦”了一声:“那……那边的树岂不都秃了?” 秦晏不甚在意:“大约吧……秃了怎么了?” 荆谣摇摇头不忍想那情形,干笑了下道:“没什么,就是……怪可怜的。” “几年也来不了一次,让它们秃一年怎么了。”秦晏今日本不想再闹荆谣的,但一想到过两日就要走了……秦晏勾起嘴角,揽着荆谣轻声笑道,“那天你要的桃花花瓣枕头她们已经做了两个来了,就摆在榻上了,我带你去看看……” …… 两日后别院众人收拾行礼下山,荆谣还是恋恋的,趴在车窗上不住往外看,秦晏看他样子心中好笑,道:“舍不得什么?趁着还没走给你带上。” 荆谣一笑故意道:“我就喜欢那温泉水,怎么带呢?” 秦晏轻笑:“那有何难?我让人在咱们府上建一个一模一样的池子,然后让这边别院里的人每日早起取了泉水送到城中去,再让人给你烧热了预备在池子里,不跟这边一样?这样可好?” 秦晏说的云淡风轻,倒是荆谣被吓了一跳,他知道秦晏一向是说到做到的,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随便说着玩的,这……太劳动了。” 秦晏倒是没觉得什么,荆谣怕他当真,连忙拿话来岔,一笑道:“小姐出嫁,我也有样东西想拿出来给她添妆,行么?” 秦晏一笑在他侧脸上刮了下问:“你有什么?” “少爷!”吉祥在外面躬身道,“都已经收拾好了,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秦晏道:“没有了,走吧。”不多时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上了下山的路,秦晏转头接着问荆谣:“想给她什么?” 荆谣笑了下道:“哥哥不说等十里红妆的铺子开起来……里面要给我一些股么,我再分一半给小姐,行吗?” 秦晏失笑,那日是羿文嘉写信来催,问为什么一直没在京中开起铺子来,秦晏当时跟荆谣商议等铺子开起来分两成红利给羿文嘉,当时又说了剩下的就给荆谣,没想到荆谣竟还记得,秦晏一笑道:“你就那点红利,还给她做什么?你想给她银子要给多少,我出就是了。” 荆谣笑了下:“那不行,这是我的心意,再说给银子……倒不如给份红利,年年都有,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周济。” 秦晏顿了下点点头:“你想的周到,那……也给思儿两成的红利吧……”,当时说了剩下的给荆谣,这会儿又要给秦思,秦晏有些不大好意思,又道:“你……我再给你些银子。” 荆谣失笑:“给我?哥哥把我当外人了不成?” 秦晏自己也好笑,怕再说更生分了寒荆谣的心,无法只得摆摆手道:“给什么,我的那些还不都是你的……” 荆谣心里一暖,转身去拿他留下的那个小河灯玩,秦晏依旧看话本消磨时间…… 回到府中后两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秦晏应付来往贺喜的人,荆谣接手府中一应账目上的事,过了几日才理出头绪来,刚还没来得及歇一歇,殿试又到了。 殿试那日荆谣倒不再紧张了,反正晁嘉有意要重用秦晏,殿试这一关肯定是好过的,荆谣安安稳稳的在家中等着秦晏的好消息,果不其然,高中探花。 衡棋如中了状元,榜眼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贫寒书生,并没有什么根基,人多不认识他,晁嘉说到做到,放榜后召见三鼎甲时当即给衡棋如赐了婚,授了衡棋如翰林院修撰一职,授了那榜眼和秦晏翰林院编修一职。 剩下的进士们还要朝考,晁嘉先命众人散了,独独留下了秦晏一人。 晁嘉换了衣裳,在偏殿召见了秦晏,秦晏依礼叩拜,晁嘉连忙让人扶了,笑道:“就咱们自己人了,还拘着做什么,快坐。” 秦晏一笑:“皇上宽厚,臣不敢逾礼。” “罢了。”晁嘉失笑,“你怎么比棋如还客套,坐罢,朕跟你有话说。” 秦晏只得坐了,晁嘉屏退众人一笑道:“也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府中一向可好?” 秦晏点头:“都好。” “那就好……”晁嘉笑了下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呢,以前住在一处那么长时间朕竟没发现……不错,荆谣是个好孩子。” 苏卿辰为何在贡院纵火,晁嘉肯定是知道的,秦晏自知瞒不过去,笑了下道:“谢圣上庇护,那日……说来惭愧,家门不幸,多有小人挑衅,幸得先生帮忙遮掩。” 晁嘉笑笑道:“若说起当日你待我们的情分,这些实在不算什么了……秦晏,先生已经同你说了吧,朕有心用你……替朕扫清一些杂草。” 秦晏心中一动,低声道:“先生同臣……并未明说。” “那好,朕今日就同你明说了。”晁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低声道,“当年的那些人……还未杀尽,好多事朕不好明着说,需要有个人……出来牵头,做个样子,带着这些新上来的进士们慢慢的将那些人都替下去。” 秦晏心中明白,苏嘉的皇位来的并不那么名正言顺,为了稳定人心至今未杀薛家人,对外一直做出慈和怜悯的样子来,但他心中早就恨透了他们,只等着将朝中各处要紧的地方慢慢地换做自己的人,如此才能放心大胆的大开杀戒。而自己,就是晁嘉用来引导别人的一个样板,试想,自己若是因替晁嘉清理薛家人而连连获封赏,别人看见了,识时务的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秦晏点头:“臣明白。” 晁嘉一笑:“同你说话就是省力气,如今……朕的意思是先让你去翰林院,过段时间就送你进大理寺,先办几件小案子,如此也好找由头升迁,棋如么……他跟朕说只想在翰林院里清闲度日,朕也不好强他,随他吧。” 秦晏躬身应下:“臣谢恩。” “还有……”晁嘉想了想笑道,“至于荆谣的事,你不必担心,朝中若有言官提起,朕自有话说。” 秦晏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晁嘉,冷清的眸子中终于带了几分情意,晁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如今……棋如同我也疏远多了,大约是怕兔死……呵呵,罢了罢了,不说了,你只记着一句话就好……” 晁嘉走下来在秦晏肩膀上拍了拍淡淡道:“苟富贵,勿相忘……当年最难的时候,你们没舍弃我,如今兄弟发达了,自然忘不了你们,我知道荆谣的事始终是你的心事,你只放心,只要我在,自然保全的住你们,你喜爱荆谣,我除了诰命不能给,别的……只要我能帮你的,义不容辞。” 秦晏心中大石落地,自出了羿老太太的事后秦晏就一直隐隐的担心,来日混迹官场,免不了有人会拿荆谣说事,秦晏自己不畏人言无妨,但荆谣……秦晏知道荆谣心事重,若是听到一句半句的肯定会自责带累了自己,秦晏最怕的就是这个,如今得了晁嘉的定心丸终于安心了,秦晏躬身道:“臣……替内子谢过圣上隆恩。” 晁嘉一笑:“行了,知道你最近事忙,去吧,听棋如说……已经定下五月十八了是吧?到时候我再送份大礼过去。” 秦晏谢恩退下。 47独发 秦晏此次出宫走的是午门的正门,一辈子一回的事,秦晏也没觉得多新鲜,衡棋如却是志得意满,微微侧过脸对秦晏低声笑道:“怎么聊了这半日?让我们好等,一会儿完了事我去你府上。【小说文学网】” 左右都是宫人秦晏不好多言,压低声音好笑道:“你不回府拜祖宗,去我那做什么?” 衡棋如一笑:“自然是给祖宗磕头上香了再去,你说做什么?今日可是皇上赐婚的日子,我亲去府上求娶,多热闹。” 秦晏想想点头:“也罢。” 出了宫门外面早有高头大马预备好了,自有礼部的人引着三人去游街,秦晏利落上马,低头看看白马身上绑着的大红绸花微微蹙眉,心道好傻,抬头扫了眼前面冠上还得簪红花的衡棋如一眼心中点点头,幸好没跟他抢状元,那个更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回府后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羿府众人都在池园昭瑰堂中等着了,见秦晏回来了连忙围了上来,一屋子的女眷,拉着他问什么的都有,秦晏耐下心笑着挨个回了,转头对秦思笑道:“皇上隆恩,已经赐婚了,让人准备香案吧,过会儿大约就要来宣旨了。” 秦思闻言羞红了脸,连忙避开了,羿老太太大喜,笑道:“这个是三喜临门了……福昌茂!快去准备香案和一会儿打点的银子。” 福管家笑盈盈的去了,秦晏见众人那架势还有一大堆话要同自己说,连忙先笑道:“外祖母容我喘口气,换了这衣裳给我娘去磕个头。” 羿老太太一笑道:“是是,看我……都笑迷糊了,快去。” 秦晏给羿老太太柳氏又作了一揖,转身对一直站在一旁的荆谣道:“谣儿来,同我一起去给母亲上香。” 荆谣顿了下不由得看向羿老太太等人,羿老太太面色一僵,秦思心思细腻,上前扶着羿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祖母先坐下吧,哥哥又跑不了,一会儿还得有不少人来贺喜呢,外祖母快养养精神等着应付。” 羿老太太心中叹息,转过头对秦思点点头笑道:“正是呢。” 秦晏像是没看见一般,上前拉着荆谣的手带着他去内室了,一进屋荆谣就忍不住将秦晏抱住了,小声喜道:“我刚偷着去街上看哥哥了!哥哥真威风!比状元榜眼都抢眼。” “不是说了不让你去么?!”秦晏闻言忍不住斥道,“街上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凑什么热闹去!你是没见过我么?” 荆谣嘿嘿一笑:“见过哥哥,没见过探花呀,我在天香酒楼里面呢,并没挤着。” 秦晏在荆谣脸上捏了下道:“想看就再看看,我这就要脱了这身衣裳了,红艳艳的,傻的很。” “谁说的,多好看。”荆谣一点也不觉得傻,看了看笑道,“我下楼回来的时候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哥哥呢,还有城外的乡里人跟我打听哥哥呢。” 秦晏转过屏风换衣裳,随口问道:“议论什么?议论我这身衣裳蠢吗?” “怎么老说衣裳不好看……”荆谣失笑,帮秦晏挑了身象牙白的衣裳出来伺候他穿上,“她们议论……这探花郎是谁家的公子,可曾娶亲。” 秦晏一笑,转头问道:“你怎么说的?” 荆谣坦然一笑:“我说,探花郎是城南池园的秦晏秦公子,月前已婚配了。” 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笑道:“说的好……跟我来。”,秦晏带着荆谣去园中的小祠堂上香,秦晏上罢三炷香后荆谣随着也上了香,郑重叩拜后同秦晏跪在一处,秦晏侧过脸看着一脸庄穆的荆谣心中一暖,如今自己已高中,外祖家逐渐恢复昔年荣光,秦思也已寻得良配,自己更是得了这么个如意人,母亲在天有灵,大概可以安心了。 若还有什么不顺心的……秦晏默默的看着祠堂中供着的白玉观音,有朝一日,他定当夺回秦府中属于他的东西,名正言顺的将他母亲的牌位请回来! 荆谣起身拜了又拜,秦晏起身将荆谣扶起来了,淡淡道:“走吧,一会儿还要接旨呢。” 秦晏牵着荆谣的手出了祠堂,等下次再来时……大概就是自己亲手将三皇子一派绞杀的时候吧,秦晏转头又往祠堂中看了一眼,观音大士宝相庄严慈和依旧,秦晏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荆谣往前面去了。 不多时圣旨果然来了,骈四俪六的念了半日,最后还赏赐了不少上用的大红云锦蜀缎,秦晏同荆谣谢恩后好生的将那几个太监打发去了,刚送走衡棋如就来了,秦思听外面传是他来了红了脸躲到内院去了,衡棋如进来,还没等说句话外面尤老夫人带着她的儿媳也来了,池园中一时热闹非凡,秦晏忙命人上茶好生招待着,尤老夫人见衡棋如也在忍不住打趣道:“新姑爷也来了?等不及五月十八了不成?” 衡棋如这阵子被大家玩笑开多了也懒得脸红了,见屋中都是自己人索性厚着脸皮道:“还是老太君最懂晚辈的心思,这日子本就定的太晚了些。” 话一出羿老太太撑不住笑了,道:“这孩子……就这样准备嫁妆还手忙脚乱的呢。” 衡棋如笑笑:“老太太说笑了,嫁妆不嫁妆的我是真不在意,这……人能来就行。” 厅中众人闻言更笑个不停了,尤三太太笑道:“早就听说嘉恩侯是个重情谊的,如今看果然不错,以后思儿过去有福了。” 柳氏凑趣笑道:“可不是,小定的时候姐姐没来,咱们姑爷可是指天画地的发誓要对思儿好一辈子呢,还……”,柳氏压低声音跟尤三太太笑道:“还说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纳妾的。” 尤三太太闻言眼中钦羡不已,笑道:“如此……倒是咱们思儿有福了。” 里面两个太太慢慢说着秦思的那些嫁妆等物,外面尤老夫人问了问秦晏和衡棋如授的官职,连连点头:“很好……年轻,在翰林院里待几年,慢慢历练着学着办事。”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就在池园吃的,饭后尤老太太又坐了会儿叮嘱了些婚事上的琐事,尤老太太一开始还担心衡棋如刚立府,又没有长辈操持着大事上怕是料理不周全,衡棋如笑道:“老太君放心,皇上说我父母早逝,特给了恩典,让内务府派人来帮忙操持。” 尤老夫人和羿老太太闻言都放下心来,毕竟是侯府的婚事,半分也差不得的,如此众人又商议了些小事就散了,只等着五月十八日大婚。 时光飞逝,五月十七花妆,羿府尤府女眷都出动了,一起在池园帮忙招待往来诰命贵妇,秦晏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且好多都是秦晏不大熟识的,外面是尤二老爷和尤三老爷带着秦晏一一认过,里面是羿尤两府女眷照应,荆谣里外打点着,临时往外面去又定了几桌席面来,两人忙了一早都没能说上句话,中间奉茶时秦晏抽空往后面来寻荆谣,荆谣正在库房里取了两套考究茶具出来预备着一会儿待客,秦晏从后面将人抱住了,笑道:“怎么来这儿了?丫头们呢?” 刚刚入夏,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荆谣擦了擦额角的细小汗珠笑道:“丫头们?连婆子都要去端茶倒水的了,哪里还再找丫头们去,哥哥……咱们还是得要些大丫头,平日里自己不觉得,别人往来看见了不笑话么?都是些小丫头伺候……” “也就这一次大事了,哪有以后?”秦晏拉着荆谣坐下来失笑道,“都是棋如……我不知道他竟撒了这么些帖子,来了这些人,早知道从他那边借些丫头过来。” 衡棋如撒帖子是一个缘故,他送帖子的都是老嘉恩侯的故交,但今日看,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也来了,秦晏心中明白,晁嘉的安排已经慢慢出现效果了,朝中变天,京中贵族不少都在观望,如今有个能向新帝宠臣卖好的机会,怎么会不来呢? 秦晏心中冷笑,很好,自己这里来的越多,秦府那里就越少。 秦晏看向荆谣,一笑道:“大丫头就算了,人大心大,难免不省心,别召那个麻烦。” 荆谣无法,起身道:“这清净,哥哥歇会儿吧,我把这套茶具送里面去,听吉祥说几位王妃都来了,正好给她们用。” 秦晏点头,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呢,他也不好久坐,在荆谣额上亲了下就出去了。 里面羿老太太正跟安国太妃客套着,安国太妃同羿老太太年轻时也有些交情,拉着手不住笑道:“你可算是熬出来了,外孙这样争气,外孙女儿又得此佳婿,老姐姐……好福气啊。” 羿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是,你也知道,倩儿走了,这两个孩子一直让我惦记着,许是倩儿保佑吧,这几年顺风顺水,还算可以。” “我可听说了,咱们皇上同你外孙,还有你们姑爷都是旧交呢,以后前程必然错不了的。”安国太妃抿嘴笑了下道,“思儿出了门子,你就少了一桩心事,以后再给秦晏寻一位千金就算完了倩儿的事了。” 羿老太太顿了下笑道:“可是呢。” 安国太妃笑笑:“要不都说儿女都是前世的债呢,我有个小孙女,如今也快及笄了,还没定下来,就怕寻不着个可心的人,唉……哪能都跟你这外孙女一样好命呢。”安国太妃意有所指,羿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她不好说什么,只是敷衍道:“哪里哪里,太妃客气了……” 安国太妃只是个郡王妃,家中爵位传到孙儿这里就没什么了,加之皇帝登基后并不多看重宗室,安国太妃一家子虽未参与过当年的案子也是悬着一条心,殿试之后她就对秦晏很有意,还待再说几句,尤老夫人已经插进来了,只道:“这是我家二媳妇的太太,你还没见过吧,过来见见……”,边说着话边将羿老太太请走了,这边却也不失礼,尤三太太适时的走近跟安国太妃聊了起来,安国太妃也不好太上赶着,只得笑笑搭着话聊了起来,女眷们凑在一处聊天,不过就是今日来的人如何如何多,池园的景致如何如何好,聊的最多的,自然就是秦思的嫁妆了。 羿江倩当年留下的嫁妆秦晏几乎都没留下,全给秦思了,除此之外又有京中十里红妆两成的红利,京中一半的庄子,还有这几年秦晏留心给秦思攒下的东西,林林总总,一共一百六十抬。 添妆之日这些嫁妆都要摆出来的,往来诰命眼睛一个比一个毒,哪些是虚抬,哪些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秦思的嫁妆里一件大件笨重东西也无,全是整整齐齐的箱笼,有些打开了,露出精致华贵的珠翠来,实实在在的装了一妆奁,有些并未打开,有些还用大红囍字封起来了,想来是太过贵重的东西,要不就是银票等物,这样的嫁妆就是在京中也是少见的,安国太妃心中钦羡,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自己孙女来日出嫁也不见得有如此风光的。 这边正忙着,外面宫里又有恩赐下来了,小太监们高声唱和,里面都听得见,上恩赐秦思金凤两只,金镶珊瑚顶圈两围,随金镶青桃花重挂四件,片金十匹、蟒缎十匹、大卷闪缎二十匹、小卷闪缎三十二匹…… 里面羿老太太听见了连忙命人去好生招待着,里面又是一片恭维声…… 忙忙碌碌的一日终于过去了,两人早早的就躺下了,秦晏本还要同荆谣说几句话,没等开口就见荆谣已经抱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嘴唇微微张着,傻里傻气的,秦晏有些心疼,这段日子荆谣忙坏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受得了?秦晏转过身来让荆谣倚在自己怀里,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也闭上了眼。 池园这边歇下了,秦府却还热闹的很,梅夫人青白着脸,抖声道:“老爷……答应了明日让秦思他们来?” 