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崛起》 第一章,潇王世子李星洲 旭日东升,晨光柔和,空气中早寒逼人,草尖白霜未散。 “动作麻利些,不然正午日头有你们熬的。”着甲都头穿梭人群,手握马鞭大声喝道。 周围忙碌一片,着甲备马,加之入鞘的森寒刀剑,顿时令空气中多了几分杀意。 此时已近年关,但一身甲胄重达三四十斤,虽比不上五六十斤步人甲,但一到正午稍有阳光就能热成闷葫芦。 青砖墙内几十骑不是沙场精锐。鳞甲带了灰,刀枪裹了黄铜粉,看起来金光闪闪,华而不实,明显中看不中用。披甲挂鞍说不上娴熟,行事也诸多拖沓散漫。 年轻都头叫狄至,显然有些怒了,指人便骂:“废物!懒散拖沓,若不是我早料定如此,早上半个时辰命你们来准备,到时上官必定怪罪。” 四处只有稀稀落落笑声应,“都头我也想,可几年不上马,小的实在快不起来啊” “是啊是啊,这马可比人命金贵,又不让天天骑。” “” 一片叫冤中年轻都头摇头,却也不再骂了。 这怪不得他们,禁军虽不是散兵游勇,却连年无战事,三年五载无用武之地,平日少有习训,其实也就摆样子。 此时年关已近,恰逢太后九十大寿就在即刻,双喜临门,天子大悦,亲令殿前指挥使调度禁军巡视京都,以壮军威,昭示皇家威严,连开元府尹何昭大人都需配合行事。 殿前指挥使杨洪昭接圣令后令神武军二厢第七军巡视京都,由杨殿帅亲自辖制,一来遵圣令,二来慑宵小,切莫在年关之际闹出事来。 神武二厢第七军本不是马军,至于为何调任第七军明眼人都知道,因为第七军指挥使乃是杨殿帅独子御武校尉杨建业。 为显皇家威风,杨殿帅四处征调,硬是凑一军战马,从其它军中临时征调善骑者,让他们步军变马军,归他儿子调度,禁军十几万,找两千多善骑者还是有的。 不一会四处人马终于整顿完毕,甲片森森金枪凛凛。 都头这才满意:“不错!” 说着打马上前,走到前方高声道:“平日里大家都是弟兄,你们散漫拖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不同,一是皇上圣谕,稍有不慎就会没了身家性命。” 说道此处众人都紧张起来,呼吸声重了许多,无人再敢出声调笑,圣谕之下无人敢笑。 都头见他们明白事情权重,点点头接着说:“二来,领各都人马之人是皇上亲自指派的皇家子嗣,身份高贵,不容有失,你们记着待会儿切不可惹了贵人,不然小命难保。” 说到这场中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其实此事大家都知道,皇上此举本就是为显皇家威风,故而第七军下二十五都,巡视期间每都分别由皇家子嗣领头。 名义上说不上节制,指挥权仍在都头手中,听令第七军指挥使杨建业,但小小都头怎敢违逆皇子皇孙,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高贵的人。 狄至心中也害怕得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前途如何。 “都头,来领我们的哪位皇子皇孙,您给我们透露一二,兄弟们也有准备啊。”下面突然有人道。 “对啊都头,您就给我们透露一二吧” “我心里也慌得很” “” 狄至看众弟兄都想知道,犹豫许久,还是高声道:“此次来领我都的是萧王殿下世子,为此次巡视,陛下已经封其为昭武校尉,大家可记好了,切不可在言语上犯了贵人。” 不过他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众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气氛沉闷。 “哎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我我不想干了,呜呜。” “这可如何是好,竟摊上京都大害” “都都头,今日我可以告病吗?” “你找死啊,这可是陛下圣命,你告病就是抗旨,要株九族的!” “” 不一会下面就乱做一锅粥,个个哀叹,人人自危。 狄至暗叹口气,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他初听指挥使跟他说起此事时也是心如死灰,可他出生贫寒,走到今天全靠本事,没钱打点上官,只能听天由命。 禁军每都满编百人,不过他们这一都只有八十四人,下分两个大队,每队四十人,还有都头、副都头外加军校两人。 “莫要多舌,待会要是叫世子听了去,有你们好受!”说着调转马头:“全体肃静,整队出发,去潇王府!” 一都人马陆续走出营地,火红甲胄,刀枪林立,阳光下金光闪闪好不威风,只是个个神情紧张,垂头丧气。 萧王世子李星洲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 京中民众谈之变色,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声色犬马,霸道跋扈,横行乡里,祸害百姓,开元府尹何昭甚至多次上书朝廷专奏此事,但皇上因潇王旧事爱屋及乌,对其恩宠有加,放任不管。 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对此怨声载道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对其敬而远之。 数月前皇上更是不知为何,在一次大宴全臣时突然提及王宰相长子之女王怜珊贤淑有德,天资聪颖,落落大方,玉口亲开将她许给潇王世子李星洲。 顿时将这京都祸害上升到国民公敌的程度。因为那王怜珊实在太出名,虽是女流之辈却才名远扬,在词赋上的造诣惊人,俨然京中才女,她的诗词京都内外,全国各地,勾栏酒肆处处传唱。 天下人都说若她不是女儿之身东华门唱名轻而易举。 数不清的才子俊杰,名门之后仰慕不已,鞍前马后效劳左右,只盼着得美人芳心。偏偏皇上一道口谕就把这天下最美艳靓丽的鲜花插到了李星河这天下最奇臭无比的牛粪上,天下多少人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恨不能将那李星洲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惜那李星洲不只活得好好的,而且仗着圣宠日益跋扈骄横,丝毫没有收敛,气得许多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也有人私下里偷偷咒骂,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呢 第二章、生死界限 靠在路边冰冷的栏杆上,李业大口喘气,肺火辣辣的疼,左边的身子早已经麻木失去知觉,血水顺着他左手湿透衣袖,还在不断往外涌。 中弹部位在左肩,骨头肯定碎了,大晚上天寒地冻,冷得他直哆嗦。 不过秘密通道已经不远了,穿过马路后面的树林子,和一片小区外围花坛,走个半里地就到。他就能逃出生天,这里地处边境附近,警察再也拿他没办法了。 只是实在太累了,从身到心的累,腿重若千斤,每一步如同天摇地动,如何挣扎都站不起来。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他面前。 李业愣住了,因为他认识她。 四周光线昏暗,树影婆娑,他穿着深色西装,小姑娘看不到血,背着书包,抱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毛绒玩具熊。 她清脆的问:“叔叔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冷吗?” 李业摇摇头。 小女孩有些不信,她的不信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可是明明很冷啊” 她皱起可爱的眉头跺了跺脚,她很冷,然后像是做出多么痛苦又艰巨的决定,把怀里抱着的毛绒小熊递给他。 “叔叔你抱着小熊吧,抱着小熊就不冷了。” 李业凄然一笑,他这一笑,肩头就钻心的疼:“你也冷啊,为什么要把小熊给叔叔。” 女孩认真的说:“因为爸爸说要关心别人,关心别人的孩子是好孩子。” 李业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这次肩膀却不疼了 只是胸口疼得难受,闷得难受,让他喘不过气来。 “叔叔你怎么这么高兴?”小女孩不解的问,对于孩子,笑就是高兴,长大了笑就会变得复杂。 “是啊,叔叔很好,很高兴,小熊很暖和。你真是个好孩子,天下最好的好孩子,快家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李星洲笑着说,他想给孩子披上自己的外衣,却沾满血,忍着钻心的疼努力摆出个笑脸,这一耽搁,肩膀血流如注,视线开始模糊了。 小姑娘也笑了,点点头道:“那叔叔你也早点家。” 直到孤独的小小身影消失在马路尽头,李业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李业当然认识她 她父亲是个边防警察,两个月前她父亲带着她上街的时候被他埋伏枪击,血染了她半身,小小的人儿蹲坐在死去的父亲身边双眼空洞,失魂一般久久没有哭出来。 到现在他一直没忘掉那双无神无助的眼睛。 李业的父亲是黑社会,他一生下来就是个混混,他天赋很高,学什么都快,有脑子,而且学过心理学。 爷爷与父亲不和,苦口婆心劝李业做个好人,他却不听。 慢慢的他觉得想明白了,既然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一些,活得再好一些,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区别,干嘛要做好人,做好人多累。 之后他越做越大,聪明,有才,狠辣,懂人心,敢做坏人,让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扶摇直上,号令四方,到很高的位置,风光无限,野心越来越大。 人一旦不想做好人,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规模越来越大,他手上开始慢慢沾血,而且越来越多。 不过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既然人一生只是为活着,做好人做坏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令他很不解的是那些一直跟他作对的边境警察,既然大家来到世上只是为活着,他们为什么要搭上性命做好人呢?难道谁规定天下人都要做好人吗?冥顽不化,愚不可及! 一路走来他勾心斗角,战战兢兢,在生死的边界徘徊,越是见得多他就越是怀疑自己真的是对的吗。 为什么总有人愚昧的不知道自私为何物呢?好人有什么意义 直到今天,看见那小小的身影,还有她稚嫩的话,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总是有人前仆后继的做傻好人。 失血过多让他全身冰冷,虚弱无力,嘴唇发白。 许久之后,远处引擎和警笛声越来越近。 他突然不想逃了血太多,也太累。 听着远处引擎轰鸣,抱着手中小熊,挣扎站起,突然冲到马路中央 一阵轰鸣声中,刺眼的光让他睁不开眼睛,接着汹涌而来的剧痛,身体如撞上一堵厚厚的墙瞬间重重抛飞出去 意识开始散去,眼前一片光芒,然后逐渐模糊,李业意识到他这是死了吗? 看来是了,不过也好,在生与死的界限之间,他也算想明白了,这辈子没有白活。 为什么要做好人? 他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不会如那孩子一样可爱,不会是一个小天使,只会是另外一个当初的自己。 这大概就是好人和他的区别。 因为好人让别人也能做好人。 渐渐的,李星洲感受到肩头钻心的疼,意识如同渗入海绵的水,迅速开始归,四周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自己没死?他有些疑惑,他醒悟过来时一心求死,只求解脱到头来死也死不成吗?还是说他已经到了地狱。 眼前的景象并不是地狱,古朴的雕花大床,复古桌椅烛台,如梦如幻。肩头的刺痛也提醒他这似乎不是梦。 就在这时零碎的记忆开始涌入,虽然不完全,但却十分紧要,如同走马灯不断在脑海中闪烁跳跃,几秒钟后他就搞清楚事情的现状。 他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一个同样不是好人的家伙身上。 记忆碎片中这身体主人李星洲乃当今皇上已逝皇长子潇王李肃的遗子。 记忆残缺不全,他努力想,却头疼得几乎昏过去,满头大汗,连忙停下。 脑袋里只有一些如同夜空繁星零零散散的东西 潇王在内乱中为保护皇上而死 潇王是皇上中子中最有能力也最受信任的儿子 很多人都说他将来可能册封太子继承大统,却没想英年早逝。 对此皇上即感其心,又有愧之,对李星洲爱屋及乌宠爱有加。 也正是仗着这宠爱,李星洲从小骄纵跋扈,在京都横行霸道。私下作奸犯科,声色犬马,欺男霸女,祸害良家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小儿科。 想起这些里业顿时头大,脑袋一阵眩晕,他以为自己该死,早该死了,没想世事离奇,他居然莫名其妙活过来。 可重获新生却又成了恶人而且更加变本加厉了。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他从不信什么神鬼传说,前世今生。 但当一切光怪陆离之事发生在身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没有惊慌失措,毕竟曾经在生死边缘无限挣扎。 人的生命建立在认知上,所以总会找到理由解释现状,然后适应生存。 转念一想,或许是他罪孽太深重,以死谢罪难以抵清他的罪孽,所以上天给他的惩罚,让他来拯救这同样不是好人的李星洲? 又好笑摇头,哪有这么玄的事,不过不管事何种原因他都没有惊慌。 生生死死几十年,这点冲击他还不至于乱了阵脚,至少有再重新做人的机会不是吗。 过去的李业也好,现在的李星洲也罢,有机会再世为人,他只想做一个好人。 不过零零散散的记忆就让他笑不起来,因为这李星洲作孽实在太多 肩膀的伤来历简单,略微梳理记忆,李星洲就知道来龙去脉。 第三章、麻烦来了 李星洲昨日在城南醉仙楼与狐朋狗友作乐时看上一位漂亮姑娘,还吟诗调戏,当然吟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诗就是。 但那姑娘刚强,还扬言要打他。 李星洲大怒,之后就悄悄命自己狗腿暗中把人家药倒,绑了来。他那些狗腿也不是一次两次,手脚麻利得很。 这只是家常便饭,所以京都人民恨死李星洲是有理由的。 晚上李星洲欢天喜地进屋准备尽情放纵小弟弟时黑暗中居然猝不及防被那绑住的姑娘一头撞在肩膀上,力道之大让他一个飞身撞上后方桌椅,整个人一下失去意识,也就是这时候,李业来了 揉揉疼痛的肩膀站起来才发现全身都在疼,骨头如散架一般,看来这姑娘一撞实在不是盖的。 环视屋子没看到昨夜姑娘,他眼光毒辣,这屋子门是锁着的,而且从里面上的锁,显然人未走,因为她双手被绑住了,无法拉开门栓。 侦查与反侦查,他一辈子都在干,如果没走那这屋子中可以藏人的地方他一眼就看出。 忍着浑身的疼,走几步,果然那姑娘就躲在床头柜子边夹缝里。 一见李星洲顿时一双布满血丝的美目死死盯着他不放,那眼神便如歇斯底里的野兽,他见过太多,只要再靠近半步他丝毫不怀疑这美女会跟他拼命。 李业皱眉,他看人可不像李星洲,只会看女人胸口和屁股,一言一行,衣着服饰很多情况下都会透露重要信息。 女子衣着凌乱但那衣服是丝质的,上好朱红,线角细密到不仔细都看不到,有无缝天衣之感,这一件不知要耗费多少工时和心思,肯定是高超裁缝得意之作,普通人家是穿不起的。 有麻烦了,李业有些头大。 想了半天古人该怎么说话,是不是不说文绉绉的文言文就听不懂之类的,然后李星洲恍然大悟,我特么的根本就不会说什么文言文啊想了也白想。 下意识一开口就是一句名言:“姑娘,我是好人,你不要害怕”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下意识震惊了,这话好特么熟悉一般来说反派不都这么说的吗! 果然人家更加惊恐了,拼命往后靠。 “我是好人”这几个字从他李星洲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没一点说服力啊 退而求其次,李星洲只能道:“那你别磨绳子了,这绳磨不断只会伤了你的手。” 女子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只不过他也是出于关心,真要用那柜角磨断绳子可不那么简单,说不定情急之下先磨破她白嫩的小手。 女子惊惧更甚,如临大敌死死盯着他,她嘴里被绸布塞死说不出话来,这种塞法必然会填满口腔,都一夜了想必极度难受。 “我帮你解开绳子” 女子愈发慌乱,眼睛死死盯着他却积满泪水。 “好吧好吧。”他也无奈了,要做好人真难,只能罢手。 换了语气道:“没想道被你看穿了,我确实骗你的,但我想对你不利你一个小小女子又能拿本爷怎么样对吧?” 他一趾高气昂起来,那女子反而眼中少了惊惧,满是怒气。 李星洲连忙趁热打铁,对心理的拿捏他有一手。 搓搓手一脸色眯眯的样子:“本公子完全可以趁机强占你身体,可我偏偏不,因为那样一点都不刺激,我想要你挣扎,求救,你叫得越大声我就越高兴!” 果然,女子眼睛全红了,恨不能立刻把他千刀万剐,眼中都是怒意,惧意已无。 愤怒是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 眼见目的达到,李星洲连忙趁热打铁:“啧啧,不错,合本公子胃口,现在我就把你放开,然后再慢慢折磨你。”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一个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邪恶大反派!说着就上前把塞在她嘴中的绸布取出来,女子死死瞪着他却没说话再也没挣扎阻止。 李星洲接着为她依次解开脚上和手上的绳子,结果才解开女子就怒喝一声:“淫贼!”声音沙哑,几乎分辨不出说什么。顺势上来就要跟他拼命,可惜被绑一夜,血脉不通,才迈开一步就倒了下去,李星洲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放开我你这贼子!”女子因为嘴巴被塞一夜,嗓子沙哑,话却冷到极致。 李星洲可不是之前的草包,他见多识广,这女子直到此时不呼救,不乱叫,显然不是一般人。 说话冰冰冷毫不留情说明她心中虽慌乱但却根本不惧他,要么有所持,要么有背景。 “好吧。”说着李星洲一放手,女子咕咚一声瞬间倒在地上,披头散发模样十分狼狈。 “你” “你叫我放手的啊。”他一脸无辜。 女子死瞪他一眼,也不知是气急还是悲愤,一言不发挣扎着要爬起,却因为被绑一夜血脉流通不畅而无力站起,一张艳脸更是寒霜密布,周遭空气冷了三分。 李星洲也不得不承认,这前身虽是个草包但眼光却是绝顶,这女子该凸的地方凸该细的地方细,一双明亮大眼,柳眉如丝,长长睫毛,琼鼻小巧,白皙皮肤透出淡淡粉红,薄薄双唇如娇花美艳,配合眉宇之间的英气,英姿飒爽的女人。 而且根据她的身材还有一撞就能把自己撞晕过去的气力,李星洲推测显然这女子不是等闲之辈,是练过的。 上前把她扶起,她刚要挣扎,李星洲便威胁道:“再犟我可要放手啦。” 大概是想到之前摔倒惨样,女子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没拒绝他。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边扶她坐在桌边凳子上李星洲一边问。女子迈开脸,根本不理会他,他也没追问。 “你在这坐着,我找人来帮你揉揉疏通血脉。”接着又补充一句:“放心,我找女人。”说着凭借记忆找出钥匙开了房门。 一推开房门,清新空气迎面而来,眼前一亮,王府不愧是王府,就这一个小小的院子居然有假山清池,中间还有小亭竹林,记忆中这还只是北院偏房,那正厅正院子该有多大,有钱就是好啊! 第四章节、看不见的危机 “有人吗?过来两个人。”李星洲站在门口喊道,不一会两个小丫头就穿过院子匆匆赶来。 两人年级估计十三四岁,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战战兢兢跪在门前:“世子有何吩咐。” 李星洲倒是想把两人扶起来,这才多大孩子就这么跪来跪去,不过一想这一扶估计能把两人吓死也就放弃了。 只是言语温和的道:“进去给里面那位姑娘按按腰背,舒筋活血,她叫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再吩咐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是”两个小丫头大概是没想到世子居然这么说话,顿时都反应不过来,不过手脚却很麻利,一个去了厨房,一个进去给里面的姑娘按摩。 饿一夜肚子早在叫了,里面的姑娘估计也是。 在院子里稍微活动筋骨,风一吹,脑子也活络起来,全身疼痛去了大半,这时他才想起整理脑中的记忆。 不过这些记忆零零散散,非常杂乱,毕竟不是自己的,只有集中精神想一个关键词时才能将有关记忆反映出来。 比如想到妓院时便会把这小子所有关于妓院的记忆呈现出来,厉害的是这些记忆居然多得不行,居然占据大半! 真特么是个人才,他也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前身了。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皇上,因为李星洲身为潇王世子,但潇王已故,之所以他能如此跋扈也全仗着皇上恩宠,他可不是之前的草包,皇上宠爱乃立身之本,问题要看得透彻。 只是奇怪的是李星洲持宠而骄横跋扈,这宠就是皇上的宠,但在他记忆中皇上的身影居然不清晰了这是何故? 结果越是思越是心惊冷汗直流,李星洲这是快死到临头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这个前身不愧纨绔子弟酒囊饭袋,所有才能都用在女人肚皮上没半点脑子。在李星洲记忆中,年幼时他的皇爷爷时不时将他召进宫中玩耍考校。 他心中自然十分不爽,但皇帝在他印象中威严无比,李星洲十分惧怕。 后来他的父亲战死,母亲忧郁而终,皇爷爷对他更加宠爱,若不是礼部一班官员成天嚷嚷不合礼法,他几乎被接进宫中。 皇帝只好让李星洲六叔李昱收养他,待到虚冠之年再自立府邸。 李昱是个闲散皇子,并未封王,平时爱好风月词赋,胸无大志,是个老好人,没时间管他,加之李星洲性子顽劣,他也管不动,久而久之愈加跋扈张扬,王府上上下下对对这个小瘟神敬而远之。 李昱睁只眼闭只眼视而不见,知道李星洲受父皇宠爱,只是他霸道跋扈,越来越不成体统,家中老小找他哭诉无数次,不能再坐而不视。 最终李煜只得将他送萧王故邸,让李星洲单独去住,同时差遣人众照看他。 李业忍不住摇头,他这前身真是个瘟神 但最可怕的在于后来皇帝依旧招他入宫,但他越加放纵跋扈,经常招惹是非,皇帝为此斥责过好多次,但次次无用,他左耳进右耳出,久而久之,皇帝就不再斥责他了。 李星洲以为这是皇爷爷宠爱他,依了他,更加得意忘形,但李业却明白,皇帝这是放弃他了 果然之后他很少被招入宫,在外愈发跋扈,招惹是非,横行霸道,皇帝也不管他,他却以为皇爷爷纵容自己,为自己撑腰。 之后皇帝将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孙女王怜珊许给他。 景朝类似宋制,有些地方不同,但大抵差不了多少,这平章事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辅之重,他更是高兴得不行,以为皇爷爷对他宠爱胜过他人。 李业感觉头大,这李星洲果然是头号二世祖,不仅跋扈,他还没脑子。 他以为自己倍受恩宠,其实早就是皇帝的弃子,至于何时抛弃他,大概从不再训斥他开始,皇帝也对他失望了。 不过这皇帝真狠,一旦抛弃即使自己的亲孙子也毫不留情。 李业经历得多自然明白。 首恶必诛,这不止是句口号,更是一种手段,拉拢大部分,打压一小撮,而这“首恶”就是那一小撮。 开元是京都,权贵无数,跋扈者何止他李星洲一个,民怨必定很深,只是他李星洲的跋扈无人可及,于是人们就记得李星洲了。 枪打出头鸟,他就像一块磁铁,京中所有民怨,不满,或多或少都汇聚在他身上,久而久之他就是那个“首恶”了。 京中只知李星洲跋扈,记不得其他跋扈的权贵。 如果安然无事自然是好,他可以跋扈一辈子,平平安安荣华死去。 但倘若真有一日,民怨四起再也压不住出了乱子,皇帝只要将他这个亲孙子一办,天下百姓无不跪地高呼“圣上英明”,无不奔走相告欢喜雀跃,歌功颂德。 平日皇帝越宠李星洲,到时天下人就会越觉得皇帝圣明,大义灭亲,贵在亲啊! 只是百姓没想过,除了一个李星洲必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因为根本矛盾摆在那。 但对于皇帝来说用他一个李星洲换取民心无数肯定是值的,拉拢大部分,打击一小撮,天下人就是大部分,而他李星洲,自以为皇爷爷最宠他的李星洲早就被划为一小撮。 至于丞相之女许给他,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李业不知道,因为李星洲脑子里装的都是屎,有用的记忆半点都没。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李星洲早被抛弃,只是不自知罢了。 他摇摇头,来到异界第一件事居然是保命,想要保命只能低调行事,越低调越好。 不只是他已经成为“首恶”,还因为老皇帝年纪大了。 过几年他皇叔就要继位,而李星洲的父亲早已去世,无依无靠,这时候低调是为保命,他可不是草包。 “我只想做个好人没想到还怎么麻烦”李业低声道,不一会下人战战兢兢服侍他洗漱完毕,黄铜水盆和丝绸,李业真用不来,湿漉漉滑溜溜的。 洗个脸漱个口还要别人来自然不习惯,刚制止两个丫鬟,却吓得她们跪在地上哭起来,李业无语,只好让她们来。 之后又送来早饭。 之前被绑来的姑娘此时已经能够活动,挣扎着站起来,一脸愤恨,看得出她十分倔强,此时她已经行动不便,但依旧警惕的与他保持距离。 第五章、可爱 之前被绑来的姑娘此时已经能够活动,挣扎着站起来,一脸愤恨,看得出她十分倔强,此时她已经行动不便,但依旧警惕的与他保持距离。 “饿了一晚上,过来吃点东西。”餐点丰盛摆了一桌,有些东西他认不出出来,只感觉菜色十分讲究,色泽鲜艳,气味诱人。 那姑娘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李业自顾自吃起来,他是真饿,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看吧没下药,不管你想的什么,要做什么,总要先有力气才行,你不吃饭待会想制住我逃出去都不行。” 那姑娘顿时一阵惊慌。 李业早看出来,她虽坐在椅子上,但左脚朝前,裙摆下双膝微曲,是要发力的征兆,李业以前生死之间来来,鸿门宴历经无数,上一秒称兄道弟,下一秒你死我活的场面多了,察言观色,洞悉细微他是会的。 “放心吧,我无心害你,昨天的事”李业本想说我是好人,但考虑到说服力为负,于是改口:“我绑错人了,本来要绑的不是你,手下办事不利,待会我去收拾他们。” 这大概是个合理的解释,总的来说他还是在作恶,只是绑错人了,这样一来对方应该可以接受,也符合李星洲做派。 毕竟若有朝一日有人说关公不是红脸,天下人必群起而攻之,哪怕关公说不定真不是红脸。 果然那女孩信了一些,她声音沙哑:“大名鼎鼎的李星洲居然说出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之前” “之前我骗你的。” 女孩一愣,显然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不骗没法给你解开绳子,你怕是又要撞我,一身牛劲,一撞我又要昏上半天了。” “你你才是牛”女孩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似乎有些开始相信他。 “总之我为昨日之事给你道歉,过来吃点东西,之后我立刻让人送你离开如何。”李业循循善诱。 对方依旧小心警惕,但此时此景她毫无选择,只好小心靠过来,推开李业的手,小口开始吃东西,但终究是饿了一天一夜,动作越来越快。 “慢点慢点,喝点汤。”李业在一边照料,边说边给她盛汤。 说到底她再如何刚强也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孩罢了,在后世她还只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李业却忘记了,李星洲也不过十五六的孩子罢了。 不一会她吃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脑袋,大概觉得自己吃相太过丢人,依旧没忘正事。 “让我离开。” 没半点请求的意思,哪怕身陷囫囵,依旧强势。 “当然。”她此时极度敏感脆弱,又十分要强,李业不好开她玩笑,于是准备亲自带她出去。 跟在他身后,穿过陌生而复杂的王府,女孩心中紧张,虽然强撑着一张冷脸,但闪烁的眼神骗不了李业。 “你不要玩什么花招,不然我” “我知道你饶不了我,放心吧,我现在很害怕,很快就到门口了。” “你” 过了一会儿 “为何还没到。” “这地方太大。” “可这明明刚走过”女孩更加紧张。 “没走过,因为大,所以看起来一样。” “明明走过” 许久的沉默。 “你你不会迷路了吧。” 李业没答,招手把旁边路过的小哥叫来:“带我们去正门。” 女孩噗一声笑出来,这一笑顿时冰消雪融,花容初绽,美艳夺人。 “你就是迷路,在自己府邸迷路。”女孩补充,大概是蔑视的样子,嘲笑他这个二世祖。 “我也没办法,谁让这破地方这么大又没gps导航。”李业也很无奈,没想到王府比他想象中大,加之脑子里李星洲的记忆碎片零零星星,于是就迷路了。 “什么鸡?” “没什么” “” 女孩看着他,欲言又止,和她臆想之中反应完全不同,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巧言饰非,没有大发雷霆,在自家迷路居然没半点愧色感觉有气撒不出来,她明明想狠狠折辱他一番的,最后都因他平淡的反应而索然无味。 她微愤道:“厚颜无耻” 四体不勤,连自家路都不识得,不愧是纨绔子弟,她心中这么想。 有人带路不一会就到王府正门,期间李业将所到之处地形布置都牢记在心,大概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环境是最好的武器,人总想塑造环境,因为熟悉而可控的环境会营造安全感,久而久之便有了家。 但对于李业这种死出亡命的人来说,四海为家,走到哪都必须快速适应和熟悉环境,因为那是生存之本。跟着带路小哥到了王府正门那姑娘终于松了口气,确定他没耍花招。 “姑娘,昨天只是个误会,我给你赔罪,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李业尽量说好话。 他可不是傻子,这女子从头到尾虽然害怕却从未求人半句,普通人家面对这种事估计苦苦哀求了,她要么有本事,要么心中高傲有所依仗。 有本事还好,就怕她有依仗,到时候就真是惹祸上身,可从她衣着细节来看十有八九就有背景,很麻烦。 一切起源只是李星洲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现在是多事之秋,他自身难保,越是低调越安全。 听完这些,女孩突然退开十几步,脸若寒霜:“什么青山绿水乱七八糟,你莫要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知你李星洲是什么人!你骗不了我,定是知我身世怕了,做了便是做了,做了就要担当,今日之事我一定记着,你给本小姐等着!” 放下一番狠话便头也不,不一会消失在远处拐角,李业目瞪口呆,这小姑娘之前一直忍到现在吗?还真是可爱,他最不想要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世子我去抓她来!”身边的小哥说着摆出架势便要追,动作麻利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李业立即拦住他:“不用,去吧。” 家丁一愣,连忙跟来。 李业一边走一边想关于王府的事情,然后道:“带我去见严管事。” 萧王府管事叫做严毢,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萧王旧人,上过战场见过血。平时府中上下都是他在管理,也只有他才能对李星洲约束一二,毕竟沙场杀伐之人,虽然年事已高,身上多少有那气质,李新洲对他敬畏,也只会一件事,那就是伸手要钱。 记忆零零散散,一路上李业不断试图整理,很快就到王府东侧,下人都住在东院。而其中最大的正院就是严毢住所和办公的地方。 “严叔。”李业远远喊了一声。 正在桌前仔细查看的老人顿时抬起头,呵呵笑道:“小王爷。”然后又皱眉,大抵以为他又是来伸手要钱的。 府中众人都称他世子,只有严毢叫他“小王爷”,他并未封王,这称呼其实不对,但大概旧恩难忘,对萧王的敬重也落到他头上。 他站起来,便要去取钱,李业连忙制止:“严叔,我不是来要钱的。” 老人一愣,似有些没反应过来:“不不是要钱?” 李业点点头:“只是来问问,家中可有藏书,或是笔墨纸砚之类的。” 严毢呆了一会,空气安静下来,好一会他拄着桌面,嘴唇微颤抖:“小王爷你,你刚刚说什么老奴,老奴怕是听错了” 这李星洲果然是渣到一定程度,老人家忠心耿耿,期盼很多,但越是期待就越是失望,没想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最近有些无聊,想看点书”李业解释,这样的年代除了看书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娱乐方式,还有就是书能让他了解这个世界,找人问那太可疑也太傻。 老人张张嘴,终是从嗓子挤出激动的词句:“好好好啊!” 李业点头,是好啊,安安分分,这样一来他至少没有大的祸端了。 严毢大概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开窍,平时只会伸手要钱为非作歹的小王爷忽有一日说要看书,他心中大抵是五味陈杂,且喜且忧。 喜的是小王爷终于开窍,可以告慰萧王在天之灵,忧的是拿不准小王爷是不是真的开窍,还只是一时兴起,他也不好问。 第六章、天下大势 严毢大概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开窍,平时只会伸手要钱为非作歹的小王爷忽有一日说要看书,他心中大抵是五味陈杂,且喜且忧。喜的是小王爷终于开窍,可以告慰萧王在天之灵,忧的是拿不准小王爷是不是真的开窍,他也不好问。 严毢当下抛下手中活计,急匆匆带他去寻书,潇王府自然有书,萧王在世时就有专门的书房,严毢每日亲自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小王爷从来不看一眼,今日却莫不是一时兴起才好,他心中默默想到。 一旦微微熟悉之后,李业的日子便开始安稳下来,他从来不是安稳的人,只是这时不安稳就要大祸临头。 之后他大多待在书房里,里面翻翻萧王藏书,这时代基本是唯一的娱乐方式,严毢好几次看他在书房一待一天,把找上门的狐朋狗友拒绝了,老泪纵横,五味陈杂,头就去萧王灵前祭拜,叙说小王爷近日变化。 下人门也慢慢感受到这种变化,惊诧的同时窃窃私语,关于小王爷的变化在王府中流传,大多数人对此惊诧,但也仅仅只是惊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李业则一边闭门不出,一边默默整理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书就是最好的途径,萧王府中有礼记孟子论语这类学术著作,也有史记春秋这样的历史记载,这其中正有李业需要的,他要了解这个世界。 越是了解李业发现这个世界与前世越是相似。 上古部落,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秦吞并六合却二世而亡,高祖刘邦如同网文男主一般的屌丝逆袭,一统天下开创大汉王朝传奇基业。 汗末三国争霸,魏为正统,魏武挥鞭雄才大略虎踞北方,江东孙权少年老成,蜀中诸葛兢兢业业,但就在此时,薛定谔的猫来了,变化出现在曹丕。 曹丕于世家大族妥协使用九品官人法从而获得支持,魏国已经真正顺应时代大势,有稳固根基,上层矛盾基本消除。 不同原来的历史,在那之后他并没有短命! 诸葛一死,蜀国士家大族夹道欢迎魏军入蜀,蜀一亡吴国独木难支,随之灭亡。 天下归魏,曹丕有能力,有才华,有胸襟,魏帝国休养生息,随后虽有变乱战祸却比另一个世界的“五胡乱华”好了太多。 但魏始终只是过渡王朝,两百多年后庶族地主逐渐崛起,隋取代魏,隋朝没有短命,持续三百多年,有过盛世,有过衰败,最终进入五代十国军阀混战的年代,后被太宗李肄统一,改国号为“景”。 景朝便是李业所处的时代,现在是景朝元丰四年,距离景朝开国已过一百多年。 时不时李业会叫来严毢,问一些国体之事,慢慢的他也开始了解这个时代。 景很像宋朝,文风很重,诗词歌赋,文人墨客,才女佳人 但在大局又不尽相同,比如在政体结构上同是二府三司共掌国事。 即政事堂、枢密院、盐铁司、度支司、户部,二府地位高于三司。 不同在于二府首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枢密使”却并不像宋朝一样都是文官。 这使得景与宋有微妙区别。 宋代养禁军的“三衙”顶级上司枢密使是文官,这就使得文官天生高武将一头,文官随随便便就可以弄死武将。 武将不听话?弄死;武将功劳太大害怕被争功?弄死;武将看不顺眼?弄死 所以宋一朝极度繁荣,物质丰富,宋步人甲都是六七十斤的厚装重甲,战马装具也很精良,却偏偏战力低下、训练散漫不是没有原因的。借用一句现代话,平时不给地位,打仗的时候想让人去送死,可能吗?不可能。 景朝依旧设有枢密院,但枢密使确是武将,也就是说文官最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武将“枢密使”是同级的,武人地位并不过矮文人一头。 只是景朝军队战力依旧不行,二十年前景朝为收北方失地,数万大军信誓旦旦北上却败在辽人手中,说到底原因在三衙养兵不带兵,率臣带兵不养兵,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虽能防止叛乱,但也大大削减战斗力。 而在地方行政划分上已经洲、县两级,军事划分和宋一样全国划为十五路。 通过书籍、记忆还有严毢,李业这几天都宅在家中陆续整理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老皇帝这几年急于收北方失地,又力不从心。 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如梦如幻,平行宇宙吗? 不管怎样,李业只想独善其身,平静生活,行善助人。 当今太子乃已故的萧王三弟,老皇帝年事已高,不就的将来这太子就要继位。 李业在脑海中找不半点记忆来推测萧王与当今太子的关系,但既然找不到就代表生疏,人情世故基本如此,亲疏远近往往由交流的多少来决定,反正他和太子不会是亲近就是。 李星洲跋扈张扬为非作歹老皇帝在时可能无人动他,但一旦新皇继位就说不定了。 现在只能尽量避人耳目,闭门谢客,越是低调越好,最好所有人都忘了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然后等到成年之后封到远离京都的地方,他也能安安稳稳一辈子吃喝不愁。 大的规划有了,接下来几日他一边读书通过书籍和严毢了解这个世界,一边谢绝来找他的狐朋狗友,几乎不踏出王府半步。 他很快习惯王府的生活节奏和规律,也习惯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给自己端茶倒水,洗脸洗脚,万恶的旧社会啊不过有点小舒服。 两个女孩一个叫月儿,一个叫秋儿,都是很小就开始侍奉小王爷的贴身婢女,在府中地位较高。 两个小孩的年纪在后世大概是初中生,却都伶俐能干,样样精通。 每天她们都会天还未亮,早早候在李业门外,大概等上一两小时,之后李业才会起来,一天起来见两孩子等在门外冷得瑟瑟发抖,小脸蛋红扑扑的,努力站得直直得,顿时让他有些心疼。 就让她们以后每天晚一个时辰起床,可第二天两个小丫头早早的又来等在门外,一问为什么居然说习惯了睡不着 李业无语,看她们可怜楚楚的眼神,也没责备的欲望。 第七章、何昭 李业无语,看她们可怜楚楚的眼神,也没责备的欲望。 此时年关将近,前两天才下过雪,早寒伤人,两个小丫头甚至府中之人都习以为常,李业不同意。 秋儿和月儿一个十五,一个十四,明眸皓齿,聪明伶俐,都是最明媚灿烂的年纪,身体还在发育,万一落下什么毛病可不好。于是之后之后每日不上门闩,让两个小丫头起来后进房等着。 两个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眼睛亮晶晶的,高兴的连连点头,之后每日便早起轻轻钻进屋里,再上门闩,静静等李业起床。 如此几天后,李业也受不了了,每次起来都是两双亮晶晶等待的眼睛,并不是可怜楚楚反而充满活力,只是他受不了别人比自己勤奋,这大该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两个小丫头都天天早起等他,他怎么能安睡。 揉了揉两个丫头的小脑袋:“以后你们过来就叫我起来。” “那怎么成,少爷是我们打扰你了吗?以后我们还在门外等吧”年纪小一些的月儿连忙道。 李业揉揉她的小脑袋开玩笑道:“不是,和你们无关,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可不是懒鸟,我是只勤快的鸟,怎么能睡懒觉。” “啊”月儿一愣然后连忙道:“世子怎么是鸟呢,你可是皇家子嗣。” “哈哈哈”李业忍不住笑起来,小丫头根本不懂什么是比喻啊:“以后月儿叫我就是了,叫本世子起床的任务就交给你,可不能渎职哦。” 小丫头一下子严肃起来,信誓旦旦的点头,仿佛接到何等神圣的使命。 也好,闲着也要闲出个样子。 李业感受一下李星洲虚岁十六岁的身体,很不错,天资很好,身材匀称,肌肉适中,跟腱长而强劲,意味着他身体协调性好,爆发力足,只是酒色掏空身体。 天资是注定的,虽然后天努力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无法弥补。就好比并不是所有人经过艰苦训练和不懈努力就能成为刘翔。 而这李星洲身体的资质显然比前世的自己好太多,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锻炼一下吧,至少物尽其用,在这个陌生的年代也有自保手段,再不济也能减少生病的几率,在这样的年代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发烧都能要人命。 习惯后世的生活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发烧感冒要人命的事情很遥远,其实一点都不,在李业小时候,二十年前左右,大概九十年代初的乡下,高烧依旧是听天由命的病,特别是小孩,半数都抗不过来,何况现在这样的年代。 他擅长心理学,侦查与反侦察,暗杀,近距离搏斗,这些东西都是立身之本,最好不要丢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总要留一手。 虽然擅长短兵器,近身搏斗,暗杀,但真要说上古代战阵李业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算,正面对抗他没有一点优势。 第二天一大早,李业早早被两个小丫头叫起来,梳洗完毕后开始活动筋骨,早寒未散就在院子里跑起来,院子很大,一圈下来大概两百米的样子。 两个小丫头乖巧的坐在一旁,不明白为何世子会突然在院子跑起来,又没有被人追 李业不知道两个小丫头的想法,他在一边喘大气一边感受身体,根基很好,但很虚。才几圈下来大概一公里不到的距离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心肌不够强劲,肺活量有天生优势,但是缺乏锻炼,一会儿就火辣辣的疼。 看来需要长久的锻炼才能唤醒身体内在的潜力 何昭年近五十,一张国字脸威严而不苟言笑,两髻微白,看起来未老先衰,此时他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侧坐少女的哭诉。 开元京都重地,天子脚下,开元府尹更是重中之重,历来太子将要继位前都会被任命为开元府尹熟悉政务,交接权力。 所以何昭这个开元府尹虽比不上宰相却也是分量极重,在朝中受人敬重,加之他本人向来刚直,从不结党营私,行苟且之事,很多人都怕他。 但显然他面前的女孩不怕,一边哭诉一边拉他的胳膊摇来摇去,何昭努力摆出威严也毫无作用。 面前的女孩正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何芊,自小尚武,喜欢舞刀动剑,他多次斥责也不了了之。 昨夜他在府衙中办公一夜未归,年关将近,很多积压下来的事情要处理。等到今早才知道发生什么,李星洲,潇王世子居然绑了他女儿! 怒火中烧,几乎让他失去理智,有一瞬间他差点召集开元衙门捕快杀奔潇王府,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星洲再畜生,那毕竟是皇家子嗣,贸然动他就是动皇家脸面! 还有就是潇王对他有恩。 就在他怒火中烧时,女儿的话却又让他一愣。 李星洲没有轻薄于她?他本以为爱女落入京都大害李星洲手中那必然是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冷静下来静静听女儿说完来龙去脉他更加惊疑不定,拿捏不准,这李星洲到底想干嘛 在房中踱步一会随后想开了,李星洲这种人无关紧要,不会影响大局,但沾惹上却会惹一身骚,最好的处理办法自然是敬而远之。 “来就好,以后不许到处跑,也不要去招惹是非,特别是那李星洲。”他对女儿道。 “爹爹那混蛋都这样了,你都不为女儿出头吗!”何芊不满的晃着他的手臂。 何昭板着脸:“那是皇家子嗣,我怎么为你出头,以后出门带着衙役。”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还有不许叫人家混蛋,小心祸从口出。”训斥完后何芊气呼呼的离开书房,他才招手让人把府中管事叫来。 何昭一脸杀气:“自明日起,我会从府衙中调些好手过来保护小姐,你给些赏钱讲清楚,要是谁在对小姐不利,不管是谁都不用手下留情!” “明白了老爷,我这就去准备” 何昭点头,管事连忙退下。 一个小小李星洲他是不怕的。之前他早想为民除害,可惜皇上似乎另有深意他才罢手,但这次他要是敢惹到自家头上,就是皇上也保不了他。 第八章、王府日常 潇王府地段很好,位置在城东,坐北朝南,前临水,后靠山,周遭大多是达官贵人的院子,朱门林立,环境优美而宁静。 每天早上李业早起然后秋儿和月儿会服侍他梳洗,完了在河边跑一圈,再到院子中,仰望起坐,俯卧撑各一组,事情必须慢慢来,数量可以慢慢向上加,急于求成只是揠苗助长。 欲速则不达,耐心,细心,信心,是李业做事必备的品质。 完了之后还有秋儿和月儿服侍他冲个澡,虽然不如后世方便,还需要柴火加热,但总是好的。 然后秋儿和月儿会端上准备好的早餐,在这个年代吃三餐的都是富贵人家,普通人家只能吃两餐,甚至有些人家一天一餐。 王府的早餐很丰盛,糕点、羊肉、水果、米粥、温热的绿豆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他根本吃不完,于是让站着的两个小丫头一起吃吃,两个小丫头慌乱摇头,再三要求下吃东西也跟上战场似的,恨不能含泪吟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最后李业只好不为难她们。 王府下人们也逐渐发现小王爷最近变得非常奇怪。 先是不像往常一样出去胡作非为,居然安安静静待在书房里!小王爷开始看书了!要是让外人知道肯定打死都不信,可他们是真真切切看着的。 还有就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被人追着一般到处跑,跑得一身臭汗,还做一些奇奇怪怪完全看不懂的动作。 这莫不是报应害了什么古怪的顽疾? 大家也只是私下说说,并不敢拿出来张扬,严毢总管也再三交代,小王爷的怪事谁敢在府外张扬就打断双腿扔出去! 府里严总管威望最高,他说出的话肯定是真的,所有人噤若寒蝉,从此之后不敢再随意嚼舌根提起此事。 李业倒没有在意也没注意。 在王府吃好喝好,每日还有两个可人的丫头服侍,除了随便健健身根本没有其它事情需要操心,这安逸的日子不正是她前世拼死拼活想要的吗,只是那时没有头路,现在不一样。他享受这种宁静也安于现状,安逸是福啊 虽然有些时候他也难以接受这个时代的冲击,比如两个丫头每天亲自给他搓澡。 两个丫头可是未成年人,在后世这是犯法的,而且在她们这个明媚的年纪,本不该干这些,她们应该享受家人关爱,自由自在绽放青春,接受基础教育。 而不是被坚固在一个院子里,被呼来喝去,毫无尊严的伺候人。 不过很快他也明白,这是时代的潮流,自己无法阻挡,他必须扭转自己的观念和思想,慢慢和这个时代接轨,然后才能生存。 关于一些事情他尽可能在合理的范围内微微改变,又不去触及更深层的东西。 比如不让两个丫头干重活,去掉很多严苛刻板的规矩,像是他吃饭的时候两个丫头必须站着,面对他的时候丫头需要微微低着脑袋等 这些他都在小心的,不着痕迹的,在所有人能够接受的范围内默默改变,对于心理的拿捏他是擅长的。 他也经常和两个丫头闲聊,大概是规矩的原因,她们话并不多,但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就是叽叽喳喳天真灿烂的鸟儿,于是单纯的就是想和她们多聊聊,让她们多说说话。 毕竟只是孩子,几日下来在他循循善诱下,两个小丫头也打开话匣子,即便如此两个小丫头也不同,秋儿更加文静一些,月儿则叽叽喳喳像只小黄鹂。 “少爷少爷,你要写什么字,从没见过你写字啊。”书房里月儿欢快的凑过小脑袋,好多天相处下来再李业有意无意的启发和引导下,两个小丫头也变得活泼起来。 秋儿静静在一边磨墨,拉拉月儿的衣角:“不得无礼” 李业不在意,哈哈一笑把她的小脑袋按去:“以前不写是因为没得写啊,现在我想写了,秋儿和月儿读过书吗?” 练字本来就是李业的爱好,水墨,文字,总有一种真实之外,意境深远的美,美不胜收,写实贵在真,写意往往可遇不可求。 秋儿文静的点点头:“奴婢二人小时候就有人教我们琴棋书画,王爷让府里的先生教了很多女孩,我和月儿学的最好,所以才有幸伺候世子的。” “对呀对呀,不只是识字,我还会唱词呢,少爷要听吗?”月儿眼睛亮晶晶的,想必以前世子从未听他唱过词。 看她期待的眼神,李业好笑又心疼,被安排注定的命运是最可悲的,如果再得不到认可那可悲就变成绝望。 他放下笔,拍手笑道:“好啊,先搬凳子过来。” 月儿激动的搬过凳子坐在他面前,然后拍拍脑袋:“我要站着才好的唱呢。” 李业点头,“那你站着唱,我坐着听,秋儿过来,你也来坐着听。” “哦”秋儿愣了一下,乖巧的坐在李业身边的椅子上,身旁芳香怡人。 月儿站好后开始调息,然后道:“我给世子唱一曲春景,是‘破阵子’的词牌。” 李业点点头,他知道这词。月儿微微提气,然后开始唱起来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她声音清脆,语调活泼,虽然词牌唱法在后世的李业看来有些古板,但这词和小丫头却莫名契合,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她认真又努力的眼神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不一会儿,尾音落下,书房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纸窗,温柔洒在李业膝上,细微的尘埃在阳光里纷纷乱乱、飘飘忽忽,一如少女的心。月儿紧张捏着手指,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李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嘛 第九章、聪明的丫头 时光流逝,大概十几日的样子,府里的人也习惯世子的改变,慢慢反应过来世子真的变了,每日不去惹事生非,也不去勾栏酒肆烟花之地。 每日一大早被人追着一样跑到大汗淋漓,然后做些奇怪的事,便一头钻进书房里,整日待在里面。 时间一久所有人都惊呆了,世子居然开始埋头读书!难道王爷英灵保佑,世子终于开窍了吗。 关于世子的改变,一时间成为府中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其实李业根本没再读书,一开始他是看书来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够多之后就不再读了,他对古文不是很懂,咬文嚼字并不擅长。 其实之后每日他都在书房写写字,听两个丫头唱词,和她们下下棋,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下人都说世子变了,但只有秋儿和月儿最能体会那种变化,她们只是说不清道不明,世子不只是行为变了,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不一样。 以前的世子就像冰窟窿,喜怒无常,只要靠近就会瑟瑟发抖,心惊胆寒,总让人汗毛都立起来,时刻坐立不安。而现在世子就好像暖春的日头,暖暖的,热乎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舍不得离开。 之后她们更是见识到世子从未展示过的本事,以前世子从不喜欢带她们,所以并不知道,现在才发现世子其实很厉害。 世子下棋很厉害,就是王府里棋艺最好的秋儿也不如他。世子的字写得很好,楷书,行体,每一样都让两个丫头自叹不如,那字看得两人入迷。 这几日世子天天在书房写字,两个丫头静静看着,或许世子本就是天才,只是之前顽劣,从不写字,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现在突然转性了。两个丫头心里这么想着。 “世子在写什么呢?”月儿好奇的凑过脑袋,李业微微举起一些,让她看得清楚。 纸上是大大小小的字,李业好笑的把她小脑袋顶去:“没事随便写写。” 这几天他的生活规律起来,白天也就两个丫头陪着他写写字,下下棋,早上的时候他就出门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数量逐渐增加。 潇王府周围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每天天不亮就有众多府邸亮起灯火,一辆辆马车整装待发,都是赶着上朝的大臣。 早朝是非常严肃的事,天还未亮早早要提着灯笼到达午门外,接下来的路只能自己走,并且衣冠鞋履必须整齐,如若不整会有专门的官员记录,惩戒。 而且早朝未完之前大臣不得进食物,很多人都会饿得头晕眼花,李业记得前世关于宋朝记载中,就有大臣悄悄揣着熟羊肉去上朝的事情。 他每天出来跑步的时候都会遇上早起的赶着上朝的大臣,大多他都不认识的,因为李星洲的记忆里根本没这些东西。但别人却认识他。一见他个个跟见瘟神一样,匆匆忙忙上了车,然后催着车夫快点走。 早上天又黑,灯笼光线昏暗,有一次两辆车差点撞在一次,最夸张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为躲他鞋掉车外面都不管,匆匆赶车离开。 后来一个晚上秋儿告诉他,那是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曾经教过世子,所以 李业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摊手道:“不怪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月儿微微一愣:“少爷什么蛇?” “哈哈,咬人的蛇,我给你讲个小故事。”李业说着给她讲起来,秋儿很少叽叽喳喳的说话,她更喜欢听,烛火摇曳,她就安安静静的坐着,不一会儿李业讲完了两个小丫头才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人真傻,咯咯咯把绳子当蛇,绳子又不会咬人。”月儿听完咯咯咯笑起来,笑成弓腰的虾。 秋儿也笑了,笑了一会儿道:“话虽如此,但要换做常人大概也是这样的,估计我也是。只是听着又偏偏觉得傻罢,笑他就如笑自己。” 李业一愣,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秋儿的答出乎意料。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答,这说明秋儿是会思考的,她比大多数人更加敏锐、理性、善于反思,孺子可教啊! 这里面本身就有一个九成的人都意识不到的问题,她却一下子就能绕过来。 曾经美国有个很有名的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有趣的实验: 他先在一个小镇做问卷调查,内容是人们认为自己在购物做出选择时最重要的影响因素。 选项有:大众选择的影响、自己的思考等等选项。 结果超过九成受调查者都选择的是“自己的思考”。他们认为自己的思考影响和决定自己的行动。极少有人选择大众影响。 然后心理学和他的助手团队在人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推销电视。 他们控制各种变量来推销,然后统计数据,最后的结果是:卖出电视最多的的一组是告知人们已经有很多人购买这款电视的那组。 也就是说,主观上,人们否认自己受到大众影响,强调自己的行为由自己的思考决定;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大多数人的的行动是不受他们自己思考的影响,反而被大多数人的行为所影响的。 就好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故事,十个人九个都会笑那个怕的人,但事到临头大多数人肯定会和故事的主人一样的表现。 而这就是秋儿可贵的地方,她也笑了,但她马上开始反思如果她面临这个问题会是什么转态。她坦诚的得出结论自己会怕,这非常了不起,说明她的思考是理智的。 像她这样的人如果真面对那种情况,绝对会处理得比只会笑的人更加好,而且好很多,因为她总是早有思想上的准备。 这就是人才,如果多加培养以后是能干大事的人,李业手下最多的时候各种大小派系黑帮无数,鱼龙混杂,要求眼界很高,看人他是比较有信心的。 看来秋儿是一个可以做高管的人才啊! 不过她一个小丫头就算再蕙质兰心,天资聪颖也不好出人头地,不然有人要说闲话的。 第十章、王府的经济危机 京都的大雪来了,站在阁楼,倚栏望去白蒙蒙一片。房舍屋檐,碧河岸柳,朦胧只见淡淡轮廓,淡灰、深灰、层层分明,从脚下到目光尽头。隐约能听到鸡鸣和狗叫,除此之外一片寂静,雪那么静,连风声都没有。 “世子外面冷,还是进来吧。”秋儿说着把一件厚厚的貂皮大衣披在他身上。 “看看雪,我一点都不冷。”李业一身厚厚棉袍怎么会冷,倒是秋儿衣着单薄。皱了皱眉,反手把大衣披在秋儿身上:“怎么才穿这点衣服。” “衣服没干。”秋儿说着看向积满雪的屋檐。 李业看了她一眼,又问一遍:“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秋儿低下头:“衣服没干” 李业知道小姑娘撒谎了。 对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判断他是否撒谎其实比较容易,注意一些细节就行。撒谎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将自己从谎言中剔除,比如一开始那一句秋儿说的是“衣服没干”,平常人大多会说“我的衣服没干”。 撒谎的人也会下意识向上看,避开别人的目光,为了掩盖心理上的弱势。 但只是这些只能说有嫌疑,所以又问一遍。 撒谎的人还喜欢仿佛反复同样的答,来强调自己答的真实性。果然,秋儿的答是一样的,李业心中确定小丫头十有八九撒谎了。 李业捧住她俏脸冰冷的小脸,用了好一会儿将它捂热乎,小丫头脸颊红彤彤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李业这才开口问:“实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事。” “世世子。”小丫头心虚的低下头。 “没事,我不怪你,老实跟我说。”李业尽量温和一些,好让小丫头放松下来。 “奴婢奴婢只有这些衣物”秋儿小声道。 李业明白过来,随后有些吃惊,这说明王府没钱了。他不会去问你不是有月钱这种傻话。秋儿是王府级别最高的下人了,如果连她都穿不上足够御寒的衣服那就更别说其他人。 “带我去见见严总管把。”李业道。 “世子,这不怪严总管。”秋儿紧张的辩解。 李业摸摸她的小脑袋:“我知道,我只是去看看,这事总要有个对策才行。” 秋儿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世子居然会关心这种事情,然后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心情复杂居然说不出话,只是静静点头,然后带着世子向账房走去。 火红的炭火缓缓燃烧,屋里暖烘烘的,李业坐在桌边,秋儿静静站在他身后,发须花白的严毢站在一边,严肃的给他报告着王府的开支,虽然不知道小王爷今日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但他心中十分高兴,这意味着小王爷开始当家了 “小王爷,府中支度主要来源是皇家月供,您是皇子之后,每月有一百两供银,都是老奴到户部提的。逢年过节时也会收到些礼钱,王爷在世的时候每年能收三万两左右,现在” 老人顿了一下,有些落寞的道:“现在每年只有宫中会送些,但也不过千两。” 李业倒是理解,极盛而衰,老人当然会失落。 “此外城东有王府的酒楼,就在王府河对岸。都是些以前跟着王爷的老兵,其中有些家里人当年被叛军杀了,王爷宅心仁厚,不忍他们无依无靠就开了酒楼让他们在其中搭把手,安置下来,每个月也能为王府添加上三十两左右的收入” 接下来严毢细致的讲起府中开支,每月一百三十多两银算多,普通人家不敢想。一两等于一贯,足足一千文,这年代一个县令表面俸禄一年只有五十两左右,但其实远远不止这些,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嘛。 王府下人众多,各类丫鬟,仆役,马夫,还有很多跟着潇王打过仗有本事的护院,拢共一百多人,这些人都要吃喝拉撒,加上府中柴火,木炭,草料,下人的月钱等等,每月会花销六十两左右的银子。 “那剩下的呢?”李业问,每月一百三十两,那应该还有五七十多两的盈余才对。 “剩下的是给小王爷备这平日花销的。”严毢连忙道。 李业这下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没钱,而是他一个人的零花钱比这整个王府的都要多,这样看来下人的月钱肯定被压缩了又压缩吧。 “秋儿,你每月月钱有多少,老实答我。”李业有些严肃的问。 秋儿有些紧张,她从未见过世子这样,但还是老实答:“一百二十文” 李业瞬间有个底,秋儿只有这点,她是王爷世子的贴身丫鬟,肯定是比常人高出很多的,这也就是说其他人可能基本没有月钱可言。 李业叹了口气,看来王府确实没落,王府里的人日子并不好过,只是之前李星洲根本不在意,只知自己一意挥霍。 “严叔,王府库里还有多少存银。” “加上收得的礼钱还有五百多两。”严毢想了一下答。 “如果给府里所有人购置过冬御寒的衣物需要多少?” 严毢拿过桌上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不一会道:“五十两吧。” 李业点点头,他喜欢严毢这样的人,常人要是面对这样的问题十有八九直接张口就来了,给一个大概的数据,但严毢却很严谨,他喜欢这种严谨的人。 “那好,你取出一百两,给所有府中的人置办御寒的衣物,秋儿和月儿还有你自己要好一些的,多买几套。”李业拍板决定。 严毢一下子急了,神色激动,也顾不得恭敬,把算盘一放,连忙道:“不行啊世子,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太后大寿,这五百多得备着给太后准备寿礼啊!这五百多两已是少了,但也不能不送啊世子,这可是让皇上太后看见你的机会! 世子,这银子动不得,动不得啊!” 看着老人一脸着急,几乎眼泪都快出来,李业明白他的心情,他只是盼着自己能再像当初潇王一样被皇帝看中,这不仅关乎李星洲一个人的前程命运,也是王府所有人的未来。 这五百两基本就是救命钱了,虽然这一赌也可能血本无归。 李业知道他的想法,但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王府没落或李星洲死了,终有一日王府中所有人,秋儿,月儿,严毢估计要么流落街头饿死,要么发配为奴,就算为了他们自己也不会让这发生。 既然事到临头,他也不是怕事的人,更不可能避开落在他肩头上的责任,王府上下一百多张嘴都指望着他吃饭呢 但谁说的非要攀上皇帝得到皇帝关注才能富贵荣华呢?李业从不这么认为。 他站起来,十六岁的身体整整比老人高了半个头,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严总管,我自有办法。” 第十一章、御书房 “我自有办法。”李业用短短几个字结束争论,老人没有和他争执。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王府要说可以赚钱的就一个酒楼,除此之外并没有了。皇子大多无实权,有权的皇子只有太子一人,其他多少只是威望地位,但这些李星洲都没有,有的是潇王,而潇王已经死了。 优势他是有的,拿捏心理,暗中驱使人心,可这些都只是说说,实际情况肯定会复杂太多,知易行难,行动永远会比理论难上千万倍。 就好比原子弹制造,随便学过初高中物理的人都能把理论和核心原理讲的头头是道,但要说道能够实践,能做到的人绝对千万中无一。 因此事先的预案和考察就十分重要。 月儿之前家了几天,现在又来了,秋儿从小无依无靠,是在王府里长大的。 看来要早做准备,早做规划啊,一个月一百两应该不难吧。 “秋儿月儿,准备准备,下午我们出去走走吧。”李业道。 “好啊好啊!”月儿欢快的答应,秋儿也点头,毕竟总闷在家里多不自在。 严毢做事很麻利,很快找裁缝来府里为所有人量体。 一开始大家将信将疑,低下窃窃私语大多都是“我觉得不太可信”,直到一天早上天还没亮透,严毢用马车把衣物拉来的时候所有人这才信,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快速传开,从伙夫到护院,从丫鬟到浣女。整个上午莫名的情绪在王府中流转 严毢在王府东院子天井屋檐下摆起几张桌子,衣物全堆在上面,将所有人都叫过来,然后说了小王爷他给所有下人置办冬衣的事。 虽然天寒地冻,冷得人瑟瑟发抖,但所有人脸上满是笑容和期待,年关将至府里给他们置办新衣服,这是多少年没发生的事情了。 潇王在世的时候王府一年四季宾客满堂、高朋满座,王府的人出去都是昂首挺胸,备受巴结。那时每到年关王府都会给他们发一笔让别人眼红的过年钱,做新的衣服。 可潇王故去之后天一下子变了。世子顽劣,只知玩乐,根本不管府里的事情,王府门庭冷落,以前亲近王府的人大多再也没来过。 虽然他们都知道潇王是英雄,为国而死,平海内,安四方,但人一入土什么都没了,世态就是这么炎凉。 之后王府每况愈下,逐渐入不敷出,加之世子肆意挥霍,所有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经常遭到周围高宅大院别家下人冷眼和奚落,曾经风光无限,现在却落到这个下场。 有人陆续偷偷离开王府,也有人不堪受辱伤了其它大宅的护院,最终被刺字发配,死活不知,而别家下人却平安无事 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过了今天都不敢去想明天。 就这样苦苦支撑不知多少年后,年关之际,王府居然再次给他们做新衣了。 其中沧桑和委屈,不是一墙之外的外人能够理解的,很多王府老人躲在人群中忍不住默默抹起眼泪。 严毢扫了他们一眼,厉声道:“没出息,有什么好哭的。王爷在天有灵,王府会越来越好,今日世子爱怜你们,心里记着就可以,可别忘了本分,辜负世子。” 人们连连点都,严毢这才一挥手让护院帮忙给所有人发冬衣。转过头去老人眼角也是湿润的,是啊,都熬多少年了 这一日,死气沉沉的王府上下都充斥在欢声笑语中,皑皑白雪也挡不住的活力和生机在漫天白雪中迸发出来。 炉火噼啪作响,金色火盆反映着炙红火光,整个大厅暖烘烘的,黑色檀木桌角镶金,古朴高贵,金黑龙纹绸帘遮挡火光,让光线变得柔和,淡淡焚香青烟袅袅,弥漫在空气中,清香怡人。 御书房,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一个精瘦,鹰眉小眼,肩膀骨很宽的老人坐在上首,案边是高高垒起的折子。 “这王越倒是明事理,知道朕要干什么,就上折子说要告病修养。”老人笑道。 旁边的太监立刻赔笑:“陛下说得巧妙,他自然明白。” “就是说得不巧他也明白,不然他也不会是平章事的差遣,那何昭早就有上进心,王越毕竟年纪大了。”说着他放下手中的笔:“可何昭这人太刚直,让他在磨几年也好。” “陛下英明。” 老人说着站起来,太监连忙为他披上厚厚的棉袍,他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雕花窗外的雪,突然冷不丁的问:“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老太监一愣,反应过来后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老奴这等事情老奴怎敢妄议,太子如何陛下早有圣查,不须旁人多嘴。” 老人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起来!圣查?要是朕真知天下事倒好了,哪来那么多烦心事,让你说你就说,不说朕治你的罪!” 老太监这才连忙爬起来,犹犹豫豫。 “说啊。” “奴才奴才觉得太子恭谨仁善,孜孜不倦,恪守本分,行为检点” “朕不是让你说废话!”老人瞪了他一眼:“再说废话朕一样治你罪!” 老太监哭丧着一张脸,无奈的道:“那奴才说了奴才觉得太子是好的,少说了也是守成之君,能安邦固国,是百姓和社稷之福” “那往多了说呢,往多了说你觉得是什么?”老人接着追问。 太监差点哭出来了,结巴好一会,最后终是说了出来:“往多了说多了,怕也是守成之君” 话音落下。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在空气中荡,太监不敢说话,老人也不说了,沉默静静在发酵。 许久之后他老人才接着说:“过了今年朕就虚年六十,北方失地未收,辽人虎视眈眈,南方草莽作乱,今年四月还聚众作乱。王越老了,冢道虞老了,朕不得不急你也说守成之君,可若这样一个天下他要怎么守?守得住吗?” “陛下老奴该死,不该胡乱言语” 老人轻轻摆摆手:“不怪你,天命如此罢了。” 又是长长的寂静 “明天你带人送些东西到相府,带着圣旨告诉王越,就说朕准他告病修养,让他安心吧。” “奴才明白。”太监躬身道。 “如果潇王在就好了”许久后老人看着皑皑大雪轻声道。 第十二章、听雨楼 几天后,大雪停了。年关将近,隐隐的平静背后一切都热闹起来,街道上嬉闹的孩子,靠着门交谈的大婶,不知哪来的鸡鸣狗吠,院落深处不知源头的叫骂声,点点滴滴、零零散散,合在一处听起来格外亲切热闹。 李业带着秋儿月儿,还有两个护院,也是之前帮他作奸犯科的狗腿子,一个叫严申,一个叫季春生,都是以前潇王军中好手,普通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李星洲名声太坏,独自出门还是不放心。 景朝如宋朝,除了繁荣最大的特点就是匪盗横行,绿林人势大,要是哪个侠义之士实在对李星洲恶行看不下去,要舍生取义为民除害也不是没可能的,所以外出也要小心翼翼。 一开始他不懂这“李星洲”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王府四周都是高宅大院,人烟稀少,下人很少出府,其他人出府都对他退避三舍。 直到他跟着秋儿一路进入京都繁华地段,隐约听着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李星洲来了!” 然后河边街道,行人匆匆,踩着大雪咯吱咯吱一会儿就没了人影。几个没反应过来依旧玩闹的孩子也在哭闹中被大人拖走,不一会街道干干净净,还落下一些箩箩筐筐。 李业愣了好久,月儿才低着脑袋拉拉他的衣袖,似乎是怕他生气:“世子别理他们” 李业倒是不在意,只是他没想到李星洲恶劣到这种地步。见微知著,如果普通人都怕到这种程度,如洪水猛兽,那么他手上十有八九至少是闹出过人命。 罪孽深重啊,李业忍不住这么想到,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不然两个小丫头估计会担心死,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没事,我倒不大在意。” 他今天只是想去看看王府的酒楼,这也是王府除去皇家供奉唯一的经济来源,要想让王府日子好一些,这是唯一出路。 严毢虽然口头应了,但看得出他并不相信李业能赚钱,随口一说谁都不会信,其实李业心里也没有着落,只是想王府一百多人冷一个冬天,那要冷出毛病的。 至于之后如何弥补,只能说尽力而为,李业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必须结合实际情况来看,不然就是空谈。今天他就要去看看王府的酒楼。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样子,他们终于到了城中酒楼,不得不说风景不错,河堤暗柳,绿树成荫,从这里有还隐隐可以看到河对岸的王府。 李业并没有进去,先是绕着外边转了一圈,酒楼前就是河岸,有一排高大的垂柳,老枝盘结,历经沧桑,年岁不小。侧面是凉棚,平日应该有人在那卖东西,只是现在下雪,估计没人来了,旁边是一片被清理过的空地。 酒楼一共三层,二楼三楼都有外露的阳台类建筑,能看到河面,后方绿树成荫,是因为没有人打理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杂乱。 这里地段偏僻,很安静,几乎看不到人,所有客人自然稀稀落落,没有多少人来此处。 秋儿蕙质兰心,大概明白李业想在酒楼上做些手脚,可越看越皱起眉头,一张小脸都快成了抹布。 李业笑起来问道:“秋儿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秋儿摇摇头:“位置和城中偏远,附近都没有能常来酒楼的富贵人家,王爷在世时时常会来此处,也只是当做当做消遣,除此之外也再无人来了,只怕” 李业点点头,夸奖到:“不错,很聪明呀丫头。”闹得秋儿一阵脸红。 秋儿很实际,很聪明,一下就看出这地方的问题所在,那就是没客源。环境不好可以慢慢规划,管理散漫可以慢慢改,但没有客源却是个大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所以古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缘决定一切,这是有道理的。在这个年代这样的问题几乎无解。 但李业却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他有更多的经验,更多的知识,知识就是力量。如果一开始他还心怀余虑,那么真正考察这地方之后他半点都不担心了。他信心让这酒楼变得红火起来,财源广进。 相对论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优势和劣势是可以转变的,只要有对应的条件,李业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规划。 没有多说,李业道:“我们进去吧。”说着带着众人进入酒楼宽大的正门,上放有着古朴的牌匾,写着“听雨楼”三个大字,曾经潇王亲笔写下。 “听雨楼听雨楼,好名字啊。”李业在心里默念着。 在大厅中等了一会,让季春生去找掌柜,李业观察四周。一楼大厅都是柜台和桌椅,擦得很干净,但布满已经开始斑驳脱落的木屑的凹槽,侧面是上楼的楼梯和后方的厨房,没有一个客人。 李业接着上楼,二楼小一些,有栏杆廊,廊上可以看到外面的河流,河面,对岸隐约的高宅大院,不过依旧空无一人。 