早在之前秦晏知会秦敛的时候秦敛就答应了,只是他知道梅夫人定然不依,怕头疼也就一直拖着没说,秦敛蹙眉点了点头:“秦思也是我的孩子,要出门子了,来这边磕头不是应该的么?” “凭什么?!”梅夫人操持了一天的事已经很累了,此刻声音都有些发哑,厉声道,“老爷忘了秦晏那日是怎么来闹的了么?他不是一心要分出去,不与我们来往吗?现在又想来了?做梦!” 秦敛心中自然还恨着秦晏,但他明白的很,这次让秦思他们来自己并不吃亏,一是对外做个样子,好像秦晏秦思已经同这边重归于好了,以后面上也好看些,二是……怎么说这也算是同嘉恩侯说上话了,他来拜会过了,正经的磕了头拜了岳父的,以后自然同别人不一样,此番虽憋气,但实在的好处是有的。 若是以前,秦敛自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不得圣心,儿子女婿却一个比一个出息,形势比人强啊…… 梅夫人想不到这些,她只知道单是今日各府夫人太太们来给秦珍添妆,她已经丢了很大的人了!稀稀的来了那几个人,空空荡荡的,她原本还想在嫁妆上压秦思一头,咬着牙准备了一全抬的嫁妆,一问才知道,秦晏竟是准备了一百六十抬!另外还有各处的庄子,还有皇帝的赏赐! 明日出嫁,秦思嫁的是侯爷,各项礼数又多了一层,正日子的大礼听说还是请的内务府的人操办的,可见其尊贵,像今天两边各办各的也就罢了,若是明日凑到一处来,高低立现,自己这脸还要不要了! 梅夫人眼中噙泪待要再说,秦敛摆摆手道:“我已答应了,还能如何?你也是秦思的母亲,不是……不是一样的尊贵么,莫要再说了,有这个功夫去多教导教导秦珍规矩是正经。”,秦敛说完竟拂袖去了,梅夫人面色一僵,强压下心头怒火,转身往秦珍院里去了。 翌日,天还没亮众人就都起来了,秦晏和荆谣都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外面小丫头们头上也都簪了一样的大红镶宝头饰,身上穿了一样的大红夹袄,整齐的很,池园里处处贴了大红囍字,热闹又喜庆,秦晏让荆谣在里面歇着,自己去外面料理事情,内院里寅时秦思就起来装扮了,开脸,上妆,盘发髻,换好里里外外的大红喜袍,装扮好一头的凤冠和各色珠翠,戴好一身的各种好寓意的项圈、环佩、手镯、戒指、福袋、五色彩绳……单是弄完这些就用了两个时辰,等秦晏再进去时秦思已经收拾好了,秦晏一笑道:“妹妹今日真好看,迎亲的一会儿就来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么?” 最后一句话是跟秦思的奶娘说的,奶娘忙笑道:“没有没有,都准备好了。” 秦思原本还好好的,一见秦晏忍不住红了眼眶,泪珠一滚落了下来,丫头们连忙劝着给她将泪擦了,生怕花了妆,秦晏心中也是一酸,上前握着秦思的手笑道:“棋如不是外人,以后妹妹想家了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你们时常一同回来小住也可,又不是远嫁在不得见了,哭什么?” 秦思点点头,哑声道:“我去后……哥哥要好生照顾自己,莫要,莫要……”,秦思越发说不出话来了,偏过头去低声哽咽,秦晏忙柔声劝慰着,外面羿老太太,尤老夫人,还有柳氏和尤家几位太太来了,尤三太太最机灵,一见着情形连忙笑道:“哎呦呦都是我的不是,忙了一早上,竟忘了给新娘子送福寿八宝粥来了,把我们侯夫人都饿哭了,快送上来。” 秦思破涕为笑,众人被尤三太太搅合的也乐了,尤三太太接过嬷嬷奉上来的粥送到秦思手上柔声道:“快吃几口,还有一天要应付呢!” 秦思点点头吃了,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迎亲的人来了,秦晏去接着,只见衡棋如一身大红喜袍,更添俊秀,上来赶着先给秦晏作揖,秦晏一笑:“莫要耽误吉时了,先去里面给老太太磕头。” 衡棋如已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跟着秦晏进来,先给羿老太太行礼,毫无侯爷的架子,连磕了三个头,也称“外祖母”,神色恭敬有礼,引得众人不住赞颂,给羿老太太行礼后秦思盖着盖头让全福太太领出来了,两人又一同拜过了,羿老太太将人扶起,含泪说了些“和睦繁昌,早生贵子”的话。 两人转过身来再给秦晏行礼磕头,秦晏坐受了,温言劝慰了几句,执事的丫头们要引着众人出来,衡棋如拦道:“且慢,还没给小舅兄行礼呢。” 秦思心中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荆谣哪里肯受,衡棋如却不依,让人将荆谣扶到正坐上强按下来,同秦思一同跪下行礼,荆谣无法,只得红着脸也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算是完了里面的礼数,众人往外走上轿,全福太太给秦思换了绣鞋,秦晏亲自背着秦思出院上了十二抬大红喜轿。 女眷们和宾客们先去侯府,衡棋如和秦思还要去就秦府一趟,路上随轿的丫头婆子们不住称赞衡棋如有礼又周全,自然,这这是在池园中,到了秦府后衡棋如同秦敛一句话也没多说,将秦敛准备了一晚上的话全憋了回去,两人恭敬的给羿江倩的牌位磕了头后领着秦思又给秦敛行了礼,至于梅夫人,衡棋如连看都没看一眼,且不说只是个继室,单凭着当年想将秦思嫁入梅府这事衡棋如恨不得将她生吃了,哪里有好脸给她。 为了喜庆好看秦敛特意命人算好了时辰,让衡棋如和秦思,章云烈和秦珍一同出府,谁知这样更是打脸,秦思这边少了一半的随嫁车轿还占满了一条街,一百六十抬的嫁妆一连串绕成了龙,衬得秦珍那点嫁妆更没法看了,秦敛还好些,再怎么说……厚着脸皮也能跟人家说这都是自己女儿,梅夫人就只能拼命绷着让自己笑了,自己女儿跟前面太太的女儿同日出嫁,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衡棋如不耐烦久待,行礼之后就走了,之后还是各自走各自的路,秦敛梅夫人等去章府,秦晏荆谣等去侯府。 侯门规矩多,又是内务府操办的,礼数多的很,不过也热闹,直至晚间才散,衡棋如昏头转向的忙了一天才进了喜房,又是一顿冗杂礼数后衡棋如终于挑了喜帕,看着羞涩的小新娘,他这一日的疲乏都散尽了…… 池园中众人也疲惫的很了,荆谣宽容,让众人先休息,等明日再慢慢收拾,秦晏体贴他疲乏,命人早早的准备了热水,两人沐浴后才上了床。 “今天衡大哥可乐坏了……喝了那些酒都不醉。”荆谣披着头发笑道,“人家都说喜酒不醉人,果然是。” 秦晏揽过荆谣来让他倚在自己怀里,轻声笑道:“早知道在别院那晚你也该灌灌我,我肯定也醉不了。” 荆谣脸微微红了,秦晏翻身虚虚压在他身上,低声道:“谣儿,以后这府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以后我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荆谣忽而想到那次秦晏跟自己说,因为顾忌着秦思的名声,所以很多事不敢做的太过火了,荆谣心中一暖摇摇头笑道:“哥哥已经对我够好了……这样我就知足了。” “傻东西……”秦晏迷恋的亲吻着荆谣的唇,抬手将床帐放下,低声呢喃道,“你看吧……看我以后还能怎么宠你。” …… 48独发晋江原创网 49独发晋江原创网 翌日寅时二刻池园的门就被敲开了,福管家不知何事,匆匆披上衣裳去门上问,一见是宫里来的人连忙将人迎进来了,急匆匆的找丫头进里院通报秦晏。(小说文学网) 秦晏睡觉轻,管事的大丫头刚将这边院门敲开他就听见了,外面天还漆黑着,秦晏心中一凛,这时候进来人绝不是什么好事。 秦晏起身扯过床头的衣裳披上,转身绕过屏风出来来,小丫头们正要进来叫人,秦晏先一步压低声音道:“荆少爷还睡着呢,小点声,怎么了?” 小丫头一福身轻声道:“宫里来人了,福管家已经给请到外书房去了,让少爷过去呢。” 秦晏微微蹙眉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裳去了。 里面荆谣微微听到了些动静,皱了皱眉醒了,外面堂屋里灯火通明,透过层层纱帐映了进来,荆谣见秦晏不在也起来了,床头的青瓷冰裂盆中的冰块还未化尽,荆谣皱皱眉,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外书房里两个禁卫见了秦晏来了连忙行礼,秦晏摆摆手:“莫拘这虚礼,出什么事了?” 一个禁卫看了秦晏身后的福管家一眼,秦晏知意,侧过头道:“你们先下去吧。” 福管家带着丫头们下去,那禁卫这才低声道:“秦大人……晚间丑时三刻时,圣上遇刺了。” 秦晏眉头紧锁:“现在如何了?” “秦大人莫担忧,圣上自有神佛保佑,只伤着了手臂,已经让御医诊治过了,并无大碍。”禁卫顿了下压低声音接着道,“那刺客当即咬舌自尽了,苏大人正搜宫呢,咱们也出来一会儿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圣上让请大人进宫一叙。” 秦晏顿了下点点头:“两位且稍等一会儿,我换了衣裳就来。” 秦晏转身回内院,正撞上在柱子后偷听的荆谣,秦晏失笑:“大晚上的你出来做什么?跟我回去!” 里面那两禁卫听到动静马上出来了,秦晏下意识将荆谣护在身后,一笑道:“舍弟顽劣,让二位见笑了。” 这次的事是大机密,那两个禁卫来前是得了吩咐的,只许告诉秦晏一人,现在让别人听见了,这……那两个禁卫相互看了一眼,秦晏顿了下轻笑道:“两位不必为难,一会儿面圣我自会交代的。” 那两人听了这话就放心了,点点头回去接着坐着,秦晏带荆谣回昭瑰堂。 荆谣偷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点羞惭也无,只是满怀心事的,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道:“怎么了?我就进宫一趟,等天亮就回来了,你先去睡觉,等醒了就又看见我了。” “但是……”荆谣哪里信这些,抱着官服不撒手,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宫里都是刺客,你又不是武官,皇上找你进去做什么呢?” 秦晏失笑去扯衣裳:“自然是有事要商议,或是要交代给我什么差事,听话,给我衣裳……” “那等天亮不行么?”荆谣抱的更紧了,“要不……也带着我吧?就说我是哥哥的小厮。” 秦晏撑不住笑了:“你当你哥哥是什么大官?进宫还能带着个小厮?别闹……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天亮我就回来了。” 半年前刚经历过逼宫之事,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荆谣想宽心也难,又不敢一直闹惹得秦晏不快,只得将揉的有些皱的官服递给秦晏了,低声道:“哥哥可是说了……天亮就回来。” 秦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怜又爱,将人搂在怀里轻声笑道:“嗯,一定,瞧你这点胆气,没出息。” 荆谣心里正不踏实呢,忍不住小声辩驳道:“要是宫里传的人是我……哥哥还不知会怎么着呢。” 秦晏一想自己也笑了,低声哄道:“放心吧,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晏传好衣裳跟着那两个禁军去了,这次他倒是没让荆谣等多久,荆谣在府中等了不过一个时辰宫中又来人了,客客气气的将荆谣也请了去。 秦晏进宫后就被直接迎到乾清宫了,里面榻上晁嘉正躺着,见秦晏来了笑道:“你来的倒是快,赐座,上茶。” 秦晏哪又心思喝茶,请安后先问晁嘉的伤处,晁嘉将袖子挽起一点来给他看了看,笑了下道:“无妨,只是点皮肉伤,没动着筋骨。” “同伙的刺客可抓着了?”能伤着皇帝,这绝不是一个刺客能做出来的事,后面需要有多少同谋,多少势力扶持,秦晏微微蹙眉,“可是薛氏余党所为?” 晁嘉淡淡一笑:“先生正在逐一排查,已经抓出了两个太监了,至于是谁派来的……你猜的应该不错。” 秦晏明白晁嘉这次叫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了,微微颔首道:“臣愿审讯刺客,为圣上分忧。”,不管是不是薛氏余党,这次的事也必须扣到他们头上去了,晁嘉忍了这么久,终于送了个这么大的把柄来怎么能浪费。 晁嘉满意一笑:“既如此是最好的了,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也不好总在翰林院中清闲着……来人。” 晁嘉当即赐了秦晏大理寺少卿一职,从五品,着从旁审理行刺一案。 秦晏谢恩,两人刚说了几句话苏卿辰来了,晁嘉连忙起身,苏卿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道:“别瞎动了,仔细再崩了伤口。”,晁嘉转身对秦晏笑了下道:“秦晏来了,皇帝可都跟你说了?” 秦晏点头:“方才说到先生已抓了两个同伙,可还有别人?行刺经过是怎么回事?” 苏卿辰摇了摇头:“没有了……自皇帝登基后我以节俭为由已经放了不少人出去,只留下了些履历清白的,没想到竟还没将他们剔干净,那个刺客原是承乾宫的掌灯宫女,平日里不打眼,今晚熄灯火时突然暴起,拿着一把五寸长的匕首扑着皇帝去了,幸得宫卫反应快,没伤着要害……” 晁嘉一笑:“也是我疏忽了……” “宫女们出入大殿都有人检查的,定不会将这么显眼的利器漏过去,想来……”秦晏看向苏卿辰,“那两个太监就是督查此处的人了。” 苏卿辰点点头:“是,竟能将这一连串的人买通了……不简单啊。” 秦晏顿了下心中却想到了另一处去,这些人为什么不早不晚,非要这个时候行刺呢?五月二十二,不是什么大日子,没有特殊意义的时候动手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狗急跳墙,二……时机到了,要为了下一步做准备。 晁嘉已将薛氏乱党关了半年了,一直不温不火的,并没有做出马上要同他们算账举动来,所以狗急跳墙的情况不存在,那就是还有后招了。 秦晏想到的苏卿辰也已经想到了,苏卿辰见秦晏半晌不说话淡淡道:“怕是晁泽终于忍不住了呢。” 秦晏心中越发笃定,晁泽忌惮着他的母亲和兄弟的性命,所以一直不敢动手,但晁嘉一直拖着他,他索性也拖着,慢慢的将人渗透到宫中来,想着一击夺命,再攻进京中来,夺回帝位。 苏卿辰冷笑:“他怎么也不动动脑子,若是皇帝有个好歹,皇帝还有那么多位皇叔等着呢,哪里等得到他打进来,新帝登基先一个平乱杀了他。” 秦晏微微颔首没有接话,这话也就苏卿辰能说,别人说就是大不敬了,其实除了行刺这个小意外,别的事都是在苏卿辰掌握之中的,一直拖着不理会谋逆之事本来就是为了逼着晁泽反。 晁嘉为了安抚宗室,任凭别人如何劝要早早惩治薛氏一族晁嘉都一直说不忍骨肉相残,做出慈和的样子来,暗地里却将那些人关的严严实实的,虽未曾拷打但也没少让他们吃苦头,只等着拖延到晁泽忍不住了先动手,如此晁嘉又可以说,朕本想宽容的,但皇叔咄咄逼人啊……理全让他占了。 荆谣心中淡淡一笑,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不过比起当年晁泽做的事这些就算不上什么了,若是换做自己,秦晏差不多也会如此,秦晏顿了下问道:“各地的兵士可已经安排好了?京都无虞吧?” 苏卿辰一笑点点头:“放心,早就安排好了,绝打不到京城来,最多到倪邱就能被拿下了,这里不用你担心,你先同我来审那几个太监……” 秦晏看了眼时漏犹豫了下道:“先生……可能容学生天亮后回府一趟?” 苏卿辰一顿:“怎么了?家里有事?” 秦晏笑了下:“惭愧,学生来前答应了荆谣,天亮后就回去,这审起案子来……可就不好说了。” 苏卿辰对于荆谣的事一直宽容的很,听了这话笑了下道:“原来是秦夫人下了门禁了,让你回去一趟倒是不难……” 苏卿辰顿了下笑道:“罢了,干脆将荆谣也接来,在乾清宫偏殿给你们一间屋子先住着,这案子一开始了哪里单是审几个太监就能完事的,索性将他接来,省得你心思不定,差事也办不好。” 秦晏顿了下看向晁嘉,晁嘉一向是什么都听苏卿辰的,闻言点头道:“很好,先生就一直住在偏殿,也给你们一处阁子就罢了,朕也许久没见过荆谣了,一直说要赏他些东西呢,让他来吧。” 如此最好了,秦晏谢过晁嘉和苏卿辰,随苏卿辰一同去了。 荆谣让人接进宫后先去给晁嘉行礼问安,两人也是旧识,以前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重逢没想到竟颇聊得上来,一直谈到了天亮,晁嘉留荆谣一同用了早膳,之后自去上朝,荆谣随着宫人去了给他安排的偏殿。 秦晏同苏卿辰还有几位大人一同审案,一直到巳时才录好卷宗各自散了,秦晏记挂着荆谣,完事后就寻了去。 偏殿的里间阁子里荆谣正守着棋盘发呆,秦晏走进了笑道:“困不困?怎么不躺会儿。” 荆谣见秦晏来了忙起来了,笑道:“哥哥完事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秦晏一笑:“还得住几日……觉得拘束?”,有些话不方便同荆谣说,没得让他担心,秦晏自己清楚,如今宫中已经排查过了,可以放心,但宫外就不一定了,其实如今在宫中倒是更安全的,且看看吧……如果外面真乱起来,说不得还要跟晁嘉要个恩典派些禁卫去羿府还有嘉恩侯府上守卫。 荆谣摇摇头:“也说不上拘束……只是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说的?”秦晏拉着荆谣一同倚在榻上,握着他的手捏了捏轻笑,“你在这能安我的心啊,只当是走亲戚了吧,忍几日……一晚上没睡困了吧?” 荆谣其实还好,只是秦晏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之后又进宫审案,一直熬到现在,眼睛里又有血丝了,荆谣点头道:“有些困了,哥哥陪我睡会吧。” 秦晏点头,两人只脱了外面的袍子就一同躺下了,荆谣抱着秦晏的手臂微微蜷着身子,不错眼的看着秦晏,秦晏翻过身来将人搂在怀里揉了揉,只觉得心中终于踏实下来了,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任凭外面怎么闹吧,只要将人护住了,不让他受到牵连就好。 50独发晋江原创网 审那两个太监费了苏卿辰等人不少功夫,这两人行刺的罪是逃不掉了,苏卿辰急与从他们嘴里套出晁泽还有薛氏的罪证来,不管真假,只要是对他们不利的就好,可那两个太监偏偏嘴硬的很,苏卿辰事多,不能时时的守着,案子就慢慢的交到了秦晏手上。【小说文学网】 这也是晁嘉的意思,晁嘉想要薛氏的罪证,也想让秦晏快点办出点实事来好给他升迁,如此一箭双雕。 是以后面几日秦晏就耗在掖庭院了,暴室中酷刑无数,秦晏却什么没用,先干晾了那两太监一日,自己自在的跟荆谣在乾清宫偏殿中品茶对弈,荆谣刚学下棋,秦晏慢慢教导着,时不时的占点便宜,惬意的很。 “你这也太……”秦晏顿了下笑了,“罢了,学学就好了……” 荆谣呐呐笑了下,将秦晏的话补全了:“太笨了,是吧?” 秦晏笑笑:“我可没这么说,有人天生就不下不好,这没什么好强求的。” 荆谣嘿嘿笑:“回去我跟吉祥他们练手,练好了再来跟哥哥下……快酉时了吧?哥哥明日还不审那两人吗?” 秦晏放下棋子道:“明日审。” “那今天……为什么不审呢?”荆谣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是为了抓别人吗?” “不是。”秦晏笑了,起身同荆谣坐到一处,握着他的手慢慢道,“之前先生已经审过两日了,几乎没进展,他们都是千挑万选送进来的,嘴严的很,轻易撬不开,万一不小心再弄死了更为难,所以要想些别的法子。” 荆谣顿了下:“什么法子?” 秦晏故意逗他:“你猜?” 荆谣苦着脸:“刚下那几盘棋已经把脑子用完了,想不出来了。” 秦晏失笑:“你还好意思说!那几盘臭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子在摆画儿呢!今天就不跟你说,自己想……” 荆谣抿了下嘴唇心中一动:“哥哥……今天是让人去寻他们的家人了?” 秦晏一笑:“这不也不笨么?你不知道……方才下棋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悬着,心想别是捡了个小傻子回来,这可赔了……” 荆谣被打趣了也不生气,依旧乐呵呵的:“赔了也没法子了……他们的家人好找么?做这种事的人大概都将家里人藏起来了吧?” 秦晏轻笑:“你当他们是多大的人物,哪里有那个能耐,我昨日就让人在查了,有个太监家里还有些人,明日应该就能带来了。” 荆谣顿了下没再接话,下面事就不是那么好在明面上说了,秦晏看出来了,故意岔开话笑道:“刚才还那么笨呢,怎么这会儿一下子就想出来了?” 荆谣正出神儿呢,闻言一笑道:“啊,我是想……要是我的话,若是有些话我宁愿豁出命去也不会说,还想要撬开我的嘴的话,那也只能是拿哥哥来威胁我了,推己及人,大概别人也是这样。” 荆谣说这话并未走心,秦晏闻言心中却熨帖不已,笑了下道:“为了你这句话……明日我定要网开一面,只要他们识趣,我尽量不伤及他们家人,算是……给你积德了。” 荆谣笑了下:“不耽误哥哥审案就好,说起来咱们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功德,等这次回去往千佛寺那边捐些香火银子吧,行么?” 秦晏无可无不可:“你看着来就好。” 翌日大理寺的人果然将其中一个太监的家人找来了,凡是沾亲带故的全拖了来,拉拉杂杂站了一屋子,秦晏也没废话,只命人将那太监带了来,淡淡道:“一炷香的时间不说,杀一个,两柱香的时间不说,杀四个,到了一个时辰还不说,全杀。” 秦晏懒得跟他穷耗,转身就要出去,那太监却服气了,长叹了一声全招了。 秦晏并不喜欢血腥,能这样干脆利索的将事情解决了最好,当然,这种招数也只能在掖庭院中做,真到了大理寺刑部中,这些阴毒招数是摆不上台面的。 那太监按着秦晏的暗示和授意写了供词画了押,秦晏也让人将他的家人安全的送了回去,秦晏自认做的干干净净,却不知为何让秦敛知道了消息。 审理那两个太监的事秦晏做的不错,供词送上去后晁嘉高兴的很,当日升了秦晏的官,授大理寺卿,官居从三品。 短时间内连升三级,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只是这半年朝中动荡,当年的官员罢免的多,晁嘉新提拔上来的人都没什么品级,不得已,这样的事已经做过几次了,秦晏这事也算不上打眼了。 那日早朝之后秦晏回偏殿,秦敛去内阁,两人在游廊边走了个对脸。 周围没有什么人,秦敛定定的看着身着紫色官服的秦晏,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了这身孔雀官服,手上沾了不少血吧?” 秦晏轻笑:“这就不劳秦大人费心了。” 秦敛被气的肝疼,今上多疑,对于这些老臣是能不用就不用,之前跟夺嫡有关的官员全部罢免,像是他这样根本没插手争储一事的老臣也全被晾了起来,手中实权一点点的被抽走了,全交到了这些新科小吏手上,秦敛心中大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冷笑了声道:“行刺案我也听说了一些,苏大人都问不出来的话,让你问出来了?端的好手段。” 秦晏心中微动,秦敛是怎么知道的? 秦敛淡淡笑道:“张汤、来俊臣、赵禹、周兴……哪个有好下场了?就是不说这些,以人家人威胁,你也不怕生死报应!” “按着秦大人的说法,我哥哥难道要客客气气的问案不成?”荆谣随几个太监转过游廊来,冷冷的看着秦敛,“昔年三皇子晁泽将十数位大臣拘于刑部,挨个动用私刑,当时怎么没人出来问问生死报应的事?” 秦敛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荆谣竟也在宫中,荆谣继续问道:“为何别人屠我时就该忍着,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敛心中不耐,冷声道:“我是在问秦晏为何要如此审案,你牵扯这些做什么?!” 荆谣抿了下嘴唇道:“皇上亲任命的哥哥从旁审理此案,大人不去问皇上,却怪我哥哥?” 秦敛被顶的说不出话来,荆谣原本不想多话的,但秦敛实在太能激人火,什么叫“生死报应”?且他刚说的那些人名荆谣虽不全通晓,也知道其中有几个人都是史上有名的酷吏,无一有个好下场,这是在咒秦晏不成?! 秦敛甩手就要走,荆谣冷冷道:“秦大人答不出么?正巧皇上宣我觐见,我代秦大人问问好了。” 大热天里,秦敛听了这话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愤然怒道:“莫要胡言乱语扰乱圣听!我何曾说过什么了?若真要说,我倒要告你污蔑朝廷命官!” 荆谣淡淡一笑,神情居然同秦晏有几分相像:“告不告……看我一会儿高兴不高兴吧。” 秦敛气急,却也没法子,担着心转身去了,秦晏看的好笑,忍不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笑道:“皇上宣你做什么?” 荆谣顿了下小声道:“皇上其实并没有宣我……那日我们聊天,说起黎州的茶,皇上说久没喝过了,正巧昨日我让人回府中拿哥哥的衣裳时取了些,让人告诉皇上了,皇上派这两位公公来取,我想……来见哥哥,就跟来了。” 荆谣将手中的一个小匣子递给身边的一个公公低声道:“我就不去了,这茶叶麻烦公公送去吧。”,荆谣从怀里摸了个荷包出来递过去,那公公欢喜的接了,道了谢一行去了。 秦晏轻笑:“今日并没有我什么事了,正想去找你呢,行了,回去吧。” 荆谣点点头跟着秦晏往回走,秦晏忽而想起上次带着荆谣回秦府,荆谣也是这样将秦敛问的哑口无言,秦晏偏过头看了荆谣一眼心中轻笑,忽而又想起刚才秦敛的话……掖庭院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秦敛还是有些自己的路子啊。 荆谣跟着秦晏一路回到偏殿都没说话,秦晏一笑道:“怎么了?刚才的气势呢?” 荆谣给秦晏倒了一杯茶低声道:“哥哥……等这事儿完了,还是少沾手这些案子吧,他说的虽然不对,但这种事……” 秦晏心中轻叹,不该什么都跟荆谣说的,没得让他担心,秦晏拉着荆谣的手将人揽到怀里来笑道:“害怕了?怕我也做了酷吏?” 荆谣抿了下嘴唇没说话,帝王在专政时多用酷吏,为的是借酷吏之手排除异己,而酷吏……升迁一般都很快,荆谣越想心中越没底,秦晏现在的路子确实同前朝的那些酷吏有些相似…… 秦晏明白荆谣担心什么,一笑道:“你还不放心我?我什么时候能吃亏了?” 荆谣一想也是,但还是架不住心中担心,秦晏笑了下哄道:“你放心,这些事以后我尽量都避开,等这些事都完了以后……我就安安稳稳的做个纯臣,如何?” 荆谣低声道:“这可是哥哥说的,以后……其实不做官也没什么的,我做生意,咱们也能过得好好的。” 秦晏心中一软,瞬间理解了古往今来那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了,有了这么个可心的人,别说是不做官,就是随他隐名乡里也没一丝不情愿的。 秦晏知道荆谣心中担忧,正色道:“放心,若是以后风头有一点不对,我马上脱了这身官服挂了印同你走,反正……如今秦思也有了依靠,别的我也不担心了。” 荆谣安心下来,笑了下道:“我可都记下了。” 秦晏笑笑在荆谣唇上亲了下,轻轻抿着荆谣的嘴唇呢喃道:“记着吧,用不用我给你写下来画个押?我说到做到……” 51独发晋江原创网 刺客的事出了结果后晁嘉马上命刑部大理寺一同审理晁泽谋反案,拔萝卜带出泥,秦晏等人在晁泽的授意下将当年的案子也翻了出来,当即拟了旨定了晁泽的十大罪状,桩桩件件都能定他死罪。【小说文学网】 晁泽苦苦期待的皇帝驾崩的消息没有来,却等来了六万平乱兵,苏卿辰还是高看了晁泽,他那所谓的五万大军别说倪邱,连哲林都没到就被苏卿辰早就安排下的人围住了,哲林将士不敢妄动,皇帝明令要抓活的,但晁泽占据了有利地形,围剿容易,活捉却难了,下面将士怕晁泽来个鱼死网破,将晁泽剩下的那五千兵士围在哲林山上后暂时安营扎寨,遣人将军情上报京都,等着朝中的下一步安排。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却掀起了自晁嘉登基后,廷议时的第一次大争执。 以苏卿辰为首的这些大臣一力要求不惜任何代价生擒,老臣们则主张不必大费周章,晁泽罪行已定,不如直接将人就地斩杀。 秦晏自然也是主张活捉的,晁泽当年虐杀了他的外祖父,就这么简单的将他杀了怎么行?且哲林山那边的地形复杂,说是围剿,到时候来个死不见尸怎么办?谁同他打饥荒去,但在朝上就不能这么说了,秦晏给的理由温和的很,晁泽好歹是皇室中人,葬身荒野太不成体统,且如今尚未当面定罪,一切变故都有可能,万万不可冤杀了晁泽。 老臣们心思也不简单,如今傻子也看出来了,新帝和他倚重的臣子都善于扮猪吃老虎,前面那些仁政不过是表象,骗傻子的,皇帝心里已恨毒了晁泽还有薛氏一党,旧案一直不结,已将多少大臣牵连了进去,现在让晁泽死在外面就罢了,若是再带回来兴师动众的审了,不知苏卿辰又要趁机拉多少人进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将案子结了,如此大家都能放心,当然,他们表面上也不能这么说,这些老臣伪善的功夫比秦晏他们强多了,张口“不忍将士平白折损”,闭口“几万将士在外,多一天就是一天的粮草,劳民伤财”,说的跟真的似得。 因为这点事众人唇枪舌战了一个早朝,最后晁嘉一锤定音,如今尚在先帝孝中,不忍让皇叔横尸乡野,务必要生擒。 晁泽的事定下来后秦晏就跟晁嘉谢恩带了荆谣回去了,在宫中拘束了这些天,回府后两人忙换了衣裳好好松松身骨,大热天里,荆谣在屋里只穿了身细麻布小褂,吉祥往里面送账本来,看着荆谣这样忍不住笑了:“少爷穿着这一身,再配上脖子上的金锁……显得又小了几岁呢。” 荆谣低头看看自己,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凉快就行,再说也挺好看的。” 秦晏觉得好看就行,荆谣将冰鉴推开了,取了些碎冰装进青瓷官窑小隔冰盘里,起身将丫头们刚奉上来井水湃过的西瓜放了进去,转身递给秦晏:“丫头们都太小心了,井水湃过的根本不凉。” 秦晏拿起银钎子来扎了块西瓜递给荆谣,荆谣见吉祥也在有些不大好意思,一笑道:“哥哥先吃吧,我一会儿再吃。” 秦晏自己吃了,转头对吉祥道:“这几日府中没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吉祥笑了下道,“知道主子都不在家,各处都安分得很,没什么事。” 秦晏点点头将西瓜放下了擦了擦手道:“那边府上呢?可有什么动静?” 吉祥低声道:“咱们那些人倒是没打听出什么来,最近那边太太忙得很,想来是顾不上咱们这边了。” 自出了会试那次的事后秦晏就命吉祥想办法往那边府上安插了些人手,只是如今日子尚浅,一时还不得力,吉祥顿了下一笑道:“少爷可知那边太太在忙什么?” 秦晏没兴趣听这些,荆谣倒是挺好奇的:“在忙什么?” 吉祥笑了下道:“那边的二小姐前日回府了,太太可不有的忙了么?” 秦晏挑眉:“自己回来的?” 吉祥点头:“回来两日了,也不见表少爷来请,哈哈,可成了笑话了……” 自梅夫人将自己的奶娘戚嬷嬷送到章府后,秦珍的日子本是好过了几日的,戚嬷嬷在梅夫人身边侍奉多年,内宅中的事她看多了也经历多了,跟在梅夫人身边这些年也没少帮着出力,还是有些脑子的,陪秦珍去了章府后没少劝她,只让秦珍先收敛锋芒,白日里谨慎侍奉秦雅和她的太婆婆,人前做贤惠样子,也不同章云烈拌嘴了,章云烈晚上想宿在哪儿就宿在哪儿,秦珍在自己房里做针线,要不就是同丫头们抹骨牌打发时间,不吵不闹的,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章府的太爷就将章云烈叫到书房中问话了。 妻子并无过失,成亲半月后没有一日宿在正房里,这其实是章云烈理亏了,加上秦敛也不动声色的暗示了章老太爷,“我家小女可还孝顺?”,“侍奉公婆可还尽心?”,“同夫婿可还和睦?”,明着是不放心自己女儿初做人妇能否尽责,暗中是在提醒章家,我女儿没什么错处,为何就一直冷着她? 这就是有娘家的好处了,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了,章老太爷自知理亏,回去将章云烈教训了一顿,是以当晚章云烈就宿在了秦珍房里。 如此梅夫人终于放下心了,只等着秦珍顺顺利利的生下嫡子,如此她在章府也就能站住脚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几日秦珍又将章云烈得罪了。 自打章云烈睡在秦珍房里后秦珍得意了不少,在公婆面前就没有之前那样恭敬小心了,秦雅却同突然转了性一般,每日同秦珍说笑,吃的穿的什么好东西都往秦珍院里送,处处回护着她,章云烈同小妾多说了几句话秦雅都要训斥,秦珍更安心了,每日侍奉长辈越发懈怠,后面几日日上三竿才起都是常有的事,秦雅也不训斥,只说小夫妻,怕是晚上睡的晚,第二日起不来也是有的,倒是经常在章老太太面前为秦珍说好话。 秦珍见秦雅如此放下心来,无事琢磨着就想收拾章云烈屋里那几个姨娘,戚嬷嬷暗暗的觉得不好,私下劝了秦珍几次,秦雅的性子戚嬷嬷是知道的,不可能因为前面秦珍孝敬了几日就心软,必有后招,秦珍一开始也担心过,试探着训斥了嫣红一顿,当众给他没脸,秦雅知道后没说什么,倒是让嫣红不要多事,好生侍奉秦珍,秦珍这下放下心来了。 那日正巧秦雅陪着章老太太去庙里进香,章府女眷大多去了,秦珍推说身子不舒服就没去,留在府中看家,那日不知是寻了个什么由头,命人让人将嫣红打一顿。要送她到庄子上去,谁知还没来得及打章云烈就回来了,当即就跟秦珍吵了起来,夫妻俩大吵一架,互不相让,等秦雅还有章老太太从庙里回来后就是这个情形,秦珍一心想着秦雅还会替她说话,上来恶人先告状,求秦雅替她主持公道,谁知,这段日子一直回护侄女的秦雅这次却不再理会她了。 秦珍近日晨昏定省去的少躲懒的多,侍奉长辈也不尽心,章老太太心里早就不满了,见秦雅如此也称愿,想着让秦雅这婆婆加姑母的教训她一顿就罢了,谁知秦雅这次动了大气,当即痛斥秦珍近日的不到之处,最后冷冷道:“我自认待你不错,谁知你越发不成体统了!嫣红是正经开了脸的姨娘,你竟敢将她撵出去,你将烈儿的脸面摆在哪儿了?你将我们府上的脸面摆在哪儿了?!女子嫉妒本就犯了七出,我看在你刚来府中,偏着你倒是让嫣红受了不少委屈,你竟还不知足!如今府中还是我当家,若要这么放过你,别人恐要说我是偏心侄女儿了,罢了,你先去祠堂里住几日,抄些佛经静静心吧。” 秦雅罚的不轻不重,秦雅却不干了,她这些日子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以为是秦敛同章老太爷说话管了用,秦雅等人都忌惮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去祠堂,委屈的受不得,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娘家请救兵,章老太太当时也有些松动了,真让她回了娘家太不好看,亲雅却不许人劝,就让她回了娘家,章云烈乐的这搅家星走了,自己去安慰嫣红不提。 秦晏听后眼中一动,将吉祥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吉祥得了令去了。 荆谣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秦晏转头在他脑门上弹了下笑道:“怎么?傻了不成?” “不是……”荆谣吃了块西瓜呐呐笑道,“你们心眼太多了,回不过味儿来。” 秦晏轻笑,吃了块西瓜慢慢道:“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呵呵,捧杀罢了,这算什么计谋……” 荆谣没太听懂,心中默默记下了秦晏刚才说的话想等着回来自己再去问问,秦晏见他憨憨的心中喜欢,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来笑道:“又想什么呢?我宠你可不是为了害你。” 荆谣听了这话再回想刚才的事才明白了,忍不住笑了:“我知道的……”,荆谣想起刚才秦晏说的“我宠你”心中暖暖的,转头不经意看到了桌边秦晏刚扔的那块帕子,秦晏刚拿那帕子擦过手上的西瓜汁水,定然不会再要了,若是不理会一会儿丫头们来收拾定就拿下去了,还不知道让谁拿去,这是秦晏用过的帕子啊……荆谣心里小猫挠似得,几番隐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那帕子拿了起来,干笑了下道:“这……这帕子的料子还挺好的啊……” 秦晏一顿:“怎么了?” 荆谣咽了下口水,抿了下嘴唇道:“都脏了……要不给我吧?” 秦晏失笑:“你要这个做什么?”,秦晏心中一动,不管因为什么,有便宜不占可不行,秦晏揽着荆谣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你,轻笑道:“想要?行啊,正好也该歇晌了,乖乖的陪我躺会儿去,我就给你……” 秦晏声音越来越低,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宠溺,荆谣被迷得七荤八素的,红着脸跟着秦晏往里间去了。 52独发晋江原创网 “哥哥……”荆谣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握着秦晏的手捏了捏低声道,“刚回来那会儿福管家跟我说舅爷前几日给我送了几个胭脂匠人来,还有些难寻的香料,已经记了账放在库房里了,现在也没事了,前面做的胭脂也囤了些,回来让风水先生选个日子就开张吧?” 秦晏闻言顿了下,起身倚在软枕上犹豫了下笑道:“其实也不用急……” “以前哥哥就一直说不用急。(小说文学网)”后来又说市面上不安全,不让自己出门,后来又因为秦思的婚事耽误了,前前后后来京中已经半年多了,荆谣的那个铺子还一直空着呢,荆谣隐隐的觉察出来秦晏是不想他开铺子,想了想问道,“可是有什么顾虑么?” 秦晏轻轻抚摸着荆谣的后背,半晌道:“罢了,开吧,总让你呆在家里也不好。” 秦晏确实是不太想让荆谣去张罗生意上的事,以前在黎州时做生意是没法子,囊中羞涩,不得已将祖宗的手艺翻腾了出来,借着前人的招牌赚了些银子,如今又不缺银子了,何苦让荆谣再去辛苦,且说到底商贾也是末流,秦晏不大忍心让荆谣做这个。 但荆谣不是女子,总让他在府中也不行,没得闷坏了人,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道:“只是不用像在黎州时那样拼命了,有些进项就可,如今思儿的事也完了,以后也没什么用着银子的地方了。” “哥哥还嫌银子多么?”荆谣与秦晏心意相通,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心事,笑了下低声道:“我听哥哥的,等铺子开起来了我就也不天天去了。” 秦晏点头:“别累着就行……”,秦晏的手越来越不老实,顺着荆谣中衣下摆摸了进去,荆谣下意识往后躲,秦晏轻声道:“我摸摸是不是又瘦了……” 荆谣一窒:“刚才不是……怎么还要再看是不是瘦了。” “会顶嘴了?”秦晏挑眉,“过来……” 荆谣无法,只得坐起来凑到秦晏跟前来,秦晏将人搂在怀里故意在他腰上捏了捏笑道:“越来越不听话了,等再长几岁还不要翻天?” 荆谣腰眼处最敏感,一碰就要笑,连忙求饶道:“不敢……长大了也不敢……” “这还差不多……”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亲了下笑道,“现在你还小,再疼你几年,等你再大些……你看我晚上还能那样轻饶你……” 荆谣被秦晏说的心里热热的,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丫头传羿老太太来了。 秦晏微微蹙眉,大热天的,老太太不早不晚的过来做什么?秦晏拢起头发对外面道:“知道了,先将老太太迎到堂屋里去,多摆两盆子冰。” 丫头去了,荆谣爬起来拿过秦晏的衣裳递给他疑惑道:“咱们这才刚回来啊,这就知道了?” 秦晏穿上外裳道:“你慢慢收拾,我先过去。” 羿老太太这次连柳氏也没带,自己带着丫头们就来了,秦晏进屋笑了下道:“外祖母有什么事让孙儿过去就罢了,大热天里又劳动这一趟做什么?” 羿老太太勉强笑了下道:“马车里也用着冰,不那么热,今天刚回来?差事做的可还好?” 秦晏点头笑了下:“如今案子已经转到刑部去了,大理寺这边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 羿老太太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又聊了几句闲话,秦晏看出羿老太太是有心事,笑笑道:“外祖母可是有什么事要跟孙儿说?” “你……”羿老太太看了身后丫头一眼道,“春桃,带丫头们下去。” 秦晏抿了口梅子汤,放下茶盏一笑道:“这是怎么了?什么要紧话?” 羿老太太顿了下慢慢道:“安国郡王府,你可知道?” 秦晏点头:“先陈王的嫡子,如今已经殁了,老陈王是先帝的嫡亲叔叔,先帝惋惜堂弟早逝,特赏了恩典平级袭爵,封了其嫡子为郡王,现在也四十多岁了吧?怎么了?” 羿老太太半吐半露,低声道:“他们府上,虽说是宗室皇族,但这血脉跟今上已经很不亲近了,好在王府中子弟们还算得用,不同于那些纨绔膏粱……” 秦晏越听越迷糊了,一笑道:“可是他们府上来跟外祖母探口风了?皇上虽未重用他们,但如今朝中几番清理也没沾着他们什么,如此就是没事了,让他们安心吧。” “太妃倒也问过这个……”羿老太太不是能藏住话的人,犹豫了下索性说了,“安国太妃在你妹妹婚事时就同我打听过你,言语间总提起她家的小孙女儿,那意思很明显了,是想结亲,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一直混着,只想着她们是女家,咱们不太理会她们也就罢了,谁知前几日,就是你在宫里的时候,安国太妃来府上赏花,趁着无人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只问你有没有相看好哪家姑娘,我能说什么?总不能平白捏造出个人来吧,太妃见没有就说了,她们家的小孙女再过两个月就十五岁了,人品长相都是好的,问我有没有意……” 羿老太太愁苦不已,若是放在以前这是个很好的婚事,郡王的嫡女,不论别的,光这个名头说出来就很好听了,但是现在……羿老太太想起秦晏会试时的那一出就头疼,生怕惹的他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秦晏明白了,低声道:“都是孙儿不好,让外祖母忧心了。” “你也不小了,且如今做了大理寺卿,不少人家都看着呢,辞了这一个容易,下一个呢?”皇城就这么大,什么事也藏不住,秦府的情形众人都是明白的,是以有意与秦晏结亲的都不去寻秦敛梅夫人,反来找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皱眉道,“你说吧,我拿什么由头跟人家辞了?总不好得罪人吧。” 秦晏沉吟,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外面帘子轻响,荆谣换好衣裳过来了,规规矩矩的给羿老夫人请了安,羿老夫人看着荆谣心中叹了口气,柔声问了问他近日在宫中可好,荆谣答了,笑了下道:“老太太这会儿过来可热着了?我让她们去准备些……” “别麻烦了。”羿老太太虽说默认了荆谣的事,但这会儿看着荆谣心中还是有些发堵,摆摆手道,“我出来时也没跟你舅母细说,趁着天还早我先回去了,过几日你们再往那边去玩……” 秦晏和荆谣苦留不住,只得将羿老太太送出去了,荆谣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晏牵着荆谣回屋慢慢的跟他说了,荆谣抿了下嘴唇,半晌低声道:“要一劳永逸么?我倒是有个法子。” 秦晏一笑:“你说。” “就说庙里大师说的……”荆谣看了秦晏一眼,一咬牙道,“哥哥克妻。” “瞎说!”秦晏闻言冷下脸斥道,“这话是能瞎说的?你这是给我省麻烦呢还是咒你自己呢?!” 其实秦晏对鬼神一说并不相信,但也不愿意让人传这些话,荆谣见状笑了,凑近了抱着秦晏的胳膊笑道:“不过是瞎说的,怎么就算是咒我了呢?我又不是庙里的大和尚,说的话哪里就那么灵验了,哥哥你细想想,这法子不错呀,多省事。” 秦晏还是不肯,荆谣掏出自己颈间的金锁来显摆道:“我有哥哥的长命锁镇着呢,邪灵不侵体,哥哥放心吧……”,秦晏微微蹙眉,荆谣这法子虽然让人恶心了点……但却是一劳永逸,荆谣见秦晏还别不过劲儿来再接再厉道:“再说我又不是哥哥的妻,怕什么?” 秦晏挑眉,荆谣没察觉出来,不怕死道:“我是男人,这……只能算是哥哥的夫吧?” 秦晏忍无可忍:“今天真是反了你了!”说着将人压倒榻上狠狠的亲了两下,低声道:“几天没折腾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看看你男人是谁?!” 荆谣刚才一门心思都在怎么让秦晏回绝那些亲事上,哪里想到这里了,迷迷瞪瞪的被秦晏压在榻上了,秦晏刚才本就未尽兴,这回儿让荆谣撩拨出火来了哪里能放过他,几下扒了他的裤子,手伸到他腿|间不住揉捏,荆谣起初还躲,嚷嚷着要商量正事,没多一会儿音调就变了,小兽似得,伏在秦晏怀里轻声呻吟,秦晏将人死死的压在榻上,细细的欣赏着荆谣脸上的神色轻笑道:“这会儿不厉害了?” 秦晏轻轻揉捏着荆谣的前面,荆谣舒服的腿直发抖,秦晏却没给他个痛快,一把将他前面捏住了,俯下|身来轻声哄道:“叫声相公听听……” 荆谣正不上不下着,这个当口上听了这话马上涨红了脸,小声哽咽道:“哥哥……不行了……” “不行了也忍着。”秦晏一点也不心软,以前也没觉得,光是听荆谣叫他哥哥就觉得挺撩人的,刚才让他这么一闹秦晏忽而觉得那也不算什么了,秦晏腾出手来扯过荆谣的发带将他前面绑住了,在他后面揉了揉轻声哄道,“听话,叫一声,不然就给你一直绑着……” 秦晏并未困着荆谣的手,荆谣却也不敢自己将发带解开,他那里胀的都有些疼了,秦晏又不轻不重的揉弄着他后面,哪里还忍得住,秦晏看出他快撑不住了,低下头来亲了亲柔声道:“叫一声,哥哥疼你……” 荆谣实在受不了了,低声哽咽着叫了,秦晏一笑将发带解开了…… 完事后荆谣还记挂着刚才的事,哑声道:“哥哥……到底行不行?我的主意挺好的……” 秦晏看着他累成这样还担心这个有些心疼,低声道:“我回来放出风声去……就说我在黎州时曾纳过几房妾,都死了,如此他们也该明白了,那什么克妻的话你也不许再提了,听见了么?” 荆谣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道:“嗯……” 53独发晋江原创网 隔日秦晏就去了羿府一趟,将自己的意思跟羿老太太说了,最后安抚笑道:“如此既不兴师动众,也不让外祖母为难,可好?” 羿老太太脸色不太好,无奈还是答应了,点点头道:“罢了,我就跟太妃说……在黎州时给你说过几房妾室,都得病没了,后来……去庙里求签问了问,大师说你的生辰不好,命里带煞……这样说,太妃大概就能明白了。” 秦晏点头:“那就劳动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心中还是有些犹豫,半晌道:“但……安国太妃若是说出去怎么办?到时候别人全知道了,你以后……你以后想反悔都没法了!” “如此更好了。”就是让人知道了自己是断袖秦晏也不怕,更别说是这个了,若不是怕羿老太太为难,荆谣在外面做生意别扭,秦晏恨不得说了实话,省的以后麻烦,秦晏见羿老太太眉头拧起连忙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是想让我给自己留条退路,但是……这实在没必要,我现在过得好得很,已经知足了,不求别的。” 羿老太太终究意难平,狠狠的在秦晏身上捶了几下,秦晏安然受着,笑道:“外祖母仔细累着……” “小孽障!”羿老太太长吁了一口气,呷了一口秦晏奉上来的茶慢慢道,“罢了,这样我的事就算是完了,原本进京来是想料理你们俩的亲事,现在思儿过的很好,你这我也插不进手去,不如回黎州算了。” “外祖母刚来了不到半年,哪好再折腾?”秦晏柔声劝道,“再说两个表弟还有表妹的事也该想着了,不如在京中多住几年,好好相看相看。” 羿老太太轻轻摇头:“给你两个表弟留意下倒是可以,就怕人家姑娘不愿意大老远的远嫁去黎州,你表妹就算了,到底还是嫁在黎州,在你舅舅眼皮底下的好。” 秦晏一笑:“就是嫁在这边又怎么了?还有我在这边看着呢,定不会让表妹受了委屈的。” 羿老太太笑着摇头:“不中用,还得是正经岳家才能镇得住他们,这女孩儿嫁到人家后是要受人家拿捏的,不在自己手底下总不放心,你以为谁都像思丫头似得这么好命?” 秦晏一笑:“表妹以后也差不了的。” “但愿吧。”羿老太太想起一事来笑了下,“前几日你舅母去枕霞阁看绸缎,正好遇见姑爷陪着思丫头挑布料呢,小夫妻和睦的很,姑爷倒是大方,将那日你舅母的账也包了,你舅母回来跟我说,倒是老大不好意思的,用了晚辈的银子钱。” 秦晏一笑道:“这有什么,妹夫孝敬舅母是应该的。” “嗯,思儿跟了他我是真放心了,说到底还是你眼光好。”说起秦思羿老太太不由得想起秦珍来,揉了揉眉心道,“我怎么恍惚听着,秦珍回娘家了?” 秦晏淡淡一笑:“听说是。” “秦雅那性子我是知道的,呵呵,这也怪不得别人。”羿老太太抚了抚抹额低声道,“这倒是好了,让梅氏有点事做,省的她闲着无事给你找麻烦。” 秦晏淡淡道:“我不给她找麻烦就是了。” 秦府中梅氏看着女儿头疼不已,小夫妻之间小吵小闹,女儿家憋着气回娘家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等着姑爷来请,说几句好话,自己这当太太的再劝女儿几句,最后各打五十大板的教训他们几句再好生送回去就罢了,不多难的事,可惜到了自己家就堵心死了。 秦珍绞着帕子愤愤道:“姑母原来都是骗我的,一开始那么好模好样的,骗的我以为她回心转意了,谁知没过几天又这样了!太太……你去跟老爷说说呀,让老爷再替我跟太爷说说,相公最听太爷的了。” “你懂什么?!”梅氏恨铁不成钢,头疼道,“上次让你老爷去跟人家说那是因为姑爷无故冷落你!我们是有理的,所以说话才硬气,现在算什么?你趁着府中没人时要打发姨娘,这上哪儿说也是你没理,让你老爷怎么说?且老爷最好脸,定不会因为你这点事儿去说和,没得让人笑话了!” “那怎么办?”秦珍原本想以回娘家来辖制章云烈,想着他隔天就得赔礼来请自己了,谁知等了这几日章府一点动静都没有,秦珍越想心里越窝火,狠狠道,“还是我太心软了,早知道那日就该直接打死了她,除了这后患!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了。” 梅夫人闻言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丫头命贱是不假,让人知道了你的名声是好听还是怎么的?你也静静心吧,我是白废了心了,戚嬷嬷好意劝你,你为什么不听?刚做了几日的贤惠样子就漏了陷,你还好意思说你姑母转脸快!戚嬷嬷都跟我说了,从姑爷对你好了些后你每日在你婆婆太婆婆跟前就不像以前了,晨昏定省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你让上上下下的怎么看你?!” 秦珍自知理亏,低头不再接话,梅夫人倚在美人榻上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越来越后悔了,自己那小姑子太狠,自己都敌不过,更别说是秦珍了,梅夫人也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秦雅下的套,以前还能指望着章老太爷章老太太照应着,可章老太爷是男人家,管不上内宅的事,章老太太……哼哼,这些年早被秦雅收服了,且现在梅府和自己府上在朝中都不大得力了,章老太太一双势利眼,怕也不会再照拂什么了。 梅夫人想了半晌也没寻出个好法子来,低声道:“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几句口角,若明日姑爷还不来……我就送你回去吧。” 秦珍闻言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太太!我自己回去?我还要不要这脸面了?自己出来再自己回去了,让人知道了该怎么说我?!” “知道会让人议论就别惹这些事!”梅夫人自然也不想这样,但还能怎么办?秦珍理亏在前,私自回娘家在后,人家章府拿住了理就是不来接,自己也没别的法子,总不能这样耗下去,梅夫人揉了揉眉心疲惫道,“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出嫁的女儿了,总住在娘家不像样子,又不是让你自己回去,我陪着你,跟你姑母说几句好话就罢了。” 秦珍哪里肯依,再要反驳时梅夫人冷声道:“若你还不依,那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回去,看看那样是不是更不好看!人家将你晾起来了,你还做梦呢?!你以为我想去给你赔笑脸?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修了你这个业!” 梅夫人不欲听秦珍跟自己纠缠,起身扶着丫头就去了,留下秦珍独自咬着唇捶床。 秦珍的贴身丫头倒了盏茶递过来,低声劝道:“奶奶消消火,这大热天里……” “滚!”秦珍一把推翻了茶盏,扬手给了那丫头一巴掌,怒道,“现在知道让我消火了?那天我在府里要发作嫣红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来劝?让我丢了这样大的人,现在还要自己回去!你们看热闹得意了是不是?” 那丫头的脸瞬间肿了起来,红肿的皮肤上隐隐带着被指甲划出的血丝,秦珍起身还要打,外面侍立的一个丫头忙进来劝道:“姑奶奶仔细手疼,气大伤身,姑奶奶要打她容易,让老爷太太知道了不又要生气么?” 秦珍放下手,挑眉扫了那丫头一眼,冷冷道:“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屋里来的?” 那丫头一福身笑道:“奴婢叫腊梅,姑奶奶出门子后落英居里人太少了,太太就让咱们过来看屋子的,所以姑奶奶不知道。” 秦珍冷笑:“我说呢,若是一直跟着我的丫头,也不敢这样没规矩……”,秦珍这就要叫人来把腊梅撵出去,谁知这丫头一点怯意也无,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奶奶受了大委屈,生气是应该的,奴婢斗胆……给姑奶奶出个主意,姑爷知道了……定然会来接姑奶奶的。” 秦珍心中一动,打量了腊梅一眼,低声道:“你说。” 腊梅垂首轻声道:“这主意只能让姑奶奶知道,别人听见了……就不灵了。” 秦珍微微皱眉,但还是让屋中别的丫头都下去了,冬梅笑笑,低声说了几句话,秦珍听了眼中亮了下,笑道:“果然是好主意!你……叫腊梅是吧?你很好,是个好丫头。” 秦珍当即摘了个虾须金镯赏了腊梅,笑道:“若这主意果然解了我的围,我还有东西赏你。” 腊梅笑着将镯子接了,点头笑道:“为姑奶奶尽心是应该的。” 秦珍听了腊梅的话后也不闹了,顺了顺气在自己屋里做针线,一上午安安静静的,一直到中午传饭的时候…… 梅夫人闻讯后急匆匆的扶着丫头们来落英居了,看着榻上躺着的秦珍喜道:“可真是有喜了?” 秦珍点点头,轻抚小腹笑道:“我说近日身子怎么一直不舒服,茶饭也不香,刚丫头们把那道八珍汤奉上来,我闻了那味儿就受不了,吐了这半日呢……” “那就**不离十了!”梅夫人脸上一扫这几日的阴鸷,欣喜道,“跟当年我怀你弟弟时一样!原本爱吃的东西都咽不下去了,可去请太医了?” 梅夫人转头问外面丫头,秦珍连忙抢道:“我已经让腊梅去请了!” “那就好。”梅夫人摸了摸女儿的脸庞笑道,“好孩子,你害喜可算早的,这也就刚一个月吧?” 秦珍点点头含混道:“差不多吧……” 梅夫人不住笑:“你年轻,身子好,受孕就容易些,哎呦看我乐的全忘了……快去告诉老爷去!” 