最高的就是三楼,带着秋儿、月儿、严申上三楼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三楼有人,不过也是寥寥两人,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最靠近廊的位置。 桌上温着酒,花生米,小菜,羊肉片,一张小桌,女孩似乎在轻声唱词,老人在独酌。 景朝杀耕牛是犯法的,因为耕牛稀少,又是农业国家,而猪肉被认为下等肉,上层人都喜欢羊肉。 李业没想到在这遇到人,对方也发现他,李业远远作揖,对方老小都愣了一下,然后礼,不过那女孩也不唱词了,坐在老者身边,挡住李业视线。 李业没太在意,大概这老人是个高门大户的人家,那女孩是他婢女或者小妾之类的,虽然两人看起来至少差个四五十岁,但这种事在这个年代并不少见。 不一会季春生带着掌柜来了,掌柜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留着八字胡,叫严昆,王府下人大多都是萧王赐姓“严”。在这个年代很多人没名没姓,随便取个小名这么一辈子,而留在王府内外,没有姓的人都被赐姓严。 如果姓严就说明是潇王旧部,多少可以信任。 李业问了他很多,少量关于酒楼,但大多随便插入一些题外话,比如生活状况,附近的地缘,甚至京中趣事。 把三成想要获得的情报和七成无关紧要的东西混合,这是侦查和反侦察的一种重要手段。很实用,这样能让人放松下来,在不知不觉间获得你想要的,而且提高情报的准确度,因为在无防备的状况下人们更愿意说真话。 但这种谈话要求李业必须有清晰的逻辑和中心,不能在迷惑人的时候把自己也迷惑了,这是新手最习惯犯的错。 大概半个时辰非常轻松又不着痕迹的谈话,李业基本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也感受出这严昆和严毢同是潇王旧部,却比严毢圆滑太多。 细细在脑海中顾获得的情报,一头才发现老人和女孩依旧还在,菜已经凉了,酒却还温着,冒着热气。李业抬手道歉:“抱歉,方才没注意打搅两位了,严掌柜给他们换一桌新的,我请了。” 老人显然很诧异,但还没来及说话,李业已经带着人下楼了。 第十三章、颜色的艺术 李业带着众人下楼,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框架。 其实环境对人很大影响,特别是颜色,只是普通人大多不会注意。 后世会经常看见一些装饰高雅,颜色鲜明,看起来华丽怡人的餐厅反而客人会很少。这种餐厅只要一问,十有八九是第一次开的,可能东西不好吃,但大多数因为环境的原因。 比如很多人喜欢天蓝和浅蓝,因为这种颜色令人心里上感到愉悦和欢欣,于是经验不足又第一次开餐馆的经营者很可能以为浅蓝色或者偏向这类的颜色适合餐厅装修。当然他们或许不知道蓝色带来的心理体验,只是单纯直觉上感觉喜欢。 这就是经验不足导致的问题,浅蓝色带来心理上愉悦的同时会让人放松,减少人的食欲,同时会让人产生食物苦涩的感觉,是餐饮装修最不适合的颜色。 黑色给人古朴,庄重的感觉,所以有些餐厅为了显得高档也会以黑色为主,但效果绝对不太好,因为偏黑的色调和食物搭配给人腐败,臃肿的心理暗示,影响食欲。 白色不错,白色能够反射食物自然光泽,让食物看起来更加诱人,引起食欲,所以白瓷餐具是很好的选择。但李业也不敢把整个酒楼用白色做色调,白在古代不详。 绿色很将健康,能够吸引人眼球,给人食物新鲜清爽的心理暗示,增加食欲。但又不能把绿色刷在屋内,因为绿色一旦偏深,太过古板,面积过大,就会给人苦涩的心理暗示,减少食欲。 而且最好的绿色已经有了,楼前河堤岸柳,屋后绿树成荫,这都是天然的心理暗示。 这些还不够,越是复杂错落的绿色布局越会让人觉得自然清新,所以李业指着门口小摊旁的空地道:“严申、春生,你们去找些四季竹种在这,不要多,五根就行。” 严昆愣了一下,不知道小王爷突然发什么疯要种竹子,但不敢违逆,严申和季春生答应下来,然后匆匆离开了。 种竹都是冬种春发,每年十月到十二月种下,次年三四月开始放新枝,时间正好,李业可以省下一年的时间,天时地利大概就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主厅装饰,主厅没有问题,桌椅都是漆成淡红的,只是有些老了。 红色和食物是很好的搭配,能激发人的食欲,很多老道经验丰富的餐厅都会用暗红或者红色的桌布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很多人可能已经注意到,著名的川菜,重庆火锅等等很多菜系喜欢加红色干椒,红椒,红枣,枸杞等等,却没人想过如果真的只是要干椒的香辣,那为什么不放辣椒面或者辣椒油呢? 因为除去这些,心理上的暗示是很重要的,鲜红色成个的干椒能让人有热烈,温暖。火辣的感觉,大大增加食欲。 吃的菜本身并没有你脑海中想象的那么辣,但你却会因为心理暗示感觉到到它的“热辣”,而你的味蕾和身体其实是远远能够接受这种“看起来辣”的辣,于是会越吃越有食欲。 有人说很多中国名菜是数千年的智慧积累,这并不只是体现在嗅觉与味觉的体验,它甚至在你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你的心情,只是很多人并没意识到这些,也没有考虑过,而作为经营者的李业就必须考虑了。 除去红色,绿色,餐厅最好的颜色就是偏向橙色的色调。 橙色很特别,如果有人突然爱上橙色,那么说明这断时间他是焦虑、有压力、忧郁的,所以在有压力的人群中偏橙色调很受欢迎。最重要的它给人香甜、松软的感觉,所以橙色和甜点店是绝配,而普通餐厅中橙色点缀能让人感觉更加有食欲。 李业看着房梁上挂着遮挡灰尘的青布道:“严掌柜,以后盘碟都要用白瓷的,不要褐土碗,筷子要暗红或者木白。还有,把青布换成淡黄的,亮一些的颜色,但不要太深。”景朝黄色是皇家颜色,但并没有那么忌讳,以黄为贵说到底无非黄布难染。 严昆一直点头,直到听说换挡尘布顿时一脸为难:“世子,这黄不比青布贵多了,这无非只是遮灰挡尘,用不着” “不行,必须换,银子不够去府里支,还差多少你直接跟我说。” 看着小王爷这么胡闹严昆一张老脸成了苦瓜却不得不照做,虽然心里嘀咕,但听着小王爷干净利落不容争辩的语气,他又不敢说什么,好几天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居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压得大气不敢出,到底为什么,他不明白 盘算一会儿道:“还缺十两左右,剩下的酒楼这月还存了一些。” 李业点头,也不耽搁把月儿拉过来:“你王府找严总管提二十两来给严掌柜。”又对严昆道:“找两个伙计跟月儿一起去,后天正午之前我交代的事情要全部办妥,到时我会来看,然后各自去忙吧。”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事情不容耽搁,这只是个开始,越快越好。 交代完这些李业觉得有必要做一些其它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至少做一些长远打算,秋儿是有天资的,如此那就干脆多教她一些吧,于是道:“秋儿你跟我来。” 他刚转身就遇到刚刚坐在三楼的老人和少女,此时正好出门,李业没理会,带着秋儿上了三楼。 大雪覆盖的河边,老人走在前方,有些佝偻蹒跚,少女微微落后半步,扶住老人手臂。 老人边走边摇头叹息:“唉,潇王一世之杰名满天下,满朝皆百姓爱戴,老夫当初也心倾慕之,怎奈其独子居然是这等人我看他今日所为是连那潇王最后留下的听雨楼也不想放过了。” 少女拍拍他的后背,为其顺气,然后道:“看起来他似乎没认出我们” “哼,不学无术之徒,整日为非作歹,流连勾栏酒肆,烟花之地,能识得才怪!”老人怒斥道,然后又有些无奈:“只是你与他唉” 少女低下头去看河水,不一会儿又赶忙接上话。 “我看他八成是没银钱挥霍,所以才会打上那酒楼的主意,爷爷若是念旧不舍,大可让人从他手中买过来就是,多给些银子以那纨绔子的脾性,肯定会卖的。”少女轻声道,声音不急不缓,令人舒心。 老人似乎想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点头:“大概只有如此,我看他又是换布,又是动土,再晚上几日说不定就面目全非,明日就让人去办了吧。” 少女点头,然后似乎突然反应过来:“爷爷,我一时大意,荷包落在那听雨楼了,我这便去取,你在这等等我。” 她急匆匆刚要走老人拦住了她。 “我与你一同去,李星洲在那,你一个人老夫不放心。” 第十四章、蕙质兰心,秋儿 高处不胜寒,听雨三楼的廊风明显大了很多,秋儿穿着新购置的冬衣,严毢明白他的安排,秋儿月儿被照顾得很好,包裹得只漏一个小脑袋,李业没在内堂说,人多耳杂。 他拉着秋儿在廊的桌椅前坐下,秋儿显得很紧张,世子单独把她叫来她当然紧张,低着小脑袋,脸颊红扑扑的也不说话。 秋儿比月儿文静,也不喜欢随意说话。寻常人大多喜欢月儿的性子,因为率真活泼,容易相处,而秋儿安静多了,不讨喜。 但率真有率真的好处,安静也有安静的道理。 说得少就错得少,怕的不是安静,怕的是安静又不会思考,那就是呆子。 而秋儿显然是另一类,其实这几天来李业就一直在观察,秋儿是在听的,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她都默默的听着、看着,这时候月儿会立即发表意见,并且率真的表达自己所想。 而秋儿把说话的时间用来思考,她总是安静的看着,然后默默的想事情。月儿的性格像一个为领导处理琐碎事的助理,而秋儿更像决策者,她具备决策者的基本素质,少说话,多思考。 当然,在这个年代甚至后世很多公司企业,决策者和执行者是统一的。 但在更加先进和科学的大企业中,决策和执行是两事,之所以将二者分开,决策者不参与具体谈判,而谈判者不得参与决策是为了避开一个常见有不被注意的心理效应的影响而导致出错。只是大多数企业是没注意这点的,现在李业准备启用这种模式。 李业好笑的看着脸红成大苹果,都不敢抬头的秋儿,他大致明白小丫头想些什么。 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他无法于时代的潮流对抗,如果那么做,后果必然粉身碎骨。 比如秋儿和月儿的身份,其实一开始她们就注定和李业绑在一起,李业未加冠的时候她们是女婢,不止包括照顾生活,甚至可以为所欲为,等李业加冠她们就是小妾。这种命运从小注定,她们无力挣扎,所以才让李业心疼。 不过他再禽兽也不会对未成年人出手,而现在突然独处小丫头显然是想歪了。 李业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秋儿一下子才反应,连忙抬头,本该是她倒茶才对,她惊慌如一只小白兔:“世子” 李业按住她的嘴:“别说话,听我说。” 秋儿脸更红了,映着身后雪白的世界格外诱人,“不要紧张,我只是问你些话,你要好好想,然后认认真真的答,不要着急仔细想想再说。” 说着李业把热茶递到她手中,人在紧张的时候总要抓着点东西才能安心,如果是一个暖烘烘的白瓷杯那就更好了。 秋儿捧着瓷杯,乖巧的点头,不过似乎发现自己想歪了,小脸更红。 李业随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也用来捂手,他喝不惯这个时代的茶:“刚刚听我跟严掌柜说话了吗?” 秋儿点点头:“听了。” “听得仔细吗?” 秋儿又点头,她嘴角微微翘起,显得十分自信。 “好,那我来考考你,严掌柜跟我说了那么多,他说酒楼生意不好是什么缘故?”这个问题很难,李业问的时候天南地北的乱扯,少量有用信息夹杂其中,很多人根本听不出来,无法过滤有用信息,或者听到也没注意。 秋儿微微一顿,就自信的道:“严掌柜说一来听雨楼器物陈旧,不讨喜。二是地方偏僻,周遭少有人家,也没客人上门。三来城西望江楼,咏月阁抢了生意” 说完秋儿看着他:“严掌柜说的大致就是这些。” 话语才落,李业就被镇住了,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次感到震惊。因为秋儿的答太惊艳了,他和严掌柜东扯西扯,聊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接近两个小时,期间为了得到正确情况,李业可以插入大量无关话题。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信息量,小丫头却能清晰抓住其中的关键点,李业不知道说什么了,以前只是以为她有潜力,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天才! 强大而清晰的逻辑,善于思考的习惯,文文静静的性格。让她能不引人瞩目,又能擅长做出正确决策,同时不会因为性格的缺陷招致祸端,简直是个宝贝。 “很好,美玉无瑕。”李业忍不住赞叹。 秋儿手里的瓷杯握得更紧了,小脸又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李业接着问:“那你觉得这些问题可以解决吗?” 这次秋儿想了一会,然后才慢慢道:“嗯器物陈旧只要有银两就能换,再简单不过,世子已经让严掌柜办了。望江路和咏月阁再好那也是它们的事,天下人不可能只爱一家菜,只要我们做得好总是有机会的,只是如果周遭没有人家那就没法子了” 这次李业已经惊讶得麻木,秋儿和月儿是潇王从很多读书的女孩中挑选出来最聪明伶俐的两个,果然如此。 秋儿表现得更加明显。问题虽然有,她能一下抓住关键,锅碗瓢盆这些外物可以换。比起攀比别人,壮大自身才是最佳出路和唯一解决办法的道理她都能明白。 很多人是在这两个逻辑之间迷失的,比如大多数人有两个毛病,该花钱的时候舍不得,整天盼着别人过得不好一些。 他们可能一辈子想不明白内在品质的东西比钱重要,钱就是锅碗瓢盆,如果本事在,锅碗瓢盆随时可以换。而见不得别人好只会不断拉低自己的下限,把大把精力和注意力浪费在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地方,本身却没任何进步。 而秋儿显然早就看透这些,哪怕杨掌柜还在跟他提听雨楼生意不好是被别的酒楼抢走生意的时候,秋儿却冷静的指出抱怨其它酒楼是没用的,壮大自身才是出路。严掌柜只知道给他一个理由,秋儿却说出唯一行得通的解决办法,两者看似没有多少区别,但真行动起来就是天差地别。 而且她也看得清楚,其它都是虚的,周围没有客源才是最大的问题,几乎没法解决。 “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了”李业无奈的摊手,看来他之前对秋儿的认知是有误区的:“你懂这些让我很惊讶,我本来怕你一个小丫头知道太多别人会说闲话,现在看来其实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不常说话是吧?” 秋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文文静静的,也不多说。 李业很高兴,把她手中的茶水洒了,又续上一杯,然后让她捂着,才一会热茶已经凉了,续上才暖和。 “你知道已经很多了,比我想的要多,说得也很有理,我很满意。不过我还有些东西要教给你,你要好好听,然后学着用” 秋儿认真的点头:“世子教我的我肯定会好好记着,便是死也不忘了。” 第十五章、回廊听话 老人带着少女再次到听雨楼,正见到几个下人在门前扒雪刨地种竹。 他皱眉想要喝止,看了一会儿又没开口,又换个地方再看,少女紧跟着他,老人在雪中走走停停,房前屋后转了好一会儿又停在正门前。 站在那一动不动,忍不住“噫”了一声,又仔细看那竹坑。 “爷爷,这” 老人摆手:“等到这竹发枝楼就活了,我本以为那纨绔子随意捣弄会坏了这地,现在一看反倒有些门道大概随手偶得,运气所致。” 说着他又仔细看一眼,越看越觉得喜欢,这一丛竹于这楼如同点睛之笔,令人叹服,只可惜是蒙的,心里且喜且悲。 “走吧,拿完荷包早点离开这里。”老人说着便上了楼。 进了大堂空无一人,想必那李星洲又有什么不正当差事让楼里伙计都去忙了,老人也不在意,带着孙女自顾自上楼。 他年纪大,上楼有些慢,只能轻声轻脚,岁月蹉跎以至于此,不禁想起自己当初也是上过战阵的人,而如今 转过楼角,慢慢便到三楼,刚上楼梯口,就听到隐约有些声音,隔着廊的木壁却听不太清,小了些,依稀可以辨别是李星洲的声音。老人不想多见这纨绔子,轻声道:“阿娇,你去拿荷包,拿完我们便走。” 少女点点头,才走几步,寒风穿堂而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风吹开窗户,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严掌柜自然可信,但并非可信就能说真话。秋儿也可信,比严掌柜还要可信,可若我问你世子怎样?世子是不是个好人?你定会跟我说世子很好,世子是个天大的好人是吧。但其实我不是好人我是知道的。” 接着传来“噗嗤”一笑,是个女孩的声音,“世子哪有这般说自己的。” “哈哈哈哈”李星洲大笑起来,“我只是打个比方,对外人一定要说世子是好人,切记了。” “奴婢记住了。”笑语盈盈的答,显然二人说得轻松。 “严掌柜见到我必然心中紧张,若这时问他酒楼情况哪怕坦诚相告,下意识也会往好了说,请功避过 比如说器具陈旧,他能说这碗筷旧了,但用起来还是顺手。也能说碗筷旧了,不堪再用。都是旧了,能不能用都是他说的,只看他偏向哪一边,实际到底能不能用,我并不知道,这样一来我完全不知道这酒楼真正的近况” “世子,‘下一时’是什么?” “就是不知不觉的意思,他自己也没察觉。” 老人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除去廊的说话声,三楼静悄悄的,他下意识竟又向前几步,以便听得更清楚些。 “可别小瞧这种偏差,这种下意识的偏差是很致命的,一个酒楼还好,严掌柜若是下意识答和真实情况有所出入,最差也不过酒楼生意做不下去。但若再放大一些,到了家国大事呢?” 听到此处,老人心思百转,忍不住皱眉,心中仔细思虑,是啊若是到了家国大事呢?那会如何? 廊传来的声音很快就帮他解答了。 “如果南边遭灾,皇帝问及灾情,当地知府可能并不想隐瞒灾情,可真到答时候,心中畏惧,有所顾忌,哪怕想好如实上报,事到临头也会下意识说些好的,可能知府本身并未意识到,只是他就这么说了。 这话听到皇帝耳中就是另外一事,他远在千里之外,不知实情,无论再招多少人问及,多少都会有下意识的偏差,跟知府关系好的可能故意说好,没有关系皇帝亲自问起心中一紧张,下意识也会说得偏差,到头来成千上万灾民就会遭殃。” “不止灾情,匪祸边患都会如此,若是层层上报更是,每个官员即使不结党营私,也会有自己下意识的东西掺杂其中,真到皇帝案桌上的定然面目全非。” “这就是下意识的偏差带来的坏处” 听到此处,老人忍不住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全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少女连忙扶他轻轻坐下。 思绪变幻,无数东西在脑海中闪过,他这经历那么多,闯荡那么多,朝廷之上位极人臣,府邸之中,桃李天下。即便如此他只有个朦朦胧胧的认知,他明白这些事的存在,刻意去避开,效果却不大。 依旧摸不清,抓不着,想要掣肘,却找不到关键所在,直到今日隔廊听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可不是吗,这事可不是如此吗!这人居然三言两语便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世子,这可如何是好?”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啊,如何是好!这也是多年困惑他的问题,日思夜想,尝试诸多变革,依旧无效。 “这就是我今日要问严掌柜那么多话的原因。 他会下意识的答我的问题,无非是因为初见时精力集中,思绪处于一种保护戒备的状态,这时问话他大多会往保护自己,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这是一种本能。 但集中精力是极度费神的事,人不可能长久维持这种状态,所以你看我和他谈了一个多时辰,初见时东扯西扯将话题引开,并不问我想问的东西,就是错开他精力集中,思绪戒备的时段。 聊一些轻松话题,多说一会他就会放松下来,人不可能长久保持精力集中,待到他松懈的时候我若问起话十有八九就是最真切的答。 不过也不可接连问,问多了他又会进入下意识保护的状态,所以要一边闲聊无关紧要之事,一边随意岔一些话,他便会不知不觉间把真情实况透露给你。” 好一会儿,女婢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世子,你好厉害啊!” “哈哈哈哈,一般般啦,毕竟是你的世子吗,不厉害点怎么教你这么聪明的丫头。” “世子” “好了,说会正题,一般来说七成无用的叙述,外加三成有用的情报最为合理,不过还是要看随机应变。 比如说谈话之前可以先请人吃饭,吃饭时闲聊效果会更好,人脑需要分配一部分精力帮助消食,会让人更加难以集中精力,容易进入无防备状态。反之如果你要谈事,酒桌之上就少吃东西,有助于思绪清醒” “秋儿记下了。” “还有” 之后那李星洲又说了些,女婢不时提问,他在一一解答。 很多东西闻所未闻光怪陆离,但仔细想来却极有道理,满含深意,越是听得多,这些东西听得老人家背脊发凉 第十六章、误会 读书人常言:句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但老人心里知道那只是书呆子话,勉励自己可以,若真要当成言行度尺那是不行的。到了他这个年纪哪会看不明白,天下事就是人世之事,既是人世之事,十有八九都是人事。 故而知己知人者能善其事,能全其功,知人心就是最大的本事和手段。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谋臣、贤帝,哪个不是知人心,查人性。起于草莽的汉高祖刘邦,汉文帝,文成候张良,曰肃侯贾太尉数不胜数,大多如此。 做事时他也常看人心,揣测人性,尽心尽力想抢占先机,只要洞悉对方一点意图,往往就能先发制人,立于不败之地,他也曾成功过,并为此十分骄傲。只是今日听到廊里这些话方才觉得脊背发凉,仔细想想大多数人所言所行不正是如此吗。居然有人能说得这么清楚透彻,入木三分,而这人居然是 “爷爷,这”阿娇小声在他耳边道,也是不敢相信所闻之事。 老人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等等便知道了。”那声音明明就是李星洲,那女婢也呼为世子,但他心中居然有些不信,不信这些话出自那李星洲之口。 廊里还在说话。 “奴婢记下了。” “别那么紧张,记不住也不要紧,要是忘了又来问我。以后别老是奴婢奴婢的,说秋儿。” “奴婢知道了。” “额,还说知道了,再说一遍。” “秋儿知道了,咯咯” “不错,以后就这么说,现在酒楼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差的是噱头,总要有东西把人们的目光吸引过来才行。” “那世子要怎么吸引?” “自然世人要爱什么就用什么吸引,有了中心然后要有故事,能引起有话题,又贴合当下实际,人们很快就会热络起来,到时候这就酒楼才有救。” “那到底是什么呀世子” “哈哈哈,就不告诉你,急死你个小丫头,走吧,这里冷,家再跟你说。” 接着便是有人站起来的声音,老人也连忙站起来,和孙女一起退到楼梯口,装作刚上楼的样子,再怎么说偷听别人说话总归不好。 不一会人出来了,老人立刻仔细看查,婢女提着茶壶,旁边的人端着两个白瓷杯,看了又看确实是那李星洲!错不了,他小声念了一句“怎会如此”表面不漏声色,心中早已久久不能平静。 对方很快发现他们,便作揖问好,接着问他们有何事情去而复返。 阿娇机灵,应付一番,只说荷包落下折返来取,不提其它,对方只是点头,并未起疑。 老人心中很不平静,也不多说,匆匆带着孙女下了楼。 出了听雨楼,河畔冷风一吹,老人才有些神:“那那真是李星洲?” 阿娇扶着他点点头:“是,我看得清楚,只是” “只是不像是吧。” “嗯他说得话,做的事,总归就是不像。” 老人叹口气:“初看之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他们出来了,一看的确是李星洲。起初我也想不通,思来想去一个名满京都的纨绔子怎会说出那般奥妙的话来?” 少女不说话,静静走着。 “后来我又想了些,大致有些明白,如果他是故意让人觉得自己是纨绔子的呢?” “爷爷你是说?”少女微微抬头。 “萧王在世时与太子并不亲近,潇王故去之后皇上偏宠李星洲,他却纨绔成风,顽劣成性,不思悔改,当时朝中之人都认为他冥顽不化,朽木不雕,老夫也是如此。 果然此子愈发跋扈,终日无所事事,令人扼腕叹息,潇王之后竟是如此不可造之材。言语中多少也提及自己当初如何有先见之明,以此自夸” 老人说着摇摇头:“若不是今日偶然听到那些话,老夫估计也是愚人一个。皇上年事已高,太子与潇王不是故好,皇上每宠他一分,他日后便危险一分呐。” 少女惊讶道:“那他岂不是” 老人摆摆手道:“我也只是臆测,但若他真是聪明伶俐,天资绝顶,皇上又恩宠有加,待到太子继位时他会如何?” 少女轻轻咬着下唇:“只怕只怕不会好过。” “这便是了,比起身家性命,世人误会又算得了什么。”老人叹口气:“若真是如此,那孩子过得苦啊!却无一人能知,也只能四下无人和那婢女说说,其中诸多艰苦无奈不能为外人道也,枉我为潇王好友,居然” “爷爷。”少女见老人难受,连拍后背为他顺气。 老人好一会才稳定下来:“阿娇啊,过几日你不是要邀好友办个诗会吗,便把他也叫上吧。” “这爷爷。”少女一脸为难。 “爷爷知道你不喜欢他,也知道他没什么文才。你与他之间的事爷爷也会想些办法,走些门路,总能了结的。我只是想找个理由与他说说话罢了。 太子继位已是大势,我又能做得了什么,只是有些可怜那孩子罢了。将来如何只能全看他自己”老人边说边走。 “爷爷年纪也大了,只是尽尽人事,路还是要自己走,后悔是无用的。哪怕对不起潇王也是没办法的事,庇护那李星洲可能给我王家招来祸端,所以你跟他的事只能拖一拖,待到皇上记不得了就有办法。” 少女点头,又道:“我知道爷爷,可若到万不得已时我既是王家人,自然要为家里分忧,可千万不能为了我惹怒皇上。” 老人笑道:“爷爷知道,我们家就属你最聪明伶俐,天资过人,文采出众。这事还要怪你那蠢材父亲,不然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他若是有你三分头脑就好。 这些日子你就待在京都,皇上想让我养病我知道是为什么,北方只怕不太平了,去不安全,待到事情平息下来再去。到时事情也该有着落,再去见你心中的如意郎君。” “爷爷”少女不好意思的低头:“不是什么如意郎君啦。”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哈哈哈哈。快些府去吧,这天冻得我老骨头都快散了” 十七章、燕子来时还新社,梨花落后已清明 城西望江楼向来人满为患,朱红雕花纹木楼,上下只有两层,却格外雅致怡人,来得此处大多京中贵人,或是知名才子声名远扬之人。 望江楼和与之同名的咏月阁是不同的,咏月阁是文人骚客倾慕之地,并非因为那是一处消遣风月之地,而是因为那是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开办的酒楼。 陈钰大人官至正三品翰林学士,差遣判东京国子监,而且本人才学出众,酷爱诗词歌赋,特别是咏月词赋。 所以每逢年过节都会在自家咏月阁中举办诗会,到时京中诸多大人物都会到场,所以无数有学识之士挤破脑袋想要去展露一番。即可博得才名,又说不定谋得出人头地的路子,若被陈大人看中,还能进东京国子监。当然必不可少的时常也有才子佳人的佳话。 每年都会有大量诗词歌赋从咏月阁流出,而一旦到咏月阁诗会之时,更是京都一盛事,不只在京都,景朝天下各地学子都有闻名。 久而久之,咏月阁便成京都学子心中的圣地,而外地学子若来京都也必会去那咏月阁。 望江楼则不一样,望江楼之所以声名远扬全因一首词。 据说当年晏相曾在望江楼兴之所至,意气风发,此泼墨写下春景,词句还被装裱,就高高挂在望江楼二楼正中,于是望江楼一夜成名。 其实时至今日少人有记得晏相是否真在此处写的词,只是人们都这么说的,日久天长大家都认为如此,而那高悬厅堂的文墨也就是晏相真迹了。 有了这么一个噱头,外加经营得当,望江楼日日人满为患,只要不是逢年过节,到此一睹晏相风采的人比咏月阁还要多。各地才子佳人,官员旅客,必到此处一睹当年晏相风采,毕竟晏相可不止文采出众那么简单。 穿白灰棉衣的男子坐在二楼廊雅间,他二十来岁,面部棱角分明,一看便不像文弱书生。此处安静雅致,只要抬头便能看到高悬堂上的晏相文墨。 端着手中酒水,他忍不住轻轻念起:“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话音落下便有人接上,“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来人是一锦衣男子,一脸富贵之相,脸面圆滑,二十六七的样子。他念得抑扬顿挫,转折停顿无一错处,看得出很有词赋功底,念着念着自顾自在桌对面坐下,丝毫不客气。 “元昭久等了!”锦衣男子作揖,白衣男子礼。 “晏相这词京中孩童都能熟记,酒肆青楼处处传唱,去年咏月阁上元诗会挑来选去也无好词,我父亲失望之极便又让兰华姑娘唱了一遍。一年到头我不知听了多少遍,可每次听起便又觉得停不下来 上阙“燕子”“梨花”“碧苔”“黄鹂”“飞絮”,五色杂陈,秀美明丽,写足春色之娇娆媚人。下阙村姑惟妙惟肖,天真烂漫之姿一笔写足。 每每细读总是轻快灵动,美不胜收,胸中意气风发,想要写上几句,却又黯然形愧,不敢落笔”说着他无奈摇头。 白衣男子拱拱手:“志学兄何以自愧,晏相之才岂是我等能比肩的。” “哈哈哈,是了是了,元昭这么一说我才醒悟,确实是我自大,竟然妄想与晏相之才相提并论。”锦衣男子洒脱的道。他是翰林大学士陈钰之子陈文习,字志学。 白衣男子叫冢励,子元昭。 冢励又饮下杯中之酒,陈文习便问:“元昭此次北上也不早知会我一声,待到京中我才知道你来了,不知为何如此匆忙。” 冢励饮一杯,也没直接答:“志学兄你说晏相这词轻快活泼,我却不觉得。” “哦,元昭有何高见?” 冢励又饮一杯,是人都看得出他此时心中苦闷,“这词要说的是,燕子来时还新社,梨花落后已清明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转眼之间便物是人非事事休,不管如何天真烂漫美好,哪里抵得过时光瞬息万变,岁月蹉跎,感怀之情隐而不发。” 陈文习也不笑了,郑重作揖:“元昭高才,家父也常说晏相之词虽极尽盛世清平之景,其中却也有感怀之忧,只是隐匿其中,常人难以看出,不想今日却被元昭一语道破,在下佩服。” 冢励露出笑,又马上止住,这次给成文习也倒上酒:“志学兄严重,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他看着远处江面:“志学兄不是问我为何上京吗,便是我对此词之感了。 今年端午诗会,在下曾在苏州与京中王怜珊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一见钟情,意气风发之下也写了一些好词佳句,博得美人一笑。 之后更是不能忘怀,日夜思念,我们两家门当户对,便和家中家中说了此事,家父也很高兴,上京找叔公为我说和这门亲事。这事本是水到渠成,结果” “结果今年中秋宫宴上陛下玉口亲开,将王小姐许给潇王遗子李星洲。”陈文习接话道。 冢励握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点头道:“便是如此,转眼之间,物是人非。我远在苏州任职,本以为明年便可以迎娶王小姐,直到十月底我才知晓此事,到但一直俗务缠身,直到这几日才匆匆赶来” 陈文习点头:“怪不来元昭会说燕子来时还新社,梨花落后已清明。唉,你与王小姐之事确实令人扼腕,那李星洲张扬跋扈,横行霸道在京都是有名的。而王小姐乃京都第一才女,才学之名世人皆知,若是王小姐跟了他,只怕误了终身。” “所以我才来了!”冢励捏住手中的酒杯,眼中带有血丝。“最令我痛心的是京都这几日传闻怜珊广邀好友和才学之士,要在年前开办诗会,却未给我发来请柬,她这是三心二意,准备顺从圣命,自毁一生啊!” “元昭莫急,这事”陈文习连忙劝到:“王姑娘无论才学词赋如何出众,也只是一女儿家,圣命之下,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总有些能做的吧。”冢励不甘的道。 陈文习没再劝他,却暗暗摇头,转移话题:“元昭上京总要先安顿下来,要不便到我府中,我们也好叙叙旧。” “不了,我要去叔公府上,先给他老人家请安,便住在那了。安顿下来后再与志学兄邀约同游。” 陈文习连连点头:“那最好,那最好” 说着两人又开始谈论起来,屋外的雪又开始下了。 第十八章、夜阑卧听风吹雨 “哈哈哈,瑞雪兆丰年。”李业看着又下起的雪,冷得他全身直哆嗦。月儿在一旁翻动炭火,好让它烧得更加均匀些。“世子都冷死了,雪有什么好的。” “可别这么说,小心南方的小伙伴打死你。”李业好笑的揉揉她的小脑袋。 “小伙伴?世子是说玩伴吗,她们为什么要打我?”月儿想不明白,于是歪着脑袋认真想起来。 李业没她,说了大概也听不懂,换了个话题,同时确认一些信息,李星洲的记忆总关于家国大事总是模模糊糊:“听说今年秋天辽人又南下了。” 月儿点头:“辽人最可恨了,三四月前,辽人南下一度过了雁门,一路烧杀抢掠,不知死了多少人。” “朝廷怎么办?” “加急的人马刚到京都,第二天一早皇上派关北节度使魏朝仁大人率兵北上迎击辽人”小丫头说到此处便停了。 看她表情李业有些明白怎么事:“败了。” 小丫头轻轻点头,拧着手指不开心了:“听说北边死了好多人,死人堆满山都是,皇上要杀魏朝仁,大臣有些拦着,有些说要杀,吵起来。之后大将军冢道虞说要改军制,又有人拦着,也吵起来。才子们在咏月楼写了很多的诗词,依旧打不过,几个月后辽人抢完秋粮走了。可每过几年辽人都会来,一来北方又要死很多人。” 月儿语气忧伤,她一个小丫头不懂什么家国大事,但感同身受,总归心里不好过。这个年代就是这样的,唯一幸运的是他们离北方还远着呢。李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轻轻抚抚她的脊背。 家、国、天下,这就是时代的烙印和潮流,哪怕他想极力避开,有些东西总是躲不开避不了的影响着他,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没人能独善其身。 秋儿在一边安静的磨墨,静静看着两人说话,魔磨得越细致越好,哪怕只是小事也不能马虎。好一会,待到墨汁散开,感觉差不多时她才开口:“世子,好了。” 李业点头,然后走到书桌前,秋儿已经准备好一切。 “世子你今天要写什么诗经还是论语?”月儿抹掉眼角的泪,好奇的凑过来。 李业摇摇头道:“今天这些都不写。” “那写什么?” “写一个噱头。”沾好墨,轻轻平了平手下的纸。 “噱头?”秋儿也好奇的凑过来。 “我不是说过吗,想要人们到听雨楼,总要有让人谈论的谈资才行,这便是噱头,要把人都吸引过来才行。”李业说着已经下笔。 月儿一头雾水,秋儿似懂非懂,却也跟着李业的笔默念起来。 “风卷江湖雨暗村”缓缓的秋儿念出一句,月儿便问:“世子,这是诗吗?” 秋儿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安静。 笔锋一转,第二句也出来了,李业行文及其流利,秋儿便也默默跟着念出来:“四山声作海涛翻” 真的是诗!秋儿眼睛一亮,她从未见过世子写诗。光这两句,韵脚压的好,气魄雄浑,想必也是一首不错的诗,秋儿心中这么想。 待她神,下面两句也好了。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是写黑夜中被风雨困住的场景,写实,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在秋儿和月儿心中,世子只要能写诗,那都是好诗。 月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屋外雪花纷飞,屋里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不一会,李业又写完一句,秋儿跟着念出来:“僵卧孤村不自哀”到了这句,心中大抵有些模样,知道这诗写的是什么样的场景。 接着是下一句,笔锋不断跳跃,连贯如徐徐行走,又硬朗逼人的字已经跃然纸上。 “尚思为国戍轮台”秋儿跟着念,她是懂诗词的,到了这一句便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同了,和以往的诗都不同,与她心中隐约所想的也不同。 李业顿了顿,他喜欢写字,自然也喜欢一些古诗词句,在他心中绝不想把这首诗拿出来换钱的,但他更不可能看着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吃不饱穿不暖。简单的来说,养家糊口是多数这辈子最大的压力。而那个家大多不过三四口人罢了,而现在李业背后有上百人,他也没前世那么多资源,这种压力可想而知。 “抱歉了陆游兄,只能委屈你了。”李业小声的道,然后下笔如风,最后两句也转瞬之间跃然纸上 秋儿不知不觉跟着念出来:“夜阑卧听风吹雨 铁马冰河入梦来!” 两句念完微张的嘴再也合不上了,屋子里的时间如同在此刻静止下来,只有窗外雪花纷飞。 “世子,这诗,这诗”秋儿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直到最后两句,一切在风雨交加黑暗中积蓄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让人无法喘息。那种壮烈和无畏的冲击即使时隔千年之后的人们依旧能深切感受,何况是如今,一个风雨飘摇,外敌屡屡入侵的国度,一片只要站立于此就让人感同身受的土地。 不断积蓄的力量,默默沉积层层加深的悲壮和豪情,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哀鸣,没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不甘,没有卿卿我我,没有无病呻吟,就如在黑夜风雨中潜伏的濒死野兽,在苦难和苦难中默默积蓄力量,然后无怨无悔的嘶吼出来! 其中的震撼和冲击,会令人喘不过气来。 两个小丫头凑过脑袋,小声读了一遍又一遍,在震撼中无法自拔,月儿更是读着读着呜呜哭出来,李业轻轻接住她,小丫头大概想到之前说辽人犯边的事了,不一会,整个胸膛都变得湿热起来。 秋儿反复念着,越念越是感觉诗句的雄浑深远。 她曾听说过很多才子慷慨激昂感叹报国无门诗词,特别是辽人犯边的那段时日,咏月而阁一天能出一箩筐各种诗词,仿佛人人恨不能立即北上杀敌,然而除了魏大人的军队,再没人北上。慷慨激昂的才子也好,高举天下大义旗帜的乱贼也罢。 知道今日看到世子的诗,她才感受真切的情感情感,奔涌而出的壮志。 世子诗才那些所谓才子就是打马也赶不上!世子才是真正忧国忧民的人,只是没人知道,也没人信,秋儿心中如此想到。 第十九章、《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两个丫头捧着诗看了又看,嘴里念念有词,眼里都是小星星,月儿念了又念,此时初时伤感已去,蹦蹦跳跳的道:“世子世子,我把这诗送去咏月楼好不好,让那些从才子见识见识世子的才学。” 秋儿则连说这是传世之作。 直到李业笑着拿过原稿在落款处写上五个字。 陆游。 陆放翁。 月儿奇怪的看着这两行小字:“世子,陆游是谁?” 李业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招手让秋儿也过来,一脸认真的道:“你们两记住了,陆游,字放翁,是潇王也就是我父亲军中一员偏将。年事已高,自知时日无多,几日前来祭拜潇王时在听雨楼写下这诗,名为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啊?可这明明是世子写的诗,哪是什么陆游。”月儿撅着嘴道。 李业哈哈大笑,这还真是陆游写的,陆游大师要是听到这话,估计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李业摇摇头,好笑的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不不不,这就是陆游写的,你们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而且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以后对外人就按我说的说,记住了吗。” “可明明就是世子写的”月儿还是不甘的小声说,秋儿没说话,轻轻走过来:“世子,这就是噱头么。” 李业点点头:“这是其中一步,酒楼本身该有的基本都有了,剩下就是如何让人过来,也是最难的一步了,要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秋儿默不作声,月儿闷闷不乐,还在小声念叨“这明明就是世子写的。” 秋儿却想得更多,她明白世子这是为了整个王府的人,为了她们,就连自己的名声和才学也毫不在意。就如擎天巨柱,支撑着整个王府,可外人却不知道,还在那般污蔑世子,她觉得不公平,每每想到这些又是气愤,又觉得世子虽然不说,但却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是他之前一直没做,也一直没说。 世子不像那些到处炫耀自己才学的人,他明明有那么高的诗才却却不会去咏月楼那些地方卖弄。只是喜欢喜欢青楼。秋儿脸色一红,世子以前虽然不带她和月儿,但也经常听严申,季春生他们说起。后来世子不去青楼了,便天天带着她和月儿,难道,难道 月儿越想越脸红,再看世子眼里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第二日,李业照常早起然后跑了一圈,然后照例锻炼,量已经加了很多,李星洲世子资质确实好又年轻,锻炼这么多天后,他已经能感觉自己的身体素质逐渐拔高,速度惊人,快到能够开始下一步的时候。 当然也会遇到一些青春期的烦恼,比如大早上小弟弟不安等等,不过以他的定力自然完全不是问题,只是让给他搓澡的秋儿和月儿每次都羞得不行。 李业不是毛头小子,也不是小孩子,他明白有些事不可阻挡,有缓冲的过程是好的。 早上跑步的时候还遇到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隔壁的陈钰大人,翰林大学士又被他撞上了,天还没亮,老头再次慌慌张张上车,吓得鞋都掉了。 催促着让车夫快点开车。雪已经下了两天,积雪差不多半尺深了,这种天气光着脚去上朝,还要从午门走到朝堂,不冻出毛病才怪。 “等一下。”李业连忙对着车夫叫道,车夫没理会,作势要赶车快点离开。 “我叫你停车!” 他只好一声厉呵,李星洲的嗓子没有发育完全,还带一些少年的稚嫩口音,但多年积攒下来的气势和经验,还是一下子把赶车的小哥吓住。 李业捡起鞋子走过去,自顾自掀起车帘,赶车小哥想要阻止,被他看了一眼,犹豫再三终是装作没看见。 车内一声朝服的白发老者更是瑟瑟发抖,盯着他慌张道:“你,你想干什么?我乃当朝翰林大学士,你你不可胡来” 这种时候任何解释都是无用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且李业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脚,然后把大了一号的厚棉鞋给他套上:“天这么黑,以后慢点,不要麻烦我再给你捡鞋子,再说要是撞到人就更不好了。” 老人全程一句话不敢说,满脸惊愕全身都在发抖,车里有火红的炭火,这肯定不是冷的。 “走吧,以后小心点,车别赶这么快,一点素质都没有。”做完这些后李业拍手道,一脸懵逼的小哥这才赶集赶车离开,如同出了虎口的羊羔,不一会火光就消失在远处拐角。 李业在上次秋儿跟他说了之后仔细想过关于这位翰林大学士陈大人的事,果然记忆力李星洲曾在东京国子监学习过,而陈钰这个人治学非常严谨,不出矛盾都不可能。最后冲突还是发生了,他把人家翰林大学士打了一顿。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陈钰已经六十多岁的人,摔一跤都可能送命的年纪,何况是一顿打,几乎要了他的老命,差点当场去世。而恰巧那时北方辽人南下,皇帝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只是草草斥责李星洲就结了此事。 从此之后李星洲不去国子监了,而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陈钰也见他如见虎。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是差点丢了命的教训,李业自己也觉得这事李星洲实在太过分了。 不说陈钰的身份,就是差点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打死这点就人神共愤。李业擅长从细小的细节中获取信息,见微知著,这陈钰身为三品翰林大学士,鞋不合脚却不换,不管怎么说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他现在只能尽量弥补一些吧 目前最重要的事依旧是让酒楼快点赚钱,这就必须能够洞悉并且利用大众的心理。说到大众心理,轻易影响成千万人,又不被察觉的答案其实就隐藏在一条人类行为的基本原则之中,心理学家们会称之为“社会认同原理。”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李业所准备的一切最终都是为此服务的。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知识,这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第二十章、从众心理 其实哪怕人天天活在世上,能够自己思考,能够对自己获取的各种信息加以判断,但真实往往与人们在脑海中构建的世界有着很大的差距。 人们一般认为自己的大多数行为是建立在理性认识上的,但其实根据后世各种大规模的数据统计显示这是错误的,社会认同的力量往往会胜过理性认知。 也就是说比起个人的思考,社会认同更加能影响人的行为,而且影响大很多。 而社会认同也可称之为从众心理。也就是说,人类行为会很大程度上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尤其是那些令他们认同的人。 但大家都不愿意被认为自己是没脑子的人,把自己的判断和思考拱手交给人类全体。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会极力否认自己身上的这种心理现象。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从众心理并不是那么简单,也并非单纯的出于攀比或者趋炎附势,它也不该被当成贬义的词汇。 它源自人们心中三条强大的动机:获得他人认同、用积极正面的角度看待自己、尽可能高效做出正确决策。 前两个都很好理解,因为人是社会学动物,而第三个其实如果你仔细想就会发现大多数时候确实如此,比如再淘宝看一件商品你可能先看有多人人买了,有多少好评,各种评论是怎样的,以此来确定值不值得购买,而这种判断大概率是准确的。 “大伙这么做我也怎么做”其实并不愚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它恰好是一条捷径,通往高效,明智做出判断的捷径。这也是一种人类世代相传,几乎如同本能一般的宝贵经验。 但是,它无处不在并不代表它能够被人们了解和研究,并且摸清楚它的来龙去脉。 其实不只人类,虫、鱼、鸟、兽都喜欢成群结队,这种“别人在做什么”的力量是如此基本,甚至连没有大脑皮层的生物都会服从。而这种社会认知的力量一直贯彻在人类文明史中,从古至今。直到21世纪的初左右的几十年,人们才开始重视、研究、并试图透彻了解这种力量。 而作为拥有这些知识的李业,即使人类基因中如同本能一般的宝贵经验也要加以利用!一旦能够用好,这就是影响千万人的力量。 第二天下午李业去看酒楼装修的情况。 他之所以明确提出要哪天去看情况其实也是因为一个有趣的心理现象。“我等两天来看结果。”“和我后天来看结果。”表达的意思几乎一致,但结果相差却会很大,这是一个有趣的心理实验得出的结果,非常简单又不可思议。 前者的表述很容易让人找很多理由来推迟或者拖延,而后者则会好非常多。 于是一个克服拖延的小技巧出现了:“明确的表述”。明确到什么地点,什么时间,什么事情,而不是用一个含糊的概念,下属的效率就会成倍提高,大大减少拖延的情况。 这些技巧都是后世心理学者通过不懈努力得出的有用知识。 所以那天李业明确告诉严昆,自己会在后天正午,也就是今天亲自到听雨楼查看酒楼改装的情况。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必须学会用一些微小的改变获取最大的利益。 午后,李业踩着厚厚的积雪,带着季春生和严申来到听雨楼,左侧的小摊边已经种上了四季竹,就等来年发春,一进楼,头顶上挡尘青布已经换成暗黄,一种偏向橙的颜色,厨房里所有的土褐碗碟也换成白瓷。 李业欣慰的拍拍严昆的肩膀:“不错,干得好。” “可是世子依旧没多少人上门啊”严昆愁眉苦脸。 “放心,该来的总会来的。”李业自信的道。 刚走上三楼,李业发现老人和那女孩又在廊边,这么冷的天也不在乎一样,对方也发现了他,于是作揖,准备下楼,该看的已经看了。 就在这时,老人突然道:“这位公子上次款待老夫还未表谢意,今日何不过来喝两杯,权当老夫还礼了。” 李业一愣,他去也没事,不过是和秋儿月儿写写字,今天太冷,心疼她们所以没带她们出来,不过这老人敢请他喝酒十有八九是不知道他是谁吧。 心里忍不住笑起来,这老头也是有趣,来这里之后他还没见过哪个外人不怕李星洲的,要是待会吓他一下估计更有趣了。 于是笑嘻嘻的抱拳道:“这位老伯,在下李星洲。” 就这么多天的经历来看,李星洲三个字绝对是有杀伤力的,他都等着看好戏了,最近压力大,偶尔恶作剧一下古人找点现代人的优越感也是不错的放松嘛。 结果老人也笑了,笑得比他还大声:“哈哈哈哈,老夫知道你是李星洲。” 李业一愣:“你知道我是李星洲也不怕?” “老夫为何要怕?”老人笑问。 李业一排脑袋:“也是啊”说着几步走过去,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老人身边的女孩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一些。 难怪这两人不怕冷,原来脚边放了小炉,里面炭火正旺呢。 “说实话我都好久没跟外人说过话了,今天居然遇到一个连京都大害都不怕的人,真是惊讶啊。”李业一边说一边用湿巾垫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好的酒。 “别人见我都跟见虎狼一样,你老人家却还笑得出来,别的不说就为这个我也敬你一杯。”李业说着一饮而尽,他其实心中是感动的吗,就像他说过的人始终是追寻社会认同的动物。 女孩给老人倒酒,然后他也喝了一杯:“你还厚脸说得出,世人如何看你不都是你所作所为招致的吗。” 李业也不生气:“哈哈,你这么说也对,所以我才觉得你不错,即使我如此作为你还是不怕,胆色不错。话说来你老人家如何称呼啊。” 老人摸摸花白的胡须也笑起来:“你便叫我德公吧。行这么多不仁不义之事你还笑得出来,老夫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古人面前仁义可不能随便乱说,即使这老人看起来不是迂腐之人,于是笑着摆摆手:“烂事就是烂事,在下无德无能做得不好,仁义就不敢妄言了。” 德公善解人意,不蛮缠,转移话题:“我看你门外种那几株竹种得不错,眼光独到,如点睛之笔,确实妙啊。” 李业又给自己倒了酒,这次也给老人倒上。 这酒虽淡,但味道不错,肯定算是好酒了,在王府他是喝不着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呵呵,运气好了一些,不过随便种种,无心载柳之举,没想到被你这么夸。” 德公一愣:“这,何为无心插柳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似乎是出自元代的故事,这个时代没这种词,所以聊个天也要注意用词啊脑壳痛。 第二十一章、开端 “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德公咀嚼一会:“好一句秒语,人生种种,却有如此。” “没那么妙,我真的种花了,所以有感而发罢了。” “你这纨绔子也会种花?”老人好笑的道,显然不信。 李业又喝了一杯,这老头很有趣:“哈哈,纨绔子弟就不能种花了吗,你这个老人家真是不讲道理啊,我种我的花又没种到你家去。” “也是也是,老夫孟浪了,不过你这小子喝了老夫的酒说话也不客气些。”女孩在一边安安静静的为他们温酒,老人端起酒杯:“看你这几日的作为是想重整这酒楼吗?” 李业点点头,一般来说他不会随意透漏一些东西,特别是关键情报,但这次不同,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而且这老头开玩笑归开玩笑,没有说谎的表现。 “是啊,不瞒你说,最近没钱用了,所以着急赚点钱。” “潇王府已经没落到如此地步了吗”德公叹了一声,然后娓娓道:“潇王昔日于老夫有恩,如今潇王府没落如此老夫也不能坐视不理,你既能想到重整这酒楼也是好事,至少也是实在事,比游手好闲的好。老夫也算认识些人,以后可以给你多推荐些食客,权当报恩了。” 听了这些话李业对这叫德公的老人有更高的评价,倒不是在于知恩图报,而是他处理事的方式。 说帮忙却没问自己有什么要帮忙,一口说定自己能帮什么,即知恩图报又给自己留余地,将主动权握住手中。而且说明只是报恩,不给李业增加心理负担,这拿捏和掌控很老道,这种人一般身居高位。 心理思绪万千,表面也没半点异样,李业笑道:“那我就谢谢德公了。”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抚这白须:“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会推辞一番,哪怕谦虚一下也好啊,没半点君子之风。” 李业摊手:“要是君子之风能当饭吃我把这酒楼都谦让给你,君子之风那是你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才说的,我没那么高雅。” 温酒的女孩似乎有意见,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比起德公她显然是怕李星洲的。 “你这小子”德公摇头:“这话你与我说说就罢,可别到处传扬,不过是些愤世嫉俗之言,莫要以为如何不得了,小心招来祸端。” “我知道,开个玩笑,不过德公也不用给我介绍客人。我想请你一些其他的事。” 德公饮了一杯,“哦,你说说什么事,老夫看看能不能帮。” “其实简单。”李业说着把酒杯递过去,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斟上酒,“看德公衣着言谈,想必也是官宦富贵之家,家大业大,家里肯定有护院吧。” 老人点点头:“莫不是想要些人手?” “不是,护院们大多都是武人,风里来雨里去也不简单,我想德公这一个月内隔三差五让他们到城西望江楼吃喝,算是犒劳。”李业一边小口品酒一边道。 这话一出德公和那女孩都愣住了。 “你莫不是老夫听错了?”德公一脸惊疑。 “没听错,这请求不算过分吧,只是请德公隔三差五让护院们去望江楼吃顿好的。”李业又重复一遍。 女孩终于忍不住开口:“这,这是何道理?” 李业笑着把手中酒杯递过去,女孩却不给他倒酒,只好道:“这世上的道理多了是,而有些是说不清楚的,故而吃一堑长一智,时机到了我会跟你们说明。” 女孩皱起好看的眉头:“吃一堑长一智?” 李业脑阔疼,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明代的词,所以说以后聊天还是不要乱用词的好:“就是经历一次事懂一个道理的意思,你现在可以给我倒酒了吗。” 女孩脸色微微一红,连忙给他斟酒,嘴里小声道:“这般乱用言辞,果然是纨绔子” 德公想了一会,然后道:“那好吧,虽不知你到底是何意,可你也要清楚,潇王虽于老夫有恩,但老夫也只会出手帮你这一次,机不可失,你可想好了。” 李业毫不犹豫的点头:“谢谢德公,不过就如此吧。” “那好吧,你若执意如此老夫就帮你一次,希望你心中自有分寸,不是玩闹才好。”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业也跟着干了一杯,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而且这些还远远不够。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客人是有限资源,想要抢到这些资源首先要定好目标,咏月阁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王府隔壁那个老头开办的,朝廷三品大员,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 国子监出过多少官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而作为这所学校的“校长”陈钰有着多高的威望可想而知,想要撼动咏月阁就是和陈钰作对,和他作对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于是目光就锁定了望江楼,如何让望江楼的客人都来听雨楼呢?这是大规模的心理操作,李业心里早有大方向,具体下来还会有些难度,但应该可行 之后李业和自称德公的老人聊了很久,这人见识很多,去过的地方也多,大江南北都有,李业正好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毕竟对这个世界不熟悉,于是问东问西,老人也乐于谈论他的所见所闻。 两人聊得十分开心,他看得出这老人胸中自有沟壑,言辞举止处处透露大家风范,说起话来不拘泥于世俗框框条条,随和自然,但又不会让人感到狂悖或失威严。其中分寸的把握不是普通人能及,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若不是李业前世的经历,估计普通人跟着老人说上一两个小时就会自行惭愧,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之后的聊天中他也知道那女孩不是他小妾,原来是他的孙女,小名叫做阿娇,之前是他邪恶了,还以为老牛吃嫩草。 比起他爷爷,女孩对李星洲意见是很大。 李业何等人精,光凭言行举止他就能推测出一些东西。一开始他以为女孩是怕他,后来他才发现那不是怕,而是不待见,怕和不待见的具体表现都是有意避,但二者是有细微差别的,李业分得清楚。 第二十二、君子之交 “爷爷,那人不止是纨绔子,他还自大无礼。”阿娇不满的嘟着小嘴道,说着还踢了一脚路边的雪。 “哈哈,这人说话确实有些不着边际,但也只是散漫了些,还算不得自大。”和李星洲聊了一下午,德公心情似乎很不错,哈哈笑着说。 阿娇不服气的道:“爷爷你就是偏袒他,他明明就是无礼”每每想到那家伙理所当然的让她斟酒,和爷爷说话时总是当她不存在一般心里就倍感气氛,可又没地方发。那家伙脸皮厚到爷爷说他纨绔子,不仁不义都只一笑而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可能在言语上占便宜呢,所以想想心里又泄气了。 “他说的话大多是没错的,而且诸多妙语,现在想想颇有道理。”德公说着念了一句:“比如那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阿娇撅着小嘴:“可总归无礼。” 德公只是笑笑:“今日一番谈话更是验证我心中猜测,他十有八九真是为自保才故意抹黑自己,折辱自己名声的,看他言谈举止,也不像传言所言的不堪入目,果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阿娇点头:“确实是像。“又不甘的说:”可还是自大无礼。” 德公摇摇头,忍不住笑出来,他一大把年纪,人生阅历丰富,哪会看不出他的宝贝孙女的小心思,为何如此气那李星洲:“你这丫头啊,就是记恨人家把你当斟酒的丫鬟使唤吧。” 没想到心思被戳穿,阿娇小脸一红:“哪哪有。” 德公一边走一边慢慢道:“可丫头你想过吗,潇王府一夜之间盛极而衰,潇王和王妃撒手人寰,偌大王府只剩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那时候他才六岁啊! 人情冷漠,毫无依靠,还要提防太子,设法自保,一步走错就是性命不保,府中又有那么多人要吃喝拉撒,想必肩上的担子必然不会轻就是了。” 听完这些,阿娇点点头,爷爷这么一说,再设身处地一想,也觉得那家伙除了无礼一些也没那么可气了,反倒是有些可怜。 见她如此,德公拍拍孙女的手背接着说:“可哪怕境遇如此艰苦险恶,他依旧不漏半分忧色。 想想刚刚我们的谈话,从头到尾他都是笑着说,说道那些难处,别说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哪怕阅历丰富之人也抑制不住伤感之情,眉目言语之中自有感伤之意。可他却好,嬉皮笑脸,一带而过,也无做作之态,如此沉稳豁达,实在是” 听了爷爷的话,阿娇这才从小气愤中冷静下来,仔细想席中种种,可想来想去脑海中都是一张谈笑风生,不着边际的人,把酒言欢,自信从容的脸。 也正因如此自己总觉得那家伙自大无礼,可爷爷一点醒她才突然想起,是啊,当他谈笑风生的之时也身处艰难险阻之中,有千般不顺,万般无奈,他还笑得出来,他心中到底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不知为何,想着想着她也不气了,反倒是鼻子有些酸酸的:“爷爷,那他” “唉”德公也长叹口气:“小小年纪便如此少年老成,大概是吃了太多苦头吧。阿娇啊,你不就气他言语张扬,老是让你斟酒吗,可仔细想想,你除了给爷爷斟酒又给谁斟过呢,可他就是把酒杯一横你就乖乖斟了,这是何道理?” 少女一愣,好像确实如此,那家伙酒杯一递,她总是不由自主就给他倒酒了,虽然心中多少抵触,可是却总给他斟上酒 看阿娇一脸不解,德公摸着百花花的胡须道:“这便是他厉害的地方啊,言谈举止,自有威势,你虽不喜欢他,可却又不由自主总听他的话,待到事后才能反应过来。这是上位者积年累月而成的威仪之势,可他只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实在实在太过令人惊奇,简直见所未见,为所未闻啊。” 老人边说边感慨,连连摇头啧啧称奇,阿娇却陷入沉思之中,仔细想来那些和爷爷见面的人她大多是见过的。有朝廷要员、爷爷的高门爱徒、贵胄子弟、名满京都的才子,可无论是谁只要和爷爷说上几句,就不由自主矮了半头,气势上就弱了,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假装镇定,便是当朝参知政事,相位之重的羽大人见了爷爷也总会恭敬慎言。 可那李星洲今日与爷爷说话根本就如访朋会友,言谈自若,谈笑风生,比其他人不知强了多少,自己都被使唤斟酒,偏偏还不争气的从了他 阿娇心中五味陈杂,又是气他,又为他心酸,想他的言语有总觉得越想越有道理,心中忍不住好奇,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于是忍不住问:“爷爷你说他为何请你让家中护院去望江楼吃喝呢?” 德公摇摇头:“我也不知他到底想的什么,老夫过了大半生,历经世事,也算见多识广,可他这所作所为到底为何却猜不出半分,看他言行举止又不像胡闹的样子,也只能看着了。” “但不管如何,我与他也只是君子之交,他口口声声说着君子之道不过尔尔,言谈毫不遮掩,又处处留有余地,浅尝辄止,又是最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阿娇啊,或许才学你胜他百倍,但若言行处事之道他胜你许多啊”老人摸着胡子道:“可惜了,天妒英才,太子之事,王府没落,哪怕他再有手段也无力天。我与他是君子之交,也只能止步于君子之交了,若是再过一些恐怕要给我王家招来祸端。” 少女点点头,扶着爷爷慢慢行走在雪白世界中,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酸的,总是不由自主去想那家伙的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开始行动 雪停了,李业也开始动作,这几天外面越来越冷,王府却更加热烈,每个人满脸笑容,因为世子真的变了。 接近年关时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段之一,这是个好机会。 当天下午,李业把季春生和严申都叫到书房。 “严申,府中有多少护院?”李业一边喝着按照月儿按照他的吩咐泡的茶一边问,这个年代的茶是把茶叶碾碎,混合盐、油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佐料煮出来的,李业喝不来。 “世子,加上我和春生一共三十二人,都是好手,跟随王爷上过战阵,如果我们能在一处,对付百来人不成问题!”严申自豪的答道。 李业点点头,三十二人不少了,但还有些不够,他可不是要带人去打架。 他招招手,秋儿默契点头,将一个小木盒端出来递给严申。 “少爷这是?”严申不解的看着手中的盒子。 “里面有一百两银子,我要你们把护院分开成四队,每队八人,然后每天带一队人到望江楼吃饭。”李业这话一出严申和季春生都愣住了。 李业笑着摆手让他们不要说话:“我知道你们心中疑惑,但现在也不能给你们明说,只要记住我的命令就行,每天去八个,人要换着去,两天内不要重复,银子怎么花你们自己决定,只有一点,这个月内每隔至多两天就要有人去望江楼吃饭,明白我的意思吗?” 严申和季春生对视一眼,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单膝跪地:“世子交代的事我们便是死也会做到。” “不是让你们去死,别那么紧张,是让你们去享受的,放松点,就当去玩。”李业好笑的让他们站起来。 “要点我再重复一下,一定要记住。一、两天内人不要重复;二、去的频率至多间隔两天,越频繁越好;三、去的时候穿武装,不要便服,外面套了棉衣也要让里面的武装漏出来。记住了吗。” 两人想一下,然后严肃点头:“记住了世子!” “去吧,好好干。” 严申和季春生一退下,月儿就忍不住问:“世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不是想重整听雨楼吗,为何把银子都花在和我们抢生意的望江楼上了。” 就连安静的秋儿也好奇的凑过来,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 李业把两个小脑袋按去:“暂时说不清,等以后我会慢慢跟你们说的,下午闲着也没事,我们去听雨楼吧。” 两个丫头不甘心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作罢,看她们一副实在想知道的表情,李业也很无奈,太过超前的知识是说不清楚的。 这是一种对从众心理更加深入的运用,即使在后世也很少有人会注意这些,但高明的大公司早已经开始利用这种心理效应。 比如三星在和苹果争夺客户的时候曾经发过这么一个广告:一群年轻人排队买苹果手机,其中一个年轻人说他是帮人排队的,不一会儿他帮忙的人来了,原来是他的父母。 这个广告或许会让一些人一头雾水,人们可能不会去思考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广告。但大公司就是大公司,他们不只做产品,更是试图影响人们的心理,在一些细节中取胜。这广告背后有着跟深层次的考虑,并且效果是潜移默化的,同样是对从众心理更加深入的运用。 而李业现在要做的就是类似这个广告要做的,社会认同也就是从众心理也是有着两面性的。 李业看着窗外的雪花道:“人都是渴望别人认同的,但这个别人却并不是指代所有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时代,人都善于抱团,然后互相争斗,这种天性是可以利用的。” “世子你在说什么?”月儿不解的道,总感觉世子越来越看不懂了,秋儿则安安静静的想起来。 何芊穿着一身火红武装,外面是厚重暖和的裘衣,身后跟着四个衙役,都是开元衙门中的好手。那日她从李星洲家中逃去后被父亲禁足,心中越想越气,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直到第二日父亲给她派了四个衙门中的高手她才知道喜笑颜开,父亲果然是为她好,在那时候她开始时时打听李星洲的所作所为,甚至让街上巡视的衙役帮忙。 她不是傻子,冷静下来后也好好想过父亲的话,仇自然要报,但不能直接上门去揍那李星洲,他姓李就是皇家血脉,随便动他会给何家招来祸端。所以她一直在等机会,直到前几日下人告诉她,李星洲似乎在想办法重新整点王府的酒楼。她顿时高兴得跳起来,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带人噔噔噔冲上酒楼,她今日就是来找茬的,结果冲到三楼忽然见到两个熟人。 “诶,阿娇姐,王爷爷,你们怎么会在这?” “小芊,你如何也想到来着,这荒郊野店,除了我和爷爷都少人来。”说话的正是阿娇,旁边还有她的爷爷自称德公的老人。 何芊晃了晃手中宝剑:“阿娇姐,我可不是来这吃饭的,我是来找茬的!” 老人和少女都一愣,阿娇开口问:“你为何要来这找事?” 何芊凑过去,先给老人行礼,然后坐在阿娇旁边,怒气冲冲的道:“还不是李星洲那混蛋!” 她这说得老人起了兴趣,好奇问:“哦,他如何惹到何昭的宝贝女儿了,你与老夫说说。” “王爷爷问我我自然会如实说,要是别人问我都不说,太丢脸了”何芊嘟着嘴小声道,然后一五一十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德公听完抚着白花花的胡须,许久未说话。 何芊却说得满肚子气:“王爷爷你说他是不是禽兽不如!” 老人微微点头:“小芊如此气恼也是对的,毕竟这事是落在你身上,不管谁都会气的。”然后他长叹口气,站起来看着廊外的雪景。 “那孩子也是可怜啊,犯世人的怒也不放心,他这是要与何昭也结下仇怨,越是如此别人越是放心,他才能保命啊。他抓你却不动你,拿捏的也到位” “王爷爷你在说什么呢?”何芊一头雾水。 第二十四章、潇王之殇 “小芊啊,老夫知道你恨那李星洲,你们的仇怨不该插手,可这酒楼你不能动。” “为什么啊王爷爷?”何芊不解的问。 德公指节轻敲桌面,顿时气氛沉重起来:“老夫本不想提及,因为此事多有忌讳。不过想来这些事你们小辈记着也好,也知道这天下安宁如何得之不易。” 见老人如此严肃,何芊和阿娇都不敢说话了,安安静静听着。 “当年吴王之乱想必你们或多或少听过。” 何芊点点头,抢话道:“听过听过,每次父亲跟我提及都恨不能将那吴王碎尸万段!若不是他说不定北方失地早就从辽人手中夺” 老人长叹口气:“是啊,皇上自登基以来夙夜忧叹,时时不能忘记前朝被辽人占据的北方各洲,励精图治,孜孜不倦,每年都缩减各处开支,在国库中存一些银两,以待日后收复北方之用,数十年如一日从未倦怠。 苦等了二十多年,时机一到便令大将军冢道虞率禁军二十万,关北路、雁门路厢军十余万归其辖制,北上收复失地,七月出兵,一月之间便收近半失地,辽人连连后退。” 说道此处两个女孩也流出神往之色,是啊,那时的景朝如日中天,大将军冢道虞声名远扬,无人可敌,所到之处就是辽人也不敢与之交锋。 “可惜啊可惜。”老人连说两个可惜,两个女孩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就在大军节节胜利,朝廷内外一阵雀跃欢喜之时,八月中旬,南方的吴王反了 “兵锋在外,内无可用之师,人心惶恐,君无率众之臣。短短半个多月,叛军十万之众已到京都外武关,武关一破,皇上也在京中此时朝中也有人密谋开城投降,好在潇王事先得知,立诛叛逆,率拱卫京都的三千多禁军部将亲自出武关迎击贼子。 一路且战且退,拖延十余日,尔后率残部千余固守武关,一守十二日。叛军前锋三万众,丝毫不得寸进,直到冢将军从北方赶来,合围叛逆,一举歼杀吴王及其残党数万” “老夫那时本以为苍天眷顾我景朝,到了如此惊险的地步还能逢凶化吉。”德公忍不住摇头:“可待到老夫和同僚冲上午门城头才看着尸积如山,血如胭海,潇王一身是箭,透甲者十数,是强撑口气才到那时,只怕晚上一刻便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听着听着两个女孩都忍不住低声哭起来,老人没说话,默饮一杯。 “呜呜潇王是英雄,为国为民,可他的独子却”何芊忍不住喃喃道,越说越觉得难过。 “潇王是英雄,可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也是。那三千之众,有禁军,有潇王门客、部将,甚至王府中护院。当时活下来的不过百余人,大战之后伤病缠身者也活不成,时至今日还在世的寥寥无几。但他们都是平海内,安四方,死社稷的功臣。”老人说着指了指楼下柜台的方向:“这酒楼中都是当初潇王旧部,老夫常常来此也是如此,为的只是资助他们过活,故而老夫也不许你在此闹事。” 何芊擦擦眼泪道:“知道了王爷爷,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之后我找那李星洲算账绝不会在这放肆。” 老人点点头:“老夫现在也是闲云野鹤,无非尽些人事,无愧众多先烈,小孩子能记住这些事总是好的,不管能否勉励自己,总归知道这太平盛世如何来之不易,也不会过于轻薄自己。” 两女孩都点点,之后又说了许多潇王当年事迹,敬仰之情更甚。 “王爷爷您的教诲我记住了,能不能把阿娇姐借给我一会儿,我有话要跟她说。”说了许久何芊突然道。 潇王是好的,可那李星洲却不是,听说阿娇姐跟那混蛋有婚约,她心中就越想越气,那种人怎么能配得上阿娇姐呢,她一定要好好叮嘱叮嘱。 “这你与阿娇说,与老夫说作甚。”德公好笑的抚着胡须。 “阿娇姐跟我来。”说着她就拉着阿娇噔噔噔下楼。 两个女孩在二楼叽叽咕咕说起来,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何芊在说,而阿娇只是听着。 “阿娇姐,你不知道那家伙可坏了” “他几个月前还打了陈钰大人” “我父亲说他” “他曾” “” 话一开头就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那天的事她就一肚子气,一说起来那混蛋的不好就停不下来。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着,掌柜给她们端来一盆炭火,两人就围过去,然后何芊接着说,阿娇就听着,时不时说上两句应和的话,也不多,全是何芊说的。四个衙门好手站得远远的,冷得发抖也不敢靠过来。 正当她说得兴起,背后突然有人说道:“你这样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好吧。” 何芊一头,正是她最讨厌的人,李星洲! “你,你这个混蛋!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几个给我过来!”她激动的道。 那混蛋没惊讶也没怕她,只是看了她身后的四个人,然后捂着额头问:“你不会是想来捣乱的吧。” “知道怕了吧!是又如何!” “嗯,很害怕,实在太怕了,所以你能不能别来这闹事了。”对方一副很怕的样子说道,可她却感觉那混蛋在骗她,他根本一点不怕。 “哼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你对本小姐做的事你以为就能这么算了吗!”何芊气哼哼的道。 “额,我知道,不过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纨绔子弟,你不会让他们四个动手打我吧。那些以多欺少,持强凌弱的大多都是不仁不义,卑鄙无耻之徒,我想小姐你肯定不是吧。” “哼,那是自然!你们四个退下,靠上来干嘛,这纨绔子还能把本小姐怎么样吗。”何芊哼了一声,她和这混蛋可不同,心中有些小小的骄傲,但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对。 “那最好了,之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在这里给小姐再次赔罪,为表歉意我宴请各位行不行。”那混蛋说得诚恳,何芊将信将疑。 “就你这破地方?” “当然不是,我这店怎么配得上你的身份呢,是在望江楼,不过也顺带把你身后的四位带上怎么样,毕竟天寒地冻的,人家也不容易啊。”