秦珍笑了下,眉梢眼角尽是得意:“别光告诉老爷啊,找人去往章府说一声,我如今身子重,不好轻易挪动了,他们若是愿意来接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梅夫人也觉得解气,点头道:“很是!现在看他们还沉得住气么!” “你大嫂只有个姐儿,如今你要是先她生下个男孩儿来,这可就是你们房的长孙了……”梅夫人这两个月沉寂下来的心又活泛开了,冷笑道,“等生下个哥儿来,看你姑母还能不能随意发作你!如此你在他们府上也算是立住脚了。” 秦珍嗤笑:“这次回去我看谁还敢让我整日的在长辈前立规矩!” “放心吧,你怀着孩子,她们自然都要让着你的。”梅夫人的气终于顺了,如此也解了自己的困局,不必上赶着去章府赔礼了,梅夫人笑了下在秦珍的肚子上摸了摸,“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呢……” 秦珍笑笑,忽而想起什么来,拉着梅夫人道:“太太,在这屋里伺候的腊梅不错,让她跟了我去吧?” 梅夫人自然无可无不可,点头笑道:“都随你……” 秦晏从衙门出来后上了马车,吉祥隔着帘子跟秦晏交代秦府的事,低声道:“表少爷接着信儿后果然将二小姐接回去了,听说……有个丫头伺候二小姐得力,也一块跟去了,想来就是腊梅了。” 秦晏轻轻拨弄着腰间玉佩上的穗子,闻言一笑道:“她倒是得用。” “那是,我将少爷说的话分毫不差的交代给她了,没当着那边太太的面说的,只有腊梅跟二小姐知道。”吉祥笑道,“这样一石二鸟,既把咱们的人送到她们跟前去了,又让她们进了套,哈哈……我一开始还怕二小姐不听,没想到她知道这法子后忙不迭的用了呢……” 秦晏心中冷笑,秦珍遇着万事只顾眼前,脑子愚笨,气性又大,这个当口上给她这么个主意她自然会依的,装有孕……饮鸩止渴吧。 吉祥又想起一事来:“今日铺子里事多,荆少爷还没回来呢,让我跟少爷说一声,他尽快完事,若是回来晚了少爷也别等他,晚饭自己先用。” 秦晏一顿道:“转道,去铺子。” 京中十里红妆的铺面还未开张,不过里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荆谣正趴在大柜台上看账目,勾勾画画的,秦晏笑了下:“还没开张呢,有什么可算的?” 荆谣见秦晏来了连忙将账本子放下了,笑道:“哥哥怎么来了?” “听吉祥说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去做什么?”秦晏看了看铺面点头道,“修的倒还算精致。” “比黎州的铺面大了快一倍呢。”荆谣领着秦晏里外看了看,笑道,“我的事也差不多完了,这边太热,咱们回去吧,哥哥都累了一天了。” 秦晏一笑:“有什么累的,这边是挺热,吉祥……” 吉祥闻言连忙过来了,躬身道:“少爷吩咐。” “这边没冰窖,用冰不方便,以后荆少爷若是过来,你们就将冰鉴装满了,一同随马车送过来。”秦晏只是在这边呆了一会儿额间就出了一层薄汗,难受的很,“大热天里,中暑了又是事。” 吉祥连忙答应着,荆谣心中热乎乎的,怕让活计们看出来,侧过头偷偷笑了下,跟着秦晏出门上了马车。 54第 54 章 两人回到池园后沐浴更衣不提,用过晚饭后秦晏同荆谣一起坐在亭子里纳凉,秦晏揽着荆谣慢慢道:“皇上给了我个差事,后日我得出门一趟。(小说文学网)” “去哪儿?”荆谣抬起头来,“去多长时间?” 秦晏笑了下在荆谣额上亲了亲,低声道:“不长,也就十天半月的吧,晁泽在哲林已经被生擒了,正往京中押解,苏先生有些不放心,让我带人去督管。” 荆谣皱眉:“平乱军有那么些人,还看不住他吗?” “平乱军人再多也不能乌压压全跑到皇城来吧?那边战事平了后那些将士大多都回了原先的兵营了。”秦晏喝了一口梅子汤,慢慢道,“这事儿人多了没用,放心吧,也出不了什么事。” 荆谣心中越发不安心:“会有人劫囚么?” 秦晏一笑:“不会,派我去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秦晏见荆谣还是担心又道:“自来皇位传承,老皇帝大多都会在体力尚可时将朝中事跟储君交代好了,要害地方也会换上储君的人,如此登基后万事都好说,皇上……这皇位怎么来的你也知道,朝中几乎没有他的人,所以才频频出这样的岔子,先生也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扰的不敢不小心了,薛氏一族在朝中盘踞多年,不知何人就是他们的暗庄,不过也没什么,等这次杀了晁泽清理了薛氏后……以后大概就好些了。” 荆谣微微抿着唇,低声道:“那……能不能跟皇上求个恩典,让你贴身带几个身手好的禁卫?” 秦晏一笑:“依你,明日我就跟皇上说,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就算有劫囚的那也是冲着晁泽去的,我不出头就是了。” “若是真出了那事,哥哥怕是先让人来个鱼死网破,将晁泽杀了吧?”荆谣抬头看向秦晏,“到时候只让那些禁军高手们去就得了,哥哥也帮不上忙,自己小心些。” 秦晏禁不住笑了:“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人杀晁泽?” “哥哥太小看人了。”荆谣被夸了一句心里高兴,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苏先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怕他再逃了罢了,他不放心别人也会相信哥哥的,只要晁泽在哥哥眼皮底下死了,先生也就安心了。” 秦晏笑笑:“是,今日散了朝后我跟先生说了,若有意外,就地斩杀,先生也嘱咐让我保命为上,不必强求晁泽的尸身……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人闲着没事过来找死。” 荆谣一想也是,心中稍稍放下心来,依旧同秦晏赏月…… 秦晏走后荆谣醉心生意上的事,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幸得黎州的十里红妆这几年已经有些名气了,铺子开张后倒是不愁没人光顾,来采买一件两件的少,多是大家宅门里的夫人小姐们开出单子来,府中采办来铺子中订货,如此每日赶制这些东西最费时间,且暑天炎热,胭脂膏子不易做,做成张的胭脂成色又不够好,是以近日荆谣一直跟老胭脂师傅们商议改良方子的事,正好秦晏不在家,荆谣几乎是整日都住在铺子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熬了几日后荆谣终于配出了暑天里不易化的胭脂膏底,方子也没变动太多,只是减了些茯苓膏的量,添了些脂膏和米粉,还加了些薄荷,如此既不伤胭脂的成色又不易融化,且夏日里用着更轻薄些。 荆谣这几日一直穿着一身细麻小褂,袖子高高挽起,手臂内侧一道道的都是试涂的胭脂,荆谣细细看着手臂上的胭脂最后定下六种颜色来,命人记好了新方子中各色东西的分量,快马送到黎州去,让那边的师傅们也按着这个方子来。 老师傅用手沾了点胭脂在指尖捻了捻点头笑道:“还是少爷有办法,往年暑天里胭脂水粉的不好卖,天热,易出汗,容易花妆,这下好了,这新制胭脂质地轻,颜色却不薄。” 荆谣褪下袖子一笑:“不光是我的功劳,师傅们近日也辛苦了,下面还有几单子生意要忙,师傅们再辛苦辛苦,吉祥……” 吉祥听荆谣叫他连忙进来了,荆谣道:“这边铺子里的人,再算上你,这个月都领双份的月钱,就当是消暑银子了。” 众人闻言连忙谢恩,荆谣笑笑,同众人接着制胭脂不提。 秦府中梅夫人自打知道秦珍有孕后精神好了许多,无事也不整日坐在家中了,相熟的哪家有赏花会什么的也跟着去聚聚,常出去了才知道京中新开了十里红妆的铺面,前几年的时候京中就总有女眷让往来黎州京中的人帮忙捎带十里红妆的胭脂,如今开到京中来了不少人都去光顾了,众人只以为这也是黎州羿家的产业,并不知和秦晏有关,是以聊起来也没避讳梅夫人,梅夫人暗中咬牙,听说十里红妆日进斗金,只可惜了这笔浮财,自己一点也沾不着。 同贵妃们聊得多了梅夫人又知道了个路子,现有个六品掌銮仪卫事侍卫一职正缺人,可捐官的,梅夫人一听这话心动了,秦昱读书不成,前几日秦敛考校他功课又训斥了他一顿,梅夫人心疼小儿子,但也无法,总不能不让秦敛教训他成才,当时梅夫人就动了心思,与其让秦昱一年年的熬出不了头不如给他捐个前程,如今听了这话正撞在心口上,旁敲侧击的同那太太打听了,那家夫人也看出梅夫人的心思,知道她想给自己孩子捐,索性跟她透了底,今上同先帝不同,在这上面管的最严,现在可捐的差事不多了,单是拿钱来也没用,需得有门路才行。 那夫人半打趣半奉承道:“不过这也不难,有你家老爷出面,谁会驳他的面子呢?” 梅夫人讪讪笑了笑把话岔开了。 梅夫人知道此事后心思活泛开了,回府后忍不住同心腹嬷嬷商议:“你也听见了,如今捐个官也难着呢,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可不能白白的把这好事拱手让人了。” 那嬷嬷点头道:“是,少爷如今看书也太苦了,真能如此太太也可少操心了,太太既有意……不如就同老爷商量商量吧,不说还得走动一二吗?” 梅夫人连忙摇头:“不可!真告诉老爷这事就黄了,你还不知道老爷么?最要脸面的一个人,一心要让昱儿走科举之路,再不肯给他捐官的,说让外人看着丢人,且这些职位往上走也有限,唉……” 嬷嬷皱眉道:“那这事就办不得了啊,太太总不能逆着老爷的意思吧?” “怎么不能?”梅夫人轻抚腕间戴着的水色镯子慢慢道,“想个法子……把这事儿推给别人就罢了。” 那嬷嬷越听越不明白了:“推给谁?” 梅夫人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我听说秦晏领了差事,已经出京好几日了?” 嬷嬷点头:“是,听说是……去押解那犯了事的王爷了,到底如何奴才们也不知道,太太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在京中……我就放心了。” 梅夫人心中主意已成,拉过那嬷嬷来细细的说了半日的话,两人商议了许久,翌日梅夫人伺候秦敛上朝后穿戴好了命人套了车直奔嘉恩侯府。 这日衡棋如也上朝去了,秦思正在府中同丫头们试荆谣新送来的胭脂,众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梅夫人来了。 秦思心中一凛,命人将东西都收拾了,扶着丫头们去堂屋里见梅夫人。 梅夫人坐在乌木雕花椅上细细品着茶,余光不住的扫着屋中的陈设,心中钦羡不已,不多时秦思来了,梅夫人连忙起身亲热道:“好孩子,自打你出了门子我还没来过一次,这心里总不踏实着,在这边一切都好?” 秦思愣了下,咳了声坐下来了,淡淡道:“太太坐吧。” 梅夫人见秦思不似秦晏一样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心中已有了三分把握,想着秦思性子一向和软,自己再加把力气这事儿就成了,遂眉开眼笑道:“我刚这一路进来,看见各处都妥妥当当的就已经放心了,难为你,这么小的年纪要料理这么大的宅院,可是费了精神了。” 秦思一笑:“不敢,天恩浩荡,赐给我们的都是些得用的奴才,各司其职,我一向也没做什么。” “那也不容易了。”梅夫人极尽恭维之能事,“下人再得用,还不得是你管着,单是这些人就让人头疼了,好孩子,还是你有福气,如今你们都大了,各自成家立业,我同你老爷可以安心了。” 秦思端起茶盏来尝了一口笑了下没说话,梅夫人顿了下又笑道:“只是你弟弟还没成个气,整日的让你老爷生气,唉……你们兄弟姊妹的,就剩了他还在泥里呢。” 秦思一笑:“太太这是什么话,秦昱有老爷太太照管着,府中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能说是在泥里呢?” “哎呦,同你们比起来也就什么都不算了。”梅夫人见秦思还不明白只得自己开口道,“你弟弟跟晏儿可没法比,他就不是个念书的料,偏生你老爷非要勒掯他,要他走科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啊?我日日忧心,只想着……若是能给他捐个前程就好了。” 秦思放下茶盏点了点头:“确实,这也是个路子。” “前几日听人家说起如今有一个掌銮仪侍卫的职,我听着很好,回府后勉强将银子钱凑出来了,谁知竟还有一道坎呢!人家说了,现在要求这官的人太多,没人帮着说一声怕是捐不上的。”梅夫人见秦思看向自己心头一喜,心想再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成了,到时候自己只跟秦敛说都是秦思做主走动的,将自己推个干净,如此秦敛怪不着自己,还将秦昱的事了了,一举两得,梅夫人笑的越发慈和,“所以我老着脸来跟你求了,好思儿,你跟姑爷说一声,这事儿就成了。” 秦思这才明白了梅夫人的来意,正要答话时梅夫人又抢道:“姑爷如今是御前的红人,有他出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还不肯,拿个拜帖来也行的,你们抬抬手的功夫,就将你弟弟以后的事办了,多大的功德啊。” 梅夫人拿准了秦思的性子,不住的求,秦思笑了下道:“原来是这样……” 梅夫人满脸期待,秦思莞尔笑道:“太太也迷糊了,侯爷能说的话,老爷就不能说了吗?” “不是……”梅夫人攥了攥帕子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老爷如今在朝中说话可没姑爷管用了呢。” 秦思笑了下又慢慢道:“再不然……梅府也该有说得上话的人了吧?” “哎呦,如今你舅舅家还不如咱们府上呢。”梅夫人说的口干舌燥,拿过帕子擦了擦颈间的汗继续道,“哪里有姑爷得用呢?” 秦思点点头:“世道艰难,我明白的,太太求到我这里,我倒是不敢拿侯爷帮不上忙推辞,只是……这种事我实不敢同侯爷提的。” 梅夫人没想到秦思会说这话,一时愣了,哑然道:“这……满城的人都知道姑爷最疼你,这点事儿怎么就不敢说了?” 秦思粉面微红,轻轻摇头,依旧慢声漫语的:“侯爷待我确实温和,但我一介妇人,哪里敢跟夫君谈及朝政上的事呢?” 梅夫人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急道:“这是什么话?谁家的正头太太不敢跟自己相公说这个了?我在家也经常同你老爷说这些啊……” 秦思笑了:“我哪里能跟太太相比?我入府不久,膝下空空,又不如太太一样有个靠得住的娘家,轻易不敢在相公多说一句话的。” 梅夫人彻底明白了,秦思一开始就没打算帮自己!这半日和和气气的不过是推诿罢了,梅夫人心头火起,忍不住讽道:“以前在府中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性子啊,思儿,果然是世易时移了。” 秦思淡淡一笑:“太太这话说的好,世易时移,当年我同哥哥出府时,太太大约是想不到我们兄妹能有今日的。” 梅夫人咬牙,以前是她小看了秦思,到底是秦晏的嫡亲妹妹,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梅夫人见秦思面色不如方才了也不敢再造次,如今她是嘉恩侯心尖子上人,求不成捐官的事再惹了她就不好了,梅夫人强压下火气又好生恭维了秦思几句,秦思依旧是淡淡的,不一会儿就以身子不适为由将梅夫人打发了,临走还客客气气的送了几盒荆谣送来的十里红妆的新制胭脂,礼数上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回秦府的马车上梅夫人狠狠咬着牙,心中大骂秦思,以前只以为她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却是个外柔内刚的,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梅夫人扫了眼马车角落里自己刚扔过去的胭脂盒子定定出神,半晌冷笑了声,秦思是因为有衡棋如撑腰才如此,如今秦晏出门了,那一位没人撑腰了吧? 梅夫人将那胭脂盒子好生收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55独发晋江原创网 56独发晋江原创网 57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晏上前小心的将荆谣怀里的东西拿了,又取过被子来给他盖上,因见他手中还攥着把扇子,轻轻的将那扇子抽了出来,荆谣手中突然空了,眨了眨眼醒了。(小说文学网) 秦晏一笑:“吵醒你了?几时睡着的?” 荆谣怎么也没想到秦晏这时候能回来了,又惊又喜,连忙爬起来笑道:“哥哥怎么回来了?差事完了?” “嗯。”秦晏扯过薄被给荆谣披上,坐下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慢慢道,“一路上都挺顺的,只因为前两日那边下了冰雹,路不好走,耽搁了点时间,今天刚入夜我们就进京了,带着晁泽,都怕出什么事,我们几人商议了下也没停下,直接进城将人送进了宗人府,虽说是犯了夜……大伙儿也都各自回府了,你这几日可好?” “嗯。”荆谣连忙点头,忍不住往秦晏身边蹭,“就是想哥哥了……” 秦晏笑了,拿起床上的一条半旧的玉穗子笑道:“看出来了……”说着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我也想你,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觉得走了这么长时间呢?” 荆谣低声笑:“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秦晏低头在荆谣额上亲了下,“我让人送回来的槐花蜜你可吃了?喜欢么?我这次回来经过那里又让人买了些。” 荆谣摇摇头:“没吃,就打开闻了闻……” “闻?”秦晏失笑,“好闻么?” 荆谣憨憨的,点头:“好闻。” “还敢接话!”秦晏忍不住在荆谣脑门上弹了下,“我赶着让人给你送回来是光让你闻闻的?” “那我明日就吃。”反正秦晏已经回来了,荆谣大方了许多,“明天让厨房里用这个做枣花蜜糕来吃。” 秦晏差不多明白荆谣的心事,心中愈发疼他,低声道:“以后再有这出门的差事无论如何我也得辞了,不然就带着你去……” 荆谣听了这话高兴得很,点头道:“能让我跟着就行!” 荆谣又将近日十里红妆铺面里的事跟秦晏细细说了,账目上的事也交代了一遍,秦晏点头:“才这几日,能有这些出息就不容易了,辛苦你了……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梅夫人的事荆谣本不愿意跟秦晏说,但一想自己也瞒不住,回来吉祥他们总会告诉秦晏的,索性就都说了,秦晏听了果然动了气,冷笑道:“我才走了几日,她就开始挨个的找麻烦了,来日我若是谋了外任,她还不得把这家都搬空了。” “哥哥别生气,反正也没让她占着什么便宜。”