他一脸诚恳,说得自然,何芊也感觉他态度很好,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呢 第二十五章、赌约 第二十六、大势已成 “只不过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权贵子弟罢了,都以为世间之事都是居高临下,任凭喜好,随意发号施令就能办成的。若真是如此,那天下还有什么事不可成,南方匪患,北方兵祸岂不是凭借一张嘴就解决了。” “哈哈哈哈冢励兄所言极是,不过是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 “他便以为随便改改动动,种些竹树就可以,最可笑的还以黄布换青布,如此儿戏般的举动就能成事?若是能成才真让人笑话哈哈哈哈。” “” 隔着屏风,对面的话也听得清清楚楚。 李业感觉他就是倒大霉了,出门撞上何芊这个扫把星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来望江楼还有人嘲笑他,他就不懂了,那叫冢励的,劳资吃你家大米了吗? “哼哼,多行不义,听到没有人再骂你呢。”何芊小妞高兴的低声道。 “”李业无言以对,没想到京都人民对李星洲的关注度这么高,他就是随意改装改装自家酒楼啊,这都被人知道了!“京都人民真是八卦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无聊。”李业把何芊按去:“别人骂的是我,你跟着高兴什么。” “哼,本小姐就是高兴!” 屏风对面的话还没完,声音也很高,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我年幼时便出r县令,办了些事,知道的事情自然比曹宇兄多一些。说实话,曹宇兄的才学在下佩服,可若到做事小弟毕竟更有经验。” “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故而许多事情只看一二便知三四,那李星洲所为之事我料定他是成不了的,不说地域偏远,就说那细枝末节,他一开始早就错了,在下一眼便看出来了” “曹宇!”何芊惊讶道。 李业一边喝着阿娇温的酒一边问:“曹宇是谁,很出名吗?” “切,不愧是纨绔子,不学无术,就连曹宇都不知道,他可是京都最有名的才子之一,去年的咏月阁中秋诗会陈大人念的便是他的词,现在想起依旧越觉得文辞华丽,才华横溢。”何芊一脸崇拜。 李业可不管才子不才子,大冷天的烤着火,吃着肉,还有文文静静的美女煮酒,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我认不认识曹宇跟我才学有什么关系。” “哼,也是,依本小姐看来你就是认识也是不学无术,反正我就等着你的听雨楼就是了。阿娇姐,我也要,你不要只给他倒酒。” “知道了,谁让你一直说话又没两张嘴。” “一匹黄布能换四匹青布,而那青幔不过遮灰挡尘之用,却要用黄布换青布,银钱花费高了四倍有余,如此恣意妄为,凭自己一时好恶行事,如同儿戏,能成才怪。很多事都是见微知著的,我到京都后听京中很多人都在提及此事,我倒没放在心上,只是有一日正好路过,远远看了一眼,见这样就断定不可能成了” “哈哈哈,不愧是冢励兄,实在高明精到!在下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不过是比曹兄早出仕几年,做了些事,故而知道一些东西,若是曹兄早几年出仕想必也能一眼看穿。” “哈哈哈哈” “古代人就是豁达,嘲讽人都这么大声的吗”李业喝着小酒忍不住道。 “你又说什么?” “没啊,说这酒真不错。”李业端着酒杯,这酒大概十几二十度的样子,高不了,比后世啤酒度数要高,但和白酒还是差远了。 “古古怪怪,神神秘秘你难道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那个叫冢励的公子,听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你是个不学无术,任意妄为的混蛋,而且还胆大包天跟我赌。”何芊往前靠了靠。 “我是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随时监督我就是了,不过我提醒你,最好再多带些衙役,不然哪天我这个混蛋兽性大发再把你绑去,到时候就不会放过你了。”李业色眯眯看着她道。 “你敢!”何芊脸一红,怒气冲冲的道:“我手下都是衙门高手,你要是敢动到时让你好看。” 李业笑着道:“我王府里的人都是跟随潇王出生入死的百战之师,活下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你那些虾兵蟹将根本不够看。” 何芊气急,她显然没想到李业会突然这么说:“那我现在就叫他们上来拿了你。” “你叫啊,下面也有我们王府的人,而且人比你的多,否则你以为我为何邀你来望江楼。”李业有恃无恐。 “你设计我!”何芊气得漂亮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对峙许久后,酒席不欢而散,何芊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放下狠话拉着阿娇走了。 李业没骗她,下面真的有季春生为首的王府精锐,但却不可能打起来。 若不是不得已,李业是绝不想得罪何芊的,是没办法。 第二天何芊怒气冲冲来找他,说要监督他,身后果然带了十几个衙役,上来就怒气冲冲:“你给我等着,待七日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业眼睛一亮,计成了!立即带着他们去望江楼。 王府护院,德公家的护院,加上何芊带着的衙役,每日去望江楼的武人已经到四十人左右,而这四十人平坦在人最多的时段,每个时辰至少有十五人左右在酒楼。 像望江楼这样的酒楼,四十多人已经占客源很大的比例,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接下来就是秋儿和月儿在做的事。 到了望江楼,那老板依旧笑呵呵的来迎他,李业也以微笑,但想必以后他就越来越笑不出了。 何芊一脸疑惑跟在他身后:“你不是说七日内重整你的听雨楼吗,来着望江楼干嘛?” “为什么我要重整听雨楼就要在那呢?” “那是当然,难道你想给自己的对手送钱,哪有这种道理!你不会是没脑子吧。”何芊嘲笑道。 “那不正好,说明你要赢了。” “说得也是,为你这傻子操心什么,走,上楼!” 二十七、文人和武人 第二十八章、王怜珊 阿娇静静坐在靠椅上,屋里的炭火时不时噼啪作响,除此外便安安静静。 这不同一般女儿家的闺房,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纸屏上是丹青水墨,一池白莲栩栩如生,四壁还挂着装裱的诗词,字体娟秀,落款之处是两列小字:王府、王怜珊。 窗户是开着的,窗外一片白色的世界,一眼看去雪中屋檐鳞次栉比,层层叠叠,每到这时候她总能心有所感,才情迸发,写上一句半句。 可今日不知为何,她却一个字都写不出。 她没去听雨楼,因为爷爷也没去,正午的时候有人从相府前高喊着跑过,说是有人在听雨楼写了不得了的诗,她一开始没在意。 到了下午她的贴身丫鬟给她换炭火的时候又说一次,这次说得真切一些,说是一个衣着破落的老人写下一首诗,之后便冻死了,就写在听雨楼,问她从哪听来的,只说今早厨房孙大婶外出买菜的时候听到的。 她鬼使神差去问了孙大婶,大婶却说那老人是潇王手下大将,就连样貌,高矮胖瘦都说得清清楚楚,并说了那老人只是快冻死,并没有死。问她是不是亲眼看见,又说也是听人说的 按理来说此事不过是有些坊间传言罢了,可说到那望江楼,又想到李星洲。 想想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想到他的言谈举止,想到他行种种怪异之事,总感觉有些不对,不由自主想要知道得更详细些。 她甚至想过去立即去听雨楼看看,可爷爷不去她也不好意思,一个女孩子家就这么跑过去,要是真遇到他了该怎么说。 心中踌躇许久,左右为难,依旧没去。 去是没去,也因此更加难安,看着窗外的世界,思绪不经缓缓上升,穿过红砖青瓦,直到九霄之外 若是以前李星洲三个字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因为每每想起就只有延绵不绝的无助和深不见底的绝望,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真的嫁给他那日后会如何,半分都不敢,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可现在有时她也会想了,在阴差阳错之下和他接触几日之后。 果然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并非像传言中那样的。 那日在望江楼隔着屏风听到冢励公子说话,又不由自主想起往事。 其实她与冢励公子也只是萍水相逢,在苏州灯会曾一面之缘,还开口称赞过他的词。 后来那冢公子就来提亲,她其实没什么印象。只是到了出嫁的年纪,总是要嫁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冢励是冢大将军的弟弟冢黎川三子的长子,年纪轻轻就是进士出身,做了县令,是冢家后起之秀,和他们王家也是门当户对。 当时父亲问过她,最后都是要嫁人,嫁一个知书达理又有才学的总会好些,这么想着她也就应了,父亲也很高兴,只是没想到才几天后,皇上就下圣旨将她许配给李星洲。 那几天她几乎奔溃了,嫁给谁都好,可要是嫁给那李星洲之后还自己一人躲在房中默默哭了许久,日子过得煎熬。 可待真见到李星洲,又听爷爷说了那些话之后,一切都感觉不一样了。 名满京都的恶徒原来也有迫不得已,纨绔跋扈的个性是为了保全性命,可明明生死攸关,那家伙总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说起事来也不正经。 就算那日在望江楼中听到别人折辱自己的话语,也在跟何芊笑闹,随意说起话来又似乎有着她想不明白的大道理。他说着要重振自家酒楼,却天天去望江楼,还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比如黄布换青布,用贵重的白瓷碗碟,分明就像玩闹一样。可看他的人,听他的话又不像是玩闹之举,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为何,越是想起这些,她越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越是想起这些就越想和他说说话 同样的话只要传播三次以上就会有巨大的差异,不同的人口中又会滋生出不同的版本,因为任何描述都多少具有主观性的信息会掺杂其中,这种主观性每一次传播都会叠加累积,最后人们根本认不出本来的样子。 李业只把那个故事告诉秋儿和月儿,再也没和别人说过。 然后秋儿再负责说给听雨楼中众人听,听雨楼的人说给客人听。月儿则告诉王府中关系好的丫鬟,丫鬟又会告诉其他下人,其他下人再外出告诉外面的人,经过这么多周转和失真,那个最初的故事,关于潇王偏将“陆游”的事绝对会散步布出众多不同版本。 而那些最终听到故事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故事是李业编的,因为即使成千上万人听了类似的故事,知道源头的也始终只有秋儿和月儿两人,她们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这种层层扩张的信息网组织,是他以前在黑帮时的必修课,每一层都是一个保险,想要从最底层追溯最上层是十分困难的。 一旦事情变得众口不一,真相也就会迷离起来。这时候把那诗挂出来,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事情是存在的。但又根本没人能说的清到底真相如何,把人吸引过来的话题就有了。 那诗是一个点,以它为中心无数的说法和议论会散发,织接成网,就能留住被吸引的人。 京都大雪已经停了三日,雪却没散去,德公刚走出书房,下人立即为他披上大衣,提着一盆炭火走在身侧。 “老爷,今天还去听雨楼吗?”老仆人问道。 “我还未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那听雨楼。”德公笑着问。 “嘿嘿,老爷你不知道吗,这两日听雨楼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有个潇王老将前几日在听雨楼做了首很了不得诗,随后愤懑而终,好多文人才子都去看了,都说是好得不得了的诗呢。” “噫?”德公皱眉:“昨日没去,可前日我也在那听雨楼啊,怎么没见谁在作诗呢?” “这个老奴就不知了,我也是昨日晌午听家中护院说的,待到今日早晨到处都有人说,便记住了。” 莫名的,德公想起前几天李星洲的种种怪异作为,隐约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但思前想后却又毫无头绪,难不成 “难道是那小子在做什么?老夫这便去看看,你去备车。” 老仆人刚要退下,又头补充道:“老爷,今早小姐也来问我你去不去听雨楼,要不要” 德公抚着胡须一笑:“阿娇啊,也叫上她吧。” “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说着老仆人匆匆转身离开了。 德公看着满院子的雪,摇摇头道:“阿娇也想去啊,看来那小子确实厉害,可也不知对我王家是坏是好啊” 第二十九章、铁马冰河入梦来 月儿拉着衣袖,李业伸手就轻易穿上棉袄,月儿也低头为他把绑腿细心的缠上,此时天还没完全亮,出门要小心,这可不像后世满街都是路灯。 “世子,天这么冷要不今日不跑了吧,明日再跑也不迟啊,反正时间那么多。”月儿拉着他的手臂道。 李业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那可不成,只要松懈一次,日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月儿嘟着嘴表示不理解,秋儿为他拉平衣领,“那世子小心些,我和月儿在门口等你来。” “别在这等,去我屋里,外面太冷了。”李业一边说一边跑了出去。 他这几天的训练量已经翻了好几倍,这李星洲筋骨资质确实好,以前只不过缺乏锻炼,酒色空身,这些天锻炼下来一下子内在的潜力就爆发出来。 在河边跑了一会儿,远远的看见远处陈钰老人的马车又出府了。 自从那日他给老人捡了次鞋之后,陈府的马车见着他也不敢慌慌张张跑了,只是装作没见着,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给吓的。 不过这次不同,借着灯笼昏黄的微光,远远的李业看到有两人身影跪在雪中,跟那陈大人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清。陈大人似乎也在应,之后他甚至也要给两人跪下,却被急忙扶起来。 李业来了兴趣,陈钰可是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而且年关之后只怕还会再进一步,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下跪? 好奇心驱使下李业加快速度跑过去,可刚刚那两人行动隐秘,刻意不想被人发现,不一会就消失在街角,天色太暗,他只得无功而返。 家后他又在院子里做了一些身体素质锻炼,大冷天的依旧大汗淋漓,全身筋骨如同活过来一般,匀称的肌肉也逐渐显露出来,充满力量。 虽然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两人的奇怪事情,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就抛之脑后。 感受一下身体的力量,差不多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练习了。 前世作为一个刀口上舔血的人,李业自然是练过的。 德公坐在马车里穿过街道,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有关听雨楼的议论,大体就是讲一首诗的,至于其它内容则各有说法,乱七八糟的都有。 德公靠着车壁,闭目思虑:“老夫总觉得这诗来得蹊跷,为何偏偏在这时候,他李星洲刚装整好听雨楼,刚打理了些时日,然后就有诗传出了,还带着个忠肝义胆的故事。” 阿娇微微抬头:“爷爷是说这是世子故意的吗?” “只是臆测,不过我觉得差不了多少,不然这事也太巧了,若真是如此还真是个蠢人。”德公面无表情。 “可世子也没什么才学,总不会找人代写的吧,可又有何人会帮他代写呢,要知道以他的名声”阿娇接话道。 “代写自然不可能,可找人买一首总是行的。他大概以为一首诗就能当个噱头,把人都引过来,若真是如此我算是错看他了。”德公越说脸色越发不好看:“望江楼有晏相真迹,咏月阁有数不清的诗词,其它城中酒楼青楼少说也有上百,哪处没有自示文雅的诗词。那青楼酒肆每年都会请些才子为头牌吟诗作词,舞文弄墨,为的不就是沾上文气,哪是他一个听雨楼比得过的。难不成他随便买一首就能好过众多才学之士竭心之作。投机取巧,愚不可及!” 德公说着拍了一掌膝盖,脸已经黑了:“别的地方无论如何作为,低下有多少勾当,始终也是兴文重墨,讲究才学交流,可他倒好,如此做法明明就是把诗词当成生意来做,有辱斯文。” “最可气的还是借用先人之名,以先人圣名来谋取财帛金银,这是不忠不孝!”德公说得满脸怒色,花白的胡子不断抖动。 阿娇紧张的道:“爷爷息怒,或许或许另有隐情呢” “哼,你这丫头,前些日子不是还恨他得吗,现在倒开始帮他说话了。”老人瞪着眼睛道。 阿娇微微一慌乱:“哪有,我只是只是觉得眼见为实的好。” 德公摇摇头也不说话了,一路无话,马车顺着被清出的道路,很快就到了听雨楼。 和德公所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只是随便弄首诗便来做噱头,怎么可能吸引到人,可远远的还没到听雨楼,那门前河堤岸柳下,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细细数来也有七八辆之多。 还有人不断进处,德公惊疑了一阵,然后在阿娇的搀扶下下车,走过几步与两个出来的书生擦肩而过。 “好诗,果然好诗啊!” “是啊,读来总让人心潮澎湃,小生恨不能立即弃笔从戎,报效国家,北击辽人,以效班超之志,为皇上分忧啊!” “陆游老先生沙场杀伐一生,命不久矣之时尚思为国为民,如此才情和胸襟,实在令人佩服” “没想到这京中还如如此才情雅致之地,明日你我再相约此地瞻仰老先生风采如何?” “正当如此” “” 两人说着匆匆走过,话虽快了些,却全落在德公耳中,他越发惊疑,赶车的家奴还来不及为他解下披风,便已经带着阿娇匆匆走进酒楼。 与平日清冷全然不同,这才一日不见,空荡荡的一楼大堂现在几乎是满座的!大多都是文士装扮,议论声此起彼伏,平日没事的伙计们忙活在人群之。 见他到来那叫严昆的掌柜连忙迎上来,将他带上楼。 德公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与他所想完全不同,难道他哪里想错了 终于在三楼德公看到了那传言中的诗,装裱并不华丽,就挂在正中梁柱上,行书体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力道如同要透纸而过一般。 那诗句他默默读了一遍,“噫”了一声,又读一遍,然后再读脑中嗡嗡作响,忍不住后退几步,嘴里却念叨:“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铁马冰河入梦来”德公微张着嘴再也合不上,反手扶住椅背,念了一遍又一遍。 “爷爷,这诗,这诗”阿娇也一脸震惊,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久久说不出来,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三十章、谁写的诗 第三十一章、天上掉的老婆怎么办 德公这老头只是说说,酒还是照喝,王府处境艰难,这么好的酒李业自己掏腰包可喝不起。 “厚脸皮的小子。”德公黑着脸骂了一句,李业哈哈一笑不理会他,老头心宽,他也心宽,大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心宽,也正是如此才好向交啊。 见他这么脸皮厚德公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小子是个奇人,老夫也看不透你,要是跟别人老夫就谈君子之道,文墨诗词,跟你看来是谈不成了,要说也只能说做事的道理。 我看你会做事,也能做事,你手段心计令人佩服惊心。可作为过来人老夫还是要说两句,心计手段固然要,为实事方为正道! 实务为主,心计手段不过是工具,切不可得意忘形,本末倒置。” 老人家这么认真说话,李业也作揖道:“我会记着的。” 其实这些话让李业挺感动的,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地方,有个老人能够对他说这样的话,这想必是老人一生所悟,对寻常人肯定不会随便说。 李业端坐,端起酒杯敬了德公一杯:“多谢德公教诲。” 德公饮下一杯,笑道:“呵呵,你这小子平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为何突然这般肃穆啊?” “德公读史吗?”李业一边说着一边厚颜无耻的再把酒杯递给阿娇。 “废话,老夫当然读史。”德公扶着胡须不满道。 李业取斟满的酒杯:“读史使人明智。纵观历朝历代,开国时都是人才辈出,上下一心,治风开明,言路畅通。可一旦到衰败时就言路不通,党羽林立,民情不达圣听,为何?” “为何?”向来不说话安静斟酒的阿娇忍不住凑过来。 “道理其实德公说了,人情脉络就河中泥沙,一开始流通水土,拓宽河床是好事。可是日积月累就会淤积成灾,要是有圣明之君还好,知道梳理整治,若不是就会成大祸。 君不思社稷,臣不为治国,天天勾心斗角,揣测圣意,结党营私,玩弄权术,时日一长就是国祸。 德公教我实务为主,心计手段不过是工具,不可本末倒置就是这个道理吧,确实字字珠玑。 些话就连亲近之人也不可乱说,你这个老头倒好,就这么随便跟我这纨绔子弟说了,却实令我感动啊。”李业说着哈哈一笑,又喝了一杯。 德公听完瞪大眼睛打量他看了许久,才徐徐开口:“你能听到这般程度也叫老夫惊叹,这些你都能懂,看来老夫说教是是多余的。” 李业喝得微微有些晕,下意识伸手想找点什么东西扶一下,然后搂住了跪坐两边的秋儿和月儿 果然喝酒不能贪杯啊,哪怕度数不高:“事情怎么能随便以有用没有来定论,你的意思我是懂的,都是为我好,再说这京都之内想必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外人是真为我好,光这点我们也算朋友了。” “你这胡小子,说什么颠三倒四的话,老夫何时与你相交啊。”德公瞪眼道:“不过若只是说话喝酒,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古人就是矫情”李业忍不住小声道,然后又把酒杯递过去。 德公夹了两口菜,问道:“皇上把京都才女王怜珊许给你,这事你这么看。” 李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呵呵,还能怎么看,天上掉下个好老婆,那肯欢喜得不行” “”德公瞪了他一眼。 李业摊手:“我还能怎么说,你看我现在养个王府都这么费力,哪有钱养老婆,我要秋儿和月儿就够了。”说着还抱了一下,两个丫头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哼,不尊礼数,有辱斯文,若是以前老夫还真信你的鬼话! 可看你这些天的行事、手段和心计,总能出人意料,事半功倍,若这样还养不活你那王府,天下大半人家岂不是要饿死。”德公扶着胡须。 “好吧”李业刚想说什么,才发现递过去半天的酒杯没递来,阿娇端着酒杯呆在那了。 “阿娇啊,你怎么了?” “哦,没事,小女子一时走神,让世子见笑了”说着慌慌忙忙斟满酒,然后双手奉上。 李业倒没在意,接过酒杯接着道:“也只能怪王大才女倒霉,我又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我更倒霉啊,这一下得罪两家人,抗旨又不敢。 这事情明显是王家人惹出来的,十有八九王小姐答应一门朝廷大员的亲事,而且是很大的大员,至少也是宰相之重,紫袍着身。 皇帝肯定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又不想得罪太多人,就让我来顶了。错是他们的错,他们自己做事没脑子惹出来的,可到时候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谁叫我横刀夺爱呢。 一个文臣之首的平章事,外加一个不知道的谁的朝廷大员,一下子莫名其妙的都给得罪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李业说着闷闷不乐的喝了一杯,这件事他其实想了很久,明白过来发现这皇帝真的是在坑孙子啊,恨不能把他往死里弄,自古无情帝王家,一点都不假。 德公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长叹口气:“此事唉,你说得也在理,确实是王家蠢笨,你遭了无妄之灾。想过如何应对吗?” “应对?你问这干嘛。”李业不解的看着他。 “老夫只是只是好奇罢了,以你的行事会如何处理此事,呵呵。”德公说着连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李业倒不在意,在他的规划中这不是什么大事。未婚妻确实不能要,不然一边得罪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边还会得罪另外一家不知道的大族。 这事做起来其实很容易:“其实这事看起来复杂,但看透关键之后也容易。 陛下说得虽是金口玉言,不过也只是口谕,不是中书起拟、陛下御画、封驳司审定的圣旨诏书。 只要拖就完事了,我现在十六岁,还有四年才加冠,加冠之前总能找到理由拖的。反正我是纨绔子弟,胡搅蛮缠也不奇怪。待到加冠后我肯定会分封京都之外,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若是陛下还记着呢。”安静温酒的阿娇突然插口道。 李业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可能,他下这口谕估计也是权宜之策,为的不过是阻止相府与另外一家大族联姻,为的只是敲打敲打,让相府注意一下,不要结党,目的早就达到了,还记着做什么。” “哦”阿娇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 “噫”德公惊讶的看着他:“你并不在朝堂,朝中消息也只能道听途说,为何这些事情能说得如此清楚,条理不乱,脉络清晰” 李业摆摆手,学着德公的语气道:“因为本世子是局外人,旁观者清,再说微微一想就能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给我赐婚,难不成真是我才高德厚?” 第三十二章、魏朝仁 第三十三章、魏家姐弟 三十四、少女的愁绪 李业不只是让府中人出去传扬那个故事,暗中还派季春生收买了很多勾栏酒肆的说书先生说有关潇王旧将“陆游”的故事,只说大体,具体情节由他们自己编纂。 时间一长,那个英雄迟暮的“陆游”形象越来越丰满起来。 事实证明千古名篇的实力是恐怖的,事情在慢慢发酵,才一两天周遭已经有许多青楼开始传唱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就如同一股风波,开始缓慢在京都中蔓延开来。 曾经被遗忘十几年的潇王和他铁血的故事也逐渐被人记起,这时很多人才慢慢想起当初的事,他们都曾在潇王羽翼之下蒙荫。 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听雨楼的名气伴随那一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开始逐渐被人知晓,每日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加之李业精心设计,酒楼本身就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感到舒适怡人,还有免费香茶,很容易就能留住人。 夜里,秋儿高兴的拿着刚从听雨楼取的条子:“世子,根据严掌柜统算,听雨楼光是昨日就净赚十九两二百文,如果这样下去一月就能赚六百两左右!” “六百两!”正在按李业教的方法泡茶的月儿也惊呼道,她可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李业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以后还会更多呢,到时候你要是喜欢可以躺在银子上睡觉都成。” “才不要呢,又冷又硬的。”小丫头挣脱他的大手,去拿茶杯倒茶,李业教她的其实就是后世的泡茶法,不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茶。 “世子你怎么爱喝这种东西啊,又苦又没味儿。”月儿把茶杯递到他手上。 “习惯了。”李业喝了一口,苦味津香弥漫唇齿,不一会淡淡的甜充斥口腔,熟悉的味道令人怀念啊。听雨楼的事情还在发酵,京中那些大名鼎鼎的才子还没人过来,但李业相信他们来的,等他们来了到时才是真正的人人皆知。很多连锁产业也可以发展起来。 商业模式基本都是这样的,一个点起来了就会带动一个面,走一步看一步的只会盯着点,而优秀的商人必须看到全部,并且早做准备,一步领先就会步步超前。 李业想着把秋儿和月儿拉过来坐在身边:“你们学过筹算之术吗?” 月儿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当然学过,世子要考我吗。” 秋儿安安静静的靠着他坐着,脸蛋微红,也看向他。 “倒不是考你们,我是教你们一种新的筹算法。”李业说着拿过纸笔,在纸上写下阿拉伯数字的0到9。 两个丫头都好奇的凑过来:“少爷些奇奇怪怪的图画是什么啊?” 李业搓搓手,认真的道:“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筹算之术,不过先跟你们说好了,这种筹算法我教给你们,你们不能跟外人说,也不能出去张扬,明白吗。” 秋儿和月儿都点点头,表示明白。 李业有他的担心,很多东西并非越超前越好,越是超前的东西越难以被人接受,纵观古今新知识的出现总伴随争议和冲突,要是在后世还好,人们越来越文明,争议真的只是口头的纷争和辩论,但在人类更加野蛮血腥的时代,任何争议都伴随流血。 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独尊儒术,维护日心说被烧死的布鲁诺等等,数不胜数,时代洪流面前,很多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特别触及观念,学术,思想层面的。 人类的思维让人变得与众不同,从众多生物钟脱颖而出,人类的思维也是争斗的起源。 所以李业只教秋儿和月儿,这样能大大提供工作效率,并且不能传扬,这事要是被外人知晓估计会有麻烦,想着李业认真给两个丫头讲起来。 阿娇静静静静坐在小院亭中,炭火烧得火红,冬月如钩,冷冷清清几点光,半个小院都照不亮,漆黑一片。 她小声问道:“小惠,你说李星洲是个什么样的人。” 站在她身后的丫头道:“当然不是好人,小姐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他还把翰林大学士陈钰大人打了,差点都打死了。” “你怎么知道的?”阿娇问。 “是听家里的护院说的。”小惠清脆的答。 “是吗,又是听说的”她低下头不说话了,忍不住想起他说的种种。 “人情脉络如河中泥沙,一开始流通水土,拓宽河床是好事,可日积月累就会淤积成灾” “呵呵,还能怎么看,天上掉下个好老婆,肯定欢喜得不得行。” “这事明显是王家人惹出来的” “他们王家人做事没脑子,可到时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反正我是纨绔子弟,胡搅蛮缠也不奇怪” 不知为何想着想着她不由鼻子一酸,之前她确实恨死李星洲了,恨不能世上没有这人,把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全归结于他,可直到这几天,听了他的话才发现自己是个何等自私无礼之人。 是啊,这件事确实是由他们王家引起的,父亲的鲁莽行事,她的大意漠然,可最终罪责却都归结到世子头上去了。他莫名其妙得罪王家和冢家,王家有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冢家老爷子冢道虞乃是当朝枢密使,官至正一品大将军,几乎将他逼入死地。 可即使如此,自己只会抱怨愤恨,闷闷不乐,郁郁无为,还要烦扰爷爷开导迁就。 可世子呢,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还谈笑自若说起此事,没有抱怨,没有愁苦,只是想着如何化解。 每每想到这些她忍不住鼻子酸酸的,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孤独而坚强的人呢。他不会害怕,不会迷茫吗。以前人们都说她如果真的嫁给世子就是辱没了她,现在看来,或许世子根本看不上她吧 这么想着心中突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了。其实其实世子很好的,只是她似乎知道得太晚了,他会想办法推掉这门婚事的。 轻叹口气,少女的愁绪如满江春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十五章、八极拳 三十六章、立威(上) 三十七,立威(下) “好啊,那你说说看。”李业无视严昆的眼神示意,好笑的道。 冢励得意的笑起来,拱拱手:“世子,我朝自开国以来一向重文风,兴文事,谈文论道才是正途。呵呵,虽然听闻市井传言说世子似乎不擅文事,但在下想来也是无端诽议罢了,世子是天家血脉自然也尊祖训,怎么会不懂文墨,不习文训呢?想必也是很有才学的。” 他这话看似吹捧,实则挖苦,旁人都微微一笑,李业无视,摆摆手道:“别废话,说重点,你不是要本世子为你评理吗。” 冢励脸色一变,接着道:“陆老先生传世之作在此,文才出众,气韵盎然,天下读书之人都应共勉之,学习老先生为国为民之忠勇,不惧苦难之豪情,可这严掌柜却再三阻拦,分明是想趁机得银钱之力利,本该是高雅清净之地,却让他搅弄得乌烟瘴气,岂不是大罪!这些事想必世子必不知道吧,今日在下特告知世子,就是怕世子被小人蒙蔽耳目,使世子名誉蒙尘啊。请世子决断” 冢励说完拱手看向李业,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他一开口李业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花言巧语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让自己上当,然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冢励此刻心里想必很得意,毕竟这番话说得还算合格,要是以前的李新洲估计还真上当了,可惜了他面对的是李业。 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李业,与众多大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统黑道的李业,一旦下定决心没什么毒辣手段不敢使的李业。 “哈哈哈”李业忍不住背手笑起来:“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认为这本该是个高雅清净,琴韵茶香之地。” 冢励笑了,严昆慌张的想要说什么,却被李业抬手阻止了。 李业背手道:“季叔,把他们拿下!”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季春生就如饿虎扑食,一个跨步冲过去,高大的身躯压迫十足! 几乎在场之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一片混乱中有人惊呼,有人惨叫,有人怒呵,光影交错,只是瞬间。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就已经被放倒在地,惨叫不起。 终于反应过来几个公子脸都吓白了,冢励神慌张怒喝:“世子,你这是何意!” 李业淡淡看着他:“哈哈,何意?我也认为这本该是高雅之地,既是高雅之地自然来的也是高雅之士,这些粗俗之人也敢带上来!” “你!他们是”冢励还要分辨,李业冷漠的道:“把他也拿下。” 冢励愣住了,他怎么可能是季春生的对手,瞬间就被制住,双手反剪背后,一踢膝后软筋,咣当一声瞬间被按跪在地,神色惊恐,满脸通红。 形势变化太快,刚刚还好言好语的世子,下一刻突然翻脸而且大打出手,几个公子哪见过这般情况,吓得惊魂不定,言语不清。 谢临江颤抖道:“世世子,此事何以至此,必是有什么误会吧,千万不要” 李业抬手打断他:“这冢公子伶牙俐齿这么能说,即是高雅之地只待高雅之士,那闲杂人等就是该收拾!” 冢励被按跪在地上,用力抬头惊恐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乃朝廷县令,是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听你的话这听雨楼是文雅清净还是充满铜臭不都是你一张嘴说出来的吗!”李业高声道。 “难不成是高雅之士还是凡俗之人也要你这张嘴说了算!是俗是雅都你说了算,开口就敢定天下事!你以为自己是谁,皇上吗!”李业怒吼。 这一嗓子彻底把在场所有人吓傻了,这可不是能乱说的事,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是李星洲不一样,他本就是皇家的人,说起来就像自家人说自家事,可这天下始终是皇家的天下,外人妄议那就是大逆不道! 冢励这下彻底被吓破了胆,疯狂摇头道:“世子饶命,在下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李业挥挥手,让季春生放开狼狈的冢励,头看着面色发白的人群。此时面对他的目光与众人一开始的看热闹甚至暗中讥笑不同,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整个二楼静悄悄得的。 李业居高临下扫视众人一圈,目光所及都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这才开口:“我知道你们今日到此所为何事,我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是你们也该看出,这个人!” 李业指着狼狈不堪低着头的冢励:“在此巧言垢陷,舞弄是非,故而惩戒,希望诸位引以为戒!” “世子所言极是,我等定会引以为戒” “是是是,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 下方一片嗡嗡的应声,李业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所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这一棒子为的就是立威,要让人们从此之后不敢再听雨楼作乱。 冢励这个卖弄小聪明的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两个奴仆可以说遭了无妄之灾,季春生下手他们这辈子估计要落下残疾,在这样的年代一生就毁了,但李业必须心狠手辣,不然以后只会麻烦不断。 接下来就是给甜枣了,说到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最爱什么,金银财宝?美女佳人?江山权力?都不是,而是名声!对于读书人而言,敬重他的名声就是敬重他的命。 李业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是背着手的,哪怕在最混乱的时候,并非这样很帅,也不是习惯,只是为了给所有人一种心理暗示。 当他抽出背后的手拱手行礼的时候,这么久的心理暗示起作用了。所有人莫名的都有一种庄重感和仪式感,一脸肃容认真听起来。 “在下愚拙,才学不精,大概天资以至,福薄难受,故而说到底只是纨绔子弟。但向来敬重才学之士,今日出手教训只因实在不忍。此乃君子相交、琴韵茶香、习文论道之地,而非巧言饶舌,玩弄是非之所,众位能到此都是文才出众之士,在下早有耳闻,心中佩服,而不让上三楼也是事出有因,之后会与各位明说。 这位想必是谢临江公子,今年咏月阁元宵诗会魁首吧,久仰大名!这位曹宇公子”李业一一指认,并报上他们姓名,和一些事迹,当然都是他路上打听的。 果然被说道的人喜出望外,一边自谦几句,一边拱手行礼,俨然忘记之前紧张气氛,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声,对于这个年代的文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自豪。 三十八、听雨楼从此太平 三十九、德公的身份 四十、报复 四十一、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四十二、朝堂议事 天越来越冷,李业窝在家中不出,年关将近,京都一片热络。 这几天望江楼越来越火爆,每日能净赚三十到四十两不等。而且好处不止这些,一时间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传遍京都,很多人也想起旧事,思及潇王恩德,这几日陆续有人给王府送礼,有他理论上的监护人皇叔李昱,也有各种达官贵人,都是严毢班他应付的,毕竟他人设就是不通情理,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怎会做这些事呢。 前前后后才几天,各种礼品金银,严毢折算下来足有三千多两!王府上下一片喜庆。 对于李业而言,躲在幕后总是最安全的,这不只是生物本能,更是一种十分有效的自保手段。 一旦自己被潜在的敌人低估,真有事情面临的挑战就会大大减少,因为对手在心理上会放松,不要小看这种心理上的微弱差距,细小的差距往往会招致巨大的不同。 他每天写字,练功,教秋儿和月儿数学,然后时不时去听雨楼一趟,德公那天输棋后他一去就找他下棋,可一次也赢不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几次暗示他要尊老爱幼,可惜李业就是手下不留情。 陈钰更是为听雨楼吸引大批文人墨客,他是朝廷三品大员,判东京国子监,亲自上三楼一观真迹,让诗作名声更盛,一时间京都之内若是不知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都不好意思出门。 几天后,李业收到相府请柬,居然是阿娇送来的,这道让李业有些惊讶,上面说年前会在王家的怡华园举办一次怡园诗会,倒是邀请他赴约。 李业明白过来,这大概是阿娇向他示好吧,毕竟他帮那丫头推掉和自己的婚事。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那个只会给他斟酒,还会哭鼻子的姑娘也是京都出名的才女啊。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似乎再给自己爷爷唱词,所以李业才会误会她是小妾,现在想想那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词吧,所以才会唱出来让德公品评。他又不懂,怎么听得出那是新词还是旧词。 李业对什么诗会并不感兴趣,比起来他更愿意和王越那个见识多的老头谈天说地。诗词他是写的,但写的都是别人的,写完装裱起来挂在自己屋里,这样的氛围很好,让人宁静。 长春殿内,灯火通明。冬夜漫长,此时天还蒙蒙亮,里面已经满是朝臣,在立者尽皆紫袍,手执玉笏。上首红金龙袍,珠玉允耳,十二玉流苏黑冕冠,正是当今皇帝。 下方站在最前的几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已经争论多时。 “陛下,败军之将无论如何言语皆是推脱狡辩之词,我朝岁岁花费众多财资养护关北厢军,为的就是预防北方兵祸。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待到用时关北军却一触即溃,作为主帅,魏朝仁这是天大的失职,不可轻恕!”说话的是一个微胖老者,手执玉笏,紫金袍,位列文臣之首,正是参知政事羽承安。 上首皇上点点头:“言之有理。” “胜败乃兵家常事,沙场之事谁能言而断决?魏朝仁此番战败虽有过错,但也有天时之祸,请陛下三思。关北之地连年兵祸,魏朝仁镇边数十年如一日,此前皆无大祸也是天大的功劳!”说话的老人位列武将之首,清瘦高挑,自带一股儒雅之气,可看他笔挺的脊梁和凸起的骨廓就知是练武之人。此人正是当朝枢密使,大将军冢道虞。 皇帝又点头,按着金边案角,迟迟没有决断。 羽承安见此上前一步再次开口:“冢大人言语自有道理,胜败之数无人能决,可若因此开赦圣恩,从轻发落,日后关北之地心中必是无畏,戒备松散,轻视渎职,到时北疆何以能安?臣请陛下务必严惩魏朝仁,以儆效尤,以慑北疆,以安社稷啊!” 他言辞恳切,句句肺腑之言,一时之间大殿之内群臣窃窃私语,都以为如此。 冢道虞皱眉,又拱拱手:“陛下,魏朝仁乃赤诚忠勇之士,只是一时过错,并非有意渎职,请陛下明鉴。” “一时过错?若数万大军,十二城垒之无辜百姓也只是一时过错,冢大人是不是有些太心宽了。”站在冢道虞后方的殿前指挥使杨洪昭道,他虎背熊腰,看起来四十上下。 冢道虞看了他一眼,面无变色,并未理论。 上首皇上挥挥手,对站在百官最前方的红袍男子道:“太子,此事你怎么看?” 太子一声红袍,持玉笏,八字山羊胡显得下巴尖瘦,年纪三十到四十的样子,身材偏瘦,上前一步恭敬行礼才答话:“儿臣窃以为羽大人所言有理,败军之将若不严惩不足以震慑群臣,日后恐还有新败。” 听到这话,后方的冢道虞轻叹口气,闭上嘴也不说话了。 皇帝捏着案边又问:“何昭,此事你有何看法。” 何昭面无表情侧身半步出列,执笏拜言:“陛下,臣向来不知兵事,不懂疆防,也从未去过关北苦寒之地,故而不敢妄言。” 皇帝失望的挥挥手让他退去,然后道:“平日里何爱卿最为刚直,向来直言不讳,今日之事踌躇难断,朕本想听听你的意见来着。” 说着老皇帝站起来走到金案边:“各方说法朕都听了,心底多少有数,今日朝议到此为止。” “陛下”羽承安见此着急得想要说什么,却被皇帝身边的公公一声高扬的“退朝”打断,连忙低头行礼,目视皇帝离开,魏朝仁之事再次不了了之。 羽承安远远的看了侧面神色自若的冢道虞一眼,甩袖而走,才出大殿门,天正好亮定,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小声对他道:“羽大人,太子有请,请您到东宫稍坐。” 羽承安点点头:“你去告知太子,此时身着朝服,入东宫多有不便,待我家换了衣服就来。” 小太监点头,然后匆匆走开了。 羽承安看着天边红日,喃喃自语:“我大景壮丽河山,必由我等守护!” 四十三、太子东宫 四十四、何芊的震惊 羽承安恭敬抱手道:“太子见谅,之前老臣多有无礼,并非崖岸自高,只是” “羽大人不必多言,此乃人之常情。”太子李承平道:“此番只为请教魏朝仁之事,不谈其它。” 羽承安欣慰点头:“正当如此,那老夫就直言了。 陛下可知老夫为何要执意杀魏朝仁?” 太子摇头表示不知。 羽承安一挥衣袖,拱手道:“老臣与那魏朝仁并无过节,也无相交,之所以立主杀之,乃是为我大景江山社稷永固长安!” “先生何出此言?”太子一脸不解,探头问。 “我朝自开国以来敬重名士,重用人才,故而四海之内有名之士都向往朝堂,为国效力,也正因如此景朝昌盛,外野之国不能敌。可近年来这些风气愈发严重,朝廷重视人才是好,但袒护太过迟早是国祸啊!”羽承安道。 “请太子想想,先不说何种功劳,那魏朝仁折了数万将士,十二城之百姓,居然还有人为之求情,陛下还踌躇不决,难道他魏朝仁的命是命,北方数万将士,十二城之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他愤慨不已,痛心疾首拍案道。 “先祖有训,‘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耗民脂民膏而富贵,却不知尽心尽力为民。 此等滔天大锅,百姓遭殃,尚有人袒护,还有迂之地,此风断然不可长久啊!” 太子郑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点头道:“羽大人高义,吾今日受教了。” 羽承安敬一杯,然后接着说:“历朝历代,待到百官忘记所食之禄是民脂民膏时必有大锅啊! 魏朝仁尸位素餐,食关北百姓之血汗,却不能保关北百姓之平安,无论有何缘由都是大过!若不杀他,如何向关北百姓交代。 日后此风助长,官不为民,民不信官,千万人之性命不及一人,到时就是家国之祸” 太子静静听完,才长揖道:“此番言语令吾茅塞顿开,大人真乃国士也,为我大景操劳忧心,日后大人之事吾必会竭尽全力支持。” 羽承安高兴的礼:“哪里,老臣只是一心为国罢了。殿下明德仁厚,虚心好学,老臣实在佩服” 之后两人相谈甚欢,又谈许久,快到正午之时羽承安才离开,出宫时神情自若,也不遮遮掩掩了。 送走羽承安后,太子府詹事孙焕才从内堂出来。 太子一改庄重之色,得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方先生果然高明,本宫完全照着他所说的做,那羽承安就如先生所料一般!” “恭喜太子!如此一来羽承安只怕明面不说,心中也早已偏向东宫了。”孙焕也笑着插嘴。 “本宫确实有这种感觉,方先生却说还差一些,此时此刻万万不能示好,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了。 随我去见方先生,再向他请教请教一二。”太子说着急忙向外走去。 何芊是偷偷跑出来的,父亲今日不在家中,何府宽阔,下人众多,但后院有一处矮墙,刚好可以翻过去,别人都不知道,她也是小时候在府中乱跑玩闹时发现的。 她一心惦记和李星洲那混蛋的赌约,翻出后院也不管其它,直向着听雨楼赶去。 那混蛋脑子进水,居然和她打赌七日内让听雨楼的人比望江楼多,简直不知死活。 京都酒楼怎么说也有四五十,那望江楼可是最红火的几家,就凭他那破楼,莫说七天,就是七年也不可能。 到时那混蛋若是输了,听雨楼可就是她的了,她几乎能想到李星洲跪在她脚下苦苦求她把酒楼要去的情景,想到大仇得报,越想心中越是快活,忍不住笑出来。 一路上小心绕过巡街的开元府衙役,不然若是被认出来,这些衙役肯定会找她父亲告状,到时就遭殃了。 穿过几条街,没有代步车马,她有些累,可离听雨楼也很近了。 此时地上积雪未散,她奇怪的发现,之前街道上的积雪都没人管,为何周遭街道上的积雪却有人专门清扫,并堆放到一处? 更为惊奇越是靠近听雨楼,周围街道如同城中闹市一般,诸多商人小贩在此摆摊,有卖吃食的,有卖手艺的乱七八糟。 难不成她才几日不出门,京中就全变了吗,这该是北市才有的情景,她走错了吗? 可远远抬头望去,她已经能看到远处听雨楼了 越是靠近她越觉得不对,听雨楼周围人众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大多都是文士打扮,此时二三成群有说有笑,都是去听雨楼的方向! 心中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她加快脚步,推开几个挡路的文人,引来身后一片不满之声,她无暇顾及,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就冲到听雨楼前! 定睛一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有些不相信的揉揉眼睛,这还是几日前的听雨楼吗! 门前岸柳下停满装饰华贵的车轿,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人流,楼上不时传来的喧哗之声 几天前这地方明明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冷冷清清没有半个人影,怎么会! 不由得她又想到那张可恶的脸,和他自信满满和自己立下的赌约,难不成那混蛋真会什么神鬼之术让这破落地方变成如今的样子,还是说这些人都是他请来欺骗自己的。 何芊不肯相信,带着宝剑气冲冲冲进酒楼,一把推开笑脸相迎的小二,在满是客人的一楼大厅巡视一番,又上二楼,依旧满堂客人,她甚至在其中看到意想不到之人,京都有才学的才子谢临江还有曹宇! 全身一阵虚脱,忍不住后退半步,这下她死心了。 这是真的,这些人绝不是李星洲请来演戏的,不说别的,那些临江和曹宇他就不可能请得动。 那混蛋赢了!她心中十分不舒服,憋着一股气却又撒不出,他到底如何做到?这个疑问充斥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正在此时,掌柜亲自上来,笑脸相迎道:“这位姑娘为何如此匆匆忙忙,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若是有能帮忙的请但说无妨。” 何芊看了他一眼,直接道:“李星洲呢,叫他来见我。” “啊?”掌柜一愣:“姑娘,世子日理万机,操劳之事甚多,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你到底为何” 啪!何芊直接将宝剑横在他胸前打断说话:“哼,我要他给本姑娘好好解释解释,若是见不着他,明日我就带开元府的人将你这破旧楼查封,再夷为平地!” 四十六、天家威严(恭喜ig!edg加油!) 四十七,蒸馏酒 四十八、忽悠 四十九、吴皇后 五十、往事 五十一、营救对策 后来潇王京,李星洲也跟着走了。 想往事,魏雨白不由得一阵惆怅,眨眼之间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潇王已经不在,那时嚣张的小子也长大成人,今年应该十六了吧。 其实一到京都她就听说许多关于潇王世子的传言,各种各样的都有,似乎那小子在京中十分出名,但都不是什么好话,她急于奔走疏通搭救父亲,没空理会,现在突然提及才想起之前听说种种心中还是嘘嘘不已。 当初那如同小老虎一般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呢,人人暗中咒骂,还被称为京都大害,依仗皇上宠爱横行无忌,难免感到可惜,那毕竟是潇王之后啊。 不过她也无暇多想,眼下如何搭救父亲才是重中之重,她们再三上门拜访走动,京中事态也只是知道个大体。 关于此事很多人口风严密,有些在避嫌。比如冢将军并不接待她们,她知道魏将军在朝堂上是替父亲说话的,不见她们是为避嫌。 而大多直接不见,能见到的本就没多少,这其中翰林大学士陈钰不愿为她们说话,开元府尹何昭举棋不定,参知政事羽承安直言要严惩父亲,其他人都在推脱。 说来说去没什么实质性进展,说到底父亲是死是活对于稳坐京中的官员来说不过是身外之事,若是没有利益纠葛能不沾就不沾,哪会有心涉入呢。 总体看来她们这么多天奔走几乎一无所获,魏雨白不是傻子,她心中有数。 当今圣上不是昏庸寡断之人,这事年前肯定会有决断,因为明年开春之后必须有人镇守关北,不然辽人说不定还会南下,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只有一个月不到。 不一会,小二把面和羊肉都端上来,饿了一天的魏兴平迫不及待大口吃起来,魏雨白却没半点胃口,若是父亲出事,整个魏家都要遭殃,即使不株连也不会好过。 “姐快点吃啊,不然一会儿凉了。”魏兴平嘴里塞满面含糊不清道。 魏雨白摇摇头:“你慢点吃。”说着给他夹了羊肉片,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他,她身为女子不便出头,硬是让他学着说各种文绉绉的话,惺惺作态,对着各种人摆笑脸。 “姐,你别太操心,走一步看一步总有办法,这面真不错。”魏兴平道。 “知道了,你吃你的。”她说着也吃起来,味如嚼蜡,尝不出半点味道。 “说起来参知政事羽承安居然愿意见我们,那老头嘴上不饶人,但还挺正派的,感觉人不错,他说的话其实也没错,我们魏家确有失职之处。”魏兴平一边吃一边道。 “呵,还不错?”魏雨白摇摇头:“他也就骗骗你这样的人,越是说得冠冕堂皇的心里越龌龊无耻。” “姐,你是说羽承安骗我们?” 她叹口气道:“羽承安不过是为自己,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他见我们不过是想向世人表明致父亲于死地乃是大公无私,他问心无愧,即使见父亲后人也坦坦荡荡。但你仔细想想,新州厢军统领是谁?” “新州厢军羽番南。”魏兴平不确定的道。 “正是,那羽番南是羽承安大兄长子,若是没父亲,关北毕竟是军事要地,肯定要新设节度使,到时一旦空缺,除去父亲,熟悉关北边防的就只剩下羽番南了。”魏雨白喝口香茶道。 “可羽番南只是新州厢军统领,向来遵从父亲统帅,没什么本事,让他揽大旗那不是不是摆明让辽人放下南下吗!”魏兴平急了。 她摇摇头道:“你太年轻,即使如此那又如何,难道让你上吗,到时你我不过是罪人之后,关北之地总要有人接管防务,有总比没有好。再说于羽承安他可不管关北是否安固,他想的只是自己侄子能否上位。” “可恶!”魏兴平愤然扔下筷子也吃不下了。 魏鱼白无奈摇头:“我本不想跟你说,你久在关外,性情猛烈率真,不知京中权贵讲究的只是利益权谋,心有赤忠是好,但世事如此你迟早要懂的,以后少说些话,多动动脑子。” “姐” “好了,大事我都会斟酌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这几天羽承安是不必去拜访了,反正去多少次他都会见,却绝不可能帮我们的。陈钰大人说得也对,他是做学问之人,这事也没多少说服力。关键就在何昭了,他为人刚直不止京中百姓,就是朝堂之中也有声名,他要是开口替父亲说话肯定有转的余地。” 魏雨白说着有些失望的道:“但若说到分量这世上恐怕谁也比不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大人,只不过他最近告病,又闭门不出,想要见比登天还难,这条路走不通。” 魏兴平突然眼前一亮:“姐,你还记得街上人们都说什么,说潇王世子李星洲差点把翰林大学士陈钰大人打死了,可皇上只是训诫几句,甚至还把相府的王怜珊许给他,是京都最大的祸害” 魏雨白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父亲生死未卜,魏家前途不明,你还有心在乎这些街头传言。” 魏兴平连忙辩解:“不是啊姐,你想想看,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呢?若李星洲真的打了陈钰大人,皇上没有责罚还把王小姐许给他是真的呢?” “真的又如何,与我们何干?” “如果是真的那说明皇上对他爱重到了何种程度啊!如果我这么干父亲估计都把我活活抽死了,皇上真这么宠他的话与其去求臭脾气的何昭,直接去求世子帮忙说话不是更好吗!”魏兴平激动的道。 魏雨白一愣,皱眉想了一会儿:“你说得也有道理,若真是到了那种地步求李星洲说不定比求何昭还有用,不过始终只是街头传言,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需查实才行。” 魏兴平激动的点点头:“那是那是,只要查三样,一是世子到底有没有打陈钰大人,二是皇上是不是真的训斥了事,三是皇上是否真的把王小姐许给世子了,如果三件事都是真的,那皇上对世子爱宠就真的无以复加了!” “你说得有道理,问明这三件事很简单,直接找陈大人就行,他虽不肯帮我们说话,却也说要是有什么其他事情可以相助,问他这些肯定会说的。”魏雨白也觉得此事或许可行。 “姐,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魏兴平火急火燎站起来就走,毕竟这是他提出的是事 五十二、虚惊一场 五十三、十八人上京 京都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不过只是小雪,天却更冷了。 一般年前年后几天该是最冷,也就是说这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李业不想出门,听雨楼已经好几天没去,天天在家里教两个丫头数学。 秋儿很好学,因为她理解能力很强,往往沉浸其中。月儿却头大得很,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这大概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吧 倒是严昆虽没交代他,可每隔几天就会亲自跑来跟他汇报那边的情况。 天再冷也阻挡不了士人的热情,毕竟现在听雨楼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名满京都,能上三楼就能落下好名声,虽比不上咏月阁魁首那么有分量,但贵在更加容易啊。 每月十五人说不定努力一下就能轮到自己呢?为此吸引众多文人雅客,而在这个年代,名声确实是可以当饭吃的。 如谢临江、曹宇这些才气大的人,到一些酒楼青楼老板都不要钱的,而且逢年过节很多有钱人也会送礼,只为沾点才气,或者各种大商青楼也会请他们为自己花魁作词之类的,表面上是不收任何钱财,只谈风雅,但几天后就会有人送礼上门,这已经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现象,士农工商,商最有钱,却被放在最下层,没有话语权,谁有话语权呢?那自然是士人,所以商人有钱却无话语权,这本身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有钱招人眼红,没话语权就不能保护自己。 所以很奇特的现象就出现了,有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也有人说诗词歌赋只是无用之物,但不管怎样,读书人依旧地位很高。因为这背后本身就是掌握大量钱财资本的商人推动的,商人有钱就想要安全感,要有安全感就要让自己沾上才气,要沾才气就讨好和拉拢读书人。 在这种看不见内在动力推动下,如此独特的社会层次下,诗词歌赋也被赋予生命和活力。 读书人是清高的,但从时代的角度来说他们又是工具。 李业现在已经成为那内在推力之一了,仔细想想何尝不可,这本就是双赢的买卖。 这几天李业依旧没有忘记锻炼,听雨楼可以不去,晨炼不能停。 秋儿月儿都劝他不差这几天,可以等天气暖了再接上,要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理智的思考这个建议是好的。 但聪明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自以为聪明,很多事情并不是理智思考能得出最优解的,也有需要憋着一股劲,像一个愣头青一样不撞南墙不头的时候。 早上月儿提着灯笼,秋儿为他整好着装,然后一脸怨念的嘟着嘴看他。 李业好笑的捏了捏两个丫头俏脸蛋,都学会生世子气了,有进步啊。 他现在心率能控制在四十五左右,而且肺也适应了剧烈的呼吸,这时候李星洲的天资根骨彻底显露出来,他能够很容易找到呼吸的节奏,控制身体平衡,同时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力十足,越跑越畅快。 不一会他再次路过陈府。自从准许陈钰上听雨楼三楼之后,老人态度就好了很多。每天去早朝前都会等到李业跑过来,然后作揖,也不说话,这才离去。 李业跑动中也不好说话,只是点头,这几天来都是如此。 只是今早似乎有些不一样,李业再次见到两个人,一男一女,在跟陈钰说什么,根据身形轮廓,李业很能确定这两人就是之前和也出现的那两人。 这似乎是第三次了吧,这么早出现在陈钰家门口,而且看老人家的态度似乎对两人很好。 本来想过去打招呼的,但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李业调了一下路线,隔着十几米从他们面前绕过了,距离最近的时候借着火光能隐约看清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一男一女。 看陈钰对他们的态度似乎是贵客,可贵客为何不进门呢?还有说话什么时候不好非要这黑灯瞎火还冷死人的大早上?李业搞不懂,想必他们自有道理,也不多想。 跑完之后趁着身体热乎就开始蹲两仪桩,现在李业咬牙能持续蹲五分钟以上了,换在前世这可是蹲三四个月后的成绩。 按照这种成绩,他估计再等十几日就可以开始练拳了,也可以开始练铁山靠,抖大枪。 吃过早饭,阴郁十几天的京都天空放晴了,白花花的雪映着阳光格外怡人。 “世子,今天能不能不学数学了”看着这么好的天,月儿眼珠子一转,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的道。 李业好笑的捏了她的小鼻子,“好,今天不学,我们去挑块地。” 月儿被他的小动作闹了个大红脸:“世子挑地干什么。” “酿酒,快过年了总要有好酒吧。”李业一边说一边向严毢的院子走去。 “世子,王府中有酒坊的。”秋儿道,酿酒她自然会,过程并不复杂,但及其需要经验,好的酿酒师傅才能让酒饭发酵得好,酿出的酒才香。 “跟那个不一样,本世子自有本世子的酿法。”李业挥挥手道。 “不一样?”一听新奇的东西月儿就来兴趣了,秋儿则十分不解,酒还能怎么酿呢? “冢公子。”大将军府中两个看门护院低头打招呼道。 冢励头也不,权当没听见,匆匆走出。 “这人也太无礼了”其中一个护院道。 “小声点,再怎么说他也是冢家人,用得着理会你。”另一个护院插话。 “乡下来的土包子,还以为自己多不得了,这可是大将军府。” “你闭嘴” “” 冢励面无表情穿过院落,向着府外走去,他来京都之后落脚叔父府中,大将军府何等威风,曾经诸多昔日好友都来巴结示好,他虽全示以正色,但心中多少是高兴畅快的,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可之后在听雨楼中经历的事情,那李星洲的折辱和欺压,那蔑视的眼神,高高在上的姿态,毫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作为,一想起就让他咬牙切齿,愤懑不平,心中如同被刀割一般! 终有一日他会让李星洲好看的! 很快,他走出府门,一位青衣小厮等在府外:“大将军府冢励公子?” “正是。” 青衣小厮将手中信封交给他:“我家主人命我送来的,笔信已到,告辞了。”说完转身走了。 冢励打开信封,信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十八人众,过武关,即日到京,安排落脚方河。 他看着简单几行字冷笑起来:“到了” 五十四、好像的字 五十五、蒸馏酒的酿制 五十六、动力的发展史 五十七、方先生 五十八、德公拜访 第二天一早,李业早起晨练,照常跑步和隔壁陈钰打招呼,然后站桩。 李业已经能感觉到他差不多可以开始练了。其实八极拳的发力方式和攻击防御招式早在他脑海中,而且记得非常深刻,按理来说不用练。 其实这远远不够,因为真到肉体冲突的时候,很多都是一瞬间的事,脑子是来不及思考的,靠的是经验和本能的肌肉记忆,而这种肌肉记忆需要无数的重复训练。 八极门立门器械是大枪,以前的马战用枪。八极拳攻击方式本身就是从马战枪术中发展而来,讲究以身作盾,一往无前,打一不打二。 兵器的发展史是有迹可循的,而且很多东西都是历史的必然选择,遵循客观规律。 比如说刀替代剑,远程武器逐渐增多最终成为战场霸主。 以前世来说,在大汉王朝鼎盛时期大规模对外族作战中逐渐发现剑并不适合马上作战,于是逐渐的环首刀取代剑成为军队制式装备。 在汉之后的隋唐王朝中,刀已经完全取代剑成为军队制式准备。而到了宋朝,弓弩器械在军队中装备比例超过六成。等到明朝,七成的军队装备已经变成了火器。 所以没有人是傻子,古人更不是,一切都是随着战争需要在不断改进革新的。 而这其中只有一类冷兵器从古至今在冷兵器的时代中一直占据重要地位,那就是枪矛类长兵器。 在正史中吕布从不用什么方天画戟,用的是矛;程咬金不耍三板斧,用的是唐代类枪长兵槊;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史无前例将唐朝版图向西开拓至中亚咸海,征服阿富汗,直抵波斯,向东延伸至朝鲜半岛南部,纵横南北无敌手的唐朝名将苏定方用的也是槊。 当战争的艺术发挥到极致之时,往往是及其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 当马背上的杀戮到达极致之后,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结果几乎都是一致的。 一寸长一寸强,长度超过三米,甚至有的长达五米的大枪,配合马匹的高速冲刺,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都是没用的,甚至那种长度的大枪就算想乱舞也是舞不动的,于是杀戮和生死就汇聚归到最原始的,最朴实的交马瞬间的一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就是八极拳的拳意,从马战大枪中继承而来的意志,没有后退,不留余地,一击必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你学过八极拳和其它传统拳法,又或者拳击之类的现代技击技术就能很容易看出八极拳和它们的本质区别。 以咏春短打和拳击为例,咏春目的在于保护自己的重心,而扰乱敌人的重心。而拳击在发起攻击时重心永远是在打击点之后,并且保持稳定,这就意味着拳击和咏春拳都能做到一击不中立即撤,保持好自己的重心。 人体的重心就在小腹位置,在传统武术中也被称为丹田。 但是八极拳是不同的,上一次攻击的终点就是下一次攻击的发起点,以身作盾意味着重心跟着攻击移动,把整个身体当成抛射除去的武器。也就是说,攻势一起绝不收,这不是一种防身拳,而是杀人拳。 这种拳法很适合李业以前的身份,一个搏命之人。但现在不适合了,他更需要的是防身的打法,可惜他不会,他只会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打法。 看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少与人动手。 这么想着李业结束了晨练,没过多久赵四就来了,昨天给了他一贯钱后一改来时的凄然,欢天喜地家了,今日一早早早的就来,接着做工,李业闲着没事就去看他做木工,也监督不要做走样了。 按照这个进度过年之前应该是能喝上小灶蒸酒的,只不过到时估计要费很多炭维持温度,不然这天寒地冻的粮食估计都不能发酵。 想着李业让月儿给他找来笔纸,又开始画起图纸来,反正酿酒要两口锅,不如顺带再打一口涮羊肉用的铜锅吧。 正午未到,王府却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 近日一首传遍京都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令人们记起潇王恩德,很多人送礼上门,也有人登门拜访,但都是严毢帮李业接待的,这其中有王府附近的官员,也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亲戚朋友,李业不出面是为了继续给世人留下自己纨绔无能的印象。 可今天这两位不一样,拜访的名刺送上之后严毢直接就送到他这来,上面清楚用鎏金字体写着:明德公、王越。 李业一愣,他确实好几天没去望江楼,也没见到德公老头了,可他怎么自己跑来了,就不怕影响不好吗,毕竟他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这么随便来王府也不怕别人多心。 想归想,既然是明德公来了严毢自然应对不了,李业拍拍赵四肩膀,吩咐他好好干之后出门迎接,只留下一脸感动的木匠。 王府外停着两辆马车,装饰华贵,前一辆紫黑色,后一辆是淡的青色,帘饰粉红,一看就是女儿家的车。 德公和落后半个身位,藏在他身后的阿娇已经下车等在王府门外,除去车夫也没带什么侍从,真正的简装出行。 李业出来抱着手也不行礼,摇摇头道:“你就这么上府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德公一挥衣袖:“老夫拜访好友故居,会有什么闲话,你难不成想让我在这吹风说话。” “哈哈,好好好,那快进来吧,我这人向来尊老爱幼。”李业说着做出请的手势。 德公很不客气,大步进了王府,阿娇跟在他身后,一声胡服裘装打扮精致,向他行礼,李业随意点头应答后就跟在爷爷身后,不得不说古人礼仪还是很周到的嘛,随意拜访都打扮得这么漂亮。 两个车夫从车后取下两个大盒子也跟着进来。 德公在李业带路下一边走边说道:“我次来是来谢你的,有些恩情你不知道,你也莫问,问了也不适合说。总之你可能只是无心之举,但总归帮到老夫,故而聊表谢意。” 李业被说道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哪里帮他了,但别人欠着恩情不总是好的么。 “二来嘛老夫想请你赴梅园之会,我知道你那性子我要是不来你绝不会去了。” 五十九、酒与红烧肉 李业确实没想去,说实话大冷天不好好呆在家烤烤火,逗逗小丫头,非要跑去看什么花,他心里是拒绝的。 “我又不会写诗作词,你让我去干嘛,去也不自在,自讨苦吃,你就饶了我吧”李业无奈道。 德公不满:“你这是什么话,老夫让你去写诗作词了吗?你小子也太高看自己,你就是作老夫还怕丢人,此番叫你去是看你与老夫相识,又是故友之后,故而请你。再说能结识诸多青年才俊对你也有好处。” 李业一边带他们去往正堂一边道:“好意我心领,不过我是俗人,看不了什么花,青年才俊也和我沾不上半点关系,不想去白挨冻” “” 说着几人已经到正堂落座,秋儿、月儿已经懂事的候着,为他们奉上香茶,然后退安静站在李业身边。 德公见他油嘴滑舌再三推阻也黑了脸,吹胡子瞪眼道:“你莫与老夫饶舌,老夫今日带礼亲自上门,你还这般推脱狡辩,你这小子” “世子是不是怕届时相识甚少,会觉得无聊苦闷,若是如此,到诗会上我一直陪你说话也行啊。”阿娇也着急了,忙插话道。 德公诧异的看了自己孙女一眼,阿娇眼神闪躲,忙不说了。 李业无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办,老头身为国公宰辅,亲自上门跟他说,还带了礼,阿娇也关照得无微不至,京城之内除了皇帝怕没人有这个待遇,他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要是再拒绝那就太矫情了。 “好吧好吧,你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去简直成千古罪人了,那什么诗会上总有酒吧,到时我就当去喝酒了。”李业摆摆手道。 德公这才抚须正色:“这还差不多,不过什么千古罪人,你莫要乱用词句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 酒自然有,还是好酒,梅园中就有我专门请来的酒师钱师傅,他酿的酒名满京都,可是买不来的,这次我特意给你带了两坛。” 李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德公带的两个盒子里装的是酒啊。 他高兴的上前,直接拆开两个礼盒,里面果然是两个坛子,看起来不过能装一公斤,在德公和阿娇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他直接抄起旁边的茶杯,开封倒酒。 “你你这小子哪有当着别人的面开礼启盒的道理,开就罢了你还喝上了!”德公气得手指都抖了,指着他道。 “啊?”李业一愣,才想起似乎确实有不能当着别人面开礼的规矩,他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今日就我们三人,你们不要说出去不就没人知道了。” 德公被噎住,愣了半天一句话说不出来,阿娇忍不住一笑,提裙起身上前:“世子我来吧。” 李业把酒坛递给她,自己正为难呢,这小坛单手拿不过来,双手又怕酒杯晃倒了,正好有人搭手,他端着酒杯,阿娇就给他倒上了。 酒还是煮酒,淡淡的米白色,才出坛口李业就闻出来度数比他前面喝的都要高好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横竖不会超过三十度就是了。 “不错,好酒。” 虽然刚刚还气李业当面开酒,但此时见这小子如此夸奖德公也忍不住抚须自得:“那是自然,这京中除去老夫梅园,再也无能出此酒之处,千金难求,许多人向老夫讨要还不得呢。” “确实不错,不过年前我王府也会有好酒,到时候给你送一点。”李业又倒一杯,在阿娇帮助下封上坛口,然后让秋儿、月儿拿下去放好。 “你哪来的好酒?” 李业拍拍手道:“当然是我自己酿了。” “你酿酒,哈哈哈。”德公抚须长笑三声:“你小子莫不是道听途说几句,就以为这酿酒简单,若是人人都能出好酒那岂不是天下人人都是千金富贵人家。” 李业不跟他多解释:“你等着吧,不过到时候多求也没有就是了。” “哼,你小子莫不是痴人说梦,老夫怎会求你,倒是你喝完了也别来求我的梅园美酒,多了没有。”德公自得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既然你们今天来还带了酒,那正好,我请你们尝尝我新想出烹制法的猪肉,请别人吃人家认为这是鄙贱之肉,说不定骂我,请你们吃就没事了。”李业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让候着的下人去把厨房每日负责采买的仆人叫来。 一听这话德公又一次被气着了,喝到一半的香茶差点喷出来:“你这小子明知是贱肉,都不请别人吃,却偏偏让老夫吃是何道理!” 阿娇好奇的眨眨眼:“世子莫不是有什么新奇的烹制法?” 李业点点头:“不错,所以才叫你们尝尝啊,放心,绝对不会差的。” 德公还在闷闷不乐,总感觉被当成尝膳(餐前试毒)之人。阿娇却一脸高兴点点头:“若能帮到世子那当然好了。” 不一会平日负责采买的下人到了,李业给他们报了一连串东西,让他们去买,干花生,生姜,桂皮,八角,红枣,糖,五花肉。李业要做的就是最简单又好吃的红烧肉了。 毕竟冬天人体为了保持体温,能量消耗巨大,容易饥饿,需要大量脂肪,是最适合吃红烧肉的。 吩咐完之后李业揽起袖子:“我去厨房做,你们在这等着还是和我一起去啊。” 这下爷孙两人都呆住了。 “世子你要自己做。”阿娇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对啊,他们都不会,肯定只能我自己来,以后要是把厨房几个厨子都教会了倒是可以让他们做。”李业道。 德公皱眉,才开口要说什么却又停下:“君子罢了,与你说君子之道简直浪费口舌,你小子做什么都不奇怪,只是你做什么不好非要下厨呢,那是妇人家的活计。”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世子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管它什么妇人不妇人。你们到底去不去,不去就在这等我。”李业端起刚刚倒的一杯酒道。 阿娇犹豫一下点头道:“我我要去。” 德公一挥衣袖:“难不成你让老夫在此吹冷风吗,不过我只是去那看看,也不进你的厨房。” “知道知道。”李业一边说一边端着酒杯走了,爷孙两跟在他身后,心中多少都有些新奇,又有些紧张。李业想做红烧肉也不是随便起意,只是刚好德公送来这酒。 红烧肉做法大同小异,不同地域会有差距,比如有的地方放葱,有的不放,有的甜一些,有的咸一些,但李业自己做有一个关键点却不能省,那就是烈酒去腥提味。 平时的酒度数太低,起不到这个效果,今日德公送的梅园好酒虽然还差一些,但也可堪一用了。 六十、猪羊之争 六十、要打仗了 五十七、王府的夜 下午,李业送走德公和阿娇,临走前德公还一再嘱咐关于诗会的事情,阿娇也特别叮嘱了几句,就是生怕他会食言似的,之后两辆马车离开了王府。 而关于红烧肉,德公赞不绝口,还直言下次做的时候再叫他过来,李业只是笑着答应,做法可不只红烧肉这一种,他会慢慢在听雨楼中加入这些菜色的,这也是一个赚钱之道啊。 更加重要的是听雨楼里那么多读书人,某种程度上是非常有话语权的,从听雨楼开始,很有可能将猪肉推广出去,引起一股浪潮。 正如李业所说,不像后世,现在的养殖户是在挣扎混沌中的,富贵人家崇尚羊肉,一斤羊肉能买六斤猪肉,但羊比猪难养,而且羊没猪肉多,那到底该养什么? 如果想天下人都可能吃上肉,那必是猪更好,可惜这个问题前世也一直到元朝才有确切答案,而在之前,因为社会风气,上流奢侈之风影响等等,人们一直认为猪肉鄙贱是下等肉,羊肉才是上等肉。 李业想不知不觉间改变人们的观念,如果能做成,绝对是一个大功劳,对全国民众体质的改善绝对有显著作用。简单的来说,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在肉体对抗中无法与天天吃肉的胖子比。 不过另外一个问题也令李业开始不安,那就是要打仗了。 这肯定会是场大战,皇帝亲自接手谋划的战争不可能小。 面对这种国家意志,李业是无能为力的,他虽然擅长心理学,能够通过一些简单而且不着痕迹的心理暗示影响别人想法,但这种层面的决策层他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正如德公安慰他的,他忧心也罢,不忧心也罢,该打仗还是会打,和他没半毛钱关系,操心没用,只能等结果。 夜里,李业凭借记忆,将数学课本的基本教程写下来,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最高也就学过大学时的高等数学,更加高深的他根本不懂,很多也只是凭记忆大体写下来。 秋儿一边给他磨墨,一边把写好的手稿一张张小心捡起来存好。月儿却嘟着小嘴一脸不开心的看着那些稿子,毕竟那是折磨她的万恶之源啊。 李业看她受气的小表情觉得可爱,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嘟着嘴,等我写完接着给你讲笑傲江湖的故事。” 小丫头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眨巴眨巴闪亮晶晶的:“真的呀!” “真的丫,你先去端两个凳子过来,你跟秋儿一人一个,总不能坐着听吧。”他吩咐道。 月儿麻利的去端矮凳了,李业摇摇头,接着写起来,黯淡的烛火轻轻摇曳,身边传来秋儿的芬芳,一切都安静温馨。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温柔乡磨去英雄骨一点不假啊。看着文文静静,一脸崇拜看着他的秋儿,蹦蹦跳跳拿来凳子的月儿,李业两世为人第一次感觉自己开始怕死了 “世子,过两天你去梅园诗会准备写诗还是词呢?”月儿在板凳上坐下,抱着小下巴脸期待的问。 “哈哈哈,我可不是去写诗的,我是去喝酒的。”李业好笑的道,小丫头那点小心思他又怎么会不知呢。 月儿急忙道:“可那是诗会呀!” “嗯,诗词那些才子才女自然会写的,我呀就是去凑凑热闹,你们要是想去我把你们也带上如何。”李业一边写一边道。 月儿急忙摇摇头:“可世子才学明明比那些才子高多了,写了才能让天下人知道世子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那般说世子” 秋儿也紧张的看着他。 李业对上两个丫头期待的眼神,明白她们的心意,放下手中笔,将两个小丫头搂过来:“世子有多厉害你们知道不就行了。” “可外面的总说不好听的话”秋儿朱唇轻启,小声的在他胸口道。 李业感受着胸口的温暖道:“那些不用在意,我不在乎的,他们与我毫无瓜葛,就算说一千道一万又怎能样,有你们支持理解我就够了。” “世子”月儿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他,李业抬手给小丫头抹掉眼角的泪水:“为外人评道就落泪可不值得。” “可他们说得很难听,每次一出府总听见有人说”月儿不高兴的道。 李星洲风评不好道京都人人皆知,还被说成京都大害,他自己却没听到什么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谁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都是背地里说,但其他人就不会有顾忌了,想必两个丫头也经常听到那些传言和不好的话吧,护主心切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才会这么难过,才会希望他扬名立万,让那些诋毁他的人无话可说。 可她们哪里知道防人之口如决江河,就算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会被说,怎么可能会不说呢。 可怜又可爱的丫头,李业轻轻安抚她们的脊背,像哄两只小猫咪一般:“好了好了,我给你们说故事吧” 第二天,赵四的进度出乎李业预料,午后他已经开始接板了,李业本以为到这步需要两天的,可能是高额的奖励让他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吧。 他也兴致勃勃等在一边看,酒笼做好之后就可以起灶,锅他已经让严毢去定制了,明天估计就能取。至于出酒槽就更简单,一个木瓢接上打通的干竹筒就能用。 等到下午,赵四提着一贯钱高兴的拜别时,整个酒笼已经立在院子里了,高度一米五,直径一米的空心圆柱体,明天剩下的就是加固,烘干,然后就能使用。 蒸馏酒啊,李业搓搓手,仿佛离他已经越来越近了。 高度酒的意义可不止是一种饮料,有了高度酒可以用于医疗消毒,可以用作燃料,可以制作香水等等。 特别是消毒,在这样的年代稍微严重一些的外伤基本都是看命,如果伤口不发炎就能安然无恙,伤口发炎很可能就会引发高烧,继而丧命。所以战场上很多伤员最终都活不下来,但有了酒精即时消毒这个风险就会大大下降。 除此之外对发烧的病人也可以物理降温,因为酒精极易挥发,挥发时吸收热量,涂抹在高烧病人皮肤表面是可以保命的。 高度酒只是一棵粗壮的树干,只要李业想,就能让它发出众多强壮的枝。 五十八、故事引发的误会 五十九、打酒灶 李业忙碌的一天从早开始,因为酒笼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是起蒸酒的灶。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严毢带人冒着早寒把李业定制的三口锅取来了,两口普通大锅,直径大概一米,一口空心铜锅是用来涮羊肉的。 为什么火锅会用铜锅呢,其实很简单,铜比铁导热快也不存热,汤料能够快速随着火势的改变升温降温。而厚铁锅适合爆炒因为存热,爆炒时不会因为食材下锅瞬间吸收热量而快速降温。 严毢自然不知道李业要锅干嘛,还有一口奇奇怪怪的铜锅,但小王爷吩咐他就照做了。 李业得知锅取来之后很激动,带着三个府里家丁,叫上严申准备起灶,秋儿和月儿也好奇的来凑热闹。严毢觉得女孩家不该掺和,李业摆摆手让她们随便,两个丫头也只是好奇而已。 院子另外一头赵四已经基本完工,现在正在烘干木料。 打灶师傅不用请,因为府里厨房就有,一个中年胖子满脸的肉,叫严炊,当初是跟着潇王行军的火头兵,大军所到之处扎营打灶早就顺手拈来。 不过家中打灶不比外面,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向来敬重天地,家中动土要慎重的,而且每一口灶都有“灶神”,逢年过节还要祭拜。 具体过程李业不懂,但也不觉得迷信什么的,有些东西并不是作用能够体现其价值的,就如同诗歌,这些点点滴滴又何尝不是生活的诗歌呢,或许你不懂,但不要随意的去否定。 在严毢安排下,他们先拜了土地,烧黄纸热土,然后焚香撒酒,嘴里念念有词,大概请求天地庇佑,财源广进,宅府平安之类的待到差不多一小时后,香烧完再撒酒才轮到严炊动手。 严申和一众家丁扛着家伙严阵以待,就连扛个锄头铲子也整整齐齐气势逼人,如同要上战场一般。李业扶额,连忙提醒他们放松,打灶而已不是上阵杀敌 “世子要活灶还是”严炊笑眯眯的上前问询,他一笑,小眼睛就眯得看不见了,活脱脱一个笑弥勒。 活灶就是锅不固定,反之就是将整口锅固定在灶台上,适合大锅,酿酒的底锅当然是固定死的好,而且还要和酒笼固定在一起,外面用泥沙封起来,以防漏气。 李业道:“不用活的,你照我说的来造。” 严炊一愣,世子还懂打灶不成? 李业确实懂,烧柴的灶以前基本都一样,但也是在不断改进的,后世最新的一种灶口很窄,灶底部半圆形,很宽阔,出烟口靠里,这种灶能存热,快速加温,节省柴火。 在李业的描述示意下,严炊带人将信将疑的干起来,可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疑惑:“世子,这灶口这么窄,火会不会熄啊。” “不会,只要你把里面扩大一些就行。”李业道。 严炊点头,虽然还有些忧虑但也只好照做了,秋儿和月儿则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忙碌,两个丫头根本看不懂。李业想了想也交给她们一项任务,两个丫头针线活好,正好能派上用场。 他们砌砖是用一种叫做“沥灰”的东西,是从瓦泥匠那买来的,大概是熟石灰的某种产品,李业闻气味能闻出个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只知道根据严毢的说法,这种沥灰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得起,制作一次需要一个多月。 水泥是不可能有,因为水泥配方本身很简单,但加工需要持续的几千度高温,这个年代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一直到中午,在严炊带头,严申和三个家丁的努力下,灶体已经打造好,底锅也安放上去了,接下来就是等沥灰板结固定就能使用。 但现在是冬天,温度低,水分难以蒸发,估计要等好多天了。他也不敢贸然把酒笼放上去,现在沥灰不干,灶基不稳,贸然放上去可能会导致变形。 虽然心中兴致勃勃充满干劲,眼看一套蒸馏酒酿制装置就要完成,但还是只能压制下心中的火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功近利可能会前功尽弃。 于是吃过午饭之后李业暂时没去荒院,而是带着季春生和严炊去了听雨楼,而秋儿和月儿留在家中做李业交代的事情。 此去听雨楼李业是想将一些猪肉的烹制方法教给那些大厨,比如红烧肉,粉蒸肉,卤肉,梅菜扣肉等等就像他之前说的,一百二十文一斤的猪肉,半斤不到作一盘菜,他敢卖四百文,这简直就是暴利! 当然李业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四百文太欺负老实人了,所以他决定卖三百九十九文。可别小看这少的一文,这种消费陷阱在现代随处可见,人们早已熟知,但是无时无刻有人心甘情愿的掉进去。 这是一种强力的心理暗示,当你看到399的时候第一印象绝对是“哇,四百都不到!”,这就是多一文少一文的差距。 至于带上严炊是想让他也学学,毕竟他是王府里的大厨,总是那几个菜没意思。 带上季春生是安全起见,来这个世界两个多月,因为一直沉溺在温柔乡中,他都忘记了这是个残酷黑暗的封建社会。 直到今早旁边钱府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家奴打碎了家主的瓷器,被打断腿赶出门,这种天气下十有八九要活生生疼死冷死,比直接打死还更加恐怖。 王府下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但哪怕是秋儿月儿说起此事也表现平淡,就如同普普通通的生活谈资,说今日天气如何一般,这时李业才突然警觉他到底生活在一个何等危险的世界中。 按理来说景朝律法规定不得私蓄家奴,家中家丁、奴婢、护院都是类似雇佣的制度。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严格,因为有些人要是大户人家不要他当狗可能根本活不下去,只会饿死街头。 所以只要不过分,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数高门大户都会有私养的家奴,如养牲畜一般,是家主私人财产,可以任意处置,只是人数不多,多了就是想造反,会被检举到官府。 这让李业想起一些前世的记载。 宋朝也有不得私蓄家奴,一切下人都要雇佣的法令。 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些大户豪强直接强抢幼子幼女充蓄家奴,而且要是不听话或者长得不好就会被当食物。地方官软弱无能不敢查办,直到后来有人闹死检举,皇帝亲自下诏彻查才水落石出。 李业知道在这样一个信息交流不便的年代,这种事情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人命就是那么不值钱。所以他出门还是带上季春生为好,不然要是遇上什么事喊救命都没用。 六十、车轿竞争 李业习惯走路,王府有几匹马,马车自然是有的,但他希望能了解这个世界,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走路的。本来听雨楼和王府也就隔河相望,但所谓望山跑死马,走路过去还是很远。 下午天空一片晴朗,周围气温却很低,因为积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 一路上季春生腰间挂刀,落后半步,哪怕闹事街巷也一脸戒备,周围人都被吓得不由自主让开道来,往来行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李业大概也明白又是在说李星洲横行跋扈之类的话了。 要是以前李业还不理解季春生为何这么紧张,但今天钱家家奴之事后他理解了,在这样一个生产力落后,人权得不到保障的社会中,生命的代价是及其微小的,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情发生概率会大大上升,何况他是人人痛恨的李星洲。 在后世,物质条件丰裕的时代,很少有人愿意放弃美好生活和有希望的明天去冒生命危险,但是这个物质匮乏时代不一样,很多人连生存都难以保障,人命的价值自然大大降低,既然如此死就没那么可怕了。 今天李业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个最大的不同之处,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安全状况了。 景朝律法不得私蓄兵器,但所谓兵器是指标准的军中杀器,而平时也是鼓励百姓习武术射艺的,所以私人有器械并不算什么,但是像季春生这样敢大摇大摆带着行走闹市区的就必须有点背景了。 直到听雨楼季春生才放下戒备,扫视四周,神秘兮兮的道:“世子,我感觉有人在跟我们。” 李业刚刚在想事情,一路上根本没有留意四周情况:“真的假的?” 季春生皱眉:“我也不大确定,只是有感觉,刚刚街口的时候有两个男的靠得很近,也可能是别的大户人家公子所以不怕我们。” 李业点头,也没纠结进了听雨楼,此时楼中客人很多,不过比起鼎盛之时又少了一些,大多都是文人墨客,他尽量避开人来到后堂,严昆立即笑呵呵的迎上来。 听雨楼现在一改往日清冷,变得门庭若市、名扬京都,一切都是世子神机妙算、审势筹谋。而就如世子所料,那日在二楼吓得那些什么公子才子屁滚尿流之后,再无人敢来听雨楼闹事,现在酒楼伙计们说起那天的事都是眉飞色舞,扬眉吐气。 他也听从世子吩咐,联络周边车夫轿夫,收取中间费用,将他们推荐给客人,每月又多一笔可观的收成。 这简直就是两头讨好的好事! 客人连连夸赞听雨楼服侍周到上心,要走之前先叫好车轿不说,还比别的地方便宜。 但客人哪里知道,车轿之所以便宜是因为众多车夫轿夫齐聚一处,只要多了价格自然就降了,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客人却不会去谢眼中低贱的车夫、轿夫,他们只会谢自己这个掌柜。 而另外一头车夫、轿夫们也高兴的不行,因为不用四处奔波找客,有时候说不定一天到晚都拉不到活计,现在虽然便宜一些,但安安稳稳每日都有活干,有钱来! 很多人甚至都悄悄给他送东西,想要他以后多给找活。若是以前有这种好处,他早就自己收下了,可现在不敢,世子神机妙算,如同诸葛在世,他那点小心思万一被世子看穿可不好。 面对笑脸躬身相迎的严昆,李业笑起来,他并不讨厌圆滑的人,其实这种人反而是更加能做事的人:“我看外面停了这么多车轿,想必已经有人开始给你送礼了吧。” 没想到世子开口就是这个,严昆一下子了冷汗直冒,那种由里到仿佛瞬间被看穿的感觉让他全身汗毛都树立起来,心跳加快,血肉都在颤抖,脸上没了笑意,连忙摇头道:“世子明察,老奴没收一分一毫啊!” 李业倒不是要怪他的意思,只是问问而已,因为一旦涉及竞争,总有些人就会想利用人情,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把严昆从地上拉起来,李业不满道:“别老是动不动就跪,我又没说怪你,只是大概猜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也该是有人想到要从人情上竞争超过别人的时候了,你说没收我也信。” 严昆这才连连点头,眼神中的慌乱逐渐化为不可思议和崇敬:“世子真乃神人也,周围好几家人确实给我送过银钱,想要让老奴多叫他们的车马,但老奴都给一一拒推了。” 李业点点头,这些他还是想得到到,毕竟生活不是童话也不是演义小说,梦想公平竞争的人最后都被玩死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紧张,你做得很好。别的地方可以收,但这个不行,竞争能够降低价格,最后实惠都会算在我们听雨楼头上,不能因为一时小利断送大好前程,所以不要收东西也不要插手,让他们自己去争明白吗。” 严昆连忙点头表示记住。 李业这才放心的道:“你去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些东西,厨房里如果有就不用,没的让人去买一些来。” 不一会,李业就着后堂的桌柜写下一大串:红糖、花椒、姜、茶叶、香叶、桂皮、干辣椒、八角、黄芪、茴香、陈皮 严昆看了半天有些疑惑:“世子这是药方吗?” “你像让人买来,我在三楼等着,给我送个火盆过来,好了叫我。”李业没解释,吩咐好后径直上了三楼,季春生和严炊也留在后堂烤火。 在二楼李业就发现有些不对,因为二楼角落坐了一桌四人,和周围谈论诗词,想着如何上三楼的文人墨客格格不入,因为他们穿的是开元府衙役的服饰。 李业心里猜了个大概,果然才上三楼他就看到正在盯着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仔细看的何芊,小丫头依旧一身武装,旁边的桌上放着她随身宝剑压着一叠写满字的纸。 见李业上楼,她惊喜的跳起来:“大混蛋你来啦!”随后似乎觉得自己反应不对,马上坐下,假装看四周的风景然后道:“我就说这字明明跟你屋子里的一模一样,可阿娇姐和王爷爷都不信我,还说是我看走眼了。” 额李业一愣,没想到小姑娘记性这么好,险些露馅:“一样又怎么,这诗是我写的不成,我倒是想,这样一来我也算京都鼎鼎有名的才子了。”李业说着在她桌对面坐下。 “少臭美,就凭你?”何芊不屑道:“还有,你好无礼,谁让你坐我的桌。” 李业摊手:“这不就完了,既然你都不承认我写的诗,为什么还说和我屋里的一模一样呢?” 小姑娘一下子就被问住了,愣了许久才说:“也是啊,难道我真看错了” 李业松口气,一暂时蒙混过关了,他故意把两件事关联起来,比起承认她看错了,这诗是李星洲写的让她更加难以接受,于是小姑娘选择相信前者。 “话说来,你今天不是来找茬的吧?”李业转移话题。 六十二、为京都治安操碎了心 六十三、圣宠 六十四、何昭的震惊 六十五、诗会前 诗会几乎每年都有,但大多都是年节之时,比如元宵、中秋等时候。 各地大商会出资合办,笼络才子,为的就是搏一个名声,沾一点才气。可别小看这才气,本朝崇尚文治,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虽有家缠万贯,衣食无忧,但也引人觊觎,如此一来这才气很多时候都是保命的。 对于读书人来说,在各种各样的诗会上崭露头角不止可以博得才名,还能为自己的前程铺平道路。 而在京都却有着微妙的不一样。 这里朱门林立,豪门无数,商人就算有钱也是说不上话的,这里的诗会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一般都是有名大儒,大学问家或者才名远扬的人物才能举办诗会,光有钱是不行的,不然别人也不会赏脸,赏脸就是掉身份。 对于读书人来说京都的诗会想要拔得头筹几乎难如登天。天下学子,名流大家汇聚的京都竞争绝不是寻常地方州府可比,但竞争也意味着机遇。 在京都任何一个诗会能够名列前茅带来的名声也是难以想象的,若是地方州府的诗会顶多也就局限于当地传扬,再厉害出了州府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但京都可不一样。天子脚下,全国上下人们的目光总是汇聚于此,只要有风吹草动转瞬就会传扬千里,也正因如此,若是能在京都扬名,基本也就相当于四海皆知。 而且京都达官贵人无数,朝廷大员众多,要是诗会上表现亮眼正好被谁看中,也可以博一个好前程。 因此只要是诗会,无数读书人挤破脑袋想往里钻,而那些名门之后也想尽办法要崭露头角,在长辈面前留下好印象,与其说是诗会,也可以看做是社会上流的交际舞会,不过在这人们不会看你跳舞好不好,看的是诗词写得好不好。 京城一共两个有名的诗会,一个咏月阁诗会,因为举办者是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桃李满天下的儒学大家陈钰。 另外就是怡华园,或者称作梅园诗会。 怡华园地处北城郊,因为种满梅花故而又称梅园,梅园很奇特“梅园花开早”一般会比其它梅早半个多月开放,所以后来也就有了吟诗赏梅的梅园诗会。并非每年都举办,但一举办也会轰动全城。 一是因为这个时节错开了所有诗会;二是梅园乃是当朝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德公王越的园子。明德公可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辅之重,执笔判江山。光这个名声和地位摆在那,不管梅园诗会到底办得好不好,招待周到不周到,评判公平不公平都会有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往里钻。 “小惠,诗会准备得如何?”阿娇对着手心吹气,搓搓手道,四周嶙峋山石中梅花盛放,幽香侵彻冬寒,冷峻中自自有一番令人迷醉的意韵。 她向来喜欢这些花,虽然她更喜欢洁白的莲花,但每年梅开时节她就会搬到梅园小住,小脸经常冻得红扑扑的,也热情不减穿梭其中,沉浸其里,有时偶得两句便马上写下,一时间诗意盎然,心中快意,妙不可言。 跟在她身后的丫头道:“小姐放心吧,梅园钱总管已经安排妥当,我今早还特意去问了呢。” 阿娇点点头,诗会明天就要开始了,到时来人众多,爷爷说会来很多朝中同僚,都是大人物,可不能怠慢了。 “小姐这次想写什么词呢?”小惠好奇的问,又笑嘻嘻的道:“每次看到小姐写词吓得那些才子不敢下笔我就觉得高兴又好玩。” 写词?阿娇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摇头:“这次我不写词。” “难道小姐要写诗?” 阿娇微微一笑再次摇头。心中忍不住设想起明天的事情,世子会来,世子不懂诗词到时候会很尴尬吧,若她这时候还写诗作词,世子岂不是会更尴尬了,所以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不写也好,这样一来世子就会少几分尴尬,自己可以陪他赏梅饮酒不也很好,世子最喜欢她温的酒了想着想着阿娇脸也开始红了。 “小姐,你冻坏了吗,脸都红了,要不我们进去吧。”小惠在旁边道。 “啊,我没事,小惠我们去挑衣裙吧,你帮我看看明天诗会穿什么样的好”阿娇道。 “可是小姐,晚上再试也来得及啊,现在还早呢。” “是吗我的的衣服很多的,还是现在去吧,到时万一时间不够呢。” “哦”小惠答应一声,跟在身后,总感觉今天小姐好奇怪啊。 李业头大的被秋儿和月儿拉着试各种衣服,忍不住扶额:“我就不能明天再试吗,诗会明天下午才开始的!” “那怎么行,世子威仪怎么能临时起意,一定要精挑细选才成呢。”月儿叉腰道,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李业忍不住点了她脑袋一下。 对于两个丫头来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之前李星洲是不可能去参加这样的诗会的,而且也没人会请他,毕竟他虽然名扬京都,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见两个丫头都这么兴奋,李业干脆由着她们折腾,看着在他身上忙碌的两个丫头,李业第一次正视一个问题,这李星洲的个子是真的高,秋儿差不多到他下巴的样子,而小巧玲珑的月儿只到肩膀。这身高估计都一米七八左右了吧,他下可才虚岁十六,不愧算将门之后,基因确实好啊。 忙碌一个多时辰,反复废案重立之后,两个丫头终于挑好了行装,黑色金边书生装扮,外加紫色裘袍,他肩膀比较宽,所以黑色能够显得衣服不那么宽松,又有威严之仪,李业对着黄铜镜转了一圈,其实也看不大清,但还是点点头夸奖道:“很有眼光嘛,本世子很满意。” 两个丫头都高兴得不行,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其实对于李业而言,明天的诗会无非就是给德公一个面子,礼物他都不想准备,等蒸馏酒出了送那老头半斤就是,反正他是李星洲,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去也是吃吃喝喝罢了,有何芊在也不会那么寂寞就是,到时熬上几个小时,找个借口去厕所就能开溜了。 六十六、梅园 李业早上依旧早起锻炼,他现在已经开始练习八极拳的拳路了。 这一环比起练功反而是简单的,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因为脑海中早有记忆,只是让肌肉熟悉的话重复练习就可以。而且因为这些天的练习,李业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素质爆发式的成长着,现在他单手能轻松提个四十斤左右的石锁不成问题,现在的一斤可是十六两。 不过要学习和锻炼的东西依然很多,比如铁山靠,抖大枪,提高身体的抗击打能力,对抗意识还有协调性,在近身战斗中失了胆气,没有对抗意识,下意识想后退是非常危险的。 之后的两仪桩练习也提高到十五分钟左右。 在武术练习上李业有着天生的优势。不只是资质问题,更是他脑海中的记忆,里面累积无数的经验和战斗意识,而这些比招式、肌肉记忆之类的更加难以获得。 实践出真知,这些东西只有从实践中学习,可实践是你死我活的战斗,能完好无缺的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这就是真正的高手为什么那么少的原因。 对于现在的李业而言,一旦身体素质跟上,他的战斗力就会突飞猛进,因为最难的经验积累,战斗意识的训练他早就有了。 吃过午饭之后赵四也来了,不过今日他要做的是出酒槽,酒笼酒灶已经准备好,而秋儿和月儿也做好了剩下的准备工作,只要酒槽做好,整套蒸馏酒酿制的装置就能完成。 美酒啊,李业想想就流口水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难得的暖意充斥周身,在李业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后,终于迎来一次好天气。 他忍不住叹口气,还想试试自己的新铜锅呢,这种天气到晚上必定又会有些小寒,到时和火锅是绝配啊,没想到偏偏要去参加什么破诗会 一日无所事事,待到下午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何芊来了。 李业穿好两个丫头给他挑选的衣服,带着严申出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何芊已经不耐烦的对着门前的河投石子。 他差点笑出声,这小姑娘一改往日武装,难得换了瑰丽庄重的大家闺秀装扮,可哪家小姐会没事去捡路边石子 “你怎么这么慢,婆婆妈妈的!”小姑娘不满意的道。 李业摊手:“去早了也是无聊,拖一拖不是挺好。”说着就要上车。 “你干嘛?”何芊拉住他。 “上车啊?” “这是我的车!” “我知道啊” “你!那你还上,下流!”何芊双手叉腰,气冲冲的道。 旁边的严申看不下去,连忙上前小声在他耳边道:“世子,同乘一车是非常亲密的举动,一般只有家人才会王府的车马上就来,我已经让人准备了。” 李业恍然,原来这么事,顿时感觉丢脸丢大了,忍不住发牢骚:“那还不快点,弄得我跟着出丑。” 何芊在一边气哼哼的看着他他,脸都气红了,李业只能赔笑。不一会儿王府的车来了,严申亲自赶车,跟着何芊的依次离开。 车马缓缓穿过街道,李业从窗户仔细看着四周,房舍不断向后退去。 他们先向西走,然后贴着皇宫高高的红色城墙一路向北,在行驶半个多时辰后出了开元城北门,门吏自然不敢盘查,轻松放他们出城。出城半里左右,从大道转上了一条小路,小路修整平坦,青石铺造,没走多久顿时眼前景致一变,顿时柳暗花明。 远处高山流水,乱石嶙峋,近处幽林山竹点缀其中,从车窗远远看去对面山腰上是一片零零落落的建筑群,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足足覆盖半山。 李业忍不住咋舌,德公老头是真有钱啊,这哪算什么园子,根本就是一片建筑群落啊,而且还在这样俏丽的山上,光是把材料运上去就不知要花费多少人手。 马车摇摇晃晃又行驶半个小时左右,他们终于来到梅园入口,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早已经有不少马车和下人等候,想必早有人到,门口是半圆的,上面的牌匾上有方正有力的两个大字“怡华”。 门口清冷无人,只有两张桌子和几个身着青服的下人备着笔墨纸砚等在那,李业看了太阳,已经下午,看来他们来晚了啊。 见他们到来,有仆人过来指引他们停下车马,李业等何芊下来后带着请柬走过去。 几个坐在门前的人见人来立刻起身作揖,然后接过请柬登记,收下何芊的礼物,还跟他们再三道歉解释道因为来往了,所以迎接贵客的主人已经进去了,实在怠慢贵客。 若是别人这时应该等主人家出来再进去,可正好李业和何芊都不在乎这些,两人摆摆手自己进去了。 在青衣侍女带路下一路向上,转过几个窄道,眼前豁然开朗,喧闹之声瞬间入耳。 李业呆住了放眼望去,整个半山堆满天然山石,山石装点间众多梅树婀娜多姿变化万千,枝头梅花争相竞放,一下子整个世界都笼罩清新的粉红之中,如坠胭粉尘之海,花香清幽弥漫满山。半座山粉红水墨点染,零碎山石映衬,俨然成了一座粉红山城,这视觉冲击令李业短暂失神,人间仙境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如何,这梅园我每来一次都觉得美不胜收。”何芊在旁边道。 李业点点头,确实美啊,看来不虚此行。他此时也注意到从这里望去,山上梅林间有很多人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就如携友出游,不过谈论的虽然听不清楚大概也知道是风雅之事。 诗会角逐晚上才开始,此时这些才子贵人们大多都是结伴游玩,同时构想自己晚上要写的诗词,到时好拿出来表现自己,也有可能是早就写好的,此时有恃无恐。 李业却想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鬼他是做不了,要做也是醉鬼,可如此人间仙境,缤纷落英,要是没酒岂不是浪费。 “小姑娘,你知道酒在哪吗?”李业问青衣侍女道,轻浮的口气搞得人家脸红扑扑的:“公子请跟我来。” 何芊却一把拉住他:“你想去玩乐也要先拜访主人家才合礼啊。” 李业打哈哈道:“你看这里这么多人,德公忙着呢,我们去了也白去,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上呢。” 何芊也不想去做那些繁琐的礼节,可还在犹豫不决。 “你还想不想听笑傲江湖的故事了?”李业只好使出杀手锏,果然小姑娘一下子就服软了。 (明天起每天两更) 六十七、阿娇 梅园提供一些糕点,零食,比如肉干,茴香豆,瓜子花生之类的,当然还有酒。下人们会摆放在园中角落桌上,可以自取,当然很多人也自带酒水和自制点心,大多都是女子,若是遇上心仪才子还可以邀约共食。 可李业看了身边的何芊一眼,她压根就什么都没准备,想想也是,这怎么符合她的风格呢 在青衣侍女带领下,李业在阁楼一角取了两壶酒,一碟茴香豆,并把它递给何芊。 “干嘛?” “你端着啊。” 何芊不情愿的看他一眼,还是乖乖端了。 “走吧,找个地方混日子。” “” 虽说客人到场主人家出门相迎是礼,但并非人人都有这个待遇,普通才学之士自然由梅园中管事迎接即可。而若是朝堂大员,则会引入内堂,由王家本家人亲自迎接。 阿娇站着梅园高处小亭向下看去,大半梅园尽收眼底。 这次负责迎客的是她的二叔王观河,二叔和志在仕途的父亲,经营商场的六叔都不同,他志在学问,只谈风雅逸兴,对官商之道都不感兴趣。 爷爷也不多过问,还表示支持,之前二叔南下苏州游玩访友,探讨学问,近日收到家书听说梅园诗会才匆匆赶来。二叔的到来也让她轻松很多,二叔虽爱读书,爱才学之士,但不是古板之人,接待客人,人情话语他也会说。 很多大人物外门看了请柬,识得人后便立刻让下人带路,直上内堂,能进内堂的都要由二叔亲自接待,都是不可怠慢之人。 阿娇远远的看也认出几个,比如何芊的父亲何昭,当朝开元府尹;还有当朝太尉,参知政事羽承安;武德司武德使朱越;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在野的儒学大家珙桐;好游山玩水的皇子李昱等等,还有些她也认不出,她虽长年住在京中,儿时却是在江州长大的,因为父亲是江州知府。 这些大人物人都会由外门下人直接接引内堂,本家人亲自接待,梅园中其他人想见也见不着。 而还有一些需要王家小辈亲自迎接,虽进不了内堂但也足以说明身份,比如京都最出名的几个才子,还有真正的权贵之后。 这些就落在阿娇头上,因为她比较特殊,本来若是别家自然该由家中男子来,但她是京中出名的才女,梅园诗会中不少人也是冲着她的才气而来。 可她此时却心不在此,之前迎接了庆安公主的长女李梅,还有羽府女眷,都是客套话,此时闲暇下来忍不住又想世子业该来了吧。 按他的身份是该有人接引进内堂,到时自己再去相迎的,可她总有一种预感,按世子的行事作风,兴许不会来,便越想越心忧。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小惠匆匆上了小亭,提醒她道:“小姐,又有贵客来了。” 阿娇收心思,点头下了亭子,带着几个家丁和女婢出去,外面已经等了几人,最前面的一个公子她认得,是晏家公子晏君如,交友广阔,平时在文人墨客中很有名气。 寒暄几句后让身后家丁收了礼,和本家人见过面礼就算到了。 在他之后是京都很有名的才子曹宇,据说咏月诗文是一绝,同样拜谢收礼,走完流程。 阿娇只是依例行事,这时面前的公子她一下子想不起来,眼神示意身旁的小惠,小惠默契的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请柬小声报给她,原是苏州第一才子,名叫方毅,怪不得她不认识。 可下一位却让她愣了一下,原是冢励公子,虽然他们只在苏州有一面之缘,但当初毕竟父亲之前答应过她和冢家的婚事,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客套两句,见他神色激动开口要说什么连忙一句:“冢公子请!”堵住。 虽没什么,但不知为何阿娇心慌慌的,要是世子知道了该如何解释呢 对方面无表情和那丁毅一起走了,这时下一位她也不认识,小惠想看请柬却被那二十多岁的公子拦住。 “王姑娘不必看,我没请柬。在下乃太子府中二子李誉。久闻梅园诗会大名,今日就是想来看看这地方是个什么模样,所以直接进来了,相府肯定不会怪罪吧。” 阿娇话语一滞,太子府二子,那就是皇孙! 说话是要看场合的,这话要是一个市井匹夫说出来算极度客气,但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十分嚣张!擅闯不说,接着不是请罪,而是直言相府不会怪罪!完全不把相府放在眼中。 阿娇心中微气,但还是压住,对方毕竟是皇孙:“是我们怠慢了,本该给奉上请柬的。” “那倒不必,没有请柬本皇孙还不是进来了,哈哈哈”他得意笑了几声,阿娇周围下人此时也听出些味道,但都敢怒不敢言。 他并未送礼,转身要走时突然又像想起什么:“说起来王小姐似乎与堂弟李星洲有媒妁之言,以后也是一家人,哈哈,可惜我那堂弟脾气不好,还请多多担待。” 这下是人都听出来赤裸裸的挖苦了,这婚事可是所人员默认京都才女心中永远的痛。周围下人低头咬牙,却不敢漏半分不满,那可是太子之子啊。 奇怪的是当事人的王怜珊表现怪异,她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微红,躬身道:“这是小女子分内之事。”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这下换李誉呆愣当场,本认为最伤人的讥讽反而没半点效果。呵,强颜欢笑吗,只好一挥衣袖就此走了 风波不过是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之后还来了许多人。 不过只有一个阿娇记得,那就是京都有名的才子,行文诗词以俊逸优美著称的谢临江,因为他上来就问世子李星洲有没有来,从言语中看得出他是崇敬世子的。 在那之后阿娇推辞了一些才子和闺中密友的同游邀请,静坐在亭中等候,可直到下午也没等到人。会不会世子已经来了,只是他不想上来呢,这样想着她叫来小惠,让她去门口查看名册。 不一会小惠就匆匆来,果然世子真的来了!只是没有登门拜礼而已。 我去找他刚有这样的念头,又想到梅园中这么多人,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去找一个男子,那也太不合礼法。阿娇轻咬下唇,双手揪着手帕左右危难之际,突然内堂来了婢女,说有人要见她,爷爷让她尽快过去。 有人要见她,还是爷爷让她尽快过去,阿娇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是谁要见呢,连爷爷都催促她? 六十八、屋里的贵人 六十九、天子愠怒 阿娇早已察觉不对,为何一个诗会会来那么多大人物?若是陈钰大人之类的学问大家还可以说得通,为何参知政事羽大人,甚至武德司的朱大人都来了呢? 聪明如她,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众多大人期许的目光中,怀着忐忑之心推开那道门之后,她心跳陡然加速了。 正堂上坐着两人,一位老人,一位美妇,身后站着两位黑衣暗金甲带剑侍卫,爷爷则站在一旁。阿娇心中念头不断闪过,出入梅园还能带剑,能够让爷爷侍立一旁的人,这世上还能有谁呢!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坐在正中的变白发老人喃喃自语:“好一个赤诚忠勇之士,是大景有愧于他们了。” “当初陛下早已提出封赏,不过他们誓死追随潇王也是没办法的事,除去这位陆先生,当今潇王府还有听雨楼中也有许多忠勇之士。”爷爷在一旁躬身道。 老人只是点头:“陈年旧事,今日就不提了,既是诗会就只谈风雅不谈其它,朕也许久没出过宫了,今日就见一见我大景子民的才气也好。不过朕和皇后今日本是微服私访,没想却见到这么多朝中重臣,实在出乎意料,王卿胜友如云啊。”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德公额头冒出冷汗,连忙躬身解释:“陛下谬赞,这本只是阿娇访友的小小诗会,老夫并未多邀友人,不过诸位同僚想必听闻风声所以都过来了。” 皇上点点头,也不追问了。 “阿娇,快来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德公招手道,刚刚进门的阿娇心跳快到极致,反应慢了半拍这才从震惊中神,连忙上前跪拜。 “起来吧,这就是明德公最疼爱的孙女吧,我在宫中也经常听人说起,今日一见确实生得好模样。”美妇笑着道,声音和蔼亲切,让阿娇放松许多,她招招手:“再靠近些,让我好好看看。” 阿娇上前几步,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好孩子。”皇后笑着满意点头,然后突然问道:“你觉得新洲那孩子如何。” “世子吗?”阿娇一愣,随后心思百转,难道爷爷为何会不辞辛劳亲自去潇王府请世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何屈至尊之躯来这种地方,又为何要见她呢,难不成,难不成是为了 不知为何,阿娇心中一喜,有些小羞涩,按捺心头激动抬头道:“世子胸襟开阔,坚韧自立,聪慧过人,行事雷厉果决,是真正的大丈夫!小女子,小女子” 张了张嘴最后的话终是因为太过羞涩没有说出口来。 “好了好了皇后,你看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还用得着问吗,你不过想借他人之口聊以**罢了。在你我面前谁会敢说实话,看她怕成这样十有八九那小子如今暴戾之气更甚,愈发乖张狂妄了。”皇上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问话。 阿娇一愣,听出话里的不对,明白他们误会了,连忙道:“陛下,小女子说的都是实话” 还想说什么却被爷爷轻轻拉住了,阿娇差点急得哭出来,她说的本就是真话,根本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啊!没想反而害了世子 皇后叹口气,然后缓缓站起来:“唉,陛下说得也是,是臣妾妄想了,诸如大人在外面等候多时,陛下也去见见吧。” “呵,让他们等等也好,既然有本事知道宫中口风,就没本事在这站上一两个时辰吗!”皇帝突然高声道呵斥,不威自怒,这一高声隔着门院中也听得清楚,众多大臣吓得纷纷跪下。 皇帝也起身和皇后一起在王越陪同下推门出去,院中人众俯首在地不敢抬头,除去何昭,胖子羽承安还有白发苍苍拄着拐棍的陈钰。 “陈爱卿乃是文学大家,向来喜欢诗词歌赋,如此诗会自然会来,堂堂正正就不会像你们这般畏惧朕。”说着他摆手道:“外面风凉,陈爱卿进屋吧。” “多谢陛下。”老大人行礼后拄着拐杖进了内堂。 “至于何昭嘛,你为何不跪?”皇上目光如炬看向还站着的何昭。 “陛下,我乃受明德公之邀前来赴会,之前也不知陛下要来,问心无愧。”何昭面无表情的道。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道:“你也进去吧。”然后目光转向唯一还站着的羽承安:“羽卿呢。” “臣事先知道陛下要来故而来了,追奉天子乃是臣子本分,臣亦问心无愧。”他高声长拜,没有半点慌乱。 皇上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没开口责罚,而是轻声道:“都起来吧,你们的心思朕都明白,也不会过问你们从何途径得知朕要来梅园。不过今日朕和皇后到此乃是为了私事与你们无关,既然来了难得王卿这一园子好梅,就饮酒赏梅,畅谈风雅吧。” “多谢陛下” “谢陛下不责之恩。” 群臣这才松口气,连忙谢恩,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 屋内,阿娇一声不响站在德公身后的昏暗角,豆大泪珠却从脸颊滚落,她本想帮世子的,说的也是实话,可却偏偏被人误解,反而害了世子。 德公摇头小声安慰道:“此事也不是你的过错,终究是年纪太轻,经历的事少而已。” “可爷爷,我说的都是真话。” “真又如何,这世上有人信的话才叫真话。”德公语重心长道,这时皇帝和皇后斥责群臣后也进来了。皇后率先开口道:“王大人,可知新洲在何处?” 王越看了阿娇一眼,她会意上前禀报:“皇后娘娘,我特意让人去前门看过名册,世子已经到了,不过不过没有登门谢礼,所以也不知现在在哪,总之在梅园之中” “哼,目无尊长,不尊礼数!”皇上怒道。 德公连忙转移话题:“既然如此不如一边赏梅一边找世子吧,梅园不大,迟早会找着,陛下和皇后娘娘难得出宫一趟干等也不好。” 皇上点头:“那好,陈卿和何卿也一起来吧。”两人连忙谢恩。王越带路,何昭、陈钰陪着皇上,阿娇跟随皇后,身后还有两个宫中高手侍卫,一行人出了梅园高处的内堂,向满山梅林而去。 七十、以月为题 何昭王越向来政见有别,何昭是强硬派,力主法不容情,铁面无私。而王越却更加圆融,讲求能办实事,若是能成事牺牲一些在所不惜,哪怕法理。 而王越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势滔天,会驳何昭的奏折,何昭吃过苦头毫无办法,两人之间虽算不上政敌,但互相挖苦出出气总归会有的。 “呵呵,德公可真是好福气,孙女嫁给潇王世子以后就是皇亲国戚,看陛下和皇后娘娘如此爱重,你们王家有福啊。”一路上何昭就靠过来挖苦道,他们一行走在前方,十几众臣也隔了好几步跟在后方,一时朝中形势无意中就显露出来。 “不劳操心,老夫倒是觉得世子不错。”德公黑着脸应道。 “哈哈哈,京都大害还不错,德公真是心宽,作为后辈实在佩服!”何昭笑答,德公黑脸却无话可说。 “两位爱卿谈论什么?”前方的皇上突然问。 何昭见黑脸不答话的王越,好不容易扳一城,心中舒畅,连忙答道:“陛下,我与德公谈这梅园美景。” 皇上不疑有他点头道:“确实是人间仙境,朕久居京中若非今日造访还不知竟有如此景致的地方。” 一行人有说有笑,这里是梅园高处,普通人不能上来,周围没什么人。而落在后方的皇后也与阿娇小声说些什么,阿娇脸色微红,美艳盖过满园梅花,娇羞的不断点头。 众人来到一个建在巨大山石上的亭子,受何昭气一路的王越上前道:“陛下,此地是梅园中地势最高的,从这里俯瞰梅园尽收眼底,想必很快就能找着世子。白天只是文人士子交友游园,到了晚上才是重头诗会品评,老夫请了京中名伎诗语唱词。陛下既然来了何亲自定题,恩泽我景朝士人。” 皇上抚须笑道:“也好,朕既然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也不能空手而归,那就由朕来定题吧。” 说着他踱了几步,沉思一会儿缓缓抬头:“既然是赏梅自然当以梅为题,可如此一来又太落俗套,想必梅园诗会年年都是咏梅的吧。”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王越答道。 皇上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今年就不以梅为题,看到那没有。”顺着所指方向,所有人都看到明明还明亮的天空,一轮月亮早就挂在天边,只不过在太阳的光辉下难以发现。 “世人皆咏秋月好,却不知冬月早,此次恰逢冬季,冬月映新梅,我看梅园诗会就以花、月为题吧,二者可取其一,若是皆有者为上佳如何。”皇上询问四周道。 年纪最大的陈钰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妙啊、妙啊,此题甚妙”若陈大人都说妙那就是真的妙了,因为他治学严谨,从来不会溜须拍马,皇上听他连说两个妙也忍不住自得抚须。 王越、何昭还有众臣也连忙想尽满腹词句称赞。 突然阿娇惊呼道:“世子,世子在那!”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下方另一块山石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潇王世子李星洲!而另一个是俊俏貌美的姑娘,此时正亲密的推搡他。 李星洲大笑,然后躲过那姑娘,毫无顾忌的躺在山石上,那姑娘似乎置气,亲密的推他两下,见他不动也无奈坐下揪他耳朵,两人看似打闹,但举动亲密默契,分明就如心有灵犀的情侣一般。 一行人众脸色各异都看呆了,前面的何昭更是脸色阴沉如水,一颗心如坠冰库。 皇后面露喜色,连忙追问左右:“那是哪家姑娘,诸位可知?” 何昭刚想搪塞过去,就见王越一脸正色高声道:“皇后娘娘,那正是何大人爱女何芊,我看她与世子举止亲密,情投意合,十分般配啊。” “哦,竟是何大人爱女”皇后居高临下,远远看着亲密的两人,嘴角缓缓露出笑容。 何昭一颗心跌落谷底,连忙道:“小女生性顽劣,不懂礼数,我看她只是与世子玩闹忘了分寸” “我看不像,男女之间若不是关系亲密哪有这般不尊礼法玩闹的。”德公抚须,一脸置身事外公正审视的样子评头论足,何昭脸都黑成锅底,恨不能跳起来骂人,但又不敢开口。 “好了,两个孩子到底什么关系到时叫来一问不就知道。”皇上挥手打断:“皇后不是想见星洲吗,让人把他叫来吧。” 吴皇后远远看着两人,笑着摇头:“陛下真是不解风情,此时去叫那孩子岂不是要恨我,到了晚上诗会再叫他来也不迟。” 听到这话,何昭顿时绝望了,恨不能立即隔着十几丈的距离跳下去,把那女儿拖走,可他无能为力。众大臣议论纷纷,众人继续前进,一路赏梅说话。不过现在局势变了,黑脸的从德公变成了何昭,兴致高昂陪皇上说话的从何昭变成了德公。 阿娇低头跟在皇后身侧,默默无言。 “心中不好过么?”吴皇后轻声问。 “没,没有” “都是女人,我自然知道,皇上可是有三宫六院的。”皇后拉过小姑娘的手握住:“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怕星洲所以骗我,说了一路话本宫也明白过来你是真喜欢星洲,我这个做奶奶的自然高兴。” 阿娇脸全红了,慌乱道:“皇后娘娘,我,我只是一时,一时” 吴皇后摸摸她的头:“我知道,只是一时心中苦闷,不是善妒之人。可你是陛下金口玉言钦定的正室,心中要有自信,要信得过自己才能稳坐正中,处事不乱,容人通事。男人不能一味顺从,也不能总是抵触,女人坚守自身、恪守本分之后的退让才是贤淑,否则就是唯唯诺诺的无用摆设” 阿娇听得入神,许久后终于露出笑容点头:“多谢皇后娘娘开导。” 吴皇后满意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我和皇上久居宫中,潇王和王妃早逝,那孩子就只有孤苦一人,想必日子不好过又没人管教所以性格乖张一些,以后你要多多担待,好好照顾他。” 阿娇此时完全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脸已经全红了,低头低声道:“世子其实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世子的,请娘娘放心。” 吴皇后欣慰一笑,这世上怕只有这傻丫头才会认为星洲性子好,这么好的姑娘钟情于他不知是好是坏,但人总归是自私的,无论对王怜珊是好是坏,吴皇后都要为自己的亲孙子找一个好媳妇。 七十一、显露的阴谋 李业其实没什么说故事的天赋,但奈何何芊是个听故事的天才,她这种人一般也可以称为“初中二年级学生”,脑子里光怪陆离想的特多,笑傲江湖的故事本来就不长,黄昏的时候故事已经完了。李业却不想动,日垂西山之际四周气温开始下降,但被太阳烤一整天的山石还是暖烘烘的,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要不我们去吧。”李业如此提议。 “不要。”何芊果断摇头,她还沉浸在那故事中,时不时念叨独孤九剑,吸星大法之类,还会问太监是不是都那么厉害的问题。 “你又不懂诗词,等在这干嘛?”李业不解的问她。 “要你管。”小姑娘虎他一眼,然后收起碟子和酒壶准备还去。 瞥了懒洋洋的李业一眼,这种混蛋怎么可能懂呢,哪个女孩不会向往才子佳人的故事,她是有些笨,所以不懂诗词,可那也是从小憧憬过的梦啊。 “走吧,快放题了去看看。”何芊说着已经跳下石头,李业只好跟着她,两人与人群格格不入相互作伴也好,再说一开始就说好的,他不能半途丢下小姑娘。 “梅园诗会肯定写梅了,这还用挤着去看吗。”李业抱怨,放题是指太阳落山后诗会主办方会请一位德高望重,才学服众的人给出诗词题目,然后诗会士子们以此为中心做诗词,再加公开品评选出优者。 之所以要太阳落山之后放题一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同时维持气氛,要是早早放题那大家还游什么园,赏什么梅,估计都蹲哪个旮旯里苦思冥想去了。 二是为了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公平,让大家太阳落山后才知题,然后一起开始思考构思。 可万事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也有人早早猜题然后做好,还有些权贵子弟出钱买诗词然后各种题材背上一两首,到时蒙对也能张口就来,还落下才思敏捷的美名。 几年前在泸州地界就发生过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泸州知府为让自己女婿出风头找人买诗让女婿背好,准备在元宵诗会一展风采,可惜当地才子中杀出一匹黑马,籍籍无名却文采亮眼,硬生生压住风头让高作评席的泸州知府也只能将魁首评给他。这事后来传出泸州知府成为一时笑柄,李业是听月儿跟他讲的这个故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词本身没有严格的框框条条来打分,不像数学考试,答案在那对就是对,错就错,没有模棱两可。所以诗词想要硬判高下是很难的,这时候利益关系权衡考量,盘根错杂,很多主观的东西也会被带入进来,要像那位不知名的才子一样,一曲词能逼知府放弃女婿,那定是极好了。 放题在山腰小亭,下方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众多才子文士翘首以待。李业很自觉的不去凑热闹,何芊却兴致勃勃的挤了进去。 不一会儿人群中传来一阵沸腾之声,李业抬头远远看去,原来出来放题的人居然是陈钰,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他出的题怪不得人们这么激动。 隐约看见他从旁边侍从双手捧着的木盘中拿过一个卷轴,摊开后开始说起来,只是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吸引李业注意的反而是老人身边那托盘的人,他黑色暗金镶边甲,腰挂利剑,威风凛凛。关键是站姿,积年累月练武的人和一般人是有差异的,人体发力从腰部,故而习武久的人因为经常练习如何发力,会有一种“拔背”的感觉,脊梁笔挺有力,在站姿上最能体现。 看那人李业就感觉他应该是习武几十年的高手,这种人在任何年代都很少见。 李业刚想头去下面找个好地方等何芊,没想到却遇上一个意外之人,李誉! 李誉是李星洲的狐朋狗友之一,今年二十一岁。一来两人境遇差不多,都是皇家之后,都没人管束。李星洲是因为父母早逝,而李誉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加悲惨,他本是太子之后,可太子却从来不管,甚至看都懒得看一眼,太子眼中只有他哥哥长子李环。两个无人约束又无人关爱的皇家子弟,很容易就意兴相投打成一团。 二来时因为李星洲和李誉是一样的,都是没脑子的人,可以说很般配,臭味相投,憨包和傻蛋凑一起 所以后来李业好几次绝过李誉的邀请,因为李誉在他记忆中就是做事不懂脑子,只凭一时冲动的人,跟他在一处迟早招惹祸端。 “星弟!”李誉一见他就跟见了屎的苍蝇黏上来:“原来你也来了,怎么不告诉为兄!” 李业无奈的退后三步拉开距离才道:“额,闲极无聊就随便来逛逛。” “哦”李誉一副我懂了的表情连连点头,你懂个篮子点头干嘛 “确实,诗会上虽然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才子多,但美女佳人也有不少啊,你是想来物色物色准备下手,不愧是星弟啊,嘿嘿”他用肩膀撞了一下李业,然后奸笑道。 李业愣住了,呆呆的看他一眼,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心中居然豁然开朗。 是啊!亏他还闷闷不乐,自己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前世还要出钱去看内衣秀,现在虽然没有呢么劲爆但他没出钱,看一看也不亏啊!这么一想李业突然不觉得诗会索然无味了 果然最质朴而伟大的思想往往都是从最渺小的人物中迸发的。“堂兄,你真是个人才!”李业忍不住拍脑道。 “那是自然!”李誉得意笑道,随后似乎想起什么:“堂弟跟我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你差点被那贱人骗了都还不知!”说着急忙拉他到一个无人角落诉说,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 可他越说李业越是皱眉,冢励,就是当初在听雨楼闹事的人吗?他是阿娇的心上人?可越听李业越是觉得破绽百出。 他既说自己对阿娇有情意,又挑动李誉去言语侮辱她;他说自己无依无靠无权无势,那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怎么可能让阿娇的父亲点头婚事,这种年代最讲究门当户对,阿娇父亲是江州知府,爷爷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要是没有身份背景怎么可能让阿娇父亲首肯。 七十二、我是流氓我怕谁 等到李誉义愤填膺说完后,李业已经完全抓住中心疑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冢励有请柬吗?” “没有,我带他闯进来的。” “那个丁毅呢?你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他是苏州第一才子,他到京都后上相府要的请柬。我进梅园后遇到他,这人不错,很会说话,我们谈得来就结伴而行了。”李誉如实答。 李业抚额,他这个堂哥向来性子直来直去,不会动脑子,他所谓的很会说话肯定就是对方会拍他马屁了,既然人家一直不着痕迹的拍你马屁让你飘飘欲仙,这特么自然谈得来。 他就不想想今日梅园中人杂七杂八算下来少说数百上千,这么多人他又是从苏州来的才子,是如何一眼认出又上来和他搭话的,完全就是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后说那冢励,他根本请柬都没有,就是想利用李誉混进来,因为李誉带人进来自然不敢有人拦,他可是太子之子,怎么说都是皇孙。 冢励口口声声说自己跟阿娇关系如何如何亲密,可到头请柬都没有,这算亲密?骗鬼都不信。 他说得漂亮,还假意为阿娇求情,想显得自己有情有义煽动李誉,让他信以为真做出头鸟。最后什么丁毅上台根本就是假,因为丁毅十有八九和冢励是一伙。 最终想要的剧本估计是不管丁毅还是冢励,只要写出一首好词肯定让冢励拿出来,博得台上认可后上去的是冢励,他最会演最会说,声泪俱下一番,只要避重就轻,避开他和阿娇两人关系到底如何不谈,只咬紧阿娇父亲曾答应婚约的事情说,就会让世人同情他,让阿娇清名扫地,百口莫辩。 “星弟你怎么了?是为那贱人难过吗,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为兄会为你狠狠教训她的!”李誉安慰道。 李业拍拍他肩膀:“你被骗了” “哈” “” 等李业一五一十跟他解释,他是如何一步步被骗后,李誉已经暴跳如雷开始骂娘了,毕竟他彻彻底底被算计利用了还毫不知情。 “骂也没用,现在最主要的是把那两个杂碎揪出来。”李业戾气很重的道。 “他们说要去看题,然后就走散了,我也不知他们现在去哪了。”李誉着急的说。 李业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当初冢励在听雨楼闹事他隐约能看出是个心机狠辣,能搬弄是非的人,但并未放在眼中,也没有生气,因为正中他的下怀,他那点小心机在自己面前也不值一提。 可没想到今日又撞上,或者说还好他撞上了!不然阿娇可能要被他毁了,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女人清誉如同性命。宋朝曾经有一个朝廷大官的女儿,就因为和陌生男人在院外说话,最终为保清誉被逼投井自尽。 足见毁一个女子的清誉名声是多恶毒的事,特别在男女双方地位不对等的社会中,强势一方掌握压倒性话语权,心理上人们也都会偏向强者,所以阿娇在这场毫无防备的陷害面前大概率会一败涂地。 到时她一辈子就毁了。 这是李业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愤怒,阿娇是个怎样的女孩?相处两个多月李业大概有个底,初见时因为误会有点小脾气、小倔强,相处多了觉得她温柔如水,默默付出,说话做事特别考虑别人感受,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好女孩。 她不如何芊率真,不像月儿活泼,不似秋儿知性,可她就如一湾春水,细腻,温柔,润物无声。 对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施以这样歹毒的心计,李业第一次有杀人的冲动,别人说杀人的冲动或许只是形容一种心情,但对他来说不是,因为他杀过很多人,所以他是真的想杀人! “星弟,现在到底怎么办,人这么多又找不着那两个混蛋!”李誉知道自己被骗冤枉好人后火气也上来,咬牙切齿四处张望过往人群。 “去诗会等吧,他们算计那么久肯定会过去的。”李业冷冷的道。 “可那不是如了他们愿,到时候想拦都来不及。”李誉着急得直跺脚。 李业看了逐渐暗下的天空,一轮冬月明亮起来,加之四周挂在树上、屋檐、墙角的灯笼,园中光线充足,只要光线明亮就好:“堂兄,会打架吗?” 李誉一愣然后道:“那是自然,你难道忘了当初你我二人打遍京都青楼无敌手吗。” 李业一笑,他这个堂兄还是一如既往没脑子,他们无敌手那是因为别人都不敢还手啊,不过这也正是他想到最好又最有效的一条对策我是流氓我怕谁! 他李业也好,李星洲也罢,前世今生可都是流氓,恶人还须恶人磨!“那就好,到时那两个杂碎要是有胆上台我们就冲上去打,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李业恶狠狠的道。 “这这不好吧,这毕竟是王相的梅园啊。”李誉有些心虚,倒不是他有脑子了,只是王越大名谁不知道,就算皇上也给三分面子,在他地盘上动手是谁都心虚。 “怕什么,我们这是保他孙女清誉,到时候他谢我们还来不及,再说入梅园者不得带刀剑,这正是好机会。”李业一边说一边把裘袍下的宽袖扎起来。 李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既然你这么说为兄还能怎么办,干他娘的卑鄙小人!” 拍拍他的肩膀,李业居然有一种前世黑帮火拼前的感觉,胸中的血液也开始缓缓沸腾起来,冢励吗?你最好别逼劳资出手,不然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一会,何芊来了,好奇的和李誉打了招呼,然后被拉着向诗会内场走去。 “你不是不喜欢诗会吗,现在怎么赶着去?”何芊不解的问,李业头也不道:“我赶着去作诗,不行吗?” 三人很快进了拥挤的内场,园中梅花盛放,四周拜访瓜果糕点,正面是一个从二楼伸出的高台,到时高台上宾就是负责品评诗词的,虽然现在空空如也,还不知是什么人,但翰林大学士陈钰肯定是其中之一了。, 七十三、暗香浮动月黄昏(1) 七十四、暗香浮动月黄昏(2) 诗会在紧张热络中继续进行,才子士人们想破脑袋,不断有诗作词作递上,大多都是词。 毕竟诗早就有,经历这么多朝代能写的几乎都被前人写尽,文人墨客们绞尽脑汁也难以写出超越前人的诗作。甚至有了许多另辟蹊径的办法,想要令诗文复兴,可惜作用都不大。 除去谢临江开始一鸣惊人拿到“上佳之作”的评语之后,诗词层出不穷,立意各有千秋,甚至还有剑走偏锋之作,但顶多也就有“好诗”“好词”之类的评价,再也无人能超越。 李业一边向前挤,一边在脑海中仔细寻找关于梅花、冬月的诗,若事到万不得已他就自己把前三甲堵死,其实别说前三,就是前三十凭借他的知识储备也能堵得死死的,关键在于人们不信。 比如听雨楼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写的,可谁信呢? 他要真敢这么说听雨楼第二天就倒闭,这一点不夸张,毕竟若是人们认定关公脸是红的,就算他真是个小白脸敢这么说的都是异端,可今天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挤到最前方高台下时,何昭正好在念递上去的词作,向这边瞟了一眼刚好见到他,李业也是第一次见何昭本尊,忍不住多看两眼,结果被恶狠狠瞪了来。 李业一愣,我特么招你惹你了 念完点评后台下传来一阵礼节性的称赞声,那作词的三十多岁文士左右作揖表示谢意,之后落寞退开,虽然大家给面子但毕竟也只是得了个“不错”的评价。 就在这时李业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一头发现居然是谢临江,他年纪比李业大好几岁,几步过来作揖道:“没想到今日能在梅园中见到世子,实在三生有幸,当日听雨楼一别后时常想起世子所言所行,心中感佩,正想拜会呢。” 李业一笑:“不用说那些客气话,谢兄为人我也佩服,今天遇见了也算缘分,一起听听别人大作吧。”就是相邀的意思了,谢临江这人他不讨厌。 对方高兴点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随后和他随行的两个公子靠过来,身后的人小声议论然后连忙为他让开道来。 何芊悄悄的掐他手臂,小声道:“你居然认识谢公子!” “运气好遇上的。”李业不痛不痒的答让小姑娘很不满,想踩一脚结果早有防备,何芊一脚落空差点崴了脚。李业此时专心致志记录着台上给出的评价,同时在等冢励的名字出现,可他不知道何昭在台上看着女儿的小动作脸已经阴沉得快滴水了,恨不能虎躯一震跳下台来一掌毙了他! “世子今日也准备写诗作词吗?”谢临江在身旁问。 李业摇摇头:“我没什么才学,不过也说不定,看情况吧。” 这答让他一头雾水,只以为世子心中有遗憾,摇摇头道:“其实诗词不过小道,世子喜欢归喜欢也不必介怀,在我看来世子心中有我等望尘莫及的大道,像我们这般凡俗之人也只能观望感叹,难以企及。”谢临江说着眼中有些落寞。 李业见他这样好笑的拍拍肩膀:“什么大道小道,人各有才能喜好,在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坚持本心就好,不要被别人乱了心神。” 谢临江一愣,随后拱手道:“世子说得是,若不是世子指点在下差点误入歧途。” “额,没那么严重。”李业摆摆手。 高台阴影中,皇后看着下方与谢临江说笑的李业宽慰笑道:“我看星洲与那谢家小子关系不错。” “哼,总算知道看人,之前总跟些狐朋狗友来往。”皇帝冷冷道。 “那谢临江似乎不错,词写得有几分味道,又和星洲交好,陛下要不” 皇上远远看了台下谈笑的谢临江一眼:“若是有本事谁都可用,倒可以给他个机会试试。” 一个多时辰后,天空彻底暗下,李业提着酒壶往嘴里灌,用酒驱寒,旁边的谢临江还有跟着他的两个公子都用小杯文雅的喝,有人在场何芊也假模假样的用小杯,李业鄙视一番。 就在他站得脚麻,靠坐身后石山上歇一会时,诗会现场又迎来新的高潮,晏君如拿到一曲月下梅再次获得上佳的评语,这次是羽承安评的,其他人也认为当得起这评价。 晏君如乃是晏殊之后,晏殊是景朝开国宰相,权力最盛时位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文臣之首,枢密使掌军要大权,而当初有一段时间内晏殊是二者兼任,足见权位之重。 最重要的他还是公认的文学大家,他的词作至今为后人传颂,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等脍炙人口的名句都是出自他手。 如今晏家在朝堂风光不再,但在文墨一道依旧受人敬重,晏君如就是晏家新锐一辈代表。 四周都是吹捧称赞之声,台下一群人将红光满面的晏君如围在正中,他也一一谦逊答谢,作为梅园主人,德公这时也在高台上亲自起来夸赞两句,他这两句下去今晚诗会首三名中几乎又去一名,只剩最后一个名额。 李业心中又松口气,只剩一个名额,只要再有才子来一佳作,冢励再也没机会进前三。 这时他也听到身边稀稀落落有人在谈论王怜珊,认为剩下一名只怕非她莫属,李业也想起阿娇是京都第一才女啊! 她要是出手不就把前三堵死了吗,这可是她家的诗会,她肯定会写的吧,这样一想心头就不由得放松下来,虽然现在他还没看到冢励和丁毅在哪,但他们的机会已经被堵死了。 “世世子。” 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李业一头愣住了,盛装美颜的小姑娘娇滴滴低头站在他面前,不正是阿娇吗。 “你怎么来了。” “我我在台上看到世子,于是就就过来了。”小姑娘低着头道。 “你准备诗词没有?”李业连忙问她。 小姑娘摇摇头。 “那是想好了没写出来?” 小姑娘又摇头。 “准备现在才开始想?” 小姑娘再摇头。 李业顿时急:“你不会不写吧!” “嗯我今晚不想写,我给世子斟酒吧。”这次她点头了,李业却着急了,阿娇不写不就是给冢励和丁毅机会吗! 七十五、暗香浮动月黄昏(3) 七十六、暗香浮动月黄昏(4)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芊,她连忙住李业道:“你疯啦!胡说什么,你可是和我一起来的,你若丢脸岂不是我也没面子!”说着就要拉李业走。 可就在此时,那丁毅却急忙指着李业高声道:“诸位,在下苏州人士丁毅,这位乃是潇王世子,天家血脉。进京前就听说世子府中产业听雨楼乃是文人墨客圣地,故而想来世子定是才高八斗之人,可惜难见其人。没想今日终于有缘梅园得见,恰逢世子准备写作,在下实乃三生有幸啊!” 他这一高声,顿时吸引众人目光,都围靠过来,就连台上正在讨论做最后评选,准备结束诗会的众人也被吸引目光。 “额,丁公子你被骗了,李星洲怎会作诗呢” “哈哈哈哈,李星洲要作诗!那我倒要好好看看。” “呵,胡闹,有辱斯文” 冢励和那苏欢也兴高采烈过来凑热闹:“看来世子必有佳作,我等迫不及待啊” 也有人小声直言道:“不过纨绔子弟,庸才一个,徒增笑柄罢了。” 面对围观众人,阿娇也慌了:“世子,这你真要作诗!” 李业还没说话,德公就快步从台上冲下来,面无表情走来,所到之处人群连忙行礼让开,不敢近半步,不敢高声说话,德公径直走到他跟前低声道:“你这小子,难道看不出他们是在激你!” 老头虽一脸怒色,言语中的关切却情真意切,李业缓缓拱手道:“自然看得出。”随后看了四处围观一脸看好戏表情的众人,比起看人出彩,大家更愿意看人笑话。 李业早有准备,他已经想通了,现在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声音高了几分,赫然朗声道:“今日梅园一游本没什么惊喜,所以也不想写东西。”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嘘声,这样大言不惭围观众人更加不满。 “不过没想临走之时却见到梅园最美之景,所以就写一首吧。”说着他毫不掩饰看向为他忧心不知所措的阿娇。 顿时人群更是沸腾,有人甚至骂出来,在外人看来他这哪是写诗,分明就是借机调戏京都第一才女,人群中冢励更是一脸阴沉,咬牙切齿。 高台屋檐下,“咣当”一声,老人握拳重重砸在身边茶案上:“丢人现眼!我皇家颜面都让他败光了!” “或许或许他真有诗要写呢”皇后轻声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写什么诗!”老人冷声。 “唉” 德公见他这么说,似乎明白什么,诧异道:“你莫非” 李业看他一眼,呵呵一笑:“阿娇,给我磨墨吧。” “嗯”小姑娘虽然紧张却很听话。 “唉,那你就写罢,写好看些。”德公背手退后,有人一脸忧色,比如何芊、阿娇、李誉、谢临江等,可大多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众目睽睽下桌案笔墨具到,阿娇认真磨墨,李业铺开纸张压好,平了平褶皱处,刚想动笔却突然想起听雨楼中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是他用行书写的,于是笔锋一顿,下笔变慢,纸上笔力雄浑的字就变成楷体。 “山园小梅”在他身侧忧心的谢临江跟着念出来,字是好字,没有词牌名那就是诗了。 四周安静一些,但依旧有人摇头说笑,即是看笑话何必严肃认真呢。李业接着下笔,笔锋转动,很快第一句已经跃然纸上。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谢临江高声念出,压过嘈杂之音,四周听得清楚,此句一出,四周慢慢安静下来。 谢临江心中顿时一颗大石落下,很难的七律诗,而且这第一句就是好句,周围有人轻声惊叹似乎不敢相信。 阿娇露出惊喜的笑容,这句意为百花凋零,独有梅花迎寒风昂然盛开,明丽景色将把整个小园风光占尽。写尽梅花独特不凡,一个“独”字,一个“尽”字用得极好,余韵长存,首句就是很好的句子。世子居然还会写诗!这么想来似乎没有世子不会的事了。 李业故意停了一会儿,若是不假思索也太过令人起疑。 林逋山园小梅被后世誉为千古咏梅诗一绝,即咏梅也暗喻人,故而后来苏轼评价说:先生可是绝伦人,神清骨冷无尘俗。四库全书总目中也说:其诗澄澹高逸,如其人。 