荆谣想起那三百五十两银子还挺乐呵的,“倒是让我折腾了一顿,想来近日也不敢再来了。” 秦晏一笑:“真是长大了,都能看家了。” 荆谣先是一笑,随即明白过来又被打趣了,秦晏一笑哄道:“我逗你呢,最近你照管家里和铺子上辛苦了,来,我犒劳犒劳你……” 秦晏翻身压在荆谣身上,挥手将帐子放了下来。 翌日秦晏本能歇一日的,只是晁嘉又命人来传,不得已,秦晏早早的换了官服进了宫。 晁嘉没让秦晏上朝,直接命他去御书房中等着,还恩赐了一顿早膳,秦晏用罢后又等了一会儿晁嘉才来了,见着秦晏笑道:“这趟差事办的不错,我起先还怕他得寻死,你倒是将人好好的接回来了。” 秦晏淡淡一笑,低声道:“皇上谬赞,臣当不起,只不过是在他的饭菜中下了些让人疲惫无力的药,皇上放心,药的剂量很小,就是太医也诊断不出来,且是臣亲自动手,并无第三人知晓。” “哦,我说呢。”晁嘉冷冷一笑,“昨夜我让人去宗人府看他,他爱答不理的,我以为他已心灰意冷所以才做出那副样子,原来是用了药的缘故,呵呵……我一会儿就命人送最好的太医过去,一定要将皇叔的病治好了,我可还有许多事要问他呢。” 秦晏心中一动,低声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晁泽?” 晁嘉淡淡一笑:“他的罪过,单砍头是抵不了的,但他偏偏又是皇室,不好动极刑……朕也正犹豫呢,跟你说这些朕是不怕的,若按着朕的心意,活剐了他才好!但……这话朕却不能说。” 秦晏一顿,刚要接话时晁嘉笑了:“别多想,朕不是让你在朝中出头提这事,就是你提起来……朕也不能答应,这正是难处……” 晁嘉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秦晏,仁君不好做啊……” “苏先生是什么意思?”秦晏正觉得奇怪,平日自己来多半能看见苏卿辰,今日却不见,“先生近日可好?” 晁嘉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正是为了这个叫你来的,从昨晚晁泽来了先生就去了宗人府,一直没出来,朕遣人去请先生也没理会,他……你知道的,心里的恨意比咱们都深,晁泽终于押回来了,他定然坐不住的,朕已经跟那边的人说了,先生想如何就如何,弄出伤来就说是在哲林打仗时落下的。” “朕担心的是先生的身子,自打出了上次刺客的事后先生一直殚精竭虑的,我看着就不好,到底是有些年纪了,总这么费心思哪里受得了。”晁嘉已经同苏卿辰说过几次了,奈何苏卿辰根本不理会,“我想着晁泽的案子……还是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你同徐尚书一同商议着来吧,让先生歇歇。” 人押在宗人府,却要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审,秦晏一笑:“皇上既信得过臣,臣自然不敢推辞。” “不信你还能信谁?”晁嘉苦笑,“你看我现在手下还有几个信得过的人?衡棋如那东西太可恨,如今每日下了朝就回府,朕邀他聊会儿他都心不在焉的,想来是记挂着他夫人,唉……说到底还是你们有福气,我同先生每日除了这朝政就没别的可做了。” 秦晏轻笑:“等明年,礼部还有宗室那边大概就要催皇上大婚、纳妃了,皇上如今膝下还没有皇子,为国本计,按例是不必守足三年的,且承重孙本也没那么严苛。” “大婚……再说吧,纳妃就不必了。”晁嘉自嘲一笑,“朕以前就想好了,若来日得了命闯出这一片天来,必不会再让后辈受这些苦处,来日寻一低门有德的女子为后,再生几个嫡皇子嫡皇女就罢了。” 晁泽看向秦晏心中微微遗憾,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过,若大事能成来日就迎娶秦思为后,如此既还了当年秦晏待他的情谊,又得了个温婉妻子。 当然,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成了衡棋如对秦思多年的情谊,全了自己同衡棋如同甘共苦的义气,而且最重要的……秦晏若是成了国舅,晁嘉也不敢像现在这样重用他了。 晁嘉捏了捏眉心轻笑:“朕从未像你们一般有过那样喜欢的人,也看不大明白,如此也好,少受些折磨,对了,荆谣近日可好?” 秦晏淡淡一笑:“托皇上洪福,内子很好。” 晁嘉又同秦晏说了几句闲话就让他跪安了,秦晏自去寻刑部的徐尚书同他商议晁泽的案子。 从宫中回来后秦晏命人将吉祥叫了去,屏退众人后吩咐了他半日的话,最后又嘱咐道:“这些腌臜事也不必让荆少爷知道了,他每日的事够多了。” 吉祥连忙答应着去了。 秦晏冷冷一笑,敢在他不在的时候寻荆谣的麻烦,看来他平时还是太宽和了,让人以为他是好惹的呢。 章府,秦珍坐在床上不住的扭着手中的帕子,左顾右盼终于等着冬梅回来了,秦珍连忙让人都下去了,急急的拉着冬梅问道:“可打听出来了?太太是不是知道了?” “奶奶先坐下。”冬梅扶着秦珍坐了下来,笑了下柔声提醒道,“说过多少次了,真有身子的人哪里能这样利索的起起坐坐的?” “我不是心急么?”秦珍连声问道,“可问出来了?” 冬梅点点头:“问好了,根本没有的事,太太哪里就知道了,是奶奶您多虑了。” “那……为何不许相公同我同房了?”秦珍这几日心急如焚,她本想着已成了婚,且自己身子一向好,过上十天半月的差不多也能怀上了,临了再想个法子含糊过去就是,谁知秦雅竟断了她的后路,不许章云烈在这边过夜了。” 冬梅安抚一笑:“我的奶奶,您这是自己心里先怯了,所以事事都往这上面想,其实太太只是担心奶奶和二爷小夫妻,不懂节制,开玩笑时没准就伤了奶奶的胎气,所以才这样的,前三个月胎像不稳,这也确实是有的。” “那怎么办?太太不许相公来我就没法真的怀上啊!”秦珍死死掐着冬梅的手,尖利的指甲扎进冬梅的掌心里,急声道,“你快给我想想法子!!” 冬梅不动声色,生生忍下手中的刺痛,低声道:“这个简单,太太有句话说对了,前三个月……胎像本来就是不稳的,且这个月里奶奶几番动怒,就是小月了,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吗?” 秦珍想了想脸色缓了下来,一笑道:“对,对啊!嫣红那个贱人惹我生气了,所以我的孩子被气掉了,呵呵……如此解了我的困局,还能把孩子的事栽到嫣红头上去,甚好。” 冬梅心中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奶奶一定要沉住气,选个合适的时候才行。” 秦珍点头:“是,你放心吧,我先不会闹出来的,呵呵……最近府中人都那么小心我奉承我,我还得多受用些日子呢,而且……”秦珍得意一笑:“你不知道,前几日我赴安国太妃的宴,正遇见秦思了,呵呵……她如今还平着肚子,让我好好讽了她一顿,跟我争高低,她也配。” 秦珍心中忽而一动,拉着冬梅的手急急问道:“冬梅!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人永远怀不上的?” 冬梅心中一惊,勉强笑道:“哪里……有这种法子呢?” “你去给我打听打听!”秦珍咬了咬唇,低声笑,“秦思若是一直怀不上,我看她这侯夫人还当不当的稳,嘉恩侯再宠她也不会不要子嗣吧?到时候势必会纳妾,哼……我看秦思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冬梅赔笑道:“是,我……我去打听。” 秦珍对于冬梅的有求必应已经习惯了,怕她不尽心,又冷声道:“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寻不来这法子,可别怪我对你心狠。” 冬梅心中冷笑,那会儿自己早就走了,谁管你心狠不心狠,面上还是平日里温温和和的样子,垂首答应道:“是。” 58独发晋江原创网 59独发晋江原创网 60独发晋江原创网 61独发晋江原创网 62独发晋江原创网 63独发晋江原创网 承乾宫偏殿中,荆谣同宫人要来药箱,走到秦晏跟前轻声道:“哥哥,那手上的伤……我再给你包一下吧,从伤了就没好好上一次药,回来化脓了就不容易好了。” 衡棋如抽空出宫去安抚秦思,秦晏同晁嘉一起看折子,晁嘉坐在上面龙案后,下设一九曲书案给秦晏,晁嘉见荆谣来了揉了揉眉心道:“秦晏,先歇会儿吧,忙了一天了,荆谣,现在几时了?” “戌时三刻了。”荆谣看了看外面低声道,“天都黑了。” 秦晏放下折子抬头看荆谣,见他眼下一片乌青心中疼了下,从前日起两人都没回府,荆谣就一直陪自己,几乎没睡过,秦晏起身让荆谣坐在自己位子上,荆谣忙要起来,秦晏轻声道:“坐会儿,晚间可吃东西了?” 秦晏挽起袖子将左手递给荆谣,荆谣顿了下道:“吃了半盘子点心。” 晁嘉闻言皱眉偏过头斥道:“都是死人不成?没人给荆谣预备吃的?!” 荆谣连忙道:“不怪他们,是我刚去御药房耽误了晚膳,再说已经吃了些点心,也不饿了。” 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道:“皇上……可否让人给内子准备碗燕窝粥?他晚间爱吃那个。” 晁嘉点头,宫人连忙答应着要下去,秦晏又道:“莫要加生姜,他吃不惯。” 宫人看向晁嘉,晁嘉怒道:“看朕做什么?怎么跟你说的就怎么去做!” 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求饶不止,磕了不知多少个头才下去了。 荆谣抿了下嘴唇有些不安心,晁嘉叹了一口气道:“秦晏……我早该听你的,该如何就如何,这仁君装时间长了……未免让人失了惧怕。” 秦晏眼眸微垂没答话,荆谣小心的将秦晏手上绑着的白纱解了下来,血迹干涸,最里面的白纱粘在了皮肉上,荆谣小心的用步沾了药油轻轻的擦着,半晌才将白纱全取了下来,里面的伤口还洇着血,旁边的肉泛着不正常的红色,荆谣眉头紧锁,低声道:“那匕首上有铜锈,带进毒来了……这口子以后怕是要留疤。” “留就留吧。”秦晏昨日是自己随便包扎的,他怕荆谣看了难受就没让他帮忙,自己包的匆忙,也没上什么药,今天果然觉得整个手涨的难受,有些撑不住,只得让荆谣上药了,秦晏怕荆谣吃心,故意笑了下道,“留了疤就丑了,你还喜欢么?” 荆谣下意识看向晁嘉,见他没留意才低声道:“喜欢……什么样我都喜欢……” 荆谣手下轻柔的很,慢慢的擦尽了脏污,取了药粉慢慢的撒了上去,秦晏被药蛰的不住手抖,荆谣心疼的不行,忍不住轻轻的给他吹着。 这样大的口子,单是吹一吹其实没甚作用,秦晏却故意道:“果然好多了。” “真的?”荆谣眼中一亮,动作越发轻柔,低声道,“一会儿睡前再上一次药,等这肿消下去就容易好了。” 秦晏看着荆谣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掌,鼓着脸慢慢吹着的样子心中熨帖不已,忍不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轻声道:“有你给我吹这一会儿也该好了。” 荆谣笑了下取过干净白纱来给他小心的缠上了,低声道:“要是真这么有用让我吹一天也行。” 秦晏笑了下没说话,上面晁嘉低着头看折子,听着两人的家常话心中黯然。 不多时宫人将荆谣的燕窝送了上来,秦晏接过来尝了一口递给荆谣道:“有些烫,等会儿再用。”,说罢还是让荆谣坐在自己位子上,自己拿起方才看过的折子送上来给晁嘉,两人一同商议。 秦晏将一份名单递给晁嘉道:“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四岁的男子全部发配岭南,终生不许返京,女子悉数发卖,皇上以为如何?” 晁嘉点点头:“很好,还有一事……还要为当年那些像羿老将军,嘉恩侯一般蒙冤获罪的人正名,位高有功者配享太庙,神位送入西殿。寻来他们的后人,皆受荫封。” 晁嘉冷笑一声:“也让这些人明白明白,朕从未忘过当年之事!” 涉及羿府的事,秦晏不好答话,顿了下问道:“还有就是薛太妃,她侍奉先帝多年,且育有三位皇子,这该如何?” “生了三个儿子又如何?如今只剩下一个了,还被褫夺了王位在宗人府里等死,呵呵……薛太妃昨日已经自尽了,前朝的妃嫔中薛家的还有一个贵人。”晁嘉眼中有些厌恶,“干脆也赐她自尽吧,以绝后患。” 秦晏不欲为难女人,摇头道:“这倒不必,那个薛贵人我已查过,她十三岁进宫,如今三年了,从未侍寝过,且她本不是薛家本家的女儿,应是薛太妃接进来固宠的,只不知为何没用上……罢了,让她去守皇陵就是。” 晁嘉点点头:“也好……对了,礼部的人已经报上来了,烈帝陵西边五里有一处风水不错,朕看着还行,就在那里给先生修陵吧?” 秦晏点头:“那边安静,挺好的……” 提起苏卿辰来两人心中又都难受了一阵子,秦晏低声道:“薛家的案子诛连的人已不少了……一会儿臣将名单列出来,皇上再看看,再添些也行的。” 晁嘉既已经因此事发了怒,那就得好好地抓住这个机会,将看不顺眼的,挡着路的人都清理清理,至于他们同这案子有没有关系……那就不重要了,朝中轻易遇不到这样大的案子,失了这次的机会下次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晁嘉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提笔添了几个人进去,秦晏看了眼没说话,晁嘉放下笔低声叹道:“皇位之争,向来都要流些血的……以前是朕糊涂了,不流血,别人谁将你当皇帝呢?呵呵……” 秦晏低声道:“等将这些人都清理后皇上自可继续做仁君。” 晁嘉苦笑一声,摆摆手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手上还带着伤,先回去吧,今夜朕自己为先生守灵。” 秦晏刚想拒绝,忽而想到荆谣眼底的乌青犹豫了下,点点头道:“好,皇上保重身子。” 等荆谣用罢燕窝后秦晏带着荆谣出了宫,回到府中时已经亥时了,荆谣换了衣裳命人取热水来,秦晏不知是近日累的狠了还是怎么的,头有些发沉,身上疲惫的很,低声道:“今日就不洗了,早些睡吧,明早再洗换也是一样的……” 荆谣心中疑惑,秦晏向来最爱干净了,竟能不沐浴就睡? 荆谣以为秦晏是怕手上伤口沾了水,轻声道:“没事,我伺候哥哥……只用热布巾擦一擦可好?免得一会儿睡不踏实。” 秦晏一笑:“罢了,听你的。” 荆谣让丫头们都下去,自己抬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道:“哥哥先将外面这衣裳脱了……”,荆谣抬手给秦晏脱外裳,手指无意划过秦晏颈间,愣了下连忙往秦晏身上摸了摸急道:“怎么这么热?” 秦晏自己还未曾察觉,摸了摸额头皱眉道:“我发热了?” 晚间给秦晏换药时还没发热呢,荆谣心中着急,连忙出去让人传太医,低声急道:“怕是手上的伤处引起来的……都怪我,该早些催着哥哥换药的。” 秦晏笑了下:“哪里是你的事,是我拖着不许你看的,放心吧,许是伤口化脓了,请太医开两剂药吃了就好了。” 荆谣急的心口疼,低声道:“那一样得受罪啊……怎么会这么厉害?是不是我上的药不对?” 秦晏拉荆谣一同坐下道:“别瞎说,你给我上药之前就觉得不大舒服了,我只当是这两天累的,就没大在意……” 秦晏怕荆谣着急故意道:“要不你再给我吹吹,没准就好了呢?” 荆谣心中急的很,哪里还听这个,忍不住起身道:“太医怎么还不来?我去迎一迎……” “外面起风了,你出去做什么?”秦晏轻斥,“大晚上的,哪里有那么快,先坐下!” 荆谣抿了下嘴唇低声道:“那……我先去取些酒给哥哥擦一擦,行吗?” 秦晏一笑:“罢了,去吧。” 秦晏脱了衣裳上了床,荆谣命人倒了一碗烈酒来,用帕子沾湿了,掀开一侧的被子给秦晏擦胸口和后背,反复数次后秦晏果然觉得好了许多,一笑道:“舒服多了。” 荆谣一听有用放心不少,侍奉的更为尽心,秦晏不欲他劳累,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来低声笑道:“单是这个还不行……你亲我一下,比什么都管用。” 荆谣心中没来由的酸了下,低声道:“哥哥……你别生病,我宁愿自己病了……” 秦晏心中轻叹,低声哄道:“一会儿吃了药,明天就缓过来,好不好?难受了?嗯?” 荆谣凑上来轻轻的亲秦晏的唇,哑声嘟囔道:“替哥哥难受,多疼啊……” 秦晏一颗心都软了下来,轻声道:“不疼,就是有些涨,这会儿好多了已经,不信……”,秦晏轻声调笑:“不信你摸摸我身上,是不是不烫了?” 荆谣脸微微红了,知道秦晏是在逗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摸了摸秦晏身上,轻声道:“还是有些热,不过比刚才好些了……” 秦晏轻声哄:“等吃了药好的更快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太医来了,荆谣忙将人迎了进来,太医又将秦晏手上的伤看了一遍,重新上了一次药,又斟酌着开了张方子,荆谣忙命人取药吊子来,亲自熬了药给秦晏喂了下去,等秦晏身上的热退了才放下心来,直守到夜半才上了床,挤到秦晏身边睡下了。 64独发晋江原创网 65独发晋江原创网 66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晏面色苍白,勉强扶着床头坐了起来,刚想下地时外面荆谣一路奔了进来,傻了一般看着自己,随即疯了一般扑到自己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晏心中刀搅一般,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哑声道:“放心,我哪里舍得你……” “我就知道哥哥能撑过来……”荆谣不住哽咽,“我就知道……” 秦晏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将人紧紧的揽进了怀里。 昏迷的时候其实秦晏还是有些许意识的,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但每当想起荆谣,秦晏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就算是能舍得这条命,也舍不得这个人。 秦晏身子虚弱的很,但还是用尽全力搂着荆谣,像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晏只觉得怀中一沉,荆谣竟就这样昏了过去。 自秦晏晕迷后四天五夜,荆谣终于撑不住了。 到底是年轻,且秦晏身子底子好,没过两日就退了热,病好了大半,精神也好了起来,太医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闯过来了,又开了些温补的方子,这些都是他们在行的,几剂药下去秦晏好的更快了。 