而李业可担不起这个评,不管怎么说他所作所为和“神清骨冷无尘俗”的意境相差甚远,若是直接写出来太过令人起疑,可用来写阿娇那就没问题了。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一脸期待,小手紧张捏在胸前的阿娇,第二句也缓缓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谢临江照着就念出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不断有人在吸气 远处丁毅似乎有些不信,仔细咀嚼之后面如死灰,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刚刚还准备看好戏的冢励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后方石凳上,再也站不起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阿娇神色激动,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光,默念两遍,越念越喜欢! 只觉得这两句美得令她难以言语,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水中,清幽芬芳浮动在黄昏月下,梅之风姿,神清骨秀,高洁端庄,幽独超逸,全被十四个字写尽了,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么好的句子! 这只怕只怕能比千古名句了!世子的才学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啊! 四句之后,整个园内已经没了声音,之前的讥讽,戏谑,不屑全没了,所有人安静下来。有人面如死灰,有人翘首以待。就连高台之上的大人物也都起身探头,侧耳凝听。正中稳如泰山,从容落笔的李星洲此时俨然成为这个小小世界的中心,一举一动牵动所有人。 之后四句没有停顿,一气呵成,众人附耳聆听,谢临江高声念出来。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待到他满含感情的朗读落下,一首山园小梅跃然纸上。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到此整个诗会的气氛在寂静中变得肃然,满场只有轻微叹息,围观士人纷纷退开几步,很多人一脸愧色向李业作揖。 台上的人也迫不及待招手示意想要看诗文,谢临江后退半步道:“既是世子为王小姐所做,原稿当由王小姐来收才是。” 阿娇娇羞点头,小心翼翼拎起一角,带墨迹干了才收起纸张,如捧珍宝送上高台评席。 七十七、丁毅 冢励呆愣许久,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会如此” 粉饰白面的苏欢咬牙道:“定是买来的!这诗定是买了的,冢兄千万不要乱了方寸,要立即揭穿他!” 一旁丁毅镇定许多,只是默默摇头苦闷叹气,随后淡然道:“罢了,事已至此再顽抗耍诈只会徒增笑柄罢了,我们到京不久还是多多观望为上。” “怎能罢了!那李星洲绝对是作假,不可能有真才实学,冢励你快去揭穿那贼子!”苏欢着急得手忙脚乱。 丁毅眉头一皱,话语重了一些:“苏欢,你清醒些,此时大势已去,再做无用挣扎只会引人耳目,现在收手我们还在暗处,又无过失,别人要对我们不利也要顾及三分。” “我不管!我要如何便如何,我从来没失手过,冢励你快去!”苏欢咬牙道,眼神变得癫狂,说着就去推搡冢励。 丁毅彻底隐去笑容,面目阴冷下来,再无半点儒雅随和之气,他和这两人目的是不同的,冢励是为报复王家小姐,苏欢是为让潇王世子出丑,他的目的则更高,所以他对局势看得更远更清楚。 “我再警告你一次苏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负责后果自负!”丁毅冷声道。 苏欢指着远处被众人包围的李星洲道:“凭什么!我爹是知府,我想要他声名扫地,他就要” “他爹是王爷,他爷爷是皇帝,哼!”丁毅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说着一把将他推坐在冰冷的石桌上,点心酱汁飞溅,沾满他华贵的衣服。 苏欢呆若木鸡,面部肌肉剧烈颤抖,如失魂一般久久说不出话。 丁毅没管他,远处喧闹盖过这些声音,没人注意这边发生什么,只是用力一推就让他气喘,他一边喘息一边揉揉疼痛的手腕道:“北上的时候我就跟方军师说过不带你来,可你爹非说让你来见世面,现在见到了吗? 丁某现在告诉你,世面就是你在苏州可以顺心如意为所欲为,但在外面你就要给我憋着,没人会顺着你的意,想做你的太子爷明日就滚苏州去,别在这坏我事。” 丁毅说得不留情面,两条水流从失魂的苏欢脸上流淌下来,他竟哭了!一个二十左右的大男子就这么无声哭出来,怎么看都诡异。 “你们把他带去,好好照顾。”丁毅下令道,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男子点头,然后将失魂的苏欢架走。他这才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看高台上评断,此时因为一首山园小梅,整个诗会高潮了。 他也喜欢这诗,光是听听就让他自叹弗如,若抛开别见,心中公正的给出评价的话这在咏梅诗中恐怕是千古一绝了。特别是那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只怕咏梅诗中从此之后再难出其右。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年少时经历的泸州诗会,那时那位姓方的文士也是如此,一曲惊人,震惊全场,如戏文般的反转至今令人津津乐道。 京都大害?纨绔子弟?丁毅对这位世子可谓越来越感兴趣了。 至于苏欢之事他早有预感,在苏州仗着自己知府老爹的溺宠,他何尝不是另一个李星洲,或者说他比李星洲更甚,至少李星洲从小父母双亡,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苏欢从小到大可不知苦是何滋味,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在苏州嚣张跋扈,顺风顺水。此时上京他的知府老爹说让他涨见识,还派人保护一起进京,结果一到京都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连守门小吏都不给他面子,听闻还有比自己更加嚣张的潇王世子更是彻夜难眠心不能平,之后还让人跟踪刺探。 像苏欢这种人丁毅心中是十分不屑的,派人护他那也要护得住才是,要保护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不经世事,不懂人情,万事顺心如意滋养的脆弱内心,轻轻一碰就碎。丁毅曾担心这油头粉面的公子会因刺激猝死,果然今晚见所妒之人不仅没有颜面扫地还风光百倍,稍经挫折就失魂了。 要不是他们目前还受苏州知府挟制,他怎会带上这废物! “你你这混蛋什么时候学会写诗的!”最为震惊的其实要数何芊,他和李业可是呆了一天的,半点都看不出这家伙像是会写诗的样子! “额,你一口一个混蛋还来问我,有你这样请教人的吗”李业带着穿梭靠过来的人群,大多都是赔礼道歉的,他礼节性礼,文人大多认死理,但也算敢作敢当。 “你你什么时候会写诗的,没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小姑娘难得的干脆妥协重新组织语言,李业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平时大大咧咧舞刀弄枪,其实内心对文人墨客还是挺向往的嘛。 “天生的。”三个字的答差点让何芊跳起来打他,他之所以走动只是利用移动人群作为掩护时时观察丁毅、冢励、苏欢一行人,至于台上评论和文人们吹捧无须去听,这是被誉为千古咏梅诗绝唱的山园小梅,能差才怪。 同时他也能料到肯定有人背后议论他是买诗或抄诗之类的。 侦查与反侦察是李业最基本的能力,所以借着流动人群掩护,几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他又往往处在对方视野的死角,夜晚光线昏暗,散射严重,人眼只有借助光才能看到东西,此时利用光学特性隐蔽自己窥视目标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越看越令他疑惑,苏欢是苏州知府的公子,而那丁毅不过一届才子没有官身,可他却对苏欢动手!那苏欢不敢还手不说,一起来的人居然都是听命丁毅的。 几人关系越看越奇怪,一般来说景朝在重要或者繁华大城市才会设府,比如京都的开元府,江州的宁江府,泸州的淮化府,苏州的安苏府,知府可以说一方守土安邦重臣,只要没有设节度使的地方知府就是天,不是知州,知县之列可比的。 景朝府分上、中、下府,知府本身只是差遣,没有官阶,但一般朝廷赴任之前都会给加上官身,而且有默契的品秩,下府知府从四品官员,中府知府四品官,上府知府从三品,若是不设节度使不影响上下次序的地方有时可加正三品。 而苏州安苏府是中府,知府是四品大官,可那苏欢再有才名只是一介草民罢了,连功名都没有,实在太过怪异 七十八、陈珏的帮助 高台之上,陈钰自然是最有资格作评的,与权位官阶高低无关,只轮才学无人能及。 老人拿着阿娇递上的纸张看了许久,众多士子翘首以待,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先不谈诗文,便是这字只怕也是十数年之功啊,刚正有力,正气盎然,浑然一体俨然有大家风范” 台下众人都是一愣,随后低声议论起来,因为看了半天给出这样一个评价,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这不是评诗吗。 只有德公似乎明白什么,端着酒杯诧异的看向陈钰所在方向。 “爷爷,这是”高台上乖巧坐在一旁的阿娇也不明白为何陈大人会突兀的说这话,她想配世子,可身为主家人这又是她的本分,想了半天还是无奈留在台上。 “呵,月翁这是在帮那小子呢,也不知他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让月翁为他说话。”德公自得的抿一口梅园美酒,今日梅园诗会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精彩,如此一来那小子只怕再难藏拙,只是不知日后他要如何应付,若是常人恐怕应付不来。 “帮世子?”阿娇还是有些不明白其中道理。 “你相信这诗是他写的吗?”德公小声问。 “那是自然,世子大才,若是想要做好一件事,他就定能做好,写诗作词也是。”阿娇自信满满的道。 德公无奈摇摇头,自己孙女中那小子的毒不浅,这才多少时日啊:“呵,你见过他,知道他,故而相信他能,可这梅园中多少人见过,多少人知道?若是想想你没见他之前是如何想他看他的,要是那时的你还信吗?”德公问。 “那那也不能妄加诽议,这岂是君子所为。”阿娇着急了。 “世上百无一人是君子,又怎能盼着大家都是君子呢。”德公抚须笑道:“心中揣度猜疑者依我来看梅园之中盖有半数之众,毕竟这诗可算千古名篇啊!如此诗作为衬,而关于那小子的传言多是说他向不习文,乖张跋扈,怎么想都不可能写出这等诗,大家心中颇有余虑实属正常。可月翁(陈钰)一句话遍除诸疑。 诗自是可以买可以抄,可书法却买不了、抄不得,他这字写得如十数年之功,怎么可能是从不习文之人,想来只能是之前低调藏拙罢了,不过现在想想老夫认识他已有两月有余,也不知他竟写得一手好字啊。” 阿娇听罢心中高兴,又向一侧陈钰大人多看两眼,眼中都是感激,世子曾伤了老大人,可老大人今日却公正无私为世子开护,如此仁德令人敬佩。 此时老人的诗评才正式开始,经他刚刚这么一说,台下士子们仔细思虑之后大多心中也缓缓明白过来,李星洲恐怕是真有才学的,或许放荡不羁只是他的表面,其实也是才华横溢不畏世人目光之人,这样的人并非没有。 这么一想人们多少有些理解为何王怜珊会被许给他了,而李星洲也第一次显露才学也是为王家小姐赋诗,这不正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才子佳人的佳话吗。 正好此时,陈钰在高台上微微探身,一手抚须,一手执纸朗声评论:“诗到尾联,梅由主为客,已然成了被赏对象,作者由客变主,情感由隐及显直抒胸臆,咏物抒情水乳交融。这诗词句意境之美想必不须多言,诸位细细咀嚼品味便知。 老夫今日抛开表象,只说诗之神韵,恰如幽独清雅,无尘无俗,清丽可人的少女,盖与世子不符,但此诗乃世子为王小姐所做,如此一想却又合情合理,入木三分,实在妙不可言呐,多亏明德公有如此孙女才有世子撼世名篇啊。” 老人说得半开玩笑的话,顿时引来一众士子大笑,台上的阿娇却红了脸。 “呵,好色之徒,为了讨好阿娇姐你可真是费尽心机!”台下何芊踢李业一脚,李誉却一脸yd笑容凑过来:“星弟啊,原来你还有这般本事,你要是早说那诗语姑娘,菱怀姑娘的身子怕早就破了!” 然后后李业又中一脚。“又不是我说的,你踢我干嘛” “要你管,本姑娘爱踢谁踢谁,哼!” 李业只能笑笑,眼前火光人影不断晃过,喧嚣嘈杂逐渐远去,脑海思绪早已飘向远方不见丝缕光的地方。 今日一事之后他只怕再难安逸,很多事情要早做准备,他明白那种连锁效应,也明白人心人性,只要一步迈出,世上哪有什么独善其身,独自安乐的办法,都是人情交错,利益盘结。 诗会前后短短几个时辰,变化倒是肉眼可见,就是人们变得恭敬,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其它东西。 在那之后他和谢临江、晏君如一起上台受几位大人物殷切教诲,众多士子翘首仰慕,不管是谢临江还是晏君如都没见过这种阵仗,面对这么多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不免紧张慌乱,李业则无所谓了,毕竟他也曾是高位。 除了何昭黑着一张脸,其他人倒是对他笑脸相迎。李业一头雾水的想,他哪里得罪何昭了 “星洲这诗如何?”皇后得意的仔细打量手中稿纸。 “尚可。”皇帝目视前方只吐出两个字。 皇后摇摇头:“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多好的诗,就连陈钰也赞不绝口。你看这字,这孩子定是早有习训,只是不曾显露,没想今日见到怜珊却让他露底了,想来他是真喜欢怜珊啊。” “诗词不是什么大道。”皇帝淡然道。 “却可以流芳千古不是么。”皇后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好过无所事事。”皇帝面无表情点头,随即道:“你辛辛苦苦出宫一次,不就为见他一面,现在不去见他吗?” 皇后摇摇头:“你看那孩子,此时岂是时候。”顺着她的目光,刚下台的李业正向角落孤零零的何芊走去,一路不曾停留。 “何昭爱女”皇帝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虑什么,随即又微微摇头:“便是多个何昭又如何,呵,天命如此罢。” 七十九、诗会后 八十、设备完工 八十一、拖何昭下水 虽然梅园诗会已经过去两日,阿娇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或许是冬日暖人吧。装裱好的原稿捧在手中一看就能看一下午,呆呆的就看那诗,就看那字,一直在傻笑,仿佛盼着它会活过来一般。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越看心跳得越快,脸颊火辣辣的,可却依旧想看。 那天夜色中皇后娘娘想看原稿,她就送过去了,可是一头,世子已经不见了。众多文人们提灯点火,在梅园中寻了许久,问过门童才知世子已经走了。陈钰老大人激动的抄诗一份,细品半天,随后也和皇上告退了。 阿娇至今记得高台之上众多大人的不敢相信的眼神,流转不停的溢美之词和自叹弗如的感慨,那些都是说世子的,可却比说自己还高兴。 这或许就是世子吧,总是这般洒脱不羁,哪怕写出经世之作也如此云淡风轻,若是换了常人只怕高视阔步,得意忘形,趾高气昂了,毕竟是那样的诗作啊! 寻常百姓或许只是好奇,当做故事来说,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真正的读书人,对诗文有研习的人才会知道世子的诗到底高到何种程度! 爷爷都亲自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两句,请匠人装裱,挂在书房里;判东京国子监,学问大家陈钰老大人给出“登堂入室,经世之作”的评价;东京国子监学生,京中有名学士昨日亲自上王府拜会。 不过那些人被拒后居然找到相府来,想让她帮忙说话请见世子一面。阿娇羞得不敢出门,虽然她被许给世子,皇后娘娘也说她迟早和世子是一家人,可毕竟还未成礼呢。世子不见怎会来求她呢,虽然心中也忍不住有些窃喜。 阿娇很想见世子,有想过去王府,有想过去听雨楼。之前她也一直这样见世子的,可经历梅园种种,她反而不敢去了,总觉得太羞人了,心中又万分想见,踌躇难绝,只能瞩物思人 “大人字写得真好!”武烈一脸拜服,探头看何昭高举的纸张。 “呵呵,你武烈一个大老粗也学会溜须拍马啦?”何昭盯着手中诗文笑问。 武烈一脸正色,连忙摇头:“不是大人,我没拍马屁,我是真觉得好,实在太好了!” 何昭头白他一眼:“好你个武烈,你一个五大三粗之人没想现在越来越奸滑,你不要以为本官不知,你斗大的字不认几个,这诗生僻之字这么多,你还能认得出来?” “为了看公文,我每日都在学识字的。”武烈小声道。 “那你念给我听听。”何昭将手中纸张塞给他。 武烈顿时一脸苦笑,尴尬道:“这大人英明,这些属下确实不全知道。” 何昭哼了一声,取诗文:“你连字都认不全还说写得好,不是溜须拍马是是什么。” “大人明察察” “明察秋毫!你这半吊子的学问就敢拿出来拍马屁,日后小心拍在马脚上!”何昭斥责道,遂又自言自语:“你可知我写的是谁的诗?这是那里星洲的诗” “啊!”武烈一脸不敢相信,眼睛瞪成铜铃。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何昭一边念一边踱步:“光这一句也算经世之作,每次看都觉得妙不可言呐。你说这李星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越来越看不透,本以为他只是个没头没脑,百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现在看来有似乎也不是。” “大人,不管是什么人,可他骗了小姐啊!”武烈大声道。 何昭一愣,随即一脸阴沉,“是了,不管他是何人,竟敢骗芊儿就是十恶不赦之徒!”说着刷刷刷将手中诗文撕成碎片,口中开始怒骂李星洲,武烈在一旁半句话不敢说。 足足骂了许久,何昭消了气,看着一地碎纸随道:“李星洲不是人,可诗是好诗,再写一遍吧,武烈磨墨。” “是大人!”武烈连忙答应。 何昭一边写一边道:“王越三番五次在皇后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提及芊儿与李星洲关系亲密,他以为我不知他想作甚?那老匹夫就是想拉我下水! 他家孙女被许给李星洲的时候我哪会不知他上下跑动疏通,就是想推了婚约。可那日梅园中皇上皇后为看李星洲一眼居然微服私访,圣架亲临梅园,他明白过来那婚事是推不了的,所以他就想拉我下水! 圣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倒是脸皮厚得很,自己不想还要拉上别人!嘿呀!” 何昭越想越气,写到一半的诗又让他给撕了。 武烈一脸无奈:“其实要是不说为人,李星洲还是不错的,他可是潇王之后啊。” “你懂什么,太子这几年就要继位了!你想想潇王在时如日中天,百官皆服,虽因林王之事暂未入主东宫,可所有人眼中他就是太子,李星洲又得皇上皇后爱宠,那李星洲像什么?”何昭问道。 武烈挠挠头,有些不确定的道:“不会是皇皇长孙?” “不错!”何昭沉声道,神情肃穆,若是太子早夭,皇长孙继位是合礼法的,也非违制:“正因如此,太子多少都会对他有所防备,等到太子继位时 要是太子胸襟宽阔有容人雅量还好,要是没有他李星洲只怕要倒大霉了!” 武烈也一脸震惊,他只觉得李星洲身份尊贵,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这辈子都能为所欲为,没想到还有这种顾虑,大人物的世界他果然不懂。 这时何昭已经开始写第三遍山园小梅,“皇上把王越孙女许给李星洲,外人看来是犯糊涂,但再看深一点显然是不想王家跟冢家联姻,毕竟王越是文臣之首,武将唯冢道虞马首是瞻,李星洲不过是个受过弃子。可仔细想想若是皇上根本没放弃李星洲呢?” 武烈已经听糊涂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大人所说他虽然听着可却根本听不懂,不知其理,不明其意。 何昭停下手中毛笔,抬头闭眼沉思:“若是皇上没有放弃,要倒霉的恐怕就是我何家! 若没放弃,那么许王怜珊给李星洲看似警告王家、冢家,其实借机给李新洲找个后盾,将来太子登基有王家在也不敢做得太过火。而现在王越那老匹夫拉我下水!在诗会上当着皇上的面不断提及芊儿与李星洲关系亲密,若皇上真想护李星洲的话定会意动!” 何昭咬牙启齿,写到一半的诗再次让他撕了。 八十二、潇王府-魏雨白 八十三、何不食肉糜 见到魏雨白的第一眼李业心中不由自主涌现莫名的恐惧感,搞得他莫名其妙。想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属于李星洲的恐惧,平时这些记忆如蒙尘的玻璃碎片飘散在脑海中,只有集中精力去想时才能擦去灰尘看得清楚,关于魏雨白这个名字的记忆也涌上来 大多都是模糊的,因为都是儿时记忆,但令李业惊讶的是,原来还有人可以收拾李星洲啊! 通过这些记忆李业也大抵了解魏家的事情,之前关北节度使魏朝仁因为作战不利,北方十三城被破,押解近京问罪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听月儿说进京当天很多官吏百姓夹道咒骂,场面蔚为壮观。 李业没去了解,因为关北太远,那时他又只想低调保命。 现在见到魏雨白激发脑海中的忆才后知后觉,原来魏朝仁和李星洲的父亲李承社是世交,而且潇王率岭捷军驻防关北时两家只隔一堵墙,关系密切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魏雨白说来还算自己的青梅竹马。 有了这些记忆李业就是不问关北战事也大体明白些东西了,因为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悲剧。这就好比那句千古名言“何不食肉糜?”。 身处安逸之人永远不知什么是残酷,可调令直面残酷之人的确实坐享安逸者,于是自以为是,对事物没有全面认知等各种毛病就出来了,很多时候会葬送一个王朝。 这是信息技术落后的悲哀,也是几乎无解的题。比如宋朝名将种师道因为果决狠辣,经验丰富,力主抗金,在对外战争中屡战屡胜。 可他深知宋朝少马,靠的是重装步兵弓弩克敌,敌人马多,机动性强,败却不溃,可以重新聚拢再战,但己方一败既溃,因为两条腿怎么可能跑过马。 所以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路垒高堡推进,打得外敌苦不堪言却也劳民伤财,死了很多劳工。为此后方大臣联名参他伤天理、害人命,种师道被解兵权,直到金人南下一路杀至京城,万不得已又启用他,金人一被打退再次削去兵权,种师道一死,北宋次年就亡国。 劳工惨死确实不人道,不人性,但是除此之外丢了北方产马地的北宋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群不知兵事,不懂战争残酷,满嘴只会之乎者也的大臣不想办法不说,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参种师道一本,结果这一参就是亡国灭种。 这就是“何不食肉糜”的悲哀,安逸坐享之人的无知妄言招致灾祸。 但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是无解的,因为从关北到京中快马加鞭也要十数天,若是碰上天气不好或者路上野兽出没,桥路堵塞等情况甚至能耽搁数月。 李业看了一眼,她脚下一双布底鞋鞋底都磨了洞却没换,想必极度狼狈吧。 听她说完请求后李业才开口问:“关北将士如何,伤亡惨重吗?” 魏雨白当场愣住,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她连日京中奔走,所有官员见她谈及北方之事,都是一脸正色怒斥无辜百姓被杀,却只字未提战死的将士 她连忙道:“我南下时死伤已逾万数,刚好遇上天气苦寒,伤者只怕” 李业点头,心中也哀伤,冬天本身就需要大量能量维持体温,加之战败之后食物短缺,如果受伤稍重十有八九要发烧,是撑不过来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的不只是北方境况,而是努力去做结果失败,却要被那些束手旁观者嘲笑侮辱,这种滋味确实难受,但也只有不惧失败去做才有机会成功,旁观嘲笑者就是再怎么笑也始终只是旁观,永远没有成事的机会不是吗。”李业明白她的心理,安慰道。 魏雨白心中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劈愣在当场,眼眶忍不住湿润,这么多个日夜终于有人明白她心中那份屈辱! 父亲和将士们在关北拼死血战,最终他们还是败了,败就是败父亲没有否认,也没有争辩,只是写好战报如实上报,随后被押解进京本以为只是责罚降职,没想却很有可能是死罪! 她匆忙进京之后京中百姓也好,百官也罢,他们没为关北流过一滴血,没在关北救过一个人,却口口声声义正言辞折辱咒骂父亲和将士作战不利,明明什么都没做的人却辱骂起那些奋力去做的人。 为救父亲魏雨白不敢开罪人,所以她默默承受,骂不还口,但那份屈辱令她心头滴血作痛。 连上战场都不敢的人竟辱没那些战败而死的将士!他们说得悲天悯人,张口就是百姓如何如何,可将士命都没了啊!难道就因他们败了就不能算作人,就能随便辱没吗! 世子一句话瞬间戳中她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魏家的女人即便哭了也不会哭出声来,她赶忙抹去眼角的泪,感激道:“多谢世子开导,雨白记住了。” 李星洲故意迈开脸,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她心中忍不住想世子其实是体贴人的。 “你说南下的不只辽人,还有其他人马,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下他们样貌。”李业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接着问道。 “他们来去如风,几乎全是骑兵,一人两马甚至有一人三马,多用刀枪,善于骑射,大多数人都留着辫子”魏雨白详细描述起来。 李业越听越皱眉,听这些描述不会是女真人吧?这个世界也有女真吗。 要知道前世可是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而且女真开始崛起时确实强悍无比,两万人击败辽国七十万大军,在古代战争史上都是罕见的。 而魏雨白此来就是求他救自己的父亲关北节度使魏朝仁,要是以前这种事李业根本不会沾,可现在他踌躇犹豫了。 “魏大人在北方救了很多人吧。”李业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魏雨白点头:“大军抵挡不住时父亲让城中精壮之人率先撤走,随后大军被不明敌人抄后,死伤惨重。 故而故而辽破城时死了很多老弱妇孺,京中官员百姓都说是伤天害理之举 可可父亲说若先让精壮之人先撤来年关北还能守,如若不然明年辽人再来,北方就无守关之兵,到时辽人定会南下,即使留下千古骂名他也要做,我觉得” 八十四、方先生的谋略 “殿下须小心羽承安才是,其人看似义正言辞,做派端正,说话坦荡,其实心有私虑,心思深沉。他想魏朝仁死十有八九是为自己侄子新洲厢军统帅羽番南借机上位高升。为此前几日他还故意接见魏家姐妹一显得他心胸坦荡,此番作为心计滴水不漏是个难相与之人,下次再见不管他说什么,殿下听听就行,切莫信以为真。”方先生一边煽动小炉炭火煮茶一边缓缓道来。 对面的太子心不在焉,脸色阴郁,手中拿着一副装裱好的字,正是最近京中传扬的山园小梅。 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丝毫没听进去,方先生微微皱眉,终是忍住没说话,扇火的力道重了几分。太子还在自顾自咬牙切齿:“这诗绝对是买的!那孽种怎可能写出这种好诗!绝不可能。” 方先生暗自皱眉,随即轻声道:“其实太子也明白此诗不可能是买的,殿下暗中交代户部,潇王世子供奉克扣减半,那点银子怎么可能买得来这样的经世之作。不过以世子本事也不可能做出此诗,这样看十有八九是高人代做。” 太子一拍桌案怒道:“查,派人给我查出来,是哪个冥顽夫子在帮他。” “殿下!”方先生加重语气道:“那不过是小事罢了,万事需分轻重缓急,他就是做了此诗一时风光,才子文士趋之若鹜又如何?诗词只是小道,天下才是大道,他终归只是个愚鲁之徒,难成大事,等到殿下登基,想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当下殿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子看了他一眼,随即将手中诗文撕碎丢弃在地:“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吗?” 方先生缓缓点头:“太子恨李星洲和想要魏朝仁死是一个道理,不过无须操之过急啊。” 太子蔑笑道:“你知道就好,若你能两件都能帮我办成必有重赏,等我将来登基也不会亏待你!” “殿下之命怎敢不从,我是太子府门客,为殿下分忧分内之事,不敢奢求奖赏。”方先生长揖。 太子挥挥衣袖:“别跟我说没用的,说说如何才能弄死魏朝仁,父皇久久不决此事,我怕日久生变,这次好不容易半道对战报做了手脚,要是功亏一篑我的心血都要付诸东流,他远在关北,以后不知何时才有机会。” 方先生不急不缓,先为太子倒茶,随即又为自己满上,在太子就要忍不住时方才开口:“其实事到如今反而简单,群臣劝谏,连冢道虞现在也不说话了。皇上不杀不过念及旧情左右踌躇,此时已到权衡最关键之时,死的一边已和生机平起平坐,我们只要稍加分量皇上心中就会倾向杀他。” “那要如何加分量!”太子着急高声道。 方先生从容一笑:“此事简单,只要此时再出任何对魏朝仁不利之事,又刚好传到皇上耳中,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好!”太子高兴道,随即脸色一变:“你玩我,魏朝仁监押御史台大牢,外人不得随意会见了,他还能出什么事。” “太子莫急。”方先生嘴角带笑,饮一口香茶道:“他在御史台大牢中自然犯事不了事,可他的家人不在牢中,家人能够犯事啊。魏朝仁的子女魏雨白和魏兴平不是还在京中上下奔走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太子恍然大悟:“你是说” “没错,现在就看太子手段如何了,只要让她们姐弟两沾上官司,而且越大越好,最好能沾人命,到时再传到皇上耳中,现在年关之际,太皇太后大寿在即,双喜临门之际要是出乱子皇上必会大怒,盛怒之下定有牵连啊。”方先生缓缓道来。 太子嘴角不断上扬,忍不住大笑出来,京中流浪汉子,无名乞丐不知多少,他贵为太子要弄出个官司易如反掌! “哈哈哈,此技不错,方先生不愧吾之子房!”太子得意道。 方先生嘴角抽搐,连连低声道:“殿下慎言,担心祸从口出啊。” “怕什么,反正我迟早是皇帝,此时说与过两年说有何不同。”太子不在意的摆摆手。 方先生只得赔笑,随即道:“不过还有一事殿下需要注意,到时不过是个人命官司,皇上日理万机不会亲自过问,须有人告知皇上才行。” “我去告诉父皇不就完了。”太子随意道,在他看来如此小事何其简单。 “不可。”方先生急忙摇头:“京中时不时常有无名无籍之人丧命并不奇怪,可殿下贵为东宫太子却关注如此小案太过可疑,到时告知皇上十有八九会遭怀疑,请殿下安排他人。” 太子皱眉:“还要这么麻烦”随即思来想去,好一会儿开口道:“中书舍人末敏云如何,他是我妻弟,对我忠心耿耿,让他去办绝不走漏口风。” 方先生再次摇头:“中书舍人谈刑案太过可疑,陛下若是多想只会适得其反,追查下来反而帮了魏朝仁。” 太子不耐烦了,挥手道:“那我找刑部的人总该行了吧,我与刑部判部事还有来往,到时叫他帮忙定不敢推辞。 “最好如此,刑部上报合情合理,皇上也不会起疑,到时龙颜震怒,魏朝仁只有一死,只是不知刑部判部事可靠与否,到时请太子千万交代切莫走漏风声。”方先生拱手道。 “知道知道。”太子耐心已经到了极致。 许久后,人走茶凉,太子早已离去,方先生对着空无一人的小院,端起手中凉茶,恭敬自言自语道:“季兄,方某就要为你报仇了,一等快十年了,也不知你在酒泉之下安好否。” 喝了茶他接着道:“魏朝仁虽死定了,可那冢道虞我却毫无办法,方某无能望季兄见谅。如此一来我只能去对付李星洲了,可他一个愚鲁之人,即便弄死他又如何,最大的仇还在冢道虞身上。” 说着他站起来,将小炉茶壶一一收好,随后定定看着墙上挂着的出师表喃喃自语:“没想一语成谶” 八十五、帮助 八十六、巧合? 魏雨白坐在王府的马车上,外面天色暗下来,此行正是去王府。其实比起马车她更习惯骑马,少了那种颠簸反而有些不适了,窗外冷风一吹,整个人更加清醒。 “姐,你说世子会不会看上你了,不然干嘛对我们那么好?”坐在外面赶车的魏兴平隔着车帘大声道。 “胡言乱语。”魏雨白连忙驳斥:“世子是深明大义,他说父亲救了很多人所以帮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要是真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我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所以就装作知道的样子唬我。”魏兴平大大咧咧道。 一时间魏雨白没有反驳,确实,世子是怎么样她其实也不明白的。 初见时他贵为世子却一身简练武装,不似权贵子弟,谈吐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咄咄逼人居高临下之感,和京中百姓传言丝毫不符。不过随即想到父亲也被京中百姓传言为十恶不赦之人,自己早该想到传言不可信的。 之后世子深明大义,所说一切道出她的苦楚,自从进京之后从未听人这么说过,心中感动几乎忍不住落泪。 进京后酒肆茶楼还是他们走访的各路官员,只要提及关北的事都是义愤填膺,怒斥父亲不仁不义,亵渎失职,可他们都只是安逸坐谈,哪知当时情况。 景朝军中少马,主力都是重装步军与弩手,而辽人大多都是骑兵,一人两马,虽然他们常击败辽人却苦于无法扩大战果,步人甲全重六七十斤,像京中那些义愤填膺时时说要为国捐躯的文弱书生穿上了只怕站都站不住。而军士只有穿上如此厚重的铠甲才能抵挡辽人骑兵,可击败辽人后只要追上数百步就已气喘吁吁,根本无法全歼扩大战果。 他们与辽人交战中有过一次辽人连续败退二十余次,却每次借着马力迅速逃离,随即重整,再上战场,反复僵持从早到晚,如此一来活生生将将士拖得精疲力尽,最终被击破。 辽人向来难以正面与他们交战,但辽人败了还可以再来,他们要是败了就是溃败,人跑不过马!辽人会乘胜追击,杀光所有人,扩大战果。 而重装步军与马军不同之处还有:一旦腹背受敌就是死路一条,根本跑不掉。 当时得知被绕后之时父亲其实已知必败了,当即下令军中马军除去装具,持令旗火速城中传令让百姓撤离,百姓身不着甲、手无寸铁,大军一败只会任人宰割。 之后父亲又加一令,马军维持秩序,让城中精壮者先走! 城门过道宽度有限,城中百姓兵祸威吓下一同涌出,没人维持只会堵死,可那时父亲却不是让妇孺儿童先走 其实她当初虽有些明白父亲所想,却也觉得父亲不够仁义,所以朝臣百姓说父亲伤天理、害人命时她心中难过却哑口无言,直到今日世子又深说之后才全能明白父亲心中苦楚。 没了那些手无寸铁的精壮子弟,明年辽人如果再来遭殃的就不仅是关北,关北要是破了辽国兵锋直指雁门路、关南路、京北路、京西落、甚至开元府,都是一马平川,就是辽国骑兵的天下。大景虽富庶繁华钱帛充沛,可到时就算倾国之力以对,恐怕也难在平原上与辽人骑兵一决雌雄。 父亲宁愿背负千古骂名,行不仁不义之事也要为此,就是为不让那种情况发生,可惜这世上恐怕只有世子懂他心意,就连自己这个亲女儿也是一知半解罢了。 想到此处魏雨白忍不住痛心。 清早,小院中早寒未散,方先生早起,梳洗打理后坐在院中,手持书卷,正欲朗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音,他眉头微皱,何人如此无礼? 这时门却被粗鲁推开,来人居然是满头大汗的太子。 方先生连忙站起来道:“太子殿下何故如此狼狈。” 太子摆手,端起他放在案边的香茶一饮而尽,这才喘息着道:“李星洲那孽种,他把魏家兄妹接到王府去了!” “什么!”方先生一愣,随即一脸震惊,知道他的人便知他少有露出这种脸色。 太子坐下来,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虚汗,随即详细说起来:“我才早朝结束,孙焕便来告诉我,他在城北找着个带着儿子的外来汉子,让他去挑衅魏家姐弟滋事,到时若是被杀就给他儿子十两银子,那贱民都应了,没想去他们姐妹落脚的客栈却发现人去楼空,一问掌柜才知道昨晚来了潇王府的车马,将一行人全接走了,难不成那孽种看穿我们的计谋,还是谁走漏了风声!” 太子说完这些有些慌乱,毕竟他们昨日刚好筹划,昨晚人就被接走,未免太巧,若是事情败露被捅出来,就算他贵为太子也不好搪塞。 方先生听完脸色逐渐舒缓,笑容重上嘴角:“太子安心,此事定是巧合罢了。一来他李星洲是什么人太子难道不知?二来魏朝仁与潇王乃是故交好友,魏家姐弟去王府住几天也不奇怪。” 见他这么说,太子点点头这才安心些,随即一边擦汗一边道:“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总不能上潇王府闹事吧?” 方先生站起来来踱步:“潇王府高手如云,自然不能去,不过魏家姐弟想要救人就要出来走动,一走动就有机会,此时年关将至,刻不容缓,已经不能用软的了,殿下定知京中有专做黑事之人,让孙焕去请吧。” 太子点头,不管什么地方有黑就有白,所谓做黑事就是帮人打架,绑人,钱给得多的话甚至敢杀人的市井无赖狠人,每个地方多少都有这样的人存在。 “可那魏家姐弟乃是军旅之人,只怕市井无赖不是对手啊。”太子又担忧道。 “不是对手才好,到时她们要是杀个一两个事情就好办,都不用后面麻烦。”方先生自信笑道:“她们不懂,京中不是关北,关北别说死一两个,就是死百十个人也是常有之事。可京中不一样,只要死人都是大案,有理无理都有污点,难逃干系。到时皇上只会听说魏家姐弟杀人,却不会听说他们为何杀人” 太子也一知半解的跟着干笑起来 八十七、登门槛效应 第二天一早,李业将季春生叫来,让他跟着魏雨白,还特别交代若是遇上寻衅滋事之人尽可出手,而且不要让魏雨白沾上。 季春生是潇王帐前牙将,当年时时跟着潇王,自然认识魏家人,也知道魏雨白,魏雨白小时候在关北他还教过她习武,就如同叔叔一般。 魏大人遭罪时他也曾忧心苦闷,但无可奈何,他只是潇王府小小护院头子,又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大人落难,听着京中人们污蔑。 今日世子突然让他保护魏家大小姐自然十分高兴,立马就答应下来了。 李业心里清楚如果有人想针对魏朝仁,接下来很可能会是一套什么操作,因为后世他也经常让手下人干这个,比谁都专业。 影视剧中那种吊炸天气场爆炸双方约好时间地点齐聚街头,然后说几句霸气的漂亮话一拥而上的黑帮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混混无赖,生怕警察不来抓。他们真正有组织有纪律的黑帮是不会这么做事的。 一般来说如果要整死一个人,那就化整为零,分散人员,减小目标,然后不断言语动作挑衅让对方忍无可忍,最好让对方先出手,随即狠辣下手。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报警被警察发现也很难界定到底是民事纠纷还是刑事案件,警察不是神,他们不可能知道详细情况,到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故意伤人也能说成嘴角纠纷引发争斗,调解完事。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很难界定,但这就是空子,黑道的人看得到,政治家们也看得到。 而现在李业就怕有人用这种办法对付魏雨白,她是沙场杀伐之人,见惯了生死,到时候如果有人用无赖招式对付她,出手一失轻重就上当了,只怕刚懂完手衙役已经等着了。到时就会成为政治口水,全泼在魏朝仁头上。 但是季春生在就不一样,他是王府护院头子,对方要是胆敢挑衅只管出手就是,要是有人敢嚼舌,想要搬弄是非,李业随便一个“触犯皇家威严”的罪名扣下去,对方根本接不住,只能认栽被白打。 李业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若有人真想用这种水段,那只能说他们太年轻 接着李业带着季春生来到魏雨白住的院子,一大早魏雨白已经早起梳洗打扮完毕等他,见到季春生后更是激动得行师徒礼,毕竟多年不见。李业将他的担忧说了一遍,随即告诉魏雨白,若遇有人挑衅千万不要出手,让季春生动手就行。 魏雨白虽有些不信,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点头记下了,并再三保证要是遇事就让季春生出手。 李业接着神情认真道:“接下来我要教你如何说服何昭,你一一记下,到时候就按我说的去说去做。” 一听说到重点,魏雨白连忙点点头,一脸认真准备聆听。 “首先接下来几日内你要忘记救魏大人的事,就算不能忘记也要在心中时时提醒自己你,不是为了救魏大人而说话做事。”李业说道。 “世子,可我本就是为救父亲而来京城的”魏雨白不解的道。 “总之你先听我的,就算做不到忘记也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明白吗。”李业看着她认真道,看他认真的表情魏雨白虽然不解终是点头答应下来。 李业这才接着说:“然后今天你要做的事依旧是上何府,你一个人去不要带魏兴平,季叔跟你一起。 到时不要送礼,不要跟何昭提与魏大人有关的任何事,你心中要为关北百姓考虑。你就请他在朝堂上说话,就说关北之地远离京都千里,节度使上任北上都要数十日,现在年关将近,如果不早定下关北节度使,怕明年开春都不能到任,到时辽人要是南下,关北数十万百姓就要遭殃,请他为了关北百姓早朝时请皇上早定下关北节度使之职。” 听完这话,魏雨白愣住了,皱眉道:“这,这与救父亲有何关系?”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这几日一定要忘记营救魏大人的事,心中时刻提醒自己,要是你心有所想,到时说话就会偏颇,就有破绽,就救不了魏大人了。”李业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叮嘱道。 被他这么一说,魏雨白才缓缓点头应下。 “我知道你心里有余虑,也在疑惑,但年关将近,事到如今想救魏大人除了信我你别无选择,所以干脆赌一把,一信到底吧。”李业道。 魏雨白迟疑一会儿,终是重重点头:“我明白了,以后世子怎么说我就这么做。” 李业点头:“去吧,现在何昭应该刚好散朝。” 魏雨白抱拳,随即和季春生一起出了院子。 看她听话远去的背影,李业舒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魏雨白不按照他说的做,毕竟是关乎生死之事谁都会心有余虑,现在看来魏雨白也是个果决之人,敢赌敢拼。 如何把一个普通人变成杀人犯呢?在普通人眼里似乎根本不可能,或者说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在心理学大师那里,这只是个概率问题,理论上并不难。 有一种著名的心理效应叫“登门槛效应”。 举一个例子:如果让你从平地上上一个十米高的高台,没有任何工具,很多人一看这个高度就觉得无能为力了,怎么都不可能上去,于是选择用于仰望等待。 但有人会不断暗示自己,我不上十米的高台,我只上十厘米,十厘米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能轻易做到,于是很快他刨土造了一个台阶,轻松就让自己高别人十厘米。 随即又想都上了十厘米,再上或许也不难吧,于是又一个十厘米当许多个十厘米累积之后有人已上高台,他和观望者之间的高度已经是天差地别。 而造成这些差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第一个台阶,也就是门槛,观望者之所以观望是因为他们没有越过“门槛”,没有去造第一个台阶。 这就是登门槛,也被称为得寸进尺效应。 人一旦接受他人微不足道的要求,为避免认知不协调,保持前后一致,就会不断接受要求。这种现象,犹如登门坎时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登,这样能更容易更顺利地登上高处。 但关键在于何昭要不知道他被算计了,所以李业也不能让魏雨白知道计划,怕她露出破绽。 何昭刚直十有八九会开口,而且这只是小事,不涉争斗,只是提醒皇上而已,但他不知道的是一旦开口他就身在关北局中,最初门槛他已经迈过去了,李业就有信心步步紧逼,直到让他表态! 八十八、王越的奏折 八十九、武德司-季春生 九十、街头乱事 皇后端着茶杯嗅了嗅,轻尝一口,微微皱眉道:“有草木清香,但味道微苦,噫”说着她又尝一口,惊奇的道:“初入口时确实微苦,但随即又有甜,口齿生津都是草木清香,确实提神醒脑。宫中每年进贡那么多茶叶,本宫还不知有这种喝法,星洲那孩子真是聪慧,这是如何想到的。” “世子有一日突然说他喝不惯王府里的香茶,便让下人改了泡茶的法子,便成这样了。”季春生抱拳如实答,之前皇上为了世子收留魏家姐弟的事情生气,若非皇后娘娘解围岔开话题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好,此时心中感激。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哪看得出什么聪慧不聪慧。”皇帝冷脸道:“说起来他还未及加冠,平日在外面胡闹厮混也就罢了,怎能无礼无媒将两个丫鬟私自收入内院,简直不尊礼教,不循礼法,我皇家颜面都让他丢光了!” 皇上大声发怒,周围太监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出声,皇后却不怕,缓缓应“那不正好,听季将军说来这两个月来星洲都不去那些烟花之地了,整日读书习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进步,说不定都是两个丫头的功劳,我早该想到那孩子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成了家才能安下心来,应该催一催相府早让怜珊过门的。” 皇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哪家孩子是天天去青楼酒肆厮混的,这算什么进步?顶多是改过罢了,再者他是皇家子弟,理当做得比别人好,怎能这般骄纵。” 皇后摇摇头,头对季春生道:“季将军辛苦你了,你便早点去吧,星洲那孩子声名不好,难免有人对他心怀不轨,若是没你在本宫还真不放心。” 季春生点点头道:“保护世子乃是卑职分内之职责,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说完行礼告退,离开了坤宁宫。 皇上见他远去才道:“好好的武德使之位不当,偏要在王府中折辱自己本事。” 皇后笑着给他递了一杯清茶然后道:“那还不是陛下由着他,若是你下旨召他来,季春生又怎敢抗旨。” “哼!”皇上喝了一口清茶,微微皱眉:“微有苦涩,不过唇齿津香,神清气爽,也算不错,能找事做总比游手好闲的好。” 皇后为他捏着肩膀:“可不是吗,星洲现在是京中传扬的才子,多少才子士人追捧呢。” 皇帝哼了一声没答话。 何昭静坐内堂,心情有些复杂,当初听闻魏雨白又登门之时他本以为又是来为他父亲疏通求情的,哪知对方见面之后只字未提他父亲之事,只是忧心忡忡一叙关北乱局,言语之间忧国忧民,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提及私事,令他心中羞愧万分呐。 自己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家姑娘知其父必死居然忍住悲痛放下私人恩怨,转而为关北百姓国家安固考虑,是如此深明大义、德操高洁的后辈,而自己这个作长辈的却想着她又是来烦人,想来实在不该。 又看她风尘仆仆,衣着素朴,为父亲奔走就连脚底的鞋都磨出洞来,定是处境艰难,身处如此境地却站出来为关北百姓说话,着实在令人敬佩。 而且她说得也十分合情合理,关北离京都千里之遥,到时关北节度使上任需要数十日,若是遇上北方大雪封山道路坍塌可能会耽搁更久,说不定就能耽搁几个月,如此一来若是关北出事,到时群龙无首就是危及国家社稷的大祸啊! 他想想就觉得满头冷汗,决定明日朝堂之上早向陛下提出此事,心中对魏雨白也大为感激赞赏。 魏雨白到王府后呆呆坐在院子里,护送她的季春生在王府门口便分开了,冬日朝阳总是暖人,她坐在桌边不由得想到今早的事情。 和何昭见面后事,路上遇到的事,都如世子预料一般,如出一辙。 她一开始心中有疑虑,但还是老实按照世子说的,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今日不是为救父亲而来,随后又照着世子的意思说了那番话,看似毫不相干,她却能清楚感觉到前后何昭态度的变化。 之前何昭冷漠疏远,甚至有些不耐烦,就算接见她时也是面无表情。 可待她说完话后,何昭神情语气都变了,对她肃然起敬一般,言语也热络许多,最后走的时候甚至亲自将她送到门口,还行礼送别,感觉自己不再是之前求人之客,而如何家贵宾一般。 若不是世子一再提醒,她都差点忍不住开口求他解救父亲,但她终是忍住了,因为世子再三告诉她,要想救父亲就要听他的。昨日她还将信将疑,觉得这话太过狂妄,可现在想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因为一切都被世子一一言中了。 更令她震惊的是来路上发生的事,他和季春生才出何府没多久,有个汉子在街上突然走上来故意撞了他们,随后不分青红皂白开始破口大骂,推推搡搡,她火气上来差点动手,突然想起世子的嘱咐连忙压下来。 那汉子被季叔一招打折了腿,一动起手来就发现人群中还藏着两个帮手,有一个甚至带了半截横刀,他们哪是季叔的对手,几下被打倒,带刀的那个季叔下了狠手,几乎没了气。 可正如世子所料,三人才倒地,一群衙役呵开围观人群就冲进来,看他们来的速度,定是早就在几十步开外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她那时方才惊出一身冷汗,明白过来其中利害! 若是她没听世子的话动了手,这桩说不明道不清的官司就落在她头上,到时那三人就算此时不死,也可能会死在牢房,死在路上,再说成因伤而死,一桩人命案子就落在她头上了! 好在世子早有交代,下手的是季叔,他一亮潇王府的牌子,衙役们不敢妄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想想她还背脊发凉,第一次明白这种算计比战场上的刀剑还难防,若是没有世子她只怕早被人玩死了! 九十一、世子真乃神人也 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之前只是以为他是深明大义的知己,他为自己诉苦,为父亲辩护,可经历今早的事情之后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魏雨白拖着下巴想起昨晚世子对她的再三叮嘱,想起来现在那些都一一验应了,就如他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可他那时却说得那么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世子的形象在她心中开始变得缥缈,神秘,高大起来,就如难以看穿的世外高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弟弟魏兴平兴冲冲的跑来告诉她世子来了,她刚想起身迎接,世子已经很自觉的进来了,穿过院门来到她面前。 世子今日换了一声打扮,年纪还小,脸上略显稚嫩,但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看起来像风度翩翩的文士,又像气度豪迈的武人,她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加快,连忙移开自己的视线,这身装扮与世子形象很符合。 “今天来也没什么,带你出去买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世子笑道。 魏雨白下意识拒绝:“我们已经打扰世子那么多了,怎么能再劳烦世子。” 谁知对方开口道:“不是说好了要听我的。” “可那是救父亲相关的事宜,这买衣服也算相干吗”魏雨白白了他一眼。 “当然有关,你听我的就是了,走吧。”对方不容分说。 “哪里有关了?” “先走再说。” 魏雨白酒这么稀里糊涂被拉走了。 马车上,世子开口道:“我们京城的姑娘听说不能和男子共乘一车,现在是特殊时期,单独让你乘车我不放心,你不介意吧。” “自然不会,我不是京中女子,也没那么娇贵。”魏雨白大方答。 “那就好,其实我看你衣着就知道你们境况窘迫,想昨晚就给你买的,只是想想你要是这么去见何昭也好,能加分。”对方轻松笑道。 “这,这也在世子算计之中吗。”魏雨白心头微震。 “哈哈,别说那么难听啊,什么算计不算计的,你为了救魏大人本来就奔波劳累。” 魏雨白看着对坐的年轻男子,轻声问:“世子就不问我今早发生什么吗?” “那还用问,一切早在我预料之中,何昭定是对你大有改观,说不定还会亲自送你,路上定有人用无赖手段对付你,想给你扣上官司,估计来三个人左右,其中一人带了凶器,有衙役早就守株待兔,最终被季叔完美收拾了。”对方似乎早已料定如此,气定神闲的道,几乎一字不差! 听罢魏雨白目瞪口呆,震惊得半天说不出来,心中忍不住在想难道世子真是神人吗,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 “哈哈哈”世子突然毫无形象的笑起来,笑得抱住了肚子,让她一头雾水,这有何好笑的。 “哈哈,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哈哈是不是把我当成神了,是不是想我能未卜先知”世子捂着肚子大笑道:“你不想想季叔一大早府肯定先向我汇报,我当然知道了,哈哈哈” 魏雨白一愣,随即明白自己被耍了 心中修气急,怎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下意识抬起脚就想踹他,可到一半又连忙收了三分力道,板着脸生气道:“世子!哪有你这般骗人的” 随即也忍不住“噗嗤”一声跟着笑出来,也怪自己太笨,这都想不到才会被傻乎乎骗了,不过世子也真是可恶,还说得那么一本正经,跟真的一样,害她信了,这世上哪有那么神的事。 其实李业一大早就晨练,然后在两个丫头服侍下吃过早餐,两个小丫头越来越妖娆磨人了,他不是毛头小子,但也不是佛祖,只是两个丫头年纪太小,现在对她们身体不好,不然早就被就地正法了。 随后他只能强按下心头怨念开始设计水力锻造的图纸,顺带解答秋儿一些数学方面的问题,时至今日两个丫头在这条道上已经各走一边,有天壤之别。 秋儿越来越感兴趣,恨不能多学一点,月儿却看见就头疼,李业也不强求她,毕竟人的天赋各异。 他开始让严毢将府中账目一部分交给秋儿来做,严毢开始有些不乐意,毕竟秋儿只是女流之辈,但李业再三施压之下也只能答应,结果发现他自己要核对筹算好几天的账目秋儿一个时辰就能梳理计算得清清楚楚,顿时目瞪口呆,干脆之后的账目都让秋儿帮忙了。 而关于水力驱动作坊的设计其实并不难,而且技术上也没问题,关键在于实践和调整,可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实在不方便,他只能先设计好几种方案,等到来年开春时节再去尝试。 等魏雨白来后季叔先向他汇报了情况,随后说有事先走了,李业就想到带魏雨白除出去买些衣物和生活用品,毕竟她是真的不容易,让人心疼,连日靠一双腿奔走,衣服洗到褪色,鞋底磨了洞也没得换。 他之所以没有昨天就做确实是因为这样去见何昭会加印象分。 路上看到魏雨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李业才忍不住逗她,不得不说魏雨白也是个大美人,不过比起他见过的其她人更加成熟干练就是了。 而关于何昭的对策,一旦他今早答应魏雨白的请求,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被算计而已。 “登门槛效应”其实也是社会认同在作祟,想要让自己前后保持一致,不至于矛盾。 比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类俗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何昭只要答应一件关于关北的小事,那么下次就会很容易答应另一件有关关北的小事,随后不断累积,不断重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早就深陷关北局势中,必须被迫做出决定。 这时还需要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如何保证以后魏雨白还能见到何昭,要是何昭故意避让不见就没法子了,这时李业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何芊 所以带着魏雨白买好衣物鞋袜之后李业让车夫调转马头去了听雨楼,这事还需要何芊的帮助才行。 九十二、第二步 李业之所以只和魏雨白去,没带其他人,是因为他手下无人。 严申和季春生等一众护院被李业安排出去查探那天梅园中的丁毅还有苏欢等人下落底细,他总感觉这行人很奇怪,特别是那丁毅,而且就算他们没有其它目的,光是那天在梅园中的毒计李业也不会放过他们。 其他人则在固封的酒坊那帮忙,这几天虽然阳光明媚,可气温最高不过十几度,早晚和夜里更是接近零度,粮食发酵条件苛刻,稍有差池可能前功尽弃,人多了才能随时应急。 再到听雨楼时李业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前几天顶多就是人多,现在完全变了样子,牌匾门窗擦拭得油亮油亮的,门口车马从酒楼门前一直到了街变转角,街角也来了许多摆摊的,好不热络,出入大多都是装饰华贵,文士打扮的人。 李业有惊讶,带着魏雨白小心避开人群,慢慢混进去。 “你做什么,进自家酒楼怎么跟做贼一样”魏雨白看着他道。 李业摆摆手做了不要说话的动作,紧张兮兮带她进了听雨楼,里面更是热闹,一楼人稍少一些,二楼和一楼侧房却时不时传来叫好声和各种抑扬顿挫的诗词吟念之音。 一个伙计认出了他,连忙引路将他带到后堂,正忙得红光满面的严昆也匆匆迎过来,一见面就行大礼:“世子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巡视指点,老奴不胜感激。” 果然严昆比严毢圆滑多了,李业抬手示意让他起来,然后道:“刚好有事所以过来看看,不用紧张,大家各自去忙吧。”围靠过来的众多伙计这才散了各自忙碌。 “严昆,往日经常来三楼的那位老先生这几日有来吗?”李业在严昆陪同下一边视察后厨一边道。 严昆点头:“来了,那位老先生时常来,世子你莫非忘了当初许下谁诗词写得好就能上三楼之事,昨日就是第一个月开榜之时,若是老先生不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业一拍脑袋,摇头道:“是我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随即又想到,这下他可算欠德公一个大人情了。 “你怎么处理的?”李业随即问严昆。 严昆连忙道:“老奴一开始也乱了套,酒楼里没人懂诗词,这么多书生若是闹起来又不敢动手,都不知如何是好。刚好那位老先生在,评了诗词,然后他的孙女又给老奴出主意,所有能上三楼的才子都免费奉上香茶酒菜,一时间大家都为我们叫好,热闹非凡啊。” “你说阿娇?”李业笑着问,其实经历梅园一事后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小媳妇怕是甩不掉啰,其实平心而论他挺喜欢小姑娘的,之前是怕惹麻烦上身。 “正是,不过”严昆有些结巴道:“不过那位阿娇小娘子之后想让厨子教她那些新菜品的做法,这本是酒楼机密,可老先生和她孙女危难之时出手相助老奴又不好拒绝请世子恕罪!” 阿娇学做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要学做菜?肯定会出丑的吧,李业忍不住一笑,随即道:“你确实有罪,这是酒楼机密不错,不过也正如你说他们对酒楼有恩,这事你也没做错,以后注意就行。而且昨天本来是我记性不好才差点误事,你能随机应变也算有功,赏你十贯钱,打烊后自己去王府中找严毢提吧。”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严昆高兴的道。 “我今天要在三楼宴请客人,待会做一桌好菜送上来,还要好酒。”李业吩咐完带着魏雨雨白上了三楼。 魏雨白问道:“要请客人,请谁?” “能救魏大人的人。”李业说着已经上楼了。 二楼很多文士汇聚,每张桌旁都摆放笔墨,异常热闹,文人们谈论最多的莫过于近来的梅园诗会,有人在谈论某某才子某某诗词如何,有挑出其中几句评赏一番,然后又自己想着仿写几句,热闹非凡。 当然谈论最多的莫过于山园小梅,整个二楼处处可以听见,也有人想要仿写几句,却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有也相差甚远。 有人在感叹此诗恐怕咏梅诗一绝,难有逾越之作,也有人窃窃私语怀疑诗是代写的,不相信李星洲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总之一片嘈杂。 很快,李业带着魏雨白上了三楼,整个世界一下子清净下来,三楼空无一人,依旧只有三四张桌外加一副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挂在高堂。 “坐吧,不用客气,趁现在人还未来,你跟我详细说说关北的事。”李业招呼魏雨白坐下,至于何芊他已经差人去送空信了,何府就在城南,离听雨楼不算很远。 魏雨白点点头,随即详细说起来,期间李业也问了不少问题,她都认真答复,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李业心中已经有了数,随即对她道:“明早你再去见何昭,一来问他昨天说的事情如何,二来就说关北兵祸之后民不聊生,当时正值秋收,百姓粮食都让辽人抢走了” “世子,其实辽人并未抢走多少粮食,当时将士拼死一搏,辽人也折损许多人,破城洗劫后怕有援军便匆匆走了,没来得及祸害地里的粮食。”魏雨白连忙道。 “这只是个借口,让何昭陷入关北乱局的借口懂吗?” 她皱起眉头,随后很老实的摇摇头 李业无奈道:“总之你听我的便是,你就跟他说百姓粮食都让辽人抢走,处境艰难,希望朝廷能够出钱扶济百姓,让关北百姓安然度过战祸这段日子。” 魏雨白凑上前道:“只怕不会,以前也有过战祸,朝堂只充斥过军资,可从未出资补偿过百姓啊。” “当然不会,你在想什么呢。”李业白了她一眼,魏雨白委屈得微微一缩脖子。 李业接着说:“朝廷不会,可是何昭却会开口,他这人刚直为民,你只要这么说了他肯定会提,关北的事情提多就已经入局了,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魏雨白依旧一知半解,最后点头应下,并且牢牢记住刚刚的话。 九十三、太子又输一招 人上楼梯的方式都是不不同的,只要听音就能知人,季春生上楼都是两阶并做一阶走的,所以脚步响亮而且缓慢。德公又慢又稳,阿娇脚步很轻而且也不快,秋儿和阿娇很像,月儿就是噔噔的,恨不能一秒迈十步,而何芊就很像月儿。 所以李业听到急促噔噔声就知道何芊来了。 果然,小丫头很快就出现在楼梯口,一转身却让李业愣住了,今日何芊一反往日做派,没有穿武装,而是一生漂亮的女儿家打扮,外面套着一件御寒的小棉袄,靓丽之中带了几分俏皮,若不是手中提着宝剑,看起来还真是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 “看什么看,流氓。”小丫头嘴巴不饶人,自顾自走过来,看见桌边的魏雨白突然一愣,脸色顿时冷下来:“她是谁?你莫不是又重操旧业,到处沾花惹草。” 李业送到嘴边的酒一下子喷出来:“什么重操旧业,你会不会用词啊”说得好像他是以沾花惹草为业的,不过仔细想想之前李星洲的行径姑且也算吧。 “这位是魏大人家的千金,叫魏雨白,和王府是世交”李业只好一一将两个人介绍给对方认识,当听说何芊是何昭爱女时魏雨白确实惊讶了下。 之后李业很直接的提出想让何芊帮忙的事情,以小丫头的性格倒是好说,她帮就是帮,不帮就是不帮,肯定是一句话的事情。 一桌丰盛的饭菜此时也送了上来,何芊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帮她?” “他爹我和爹是世交好友。” “好吧,那我帮你。”何芊干脆的答应了:“不过你欠我个人情,以后若是我有事你也要帮我做。” “好好好,我欠你人情。”李业好笑的道。 “我不信你,你要立字据为证。”小丫头还是不放心。 李业无奈,只好拿来纸笔真的给她写了字据,小姑娘这次高兴的答应下来,他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后何芊的帮助,魏雨白定能随时见到何昭。 这样一来何昭这个外援算是争取到了。 其实关于救魏朝仁李业不是盲目自信,他是仔细考量过的,可行至少有两点理由。 一就是现在叫嚷着要让魏朝仁死的官员肯定也分两类,这种事情他见多了。 一类是真的想让让他死,至于理由各有不同,可以是仇恨,可以是看他不爽,可以是凑热闹落井下石。 而更多的应该是窥视魏朝仁的关北节度使的差遣,节度使啊,那可是地方手握实权的土皇帝,比京中很多一二品大员还要诱人! 所以他才会让魏雨白求何昭提出新立节度使,如此一来那一部分窥视节度使之职的人就不会再想着杀魏朝仁,因为魏朝仁死不死已经无关紧要,他们要的是节度使这个差遣。 而且魏家经营关北多年,如果新节度使想要在关北站稳脚跟就要拉拢魏家,说不定还会有人调转枪头替魏朝仁说话。 第二点就是皇帝要打仗了,这点只有德公和他知道,纸上谈兵是兵家大忌,此时有战争经验,会带兵的将军就显得格外重要,魏朝仁也是如此! 当天早朝只是小朝,上朝的官员大多都在汇报年关准备,礼部的祭天大礼准备,三衙的禁军习训情况汇总,枢密院的来年全国军队调防事宜。 这其中调防事宜事关国体是个大事,也最受重视,当然还有一事就是关北的事情,其它事情早有定论。 祭天仪典礼部自会安排,规程不出错就没事。而三衙本就没有实权,只是例行差事,做做样子罢了。最重要的来年禁军调防早有枢密使处理,冢道虞执掌枢密院多年自然不会出错。 说来说去说到最后又只剩下关北魏朝仁之事。 节度使乃是镇守一方的大员,掌管一方事宜,真正的封疆大吏,处理起来自然不能随便。 朝堂上以太子为首,参知政事羽承安、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中书舍人末敏云等人力主杀魏朝仁,而枢密使冢道虞则觉得魏朝仁罪不至死,只是势力孤微。 见老将军冢道虞如此,侍卫马军司的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也出来为魏朝仁求情,谁都知道赵光华当初就是冢老将军麾下出身,倒也不奇怪。 可偏偏就在这时武德司的武德使朱越也站出来支持太子,局面再次一边倒。 武德司掌管皇城各门钥匙,保卫皇家安全,还为皇上查探情报,一直都由皇上直接管辖,武德使虽是三品官,但地位不比一二品大员低。 如此形势下,就在大臣们都以为魏朝仁定死之时,平日向来不插嘴关北之事的开元府尹何昭突然站了出来,向皇上谏言,希望早设新关北节度使,稳定关北局势,否则明年开春若是辽人继续南下可就要出大疏漏。 顿时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也站出来附议,局势瞬间逆转。 皇上觉得有理,夸了何昭识大体,为国思忧之后也转了议题,开始讨论新的关北节度使人选,不谈如何处置魏朝仁了。 朝议散后,太子阴着脸走出大殿,嘴里低声骂道:“好你个杨洪昭,好你个童冠!” 羽承安匆匆赶上来:“太子何故恼怒?” “何故?今日要不是那杨洪昭和童冠突然变卦,此时魏朝仁只怕早就死了!”太子怒冲冲的道:“平日我看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说魏朝仁如何如何,今日说到关键时候,那何昭一打岔他们就全变卦了!” 羽承安抚胡须道:“太子难道看不清吗,今日救了魏朝仁的不是杨洪昭也不是童冠,而是何昭啊。” “何昭?”太子哼了一声,不屑道:“他不过照常提议,怎么救了魏朝仁。” 羽承安摇摇头:“杨洪昭、童冠杀魏朝仁无非想取而代之,他们身为候选者又不好提,所以只有魏朝仁死了陛下才会议定新节度使。 可现在何昭这么一提,即便魏朝仁不死他们也有机会成为关北节度使了。如此一来何苦得罪魏朝仁,毕竟魏家在关北根深蒂固,影响颇深,说不定他们明日就会为魏朝仁说话卖人情呢。” “竖子!”太子咬牙大骂道。 羽承安见他大怒只是一笑,随即快步离开,心中疑虑纷纷,说这话不像何昭为人啊难道背后有人作祟,还是说何昭本就偏向魏朝仁,那之前为何不开口? 九十四、贺寿礼物 魏雨白,魏兴平以及他们的几个随从就在王府住下来,不管对于她们安全还是生活条件的改善都是好事。 李业专门腾出一个有六间厢房的院子给他们,还带魏雨白买了衣物鞋袜和生活用品,最后还塞给她五十两银子,魏雨白再三拒绝也推不掉。 为了照顾他们的口味,李业还专门把当年跟着潇王去过关北的厨子严炊指派过去。 对于决策者而言眼界越高看到的东西就越多,也越能占住先机,所以这个时代人们认知水平的局限已经让李业面对任何人时都占尽优势,他要做的就是把握优势,放大优势。 下午李业专门带着闲不住的月儿去看了粮食的发酵情况,酒坊厢房里固封带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看守,屋里火昼夜不熄不说,后来又新加了四条棉被,棉被等的隔热保暖效果绝对上佳。 在厢房里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被李业也已经能闻到香甜的味道,这说明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粮食中的淀粉已经在微生物作用下开始转化成葡萄糖了。 跟他一起来的月儿闻着香甜的气系忍不住咽口水。此时要是取出就是很多人都喜欢的甜白酒了,小丫头馋也不奇怪,但真正的发酵还没开始。 葡萄糖只是香甜,但并不是酒,接下来才是发酵的关键步骤,从葡萄糖发酵为乙醇,这个过程是最容易失败的,一旦控制不好经验不足就会前功尽弃。 李业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是不是嘴馋了。” “没有”小姑娘摇头,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几个放酒粮的大瓦缸,李业好笑的逃出一把铜钱递给她:“正好我也想吃甜米酒,你和秋儿一起去买吧,带她出去走走,别一天到晚盯着那些数学题,对眼睛不好,知道哪里卖吗?” 小丫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连点头:“知道,街口转角的酒坊就卖!” “路上小心点。” 话音才落,小丫头欢快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院门转角了。 甜米酒算是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饮料之一,毕竟材料来源广泛,又是普通百姓也能消费得起的,味道香甜味无穷。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就是米酒,还要掺上热水的,否则老板怎么赚钱。 街角那家老酒店门柒都快掉完了,靠卖米酒和甜米酒为生,经营的是老两口,冬天要让淀粉转化为糖可不容易,所以一到这个时节生意会好一些,一到夏天卖冰水的、鲜榨藕汁的、酸梅汤的都会抢生意。 秋儿和月儿喜欢他家的甜米酒,已前两个丫头每月月钱只有那点,省一年买件新衣服都买不起,嘴馋也只能看看,现在李业直接将两个丫头的月钱提到每月两贯,也就是两千文,可以经常去吃了。 下午严毢专门跑来再三提醒他,年末就是太皇太后九十大寿,身为世子要准备礼物。 李业随便点头应下了,听雨楼加上一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令人们缅怀潇王,送上门的礼物加听雨楼赚的钱,除去开支王府现在库存有五千两之巨。 之所以有这么多是因为他名义上的监护人皇叔李昱大概也觉得没照看好他,心中过意不去,前两天居然让人送来两千两!银块是直接用马车拉来的。 这可以说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巨款了,李业可不打算用来送礼,毕竟他也是熟读水浒传的文化人,记得人家梁中书送岳父蔡京生日礼物动不动就值十万两,他这点不算什么。 明年开春他准备在门前造水力驱动系统,还准备买一艘画舫,到时说不定还要吃紧,这时候可不能破费,至于送什么呢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说起来李业突然想到,各地官员想必都会趁这个机会讨好皇家,到时真金白银肯定会大量流入进京,而且十有八九不入库,这些金银大概会走水路,毕竟上了万两的金银可不是开玩笑的,目标太大,又太重,陆地运输耗时耗力不说还不安全。 往年可能皇帝会下旨不许官员送礼,因为要是准送,最后遭殃的肯定还是百姓,可李业知道今年就算影响再不好皇帝也不会阻拦,因为要打仗了,打仗就要钱啊。 吃过晚饭后季春生和严申还有一众护院也陆续来了。 季春生汇总了一下探听到的消息专门跟李业汇报,探听的途径无非打听,奔走查找,而季春生以前是武德司的人,京都之内要说谁消息最灵通那必然是武德司了,他找熟人问问也知道了许多,但最后有用的东西还是不多。 “世子,那苏欢确实是苏州安苏府知府的儿子,乃是正妻之后,妻子是当地大族中人。至于冢励乃是当朝枢密使,大将军冢道虞之兄冢黎川的三子膝下长子,在安苏府离县出任县令。至于那丁毅”季春生皱眉道:“那丁毅听说是苏州才子,在当地很有名,而且未有功名,只以才学见长,出生商贾之家,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李业点点头,冢励原来是冢家子弟,怪不得他那么嚣张,不过奇怪的是冢励是冢家子弟,苏欢是知府嫡子,身份都远不是商贾之家又无功名的丁毅可比的,可那天在梅园中显然是以丁毅为首的,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季春生接着道:“苏欢、丁毅一行有十几人,数日前早就到了京中,估计是来京都游玩的,就落脚在望江楼。我在望江楼没看到全部人,其中几个像是练过的。” 李业点点头,目前来看这些人似乎没有疑点,如果冢励是冢家子弟那就说得通,他想报复自己和阿娇,而丁毅和苏欢作为他在苏州的朋友自然会帮忙,可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奇怪,为何丁毅能让两人俯首呢。 想不通只好暂时放下,目前他要做的还是救魏朝仁,等事情落下了什么冢励、丁毅、苏欢,一个一个的收拾清理! 当晚,李业再次将魏雨白叫到房中,详细交代了明天去何府怎么说,并且再三叮嘱,无论何昭对她态度多好都不可开口求他救人,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九十五、突然转变的风向 九十六、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殿下,我找的是孙半掌,绝对是狠人啊,可魏雨白身边总是跟着潇王府的高手,每次她都不用动手就被王府的人收拾了,衙役哪敢动王府的人啊。”