荆谣那日昏过去后直睡了一天一夜,丫头们怕秦晏分心累着,本想将荆谣送到厢房中去,秦晏却没答应,只让荆谣睡在自己身边,中间荆谣醒了一次,见秦晏没事即刻又睡了过去,梦中还紧紧的攥着秦晏的袖子,一刻也不敢松开。 秦晏精神稍稍好了些后就将吉祥叫了来,细细的问过了这几日的事,事无巨细,全过问了一遍。 “姑奶奶来过一次,让荆少爷连哄带骗的劝回去了,之后荆少爷跟姑爷通了信,让瞒着姑奶奶,别让她再来,不过……姑奶奶到底是察觉出一些来了,听说在府里也是日日垂泪,茶饭不思的,还闹过一次病,伤了胎气,急的姑爷了不得,每日两边府上来回跑。” 吉祥一回想前面几天的事只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一般,唏嘘不已:“羿府那边荆少爷早早的给舅太太送了信,让舅太太管好上下的嘴,切莫让老太太知道了,中间舅太太来过两次,见少爷这样哭的了不得,只是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秦晏偏过头看向里间,大心疼不已,闭了闭眼低声道:“外面那些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荆少爷请来的……”吉祥眼睛红了,低声道,“那会儿少爷的情形实在不好,荆少爷也是没法子了,花了不少银子,在各处捐香火,还在城外设了几所粥铺,又请了这些大师来诵经给少爷祈福,想来是有用的?少爷这不就醒了吗?” 吉祥回想这几日的情形低声赞道:“平时倒是没看出来,少爷病了后荆少爷换了个人似得,里外料理的没有一丝不妥当的,哪里像是这样小年纪的人……” 秦晏心中黯然,他倒是从未盼着荆谣能这样得用。 “他手腕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秦晏醒后替荆谣上了一次药,想起那道口子心里就像刀在扎一般,厉声道,“谁告诉他这邪门法子的?!” 吉祥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忙道:“这个就真的不知道了,连我也是等少爷您醒了才知道荆少爷伤着了,少爷……这割肉喂亲的法子知道的人原多,也不一定就是谁告诉荆少爷的,荆少爷没准原本就知道,咱们府中都是下人,谁敢说这话?” 秦晏心中也明白,只是压不过心中怒气,吉祥见秦晏脸色不好又道:“不过……看来也管用,就是人血真不管用,就单是荆少爷这份心也够了,神佛知道了也要显灵的。” 秦晏蹙眉,摆摆手道:“起来吧。” 吉祥连忙爬起来了,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那日少爷醒前,那边太太来过一趟,说的话气人的很,不好学给少爷听,当时荆少爷气坏了,当即砸了她们的车马,还将她带来的人都扣下了,现在还关在咱们柴房里呢。” 秦晏冷笑:“这个我倒是听说了,梅氏呢?” “她?谁知道怎么回去的。”吉祥一想起那日的事忍不住笑,“当时少爷您醒了,大伙儿呼啦啦的全跑了进来,谁还顾得上她?便宜她了!那天咱们府上的人都气疯了,那些老妈妈们差点撕了她,不过……街上人来人往的,太太那日还特特的穿得讲究,街面上的人看她跟看西洋景儿似得,呵呵,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当乐子呢,不知她最后是走回去的还是跑回去的。” 秦晏失笑,摇摇头低声道:“行了,我都知道了,她的那些人不用留着了,你带人将人都赶出来,押着他们一路走回秦府去,既然她不要脸面了,我索性将她的脸全撕下来,先给个小教训,等谣儿病大好了我再好好料理梅氏,去吧。” 吉祥听了这话差点蹦起来,乐道:“对!我早就看那些人堵心了,让他们在这吃咱们府上的馊饭我都恶心。”,说罢出去自去料理了。 秦晏进了里间,荆谣还在睡着,怀里抱着秦晏的中衣,秦晏怕他压着伤臂,俯□来小心的揽着他让他翻了个身,荆谣温驯的很,顺着秦晏的意思躺平了,手却一刻不松,依旧攥着秦晏的衣裳,秦晏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低下头不住的亲吻荆谣的脸。 秦府中秦敛听说秦晏将扣下的下人送了回来气的险些炸了肺,管事的下人惴惴得看着秦敛,慢慢道:“那府上的吉祥说,大少爷宽宏大量,想着既是太太的奴才,那必然没有私自扣下的道理,所以赶着让人送回来了,还说,还说……” “那孽障还说什么了?!”秦敛气的胡子不住的抖,厉声道,“一气儿说了!” 那管事下人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说……让太太不必惦记着池园的家产了,大少爷且死不了呢。” 秦敛气的一把将桌上茶盏摔在了地上,怒道:“他若真是那么好心就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将人送回来!如此谁还不知道之前的事?!” 管事下人连忙道:“老爷别太上火,总之……总之是送回来了,这事儿就算完了。” “完了?你以为那孽障会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我?”秦敛越想越气,胸口起起伏伏,大怒道,“都是那无知妇人惹的事!等我去问她!” 秦敛平生最好面子,偏生梅氏每每伤他的脸面,这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几乎磨没了,秦敛带着人走到内院,里面梅夫人病怏怏的,正让丫头们给她揉额头,见秦敛来了勉强起身,赔笑道:“老爷下朝了?” “你的那些下人,秦晏给你送回来了!”秦敛冷声笑道,“让他们接着伺候你,省的你整日抱怨新上来的这些人不得用!” 梅夫人暗中咬牙,秦晏这哪是将人给她送回来,分明就是变着法的折腾自己呢,梅夫人侍奉秦敛多年,早将他的脾气摸的透透的,闻言先滚下泪来,低声啜泣道:“我知道老爷是生了我的气了,我那日不过是听闻了些消息,心中实在担忧,老爷又不在家,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秦晏之前病的多厉害老爷是知道的,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这让别人怎么说咱们?我怀着好心去的,谁知秦晏身边那……那个荆谣说话实在刺耳,我好言劝着,他却不知好歹,也不看着老爷面子就打杀了起来,我是为了谁呢……” 秦敛见梅夫人这样险些又要心软,忽而想起前日那事来心中又发起狠来,怒道:“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不管那边出了什么事你一概不用管,只要操持好家里的这些事儿就行了,你听了吗?!非要连连惹事,处处卖丑,带累我的声名!” “我实在不是有心的啊……”梅夫人连声哀求,上前拉着秦敛的袖子哽咽道,“我什么性子老爷还不知道吗?一心只有这府里的几个人,我哪里愿意惹事?实在是秦晏次次故意设局害我啊……” 秦敛听了这话,回想自秦晏上京来这一年的事越想越火旺,桩桩件件,没有一次不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偏偏这愚昧妇人从不知悔改,还非要迎上去让人耍,秦敛怒从心头起,一把将梅夫人推到在地,冷声怒道:“你若是早听我的,从不招惹那边,又何来这种事?今日我就告诉各处去,正好你的车马也让人砸了,从此不许你再出门!你这些丫头婆子的也不许再出二门,若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玩些什么花样……你看我敢不敢休了你!” 梅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刷的白了,颓然跌倒在地上,秦敛转身带着人去了。 池园昭瑰堂中秦晏一直守在荆谣床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荆谣才醒了过来,一睁眼还没回过神来先问道:“哥哥今日的药喝了吗?” “已经喝了。”秦晏垂下头来在他头上亲了亲,低声道,“要是还累就再睡会儿。” 荆谣摇摇头笑了下:“都睡了几天了,早缓过来了……哎?” 荆谣只觉得颈间一沉,低头一看,那金锁竟又挂到了自己脖子上,荆谣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道:“好好戴着。” 荆谣眼中一红,低头道:“我不想戴了,哥哥……自己留着吧。” “那哪行?”秦晏低头宠溺的亲了亲荆谣的脖颈,低声道,“不给你戴给谁戴?”,秦晏突然发狠的在荆谣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敢伤了自己?谁告诉你割肉喂亲真有用的?若真是这样那天下也不用太医郎中的了!” “我没法子……”秦晏病好了,荆谣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小了几岁似得,之前的那凌厉劲儿全散尽了,只剩下了一腔柔情,搂着秦晏将脸埋在他胸口依恋的不住蹭,哑声道,“我不会别的法子了……” 秦晏听了这话心中怜意更甚,他也曾经离丧,知道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有多可怕,秦晏低头不住的亲吻他的唇,轻声哄道:“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病了,好不好?” 荆谣点点头:“哥哥自己说的……” “我说的。”秦晏将荆谣揽进怀里,慢慢道,“以后我身上就有你的血,你的肉,我怎么还会生病……” 荆谣心中突然涨的满满的,之前多日的绝望一朝散去,只剩下这一室的浓情蜜意。 67独发晋江原创网 68 独发晋江原创网 69独发晋江原创网 70独发晋江原创网 71独发晋江原创网 秦敛为官多年,一向谨小慎微,风评虽不甚好但确实的把柄并不大好让人抓着,是以这些年来一直四平八稳,如今忽而让人将罪证拿到御前来,不说别人,连秦敛自己都愣了。 但罪证是确确实实的,这还是先帝在时的事儿了,秦敛曾给盐法道署的同知送过一封信,信中说冯氏盐商过仪征时引盐可能有少许出入,实乃近日雨水过多,盐受了潮所致,言语中暗示让盐法同知放宽些。 晁嘉淡淡一笑:“盐受潮了?这事儿朕倒是头一回听说,秦爱卿……这是什么缘故呢?” 秦敛扑通一声跪下了,头上密密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这还是他刚娶梅氏那几年时的事儿了,那会儿他彻底撇清了同羿府的关系,初入内阁,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只是失了羿府的臂膀,在同僚面前不免显得寒酸,那时梅夫人的兄弟梅山永给他指了这么一条路,说是无本万利,且秦敛曾任盐法道蜀主事,在那边还说的上话,秦敛面上虽一向不显,但心中还是钦羡世家望族的泼天富贵的,更别说因羿家的事在他心中一直有个节,只想靠着自己挣下一份家业来,好让人看看,自己不靠着岳家一样能出人头地,也能同世族一样在这京中一代代延续下去,秦敛心中存了这个心思,那会儿又年轻些,经不住梅家的劝,竟是答应了下来,一封信送去,十万雪花银进了库。 后来秦敛又历练了几年,心思越发沉稳,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也就没在干过这种事了,秦敛自认为那都是先帝时的旧事了,那姓冯的盐贩子如今都不知去哪里了,再也没人查的,不想今日突然被人翻了出来,一时措手不及,竟不知怎么回答,晁嘉见秦敛神色有异放下脸来道:“看来是真的了?” 秦敛连忙摇头慌忙道:“臣不知……不知啊……” “梅山永是你的小舅,他说的话,应该不是假的吧?”晁嘉摇摇头,“秦敛,你太让朕失望了……” 秦敛听了这话心中愈发没底,心中大骂梅山永,临死了竟想要拉自己垫背,秦敛强自稳住心神叩头道:“多年之前的事了,梅山永记差了也未可知,臣依稀记得当初梅山永确是跟臣提过盐引之事,直言当中暴利,但臣身为朝廷命官,怎可妄行不法……臣并,并没有答应……” 秦敛入朝多年,从未如此失态过,心中越急越说不清,顿了下理了理思绪低声道:“没想到竟还出了这样的事……看来是梅山永假借着臣的名头去诓骗了,臣……臣当真不知……” 晁嘉一笑,这秦敛也不是傻的,这时候还能想出这种说辞,晁嘉微微摇头,慢慢道:“秦敛,你不单是徇私渎职,如今还要欺君……” 秦敛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声道:“臣不敢……” 晁嘉冷笑一声呵斥道:“督察院已经在梅府上将你当年给盐法道署的同知葛彤荣的信搜出来了!信虽陈旧但分明是你的笔迹!不单有你的,盐商葛彤荣给梅山永的两份信和信物还在!罪证确凿,你还敢跟朕说这些?!” 秦敛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送信去的人当面将那信烧了,所以他才敢如此说,万万想不到当中却被梅山永摆了一道! 晁嘉看着秦敛的神色心中冷笑,当初秦敛对羿家如何梅府不是没看见,为求万一梅山永当时就留下了这个把柄,只等着来日若有万一好拿捏秦敛,没想到却是报应到了今日。 衡棋如微微侧过脸看了看自己这老岳丈冷哼一声,幸得秦晏之前提醒,自己一直严守着督察院,梅山永和梅文巧在知道秦敛无意救自己后果然开始动脑子,想着托人出去给秦敛送信,以此事要挟,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事秦敛丝毫不知,全被自己拦了下来,如今归到一处来,将他们一锅端了。 秦敛脸色惨白,叩头不止,晁嘉轻叹一声道:“朕一向敬重前朝老臣,老臣们却处处寒朕的心,先有乱党之流,后有纵容家下强抢民女,勒逼致死之事,如今更出来在盐引的事上动手脚的人了……” 秦敛身上冰冷,脑中一片空白,脑中闪过千万个说辞却也说不出来,晁嘉摆摆手道:“即日罢免秦敛所有官职,着督察院审理,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晁嘉话音一落,秦敛身上力气一瞬间被抽空了一般,颓然跌在了地上…… 别院中秦晏看了看衡棋如送来的信冷笑一声,递给身边的荆谣笑道:“你看看……” 荆谣接过来细细看过后喜道:“终于抓着他的把柄了!这下没别的说的了吧?” “知道我为何一直不肯回城了吧?”秦晏淡淡一笑,“如今事已经完了,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回去吧。” 荆谣回想起前事来恍然大悟,一笑道:“哥哥是不想自己动手……” “这事我插不插手都不合适,索性就避避嫌了……”说到底秦敛是秦晏的生父,这时候他若是在京,亲自挑出盐引的事不免让人诟病六亲不认,若是不作为没准又会让人说他徇私,左右都是为难,干脆借着病后体力不支的借口避开了,秦晏在荆谣头上揉了一把笑道,“不正好也带着你出来玩么?” 荆谣万万没想到早在半月前秦晏就将这事料到了,讶然道:“哥哥怎么知道梅家一定会拉秦敛下水?” “我没料定梅家会拉秦敛下水,我料定的是秦敛一定会袖手旁观。”秦晏冷笑,“他那性子我最清楚了,万事都以自保为上,且如今皇上无事还要寻些由头发作那些旧臣,秦敛战战兢兢,绝不会轻易开口,只要逼紧了梅家,他们就一定会闹出事来,梅家也不是为了鱼死网破,他们只是没办法了,想要以此威胁秦敛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条路子我早就盯上了……” 秦晏淡淡一笑:“偏生这个时候梅氏还非要去惹秦思,当衡棋如是好欺负的吗?就是我不动手,棋如也不会放任梅夫人一次次的来秦思这里寻门路的。” 荆谣转过来细想了一遍后服气了,他眼中俱是钦佩,秦晏受用的很,将人揽在怀里揉了揉轻笑道:“这算什么,不过是让秦敛和梅家尝尝这天理轮回报应罢了……不知如今梅氏在家中如何了……” 秦府中,梅氏听下人说了早朝时的事吓白了脸,厉声尖叫道:“他们是疯了不成?老爷不帮忙也不能这样啊!如此都进去了,还有谁能说上话!” 跟着秦敛的小厮跪下哭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在外面守着,并不知里面的事,就听出来传话的人说老爷也被送到督察院去了,说是舅老爷将老爷当年私批盐引的事捅出来了,事情大了,让家里人一概不许妄动,不知何时还会传家里老爷少爷们去问话呢。” 梅夫人一听这话腿一软险些跌倒,屋里的婆子们连忙搀着她坐下了,梅夫人愣了半晌“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秦敛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夫君,她的依靠,如今娘家犯了大事,自己夫君也被关了起来要严审,梅夫人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大哭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孽啊……娘家倒了,夫家靠不住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婆子们连忙劝着:“太太万万不可如此,许没有什么事,多少年前的事了,没准查不出什么来的……” 梅夫人不住淌泪,摇头道:“哪里有这么轻巧……山永是糊涂了不成?还是让人逼迫了?怎么就这么狠,不给我留一条活路啊……” 梅夫人捶桌不已,秦敛的小厮哭道:“舅老爷倒不是糊涂了,小的听说……是舅老爷自己想往外送信,那这事吓唬吓唬老爷,但没想到这信被督察院的人截下了,所以闹了出来……” 梅夫人心中愤恨不已,此刻却也不知该恨谁了,狠声哽咽道:“都是他不听我的劝!若是早早的出一把力,把他们救出来了不就没有这些事了吗……”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连声劝慰道:“前事已于事无补,太太打起精神来想想怎么对付吧……” “还能怎么对付?!”梅夫人不住哭道,“可惜我没个好儿子好女儿!大儿子日日恨不得我死,大女儿捡高枝儿飞去了,忘了我对她的养育之恩了,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却事事不肯相帮!偏生老天又不开眼,儿子女儿里得意的偏偏是他们俩,我还能指望谁?!” 心腹婆子犹豫了下低声道:“如今……也只能求求亲家府上了……” 梅夫人一顿忽而明白过来,点头道:“对……去章府!他们就是不看在珍儿的面子上救梅家,也该看在秦雅的面上救救老爷啊!那可是秦雅姑奶奶的亲哥哥啊!” 跪在地上的小厮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了,雅姑奶奶再如何也总要在意老爷的。” 梅夫人拿过帕子来随意抹了抹脸上急声道:“快去备车!我这就去章府!” 72独发晋江原创网 73独发晋江原创网 堂屋里,秦雅慢慢的品着茶,秦晏出来行礼笑道:“姑母怎么出城来了?要是有事叫我过去吩咐就罢了。(小说文学网)” 秦雅闻言勉强笑了下道:“我心里着急,就来了……晏儿,你可知道你老爷被督察院的人扣下了?” 对着秦雅秦晏不想作假,点头道:“刚接着信儿。” “你……”秦雅动了动身子低声道,“你在那边可能说上话?好孩子,那好不好的都是你亲爹,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对你没好处,你受累帮忙说说情,放他出来吧。” 秦晏淡然一笑:“姑母面前我不敢隐瞒,那边……我确实是说得上话,但这事我无意插手,是非公道只看皇上和督察院的各位大人们裁夺吧,我忝居大理寺卿,与督察院同属三司,不好随意管那边的事的。” “我也知道你犯难,但这事……”秦雅真不知如何说好了,秦敛以前对秦晏做的那些事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出了事反过来求秦晏实在没脸,秦雅苦笑道,“我都明白,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心里有气,如今得了造化鲤鱼跃龙门了,自是不肯再忍了,但晏儿……那是你生身父亲啊。” 秦晏淡淡一笑:“生身父亲?怕是秦敛从未将我和思儿当做生身儿女吧?” 秦雅一窒,垂眸低声道:“我也知道他好些事做的不对,你若是想报仇,我也拦不住你,我只问你一句,你怎么样能痛快了?我去托人跟大哥说,是要他分家产给你?是让他将梅氏休了?你给个话,我准保让你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出了这口气,出了气后……就把你老爷放出来吧,或是降职或是罚俸,都无妨额,他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这些事了。” 秦晏闻言笑了,摇头莞尔道:“我不要他的东西,也不用他休了梅氏,他们夫妻般配的很呢……呵呵,姑母,我还是那句话,是非自有公道,我不好管那边的事。” 秦雅干笑:“这……你在圣上面前一向说得上话的,那是你父亲,这……不就是你求一句情的事吗?” 秦晏淡淡一笑:“当年我外祖家落败如斯,父亲眼睁睁的看着我孕中的母亲忧愁致死也不许让人往羿府送一张银票过去,姑母,那不过也是一句话的事啊……” 秦雅彻底明白了,秦晏这是开始连本带利的来收账了…… 秦雅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从梅府坏了事的时候她就该看出来的,当年的恨秦晏一刻也没忘,这一年来在京中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如今秦晏势已渐成,再没人能拦得住他,那些人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这些年秦雅没少帮自己和秦思,秦晏心中还是很敬重她的,见秦雅忧愁不已低声道:“姑母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姑母府上与我并无过节,不会有事的。” 秦雅失笑:“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放心你……”,秦雅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刚来的路上她还在担心,当年自己公婆同梅家联手做出那换亲的事来,没准秦晏也会记在心里,秦府若是倒了那下一个就是自己了,现在听了秦晏这话秦雅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担心秦敛,忍不住问道:“那……你预备如何?真要了你老爷的命?” 秦晏依旧是那句话:“这话姑母不该来问我,秦敛犯了事,自有朝廷律法明令在那儿摆着,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秦雅苦笑:“你倒是名正言顺……罢了,我也知道自己是白来这一趟,只是不来心中过不去,晏儿,我最后再求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是你亲生父亲,你……好歹念及几分骨肉亲情吧。” 秦晏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又让了几句,让秦雅索性在庄子里住几日,秦雅心急如焚哪里住得下,又好言好语的跟秦晏说了半日的话就下山去了,秦晏另派了两辆车带了不少庄子上的东西跟着送了去。 都料理好后秦晏回了里面院里,荆谣并没睡下,还在摆弄那个九连环,见秦晏来了细细问了刚才的事,秦晏都说了,荆谣听后抿着唇,半晌道:“为何总有人来跟哥哥说……让哥哥多念及骨肉亲情这种话?” 荆谣心中愤愤,一想到自己没在秦晏身边时秦晏受的罪就恨不得生吃了秦敛,冷声道:“当初他们为何不去跟秦敛说,让他念及几分骨肉亲情?” 荆谣的话正撞到秦晏心中,秦晏看着荆谣生气的小模样心中那些郁结却散尽了,一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生那些闲气做什么…… 荆谣长吁了一口气:“想起来就上火……” “哪里就那么大火气了。”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轻轻亲吻,轻声笑道,“不说这个,刚才的赌注,现在该给我了吧?” 荆谣原本义愤填膺的小脸蓦然红了,偏过头去磕磕巴巴道:“天……天还大亮着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按你说的天亮着那些收账的人就该歇工不成?”秦晏低声笑道,“要不先欠着?不过这也要按着规矩来,三分的利,一个时辰一滚利,等到晚上你还还的清吗?” 理全是秦晏的,荆谣哪里说得过他,没法子只得同秦晏去了里间…… 翌日秦晏同荆谣一起打点好庄子里的事下了山,荆谣仁厚,临行前跟庄户们说近日秦晏大病了一场,为给秦晏积寿积福今岁的租子就免了,让众人无事多念秦晏几句好,家里上香上供时也给念叨几句就罢了,众人自是感恩戴德,谢恩不止。 “大掌柜果然是财大气粗,一年的租子说不要就不要了……”马车里秦晏轻轻揉着荆谣的后腰,轻声笑道,“越来越威武了……” 天气渐凉,马车里也放了熏笼,荆谣往熏笼旁靠了靠一笑道:“我那些天忙糊涂忘了跟哥哥说了……城北的三处庄子都让我免了租了。” 秦晏哪里在意这些,且荆谣都是为了他,点点头道:“你说的算……” 荆谣转过身来一笑道:“等年下天最冷的时候再去城外多建几间粥铺子,给哥哥好好做些功德……” 秦晏闻言心中一暖,低声道:“都听你的……” 两人说着话的也不觉得路远,不到中午就到了池园,府中下人早早的等着了,见马车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一同请安后起身卸车搬东西不提。 两人说笑着往里走,吉祥跟上来请安问好笑道:“少爷可听说昨晚秦府出了事?” 荆谣一愣:“出什么事了?不就是那边老爷被关起来了么……” “这事儿已经不新鲜了。”吉祥满脸兴奋,喜盈盈的,“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引起来的,因为那边老爷出了事,阖府……连着咱们这边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都说这次是真完了,先是梅府,再是秦府,一个都逃不掉的……” 众人说着话进了堂屋,荆谣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两口问道:“然后呢?” “估计是传的太邪乎了,加上上头本来就有话,让秦府的人候着,不知何时就要传人去问话,好像府中的东西也不让妄动了,闹得那边人心惶惶的,就怕出个什么事,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晚上真就出事了!”吉祥一笑道,“那边的三老爷……荆少爷许是不大清楚,那三老爷最是个没用的,年轻时迷恋烟花柳巷,后来上了年纪也是不务正业,今天养个鸟儿明天养个雀儿的,什么费银子玩什么,平日里那边老爷不大理会他,只是碍于名声每月给他些银钱罢了,府里也没什么人把他当回事。” “就是这么个人,谁知昨晚他不知从哪儿得了信,说过两日官中就要来查抄了,到时候府中银钱一个也留不下,三老爷动了心思,连夜买通了府中人,开了库房将府中的银票、值钱的金银玉石等物卷了多半去,五更天闹出来时三老爷三太太还有秦显少爷全都不知所踪了!” 荆谣吃了一惊:“他们……带着那些东西跑了?入了夜连城门都关了,能跑到哪里去?” “要不说也邪了,现在还没寻着呢,怕是已经出了城了,若是已经出去了,那就更难找了……”吉祥满脸幸灾乐祸,“那边府上本来就快不能支持了,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呵呵……雪上加霜,该!” 秦晏听罢后嗤笑一声:“他们家的事,咱们不管。” 吉祥连忙答应着去了,荆谣看向秦晏,秦晏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奇怪的,树倒猢狲散,你看吧,以后这事少不了……” 74独发晋江原创网 75独发晋江原创网 76独发晋江原创网 当日晁嘉又传召了秦晏一次,两人在御书房中说了半日的话,晁嘉的意思很明显,梅家是必须斩草除根的,但是秦敛犯的事可大可小,且还是先帝时候的事了,时隔多年,想要遮掩一二也是可以,晁嘉让秦晏自己看着来。(小说文学网) “梅文巧身上背的是命案,饶不得他,来年秋后问斩,梅山永知情不报,肆意欺瞒,收受贿赂过万,即日免了他的官,流放西北,大赦不得入京,梅府家产全部查抄充公,秦敛的话……你自己说吧。”晁嘉一笑:“你可别多心以为朕是在试你,你我之间绝无此说,朕是真的想让你决断,免得让督察院那些瞎判一顿不合你心思。” 秦晏淡淡一笑:“臣并不曾多心,之前臣想过了,就……免了他的官,再让他将当年收受的那十万两贿赂交出来就罢了。” 晁嘉有些意外,失笑道:“你何时也这么宽厚了?罢了,你说的算,先帮朕拟份旨……” 秦晏没接话,心中冷笑,这惩戒只是面上看着轻松,内里如何只有秦家的人知道了。 秦府中梅夫人千等万等的终于将府中传话的奴才等来了,不等人磕头请安先急声问道:“案子可判下来了?督察院的人怎么说的?!” 传话奴才一行哭着说了,末了哭道:“督察院的官爷们说了,限期五日,五日内若是拿不出这十万两银子,不单老爷放不回来,官家的人马上就来查抄,府中所有都充公,连家里的人也全要卖了……” 梅夫人刚听自己侄儿问了死罪,自己兄弟被流放西北险些就晕过去,一听这话腿更软了,往后一仰栽倒在榻上,婆子们连忙上来扶着,梅夫人缓了两口气大哭起来:“十万两银子啊!我去哪里寻?咱们库中一万两现银都寻不出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太太先别着急……”一婆子连声劝道,“万不可自乱阵脚,如今……先将剩下的东西归置归置,折卖了看看还差多少吧。” 梅夫人强自稳住心神点头道:“是,让他们……先将库房里剩下的东西列出单子来,再将我屋里的头面衣裳全抬出来……”,梅夫人一想到自己毕生积蓄就要付诸东流心里刀绞一般,狠声道:“若再不够我也无法了,索性一头碰死算了!强过以后过那寒酸日子!” 婆子们一面劝慰着一面打发人去收拾东西,正一团乱着外面秦二太太哭着走了进来,大声嚷嚷道:“大嫂……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是不听,如今怎么样?现在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要折卖库里的东西,可问过我们二房一声没有?” 梅夫人正着急着,一听这话怒道:“你又要闹什么?” “大哥犯了事,也要连累我们二房砸锅卖铁的跟着凑银子吗?当初富贵时我们也没沾上什么光,现在却要将我们的东西全赔进去,这凭什么?”秦二太太一辈子才攒了点家底,如今比梅夫人更急,“大嫂子这边的摆设家具随便卖卖就够了,何必勒掯我们那点儿银子钱?就算没有,大嫂不如去梅家先要些,常听大嫂说娘家吃穿用度如何如何,想来是不将这十万两银子放在眼里的!” 梅夫人本就肝火旺,听了这话想起自己娘家判的还重,如今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心中又是怒又是急,脑中一空晕了过去…… 嘉恩侯府中,秦思低头摆弄着绣活儿慢慢道:“这是你的,下个是给大哥的,你看看……” 秦思将绣绷拆下把绣好的冬梅图样递给荆谣笑道:“我这针线可还过得去?” 荆谣忙接过来,苦笑道:“小姐还是少做些吧,多费精神。” “你也说我?”秦思自认比荆谣大了几岁,待荆谣就像待弟弟一般,笑着教训道,“别听他们瞎说,总是闲着才容易出毛病呢,现在月份大了,也不敢出门了,再不让我碰碰这些绣活儿,真是要折磨死了,喜欢这花样子吗?回来再用金线绣一圈缠枝花藤纹,做荷包肯定好看……” 荆谣点点头:“回来可配大红的或是石青色的穗子。” “那给你用大红的,哥哥的用石青的。”秦思接过绣活儿来依旧拿绣绷子绷上,慢慢道,“哥哥今日没回府?” 荆谣点头:“本说吃了午饭估摸着小姐歇过晌了一起来的,巳时的时候派人回来说有事回不来了,厨子们给小姐做的点心都准备好了,我怕浪费了,就自己过来了。” 秦思慢慢的点了点头,半晌道:“秦府那边的事……你知道吗?” 荆谣抿了下嘴唇笑道:“小姐如今以养胎为上,这些事不用知道。” 秦思苦笑一声,摇头道:“你们都瞒着我,却不知这样我更会多想……难不成你们还会以为我会担心他们不成?我只是想知道那边如何了而已,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闲下来总担心……怕你们吃了什么亏,你没在那府上住过几日不知道,她们……心眼太多。” 荆谣失笑,心道心眼再多也多不过秦晏的,荆谣略一想低声道:“罢了,我告诉小姐就是,那边……如今正四处变卖东西,拼了命的凑钱呢。” 秦思蹙眉不解道:“他们凑钱做什么?” 荆谣将前事说了,低声道:“不说头面首饰,屋里的摆设,连厨子马车夫都卖了,就这样也才凑够了三万两银子,听哥哥说章府那边雅姑奶奶给凑了一万两银子,就是这样……也差太多了。” 秦思一咬唇,轻声道:“她们凑不出,会不会让我们来出?我不是可惜银子,只是不肯让她们……” “小姐放心就是。”荆谣轻声笑了,“哥哥做事,不用担心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了,那边府上根本出不来那些银子,难不成真要让官家来抄家?” 秦思稍稍放下心,摇头道:“不知道哥哥怎么想的……哎,她们卖了多少银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荆谣面上一红,干笑了下:“没……瞎打听的。” 秦思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没在意,轻声道:“你都知道,那哥哥更该知道了……算了,不想这些,好谣儿,哥哥和你衡大哥只将我当妇人看,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倒是让我每日更担忧,这些事以后你多跟我说些,也让我安心。” 荆谣心道若真有要命的事我也不敢跟你说的,嘴上却甜的很,哄她道:“小姐放心的,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小姐。” 秦思满意一笑,依旧低头做起针线来,荆谣陪着说了会儿话又嘱咐了她半日就告辞了。 荆谣回到池园时秦晏已经在了,荆谣一笑道:“小姐一切都好,只是还是喜欢做针线,我劝了几句,她也只是嘴上答应着……” “棋如是太小心了,让她做些女红消遣消遣也好,先不说这个……”秦晏挑眉看了眼屋中的丫头,小丫头们知意,躬身退下了,秦晏起身走到荆谣身边低声笑道,“最近背着我都干了什么了?” 荆谣一愣:“什么事?” “还嘴硬?”秦晏揽着荆谣在他腰上捏了捏轻笑道,“你铺子里的人好好的生意不做,都跑到各处当铺里去干什么?” 荆谣没想到秦晏能知道,脸稍稍红了,低声磕巴道:“我……我让他们去看看……” “看什么?”秦晏听人说的时候心中差不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想听荆谣自己说出来,故意道,“还想瞒着我?” 荆谣怕秦晏真生气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瞒着哥哥,只是怕事办不成倒让哥哥空欢喜,我……我让他们去各处当铺里看着,等着赎那边府上先太太的东西,我托福管家帮忙看着,确定了是太太的旧物无误,已经赎了两样回来了,一个送子观音,一个凤头钗,我已经擦好了放在库中了……” 秦晏心中涨的满满的,低声道:“大半的东西当年都带出来了,还赎那些做什么?” “就是不大要紧的……那也是先太太的东西啊。”荆谣低声道,“而且之前那些东西大多都陪嫁给小姐了,哥哥也没剩下多少。” 秦晏一时心中又酸又疼,自己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功德,此生修了这么个活宝贝来…… 秦晏低头在荆谣唇上宠溺的亲了下,轻声道:“难为你想的细致……” 荆谣嘿嘿笑了下,顿了下问道:“赎东西的时候顺便打听出来……她们现在才凑了四万两银子,差得多呢。” 秦晏淡淡一笑:“就是让她们凑不够。” 荆谣看向秦晏,秦晏不欲瞒他,一笑道:“过两日我就会让人去跟梅氏说,我出五万两买下秦府的宅子,你猜她答应不答应?” 荆谣想起前面的事瞬间明白了,失笑道:“哥哥早就算计好了?” “也不算早,在梅氏他父亲犯了事的时候。”秦晏轻笑,“他们开了头,我自然要好好的陪着将这戏唱下去。” 荆谣顿了下蹙眉道:“但……哥哥怎么会知道那边三老爷会跑呢?” “呵呵……三叔最是个没用的,你以为他能靠着自己买通了里外,顺顺利利的带着那些东西逃了?”秦晏看着荆谣呆愣愣的小脸心情大好,一笑道,“傻东西,都是你男人安排的。” 荆谣这下彻底服了,失笑道:“这……这也好,哥哥一直想将先太太的牌位请回来,如此可以如愿了。” 秦晏淡淡一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