孙焕一脸苦涩,点头哈腰跟在太子身后解释:“前天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折了五个人,进开元府大牢以那何昭的脾气肯定是捞不出来的。” 孙半掌在城西小有名气,是出门的恶徒狠人。 他年轻时候因欠一贯钱被债主逼到着要剁他一根手指,结果他不怕不说,反而自己剁了自己半个手掌,不喊不叫,而是跟债主说一根手指值一贯,那半个手掌反欠他四贯,那债主被他吓住,反而给了他四贯。 从此孙半掌便有了名号,而且是城西出了名的狠恶之人,没人敢惹,有些无所事事的人也跟着他混,很多有钱人会出钱请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太子不说话,快步进入内堂然后开始砸东西。 桌上的摆设物件被砸了个遍,孙焕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只瓷杯摔在他头上,血水顺着脸侧刷刷往下流也不敢动。 不一会儿太子摔累了,气喘吁吁开始破口大骂,一会儿骂何昭,一会儿骂李星洲,许久后没力气了才瘫坐在椅子上。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乃是太子次子李誉,一见他太子就不耐烦的挥手道:“你来干嘛,没钱自己去账房支。” 李誉环视四周狼狈景象,又看孙焕额头血流不止,小心的问:“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 “没事!你不要打搅我。”太子再次不耐烦道。 “那我” “出去!我叫你出去,你出去我就没事,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太子打断李誉,大声怒斥。 李誉看了父亲一眼,尴尬点头,努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头退了出去。 骂完后太子瘫坐在靠椅上,魏朝仁,何昭,李星洲一个个名字在他脑袋中不断荡,嗡嗡作响,令他心烦意乱 这些人的背后都有着一个更大的影子,那影子高耸入云,重如泰山,面带蔑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些叨扰他一生,不断烦扰他,困惑他,每天梦中都能听到的琐碎话语又开始不断在脑中荡起来,挥之不去 “看看你皇兄的字,哪一点都够你学几年的。” “嗯,字不错,不过只是小道,你皇兄前几天在关北败了辽人,你是皇子,怎能无大志,向他学学。” “承平啊,他怎么能跟承社比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众皇子中就数承社一枝独秀,其他皇子怎么比” “傻孩子,母妃知道你很努力,但天资各有不同,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怎么可能比得上承社呢” “你皇兄” “承社” “潇王” “” “潇王!”太子从椅子上捂着脑袋从椅子上惊坐起来,刹那间头痛欲裂,痛苦的捂头跪在地上,一地的碎瓷片隔着布料扎破膝盖,血染红一大片地板尚不自知。 孙焕这时也发现太子老毛病犯了,一边大喊一边冲过去将他扶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太子头疾有犯了,太子头疾又犯了!” 顿时一平喧嚣中,一大群人陆续冲进来,人影恍惚重叠交错,有人用力掐着人中,随后有人匆匆赶来开始灌药,不一会太子终于缓过来了,只不过已经全身虚脱,没有半点力气。 时间已经确定下来,满载寿辰贺礼的官船会在大年初二那天从水路到达开元,押运的乃是苏州府厢军五百,届时需要开元府接应,允许入京,毕竟是带着刀兵的五百人,这么大的数量不是开玩笑的。 看了文书何昭微微皱眉,五百厢军?安苏府未免太过大题小做,虽有价值十几万两,但大多想必都是珍稀古玩珍宝,放在一起顶多一船而已,何必派这么多人跟押送,五百人加上随行杂役都要六七条船了。 话虽如此何昭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职责不过接送生辰礼物,同时下文书准许这五百厢军入开元境内,从水路进开元城再到京都不过一小段路,出不了岔子。 倒是这两日魏雨白每天来找他帮忙,之后又提出请他告知皇上,战后兵员稀缺,北方漠州铁矿需要早派兵丁增防。铁乃是能决定战事的重要资源,何昭觉得有理,照奏给皇上。 结果魏雨白下午又来,这次是为请陛下减关北税收劳役之事,何昭也觉得有理 第二天魏雨白又按时来了 何昭就算脾气再好也觉得烦了,何况他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谁知他正想让下人推脱说不在的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拉着魏雨白进来了。 何昭心中骂了一百句妈卖批还是只得笑脸相迎,毕竟他觉得魏雨白深明大义之人,而对方之所以找他也是因为他为人正派,不偏不倚,一心为民。 随着不断和魏雨白交谈,何昭也发现最近朝内朝外人人都在谈论关北之事,可若说到关北到底发生什么,那些详细情况最了解的恐怕只有他了。 想到此处何昭忍不住有些微微自得,也不觉得魏雨白烦人了,而是认认真真的听起来。 “登门槛效应是社会认同心理在作祟,人为了不使自己矛盾就会努力保持前后一致。 一个普通人若是鼓起勇气做了一件坏事,接下来他做第二件坏事的时候就会比第一次简单得多,罪恶感也会减少。而一个人要是克服心理阻碍做了一件好事,下次就会做得会更自然并且心理上会更加愉悦。这就好比羞涩的青春期少年给老爷爷让座,只要鼓起勇气让一次下次就会更简单,心里也会高兴”李业一边随意的说着一边放下棋子。 月儿盯着棋盘摇摇两条鞭子:“世子世子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何大人又不是什么少年,魏姐姐你听得懂吗?” 魏雨白跟了一手,也摇摇头:“你们跟他这么久都听不懂,我怎么听得懂呢。” 秋儿静静坐在一旁,正在研究李业给她出的一些数学应用题。 “听不懂也不怕,总之何昭现在已经上钩了,循循善诱就行,关键是现在说的事要时时刻刻提醒皇上要打仗了,只有打仗魏大人活命的机会才大。”李业说着又下一手。 “为何?”魏雨白跟棋然后问。 李业微微一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话音随子而落。 “你输了!”他得意笑道。 “世子这棋路根本没有半点君子之风。”魏雨白不服气的嘟嘟嘴。 九十六、汤舟为之求 九十七、数学问题 “下棋就下棋,你还跟我讲起君子之道来了”李业吐槽道,确实古人下棋讲究礼让谦逊,不会死缠烂打赶尽杀绝,和后世竞技的棋路还是有差距的。 魏雨白叹气笑道:“我都忘了世子本就不是什么君子。” “你知道就好。”李业让月儿倒了清茶,然后道:“明晚来我院子吃火锅吧,把你弟弟也叫上。” “火锅,是鼎煮吗?”魏雨白好奇的问。 “差不多,不过也有差距,我可是精心调制的。”李业神秘兮兮的道,其实火锅这种吃法早在隋朝甚至更前就有,因为无非就是一边煮一边吃,而最习惯的就是用一个小鼎煮着吃,所以魏雨白才会说鼎煮。 但和后世毕竟不同,也没涮的吃法,真正火锅的精髓在于两个,一个是汤料,一个就是快速升温的铜锅。 “那小女子拭目以待啰。”她抱拳丝毫不客气。 不一会儿轮到月儿下了,秋儿也高兴拿着那种本子冲过来:“世子我做完了,你帮我看看!” 她已经学到三元一次方程,李业给她出的题目是一些需要二元方程解,一些需要三元解的题目。 李业接过来看了一下,忍不住夸道:“再多教你几天你怕是要超过我了。”虽然已经被夸奖过很多次,但当着这么多人说秋儿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秋儿姐当然聪明了。”月儿抱着她的手臂理所当然的道。 魏雨白伸手道:“给我看看,我看什么题。” 李业将装订的本子递给她,接过一看夹杂着很多看不懂的怪异符号:“这是什么?” “罢了,我给你念吧。”李业把本子拿来:“今有鸡兔同笼,上有35头,下有94足。问鸡兔各几何?”这就是著名的鸡兔同笼问题了。 “什么意思?”魏雨白问。 李业摇摇头,听她这话就明白她不精通数学,同时思维深度也大大不如秋儿。 会写会算是一事,会用又是另外一事,数学初学者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面对一堆数字符号能够计算,但是面对实际问题,比如一些应用题,生活中的问题时根本理解不了,应用不了,这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造成这种问题的原因在于理解能力差,思维深度不够,而思维深度是衡量智商的一个重要标准,所以像秋儿这样之前从未接触,第一次学会解三元方程后就能运用到应用题解答中的人可以称为天才。 “大概意思就是说有一群鸡和一群兔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每只鸡有两只脚,每只兔子是四之脚,从下面看一共有九十四只脚,从上面数一共三十五个头,问你笼子里有几只鸡,有几只兔。”李业说。 月儿一听这些就头大,揪着衣角道:“世子尽是问些无聊问题,鸡和兔长得又不一样,呆子都认得出,都数过三十五个头了认真看不就认出来了,干嘛这么麻烦” 李业和魏雨白都是一愣,随即相视哈哈笑起来。 月儿着急了:“你们笑什么,这本来就无聊嘛。” “哈哈哈,小姑娘这可不无聊!”就在这时有人高声插话,众人一头,居然是一个华服微胖的老人,在他身边还跟着德公和阿娇,是严申带他们进来的。 “这鸡兔之问出自孙子算经,解法乃是脚数去半减去头数为兔数,故而兔有十二,鸡有二十三,不知老夫说得对不对啊。”那胖子笑呵呵的道。 “当然对。”李业点头,他只是有些意外居然还有对数学感兴趣的人:“秋儿、月儿还有雨白,去屋里拿几个垫子来。”李业吩咐道,这老人既然对数学感兴趣他也来了兴趣,这时代谈论诗词的多,谈数学的可不多。 这时德公也笑呵呵走过,阿娇藏在他身后。 “没想你小子对筹算之术也有研究,我今天是来对地方。”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老人:“这位乃是当朝户部司户部使汤舟为汤大人,这位乃是潇王世子李星洲。” 老人连忙行礼,李业也站起来作揖,景如宋制,中书下面还有一个形同虚设的户部,但那个户部和这个可比不了,户部司比隋唐六部中的户部也要高很多,三司之一,李业不敢怠慢,只是没想到朝廷巨头之一的户部使居然是是个一脸笑呵呵的老头。 不一会大家都落坐了,羞答答的阿娇还低头站在那,李业招招手拍了拍身边的垫子:“过来给本世子看看。” 见爷爷没反对阿娇红着脸不敢抬头,但还是乖乖的过去坐下,便和月儿一起煮酒。 “世子题册能否给我看看,这鸡兔之问似乎简单了些。”汤老头抚须自得道,对于一下子解出鸡兔同笼的问题他很自得,此时指点指点后辈也能显示自己学问。 李业一笑,他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数学水平,毕竟三司又被称为“计省”,数学肯定不会差,于是道:“还是我念给你汤大人听吧。” “如此甚好。”胖老头自信拱手道,德公却在一旁摇头,这心宽的老家伙又忘记正事了。 李业开始出题:“今有甲乙两人相距三十六里相向而行,且走路快慢一直保持一样,若甲比乙先走两个时辰,那么他们在乙出发两个半时辰后相遇。若乙比甲先走两个时辰,那么他们在甲出发三个时辰之后相遇,试问甲和乙两人每个时辰走几里路?” 问题一出在场除了秋儿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这也算筹算之问? 方才一脸带笑,自信满满的汤舟为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嘴里念念叨叨然后道:“给我纸笔。”魏雨白为他递上纸和笔,老人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德公接过月儿奉上的茶皱眉道:“莫非筹算之术还能解这等问题?” 汤舟为皱眉嘀咕半天,写写画画好一会儿才道:“第一次甲四个半时辰的行程加上乙走两个半时辰的行程总共三十六里,第二次乙五个时辰的行程加上甲三个时辰的行程一公三十六里,若是给我两个时辰,定能推算出来!” 李业暗自点头,这老人将一个具体问题快速转化为数学问题说明功底深厚,可惜解题方法还停留在猜测推算的阶段,这样一来二元方程还可以猜一猜,若是三元呢? 于是李业接着问:“若某州厢军六百五十一人,有马军、步军刀盾手、步军弓弩手三种编成,刀盾手比马军多一成,弓弩手比刀盾手多半成,请问马军、刀盾手、弓弩手各有几人?” 这下汤舟为彻底呆住了 九十八、又增援手 低头想了半天的汤舟为终于崩溃放下手中毛笔,摇头道:“这需要好几个时辰一一猜测验证方能作答,世子此时问解实在为难老夫。” 李业只是笑道:“汤大人就没有想过除了猜测验证或许还有其它解法呢?” “其它解法?莫非世子还能有新解法不成?可从古至今向来如此的。”汤舟为一脸不相信。 “秋儿,你解给汤大人看看。”李业道,厢军数目的题目本就是一道很简单的三元一次方程,秋儿点头随即接过笔在纸张上写起来。 汤舟为凑过来,德公也好奇的靠过来看秋儿解题。 只见她下笔很快,写下的都是些看不懂的字符,秋儿利落的写了三个等式:x+y+z651,1x,05y,并且将第一等式中的y、z换算成x,有列出竖式快速计算,十几个呼吸之间便解出:x200,y220,z231。 好奇的众人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一头雾水,直到秋儿微微一笑自信的报道:“世子我解出来了,某州厢军马军两百人,刀盾手二百二十人,弓弩手两百三十一人。” 话音刚落下汤舟为一惊,连忙拿起笔来核算,德公也掐着手指念念有词算起来,带去题中一算果然无误。 胖子大人呆在当成,盯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说不出话,他引以为傲筹算之术就这么简单被轻松击败,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德公惊疑的盯着那些奇怪的符号脸色变幻,最后笑着叹气说:“没想到你连筹算之术也如此惊人,之前说不会写诗,结果梅园一写就吓破众多文人胆,今后只怕不敢再写咏梅诗。而现在连个身边的丫头也比得过户部司,你小子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李业得意的拉拉秋儿小手以示奖励,口中道:“我只是负责教,秋儿天资如此,在这方面比我还有天赋,假以时日只会比我做得好。” 德公只是笑笑:“筹算之术老夫不精,也不敢妄语,不过能如此坦然自认小丫头比自己厉害的年轻人老夫倒是只见你一个,呵呵,你这人啊”他摇头叹口气没再说,也不知是赞赏还是不满。 不一会喃喃自语的汤舟为终于过神来,突然拂起衣摆笨拙的就跪下道:“请世子一定要教我,教我这解法,若是世子肯相授老夫定会厚报!” 他这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李业也赶忙把他扶起来,老人家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他可当不起。 德公咳嗽几声圆场道:“汤老头你先别激动,别忘了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汤舟为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又跪下了,这次更严重一边跪一边哭,说哭就哭,声泪俱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奔丧:“世子救我啊!世子一定要救我啊!” 听了叙述李业才知道来龙去脉,其实对于现在的秋儿而言数字计算是很简单的,而且对于阿拉伯数字的竖式计算来说数字大小并不会增加太多难道,对于这类计算她都已经找不到乐趣了。 李业一想点头道:“帮汤大人没问题,汤大人想要学我的筹算之术我也可以倾囊相授,不过在下也有不情之请。” 汤有为这下不哭了,笑呵呵的道:“有何时事世子尽管说,只要能做老夫定当竭力为而。” “其实很简单,我想汤大人在朝堂上为魏朝仁魏大人说句话。”李业直截了当。 汤舟为的反应出乎意料,没有犹豫没有推脱只是哈哈一笑:“这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不过世子为何要帮魏朝仁?” 李业需要一个理由,但理由不能是他觉得魏朝仁能救人,毕竟这老人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不信能混到户部使这种位置的巨头会是表面这么简单。 政治家都不会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而魏雨白就是最好、最实在的理由,所以他直接道:“因为魏大人与先父是要好故友。” 说着他指了指魏雨白:“这位就是魏大人千金魏雨白小娘子。” 汤舟为点头:“原来如此,这自然没有问题。” “秋儿的算法和现在的算法不一样,只要纸笔,不用算盘,会快得多,大人只管把账目拿来吧。” 很快下人从府外马车上搬来好几摞账目文书。 “统计的事司里的人做的也麻利,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只是算了,有劳世子和这位秋儿姑娘。”汤舟为道。 李业粗略翻看,确实很多,数字也很大,但古人计数用还是普通字,所以占地多不好查看,李业让魏雨白念给秋儿算,这样一来效率大大提高。而且秋儿用李业教她的算法不是快了一点半点,且数字大小并不会影响计算难度。 汤舟为和送账目的人则在一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负责核查,月儿和阿娇给他们端茶递水。 德公趁机将李业拉到一边小声告诫道:“你莫被汤胖子骗了,你看他一脸好人像,实则十句话只能信三句,平生最好笑脸迎人,虽心宽却不傻,心眼很多,你明白老夫话吗。” “知道知道。”李业连连点头,心里还是挺感动的,能跟他这么说话的长辈怕也只有德公了。 “你莫嬉皮笑脸,我问你那魏雨白是怎么事?你莫非借机要挟想要人家委身于你,否则以你的性子如何会管这种事!”德公吹胡子瞪眼道。 李业扶额:“我是那种人吗。” “你难不成还不是?”德公瞪了他一眼道:“我告诉你,若是阿娇以后受了委屈老夫定不饶你!” 李业摊手,搞了半天这老头原来是为孙女出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阿娇,刚好她也在偷看这边,目光对上一下子红了脸,连忙低头煮茶去了。 看来自己又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而且是甩不了了。 现在的好消息是若是身为户部使的汤舟为肯为魏朝仁说话,那么救人立马简单了一大截,只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不过心里其实万万没想到,户部使居然是位胖乎乎的,时而乐呵呵,时而痛哭流涕,随随便便不着边际的老大人,他都开始为国担忧了 九十九、中书舍人 越是在人治的时代揣摩人心,洞悉人性就显得越发重要。 故而官场的尔虞我诈,人心不古就不奇怪了。久在京中又身处朝堂之人谁不懂察言观色,谁不懂趋炎附势顺手推舟呢? 中书舍人末敏云便是如此。 按景朝制,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等行驶政权机构合在政事堂下,而他们的最顶头的上官就是政事堂之首当朝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大人,如今王越告病就由政事堂二把手参知政事羽承安暂领。 按景朝制,中书舍人正五品,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皆起草进画。 话虽如此他顶多不过负责最后一项,圣上若有旨意,中书舍人便负责起草册命诏书。 至于掌侍进奏,参议表章不过说着好听罢了,若是看一眼,说上一句也叫参议政事那也算吧。 不然很多事情他们虽能开口,也无人拦阻,最后都是中书令口定,随后上承王相,皇上强势独断,数十年来别说中书省,门下省都不敢开口,圣旨一下便直达门下给事中,随即执行。 按理来说圣旨当走五步:皇上下谕,中书舍人起拟,皇上御画,丞相过目附属签名,随即交付门下给事中复审准行;随后才能发出,若少一道程序圣旨便是无效的。 在前朝也有圣谕被中书舍人驳,被门下给事驳的事,但在现在不行。 当今皇上在位几十年,曾用铁血手段除了很多和拖拉吊坠甚至反对圣意的大臣,天威渐严,当朝除去王越大人恐怕无人敢顶撞皇上,而如今就连王越大人也告病了,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一切都是皇上圣心独裁,有时下旨甚至直接绕过轮值的中书舍人发给门下给事中。 像末敏云这样的中书舍人如今除去趋炎附势,随波逐流又能如何? 朝堂内这种情况他心中担忧,但也毫无办法。他处境稍微好,他的一个姐姐嫁给太子为妾,凭借这层关系多少还能所得上话,但若到了军国大事他也只能干看着。 比如这几日的魏朝仁之事,太子让他发声他便发声,太子让他弹劾魏朝仁他便弹劾。 反正就连副相个众多文武大臣都想要魏朝仁死,他跟着说说又如何,若是到时事成还能分得功劳,在太子面前得到重视,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皇上啊! 可偏偏这两日事情急转直下,初看来不过是件小事,开元府尹何昭在群臣争论不休之时打岔提出新立关北节度使之事,顿时朝中风向开始变了。 众多武将之首,如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马军指挥使童冠等统统一改之前口风为魏朝仁求情,之前只字不提的何昭也不断提及关北之事,那架势显然是要偏向魏朝仁。 最为重要的就是今日就连户部使汤舟为可突然开口提出开赦魏朝仁,户部使何许人也!户部司首官,朝廷二品大员,掌管天下税务重责,旁人便是想见都见不着啊,他也为魏朝仁说话了! 长春殿上太子再三眼神示意他,他心中焦虑害怕,但还是忍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从头到尾再没说弹劾魏朝仁的话。 他不敢啊,这一开口便要得罪半个朝廷的大人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下朝他匆匆避开太子家,开始心中焦虑慌乱,久久不能平静,只能借酒消愁。 他当初已经开口了,可是那时不是满朝堂都在弹劾魏朝仁吗,为何说变就变了呢?他现在继续开口得罪一堆大人物,不开口便要得罪太子,已是进退两难前狼后虎的局面! “老天爷哟,求你救救我吧”末敏云趴在桌边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唉声叹气道:“京中风云为何变幻如此之快,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这便是你要救他的理由。”听雨楼三楼,德公放下手中酒杯。 昨日在汤舟为等一众人目瞪口呆中,秋儿仅用两个多时辰就把他们一堆人噼里啪啦打算盘需花一两日才能算清的算术题全做完了。 一众人看小丫头的目光跟见鬼一样,李业想想就好笑。 再三感谢并承诺日后必有重谢后汤舟为才匆匆离开,欢快的步伐感觉他一个胖子都快飘起来了,毕竟是保住乌纱帽的大事,他自然高兴。 与之不同,德公却在意李业为何要帮魏朝仁的事,所以今天李业只能跟他亲自解释,一解释就是一个多时辰。 “呵,我还以为你有了功利之心,于你的才智手段而言功利之心是好事,人都要逼一逼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德公隔着桌子盯着他道。 听德公这么说李业心中一跳,嘴角一扯,嘿嘿一笑糊弄过去了。 这老头说得太大,他本以为自己来自几千之后,都有一种高高在上一览众山小的优越感,现在看来古人还有比他心还大的。 德公盯了他半天见他如此糊弄只能摇摇头收目光:“罢了罢了,说说别的吧,其实此事你大可求我,若我一句话陛下杀不成魏朝仁。”德公抚须道,这话说的平静,若是旁人只怕要么会得意嚣张,要么会刻意自谦,但他是明德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在其位早已泰然自若。 “不用,我自有分寸。”李业随意道,他不会求德公,因为在这个时代他就这么一个可以随便说话的朋友。 有的人会把朋友当成自己的筹码和资源,可一旦如此那就再也不是朋友了,这种人事业无论如何,做人都是失败的,李业不会如此。 德公似乎懂了什么,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老脸上还是露出些许笑意,转移话题道:“你这猪肉确实做得好。”他夹了一片梅菜扣肉放嘴里,随即问“不过你不怕惹事上身吗,自古开先例者可都不好过。” “有啊,前几日就有好几个人在门口叫骂,说猪肉乃是鄙贱之肉,听雨楼离经叛道,不成体统。”李业无奈道。 德公幸灾乐祸的笑起来:“那你如何处置?” 李业呵呵一笑:“当然是让人打出去。” 一百、德公问策 一百零一、幕后的手 其实对于魏雨白而言从头到尾整件事的关键就在于有人相信她的话,她尝试了无数遍,每见一个官员她就说一次,送上重礼,毫无尊严的祈求,然后被无情拒绝。 她说过很多次,关北不只辽人,但根本没人信,因为战报上没写! 败仗面前任何理由都是推脱之词,任何辩解都是找借口。皇城之外没人信她,皇城之内父亲身陷囫囵拘押御史台大牢,根本没人能进去,也不会有人听他的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到京都的战报根本没有写关于辽人之外的事情,可送战报的乃是父亲亲兵,南下在京都找到他后他亲口告诉自己战报一路贴身封存,从未开启,一落千里贴身放着,睡觉都不敢松懈,直送到皇城东华门外由宫中侍卫交接签画领走。 她当初也跟何昭说过这事,当时何昭不闻不问,只是将她们姐弟赶走,显然他也不信。 可现在,才短短几天,何昭的态度完全变了,再次说起那些事后他拍案而起,随后又问了她许多细节,关于战报是谁送,如何进京,一路上经过哪些驿站,有没有出什么事,最后交付给谁等等 一出何府,季春生带着四个护院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世子说这是顺水推舟,既然有人想对她不利,那么加派人手就顺理成章,还能迷惑暗中的敌人。 冬日暖阳照下,但自来京都之后,她是第一次感觉太阳居然是暖的,忍不出舒口气,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至少连日奔波劳累没有白费。 这些都归功于世子,若不是世子一切都说不定了,世子说的那些道理她不懂,什么“登门槛”什么心理暗示,但她只是到自从见到他后事情的走向就牢牢在握,似乎总能顺心如意。 经历了之前的四处碰壁,处处求人,现在的处境就如做梦一般,那么不真实。只要再努力一下,只要一下父亲就能得救了。 太子府中方先生焦急的在正堂中走来走去,孙焕在一边汇报:“自从上次出事之后潇王府就派一堆护院时时跟着跟着她,王府护院都是精兵,而且随身带刀,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啊!” “唉,都是是你们一开始打草惊蛇了!他们想不到那么多,但就是个傻子一次不成也自然会有防备,此时再想下手已经难上加难!”方先生没了往日从容,焦虑的道:“恰好此时朝堂中风声突变,若是再不能用魏雨白转移注意,就怕有人翻案,到时魏朝仁能说话,把战报的事情搬出来就完了!” 孙焕也着急:“偏偏这时太子头疾犯了,若是再让他知道此事,只怕” 方先生摇摇头:“先不要告诉太子,你再想想办法,尽力在魏家姐弟身上闹出点事来,然后把派人给朱越传话,跟他说事情已经到万不得已之时,他要是不想死就快点把魏朝仁弄死!” 孙焕点点头:“我记下了方先生。” “此时形势危急,但也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太子依旧是太子,乃是东宫之主,未来的皇上。做最坏的打算就算事情败露他们也不敢牵扯太子,所以你们这几天做事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不要强行去做,这个时候已经输了一半,低调是福明白吗。” 方先生一边踱步一边统筹规划着:“送完口信后这几天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有来往联系,同时对外就说太子染病不见客,也让人拟表上呈中书,太子带病,这几日就不上朝了。”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孙焕欲言又止。 方先生无奈摇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已经没办法,朝堂风向变得太快,短短几日居然全变了!现在看来何昭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他就是站在魏朝仁那边的,之前还装模作样,现在直接不装了,都天天明着接见魏家姐弟。 之前不开口,是故意引蛇出洞,结果第一次开口就谈新设节度使之事,顿时窥伺魏朝仁位置的人都变了口风,瞬间扭转乾坤,实在厉害,只是” “只是什么?” 方先生皱着眉头道:“只是我不明白,户部使为何要帮魏朝仁说话呢,他们当无私交才是,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关北,一个在京中,汤舟为以前在地方当过差也是在剑南路,和关北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最近朝堂中的事情有太多是他想不通的,明明一开始事情全在掌握之中,一步一步走来都全中他的算计,战报被做手脚,魏朝仁落难,皇上不见他,墙倒众人推眼看就要死几天前他都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控制全局。 结果魏朝仁被逼到死地,转眼间局势全变了,他们原本气势汹汹运筹帷幄,结果一抬头发现一张更大的网还在他们之上,将所有人都笼络了见去,被看不见的幕后之手紧握手中,没有丝毫挣扎和喘息的余地。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根本看不透是怎么败的! 不知道到底被谁算计,不知道幕后到底是谁,很多事似是而非,太多疑惑无法解答,这样局面令他感到害怕。 这是方先生自庐州之后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或许这只是巧合,刚好众多巧合凑在一起凑成支离破碎的网,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他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其实你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猜了大概。”李业懒洋洋的靠在花园里的靠椅上,接过魏雨白为他倒好的茶:“只不过心里没把握罢了。 战报一路安全,又是你爹的亲兵贴身护送,那么能动手脚的自然只有它来开亲兵之后,到皇上手中之前这段路程,那就是从东华门到皇宫的路。” 你说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大臣上朝走午门,东华门是科考放榜的地方,虽然没有明规要走哪个门,但那么急的战报放着最近的西安门不走而是饶了一圈走东华门本来就奇怪。” 魏雨白叹口气道:“当初我为何就没想到这西呢。” “一来你救人心切来不及想,二来” “二来什么?” “二来你笨。”李业一本正经的认真说。 “” “十有八九是武德司的人,宫中太监宫女到不了城门,进了皇宫内门就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人多眼杂,所以能做小动作的只有职责在外门之内,内门之外,掌管皇城各门,司掌皇城防务的武德司了。”李业道。 魏雨白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不说话,不夸我一下吗?我在帮你啊。” “我不高兴。”魏雨白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有什么不高兴的,明天何昭十有八九要大闹朝堂,到时你爹就能昭雪了。” 魏雨白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因为你说我笨。” “” 一百零二、他还会筹算? “你倒是动作快得很,朕本以为还要耽搁四五日,到时又可以扣你半年俸禄以充国库。”皇上半开玩笑的放下手中奏折。 下方的汤舟为连忙道:“陛下说笑,臣的俸禄能有多少。” “没多少俸禄是真,可家中充裕也不假吧。”皇帝说着吧手中奏报递给身边的老太监:“福安,让人送到检正门下报备。”老太点头监接过奏报,点头退了下去吩咐下人办事。 任何重要文书,册谕,圣旨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会由政事堂中的检正官备份存档,何人何时发出,内容如何都会标注,以便日后核对。 所以伪造圣旨重要文书之类是行不通的,因为即使模仿得再像,只要和政事堂里的存档对不上都是假的。 皇上随即过头来接着对汤舟为说:“我怎么听京中传言说你在京都西郊新盖了个宅子,比王越的梅园还气派呢。王越的梅园可是王家世代相传,每代添点东西才有今日气派,你倒好,一动土就盖过王越风光了。” 胖乎乎的汤舟为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连忙结结巴巴道:“此事,陛下此事请听臣慢慢说来,此乃” 皇上摆手:“朕还没怪你呢,何至于此,起来说话。” 汤舟为这才赶忙起来。 “你身为户部司首官,掌管天下税务,是个流油的地方,人人羡慕的好差事,有些事情自然避不开,这是常理。但也要时时警醒自己才是,别到朕怪你的时候,你明白吗。”皇上喝了一口清茶道,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想改去反而不舒服了。 “臣明白了,多谢陛下教诲,臣定会谨记,时刻不敢忘记。”汤舟为连忙点头,不着痕迹的擦掉额头的冷汗。 皇帝点点头:“之前你从不插手关北之事,坐看朝臣争论,这几日在朝堂上你为何突然开口为魏朝仁辩护啊,杨洪昭等人改口朕明白他们心思,你为何朕却不懂,给朕说说看。” 一听这话,汤舟为顿时警觉,他不慌不忙的道:“此事事出有因,只因往年关北税务事宜向来先于其它地方报到户部,而且从未出错。 今年户部司之所以拖沓怠慢除去新吏不懂筹算,还有各地办事不利的原因,经历此事臣由此想到关北,魏朝仁不管犯了什么错,就于户部司而言都是办事利落的能臣。” 皇帝听完点点头,说明这番话他是认同的,又接着道:“短短时间赶出来这些奏报,而且详略分明,细末之处也清清楚楚,想必是去找王越帮忙了吧,他之前也主理过户部司,大抵知道精通筹算之人。” “陛下英明,臣确实去求王相了,不过最后帮臣筹算的却并非是王相。” “哦,那是谁?谁家中还有众多精通筹算的宾客不成?”皇上好奇的探头问道。 汤舟为一脸笑意,连忙抓住这个机会道:“此事臣还是承陛下福泽,帮助臣的乃是世子,以他精妙的筹算之术都不需许多人,就一个身边的丫头便帮臣解决了事情。” “世子?哪个世子。”皇上追问。 “陛下,潇王世子。” “星洲?你说他还会筹算之术?”皇上不敢相信的眯着眼睛问。 汤舟为连忙盛赞:“岂止是会啊,世子的筹算之术老臣不能及得万一,这户部司需要筹算一两日的账目被他的丫鬟两个时辰便算得清清楚楚,陛下福泽光照,皇家后人也如此了得,老臣实在佩服啊!” 皇上却越听越糊涂了,李星洲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还会筹算之数?怎么从来没听说也没见过,难不成之前他还有藏拙,至于汤舟为说得有多厉害他权当拍自己马匹了。 想了一会儿皇上还是有些不信,只觉得事情蹊跷,转移话题道:“说说户部的事吧,朕看了你的奏报,今年南方几州,特别是安苏府周边,为何税收大减少,只有去年的六成左右。”皇上皱眉。 “陛下,今年春天安苏府、庐州一带贼子作乱扰乱春种,故而百姓错过春耕,没有闹饥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减一些税收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点点头:“朕想起来了,不过当时安苏府知府行事利落,动作果决,以地方厢军短短数十日并平了乱,为此朕还褒奖过他。”。随即又皱起眉头道:“可朝廷现在缺钱,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啊,还缺啊?”汤舟为一脸惊讶:“今年税收南方虽然少了,但北方比之去年还多了一些,总的来说比去年虽有减少但也少得不多啊陛下。” “此事你莫管,总之国库现在缺银子,你身为户部使这便是你的责任,朕不想听你申辩,也不要理由,至少今年税收少的那些你想办法给朕补来!”皇上不容置疑的道,下方的汤舟为顿时成了苦瓜脸,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此时,宫中太监总管福安又来了,上前跪拜通报道:“陛下,开元府尹何昭大人求见,说是要是急需禀报,现已在殿外听侯了。” “这时候有要紧事,不过何昭若是说事情要紧那必是要紧了,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何昭一身紫袍官服匆匆进来了,先对皇上行礼,和汤舟为打过招呼之后便大声道:“启奏陛下,臣有关关北要事急奏。” 福安结果他的折子,送到皇帝案边,皇上却没看便先不耐烦的开口道:“你不会又想奏关北百姓又是如何凄惨不堪吧,若是如此这两日朕已经听烦了,你去吧,朕不想听。” 何昭正色道:“臣确实想奏关北之事,不过今日所奏的乃是事关国家的大事!” “什么大事?关北之事早有定论,还能有什么大事。”皇帝声音微微高了一些。 何昭毫不退让:“此中之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臣已经发现其中端倪,请陛下听臣一言,若是胡言乱语陛下尽管治罪。” “好,那朕就姑且听一听,但若再是无关紧要之事朕就治你罪,哼!” 一百零三、武德司与上直亲卫营 一百零四、皇帝震怒 魏朝仁一声素衣囚服,在上殿面圣之前有人专门给他打理过,衣着整洁,装扮得体。 他两鬓斑白,这个镇守边关几十年,与辽人交手无数次的老将并不壮硕,脸上都是饱经风霜的深深皱纹,整个人就如同一副骨头架子挂着肉。身材不高大,如同常人,只有手掌虎口满老茧,左手手心光滑,一看就是常年手握刀枪之人。 他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纸张看了半天才道:“陛下,此报确实罪臣所写,可后面还有几行才对,是陛下裁了吗?” 皇上高坐上方:“你仔细看看,你是如何看出朕裁了的。” “这很简单,罪臣还写了不明身份的外敌之事,同时还有关北防务整备事宜,以及臣自知有罪故而推举新节度使之事,上面都没有,臣的印签也被裁去一角。”魏朝仁道。 “福安,拿上来给朕看看。”听到这皇上急忙招手。 太监福安点头,匆匆将信报递送上案头,皇上接过仔细一看果然“关北节度使魏朝仁”的红印被裁去一个小角,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古代文书没有标点符号,所以后面被裁剪的只要规整一般看不出。 “何昭,汤舟为,你们看看。”皇上脸色沉下来,面无表情将手中纸张递给福安,福安送到下方两位大人手中,两个人仔细看了半天何昭才开口道:“陛下,这必是裁剪过的,若仔细看左方纸边仍是新色,右边却陈旧。” 汤舟为也似乎恍然大悟:“怪不来我总觉得战报断句有些奇怪,原是最后一句多了个字啊。” 皇上突然怒拍案桌:“竟敢欺君罔上!” 周围宫女太监吓得连忙跪下,何昭、汤舟为也低下头,魏朝仁吓一跳,急忙有些不解的道:“陛下,罪臣自知败军之将有罪,但句句所言属实,绝无欺瞒之事啊!” 汤舟为看了一眼满脸怒色,脸涨得通红,正在气头上的皇上,心领神会上前躬身解释:“魏大人,皇上并非气你,而是另有其人。这战报并非皇上裁剪的,而是皇上看到的战报就是如此。” “什么!”魏朝仁也已一脸惊讶,他自从押解进京之后就进了御史台大牢,一住几个月,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 “哪个贼子敢如此大胆!”魏朝仁站起来一声怒喝,怒目圆瞪,沙场的杀伐之气一下子从他精瘦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汤舟为连忙小声提醒:“魏大人,皇上还在呢” 魏朝仁才接着跪下,上方的皇上摆摆手:“站起来吧,何昭,你给他说说怎么事。” “是,陛下” 许久后魏朝仁才从震惊中过神,同时也一头冷汗,他在御史台大牢中虽有些奇怪为何陛下久久不召见他,但也没多想,只以为陛下心中有气,所以想让他吃点苦。 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惊险,陛下之所以不召见乃是因为懒得见他,他差点人头不保了! “此事你还得多谢你面前的两位,若不是何卿还有汤卿不与朝臣合流,为你辩护,只怕会是一桩冤案。”皇上道。 魏朝仁也此时也明白过来事情严重到何种程度,这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了,连忙跪下道:“多谢何大人汤大人,此番救命之恩定不敢忘,日后必会重谢。” 两人连忙把他扶起来,何昭一脸正色道:“魏大人言重,说起来要谢也该谢大人生了深明大义的女儿,此番乃是令爱千金之托,她不畏艰难三番五次来与我说关北之事,我才察觉其中蹊跷上报陛下。” “依我看都是陛下圣查,一眼看出其中蹊跷,才会把魏大人从御史台大牢中召来对峙,从而得以平反,魏大人应当先谢陛下才对。”汤舟为连忙道,魏朝仁也明白过来,赶忙跪谢圣恩。 皇上让他平身后面无表情道:“此事此时高兴还为时过早,到底是谁裁去战报,受谁指使,这些都还没查清。” 何昭站出来道:“请陛下将此事交给臣主理,臣必会鼎力查办,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同时为不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有所防备,想委屈一下魏大人暂御史台大牢待上一段时间,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若能查清是谁下手,受点苦不算什么,对我而言御史台大牢比关北反而清闲舒适。”魏朝仁不在意的开玩笑。 皇上皱眉,在上方踱步犹豫许久,最终头道:“汤舟为,朕命你主理此事,立即立案,一旦查到什么直接上报给朕,不得有误,朕绝不轻饶!” 这话令所有人都一愣,汤舟为主理? “皇上”何昭也一愣,随即想要说什么,却被皇上看了一眼顿时止住了嘴不敢再言。 胖胖的汤舟为一脸懵逼,呆了半天才跪下接皇上的命令。 傍晚,一大桌人齐聚王府花园,桌子是李业专门请赵四定制的火锅桌子,整体框架下面用的是铁,上面是打磨好的石头桌面,这一套可不便宜。何芊、秋儿、月儿、魏雨白、魏兴平、严申还有季春生,围坐一大桌。 这本不和礼法,下人不得与主人同桌。 但李业可不管这些,吃火锅人多才热闹。秋儿和月儿不用说,天天贴身照顾他生活起居,严申为他忙前忙后,跑遍大半个京都,季春生最近为保护魏雨白也很辛苦。 涮羊肉要山羊肉为最佳,而且羊后腿的肉最好,肉色暗红,肉质紧密,脂肪硬而且脆,一大早李业带着两个丫头亲自去市场挑的。 不过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因为大多都是妇人家,只有他一个男人。 毛肚,牛肉丸,羊肉片,现在的冬天可没什么蔬菜,只能萝卜片加韭菜将就。 何芊这丫头最兴奋,她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还没见过这种吃法的,在李业教学之后她也试了试,连连夸赞道:“这吃法好玩,而且还好吃。” 李业好笑的给她打了个酱料碟,对于她而言好玩恐怕比好吃的成分多吧。 一百零五、何昭的疑心 涮羊肉鲜美可口,众人都吃得合不上嘴。 魏兴平嘴里烫得连连吹气还再往里面塞,一边塞一边道:“世子你是如何想出这种新奇吃法的,这要是在天寒地冻的关北吃不知有多美味。” 大家边吃边说,气氛很热闹,和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弟弟不同,魏雨白还在忧心忡忡,想的大概是是他们父亲的事情。 李业给她夹了两片羊肉道:“放心吧,小丫头不是说老实人何昭今天下午已经进宫去了,此时事情大概已经有分晓,不会有事的。” “你说什么老实人?”何芊露出两颗小虎牙,咬着筷子不满的盯着他。 李业给她夹了片萝卜讨好道:“老实人是在夸你爹呢,说何昭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 “老是直呼我爹爹的名字,你这混蛋没大没小的,你本来就跟我一辈的。”小丫头还是不满。 李业又给她夹了个牛肉丸子:“不叫何昭跟着你一起叫爹啊。” “谁让你叫了!大混蛋”何芊小脸一红,连忙推开他的筷子,自己去一边涮羊肉玩去了。 见他们笑闹,魏雨白难得一笑,但还是忧心:“多谢世子,话虽如此,可还是忍不住揪心” 李业拍拍胸脯笑道:“呵呵,本世子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不过我估计魏大人一时半会出不了,直接让他出来就是打草惊蛇,除非皇帝太傻。” “世子不是说武德司所为吗?” “武德司有上千人,那到底是哪一个做的,幕后是谁指使,又有什么目的,人证物证何在?”李业问道。 魏雨白一下子就被问傻了。 “这些事情都要一步步查,就看主事之人有没有本事。” “要是查不出来呢?”魏雨白急忙问。 “最好的情况查出来了可以为你爹报仇,最坏的情况查不出来魏大人也会得救啊。”李业很轻松的说,其实很多事情一开始他就有一个总的规划脉络,只要顺着这个去做总是不会错的,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魏雨白也明白过来,笑容逐渐到脸上:“原来世子早就料到了,看来又是我多虑。” 说着她夹起羊肉片涮了涮,然后趁人不注意突然放进李业碗里,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眼神闪躲,避开他的目光。 “世子知道吗,在关北之外有一眼看不到边的漫天大漠,我小时候去过几次,觉得那大概是世上最宽广的地方了吧。”说着她眼中充满憧憬之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递给李业一杯:“现在我觉得世子的心中或许还要更宽广些。”说着她抬头豪爽的一饮而尽。 “之前这还是生死攸关,另我束手无策的危机,结果短短几天烟消云散,感觉都不真实。 以世子的经略胸怀以后或许可以去看看关北大漠,到时世子便会知道心中能不能容下宽阔天地了,到时但有所请,魏雨白定会赴汤蹈火。” 她话说得坚决,目光坚毅,不同一般柔弱女子,竟让人心神颤动,李业也了一杯,然后道:“要是有机会我会去的。” 另外一边秋儿和月儿已经带着何芊玩起了李业教她们的划拳赌起酒来。 跑腿累了一天的严申和季春生也跟魏兴平玩起来,一大桌人好不热闹 “何大人,之前多谢你为我说话。”养居殿外魏朝仁行礼道:“不过容我多问一句,不知小女近况如何,我在狱中音讯不通,她少来京都,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何昭拱拱手道:“魏大人多虑,令爱千金初时确实受了些苦,四处碰壁,毕竟京中什么形势大人也该知晓一二,现在很好,住在潇王府中,出入都有人随行保护。” 汤舟为也插嘴道:“是啊是啊,我去过潇王府,世子待魏小姐好着呢,如同姐弟,而实不相瞒其实此次开口相帮魏大人也是奉世子之请。” “世子之请!”何昭和魏朝仁都异口同声的问道。 “正是。”汤舟为点点头,随后道:“魏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彻查贼人,为魏大人报仇的。”说着拱手告辞,慷慨而去,只留下一个胖乎乎的背影。 听完他的话,魏朝仁满脸感怀之色:“原来是潇王后人,潇王在天之灵庇佑老夫啊” 何昭却满脸疑虑,嘴中念念有词:“李星洲,又是李星洲,原来他也插手此事了吗” 汤舟为走得昂首大步,一路见他的人都觉得此人虽胖了点,至少是气度非凡,不愧当朝户部使,实在有上位者风范。 出了午门,上了马车,没人看见汤舟为的脸一下子哭丧下来,自言自语的道:“皇上让我查案,我拿什么查啊,还是如此大案,这可如何是好啊!哎哟喂,为什么最近事情老往我身上钻啊我早不去晚不去为何偏要那个时候去见皇上啊!” 马车动了,车帘放下,马车里的胖子隐没在黑暗中。他一个人嘀咕,想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抬头自语道:“当时何昭也在场,他是开元府尹,查过无数大案还主动请命,陛下为何不让他查,而是让我这个门外汉受理此事,难不成” 胖子似乎想到什么,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他想事情也在板着手指头掐掐算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半仙,好一会儿他明白过来,惊呼道:“陛下这是想要留余地啊!” 想到这胖子顿时没了一开始的愁眉苦脸,整个人得意的笑起来,跟个笑面佛陀,马车行到街角处高兴的掀起车帘道:“二德,先别家,去芙梦楼,老爷今天高兴,哈哈哈!” 赶车的马夫一脸为难的道:“老爷,若是夫人知道又要抽我们两了,你不怕吗。”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惧内,叫你去你就去。”胖子大气的挥手道。 “知道了老爷”这下快换车夫哭了。 “你怎么走这边,绕路干嘛?” “绕道去买点膏药,不然出事再买就来不及了。”车夫悲伤的说。 “” 一百零六、马战大枪 何昭一路匆匆府,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李星洲。 去皇宫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关北之事,直到走的时候听汤舟为说他是承李星洲的人情才开口的。 顿时他便觉得有些可疑,李星洲那贼子,扰乱京都治安,还绑他的宝贝女儿,勾引他的宝贝女儿,欺骗他的宝贝女儿十恶不赦! 只要跟他沾上一点边的事情何昭都觉得可疑。 现在再头一想魏雨白也是住在潇王府的,出入都有王府的人保护就觉得更可疑了。 才府中,上下安静,何昭下意识开口问:“芊儿去哪了?府中怎么这么安静” 一脸紧张的护院上前支支吾吾道:“老老爷,小姐去去潇王府了,小的实在拦不住啊!” 何昭老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道:“李星洲!老夫跟你没完!” 就在他连饭都来不及吃,准备去潇王府把女儿接来的时候,下人却来报何芊来了。 “你为什么能想到那些新奇东西?”何府门外何芊好奇的问李业道。 此时天色已暗,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来李业并不放心,所以干脆送她来了,何府并不远,饭后走一走也好。 “因为我比你聪明。”李业抱着手答道。 “呸呸呸,自鸣得意,臭不要脸。”小姑娘吐吐舌头:“我也想要一口你家那种锅,以后可以在家里吃。” “可以啊,我还准备在听雨楼用上,到时候还要定做一批锅,给你留一口。”李业随意的说:“不过你就算有了锅还要不怕烫坏的专门石桌才行,而且你也不会做锅底啊。” “谁说我不会,我今天都看到了。”小姑娘不服气的道。 “好好好,就当你会,快进去吧,下次要是忘了可以来请教我,不收你学费。”李业挥挥手赶她走。 小姑娘不满的哼了一声才转身准备离开,正好此时何昭匆匆忙忙出来了。 “爹爹!”何芊高兴的叫了一声,随即冲过去,何昭点点头,头拱手道:“多谢世子送小女来,不过小女尚未出阁,世子这样不合礼法,下次请世子切莫如此,不要让下官为难。” “爹,你说什么呢。” “你不要插嘴。”何昭严肃的道,随即紧紧盯着李业。 李业微微一笑,这可吓不到他,只是随意拱拱手根本不理何昭,转身带着季春生走了。 何昭黑着脸有气发不出来,更加怒火中烧,一甩衣袖,“府!” “世子,这何昭太大胆了,竟敢如此无礼!”路上季春生怒道。 李业笑道:“我跟他有过节,不过不要得罪他,他可是开元府尹,开元地界他说了算。” “可世子乃是皇家子嗣!他居然敢如此说话。”季春生还是不服。 “放心吧,他这种人太过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跟她女儿一个脾气,犟脾气好对付,最怕的还是那些表面笑嘻嘻,肚子里却精明的。”李业迈着八字步道,实在吃得太饱了。 “不过季叔,听严申说你以前是在武德司的。”李业好奇的问。 季春生点点头:“当初我在武德司担任过副使,后来奉陛下命保护潇王,之后便再也没武德司了。” 其实武德司可以算是后世如锦衣卫一类特务组织的前身,只不过权力和职能都还没那么大罢了,李业好奇的问:“季叔,武德司到底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帮皇上暗中刺探情报,监视大臣?” 季春生哈哈一笑:“哪有世子说的那么夸张,武德司负责巡视保卫皇城,还会应陛下差遣做一些事情,比如押送外地重要犯人,也会做皇上特使,至于暗中监视大臣,刺探情报自然没有,顶多就是打听皇上感兴趣的东西,仅此而已。” 李业点点头,心里对武德司也大概有了了解:“季叔,王府中有大枪吗,马战用的那种。”他最近准备开始练习大枪了。 季春生听他这么问,惊讶的道:“世子想要练吗?” 李业点头,他高兴的道:“自然有,世子想要府某就给你取来!” 马战斗用枪比李业想象中的要长,后世八极拳练功用的大枪也是马战用枪,足有三米长,而季春生给他带来的大枪大概有四米多,五米不到一点。 在王府前院中,季春生得意的道:“世子某给你练练。” 说着一声响亮喝气,扎好马步,右手握住枪柄最末尾,左手托举,一下子四五米长的枪就被稳稳当当的端平,光是这一手就得有几百斤的力气。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没错,在马背上更是,所以枪的每一分长度都要被利用起来,在马背上靠着战马冲锋的惯性从而举平这样长度和重量的大枪会简单一些,在地上光靠蛮力这样举平举、稳没练过是做不到的。 说着季春生一个跨步,腰一转,枪尖一抖,一扎,抢杠快速划过左手,两手并于枪柄最末端,一点寒芒一闪而过,枪已经扎出去了。随即一拉,再次端枪,枪身、枪尖一直保持在一个水平位置,每一次刺击都快而凌厉,带着风声。 不断重复,就连拦和拿都没有,又快又准,只有扎这一招,这就是真正的战场枪术,只要你足够快,足够有力,加上枪的长度,任何人都比你先死。 好一会儿,季春生停下来,喘着大气问道:“世子,某枪术如何。” “季叔厉害!”李业竖起大拇指,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杀人之术。 想想也是,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战场交兵要想活下来就只能让对面死,这是个无解的选择题,所以杀人的技巧也都是进攻,根本没有考虑防守的招数。 李业接过他手中的大枪,摸着抢杠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当初练功的时候他也被师傅天天逼着抖大枪,现在想想身处异世的他更是十分怀念。 他比不上季春生的力道和迅捷,毕竟他的身体才十六岁,但他却有千锤百炼历经千年探索的发力方式,李业一声怒喝,腰部发力,手一圆,一下子也将四米多的大枪从末端端起来,这枪比他前世用的还要重! 李业连连发力,也是接连刺了四五下,枪尖,枪身,手掌始终在一条直线,每一次刺击不偏不倚,重复数次后他已经感到手臂肩膀微酸,腰部火热,这说明他发力的方式是对的,靠的是腰部的力量。 他咬牙坚持,不断重复,直到腰部完全麻木,整个人气喘吁吁完全脱力才停下。久违的感觉让李业神清气爽,虽然还差得远,但毕竟底子在那,李业不求成为什么盖世高手,只希望有一天万不得已他能自保。 一百零七、圣旨 一百零八、火药 一百零九、买布 下午,季春生来了,知道他是武德司的人后,让他去干这种活李业放心多了。 花园小亭,季春生一一汇报了丁毅一行人一天的行动。 “早上去了冢府,似乎是去拜见长辈,但才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我估计冢大将军没见他们。之后一伙人去了芙梦楼狎妓,中午去望江楼吃饭。之后一直在京都大街小巷闲逛采购,至晚方归望江楼,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都买了什么?”李业接着问。 季春生想了一下答:“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抵都是些稀奇东西,最多的还是布匹锦绣,大户人家子弟当然爱买这些。” “买了多少?”李业追问。 季春生道:“世子,这不过寻常物件,大概买了五六匹吧,估计想带去送人。” 李业摇摇头道:“不对,季叔你别忘了他们是哪里人,他们是苏州来的!苏州遍地布商人,京都好多好布都是从苏州运过来的,京中布匹绝对比苏州贵还没苏州好,他们干嘛在这买布?” 季春生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对啊!世子不说起,某差点忘了,他们是苏州人啊。” 李业也有些想不通了,这些人从苏州来,先是在梅园诗会上想设计整他和阿娇,随后又跑去买布,到底为什么,难不成真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草包一个? 那苏欢看起来像草包,丁毅怎么看都不像,而冢励也小有手段,可惜急于卖弄,反而不能成事。 “季叔,你再帮我盯着他们,不过远一些,不要打草惊蛇。”李业道。 季春生连忙点头,他不知道世子要干嘛,但总觉得世子自有打算,不是他能看懂的。 晚饭的时候桌上比平时多了一道红烧肉,李业下令让厨房每天给他准备四菜一汤就行,不用像以前那样搞得整张桌子都放不下,太浪费。 严炊学会李业教给他的各种猪肉做法后,王府中猪肉已经慢慢成为主要肉食,毕竟猪肉价格只有羊肉六七分之一,以现在王府的财力,换成猪肉就算人人吃肉也吃得起,下人们也都十分高兴,都私下议论世子英明。 而外面因为听雨楼的带动,京中也逐渐起了一股吃猪肉的风潮,听雨楼不仅仅是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文人的好去处,也因独特的菜系开始出名。 别的酒楼吃得到的换一家也有,但听雨楼有的换一家就没了。虽然也有人在骂,但只要敢在听雨楼面前骂就是找打,这确实影响听雨楼的财源,可正如李业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饭后李业正在王府花园散步的时候秋儿来了,小姑娘愁眉不展,定是为了今天火药的事情。 “过来。”李业招手把她叫过来,拉着她的小手道:“想到些什么了吗?” 秋儿轻声道:“世子,我想了很久,火药里有炭粉,有硫磺,二者都会燃起来,可根本没火药那么烈,这两样东西不会像火药那样烧那么快。” “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看不见的东西一起烧了呢?”李业问道。 “看不见的东西?”秋儿好奇睁大眼睛。 李业一笑拉着她的小手:“你跟我来。” 带着秋儿来到厨房,在众人惊异目光中,李业找来柴刀三两下砍出一端开口,一端带竹节的细竹筒,将开口的一边一点点削平。 “世子要做什么?”秋儿好奇的问。 李业削平口子后找到水缸,往里面灌了一半左右的水,然后用衣袖将竹筒口擦干。 “现在竹筒里有水是不是。”李业将竹筒递给她看。 秋儿点点,李业拉过她的小手,将她的手掌紧紧按在竹筒的口,“不要松手,用力按住。”说着将整个竹筒一下子倒立过来,秋儿下意识要抽手,因为冬天的水可是很冷的,可下一秒她愣住了。 “是不是没有感觉到水。”李业问她,秋儿惊奇的点点头,他才缓缓将整个竹筒翻转过来,她白净的小手上居然没沾染一滴水,水还是好好的待在竹筒的底部。 “世子,这是为什么,竹筒明明倒过来了!”秋儿仔细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沾水的手心。 李业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看不见的东西,它就在我们身边,只不过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在竹筒里你把口子堵得严丝合缝,它们出不去,于是就拦住水,让竹筒底部的水没法落下来。” 秋儿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发现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好奇的伸出手去感受周边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火药之所以能够烧起来就是把这些看不见的东西也一起烧进去了,只是我们没有发觉罢了。” 小姑娘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世子,它们到底是什么?” 李业摇摇头:“这就要靠你了,记得我教过你如何解数学题吗?先从假设开始,你可以去猜,去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害怕犯错,不要害怕嘲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嗯!”小姑娘兴奋的点点头,李业感觉她看世界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数学是一切的基础,拥有数学能力和思维的人无论面对物理还是化学都能事半功倍。 次日,开元天气晴朗,何昭带着开元府的衙役准备亲自去码头巡视,毕竟是太后寿辰,他虽心中不满南方官员的做法,但还是不得不小心为好。 路上刚好看到开元府粘贴的告示,一位先生模样老者正给围观百姓念。 当初他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还是觉得李星洲说得有道理,所以告示都是按照他所说的写的,只是一想到那贼子他就脑阔疼。 老先生念了一遍又解释道说:“何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开元府繁荣安定,几十万户都是好人家,从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损害他人的事情,之所以能够做到这样,不止是开元府的事,还是因为大家都是好人,大家帮忙的结果,和大人这是在夸你们呢。” 老人这么一说下面围观百姓顿时热闹起来。 “何大人真是大好官啊!” “何大人说得有道理” “我们开元三十多万户都是良民,都是好人,其它地方怎么比,谁要是带坏风气我第一个不饶他!” “没错,大伙好不容易安居乐业,不能让坏人长威风,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几个老鼠屎。” “对对对,下次再有谁犯事都不用何大人派衙役,我们自己就把他扭送开元府。” “” 民众议论纷纷,何昭远远的在马车中看着,心中五味陈杂,又是高兴又是生气。 高兴是百姓的话让他高兴,生气是因为这主意从头到尾都是那李星洲给他出的,而且效果如此之好,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 不得不说这小贼除去寻花问柳还是有那么点本事的,奸诈狡猾,居然将百姓心中所想所盼猜得一清二楚 一百一十、元门渡 一早,李业让下人准备好两量马车,准备去码头,出发前又与看了他心心念念的粮食发酵情况。 秋儿和月儿跟李业同乘坐,后面还有严申和几个家丁,秋儿本来不想来的,这两天李业教会她使用鹅毛笔,并且逐渐将数学与几何图形练习起来,她正痴迷于此,不过怕她成了近视眼还是硬拉着出来走走。 严毢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也对秋儿赞不绝口,直言若不是秋儿是女儿身能胜任王府总管。 而说道秋儿就不得不说汤舟为了,他当然有是痛哭流涕,有是感恩戴德,说什么日后必有重谢,说什么一定要教他筹算之术,李业当时还有些期待,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数学家,现在看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家。 别说谢理,问题解决后到现在都看不到他一眼,现在他有些开始明白德公让他小心汤舟为的话了,因为这家伙确实是彻彻底底的政治家,该妥协时妥协,该坚持时坚持,一切向利益看齐,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于他而言自己这样一个世子是不值得巴结的,真是半句话都不能信啊。 李业亲自赶车,因为新鲜,马车在城中行驶缓慢,快过年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人,街道上如热闹非凡,人群络绎不绝,时不时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见到潇王府的马车,众人都连忙让开,不敢靠近,也有人指指点点小声咒骂。 不管如何,反正马车走得还更快了。月儿掀起窗帘,不高兴的嘟着嘴:“这些人太可恶了,世子又没招惹他们。” 秋儿拉住她的手臂:“不必在意,这些世子根本不会放在心里的。” “只要是听了都不好过。”月儿还是不高兴,觉得他们明明不知道世子,凭什么说话呢。 秋儿却微微一笑,把闷闷不乐的月儿搂在怀中,放下车帘,在她心中世子如星辰高悬,日月之辉怎会在意微微萤火:“世子哪是他们能明白的,即使说了也不懂,所以还不如不说呢。” “哦”月儿在她怀中闷闷哼道,小丫头总归不高兴。 马车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出了西城门再向西,比起其它几个城门,开元西门显然宽了很多,但看两边临时假设的支撑木就明白这门并非初建如此,而是后来扩宽过的,正因如此强度不够才会用支撑木加固。 来往进出的车马也比其它城门多得多,毕竟西门连着元门渡,南方北上的货物只要走水路都会走这边,所以进出密度比其它城门大很多。 打着王府旗号的车马门官根本不敢拦,立马就放行了,这些门官隶属开元府,但城头和城门口的军士却稍微不同,其它地方这些大多是地方厢军,但在开元就是开元府衙役。 因为开元没有厢军,只有城外几个大营驻扎着十几万禁军,而禁军调令十分严格,必须枢密院授权,皇上同意才行,想让禁军守城是不可能的。 出门的时候李业特意留意了一下,城头加上城门下,拢共有二十几人左右,装备也只有防御力最低的棉甲,站在城头的几个衙役也无精打采,毕竟谁会在京都闹事,他们也不过摆摆样子罢了。 李业摇摇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要是哪天真有敌人到开元,这些人简直就是送的,也不知道何昭怎么想的让他们来守城门。 出城后都是平坦宽敞的大路,能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样子,通向港口的路果然不同,想必开元府也时时整修,所以出城后速度反而更快了。 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远远的中终于看到了和,波光粼粼的水面直接连着对面的陡峭高山,而在靠着京西的一面,吆喝声不停,人影络绎,热闹非凡。 码头比李业想象的小了一些,人却更多,李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港口,大船入港需要纤夫人力拖曳,所以人自然多。 整个码头靠着河岸一侧,李业看得出填了很多泥沙,然后钉入粗大坚固的木桩,再铺设木板,是个大工程。 此时还有船不断入港,也有船离岗,因为是京都重地,所有出入船只货物都需要市舶司检查才能出入渡口。王府的马车才到渡口,市舶司的官吏远远就看到了,连忙迎过来。 “下官肖远,见王府车架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过来的是一个中年官员,身着绿色花鸟服,李业明白他应该是个七品左右的官员。 “主上潇王府世子。”秋儿上前报名。 官员作揖道:“下官恭迎世子。” 李业点点头:“我们只是来等货的,你不必在意。”官员点点头,将他们引到渡口凉亭中,奉上茶水才离开。 渡口鱼龙混杂,各地运送来的货物,渔民打捞水产都从这上岸,混杂在一起就是一股特殊的难闻味道,港口一边的凉亭中李业看着江面来来往往的船只仔细打量。 他们等的船是驸马府的,会打有驸马府的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毕竟这个年代可没有电话,随便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在哪。运气好的话等不了多久,运气不好要等上一天到晚都可能。 闲来无事,月儿看着远处水线边上的来往的船只捧着精致的下巴评头论足,说说哪只船快,哪只船好看漂亮,秋儿也在一边时不时插嘴。 李业忍不住低声吟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啊。” 这时候秋儿噫了一声,随后好奇的问道:“世子,为何我看远处来的船都是先见到桅杆顶的。” 月儿也盯着看了一会儿道:“秋儿姐你好傻,是浪挡住了吧。” “可今日根本没什么浪。” 李业惊奇的看了她一眼,走到两个小丫头中间,拄着栏杆道:“这只有两个解释,要么你们眼花了,要么江面根本不是平的,那边的江面最远处其实更低些,只不过目力所及差异太小分辨不出,若不是借着船只根本感觉不到。” “江面更低?”月儿一脸不信:“可是世子,水是向着我们这边流的,若是那边更低,江水岂不是要倒流了。圣人都说天圆地方,怎么会不平呢。” “你问得很有道理,可你想如果地不是方的呢,水往低处流,那它想流向的地方应该正对我们脚下深处才对,不过是大地阻止了它,是什么力量让如此庞大的江河也向着低处流呢,又或者说” “胡说八道!歪门邪道”就在李业还想继续给两个丫头解释的时候,一声怒斥打断了他的话。 一头居然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黑着脸的何昭。 一百一十一、自由落体远动 一百一十二、一脸懵逼的朱越 一百一十三、南方叛乱(上) 一百一十四、南方叛乱(下) 一百一十五、大将军冢道虞 除去忙着接货,李业这两天也算清闲。 好领导向来要学会让自己放松,年货的事情有严毢张罗,听雨楼那边有严昆打理,酒窖有固封看着。 他早上跟陈钰打招呼,教魏雨白八极拳,然后教秋儿数学,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最好的学习时间,因为注意力集中。 中午吃过午饭去固封那看粮食发酵的情况,下午和赵四一起做水力驱动装置的可行性研究,当然德公也会带着阿娇来,是来问他那天在听雨楼里说的“战略”与“战术”的问题。 要解释这种问题有实例最好,其实最明显的对比就是国军打共军,当然这个德公不知道,那就只能找他知道的作比,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刘备和诸葛亮了。 当然不是演义中的,而是正史记载的,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刘备胸有大志,却没有战略思维,诸葛亮是有的。正史上没有什么火烧博望,草船借箭,赤壁之战期间诸葛亮最大功绩就是靠外交促成孙刘联盟,仅凭这点他就是刘备这方的最大功臣。 李业用这些例子给德公讲什么是战略,什么是战术就清楚明了了。 很多时候德公和阿娇都听得入神了,然后顺带就蹭了顿饭,李业总感觉他们是有预谋的。 冢道虞骑上战马,带了个下人径直向皇宫飞奔而去,寻常人到他这个年纪受不得马背上的颠簸,但他一生戎马早就习惯了。 将军府中大多都是他曾经出生入死的部署,故而没那么多规矩,也不像其他府中下人。 按理来说景朝即使是枢密使甚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是不得开府的,但他诺大一个将军府养些人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没有自治事务的权力,封赐官身还要通过中书和皇上,所以手下兄弟大多没捞到好,他们也不在意。 所谓开府就是开辟府衙,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自行治事。在前朝宰相可以开府,车骑将军以上也可以开府。 但到了本朝,限制就严厉得多。特别是元丰元年之后,皇上越发强势,不断削弱重臣权力,满朝文武连王越都不能开府,他这个枢密使也一样。 当初太宗皇帝李肆开了一个先例,要开府须加散官“开府仪同三司”,这是个从一品散官,加过的却只有开国宰相晏殊,加此官者可以开府,辟幕僚,自治府事,礼仪待遇同太师、太傅、太保。 “将军,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想见你啊,自从上次马政的事被驳之后可从未有过。”马儿疾驰,路边行人急忙退让,跟在冢道虞身后的中年男子问道,敢在开元城内纵马的人不多,因为何昭的存在就是皇亲国戚也不敢。 冢道虞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待到午门外,两人停马,下人在门外看马,冢道虞一个人走进去,他步子不大,却很快,走起来脚下带风,身体似乎没有重量一般。 武德司众多守卫见他都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大家都私下都议论老将军的眼睛逼人,让人不敢看。 冢道虞一路忧心忡忡,他不知皇帝召见是何事,但大概不会是好事。 他之前一直力主改军制,撤除三衙,将侍卫军两司合并,不分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还有侍卫军步军指挥使,都由枢密院直接训养。 因为到了战场上哪会分什么步军指挥、马军指挥,情况瞬息万变,多一分耽搁就少一分胜算,禁军冗杂无用的官制只会拖后腿。 可一开口当即受到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弹劾,说他想大权独揽图谋不轨。 同时他还力主优先发展马军,步军靠后。 他征战数十年深知其中利害,景朝官定步人甲枪手甲七十斤,甲叶一千八百枚以上,弩箭手甲重六十斤,甲叶一千五百枚以上。 如此斥资打造,还不如让弓弩手着轻甲,剩余财帛用于充畜军马,壮大马军,只有马军强大,才有机会一举重创辽人。 结果才一开口,满朝反对,各个说得头头是道,说什么“养一军马之资足以蓄五名步军”,还有人当堂得意的给他算起来。 这些人连战场都没见过,说起不负责的话来倒是张口就来,显得自己学识出众。 众口铄金,他一时语塞无法反驳,此事就被驳,之后他再三提起依旧满朝反对,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他心中也是心灰意冷,从此不问朝堂之事,上朝也闭口不言,充耳不闻。 之所以开口帮魏朝仁也不过因为十年前在关北共事,那时候魏朝仁还只是小小的厢军都统,但也看得出是个会打仗的人,所以开口。 从午门入宫要走好一会儿,来引路的太监没有带他去正殿,而是绕了一圈进侧殿。 侧殿外公公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皇上就召他进去。 一进侧殿,上方坐的正是皇上,而下方还坐着一个人居然是王越,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景朝如今朝堂上只有两个正一品衔的人,一个是加太傅的王越,一个就是加大将军的他。 冢道虞先行礼,然后和王越随意作揖,两人交集本就不深,而且他们心中也明白陛下不会希望他们有交情。 “陛下急召臣觐见不知有何事?”他直接问道。 皇上没答他,先是道:“给冢将军赐座,今日话头很长,还是坐着说吧。” 两个小太监匆匆搬上一把老梨花木椅,冢道虞也不矫情,直接坐下了,这时皇上身边的太监福安才将一厚厚的奏折送到他面前。 皇上开口道:“冢将军看看吧,这是王卿呈上的奏折,朕看了一早上,发人深省,又想起你之前的话所以将你叫来看看。” 冢道虞有些疑惑,他不参政事,乃是武将之首,王越递上的奏折他何干? 带着疑惑他打开厚厚的奏折看起来,初始一目十行,随即皱眉慢了下来,越看越慢,慢着慢着开始仔细的字句琢磨起来 一百一十六、战略与战术 皇上见他这模样严肃,脸色本不好的老脸也忍不住一笑,自己初见之时也是如此。 三个老人年纪差不多,即是君臣,也算老友,见别人如自己一般也失态,心里多少好受些。 冢道虞越看越是惊讶,这与其说是奏折不如说述论,全篇在谈的只有两个词“战略”和“战术”。 这两个词在此之前有所耳闻,但绝不是奏折里说的意思。 开篇首先简明扼要的说出两者特点,战略是全局性、深远性、纲领性的;战术则是局部性、短暂性、操作性的;然后以古人做例说明。 到这一层他觉得这奏折已经让他耳目一新,他为帅数十载是明白这些的,再到后面以景朝提出的“以步克骑”为例作比,讲述景朝在战术上或许有胜算,但早输在战略上时他顿时感觉如得知音。 冢道虞凭借自己多年纵横沙场的经历多少能察觉其中道理,但他想得没有那么透彻,说得没有那么明白,所以才会在群臣面前哑口无言,可这奏折却用两个词把这个道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到这他已经激动得手指微颤,没想后面结尾处再次拔高一个层次,从更加高深的角度道出二者不同,阐述何为战术思维,讲述为帅为君之道,振聋发聩,让他恍然大悟。 二者不同之一在于目标。 战术目标简洁清晰,就是赢,好比面对辽人把对方全杀了,我方无一伤亡,努力实现这一目标,不管用何种方法,就是战术思维。 战略则不同,须将自己放在更高的均衡格局中,推动平衡向前到达下个平衡点。在此过程中让己优势更大一些,这叫战略思维。 这是一个更高的格局,笔者明言因为没有人会永远赢下去,所以这种考量是作为好统帅甚至国君是必备的素质。 就好比玩游戏丢一个铜板,落地时有字的一面朝上为赢,那么下层只需要不断想着如何让有字的面朝上就行,不惜代价,用任何办法,这就是战术。 但铜钱并非之抛一次,而是一直再抛,结束一次还有下一次。 作为统帅则必须明白不可能有字的面永远朝上,要将自己放在均衡的格局中,要考虑如何在长久的游戏时间中让己方赢得更多。每次抛出铜板时都让己方尽可能有微弱优势,并且准备好应对任何情况。 看到这他忍不住抬头拱手道:“没想王大人身为文臣,确是帅才,此番高见令人警醒啊。” 坐在对面的王越礼道:“冢将军高看了,此乃我一朋友见教,本官不过代笔罢了。” “世上还有这等高人!”冢道虞惊讶道。 皇上黑着脸打断他:“你接着往下看,看完再问。” 冢道虞压下心中好奇接着看, 接着说道不同之二:进程。战术实现目标过程中不断积蓄本方力量,削弱敌人力量,谁敌谁友分得清清楚楚,这就是战术思维。战略上却可以模糊的,只要找到精妙的平衡点,谁是敌谁是友并不需要分得十分清楚。 最后说的得最精妙也是最深刻的就是二者方法不同,战术上的方法就是解决矛盾,战略上却是将矛盾转化。 比如当下辽、景之间的摩擦,那位先生提出急于出兵只是战术考虑,激化并想解决矛盾。但若从战略上考量却是不对的,因为在此矛盾转化过程中并没有倾向景朝这边,指出急于出兵辽国,想毕其功于一役是战术上的勤奋,战略上的懒惰,结果定不会好。 而且还怒斥景朝所谓“以步克骑”的方法在战术上是行得通的,但缺乏战略上的全盘考量,是短视之见,长此以往景朝会被拖垮,言语直白,鞭辟入里。连他看完心中也感慨万千,世上居然有这般经世之才,胸有沟壑,随意一说就能让自己忖思许久。 不过他也算明白皇上为何脸色不好,毕竟“以步制骑”是皇上同意的,伐辽是皇上私下主张,这是在骂皇上呢 “此论如何?”皇上见他看完目无表情的问。 冢道虞抱拳道:“大家之言,经世之语,令人深省。” 这世上若有人还敢跟皇上这么说话一个是王越,一个就是他了。 “说得是有理,头头是道,但他这是在骂朕你看不出来吗!”皇上黑着脸道。 “骂皇上归骂皇上,有理归有理,二者并不矛盾。” “你,你这是说骂得有理吗!”皇上拍案怒道。 “臣不敢,臣说的这位先生说得有理,不关骂皇上的事,皇上若是明君自然能懂这意思。”冢道虞不卑不亢的接着说:“只是不知这先生姓甚名谁,我也想拜访讨教,有许多问题想问。” 皇上哼了一声,不满的指着王越道:“你问他,我还想知道是谁,可他就是不说,说什么在野之人不必介怀。” 王越只是作揖,冢道虞也明白只怕是想保护那先生,毕竟说了顶撞陛下的话。 皇上随即道:“不过气人归气人,说得有几分道理,朕仔细思量也觉得或许我朝军制确有问题,所以才叫你来议议看。” 开始冢道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后激动的直接站起来抱拳大呼:“陛下圣明!” 没想他苦苦劝说无果,今日这先生一席话转述之言就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好了好了,闲话少说,一起说说看吧,跟你们两说话朕也自在。” “” 李业被奇怪的气味一刺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实验水力驱动系统的中央轴承润滑,结果并不理想,润滑剂只能用油,植物油肯定是不成的,羊油和牛油太容易板结,能用的只有猪油,可现在这种天气下用猪油转几圈也开始卡顿了,还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李四不懂世子为什么这么作贱好油,但世子让他干嘛就干嘛,可连续几次后终于忍不住问:“世子是想让它转动不卡顿吗?” “对,可惜气温太低,连猪肉都效果不好。”李业摇摇头。 “这简单啊,世子怎么不早说,白费了这么多力气。”赵四捂额。 李业看他一眼:“你有办法?” “那自然有!” 一百一十七、铁和钢 一百一十八、帝王之爱 “将军,你刚刚一直说什么先生先生的,到底在说什么。”路上冢道虞的随从随意问道,也不避嫌。 冢道虞骑着马慢悠悠走着:“一个学识卓绝之人,经他一说陛下也起了改军制的心思。” “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将军跟陛下说多久了都没着落,他一说就成,这人到底是谁啊!”随从惊讶道。 说到这冢道虞得意笑起来:“王越不肯与我说他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但老夫岂用他说,那先生论述之时候常常以关北战事作比,而且详实细致,就如亲眼所见,必是熟悉关北战事之人。而他又能与王越论理,那定身在京中,如此一来不就一目了然。” 随从摇摇头:“我还是不懂” 冢道虞笑道:“熟悉关北战事还身在京中之人,除去御史台大牢中的魏朝仁就只有他膝下子女,魏朝仁谁都见不到,那先生就定是和魏家姐弟熟识了。汤舟为开始动作,宫中消息也开始放出,想必这几日他们就要上门谢我,到时一问便知了,他告不告诉我又有何干系。” “哦”随从这才明白过来,拍拍脑袋道:“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这几天宫里消息也逐渐出来了,有人篡改关北战报,构陷关北节度使魏朝仁,皇上在大朝会上勃然大怒,愤慨为魏朝仁说冤,还夸奖开元府尹何昭,户部使汤舟为等人恪守本分,刚正不阿。 同时令御史台、大理寺、右司刑部奉旨查案,一旦又结果三司会审,户部使汤舟为主理。 案子一开始就查到武德司,起初只是武德司一些军士被带走,据说几天后已经开始查到武德使朱越头上,现已经羁押候审,当天传言朱越吓得走不动路,是被拖着进的御史台。 消息纷纷扰扰,不断从朝堂传出来,各种说辞版本都有,这几天魏家姐弟高兴得睡不着觉,白天还生龙活虎的跟着李业练八极拳,仿佛是要修仙。 魏朝仁现在已经出了御史台大牢,但仍留在御史台内,毕竟案子还没审清楚,他还不能走。 “没想到真和世子说的一样是武德司。”魏雨白一边帮李业搬运木板一边愤然道。 赵四正在按照图纸作水力驱动的水轮,李业闲来无事来帮忙,魏雨白也过来了,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卷起袖子也来帮忙了。 李业给赵四扶好木板,好让他把钉子敲进去:“我也有些奇怪,武德使应该没这个胆子做这事,毕竟他是武德使,出了这种事可不止欺君罔上,构陷大臣那么简单,背后想必有人吧。” 话虽如此,李业却不怕,他背后有人又如何,他们顶多看到何昭那层,怎么会想得到真正在背后玩弄人心的是他呢。 “为什么?”魏雨白不解的问。 李业抬头看看天,微微叹息道:“因为他是武德使,武德司上千禁军精锐巡视皇城,是皇上身边的剑,剑有双刃,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是谁都怕。别人犯这事就是欺君加构陷大臣,他犯在皇上心里等同造反,这次可能要死很多人了” 说到这心中还是微微有些不是滋味的,毕竟按李业后世的观念来看,这种事情就是朱越一个人的过错,但这是个残酷的年代,这次他全家老小,外加武德司涉事人等只怕都要掉脑袋。 魏雨白停下手中的活:“世子何须介怀,你救了我们一家,还救了无数关北百姓不是吗。” 李业点头一笑,他也只是感慨,以他的阅历怎么可能这点小事就看不开呢。 “我给你准备了点礼物,明后天带着兴平去拜谢冢将军吧,毕竟他从头到尾一直在为魏大人说话。”说着李业吩咐道。 魏雨白点点头,然后脸色微红,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开口道:“世子恩德我魏家永世难报,日后世子但有所请,出生入死,做牛做马都不会推辞。”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漂亮的短剑双手递给他:“这是信物,请世子收下。” 李业笑道:“我心领了,但剑就不用。” “不行,无信不立,请世子收下信物。”她倔强的道。 “好好好,那我收下了。”李业只好接过来,这短剑不到一尺长,剑鞘做工精美,剑柄上还镶有宝石,确实名贵,用来防身再好不过:“那就多谢了。” 李业说着将剑收起来,魏雨白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书房里皇上写下两句,仔细品味,正好这时门外太监通报皇后来了,他连忙扯过纸张将案上文墨盖住,然后随手拿起奏折看起来。 皇后进来行了礼坐在他身旁皇上才开口问:“皇后有什么事吗。” “皇上让祖先生出的题已经好了,送来的太监刚好路过门外我就替他送进来了。”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几张折叠规整的纸:“不知陛下想如何考校新州,让臣妾传他进宫来如何。” 皇上哼了一声道:“你那点小心思朕岂会不知,你就是想借机让他进宫来,到时考校如何也不重要了。”说着他叹口气,喝了桌上的清茶,有些沉重的说:“可你要明白,爱宠对他不是好事。” 皇后也沉默了,自古无情帝王家,她身为皇后,又在宫中那么久,怎么会不知:“说到底不过是做奶奶的想见孙子罢了” 皇上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拉住在一旁哀怨的皇后的手严肃道:“只要在这宫墙之内,爱宠就是责任,若担不起这责任的都受不得这宠,不然要有灭顶之灾,朕已经快花甲之年了你要想清楚!” 皇后叹口气,终是退让了:“那就让王越代劳吧。” 皇上点点头:“朕准了,顺带赐赠百两黄金让他带过去,就说他送的,朕知道潇王府的月俸被左司户部克扣已久。” “判部事是谁?他好大胆子!”皇后一听这发怒了。 “此事朕自会处理,也正好是时候提醒提醒他。”皇上道。 一百二十、文曲星李业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那鲁明脸色越来越差,无论众人如何激将,李业始终不松口,只好跟他谈些大家都知道的诗词之道,比如平仄押韵,什么逢双押韵还有一韵到底等等。 结果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好几个文人都连连摇头,似乎失望透顶。 李业也发现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浪费时间,他有事要做,没时间浪费,于是道:“今日在下有急事,各位请便吧。” “世子有什么急事,大家好不容易相聚在此世子不当如此,世子虽是皇家子嗣,但我朝向来重视文治,提倡以文论道,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世子有什么事能推不开呢?”鲁明道。 众人纷纷附和,这就好比你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出去玩,根本都聊不到一处,也聊不起来,气氛尴尬,直接走了不礼貌,跟人说人人都在留你。但为什么要留你呢?留下来让气氛更尴尬吗,说不清楚,其实大家都只是想显得自己做得对罢了。 我留人我是热情的,礼貌的,谁也不想成为恶人,也不能成为恶人,所以谁都不会走,也不会让别人走。 李业摇摇头,这种场面他见多了,也早有准备,直接扛起地上的木板道:“本世子有事,恕不远送。”说着就要走。 “世子,大家好不容易相聚,何苦如此” “这是私人地界,你们再不走我就叫护院了,你们才学那么厉害不知道打架厉害不厉害?”李业笑问。 “你!你你你”几个文人气得说不出话,梅园诗会让他们忘记了李星洲到底是什么人,他本来就不是好人。 李业从来就不怕做恶事,因为如果太干净,很多时候是不好做事的,所以真正的大人物在历史上留下的必定不是光鲜亮丽,而是不断的争议,因为身处中间地带才能两边处事。 李业说着作势就要叫人,这些文人真的怕了,一个个一边退后一边怒骂。 “哼,做贼心虚,定是怕了!” “怎能如此无礼,世子就是真有急事也该好好说才是” “呵,还以为是才学之士,今日一见不过一木工罢了,所谓要紧事就是这肩上木头吗!” “如此毫无气度,我看那山园小梅定是代作的!” “鲁兄,慎言,慎言呐!” 鲁明一甩袖子道:“如何慎言?我就是豁出鲁某声名也要还天下读书人清名,不能让欺世盗名之辈坏了读书人的风评!” “鲁兄高义!” “在下佩服佩服!” “” 周围人都纷纷叫好。 “要起哄那边去,不然揍你们。”李业警告道,一群人放下几句“你等着”“定不忘今日之事”之类的狠话之后从匆匆走了。 李业知道这些人一走,最近怕是要满城风雨了。 “你怎么这样,不能得罪读书人的。”小姑娘担忧的道。 李业哈哈一笑,开玩笑说:“爱妾开始担心本世子了?” 小姑娘脸色一红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胡说八道!谁会担心你这混蛋。” 李业抬着木板也躲不过去,实实在在吃了一脚,吸着冷气道:“放心吧,我故意的,本世子自有打算。我们走吧” 很快,立业扛着木板绕了一圈,来到王府侧面,这里水势不急,而且根据岸边水草和苔藓留下的位置来看涨水的时候水位也不是很高。 岸边是建王府时用石头砌起的石墙,如此一来更加方便了。 李业放下木板开始找位置,按照预想水轮吃水三尺到四尺,传动上岸后在离岸边四尺左右建第一个固定点。 “别呆呆的看着啊,来帮忙,抬着木板那头转过来。”李业吩咐。 “哦”小姑娘答应一声,也不嫌弃过来帮忙,一边搬动木板一边问:“那天梅园的诗真是你写的吗?” 李业一边用手中木炭画线标记一边不经意道:“当然是。” “可你刚刚明明不会,连最简单的诗理都不会,压韵可以分两句压一次,还有更难的句句都压,也叫一韵到底,你连这些都不懂。”小姑娘嘟着嘴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根本不会,找人代写去讨好阿娇姐姐?” 小姑娘配合他调整位置然后放下木板道:“你就是承认我也不会说出去的,顶多笑你两句没出息。” 李业用木炭标记好理想的位置,然后道:“是我写的,我是天才,不信你现在考我,说个题我就能背不是,写出来。” “你别骗我了,就是文曲星下凡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才思。” 李业一边思考找位置,一边心不在焉话:“你说啊,说不得我比文曲星厉害呢。” “吹牛!”小姑娘鄙视,然后道:“那你现在再写首咏梅诗出来看看。” “咏梅啊”李业用步子量着距离,抬头稍微一忆就念出来:“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他说得不经意,小姑娘却呆住了,又默默念了一遍:“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这我不信,你定是早做好的,有本事你再作一首。” “好好好,你先帮我按住这木板,不要动。”李业让她按住然后去旁边找来石块将木板钉住,然后想了想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小姑娘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李业发现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后两句了,拍拍脑袋好一会儿才道:“想起来了,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小姑娘默念一遍,然后彻底醉在其中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这家伙明明嬉皮笑脸没有正形,为何一开口就是这等上好的诗!他真有那么高不见顶的才学吗,还是说真是文曲星下凡 “如何,现在我是不是文曲星了?”李业逗她,难道见到小姑娘怀疑人生的表情。 “臭美,还文曲星,我我就是不信,除非你,你再写!”小姑娘不认输的道。 “要写什么,写不出来我就不姓李。”李业得意的道,他钉好第一个点接着找第二个,这只是标记位置,方便日后打地基。 、小姑娘踢着脚边的石头苦思冥想,然后低头道:“你写咏梅诗是讨好阿娇姐的,那你说我像什么花” “哈?”李业一愣,手里石块差点砸到自己,他想说何芊可不像花,所有花跟她一比都太娇贵,怕小姑娘发火,想了想:“莲花吧,又白又傻。” “好,那就写莲。” 一百二十一、如何解释出淤泥而不染 李业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笑道:“诗想不到,不过我想到几个短句,挺适合你的,我念给你听。” “你说。”小姑娘凑过来。 李业摇头晃脑给她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说完又给她解释起来:“你想想看,就你爹那个倔脾气,烂毛病,你从小到大居然没被他带坏,就像莲花从淤泥里长出来而不受污染,这就叫出淤泥而不染。 你出身富贵之家,含着金钥匙长大,生活条件优渥却没有寻常大小姐的娇贵的坏毛病,就像白莲受到澄澈清泉洗涤而不妖冶,所以叫濯清涟而不妖。 你说话直来直去,不像寻常人家小姐追附风雅,但其实却通达事理,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就跟莲花的茎一样,外形挺直却中通,没有枝蔓,所以叫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即清香又怡人,是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小姑娘听入神,一抹红晕缓缓爬上粉嫩雪白的脖颈:“我,我哪有那么好” 说着她踢开脚下的石子:“你再说一次,我刚刚没有听清楚。” “好好好,说几次都行,你帮我按住木板别动,我就慢慢跟你说。”小姑娘听话的照做了,李业接着给她说起来,又听了一遍,小姑娘脸色微红的默念起来,然后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明明不是诗,不过,不过也还不错可你为何骂我爹爹,他这几天还在天天骂你呢。” “骂我?”李业好笑的问:“他骂我什么?” “我听他一直在骂你烂石头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老惹我爹生气,你就不能别招惹他吗。” “哈哈哈哈”李业忍不住大笑起来,何芊不知道他却知道,何昭估计是被那天的石头逼疯了,连骂人都忘不了石头了。 小姑娘扶着木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以后不要惹我爹爹生气了。” “为什么?”李业一边敲钉子一边道:“你爹那牛脾气只要他先入为主认定我不是好人马都拉不来,既然这样我干嘛不能招惹他。” “不,不为什么,总之以后就是不行。”小姑娘强硬的道。 两人整整忙活了一下午,李业大概找到所有合适的点,然后标记出来,到时候还要挖深,然后用沥灰碎石浇筑,才能作为支撑点。 要是有水泥该多好,李业忍不住想,只不过温度问题李业突然灵光一闪,或许不是温度的问题呢,他不需要做到后世那样工业化,成规模的生产,如果将生料在窑内分层铺开增大受热面积,然后利用水力驱动鼓风机不断灌入空气说不定能提高温度。 氧气越充足燃烧越激烈,这是学过化学的人都知道的,所以后世炼钢时为提高温度会在炉中灌纯氧,现在不可能制出纯氧。 景朝已经开始开采和使用煤炭了,叫做“焦炭”,如果不间断的给煤炭鼓风,虽然不是纯氧,但空气中本身就有氧气,肯定会让煤炭燃烧更剧烈,从而提高温度,说不定就能烧制出水泥了! 水泥可是真正改变世界的东西,当然前提是成规模量产 总之如归水力驱动系统能够完整运行那就试试吧,李业心里想到,造几个窑的钱王府还是出得起的。 “走吧,去洗手吃饭。”李业拍拍手道:“今天想吃什么?” 何芊想了想板着手指一一道:“萝卜干、梅菜扣肉、锅肉、麻婆豆腐、麻辣香水鱼还有鸡蛋羹,还有你那个酸酸辣辣的泡鸡爪,还有爆炒腰花,还有还有五香牛肉也要,还有” 李业扶额:“你当我是养猪的吗,这么多菜我们两加上秋儿月儿怎么吃得完,我们四个人只准选四个菜,再给你开特例加一个,你想好再说。”魏家姐弟今天去将军府谢冢道虞去了,晚饭估计会在那里吃。 “小气鬼!”何芊嘟嘴不满的道。 “小气?何昭天天骂我我还把他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也没打她,也没骂她,还当小菩萨伺候,这已经是天下最大的气度。” “哼,就是小气,不就是几个菜吗。你等会把今天说的那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给我写一份。” “好好好,我去放东西,你先去厨房点菜,跟严炊说,你知道严炊吧。” “当然知道!” “” 冢道虞沉吟许久,小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他低声道:“潇王府,潇王府,魏家姐弟怎么会住在潇王府呢?难道我想错了不成,还是说潇王府中真有高人,怪哉怪哉”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道:“老爷,酒菜都备好了,魏家姐弟已经到席。” “我这就去。”冢道虞开门,然后吩咐:“去吧卫川叫来,让他在这等我。”。 酒席只是普通酒席,毕竟魏雨白和魏兴平只是两个小辈。 按理来说像他们这样的小辈该由冢将军子女或者孙侄一辈接待方为合理,但他家中没有子女,孙侄一辈也都不在,前些日子从苏州来了叫冢励的侄子,就住在府中,但也只见过一面。 而且他很欣赏两个后辈,特别是那魏雨白,一看就是武人根骨,虽是女子,但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说话不拖泥带水,不像他见过的许多年轻后辈满口之乎者也却狗屁不通。 “你们也不用紧张,本都是沙尘杀伐之人何必在意那些礼节客套,也不要想什么小辈晚辈。”冢将军说着先喝了一杯茶:“我身带旧疾,不能沾酒,只能以茶代酒。” 两个小辈也干脆的喝了一杯:“多谢冢将军。” “至于你们父亲的事也不用谢我,不过看他同是武人,是将才所以说了几句话,还没什么作用。”老将军自嘲的摇摇头道,魏雨白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 “今天老夫也把话说清楚,这次你们不欠我什么,但若以后有事也别来求我,冢某想做的自会去做,别人拦不住,冢某不想做的自不会去做,别人求不得。”说着他又举杯。 魏雨白也喝了一杯,心中也明白多说无益,老将军强势,拿捏得当,从来就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 一百二十二、风波起(上) 一百二十三、说书先生 京都酒楼多得是,有望江楼、听雨楼那样高档的进门就少说几百文钱的,自然也有市井之间,鱼龙混杂之地,红巷楼就是如此。 所谓红巷楼其实名儿都没,本只是一家小菜馆,后来做大,因为在京西红巷口所以来往的人都叫红巷楼,老板干脆也认了。 这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泥腿子、读书人、附近衙役官差、说书先生、地皮无赖,卖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些零食小菜,劣酒香茶。 这香茶可不是大酒楼那种加了各种香料肉丁的香茶,而是劣质茶末煎炒过再煮出来的。 楼下十分宽敞,凳子很多,桌子很少,大多是附近民众,空气中充斥着异味,一楼正中台上发须花白的说书先生正抑扬顿挫说着 “那鲁明本是国子监生,天子的学生,才学少说也有七八丈那么高,去年在咏月阁写一首元宵词,陈钰老大人也说了个好,可不要小看这一个,陈钰是谁,若不知道那就太孤陋寡闻,他乃” 那老说书先生说得抑扬顿挫,循序渐进,台下大多都是些庄稼汉子,附近闲着无事可做的民众,还有几个巡逻的衙役也独坐一桌。 在这只要是有桌子坐的都是大人物。 正中那桌就是附近官差老爷也坐不上,坐的是孙半掌,这一代最狠的人,臭名昭著,时不时会收钱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外人都猜他手上是有血的。 这种人官差也不敢惹,强龙不压地头蛇,除非就着事一下子把他弄死,负责惹了他后患无穷,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此时台上说书先生正说到关键处,下面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一番仔细详谈之下,发现那李星洲居然连写诗的道理都不懂!说到这写诗可就难啰,不是说想写就写,它既要有才学,又要相貌堂堂,天生好看” “这写诗和相貌有什么关系?”下面有人发问。 “当然有关系,你看哪个才子长得不好看。”说书先生一本正经道, “我也长得是模是样,怎么就不能写诗呢?” “因为你是贱命啊,人命天注定,你还敢跟老天爷较劲不成?”说书先生反问,顿时周围人哄堂大笑,都嘲笑起那发问的小子来,那年轻小伙也不好意思挠挠头笑了。 “好!” “好,接着说!接着说!” “好好好!” “” 台下众人纷纷叫好,那先生得意大笑,拱拱手接着说:“话说到那李星洲对写诗的道理狗屁不通,如何写得出梅园诗会上人人叫好的诗作呢,就是那首什么什么” “山园小梅”下方一个读书人接话:“大家听得高兴,我正好给诸位背背那首诗。”众人叫好,那读书人说着就摇头晃脑背起来。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读书人背完拱拱手,说书先生才接着说:“正是这诗!” “当时在场读书人都想,这李星洲连怎么写诗都不知道如何写得出这种好诗,于是便质问起来” 说冲突之处,场下的人都屏气凝神听起来,那说书先生说得丝丝入扣,加上神情动作配合,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最后被问急了,李星洲言语神情慌乱,见实在说不下去,赶忙就退了几步,让她爱妾拦着众人,然后大喊:‘你们快走开,快走开!若再不走我可要叫府中护院了啊!’”配合他那慌乱胆怯的神情,台下众人一阵哄笑,不断有人将铜板丢到台上。 那先生故意停下喝了口茶水,好让丢铜板的更多,然后还接着说起接下来的事情。 待说到高潮之处他一脸正色,神情愤慨,惟妙惟肖,和他说得一般无二:“众人虽看出来李星洲毫无才学,做贼心虚,可害怕那李星洲势大,纷纷拉着鲁明,让他可不能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说,不然王府护院出来几个书生可就没命了!” 台下众人顿时屏住呼吸,没了半点声音,想听那说书先生接着说下去。 “就在此时,鲁明一把推开好意拉他的同道,大呵!”说着他一拍身边桌案,表情义愤填膺,仿佛他就是口中所说鲁明:“如何慎言?我就是豁出鲁某名声也要还天下读书人清名,不能让欺世盗名之辈坏了读书人的风评! 那李星洲看鲁公子视死如归,顿时被吓住,没了气势,扛着地上木板带着爱妾灰溜溜走啰”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叫好,大家都喜欢听这种正义英雄不惧邪恶最终战胜坏人的故事。 “好!” “鲁公子做得好啊!” “鲁明是好人!” “那李星洲活该” “” 台下众人纷纷把一些东西丢到台上,有钱的丢钱,没钱的丢些值钱物件,整个一楼热闹非凡,那说书先生拱手谢各位听客,匆匆忙忙用布袋子将东西收起来。 “今天就说到这,各位要是爱听明天赶早,还在这我给大家接着说。”说着奉承的笑着退下台,每见人便拱手,众人纷纷为他叫好让道。 一出红巷楼,说书先生那老脸上奉承的笑顿时没了,而是一脸不屑:“愚民,我还不知道你们想听什么。” 说着掂了掂手中沉重的布袋子,这得有好几百文了吧!心里乐开了花。 他这个故事是转手得来的,跟几个大街小巷跑着宣扬的孩童两文钱问来的,一听大概故事他就明白该怎么说了,大家喜欢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他还没底吗。 追问下那几个小孩还说是几个书生给了他们二十文,让他们到处跑着宣扬这事。 几个书生?他一听就明白怎么事,还会是哪几个,肯定就是故事里的鲁明那些国子监学生,读书人一张嘴可是能杀人的,手段下贱着呢,他以前也是读书人,所以见多了。 他知道这是不能说的,有麻烦,主要还是大家不爱听,大家爱听的就是他说的那种。 此时这怕这京中有不知多少人在说着故事呢,只是没几个人真正明白这背后到底怎么事,不明白才好,要是都明白他怎么赚钱呢,说书先生得意的笑了,提着手中沉甸甸的布袋扬长而去 一百二十四、风波起(下) 梅园诗会已经过去多日,不知为何京都又起传言。 李星洲抄诗成为热门话题,流连各大勾栏酒肆,议论纷纷。说法多种多样,各个版本都有,但起因都是国子监学生上门讨教才学,结果李星洲连怎么写诗都不知道,被问得心虚之后还要打人。 然后国子监生鲁明义愤填膺不畏邪恶势力压迫,将他斥退,整个故事大抵如此。 毕竟是正义最终战胜邪恶的故事,深得京中百姓喜欢,而关于李星洲抄诗的事似乎也随着这些漫天飞的传言坐实了。 李星洲又成了那个人人喊打的李星洲,而且这次大有盖过之前的势头。 此时李业却暂时不知道,他正指挥家丁在江边挖地基呢,月儿和何芊在一边玩他教的五子棋,秋儿则和他一起指挥工人,因为秋儿是负责计算的。 整个工程进度十分快,王府日子变红火了,家丁下人都十分兴奋卖力,之前他们连月钱都没有,现在每个月有四百多文的月钱,而像严申,严炊之类的就更多。 四百文,在之前可是整整一年才能拿到的月钱,所以现在王府中一片热络,大家都对世子歌功颂德,总说世子怎么怎么好,有时还会因此和外面的人吵起来。 大家干活麻利李业自然高兴,大手一挥道:“加把劲,今天晚上让严炊给你们做红烧肉!” 顿时家丁们都一阵欢呼,干活更加麻利了。 听雨楼那边严昆每隔几天就会来跟他说情况,目前附近的车夫轿夫都已经跟他们合作了,并且按照李业吩咐的跟他们签下白纸黑字的合同,听雨楼会帮他们揽客,而且保证公正,按着名单顺序来,同时所有车夫轿夫每次跑车轿的钱两成归听雨楼。 一旦发现违约的以后不许在听雨楼附近拉客。 一开始确实发现有人偷偷不上交两成分成,怎么处理严昆还来问过他,李业只告诉他从重。 不让他在听雨楼附近拉客,同要是敢来见一次打一次,只要打不死就成,王府打人开元府衙役都要睁只眼闭只眼,除非他们有能耐把何昭弄来。 从此之后那边算太平了,新菜和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名气的带动,加上每月一次的评诗词,还有李业精心设计的各种心理暗示,听雨楼现在火热得不行,大有坐稳京中最火热酒楼的名声的架势。 白花花的银子每个月都向王府里流,除去各种成本费用,净赚也能六七百两。 而从车夫轿夫那里的分成出乎意料的多,居然能有三百多两! 如此一来王府现在每个月进银千两左右,严毢直接乐开了花,还怂恿他挪出五千两巨款给太后买寿辰礼物,好讨太后欢心,结果被李业好好的骂了一顿。 猪脑子,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出王府几乎所有积蓄送礼?真亏他想得出,李业自有打算。 众人都在忙活,李业好奇的问和月儿下棋的何芊:“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爹不管你吗?” “他哪有时间管我。”小姑娘心不在焉的答。 “忙开元府的公务?”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这几天不知怎么了,他让人到处找石头,还要各不一样的,大的小的,园的尖的,轻的重的,都堆了一院子,一家就对着石头发呆,不知道爹要干嘛。” 李业差点没忍住笑出来,造孽啊,他不会研究石头研究疯了吧 就在这时候,固封气喘吁吁的跑出来找到他,隔着老远就喊:“世子,世子!粮食发了!粮食发了!” 李业听清楚后也激动起来:“秋儿这里你帮我看着,我去看看。”说着拔腿就走。 “等等我,我也要去!”听到新奇的事情何芊也屁颠屁颠的跟过来。 固封激动的一边走一边跟李业说明情况,李业打发了个下人让他去把严申叫来酒坊,几个人很快就到。 此时墙角的瓦缸已经被搬到屋子正中,四角的火盆还燃这,棉被已经去了,不过还盖着盖子,固封一揭开盖子,一股呛鼻的酒气顿时迎面而来。 里面的粮食也变得软糯无比,流着白色液体,李业大喜,看着样子发酵很充分! “世子,快开始煮酒吧!”固封也激动的道。 李业拍了他的肩膀:“煮什么煮。”正好这时严申来了,还带来两个护院。 “把这些酒饭搬到后院去,找两个人去清洗酒笼,要快!”李业高兴的命令到。 “啊?不煮啊。”固封有些迷糊了,辛辛苦苦花费这么大力气发粮食,现在不煮酒了要干嘛 很快,小院中的酒笼已经清洗好,李业在底锅上放好水,然后盖上竹子编制的隔离层。 底锅的水是用来保护锅不被烧毁的,到时整个酒笼,底锅和天锅之间会形成封闭的系统,水和酒精会在之间不断循环,并且在气态和液态间相互转换。 要利用的就是酒精沸点比水低的原理来让酒精从粮食中率先蒸发,率先液化,然后率先冷凝,率先分离。 发酵好的粮食一一被放入酒笼之中,酒笼很大,一次可以放三四百斤的样子,刚好酒笼快满的时候粮食也没了。 李业一边让人去准备黄泥和干净陶瓷坛子,一边放好酒槽,用黄泥封住四周。 然后在酒笼上口放好秋儿和月儿缝制,外面是厚纱布,里面装满湿润泥土的隔气垫,最后放上天锅,架好水槽。 连接天锅的水槽开始放水了,一边进水,一边出水,李业在天锅一侧凿了小洞然后架起水槽,当水位到达一定程度时就会自动流出。 天锅这一套是一个水冷系统,同时也是原始的温度传感器,控制不可测的温度也靠它。 李业对守灶的家丁交代道:“天锅要是不往外流水了说明火旺了,温度太高,水蒸发太快,这时候你就退点柴,让火小一些。天锅要是快漫出了说明火力不够,可以加柴火让火旺些,明白吗?” 家丁似懂非懂的点头,看得出他很紧张。 当然交代归交代,第一次他肯定要自己亲自监督,但必须也让人学,因为他以后不可能此次亲力而为。 看搞得这么复杂而莫名其妙,何芊也兴奋起来,东看西看拉着他的袖子问这到底是在干嘛? 李业来不及告诉她,一切准备妥当后激动的给灶边的家丁下令:“生火吧。” 一百二十五、酒中精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家都不知道世子要干嘛,只能照着吩咐行事。 李业端着一碗黄泥四处巡视,毕竟酒笼是第一次蒸酒,而且是木质,难免会漏气,只要看见冒出白色水汽的地方就立马用湿黄泥封上。 结果赵四的手艺比他想象中的好,几乎没有漏气的地方,只有酒笼上方因为张力过大有一处漏出白色水汽,马上被封上了。 家丁不断加火,众人目光都好奇的盯着这个奇怪的大家伙。 何芊拉拉他的衣袖:“你到底要干嘛啊?” 李业没说话,他也在紧张的观察着,酒笼有没有漏气,天锅水位正不正常,底锅耐不耐烧等等情况 大概加热十分钟不到,天锅流动的水开始变得温热,水面产生稀薄的白色水汽,李业顿时知道已经差不多了!传热是一个缓慢过程,此时温度整个酒笼内温度上升到一定程度,粮食内的酒精开始率先挥发了! 果然,倾斜的酒槽里开始有一滴滴白色晶莹液体断断续续滴落下来,然后速度逐渐变快,最后成了流淌的筷子粗细液体流,源源不断流入下方接着的陶瓷坛子,李业用手指蘸了一下,舔了舔,久违的浓郁的酒香和辛辣顿时让他舌头发麻,有些不习惯,因为这个世界还从来没有纯度这么高的酒! 李业连忙用湿润毛巾盖住酒槽上方,又在坛子表面洒了些凉水。 酒精沸点是78摄氏度,此时酒精刚从气态转化为液态,温度不会比沸点低多少,还是烫手的温度,用湿毛巾盖住是为防止酒槽中酒精挥发太多,而用凉水能让酒坛里的好不容易收集的高温酒精快一些冷却下来,不让酒精因为高温过度挥发。 因为气密性好,酒香并没大量弥漫,但固封动了动鼻子,业闻到浓郁的酒香了,只不过一看那槽子里流出的东西分明清澈如水,不像酒啊! “世子,那那是什么?”固封不确定的指着坛子问。 何芊也好奇的凑过来,一靠近就是一股刺鼻的酒味,而且无比浓烈,她盯着坛子里自己的倒影,忍不住惊讶道:“这不会是酒吧!” “真聪明,这就是酒。”李业得意的笑。 固封、严申还有众家丁都惊呆了,固封靠上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还是有些不信:“可世子,这明明清冽如水,哪里像酒啊!” 看他跃跃欲试想要尝尝的样子,李业笑道:“后两坛你再尝,这第一坛尝了会要命的。” 众人似懂非懂,第一坛的酒精浓度虽达不到最高的,但也有七十多度八十度的样子,和纯酒精几乎没太大差距,而且加上高温,他们的身体又从来没有适应过这么高度数的酒,很容易承受不住。 每个坛子只能装十五斤左右,第一坛装满后换上新坛子,同时立即封口,让它慢慢冷却。 这坛就是宝贝!因为几乎接近酒精,李业小心的如同抱个宝贝,在怀中掂量掂量分量,小心的将它放在一边,并让下人去取来纸笔做了标记。 他不断观察天锅水位来调整火势,不一会儿第二坛也满了,直到第三坛的时候李业估计此时酒精含量应该降到50%60%之间了,因为粮食发酵的再好也含有水分,大部分酒精蒸发后剩下的就是水,有粮食中的水,也有保护底锅的水,此时酒精含量会慢慢降低下来。 李业用瓷碗接了两小半碗,一碗递到早就跃跃欲试的何芊面前,小姑娘抬手就要喝,被他连忙按住:“不能这么喝。” “那要怎么喝?”何芊不满的道,她早就闻了半天浓郁的酒香,又见这酒居然清冽如清泉,清澈得都能见到碗底,早就忍不住。 李业生怕她一口干了,自己端着碗道:“你先舔一下看看。” 何芊不情愿,但还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这一舔顿时皱紧眉头不断吸气:“好辣,好辣” “这是酒吗?你不会是想捉弄我吧”小姑娘忍不住抱怨的锤了他胸口一下。 李业好笑的道:“这就是酒,是你自己要喝的,哪能怪我。” “可酒不是这味道,也不是这颜色,闻起来却是酒香” 李业将另外半碗递给早已等候多时固封,严申等人,并再三叮嘱每人只能喝一小口,一圈喝下来几个个人龇牙咧嘴脸红脖子粗,盯着碗里清澈的酒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固封呆呆的端着碗道:“世子,老夫酿酒一生,从未见过这等美酒!清冽如泉不说,还烈如疾火,才喝一口,现在心肺都跟火烧一样,实在舒服!” 严申也点头:“世子这到底是什么酒啊!” 李业得意道:“你们今天算是有幸了,这是本世子独创的酒,是酒中精华,去除糟粕之后的美酒,没有杂质自然就不会浑浊,不过这还不是最纯的,最纯的是最先出的那一坛。”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固封却倒吸口凉气:“这么烈的酒还不是最纯的!” 何芊也拉拉他的衣袖:“我要尝那最烈的。” 李业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别胡闹,酒烈到那种程度已经不适宜用于饮用了,喝了反而会伤人,而且酒纯到这种程度遇火则燃,所以存酒的酒窖千万注意以后不能见明火。” 说着李业给众人释放起来,洒了一些在桌面上,然后用火石一点,顿时清澈的如水的酒顿时燃起淡蓝色火焰,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这就好比水能着火一样惊人。 “世子,你不会是天上神仙把,怎么什么都能。”严申呆呆看着那燃烧的酒水道。 李业大笑:“哈哈哈哈,没错,本世子就是神仙,不过也不能太骄傲,要说得谦虚一些,以后你们都叫我李半仙吧。” “你少臭美了。”小丫头踩了他一下,然后又小声自言自语:“不过,确实有些厉害” 固封和下人此时已经进入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式,就算说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他们也信了,世子每说一句话都会牢牢记着。 在他们眼中此时世子俨然已经成了神人,酒中精华,毫无糟粕,清冽如泉却烈如炙焰的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此时之前负责烧火一脸委屈下人也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责任光明伟大起来,要不是他烧火怎么会出这等美酒。 一百二十六、实验生产与规模生产 李业拍拍固封肩膀道:“你好好学学,以后这酿酒的事就交给你了,今天的事也不许外传,在场谁要是外传我饶不了他。”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然后李业开始指导固封该酿酒时要注意什么,当然他之后会多次指导,不可能一两次就交给他。固封虽是老人,此时却像小学生一样听得专心致志。 其实任何产品生产都存在两个概念,那就是实验生产和规模生产,想要让一个产品影响市场并且走入人们生活,大范围内改变现状必须要做到规模化生产。 这就好比钢,如果你说什么时候有钢,那么早在公元前六世纪,中国的春秋战国就有炼钢的记录,但钢铁持续几千年在中国从来没有实现大规模工业生产,所以它也没有改变中国。 直到英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强国崛起,工业化大规模的钢铁生产驱使巨舰大炮时代来临,成为世界霸主,很长一段时间钢铁产量甚至成为西方列强衡量一个国家国力的标准。 再比如氧气制取,实验室里会告诉你加热高锰酸钾,但这种方法是不能大规模生产的,因为成本太高,效率太低,这种办法就好比最原始的炼钢法,可以炼出钢,但大层次上改变不了什么。大量成规模的制取氧气是利用高压使空气中的氧气液化然后分离。 而李业之所以用这套蒸馏酒的制作方法而不是用那种加热煮好的酒然后冷凝提纯的蒸馏法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那种方法工艺复杂,损耗巨大,用来做实验是可以的,用来大规模生产根本行不通。 现在一个酒笼可以装几百斤粮食,一次能出酒上百斤。 这次试验一旦成功,李业可以把酒笼做得更大,做更多酒笼,到时一个王府,一次开灶能酿出几千斤蒸馏酒!按照粮食十天左右一发的周期,加上几天用来防止意外,一个月也能酿两次。 而且除去饮用买卖,还有医用用途,做防蚊水,做香水,做特定燃料,这就是一条完整而庞大的商业链,所以李业不得不慎重,他也需要很多会酿酒的人,而不只是他一个。 整个酿酒过程持续一个多时辰,最后几坛出来的只是味道酸涩的淡酒了。 酒要勾兑,简单的说头几坛出的酒度数太高,最高可到八十度左右,直接饮用人体是受不了的,后几坛酒度数太低,喝起来酸而淡。 需要做的就是将淡酒与高度酒混合,来达到适合饮用的程度,后世一般是四十到五十度左右,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人一开始不一定习惯这么高的度数,而且要是有人把这新酒还当老酒喝说不定要出问题。 所以李业觉得三十五到四十度左右合适,最难的地方就来了,他没有测量工具,根本不知道酒的具体度数,只能靠感觉还有经验。 通过摇晃看堆花大小和持续时间大概能看出酒的大概度数,酒花存在时间越长度数越低。 一般摇晃十几秒后有玉米颗粒大小酒花,存在十五秒左右,那么就是五十度左右,如果只有高粱大小,存在低于三秒那就超过了六十度,但想再精确就不能了。 李业只得慢慢勾兑,兑一次尝一次,因为他怕手一滑动作太大就兑淡了。 足足用了一下午,在众人好奇的围观之下,他终于勾兑出七坛四十度左右适合饮用的蒸馏酒,总共有一百零五斤,让下人封存好小心保存,而一开始出的那坛度数最高的他没勾兑,而是单独留下来。 那坛李业尝了一下,度数应该在八十度左右,用来兑酒太浪费。 酿完酒退了火后取下天锅,酒笼中的粮食已经变成热腾腾酒糟,待冷却下来后李业让下人取出堆放起来,这东西可以用来喂牛、喂猪、喂鱼,但目前来说王府用不上。 李业最后检查了一次底锅,酒笼,酒槽,天锅都没有出问题才放心下来,有了这次试验只要按着这个蓝本,蒸馏酒很快就能实现规模化生产。 李业高兴得不行,忙活了一天又是在蒸腾的酿酒房,忙前忙后这时已经全身大汗,让固封带着家丁收拾东西,清洗酒笼还有底锅,自己则准备带着何芊去吃个晚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就在此时却有人告诉他德公来了。 德公这次依旧和阿娇一起来的,还带来礼物,一个精致的小盒,红绸镶底,里面是金灿灿的金块,德公直说有一百两,一百两大概六斤多一点,这可是大礼! 一两金价值十两银,成色好的只会更多,而且金子便于储存,百两金实际价值只会比千两银更多。 “德公你怎么这么客气呢,来就来用不着送这么重的礼吗。”李业说着让月儿赶快收起来,他要开始成规模生产蒸馏酒,还要造水力驱动系统,以后用到的银子多着呢。 “呵,你这小子也就嘴上客气。”德公摇头笑道。 “哪里话,最近家里有点穷,想客气也客气不起来。”李业一边说一边让秋儿月儿送上香茶,何芊也过来了,跟阿娇打了招呼,不知怎么高兴了一下午突然就闷闷不乐了,坐在一边不说话。 “我这次来也不是白来,上次汤舟为在宫中向皇上提及你的筹算之术高明,陛下便想校考你,但不便出宫,于是让翰林学士院的祖逸出了题,让老夫专程来考考你,不得徇私。” 李业哭笑不得,这汤舟为真是好事不做净是给他添乱,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帮他了。 德公郑重从掏出怀里的几张白纸,上面还有皇帝御画,写着密密麻麻的题目,李业接过来道:“秋儿你帮我做吧。” “不行!”德公吹胡子瞪眼:“这是皇上御旨,哪有你这般随便的,你就是觉得简单也要自己做,否则就是欺君。” “我来给世子研墨。”一直害羞的阿娇这时趁机开口。 李业无奈,皇帝让德公监督以他的脾气肯定是没法推脱,不过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难题,还有个小美人伺候,干脆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搞定。 做完之后将它交给德公,然后道:“对了,我王府有新酒,送你一点吧。”毕竟上次德公可是把自己宝贵的梅园美酒送他的,这第一阵酒也不能少了他。 “呵,你拿酒能好过老夫梅园美酒?”德公抚须不屑的道。 一百二十七、不以言罪人 一百二十八、舆论与心理 德公和阿娇一走,何芊不知道怎么就闹脾气了,不说话,不出声。冬天天黑得快,李业送她去的时候小姑娘依旧不说话。 “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李业问。 小姑娘迈开脸不跟他说话。 “不会是今天菜少了不满意?”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李业想了想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从前个人在河边钓鱼,他钓到一条鲤鱼,那鲤鱼却突然开口求他:‘求求你别把我烤了!’ 钓鱼人大惊,鱼居然还会说话,于是道:‘好吧,那我我考你几个问题。’ 鲤鱼听了很开心,急忙说:‘你考吧你考我吧!’” 说到这一看小姑娘正悄悄看向他这边,果然故事是最吸引人的。 “那后来呢?”见他半天不说小姑娘忍不住问。 李业摊手:“后来钓鱼人就把它烤了啊。” 小姑娘一愣,过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哪有这种故事的” “还有其它故事,那你还想不想听啊?” “哼”小姑娘哼了一声,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的坐过来。 “有一天有个婆婆坐车,坐到中途婆婆不认识地方,婆婆就用手里的棍子打车夫屁股说:这是哪?车夫道:这是我的屁股” “咯咯咯”小姑娘揪着袖摆忍不住又笑出来。 “还有” 一路上马车里欢声笑语,快到何府的时候小姑娘已经闹不起脾气,笑得没了力气:“哼,你这人尽说些胡话逗人,不过还真有趣儿。”李业这才问她:“老实跟我说说,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干嘛赌气不说话。” “你才没赌气呢,我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好吧,你家也快到了,你自己去吧,我看着你,我怕到门口你爹要找我算账。”李业停下马车道,夜色中灯火明亮的何府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小姑娘犹豫一下然后背对他小声道:“你你会娶阿娇姐姐吗?” “什么?”李业正在给她拿东西,一下子没听清。 “没什么,我要走了。”小姑娘说着跳下马车。 “等一下,这个给你。”李业从马车坐后掏翻出一个小坛子,上面还绑着两只漂亮的牛角杯。这小坛子里装的都是今天的蒸馏酒,有五斤。 “这是什么?” “酒啊,今天你帮我忙活一天总不能让你白忙吧,这是给你的报酬。”李业笑道。 小姑娘接过去紧紧的抱在怀里,小脸一下子红了,她确实是帮了一下午,可帮的都是碍手碍脚的倒忙而已 “记着保存在阴凉干燥的地方,不能沾火,每天只能喝两盅,就是上面带的那个小杯子,多一杯都不行,知道吗”李业不断嘱咐她,定期涉入少量酒精对人体是有好处的,但要是酗酒那就伤身了。 “知道啦,啰里啰嗦”小姑娘踢着路边的石子低头道:“你,你不是恨我爹爹吗,我要是拿去我爹爹也会尝的” 李业哈哈哈笑起来,这丫头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说实话何昭这种人刚直的人他并不讨厌,大家顶多是有冲突,和讨厌可差远了。 李业开玩笑道:“没办法,谁让他有个这么勤快的闺女,天天来帮我干活呢,就算他沾自己女儿光了,快去吧,一会儿天就要冷了。” “哼!”何芊这才笑起来,哼了一声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坛子向着何府大门走去,守门的家丁很快发现自家小姐来了,一阵呼喊后就有人提着灯笼出来迎人。 小姑娘远远的看了这边一眼,然后消失在门口。 冬天最舒服的事莫过于热水泡脚,何况还有两个丫头服侍,屋里灯火昏黄,忙活了一天的李业躺在椅子上,用热水泡着脚,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你们两别忙了,过来让世子检查检查身体。”李业懒洋洋的招手道。 两个丫头脸红了,但还是乖乖过来,刚好坐起来可以一边放一个,大手开始不老实了,不断探索未知的山峰和平原,有两个暖手宝的冬天真是舒服。 很快两个小丫头眼如秋水软趴趴靠在他肩膀上。 “世子”秋儿媚眼如丝看着他,最活泼的月儿此时却羞得不敢说话,把脑袋捂在他胸口想要钻出给洞来,可惜了她们还小啊 李业遗憾,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对十四五岁少女下手的事情,这对她们发育不好。 “还有点小,以后要多吃点肉,让我多帮你们按摩按摩才会长大,知道吗。”李业坏笑道。 “嗯”两个丫头小脸通红都很听话,烛火摇曳,淤泥的时光总是格外的快,不知不觉水就凉了,月儿找了个去倒水的借口匆匆跑了,没理由跑的秋儿根本不是李业的对手,最后被当成暖和的抱枕。 李业虽然很累,但也不能就这么睡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关于王府未来发展的规划,关于水力驱动的设计,关于他擅长的侦查与反侦察,心理战和舆论战,很多东西他都要写下来。 写下来和放在脑子里最大的区别是:写下来的东西是可以分享和转播的,他不可能事必躬亲,那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舆论控制与心理李业在册子上写下几个大字,今天说起鲁明的事情提醒了他,即使这个时代信息技术不发达,信息传播效率不高,但有效的舆论控制依旧是强大的武器,保护自己也好,做生意也好,为国为民也好。 可不要小瞧舆论,那是能推翻一个国家的利器,后世著名的卡zha菲政府如何倒台的? 就是美国利用网络在推特上不断宣扬和煽动民众,政府发现后禁网已经晚了,之后美国特工就用便携式信号机当基站继续煽动,鼓动五十多万百姓在绿色广场集会推翻政府,当政府推翻之后民众都傻眼了,他们安居乐业的往日家园瞬间变成惨无人道的人间地狱。 这就是舆论的力量,知识不对等导致的结果。 很多心理学知识可以用于主导和控制舆论方向,当你不具备这些知识的时候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事,就像被鼓动的盲目民众,他们要是有这些知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处在当下李业必须发挥自己的知识优势 一百二十九、何昭的跌宕起伏 一百三十、大字不识的苏欢? “爹爹别生气了,他已经知道错了。”何芊拉着何昭道:“喏,这是王府才有的美酒,他特意让我带来给您赔罪的。” 何芊说着倒了一小杯递给他。 何昭接过酒杯:“此话当真?” “当然了,都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何芊连忙点头。 “哼,若是真的他也太敷衍,这么一小坛酒,戏弄老夫不成!”何昭不满的道。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爹,别老是老夫老夫的,你才五十不到呢。”何昭确实明年才到五十,以他这个年纪坐上开元府尹如此要职确实令很多人羡慕不已。 “咳咳,习惯了习惯了,总之这李星洲也太看不起你爹了,这小坛子顶了天就五斤,他分明心不诚。”何昭还是不满意。 “你先尝尝,这酒可是很难得的。” 何昭不情愿的接过杯子:“什么破杯子,这么小气。”端近些顿时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惊奇的低头一看杯子里的酒借着灯火之光居然清澈如水,何昭皱眉,这是水吧?可为何酒香如此浓郁。 想着端起来尝了一口,刹那间舌头发麻,唇齿之间尽是酒香,一股火辣的热气口腔中直达胸腹,喉咙火辣辣像着火一般,感觉整个人都热烈起来,周遭寒意也散去几分。 “这”何昭瞪大眼睛,缓过来之后不可思议的道:“这是什么酒!” “怎么样,厉害吧。”何芊得意的道:“这是王府才有的,李星洲特意送给爹的。” 何昭还在啧啧称奇,倒了半杯在灯火下仔细看着:“这酒清澈如水,看起来根本不像酒,却烈如火焰,喝下去嗓子胸口都在发热,那小子到底哪里弄来此等好酒?” “他自己酿的。” “自己酿的!”何昭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还不相信自己女儿吗,一开始他跟我说的的时候我也不信呢。”何芊想起今天酿酒的过程,依旧觉得惊奇而复杂,都不明白那混蛋到底是如何想到的,似乎他脑子里总是很多奇思妙想。 “呵呵”何昭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两声:“我现在算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既有计略,又会诗词,还懂奇异之事,现在连这种美酒都能酿,他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是啊,我也不懂,他可奇怪了”何芊歪着头脑海里那混蛋的脸庞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何昭哼了一声:“不过他能给老夫道歉也算不错,等过年我们何府也备一份礼送去吧。” “好啊好啊,我去送!”何芊激动的说。 “不行!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三番五次进出男人家里,害不害臊。”何昭黑着脸道。 何芊不满的打揪着衣角:“又不是没去过” “你还说!” 每天给老人家打招呼已经成了李业日程必备的事情之一,这两天白天不冷,早晚却更冷了。 陈钰依旧是天不亮就出门,不过要披着宽大的棉袍,然后隔着几米的距离和迎面跑来的李业作一个标准的揖,在下人搀扶下艰难上马车,车前挂着灯笼,不一会儿昏黄的光点就消失在转角。 关于之前的事情李业已经提过,不过老人的态度显然是不准备原谅他的,但见面打招呼却依旧,这大概就是古之君子知文尚礼吧。 这几天李业开始练习大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正突飞猛进,和季春生比还有一段距离,但比起普通人已经要强太多。 魏雨白对八极拳上了瘾,天天缠着他问东问西,因为她也开始感受出来了,这到底是一套怎么样的武术。 各种拳法归根结底不同之处在于技击精神和发力方式,比如武当的太极功并不是道士门用来防身的,真正用来防身的是两仪功,两仪里面有龙华拳之类的拳法,典型的就是点到为止,以伤人、解除别人武装为目的,那么它的发力方式、技击精神和八极拳肯定有很大差别的。 八极拳讲求打一不打二,意思就是一力到底,力求打死敌人,所以很适合战场使用,着甲使用。 晨练之后调戏调戏两个小丫头,很快就到中午,日头高照,才吃过午饭季春生匆匆来跟李业汇报。 “世子,那苏欢不过是个傻子,今早匆匆带着京中买的布匹、贵重物件要去过年,说是苏州那边来了船。 我们也跟了过去,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好几车,市舶司好不容易检查完了,结果让下人搬上船后居然发现弄错船了,那根本不是他苏家的船。”季春生大笑。 “苏家的船那该有旗号才会,他怎么上错了?”李业问,大户人家的船只都有旗号的,一来是方便辨认,二来是威慑江上宵小。 说到这季春生笑道捂着肚子:“可不是,原来那是苏州芬家的船,根本就不是苏家的,那苏欢身为苏家少爷居然大字不识给认错了,苏家的船根本没来,只好又一一搬下来,被那市舶司值守的官吏骂了一顿,当场就哭了,哈哈哈” 李业摇摇头,几车的货啊,估计检了一上午了,市舶司也是人,遇上这种傻子心里估计也是日了狗,没火气才怪。 “世子,我觉得用不着再看着,就是世家公子,没什么不得了的。不如直接让兄弟们过去,他们一行人不过十几个,弟兄们过去收拾完就走,开元府也不敢怎么样,以前我们经常这样的。”季春生杀气腾腾的道。 这就是以前李星洲最喜欢干的事,王府里一堆百战精兵,寻常人谁挡得住,开元府衙役们也不敢动王府的人,所以可以横行霸道。 “不急。”李业摇摇头,他总是觉得这行人隐约哪里不对劲,或许应该换一种方式思考才对。 他接着道:“这几天城里不是天天再说我跟什么鲁明的事吗,你去给我找个说过这事的说书先生来,可以吓吓他,但不要伤人明白吗。” 季春生高兴的点点头:“交给我吧世子,我早看不下去了!”这两天京中各种对骂世子的流言蜚语,若不是世子交代他看好苏欢、丁毅那群人,他早就动手一家酒楼一家酒楼的去找那些胡说八道的说书人算账了。 一百三十一、孙文砚 说书先生是被季春生带人架着来的,中午才说下午人就被带来了,不得不说季春生办事就是麻利。 这人年纪估计五六十的样子,头发花白,整个人颤颤巍巍的,若不是两个护院架着估计都瘫软在地了。 李业仔细看了他一眼,这老头鹰钩鼻,颌骨吐出,皱纹满面,双眼微闭,一副吓晕过去的样子,教朝后被两个护院死死拖着。 李业好笑的道:“放开他吧。” 两个护院一放,那说书先生顿时四仰八叉躺倒在地上。 李业接过月儿递来的热茶:“好了好了,别装了,再不起来直接拖出去喂狗。”话音一落,这老头噌的一下就跳起来:“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小人不是故意的啊!” 到底是装晕还是真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晕厥的人一般面色苍白,脉搏快而不规则,呼吸微弱难以察觉,这老头面色红润,呼吸节奏不乱,显然是装的。 李业指着他道:“把你说的故事再说一遍,我的护院可都在酒楼听过的,要是不一样照样拿你喂王府的狗。” 那说书先生被吓着了,哭丧着脸这下是真怕,不如实说要喂狗,如实说要是一不小心惹怒了世子恐怕也小命不保,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说这事,不赚这钱,钱哪有命重要啊! 老人苦着脸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李业发现他编造故事还真不错,一般来说一件事要说成故事并不简单,因为要抓住听众胃口,还要起承转合,说得高潮迭起,该抑的时候,该扬的时候扬才能吸引人,这说书先生一开口说得还真引人入胜。 “这事你哪听来的?”李业问。 “世子,此事不能怪小人啊,我花了两文钱从两个孩子那听来的,那孩子收了国子监学生的钱在街上四处宣扬,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啊!” 李业喝了一口热茶:“你怎么知道国子监学生给的钱,你认识他们。” 说书先生慌忙摇头:“不不不,绝不认识啊,只是想这些人如此构陷污蔑世子,那肯定就是故事里的国子监生鲁明等一伙人” 李业点点头,这人有灵性啊,这样他就能猜到,也算个人精,不过也是,要不是人精怎么知道百姓爱听什么,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传言说成故事赚钱。 这样想着李业看了季春生一眼,季春生立即明白,抱拳道:“世子,这人叫孙文砚,今年五十六岁,家住京西红巷,平时在街头的红巷楼说书谋生,妻子十年前就去世,家里有两男一女,最小的女儿嫁到城外周家庄,夫家是” 季春生一一道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下子那孙文砚面如死灰,吓得连连磕头:“世子饶我这不开眼的东西吧,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愧是王府,自家家底居然被人轻松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业大概明白怎么事了,鲁明那些人用钱收买那些孩子,然后让他们到处传扬,很多小孩闲着无事,整日也不过是玩闹,还能得铜板自然高兴。 之后有些像孙文砚这样机灵的说书先生顿时看到机会,为了赚钱将小孩们说的事改编成一个个故事到处说,毕竟他们明白百姓爱听什么,于是事情就闹得整个京都沸沸扬扬,李星洲再次成全民反派,出个门到处有人指指点点。 李业想了想道:“你也不用不敢。” “世子饶命,真不敢了,再也不说了!”孙文砚都快哭出来了。 “不,我要你接着说,最好更夸张一些,把那个鲁明说得更厉害些,把本世子说得更猥琐一点。”李业一边喝茶一边笑道,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那说书先生被吓得真哭了。 李业起来绕着他边走边道:“我今天不打你,也不拿你喂狗,还要给你钱。”说着道:“月儿,去取五贯铜钱过来。”月儿点点头去账房拿钱去了。 孙文砚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世子到底要干嘛。 李业看着他:“孙文砚,你的底细我们全知道,现在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带着这五贯钱,去找那些你认识的说书人疏通疏通,让他们接着讲那个‘鲁明智斗李星洲’的故事,而且讲得越夸张越好,最好把鲁明说得更厉害,把李星洲说得更惨,明白吗?” 孙文砚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道理,哪有人出钱往自己身上泼污水的:“世世子,小人有些没听懂!” 李业又耐心的跟他说了一遍,正好这时秋儿提着五贯铜钱来放在他面前:“记住了,你底细我们知道,你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我也知道,如果不想喂王府的狗,就给按照我说的做。” “小人记下了”孙文砚将信将疑的点头,他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结果这到底闹的是哪出,他根本看不懂了。 李业又问他一次,确认他记清楚后让他带着五贯铜钱离开了。 “世子,这是为什么?”季春生这才一脸不解的开口,一直伺候在旁边的月儿也不懂:“对啊世子,不收拾他就算了,还给他钱让他说你的坏话,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李业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招致小姑娘不满的抓住他的大手:“这道理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物极必反,总之以后你就明白了。” 月儿不满意的嘟着小嘴:“世子也是,秋儿姐也是,现在都神神秘秘的,就喜欢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秋儿也爱这么说?”李业好奇的问。 “是啊,我一问她算术题她就这么说。”小姑娘不满的道。 李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看来秋儿也逐渐能感受到他的烦恼了,当两个人的知识储备不对等的时候,交流确实会变得困难,有时候不是不说,而是说不明白,这就好比你跟一个没有数学基础的人讲物理化学计算,那根本是没法讲的,可对方偏偏以为你不耐烦。 李业之所以让孙文砚这么做,一来是因为他这人精明,看起来可以利用。二来是对人心的把握,日常生活中有一种非常常见的心理效应叫做超限效应。 一百三十二、德公的暗助 所谓超限效应十分容易解释和理解,就是说人受到一种刺激超过某个界限之后态度就会改变,有点类似物极必反。 这就好比再吸引人的演讲一旦超过一个小时就会让人从喜欢逐渐转向厌恶;用同样的错误教育孩子,头几次会让孩子有愧疚心理,起到教育的作用,一再重复之后孩子就会从愧疚变成抵触,甚至厌恶。 如果一个大公司有底蕴,有心理专家,当面对敌对公司宣传自己产品的时候最好的对策是什么呢?打压他的宣传途径还是恶意的抹黑宣传? 都不是,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时候更应该暗中加大宣传敌对产品,并且夸大其宣传,虚假宣传,也就是常说的“反向黑”,一旦让这种宣传力度超过人们内心的界限,所有宣传立即就会变成副作用,敌对公司的宣传投入也会变成负报。 这种例子其实生活中大公司产品的博弈间很常见,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因为大多数人的知识储备达不到大公司的高度,所以被利用也浑然不知。 李业现在要利用的就是这种心理效应,一旦过了那个界限,风向就会变了,只不过跟季春生,跟月儿是说不明白的。 “王越,这些卷子真是他自己做的?”皇上拿着手中纸卷问道。 下方德公点头:“确实是,老臣就在世子身侧,亲眼目睹,可以为证。” 皇上点点头,随后离开宝座左右踱步:“祖逸告诉朕,他一点没做错,凭这来看筹算之术已是极好,他一共用时多少?” “一刻钟吧”德公想了一下当时情况。 “一刻钟!”皇帝惊呼:“你没骗朕?” “自然没有,老臣如何敢欺君。”德公正色答。 皇帝皱眉:“不是朕怀疑你,而是这实在太快,祖先生说的是他若两个时辰内能全答出已有高明的筹算之术,一刻钟也未免太过” 德公听到这话也一愣:“陛下,有这么难的吗?”其实他一刻钟还是往多了说的,因为那小子只是看一眼就开始写,看他神情完全没放在眼里,他还以为没多难呢。 “自然难,这可是祖逸毕生所学。”皇上放下手中的纸张:“王越,你觉得星洲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话,德公立即慎重起来,心中思虑不断,千百转,方才道:“世子是个很有才能之人。” 皇帝抬起头看着大殿横梁,似乎在思考:“你说之前朕日日召他入宫,他为何从来不告诉朕自己及其擅长筹算之术?还有上次梅园之事,之前他也从未展露过半点才气,朕都不知他还能写诗。” 德公拱手道:“这是陛下的家事,人臣不得妄论。” “什么家事不家事,你的孙女不是要嫁给星洲吗,以后也是一家人,但说无妨。”皇帝摆摆手道。 “那臣妄言了。”德公作揖:“我想世子可能是不想给陛下添乱吧。” “此话何意?” 德公为难了一下,还是开口:“或许是为皇家安宁吧,世子若是天纵奇才,胸有韬略反而不好,届时只怕于国于家都是麻烦,故而世子隐而不发,欺瞒皇上只怕也是为家国大体,请皇上不要怪罪他。”德公说得隐晦,毕竟这是皇家之事,外人不得随便插嘴,但皇上肯定能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的。 “噫”皇上似乎恍然大悟,一下子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老臣信口开河,不过只是猜测罢了,皇上自有圣察。”德公拱拱手。 皇帝左右走动,心中显然思绪万千,一会展颜一会儿皱眉,时不时低声嘀咕:“你是说他一直在骗朕?跋扈骄横是假,一无是处也是假?还是” 许久后他又说道:“若真是如此,朕只怕错怪他,王越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事。” 德公摇摇头:“老臣只是妄言臆测,到底如何还需陛下明察。” “朕要是有时间查还用问你。”皇帝不满道:“限你即日给朕弄清楚。” 德公眼珠一转,连忙说:“陛下若是想知,召世子一见便知,何须如此。” “呵,你糊涂朕可不糊涂,朕召见他多少次,他若有心会告知朕?”皇上哼了一声。 “若是这样臣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办法却简单,陛下不是想知道世子到底有没有本事吗,给他安排一个能办事的差遣以观后效不就成了。”德公道。 皇上愣了一下:“差遣只怕不合礼法吧。” “如何不合,我朝除去科考取官还有蒙荫取官啊,世子贵为皇家血脉自然可以蒙荫进取。”德公连忙道。 “此话也有道理。”皇帝点点头,随后又思考了一会儿:“说说看,何处可以看出他有无本事?” “朝中六部只是虚设,自然不能去,外地为官的话” “外地不行。”德公话还未完就被皇帝打断。 德公点头,跳过外地为官:“度支、盐铁、户部三司乃朝廷枢要,也不能去;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也需时日历练方能懂章程,不合适;枢密院军机秘要之地,也不成;三衙又是闲散之地,无用武之处,想来想去京都只能,能办实事,就剩下开元府了。” 皇帝慢慢点头:“开元府,嗯,何昭此人不错,向来刚直,想必也不会包庇纵容,而且开元府总理京都事务,事无巨细都需决断,确实能看出人有没有本事。” 皇上到案边:“如此,朕就下旨让星洲去开元府当值,届时自有分晓。” 德公连忙作揖:“陛下英明。” 出了坤宁宫德公才长舒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毕竟心虚所以刚刚面对皇上时时时担忧,他不能说得太过,也不能说得太隐晦,总要让皇上能感觉出来,又不觉得他在帮世子。 理智的想他事万万不能帮李星洲,毕竟身后诺大的王家,可话到嘴边总又忍不住偏向他了,德公也忍不住摇摇头,下不为例吧,下次他再也不会帮那小子说半句好话。 一百三十三、王府建设 李业让严申到城郊祝家庄定制白瓷玉净瓶,每个容量半斤。 祝家庄的窑口比不上官窑,但在这一代都是有名的,这个时代没有玉净瓶,所以李业让他带着图纸过去的,工艺上并不难,要求他们两天内必须到货,因为要过年了。 玉净瓶外形流畅优雅,给人高端脱俗的感觉。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华丽而不失优雅的包装是高端产品成功的一半,物以稀为贵,能一眼就看出“稀”的人在少数,所以在包装上就要让人感觉到稀。 从心理学上讲产品包装必须与消费者购买心理形成对接,同时体现产品特色。颜色是一个关键,清冽的蒸馏酒最好搭配的颜色就是纯白或者淡青,能够体现原有色泽给人浓烈冲击的严颜色。甜点类包装以橙色为佳,橙色给人香甜的心理暗示等等。 李业准备把蒸馏酒放在听雨楼去卖,半斤一瓶加上包装他敢卖十两银子。 十两就是一万文,可不是小数目,但是李业就是敢,因为他知道肯定有人能消费得起的,以后蒸馏酒会逐步降价,但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能吃到别人都吃不到的鲜美。 之所以抬到这么高的价格是要让人感觉到它的稀有,还有就是顾客也是分批次的。他垄断资源所以完全可以从容的来,先赚高端客户的钱的,再赚所有人的钱,循序渐进不用着急,这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好处。 酒窖里勾兑好的酒还有九十斤,能装一百八十瓶左右,如果能全买出就是一千八百两,正好赶上年节送礼,美酒可是最好的年礼之一,也并不是全卖,有些他要拿来做人情。 过年的时候德公家里肯定要送,还有宫里的皇帝装模作样也要送,之后的太后大寿,他名义上的监护人李昱,他那个堂哥李誉等等。 平心而论他那个皇叔李昱也就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虽是个浪子,也不负责任,但对他是真的不错。上次听雨楼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的事情传开后,有很多人象征性的上门送礼,李昱直接送来了三千两白银。 大概心有愧疚,觉得对不起他,没有照顾好他,但平心而论李星洲那混蛋脾气可不是寻常熊孩子可比的,换谁也忍受不住,三千两对于他一个闲散皇子可以说是巨款,一下子送这么多恐怕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他这个皇叔自己虽没什么本事,背后却一个京西田家,母妃是宫中贤妃,就是田家的人,在京城有京都闻名的芙梦楼,有头牌诗语,那可是李星洲以前日思夜想的美人。 不说田家家大业大,就是芙梦楼也够他坐享荣华,当个游手好闲的皇子,有时间要亲自上门去谢谢他才是。 赵四办事很麻利,不出几天就给李业找来五个匠人,其中两个木匠,三个铁匠,而且最大的不过三十一,最小的是个铁匠叫铁牛,今年才十九。他们一家世代铁匠,所以以铁为姓,这小子从小却比其它同龄人瘦弱,所以给他取名牛,希望他以后能强壮起来。可惜事与愿违,小伙子并没有变得多强壮,比起家里的兄弟还是要瘦弱许多。 李业先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心理测试,这是为了测试他们的服从性,毕竟李业之所以招他们是希望这些铁匠以后能放弃他们引以为傲的手艺,学习使用水力锻造捶,如果没有服从性那么没必要继续培养了。 测试很简单,李业逐一和他们见面,然后并不说话,但在会面的厢房里安排了几个装扮成普通人的护院,让铁匠以为也是其他工匠,然后他咳嗽一下护院们就配合的站起来,再咳嗽就坐下,如此反复,看多次之后不知情的工匠会不会配合的跟着站起或坐下。 这种心理测试很能看出人内心潜在的服从性,很多东西是潜意识的,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容易表露,李业需要剔除没有服从性的工匠,因为他要灌输的东西是会引起反弹的,他不希望存在那种风险。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艰苦的生存环境,对于生存的渴望让大家服从性都挺不错。 李业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木匠赶制酒笼,铁匠开工铸锅,严炊负责打灶,他把整个王府重新规划,荒废的后院中一字排开横排一共起六个酒灶。 也就是说这个荒院里一次可以开六口灶同时酿酒,有实验性生产积累的经验后,每个酒笼做得比之前大一些,可以装粮三百五十斤左右,每次出酒预计一百二十斤左右,六口灶一次一共七百斤上下。 如果以后产能加大可以推倒后方的院墙扩建,王府后都是一片荒山,十分方便。同时李业让人推倒荒院的东墙,打一条路和原来酒坊连起来,原来的酒坊就能当做发酵间使用。 几个工匠做师傅,王府上百家丁供指挥,就目前来看劳动力还是充足的。可白花花的银子就如流水一般,六口灶就是十二口锅,外加水冷槽架设、酒笼打造、院子地板加固、防雨的顶棚架设需要的木材、石材、铁,外加起灶的沥灰,秋儿粗略给他算了一下,需要九百多两白银,算上吃喝拉撒需要上千两。 李业那个心疼啊,不过也忍不住吐槽沥灰这种东西。 他亲自去卖沥灰的作坊终于弄明白,所谓沥灰就是把石灰泡在水里,泡一个多月形成的石灰膏,耗时长,耗人力,所以贵,可粘合性跟水泥根本没有可比性。 除去木材和铁,就这粘合性不及水泥万一的沥灰居然花钱最多,让李业忍不住吐槽,看来以后有水力驱动一定要想办法弄水泥来用。 现已经冬天,大白天的也冷得要死,可王府却热火朝天,因为去做工的家丁每天都会有世子额外赏的钱,虽然不多就是几个铜板,但做这些本就是他们下人的职责所在理所当然,他们是有月钱的,别人家主子谁会给钱,而且晚饭还能吃到严炊做的红烧肉。 一百三十四、太子的觉悟 除去府中,王府门外河边也同时开始打地基。 建王府的时候造的石墙省了不少事。 这个年代没有钢筋水泥,打地基必须挖得更深,不然李业不放心。 整个水力驱动前端系统是最重的,水轮加最贵的铁桦木轴承,承重必须达标,为此李业不惜下血本又大买沥灰,虽然心里对这个价格骂娘,但短时间内确实没有更好的替代品 魏家姐妹闲来无事最近也帮着打地基,毕竟都是边关之人,干点体力活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倒是何芊,老是跑来好奇的问东问西碍手碍脚跟着他跑,就像小尾巴一样。 不答她嘛她问个没完,说了她又听不懂,还偏偏乐此不疲,时间长了李业都习惯了。 随着太后生辰快到,李业发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根本不会骑马 这就很尴尬了,都说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朝看遍长安花。马作为这个时代的代步工具,不会骑马就跟后世不会开车一样。 不过学骑马可比学开车难多了,但在初二那天,根据圣旨所有皇孙年不满二十者需着甲御马率禁军巡城。到时候要是摔下来可就当着全京城人民的面丢脸了 魏雨白笑得幸灾乐祸,似乎为终于发现也有李业不会的东西而高兴,李业威胁她再笑不让严炊给她们做菜了,结果威胁并不成功 不过笑归笑,魏雨白还是很负责的自告奋勇担任他的马术老师,每天下午在王府后的荒山上练习骑马。 她从小到大边关戎马,骑术自然极好。 有个大美女陪着练骑马那当然是美事,最近宫里的消息逐渐传出,武德司上下数十人涉案,武德使朱越已经被押赴御史台。 魏雨白一颗心也落下了。 次案由户部使汤舟为奉御旨协审,大理寺,御史台,右司刑部三司会审,后天就要开审。 大理寺相当于后世的全国最高法院,而御史台相当于最高检察院,右司刑部管理卷宗刑罚执行,三司会审已经是好久没有过的事,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很多人也逐渐明白过来,魏朝仁是被人陷害的,于是京城中当初骂他的口风变了,变成骂朱越,不过同样骂得不好听就是。 李业心里却明白,这事肯定不只是朱越,他一个武德使图什么呀?这可是欺君罔上,构陷大臣的罪,而且他该明白武德司做这事在皇帝心里就等同造反,事发绝对没救。 是谁给他的勇气? 当然不是梁静茹,只会是比他更加有权有势的人,好在李业目前看不到对方,对方也不可能看到他就是了。 “殿下,武德使朱越后日就要提审,到时三司会审,汤舟为旁监,此时圣旨已过中书,门下省也无意见,很快就要昭告天下了。还有左司户部判部事因克扣潇王府月俸被革职流放,不过他没敢提东宫半句。”孙焕给披着裘袍大衣的太子汇报道,小桌正方位坐的正是大病初愈沧桑不少的太子,而对案而坐的是方先生。 “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子虚弱的道,孙焕作揖退下。 “这几日有劳方先生。”太子端起茶杯:“我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谢谢方先生。” 方先生连忙举杯:“殿下言重,身为东宫客卿,为东宫做事是理所应当的。” 太子点点头:“这几日要不是先生坐镇府中,我这太子府该乱做一团不知如何应对,还好先生高明,之前与朱越联系不留痕迹,之后又断得干净利落,这才没扯到我头上来。” “太子过誉,此事我们不过是运气好,皇上有意袒护,所以才没事。”方先生缓缓说道。 “父皇?” “不错,皇上令汤舟为主理此事,而不是何昭之流就是留有余地了,他想必明白事情发生在皇城之内,那就可能牵扯到皇家之人,所以故意让为人圆滑的汤舟为来审,他知道点到为止,给皇家子嗣留颜面。”方先生说。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确实,若是何昭那油盐不进的老匹夫,只怕能让他查出来。” “不过殿下也不必介怀,这几日我又仔细想之前种种,想来想去发现这不过是一次意外罢了。” “意外?”太子问。 方先生自信的点头:“确实是意外,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之前天衣无缝,若不是何昭这个变数一切都会依计进行,他只不过恰好想到,就插嘴了几句关北之事导致事情越闹越大,现在想起来也没有袒护魏朝仁的意思。” “你是说何昭一开始就不是站在魏朝仁那边的?”太子惊讶。 方先生肯定的点点头:“请殿下仔细想他所说的话,有哪一句是为魏朝仁说的,一开始都是为关北百姓说的啊,以他的脾性这不很正常?我们却自以为是认为他是在帮魏朝仁,结果自乱阵脚以致今日。” 太子不说话了,低头开始仔细想起来,许久之后恍然大悟:“似乎确实如此!” “所以在下才说此乃天意,而非人谋之罪,谁能想到他突然插话,殿下已经做得很好,只是运气差些,若有下次绝不会失手。”方先生道。 听到这太子也高兴起来,得意笑起来:“经此一病我也算明白了,不应着眼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克扣王府月俸之类的事情,身为太子眼界该再高些才是,不然如何做大事,成大业!” 方先生眼中亮起光,看来太子病了未必是坏事,欣慰的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若总是着眼小事小利,难免狭隘而不自知。” “好,既然是天注定而非我之过,那便算了,等我当上皇帝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现在想想如何讨好父皇和太后,太后生辰将至,吾却病了,到现在还毫无准备,好好想要送什么礼吧,你帮我想个主意。”太子道。 方先生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下去,心中默叹口气,作揖道:“在下得令。” 一百三十五、秋儿的地位 “世子,我们这是去做什么?”月儿不解的提着两个小篮子,蹦蹦跳跳跟在李业身后,李业扛着锄头,魏雨白也扛着铲子。 快过年了,天气开始放晴,气温也开始升高,冷厉的寒意不再咄咄逼人,他也迫不及待脱去笨重的大衣,虽然还有点冷,但受得住。 李业哈哈一笑,调戏的说:“今日我们去菜花。” “就是笑傲江湖里菜花贼的菜花吗?”月儿咯咯笑这,蹦蹦跳跳像只飞舞的蝴蝶。 李业一惊奇,小丫头还学会调笑他了:“要采也先采你这朵小百合啊。” 魏雨白没听过笑傲江湖,所以不知道采花贼是个什么意思,月儿却一下子红了脸,连忙跑开几步:“世子不是说我还小呢,你看魏姐姐已都已经开得那么漂亮啦” “你们再说什么?”魏雨白一头雾水的问。 李业摇摇头:“讨论一个哲学问题,走走走,先去采花。”说着糊弄过去。 秋儿本来也想来,只不过她忙不过来。 秋儿在府中的地位逐渐体现出来,以前只是严毢账房请她清账,现在家里的各路铁匠、木匠,听雨楼的严昆,酒窖的固封,里里外外都来请教。 毕竟只要涉及工程就会有大量计算,而且这个年代连圆周率都还没人能准确算出,很多东西只能靠着经验和尝试,会白白花费大量无用功和钱财。 但有秋儿在就可以省去那些不必要的尝试和估计,因为数学计算从不出错。 要铸锅,报上灶口的大小尺寸,锅要铸多深,秋儿就能告诉铁匠锅直径该是多少;造酒笼,只要说好要能装多少斤粮食,底锅的大小,秋儿就能告诉他们用多长的木材,开口多长,直径多少;打地基,只要说好坑口大小,秋儿就能告诉他们大概要多少沥灰砂石。 最神的莫过于一次王府小会。 李业从一个多月钱基本每十天左右会把王府里所有重要人物召集起来,包括管理听雨楼的严昆;掌管王府安保系统的护院头子季春生;管理家丁下人的严申;王府总管严毢;管王府厨房伙食的严炊;管酒窖的固封;管马厩的严驹都叫起来开个小会,无非汇报汇报最近的情况,问问有没什么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这种做法更多的是出于心理上的考虑,能够让王府这个团体中的人更加熟识,有利于增强凝集体聚力,产生集体荣誉感。 李业每次都会带上秋儿旁听,除去严毢,其他人多少不理解,毕竟这是王府内部大事,世子让一个贴身小丫头知道不合适,不过也不敢明说,但也有人私底下跟他隐晦的说过。 结果几天前年尾的小会上严昆就提出一个问题,他发现酒楼里的猪肉类菜品红烧肉、粉蒸肉、梅菜扣肉等只要降一定的价格就能多卖出一些,可随之问题,也来了。 多卖是好事,说明赚得多,可多卖的同时也降价了,每盘都降算下来少的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他尝试好几次,有的时候比之前赚,有的时候比之前亏,降少了卖得不多,降多了单价又低了,所以左右为难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众人听了也是头大,最后拿出的主意都说让他多试试,试个一年半载就知道什么价格合适。 李业顿时明白怎么事,具体的问了他尝试的那几次分别降了多少,多卖了多少,批发猪肉的价格,每盘菜原来的价格,然后看了看秋儿,秋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然后文文静静的心算一会儿,立即告诉他该降多少才能让听雨楼赚得最多。 众人都看向突然插嘴的她,眼中都是不相信,李业力排众议让严昆就照秋儿说的做,结果听雨楼之后几日果然比之前更赚钱,每日利润几乎多了三成有余!一个月下来就要多二百两左右的银子啊! 严昆这下彻底惊呆了,匆匆带着礼物上王府拜谢秋儿,还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 这件事也在王府中快速传开,而且越传越神,说得神乎其技,王府高层也开始对那个总是站在世子身后文文静静的小丫头刮目相看,肃然起敬,这特么简直就是测算吉凶,说断风水的半仙啊,这都能说准!从此各个对她又敬又畏。 其实一开始听到严昆说的时候李业已经反应过来,这就是个常见的利益最大化的问题,一元二次方程可以求解,方程的图像是抛物线,而且这个问题的开口肯定向下,可以找出一个将利益最大化的最大解来。 秋儿当时也一听就明白,所以李业才放心让她来说。 这个道理其他人是不明白的,也说不清,只会被当成算命先生、半仙神算之类玄学的东西,但他和秋儿心底都明白,这是数学改变世界,知识改变命运。 经历那么多事后,秋儿在王府的威望很高,很多时候大家要是有难以决断的事都会来请教她,严昆、严毢还有那些个工匠就算了,就连固封要发酵粮食都来请秋儿给他算日子 李业当时就脸黑了,还真把他的宝贝秋儿当算命的啦!当时就把那老头轰了出去。 数学很有可能是宇宙共通的语言,很多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李业带着月儿和魏雨白来到王府后山,这片荒山面积很大,依旧属于潇王府地界但没被开放,潇王尚武,在世时喜欢用来跑马。 潇王去世之后就没用来,荒山上满是腊梅,有白色的还有黄色的,的梅园中采了一小篮子的腊梅,都是黄色的。大多都是他和魏雨白采的,月儿像是欢快小鸟,穿梭在花林间,她好不容易这么高兴李业只是欣慰的看着,也不打扰他,小丫头累了自会跑来。 然后他提着另外一个篮子和魏雨白在马厩外挖了一篮子的土。 月儿和魏雨白都不明白他想干嘛,又是采花又是挖土的。 “世子,花这么香可以采去做梅花糕,可挖土干什么,还要在这又脏又臭的马厩边上挖。”月儿歪着小脑袋问。 一百三十六、香水和火药 李业那头坛十五斤的高度酒还在,这就是他为什么去菜花的原因。 那一坛是他准备备用的,头坛酒已经接近酒精,遇火则燃,可以用于伤口消毒,快速散热,杀死微生物。 人体比想象中脆弱,特别是在这样体力劳动频繁,卫生医疗条件差的年代。 简单的说如果发烧或者受比较严重的外伤就只能听天由命,是生是死五五开,因为微生物是致命的,有了高度酒就能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王府现在那么多工人,难免会磕磕碰碰,到时李业不希望出意外。 另外酒精也是一种优秀的溶解液,所以它可以用来制作香水。因为它能溶解植物中的香精油,香精油很难提取,同时是有机物质,会被氧化,所以酒精又能保护它,但酒精浓度不宜过高,过高反而会破坏它。 而且酒精挥发性很强,香精分子的扩善速度则需要温度比较恒定的环境,故而很多时候香水需要抹在人体动脉裸露的位置,借助血液恒定的温度才能快速发挥作用。 不同于香精油,酒精挥发速度很快,那么当酒精完成均匀稀释这个载体的功能后,它就会快速的脱离香精分子,让香水发挥出自己的味道,这就是香水明明是酒精做的,为什么只闻到香味却很少闻到酒味。 当然万事有利就有弊,酒精挥发性强也导致香水会不好保存,所以还可以加入基础油来让香水保存更加持久,基础油可以是橄榄油,椰子油这些植物油。 景朝确实有少许植物油在使用,但都不是用来食用的,大多用于布绸制作,而橄榄油、椰子油更是没有,景朝橄榄大多产于蜀中,离京城很远,也有人会用来泡酒下药,但从没榨油的。橄榄这东西容易发酵质变,要榨油需要现采现榨,他现在显然是没条件获取的。 所以李业想来想去只能放弃了加基础油的想法。 在月儿和魏雨白好奇的目光中,李业用五个小瓷瓶,每个有三百毫升左右的容量,都装满梅花然后加入高度酒,摇匀,盖上盖子封口,并给每个瓶子贴上标签,用笔写上封口日期方便记忆。 “制梅花酒?那可不是你这么弄的。”魏雨白道。 “不是,我这是制香水,等我弄出来先送你一瓶。”李业得意的拍拍手,香水的原理、制作理论他都懂,但毕竟没做过,需要试试才知道。 之后每隔三日用纱布将酒精过滤,取滤液然后更换梅花继续封口浸泡,如此重复三次以上,也就是十几天后才算完成,到时可以加清水和溶过的蜂蜡,当然也可以不加蜂蜡,最后用纸张精过滤才算完成。 如果能成以后也算多了条财路,不过这东西只能走高端客户路线,他可是皇家子嗣,高端客户还怕不认识? 做完这些后李业将几个瓷瓶小心放在书房的书架上才算完事。 月儿和魏雨白好奇心满满,到底世子所谓的香水是什么? 忙活完香水的事情后李业又开始忙活起那堆马厩的臭土来,理由很简单,他答应过德公帮忙想想办法如何对付骑兵。 作为后世人就算问三岁不,八岁吧,八岁小孩略微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淘汰了骑士阶级?没错是火药。 其实说火药并不准确,因为古代中国虽然早就发明火药,但那是道士炼丹术的产物,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配比和配方都是不完美的。 不说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比例不对,材料不纯,其中还掺杂各种铅、香灰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威力也正如魏兴平说的顶多听个响,拿在手里炸都不怎么疼。 他昨天亲自带着严申上街去找硝石和硫磺,问来问去二者都在药铺里有,是当药物卖的。 去了城西最大的药铺,那老板告诉他:硫磺分两种,一种是炼制铁的副产物,这个比较便宜,还有更贵的天然硫磺,天然硫磺是从北方天山,南方滇海之地千里运送过来的,所以比较贵。 李业大致看了一眼就明白两者区别。 炼铁炼出来的硫磺是硫铁矿炼制的副产物,杂质多得离谱,天然硫磺应该是在火山口附近找到的,接近纯净,后世的长白山,内蒙古,云南腾冲等地都有火山,所以老板说的那些地方应该差不多。 虽然他说贵也不过五十文一斤,也就是说一贯钱能买二十斤,一贯对于小户人家确实是大钱了,不过也不会有人多买这玩意,因为这是用来当药物的,反正李业不敢吃就是。 李业直接将老板的所有存货,总共一麻袋大概五十斤六两全买了,还跟那老板说让他多进货,以后祸来多少直接送潇王府,他都要,那老板直接乐开了花。 药铺里的硝石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药铺老板称之为“消石”,意思有消除体内化石功效的药物,用于通肠胃,李业忍不住想这玩意到现在就没吃死过人吗 可李业看了色泽后就感觉不对,没有玻璃质感,灰白带黄,这不是他想要的硝石,放入水中也不溶解,可能是某种含硝矿物,这让他很失望。 他想要的硝石主要成分是硝酸钾,是一种半透明白色晶体,能溶于水并且吸收大量热量起到冷冻的效果,也是黑火药最主要的原材料,称重占比达七成左右。 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动手。 在魏雨白和月儿的帮助下,他把从马厩旁边挖来的泥土捣碎,然后放入木桶用水浸泡一会儿,接着用木棍搅拌,用纱布过滤,再倒入水多次搅拌然后过滤,重复几次后收集到一大桶的滤液。 李业丢掉土渣,将滤液放在一边烤着太阳等它澄清,忙活半天的月儿和魏雨白却一头雾水,这又是干啥? 其实硝普遍存在土壤中,秋冬之际农村孩子还能看到厕所、猪圈的墙角会有白色盐花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微生物作用下析出地面的硝,这种硝是非常接近纯净的。 所以那些微生物活动频繁的土壤一般都硝含量偏高,比如厕所、猪圈、马厩周围,李业才会去马厩挖土,而硝很容易溶于水,所以经过水溶、搅拌、过滤,现在宝贵的硝应该已经在这一大桶水中。 当然这些都只是理论,李业并不知道这里的土壤含硝量到底如何,一切都到等结果,所以说他现在也很紧张,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尴尬了 一百三十八、硝酸钾 一百三十九、汤舟为的意外发现 案子审结非常快,说到底因为起初朱越并不知情,他只是个粗人汉子,军旅出生,没心机,所以一开始就没防备,等武德司的人被带走后一切都晚了。 汤舟为身为人精自然知道皇上找他审理的心思,他是真的问出来也好,屈打成招也好,只要有武德司的人画押的供词朱越就完了。 他当然有些明白,这事不只是朱越,但皇上让他而不是何昭来审就是不想牵连太多。节度使的位置窥视之人多得是,肯定牵扯很多人,从犯也好,帮忙也好,多少都有参与。 皇上明白他不能把所有人都办了,毕竟想想并没有过错,错的是那么多人中将想法化为行动的那一个。 所以当汤舟为将整个案子的卷宗呈上皇上案头的时候皇上几乎看都没看就朱笔御画,然后判满门抄斩,武德司涉事人等一律斩首。 这算很重的刑罚,一般来说叛国逆君之人才有此极刑,这意味着朱越一家八十多口年女眷年不满十四者充入教坊司,其余都要赶尽杀绝。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管的,那都是刑部的事,他本来就不想插手此事的。 于是卷宗案情禀报清楚后汤舟为便拜辞,这是得罪人的差事,他不想多待。 出门时恰好遇到尚书左仆射上官宏。 汤舟为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所以人缘很不错,和他礼节性聊了一会儿,结果听说他是来找皇上复旨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差遣世子李星洲到开元府当值。 汤舟为一愣,随后立即恢复正常,两人有说有笑同行出了午门才辞别。 汤舟为一上马车就收起笑脸,上官宏这个尚书左仆射只是个不好事的好老头,向来淡泊名利。 可他汤胖子不是傻子,这事怎么看都不对!皇上想给某个皇子皇孙官身无非让他们有俸可领,日子好过些,可何必下圣旨走中书门下,尚书省亲自领行呢,一个口谕不就行了。 这一套走完那就是要告诉世人,李星洲乃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啊! 怎么想皇上这都是有意而为之的吧!之前确实听说潇王世子张扬跋扈横行霸道,所以他才从未将李星洲放在心上,可今天看皇上这举动,或许他之前可能是想错了 又想到那王越的孙女被许给李星洲后,王越不想着推脱婚约还主动上潇王府,上次见面两人关系似乎不错,这其中种种 “不同寻常,不同寻常”胖子摇着脑袋连说两个不同寻常,然后突然问车夫:“二德,我有没有漂亮的孙女?” 车夫二德肿着半张脸,这是上次陪老爷去芙梦楼家后被夫人打的,老爷趁乱跑了:“老爷,你有二十多个媳妇,孙女数都数不过来,漂亮的也该有几个吧” 汤胖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去我就挑一个漂亮的嫁到潇王府去。” 二德满头黑线:“老爷,这又不是送年礼的腊肉麦面之类的,您送过去人家也得要啊。” 汤舟为一拍脑袋:“也是,那要怎么办才好,老爷我不能把鸡蛋都放一个窝里。” “老爷你又不是鸡,要是也是公鸡,怎么会下蛋。”二德不解的问。 “你懂什么。”汤舟为不满的道:“你家老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什么公鸡母鸡,去芙梦楼,老爷我今天想明白了事,又高兴了!” “啊老爷,夫人上次才打了我们,这次”二德一脸为难。 “让你去就去!” 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出来,武德使朱越及武德司同党七人欺君罔上,为一己之私擅改关北战报,构陷关北节度使魏朝仁,皇上盛怒,朱越全家满门抄斩,其余同谋者诛。 据说刑部抄家羁押的人还没到,朱越老母和妻子就投入家中深井自尽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拍手称快,乱哄哄的消息杂七杂八,很快李业也知道了消息。 魏家姐弟高兴得不行,这说明他们父亲就快出狱了。李业心里却五味陈杂,正如他说的,这事要是落在其他大臣头上顶多就是死他一人,但偏偏是武德使,武德使敢做这种事与谋反无异。 景朝皇帝已经好久没判过这么重的刑,像朱越这样的朝廷大员家里怎么也有近百口人,所谓满门抄斩也可以说成赶尽杀绝,府中除去年不满十四的女眷,就是鸡猪牛马也不留活口。 要天牢中羁押到明年秋天,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还有年纪大的老人肯定是熬不过去的,很多都会惨死狱中,不过府里的人谈起此事时似乎都司空见惯,也只当做笑谈来说,没有细想背后鲜活的几十条无辜生命。 午后舒服的阳光下,王府花园里众人一边磨着木质瓶塞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讨论着。 “世子,不就是瓶塞吗,为何要做得这么好?”月儿不懂的问。 玉净瓶第一批两百个已经到货,今天一大早城外祝家庄的庄主亲自送上门的,看得出他很重视这单生意,毕竟对方可是王府啊! 商人没有地位所以没有安全感,这可是攀上王府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业看得出他的想法,没给他应,有这种想法是好事,以后他为王府办事就会尽心尽力。 他一边在打磨光滑的精致木塞上写字一边道:“可不能小看这东西,月儿你想如果手里有瓜果皮在王府你会不会乱扔?” “当然不会。”月儿理所当然的道:“我会丢到腌臜缸里去。” 李业又问:“如果在大街上呢?” “随手丢了”小丫头不好意思的道,然后连忙补充:“可街上又没腌臜缸。” 李业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这自然是个道理,但更多是因为王府干净,大街很脏,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魏雨白想了想然后摇头:“我还是不懂。” “简单的来说就是所见、所闻、所感是能大幅度影响人们行为的。”李业说着将写上字的瓶塞塞入玉净瓶:“这明明是个好瓶子,一看就是高档货,但如果有一点瑕疵,在人们眼里它一下子就不高档了。任何负面行为都可能为更加广泛的负面行为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月儿还是一头雾水,魏雨白却似乎有些明白:“世子是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浅显的说是这样,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李业点点头,这些酒他准备在听雨楼卖,其实他说的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现象。 一百四十、衙役们的好感 心理学者做过很多与此有的心理实验。比如说在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停放不上锁的自行车,然后观察自行车被盗窃的概率,结果非常令人震惊。 当街道墙壁干净,街道整洁时两天下来几乎没有自行车被盗。 当实验者在街道墙壁上涂鸦,在街道墙角丢上垃圾后有趣的事情的事情发生了,两天后半数以上的自行车被盗。 还有很多类似的实验,比如停放整齐的自行车旁的垃圾桶,人们大多会将垃圾准确放入桶内。而停放杂乱的自行车旁的垃圾桶,很多人随手一扔导致垃圾乱飞。 这些都表明负面的印象对人的行为影响起着巨大的作用。 所以,任何高端奢侈的产品都是精益求精,不允许瑕疵的,瓶盖要是做不好就会成为街道上的涂鸦,会招致一系列负面后果。 第二天已经到年关,听雨楼生意火热,很多人都订了酒席。 严昆也按时上门取走第一批包装精致的一百瓶蒸馏酒,李业取名“将军酿”,因为这酒有烈又纯,还是在听雨楼卖,配合听雨楼一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正合适。 不过当严昆听到李业让他每瓶卖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 李业其实一开始不打算卖这么贵,他只想卖十两银子一瓶。 但突然想到过年还要拿它送礼,说不定要送到宫里,不抬抬价这么好意思送出手,于是先把价格抬高,能不能卖出去年前也不急。 李业拍拍他肩膀:“没事,不是让你卖,就是让人知道有这种酒就行。” 严昆这才放下心连连拜谢,李业还详细给他交代:“这酒金贵,卖不出去也要存好,轻拿轻放,还有每个瓶塞上都有字,各不一样,你就跟那些客人说,瓶塞上的字凑齐‘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上下半句其中一句便可免费兑换一瓶。” “啊,世子这可是一百两的酒。”严昆肉疼的道。 “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婆婆妈妈。” “是是是,老奴一切都按世子说的来!”严昆拱手道,然后带着人小心翼翼的把第一批“将军酿”带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业欣慰的点点头,其实对于严昆这种人他是放心的,圆滑一些并不是坏处。 很多人可能从小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电视剧里总说那些两袖清风,穿着补丁衣服吃着粗面窝头的官是好官,可长大后稍读历史发现,每个时代就没几个那样的人,正史上也没惊天动地的功绩。 其实很简单,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两袖清风的人大多是不懂人心的,而国家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不懂人心的人不懂民心,不懂民心的人不懂民情,不懂民情也就不懂国情,所以那种人是不能做大事的。 严昆这样的人就不错,他有自己的私心和那么一点小圆滑,但能办事。 下午和魏雨白和魏兴平去御史台接魏朝仁,关北的事情水落石出,他也昭雪了。 而且算因祸得福,本来关北战败就是过失,虽罪不至死但也难逃责罚,可皇上看在他蒙冤如此之久的份上没有责罚,还赏赐百金让他在京中过个好年。 因为避嫌李业不能去,闲来无事他就带着季春生上街逛逛,看看店铺,所到之处人们都避得远远的,还有人在指指点点,说什么“抄诗贼”“欺世盗名”之类的话。 季春生气得差点动手,李业及时的拦住他,玛德要打也是老子自己打啊 这时有几个书生似乎要效仿故事中国子监生鲁明义举,脸上慷慨赴死的表情上来拦住他张口就骂,引经据典精彩无比,而且脸色涨红仿佛说着说着要高潮。 就在此时路边突然冲出两队穿着皂青公服,腰间带刀的开元府的衙役,分开围观人群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书生拿下拖走。 那些书生一脸懵逼,还要开口叫骂直接被衙役抄起他们的长袖塞住了嘴,所谓秀才遇到兵大概就是这情况。 衙役拖走了几个读书人,又轰走围观群众,李业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这又是哪出? 那带头的衙役上前抱拳:“多亏世子帮我们出的好计策,兄弟们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好好过年,世子放心以后只要在这开元城内,哪个不长眼的敢找世子麻烦,兄弟们第一个不答应!” “计策?”李业一时想不起,不过这衙役倒是不错,出于好意提醒他道:“那些书生可别弄出人命,不然不好交差。” “世子放心,小人省得,对付酸腐文人我们最有办法!”他得意的道,说着抱拳走了。 “世子,看起来他们似乎对你敬重得不得了啊。”季春生也一脸懵逼的道。 李业摊手:“莫名其妙。”不过总归是好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开元府这些天天巡视京城的衙役就是最大的地头蛇。 他这次出来主要闲极无聊想看一些好的店面,因为以后王府的店面不可能只有听雨楼这一家。 “胡闹!不行,老夫说不行就是不行!”何昭黑着脸道。 武烈一脸为难:“可老爷这是中书起拟、门下准行、尚书亲发的文书,那就是圣旨啊,你这是这是抗旨啊” “抗旨?抗旨又怎么总之就是不行!”说着他四处打量一下,确认女儿不在才小声拍桌子道:“你说那李星洲,他人在潇王府都能把芊儿骗得天天往潇王府跑,他要是来了开元府还得了!这不是把贼往家里请吗。” “可这有什么办法,抗旨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武烈小声道。 “嗨呀”何昭也越想越气忍不住拍桌子,最后沉默许久无奈的叹口气:“武烈啊,你让人把开元府后院里的石头都给我扔了,不要扔在门口,给我扔远点。” “啊,老爷那不是按你的命令好不容易搬来的吗?” 何昭老脸不好看了:“叫你扔你就扔,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武烈说着匆匆走了,何昭才小声嘀咕道:“可不能让那小子见着了,不然老夫脸面往哪搁” 一百四十一、礼部孟知叶 一百四十二、大年三十 不知不觉已经大年三十,王府上下忙碌不已。 这天贴年红、祭祖、年饭、守岁,各种事情多得很,月儿和秋儿也高高兴兴的拿着她们早就费尽心思剪出的窗花捧着浆糊到处去贴,整个院子里都是她们忙活的身影。 不过两个小丫头不够高,最后还是要李业帮忙才能贴到窗户上去。春节啊,从古至今一直是一年中最令人中华子孙激动的节日了。 魏朝仁被魏家姐弟接府中后也暂时住在王府。 到了下午穿上干净衣服,收拾得体后的魏朝仁亲自上小院找李业单独表示谢意,人还没进院子就先跪下了。 口中还一再保证以后若是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类的,想必魏雨白已经全跟他说了。 李业倒是没矫情,该受的受了,然后将他扶起来,毕竟是救命之恩,这种时候若是不让他跪他心中难安,会觉得亏欠太多,而且他以后说不定真的需要魏朝仁的帮助。 再三感谢之后李业把他迎入院中小亭,月儿和秋儿送来清茶,该受的受了,魏朝仁依旧是他的长辈。 这个沙场老将并不是浑身肌肉的猛男,比李业想象中清瘦矮小一些,长相也不凶神恶煞,反倒是普普通通的脸庞,下巴小一些,反正人群里只是露脸的话平平无奇。 魏朝仁喝了一口清茶,昨天女儿就告诉过他这是世子喜欢的独特口味,他是尝不出好坏,对他而言喝东西就是为果腹解渴,但世子在心中的印象一下子又高大很多,能吃苦的年轻人可不多,何况是像世子这样的尊贵人家。 “我一直身在御史台大牢中,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万万没想如此凶险,若非世子设计搭救,我这次只怕折在奸人手中了。”魏朝仁心有余悸的叹气道。 “魏叔不用想那么多,平安是福,至少过去了,而且经此一事至少也能明白京城人心,以后好有防备。”李业随口道,这事幕后之人确实做得出色,滴水不漏。不只是不露马脚,而且事后还能够抽身得一干二净让朱越顶罪,这些就能看出他做事高明。 要是李业没有穿越过来,估计魏朝仁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机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冤死,朱越顺理成章担任关北节度使,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真是好算计啊。 魏朝仁也点头:“世子说得有理,这京中人心叵测,比关北沙场上的刀剑更加令人胆寒呐,我万不曾想那朱越我与他素无交集,就是说话见面都一次没有过,他居然要如此害我!” 说着他又喝一口清茶,然后叹气:“还有当朝参知政事羽承安,雨白跟我说他在朝堂之上极力陈词致我于死地。雨白认为可能是为他侄儿,但某知道,他那侄儿虽在关北却是个没本事的草包,就算我出事他也不可能有好处。我又与羽承安素未谋面,相距千里打交道的机会也没有,不知他为何害我” 李业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怀疑过,当初魏雨白跟他说羽承安是为给关北的侄子牟利,这并不符合逻辑,因为她不懂朝廷惯例才会这么说。 节度使这种重重要职位皇帝是不放心外臣担任的,毕竟手握一方军权,皇帝若不熟悉怎可能放权,这种职位只能是皇帝身边位高权重者外派,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侄子。 这样一来羽承安的动机就很令人费解,既然没好处,他虽身为副相何必如此得罪一个节度使呢? 节度使虽比副相低一品,但也是位高权重啊,或者说羽承安真是一个高风亮节,不顾个人得失之人?李业不知道。 “那今后魏叔有何打算?”李业问道。 魏朝仁举着茶杯缓缓说:“这次兵败乃是魏某无能所致,等陛下降责估计要削去我的节度使之职,让我关北就好,所任何职都没关系,就怕留任京中”他没接着说,李业却明白他的担忧,他几十年驻守关北,家中老小都在关北,根也在关北,要是留任京中可就是大麻烦。 李业放心一笑,不在意的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关北节度使不出意外还是你。” 魏朝仁苦笑摇头:“世子说笑,如此过失魏某心中尚且有愧,何况陛下。” 李业只好不说,他是猜测年后魏朝仁还是关北节度使,毕竟皇帝想打仗收北方失地,出兵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禁军从京城出发,走关北,出兵辽国西京。 而且目前来看皇帝只可能走这条,到时关北就是重中之重,魏朝仁镇守关北数十年,这时候临时换人是大忌,除非皇帝是傻子。 还有一条路不过目前是不可能了。 之后两人又谈论一些关北和京中的事情。 逐渐的魏朝仁也发现世子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和见解,令他佩服不已。 起初听到女儿神色激动的说起世子种种神机妙算时还是将信将疑,因为世子实在太小。他今年才虚岁十六,如何知道这其中关键,出这些老辣致命的主意?应该是王府中有高人在指点吧。 可今天和世子一席谈话之后魏朝仁彻底震惊了,他明白女儿说的都不是假话,世子实在太过沉稳老练,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说起话来没有年轻人咄咄逼人的锐气,或是欲盖弥彰的自谦,反而稳重坦然,气度不凡,就如历经沧桑之人。 畅谈一番后为朝仁心怀感佩的离院子,忍不住想这次之所以如此惊险无非因为他在京中毫无人缘,不懂京中复杂情况,若是有人照应 又想到世子少年英雄,自己女儿昨晚说起世子那眉飞色舞的神采,若是能得世子的帮助对他魏家绝对是天大的好处啊,看来要想想办法才是。 打定主意魏朝仁快步离开小院 下午,祭拜家中灶台,马厩,大门,正堂之后,李业在严毢的指点下开始祭祖,现在他还未成年,但俨然已是王府的顶梁柱,一家之主了。 看着世子一身正装念着先祖名号,焚香拜酒,撒酒叩拜,头发花白的严毢一下子没忍住居然老泪纵横,世子真的长大啦。 一百四十三、宫宴 年夜饭按理都是家人一起吃的。 皇家子嗣其实很多,宫里每年除夕都会有宫宴,到时候不止宫中,家家户户都要守岁,宫里宫外都一样。 这时候皇子皇女们一般只要在皇城附近都会进宫和皇帝一起守岁,自然也会带上子女,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严毢也提醒过李业,让他今晚进宫和皇上皇后一起守岁,他的皇叔李昱也上门邀他一起入宫,李业绝了,他可不想去,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凑到一块徒增不痛快,过年就是大家一起才热闹。 所以晚上他叫来魏朝仁还有魏家姐弟,以及王府里严申,严毢,季春生,固封,严炊等人,当然还有秋儿和月儿。大家一起团坐一桌吃火锅,一开始严毢是反对的,因为下人不能和主人同桌,李业一句“我说了算”顿时把他压去了。 严昆暂时来不了,即使是今晚,很多大户人家嫌弃家中厨子不好,指名订了听雨楼定的酒菜,到时要亲自送到各个府上。 严昆中午来的时候还跟李业说即使一百两一瓶,因为听雨楼积累下来的信誉和人气,还真有几家大户买了那“将军酿”,李业也吩咐他忙活得差不多就交给下人,来王府吃年夜饭,严昆感动得当场落泪,连连答应下来。 因为酒楼里辛苦,为补偿他们不能过年,李业让严昆赏听雨楼每人一贯钱,王府的所有下人也发了四百文过年钱,还让严炊今晚特地加菜,大鱼大肉做不到,但八菜一汤还是可以的。 天才暗下,整个王府挂满红灯笼,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下人们的宴桌摆在外院,正堂里一大堆人热闹的围坐在石桌前吃着火锅,这是李业精心调制的锅底。 第一次和世子坐在一处吃饭,严毢,严申,严炊等人都很紧张,特别是严炊,听说下人和主人坐一张桌,紧张得拿筷子都不利索了。 秋儿和月儿紧紧贴着李业,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两个丫头耳濡目染早就习惯,一个多月前开始她们都是和世子一起吃饭的,此时自然也不会紧张。 最后李业拿出看家宝贝,两坛子十五斤的蒸馏酒,几杯下去大家都面赤耳红,什么都忘了,一下子就放开了。 魏朝仁认识季春生,两人开始聊起当年关北往事,大家都听得入迷了。然后魏兴平又和严申他们开始划拳赌酒,严毢不高兴他们两没大没小,在世子面前胡闹,李业只是摆摆手道不碍事,这样才热闹嘛。 过了一会儿,秋儿和月儿喝了两口后也开始缠着他要讲故事,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长春大殿灯火明亮,两排长长的桌案从前厅直到殿门台阶前,足足摆了几十桌,都是公里御膳房大厨们精心制作的美味。 桌上坐的是在京城的皇子、公主、郡主及其家人。 驸马、郡马按理来说身为男子该在家中守岁,但有如此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谁都不想错过,两相权衡自然是宫里的宴重要。 大家都在小声说笑,上首大桌上坐的是皇上和皇后,下方几张最近的桌是后宫诸妃,再下就是太子一家了。 长春殿内其乐融融,皇上身前大桌已经摆放数十道各式各样的菜,御厨还在不断上菜,根据祖训,每道菜皇上便是再爱吃也不能吃超过三口,这叫天威难测,不能让下人臣子知道皇上到底喜欢什么。 皇帝尝过之后便可以赐给下面的桌,赐给大臣,宫中太监掌灯执保温火炉快速将菜送到皇城外大臣家中,算是恩赐,被赐菜是荣耀,大臣都会感恩戴德。 不一会儿,下方的桌案上几乎都有了皇上的赐菜,各不相同,被赐的自然都欣喜高兴,被赐菜最多的就是太子一家的案桌了。 太子的高兴和得意都写在脸上,其长子李环,次子李誉依次坐在他左侧也一脸高兴。 只要不高声喧哗,下面的人也是可以交流的,若是皇上皇后说话那就要立即静下聆听,能在这长春大殿内守岁是莫大的荣耀,所有人都脸上有光,心中欣喜。 当然也没那么严肃,时不时有皇子皇孙站起来说一段漂亮的话,或者再厉害的就写诗赋词在长辈面前展示自己才学本事,看到后辈孙儿如此皇上皇后自然高兴,一整晚乐呵得合不上嘴。 那边城东河安郡主家的小郡主刚说一段漂亮的话,小姑娘机灵聪明,十五六的年纪讨人喜,皇上高兴之下当场赏赐美玉,河安郡主一家高兴得合不上嘴。 这边太子长子李环也迫不及待站起来恭敬作揖道:“皇爷爷,孙儿偶得一首贺岁迎春之词,今日团聚,诸位长辈都在,如此热闹忍不住想让叔伯还有皇爷爷指教!” 皇上顿时来了兴趣,笑道:“哦,没想你还如此有才,那便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是,孙儿献丑了!”李环道。 “都是一家人,不叫献丑。”皇帝摆摆手:“来来来,快说吧。” 李环离坐走到大殿正中,很有礼貌的拱拱手然后开始抑扬顿挫念起来 “残腊收寒,三阳初转,已换年华”他自信大方,发音清楚,中气十足,很多人频频投来赞许目光。 “处处笙簧鼎沸,会佳宴、坐列仙娃。花丛里,金炉满燃,龙麝烟斜。”上阙刚落,不少人叫好鼓掌,周围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不愧是太子皇兄长子,果然不凡!” “厉害厉害,真是青年才俊” “在小辈中怕是最为出色了!” 众人还在议论,李环环视一圈,见大家反应不错,得意的接着念出下阙:“此景转堪夸。深意祝,寿山福海增加。玉觥满泛,且莫厌流霞。幸有迎春寿酒,银瓶浸、几朵梅花。休辞醉,园林秀色,百草萌芽”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热闹起来,不少长辈都开口称赞,幼年的弟弟妹妹也纷纷叫好,李环礼貌的拱拱手谢了诸多长辈才面向正中的皇上。 皇上也高兴的点头道:“好,文采了得,不愧是我皇家子孙。” 皇后也慈祥的点头:“小环这词作功底可比很多才子还要厉害。” “多谢皇爷爷,皇后奶奶夸奖!”李环激动的道,行礼后才坐案边,太子也高兴的拍了拍自己大儿子的肩膀,太长脸了。 就在这时皇上似乎想起什么:“若说文采” 一百四十四、宫宴上的风波 一百四十五、平静之下 一百四十六、天家威严(上) 一百四十六,宫宴尾声 静静没有持续多久,皇帝一拍案桌怒道:“你好威风!居然敢在长春殿上作威,朕是叫你来问罪的,不是让你来为非作福耍威风的!你看看把你长辈吓成什么样!” 说着也恨铁不成钢的扫视众人一眼,特别是最前面的太子:“他一个孩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朕还在这呢,他能翻天不成!” 然后才过头来盯着一脸不爽李业:“好,你能耍威风是不是,那朕倒要看你能不能把自己干的的那些破事说清楚,你说啊,朕听着。” 李业酒劲上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皇帝确实像德公说的有威严,可德公未免太高看他,他脑子根本就不好使:“我要是说实话你治我罪怎么办?” “哼,那你倒是说说看,要是有理朕不治罪!”皇帝横眉冷眼道。 “你是不是傻?”李业火气很大的反问,大殿中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感觉空气又冷了几分。 “你身为一国之君,为什么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你不想想我李星洲,连陈钰都敢打,要是真想打个小小的国子监生,老子会让他活蹦乱跳到处说话! 好,就算你想不到,就算你不明白,你想弄清楚事情,那也把鲁明也叫来啊,让他来跟我当场对峙!传言再多也是一家之言,一家之言不可信的道理不懂吗?” 话音落下,比起之前的寂静,现在整个长春大殿气氛已经凝重起来,就连刚刚还恶毒盯着李业的太子这时也安静下来不敢说半句了。 皇帝气得已经大口喘气,手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皇后连忙给他顺气,同时小声提醒他道:“星洲,快别说了” 有些话不吐不快,毕竟他是抱着善意进宫的,谁知迎接他的确实无尽的恶意。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孙子吧,为一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传言就大年夜把我叫来问罪?少说也先动脑子想想好吗?”现在李业感觉头晕目眩,心里对着傻缺皇帝好感全无。 “再不济这传言不就想说我抄诗吗?叫我进来考校考校也好啊,不分青红皂白直接问罪?” “你,你敢如此跟你皇爷爷说话!”这下皇帝彻底气得不行,要不是皇后拼命拉住他几乎要从皇座上跳下来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跟爷爷孙子有什么关系?”李业借着酒劲火气也上来:“这什么破传言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我不会写诗吗?那去拿纸笔来啊,写诗写词随便你挑,去啊!”他敞开手大声道,此时大殿中其他人已经被这情况吓得不敢说话。 “好好好,如此无礼,你有脾气,你厉害啊!福安,给他拿!给他拿纸笔,快去拿,朕倒要亲眼看看写不出你该怎么办,该怎么跟朕交代,快去啊!”皇帝怒吼道,显然他也置气了。 福安一脸为难,因为旁边的皇后娘娘此时正在眼神示意他不要动。 见这弱智老头死不认错还要撑着,李业也来火气了,这本来就他自己做事不动脑子,结果现在他还好意思生上气了,什么人嘛! “听不到吗,叫你去你就去,快去啊!”李业也声色俱厉对着福安大声道。 福安满头大汗,六神无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皇上的眼神可怕,毕竟多年久居帝王之位,威仪久成,可那世子小小年纪居然也看得他不敢直视,心底发冷! 几番权衡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对皇后娘娘的示意视而不见,匆匆派人去取来文房四宝。 皇上直接噔噔噔走下高座,气势汹汹的道:“写啊!你写啊,写不不出来朕就治你的罪!朕要重重治你的罪!”皇后娘娘生怕他摔了,也连忙跟着下来。 李业根本不怕他,提纸抄笔,几步跨到最近的太子一桌旁,太子还有他长子李环见他过来连忙匆匆让开,李业直接麻利的一把将桌上的碗碟菜肴全挥落在地,然后放上纸张。 太子敢怒不敢言,其他人也都只敢小心翼翼看着这边。 李业根本没停顿,放好纸就刷刷下笔,一手草书龙飞凤舞,流利豪迈,皇帝在皇后安抚下站在一边看着,脸色铁青。 整个过程不过几吸,一首词已经跃然纸上,不少人小心的往这边探头看,但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写得什么,只知道皇上盯着那词看了许久,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什么都没说,倒是身边的皇后娘娘笑了,然后小心的将那纸张提起一角让墨迹干涸才细心收起来。 “该说的我说了,皇上要问的也问,没其它事我就去了。”李业甩下手中毛笔淡淡说。 皇帝冷着脸没他,只是挥挥手:“福安,让人把这收拾一下,然后加张桌。” “要是没事我就告退了。”李业又说一遍。 “你!你是皇家子嗣,和家人守岁也是应该的”皇上小声的说。 “我家在潇王府。” 皇上这下子又要发怒,可见世子面无表情,神情坚定,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现在他也明白自己理亏,大声道:“来人啊,御膳房赐菜,让世子带王府。” 顿了一下又挥袖补充:“新加桌案抬到大殿外,焚香设酒,朕差点忘了大宴还需祭天” 福安点头连忙下去安排,这时太子府一桌上的李誉也站起来拱手道:“皇爷爷,夜深天寒,星弟一个人去不安全,我送他府吧。” 想到之前他处处维护李星洲还被打了一巴掌,这时候半张脸还肿着,皇帝也点点头:“也好。” 不一会儿,十几个太监掌炉提着食盒出来,足足有十多道菜,一下子超过赐给太子府的菜,李业作揖后头也不和李誉一起走了。 皇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张嘴却始终没说出话来,只是轻叹了口气,宴会照常进行,之前的狼藉被宫女快速清理,太子府桌案上又摆上新的菜肴。 宫宴继续,众人比之前安静,气氛怪异,皇帝坐在上方却只拿着世子写下的诗词一直在看,面无表情,很多人想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可根本看不到,只知道皇后娘娘的气色好了很多,一直在笑。 一百四十七、天家威严(下) 李业头晕脑胀的带着众多御书房赐菜还有李誉家的时候整个王府都沸腾了,赐菜意味着皇帝的恩宠,一下子赐这么多之前可是见所未见。 李业心里却冷笑,恩宠?皇帝只是心虚,老子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你们还这么高兴,不过他没说出来,因为怕把他们吓死。 虽然酒劲上头,但是骂了就是骂了,李业不怕,倒是他这个堂哥李誉挺令他感动的,这家伙就是直性子,不会拐弯,有些时候会好心办坏事,比如上次在梅园诗会的时候,但绝对是靠得住的朋友。 一到王府没有宫中那么压抑,他也算鱼入大海,很快和严申他们打成一片。 皇帝赐菜之后王府里的宴会比之前更热闹了,李业没告诉他们自己把皇帝骂了的残酷现实,人生那么多忧愁,难得快活就让他们多快乐一下也是好事! 随后李业也彻底喝醉了,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啊。 半夜,隐约间江对岸的佛音寺终于传来钟声,刹时间如同天雷作响,整个京都连成一片,惊慌的狗儿不断叫,是不是夹杂着人们欢呼,半边夜空几乎被照亮了。 李业迷迷糊糊靠在秋儿温软的大腿上,心里明白新的一年真的来了,如果要总结自己过去小半年的收获,那就是假酒害人啊 初一,李业在头疼欲裂中醒来,想起昨晚种种恍然如梦,也想骂假酒害人,毕竟皇帝是想事不带脑子,但人家毕竟是皇帝,说话用不着那么冲啊 秋儿和月儿都在床边趴着睡着了,这天李业难得没有晨练,只把两个小丫头抱到床上,给她们盖上被子好继续睡。 王府喜气洋洋,宫里有祭天大典,李业虽是皇家子嗣,但没有封号不用去,也不想去。 不过王府里也要斋戒,初一孩子要上门拜年,严格的说李星洲还是孩子,但也是家主,所以哪都不用去,只用等着别人来就行,自从潇王过世之后几乎不会有人来,今年也没什么期待。 倒是另外一件事令李业好奇,那就是过年期间要先喂家中猪、狗、牛、马。 意为它们为人劳苦一年,过年了是该优待它们的时候,看起来这只是一种迷信的行为,李业却很喜欢,觉得这才是所谓人性的体现。 过年前后他感触最深的就是固封的孙子固祈,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固封给他买了只小羊,固封在王府做事,很多事情要忙,那孩子有时跟着他帮忙,大多时候在王府后面的荒山放羊,李业也准了。 固祈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和那羊好得不得了,天天一起出入,甚至和固封闲聊时还说他孙子把宝贝羊抱到自己屋里一起睡。 快过年的时候小羊长大了,寻常人家养羊就是为吃肉的。 固封说羊长大了要杀,李业当时还微微担心一下,和后世的孩子不同,固祈没说什么,也没闹,只是一边哭一边按住朝夕相处的羊儿,锋利的刀割开它脖子上的动脉,血如泉涌。 羊到死都是闭不上眼睛的,那是因为生理构造造成。 可这个时代人们却说羊是死不瞑目的动物,所以动刀前会烧纸,不只是羊,李业见到很多人家杀猪之前也会先烧黄纸,意为送它上路。 大概只有在残酷的环境中人们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人性的光辉,而不时假惺惺的无病呻吟,人始终是动物,无论说得怎么冠冕堂皇,生存、繁殖是人和所有生物共通的终极追求。 所以不要去谴责和贬低身体里的兽性,因为那是血脉中与生命共存的古老传承,在此基础上才能明白人性的光辉。 大年初一早,小固祈也来给他拜年了,还送上一条腌制好的羊腿,那是他的小羊,不过男孩今天没哭,新的一年他已经长大了。 又等了一上午,还是没人来,李业无聊的对两个小丫头道:“爆竹不够响啊,走,我带你们去弄个响的!”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皇上默念着手中词句。 “好大胆,词是绝顶的好,可这是骂朕!”皇上黑着脸:“敢在朕面前这么写,若不是皇后反应快收起来,被别人见着了不知要怎么参他!” “还在大殿之上无礼,耍威风!”皇上越说越气。 旁边伺候的福安公公连忙道:“还不是陛下宽厚,而且我倒觉得不是坏事。” “还不是坏事?”皇帝拍拍桌子:“朕昨日所为却有失当可你看他,都快骑到朕头上了!” “陛下不觉得”福安踌躇一下道:“世子和陛下很像吗?” “嗯?”皇上突然抬头。 福安连忙道:“老奴的意思不是世子所做的那些事,而是天家威严啊。” “呵,还威严,他就是跋扈嚣张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想想世子当时聊聊几句,就让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在场的可都是皇子公主,各个都是贵人,很多还是世子长辈,起来说话教训合情合理。 可最后,就连就连太子也不敢说了,这可不是嚣张跋扈能说全的,寻常百姓下人被镇住那才叫嚣张跋扈,世子可不是那样的。”福安道。 皇上也陷入沉思,许久后才道:“福安,朕昨日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些。” 福安点点头,要是别人肯定不敢点头,可他是福安,陪伴皇帝大半辈子的人:“世子年幼孤苦伶仃无人照顾,又因为谣言被转入宫中,莫名其妙的问罪,日子还是团聚的除夕之夜,陛下身为他爷爷不过陛下想必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皇帝没说话了。 福安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的心思他哪会不明白,他眼尖着呢,皇上平时总是说不能宠世子,不能娇惯世子,可对世子最好的不正是他。 当初陈钰被打,就是太子敢做这事也没好果子吃,结果皇上硬是压下去了,后来梅园诗会虽嘴说迁就皇后娘娘,可若真是皇后娘娘想去看世子皇上何必跟着去呢。 再后来王越提议看世子本事,皇上直接就走中书、门下、尚书,给世子名正言顺的官身,其它皇子皇孙少有赐官,就算有也是口谕的。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福安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传,他待世子向来客气,因为他是最明白皇帝心思的。 皇上不比皇后,许多东西要有顾忌,不能表露。 就像昨晚家宴,若直接下诏让世子进宫很多人都会盯上世子,毕竟皇子皇孙少说数百,独召一人太过张扬,所以陛下才会找那么一个问罪的理由。 顶多也就责骂两句,然后事情过去就让世子趁机入席,谁知世子突然有脾气事情才闹大,到最后他也听到皇上小声吩咐皇后快将世子那词收起来,现在却说成是皇后自己收的。 福安摇摇头,皇上啊 “福安,等祭天大典完陪朕出去走走吧。”皇上突然道。 “是!” 一百四十八、初一、上门宾客 初一,经历昨晚的热闹王府依旧萧条而平静,大家日子更好过,但很多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李业这时候正带着两个丫头磨碳粉。 想必宫里的惩罚也快下来,其实在心底关于和皇帝的不对付他多少有些预料的,正如当初王府缺钱的时候严毢想到的是让他讨好皇帝,他想到的却是靠自己一个道理。 说白了经历和性格决定这些,李业也曾久居上位,在他所处的时代,他不需要向任何人卑躬屈膝,大家顶多平席而坐,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可在这个时代谁能和皇帝平起平坐? 所以起初李业心底其实隐约有所预料,他和皇帝的对立几乎是必然的,经历使然他不会对别人卑躬屈膝,只盼着等到成年后能有封赐,到时离京城远一些,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到时皇帝不给,他就自己拿,这就是他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的原因。 景朝不许私蓄兵器,但并不是说普通人不给带刀剑武器,反而朝廷是鼓励普通百姓习武的。 所谓兵器指的是军队制式装备,特别指弩器,比如神臂弩,床子弩等,所以他就算把王府的所有护院套上全身板甲再挂上ak47也没人会说什么,因为并不违律,国家军队没有这样的制式装备。 永远只能靠自己,这一直是身为黑道领袖李业的理念,他从未想过靠谁。 出乎意料的是一大早固祈走后隔壁陈府的人就来拜年,来的人还是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的长子陈文习,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文士,还带来一幅陈钰亲笔字画。 初一长子上门是最大的礼仪了。 要说他和隔壁陈钰老人的交集无非每天早晨见面打招呼,还有就是之前差点把人家打死没想到现在居然上门拜年。 李业对老人家印象很不错,就跟谢临江一样,是那种真正的读书人,洗洗手上碳灰亲自去迎接,陈文习很有文人气质,说起话来儒雅随和,说了些拜年的客套话。 坐了一会儿要走的时候从袖子里掏出鎏金红底的帖子双手奉上:“按例,每年元宵家父都会在咏月阁举办元宵诗会,届时望世子赏光,此乃请柬信物。” 说完他正色作揖道:“家父还有几句话望在下转达,家父说近日京中素有对世子不利的传言,但家父相信世子非小人也,还说不因俗言垢语而扰,不为巧言构陷而动,持正立身,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方为君子。” 李业半懂不懂,但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他那个所谓的皇帝爷爷昨晚还因谣言开口就骂,可一个差点被他打死的老先生,在京中口风最盛的时候却如此相信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如此奇特,李业郑重的拜谢了老先生。 本来这时李业该给压岁钱,陈文习对于陈钰来说确实是后辈,可王府情况特殊,当家的李业相较陈文习反而是后辈,给压岁钱就太尴尬了。 于是李业让月儿送了一瓶“将军酿”算是礼,还特别嘱咐陈文习每天只能喝两盅的事情。 李业以为陈文习的到来只是个意外,除了陈钰这种真正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大儒,该没人家会愿上萧条没落,名声又不好的潇王府了。 结果陈文习前脚刚走,后脚他的皇叔李昱家来人,来的是他的堂妹李韵芝,小姑娘今年才七岁,是护院和奶妈带她来的,同时还送了些山参枸杞之类的补品。 小姑娘还小,天真可爱自然不知道什么世俗偏见,利益权衡,只是高高兴兴的跟他这个堂哥拜年。 李业很高兴,给了她一个小金锭,刚好她的小手拿得住,然后又送了两瓶将军酿,吩咐他带去给她爹,小姑娘这才高高兴兴让奶妈背着走了。 再之后意想不到的曹宇、宴君如、谢临江也来,这让李业挺惊讶的,毕竟最近京中盛传他抄诗,他们身为读书人这时候上门对自己风评不好。 这几人不在意,严肃的按照古人礼节给李业拜年,搞得他也只能严肃礼,因为三个人太正式了。 正式拜年之后几人才放下一脸肃容聊起来,也没提抄诗的事。 谢临江一改往日开朗儒雅,居然有些忧郁,慢慢的聊着李业才知道他居然是京南望族谢家之后,父辈官至紫金光禄大夫,因为蒙荫的关系,他被皇帝钦点就要到江州为官,可他并不想为官,因为每次想到冢励的变化就让他厌恶官场,故而最近郁郁难受,年也过不好。 “世子,我该如何是好啊”谢临江叹了口气问他。 大族就如皇族,只不过皇族掌控天下,大族雄踞一方,身处其中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现实和理想的鸿沟总会跨越在人面前,很多人都会面临这种问题。 李业不由自主想到著名的话,有时你必须顺从命运,然后才能反抗它。 李业给他递了被清茶:“那就去吧,没人真的知道自己的结局,或是面对何种事物,前往何方,君令不可违,父命不可逆。” 听到这谢临江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下来。 李业微微停顿,接着道:“可人仍是可自主行动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属于自己的事业,即使在王权之下,霸者之前,人的灵魂仍由自己把持,纵使被许以位高权重,仍不可不问一己之良知,当面对天地祖宗时,不可推说为被逼无奈,不可推说为权宜之计,万万推脱不得如此,不管身在何方,你总不会迷茫的。” 谢临江静静的听完,然后不说话了,晏君如和曹宇也安静等他,过了许久他缓缓站起来,郑重作揖道:“多谢世子又一次点醒在下,如此我便不再迷茫了,年后就到江州上任。若是届时世子能到江州,定会尽心款待!” 李业点点头,像谢临江这样的读书人他并不讨厌,甚至很佩服。 读书人最可贵一点并非多么渊博的学识,而是尽力而为的毅力,和丰富宝贵的精神财富。所谓寒窗苦读十余年,并非所有人都有毅力做到,若是内心没有强大支撑,最终只会误入歧途,疯癫偏执。 送别时李业照旧给每人送了一瓶将军酿,然后嘱咐他们每日只能饮两盅。 几人才走月儿就高兴的拉着他的手臂道:“世子,今年王府好多人啊!自从王爷走后好久没那么热闹了呢。” 李业呵呵一笑点点头,确实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人,不过现在研磨碳粉才是重中之重。 说到江州他总觉得耳熟,现在才想起来,德公跟他说过,江州宁江府的知府就是阿娇的父亲,谢临江要去那里任职,怪不来他觉得熟悉。 一百四十九、火药配制 之后事情并未结束,意想不到的人也来了,是汤舟为的第十三个儿子汤平,以及他的十四五岁的漂亮女儿。 李业确实惊讶,汤胖子当初求他的时候说得不知多好听,感天动地,连自己都被他骗了,以为他是真的数学家而不是政治家结果一办完事就消失,从此没见过他人,可现在倒让他儿子来拜年。 不过很快李业就发现不对,这汤平与其说拜年不如说是来推销他女儿的,三句话不离自己女儿怎么好,人家才十四五岁啊你这个人渣!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年代女孩十四五出嫁也并不少见 李业明白过来,汤胖子是打着和他们王府联姻的主意来的,不得不感慨汤舟为这个朝廷正二品大员,堂堂户部使真是脑路清奇,要联姻也不找家大业大的,找没落的潇王府? 发现秋儿月儿的眼神已经不对,赶忙应付几句后礼一瓶将军酿将他们送走,就如德公所说,汤舟为看起来是个老好人,其实奸诈狡猾得很,不想多跟他打交道。 送走汤平后一直到午后没有拜年的人上门,大年初一斋戒,和秋儿月儿吃了没油水的午饭,落得清闲李业和秋儿月儿研磨出一瓦罐碳粉,然后又给梅花香水过滤,换一次里面浸泡的梅花。 魏家一行今日也很忙,朝仁带着魏鱼雨姐弟两一一登门拜访那些当初为他说过话的官员,然后奉上谢礼,虽然一开始说话的不多,后来口风一变很多人都为他说话了,这就是一大批人,有得他们忙活。 不过午后第一个来拜年的是最意想不到的,居然是大将军府的人! 当朝四品将军卫川,还送了薄礼,他说的薄并非自谦嘴上说说,是真的薄,不过十几斤新鲜羊肉,说是大将军今早亲自宰杀的羊,送来给他尝尝。 李业满头黑线,为何今天来拜年的少有正常人,这大将军也不常,按习俗大年初一斋戒,只能吃斋不宜杀生,可这当朝大将军、枢密使冢道虞根本不管,想想也是,他杀人都不知杀多少了,杀个羊还会看日子吗? 算了,懒得计较,李业收了羊肉照例赠将军酿,只是心里十分奇怪,他和冢道虞毫无交集,就是见也没见过,当朝大将军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将军府为何会上门拜年呢?不过多想无益,因为根本就想不通,或许老将军一时兴起吧。 接着让人头大的何芊也来了,一改往常的随便,小姑娘穿一身正装,腰间还挂玉,小皮靴崭新油亮,整个人生机勃勃,英姿飒爽。 别人都是先拜年,说一些好话然后主人家给压岁钱或者礼,她倒好,上来就直接要压岁钱。 李业拿她没办法,取一个金锭准备送给她。 “我不要,我又不缺钱,要其它的。”小姑娘并不领情:“给我说说你在干嘛?” “做爆竹。”李业如实道。 他话音一落何芊顿时来兴趣,“爆竹!到底怎么做的,我要看看。” “你不是要拜年吗?”李业问:“除了王府肯定还有其它地方要去吧,你们何府应该有很多亲戚才是。” “我一大早起来就跑完了所有亲戚家,特意最后来你这的,下午我想干嘛干嘛。”小姑娘得意道。 李业扶额,他就说这丫头怎么午后才来,原来早有预谋啊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午门,赶车的是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福安侧坐在车内,正坐的乃是老人真是当今皇上,正午的祭天大典上礼部判部事孟知叶再次指手画脚,让皇上十分恼火,可碍于他是帝师不好说什么。 祭天大典一结束皇上就负气走了。 马车后方还跟着几辆差不多的马车,里面都是便装带刀的金吾卫。 “陛下,我们是去哪个大臣家中还是” 皇帝不耐烦的道:“哪个大臣家中朕没去过?难得出宫就不去了,京城有哪些有名的酒楼茶肆,去坐坐,看看朕的子民。” “是,奴才这就去问。” “你别去,容易让人认出来,让卫离去。”皇帝制止,福安明白什么低下了头,他身为太监如果去问确实可能露馅 卫离领命,不一会就问得差不多来复命:“陛下,京中有名的酒楼有望江楼,还有翰林大学士陈钰大人的咏月阁,以及最近最出名的潇王府听雨楼,青楼有芙梦楼、醉春轩” 他一口气报上一大堆,皇帝此时心中不爽快,随便挥手:“你赶车,随便去哪里都行。” “是!”卫离说着上车赶马。 “这是什么,盐吗,可又不像。”何芊好奇得都快把小脑袋塞到罐子里去了。 李业把她揪住,让她离远一些:“这是硝石。” 称好硝石后又把罐子里的硫磺粉倒出一些,还要分心拦着何芊这个好奇宝宝,硝石无毒,可硫磺是有毒的,好在有秋儿月儿帮忙称量碳粉。 李业用的是称量药材的小秤,硝石、硫磺、碳粉按称重比大概是5:1:5左右,称量好后将三种粉末放在木碗里充分混合。 整个过程用的都是木质器具,太过坚硬的铁器可能产生火花,很不安全。 “这样就能造出爆竹?”小姑娘还是很好奇,在她心里李业似乎已经无所不能了。 “哈哈哈,这可比爆竹厉害多了。”李业得意的笑道,一边说一边小心摇匀混合,然后倾斜木碗,小心倒在油纸上,用油纸将它包好,这就是原始的黑火药了。 掂量一下重量,李业估计出大概有一斤左右,摊开纸张将它放在温暖的太阳下面烤了一会儿去除潮气,然后再小心收起来。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做爆竹了。”李业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小姑娘早就等不及了,一脸激动。 李业带她们来到王府后院的荒山,用棉线裹上火药当做引线,然后用干竹筒当外壳,最后黏土封口。 黏土是烧制砖瓦水泥的重要材料,可塑性强,硬度大,是密封的好材料,这样一来黑火药燃烧产生大量气体和热量会短时间密封在狭小空间内,一下子爆发出来,威力大大增强。 不过潮湿的黏土也会导致引线熄灭,所以李业用力塞好火药和黏土之后还要让太阳烤晒一会儿,让黏土变干,不会阻止引线燃烧。 就众人兴致勃勃等待的时候,严申满头大汗的跑来找他,相府来人拜年了! 相府,李业心中想到不知道德公有没有来,他要是来了正好,毕竟火药就是为他准备的。 “来了多少人?”李业问。 “好几个,我来得急没看清,而且世子,他们送的礼都是装箱的,严毢总管还说有什么什么一整套汝窑瓷器,总之十分贵重就是了,世子你快去看看吧。”严申急急忙忙道。 一百五十、不知价的李业 相府来人还真不少,好几个家丁下人,甚至还有两辆马车。 看到礼物后李业就明白为什么人这么多了,大大小小的盒子此时正在往下端,很多已经放在院中,堆了一座小山,正在指挥家丁搬东西的居然不是严毢而是阿娇。 李业忍不住一笑,这小丫头还真有气魄,王府的家丁也听她指挥调度,不过最意外的还是德公来了。 “德公还真是清闲。”李业啧啧嘴,他还以为相府今日肯定车水马龙高朋满座,毕竟宫中外人进不去,祭天大典后百官家,宫外要说权势地位谁都没法跟相府比了。 德公抚抚自己花白的长须,呵呵笑道:“家中清闲,老夫闲云野鹤自在逍遥,想去何处就去何处,又想到你这王府萧条没落,大概是没什么人来,一时发了善心就过来看看,你小子还不感恩戴德。” 李业嘿嘿一笑,才不信他鬼话,大年初一相府要是没人除非京城官员都是傻子,平时上门没个正当理由连门都进不得,现在大年初一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肯定数不清的人削尖脑袋往相府里钻。 王府今年虽然出乎意料的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人,但跟相府定是没法比的。 阿娇那边指挥人搬完礼品,也过来低头站在他身边:“世子,爷爷不过说笑啦,正是家里人多,烦扰嘈杂不得安宁,爷爷才想到过来王府的。” “呵呵,你这丫头,还没过门就先跟这小子站一边了。”德公摇摇头,阿娇一下子红了脸,紧张得像偷吃东西的小动物,慌乱说不出话。 李业笑问:“那你就把这么多人晾在家里不管?” “家中儿女来拜年,一年到头大多不在家,此时正好是孝顺我这个老人家的时候,迎客还礼当然交给她们去做。”德公理所当然的说。 “你还真是一点都惯着子女啊”李业无语,自己子女也有这样利用的吗:“说起来阿娇父母来了吗?”突然想起什么,李业问。 德公还没说话,阿娇抢着道:“家父家母因公务繁忙没能来,世子世子想见他们吗?”说完眼神闪烁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李业点了一下她可爱的鼻尖:“反正迟早要见的。” 小姑娘似乎放下心来,深吸口气,低着小脑袋不敢看他了。 之后李业见到那套汝窑精瓷,表面精致,青灰色泽,光滑无比没有半点瑕疵,如同美玉,是一整套茶具,跟德公自然不必客气,李业把玩着手中精致瓷杯直接问道:“这东西多少钱一套?” “哼,钱?”德公得意的喝了一口茶:“说钱太俗,这东西有市无价,家中子女恰有在汝州的,此乃汝窑精瓷,几百窑里能出一套这么好的,你小子说多少钱?” 李业点点头,那确实贵重,其它零零散散的东西还有几大箱,这么多东西加起来不知多少,忍不住摇摇头:“你老头就是为难我啊,你送这么贵重让我如何礼?” 德公豁达一笑:“那到不必,光是你上次送我那坛美酒便够,我可去过听雨楼,知道那酒半斤便能换百两银子。” “德公不觉得贵吗?”李业好奇的问,德公摇摇头:“不贵啊,老夫倒觉得物超所值。” “哈?”李业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半斤百两还不贵?要知道越是繁荣的时代米价越低,就以现在景朝来说,斗米不过四十文,一斗米大概十斤左右,酿四十度左右蒸馏酒可以出酒三斤左右啊! 也就是说照这个市价四十文的成本,最后能赚六百两,即使再除去中间人力、物力依旧是难以想象的暴利!这样德公还说不贵? 不过李业突然想到各种历史记载,他也突然隐约发现自己之前是不是太保守以至于犯了一个错误,以后代商业模式标准思维来考虑物价,根本没想过具体的情况。 比如历史上最繁荣的唐朝,当时米价最低的时候到一斗只要四五钱的地步,要知道一两银子等于一贯,一贯千钱左右,足以想象那是何等物质生活丰裕,粮食充足的时代。 但即便如此酒价依旧居高不下,一斗“十千钱”,也就是十两,普通酒也差不多一千文一斤,足见其贵,仔细想来除去酿造工艺的限制外还有就是技术传承的垄断! 酿酒师傅的酿酒法只会传给自己弟子或者长子之类亲密之人,并且概不外传,以防配方外露,长此以往形成垄断,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如何酿制。 这么想李业有些明白为何酒价居高不下了。 “你这小子在想什么,老夫好不容易来你家中一趟,你居然神游天外”德公不满的道。 李业过神来不好意思一笑:“德公啊,记不记得之前我向你提过的抵制辽人的办法。” “自然记得,不过老夫也记得你神神秘秘,左右不肯提及,还故意隐瞒。”德公瞪了他一眼。 李业不在意的笑道:“当时时机并不成熟,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哦?”德公激动得放下手中茶杯:“听你此言你小子的意思莫非是说此事成了!” 李业摆摆手:“没那么快,不过也算成了两成吧。” 德公顿时泄气,不满的坐下了:“哼,你莫非拿老夫寻开心,两成还拿出来说,让老夫白高兴一场。”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两成以后就会逐渐简单了。”李业笑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德公这才起身,阿娇很乖巧的没动,她虽好奇,但也知道这等大事她一个女儿家不当旁观。 李业明白小姑娘想什么,看着她努力忍住好奇心的憋屈表情,好笑的伸手道:“阿娇也来吧,没事。” 阿娇一愣,又看了德公一眼,见德公也点头,立即兴奋的起身上前拉住李业的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一红就被牵着走了 后山荒地,秋儿、月儿还有何芊三个丫头还在守着独特的大鞭炮等李业来,不一会就见李业拉着阿娇带着发须花白的德公正出了王府后门向这边过来。 何芊一下子心虚了,也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就慌乱起来 一百五十一、爆炸就是艺术 “小芊你也来啦。”阿娇来到后山一见何芊便高兴的问。 “嗯”何芊扭扭捏捏,慌忙解释道:“是,是我爹让我来拜年的,我只是只是来拜年的,没错,阿娇姐我是来拜年的。” 阿娇好笑的拉住她的手:“我自然知道小芊是来拜年的,我又没问你来干嘛。” “是吗,哦也是。”何芊连忙点点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好过,总感觉闷闷的,又看眼前盛装打扮,美丽文静的阿娇姐姐,心里更不好受了。 阿娇姐人漂亮,又贤惠,还是京都最有名的才女,蕙质兰心,会写诗作词 还有那混蛋也是,虽然平时嬉皮笑脸,从不正经,说话做事天马行空,平时不会去卖弄,可只要一开口便出口成章,文采卓绝,阿娇姐和他就如金童玉女,一个才子,一个才女,般配得很呢 “小芊怎么了?哪里不好过,不舒服吗。”见她脸色不好,阿娇关心的问她,又伸出手摸了摸她洁白额头。 何芊连忙慌张摇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阿娇姐你好漂亮。” 阿娇高兴一笑:“小芊也很漂亮啊,还比我英武得多了。” 何芊低下头:“哪有人会喜欢武枪弄棒的女子” 阿娇一愣,低下头凑过去道:“这可不像小芊会说的话,莫非有意中人了?” “没,哪有,根本没有!阿娇姐你不要乱说。”小姑娘气鼓鼓的着急道,阿娇也跟着咯咯咯笑起来 两个女孩在那边闹,另外一边德公却皱着眉头看李业手中的“大爆竹”:“你莫不以为这爆竹声响可以惊走马匹?” 德公摇摇头道:“也难怪你会如此着想,你这小子虽精明聪慧,妙计百出,可始终不通晓军事,没上过战阵,不知其中奥秘也算正常,不然你岂不成精了。 这战阵军马和普通车马的马匹可不一样,平时习训之时就有军士会专门用锣鼓之音每日惊之,日久天长早就习惯,一到沙场之上喧嚣吵闹根本不会惊走,而且两军交阵之前所有马匹都会青幔遮眼,是不惧火光的,你这爆竹便是再大也惊不动辽人军马。” 说着德公笑呵呵的摇头,倒不是失望,他反而有些高兴,毕竟眼前这小子实在多智而近妖,能让他吃瘪一次也好,不然以后要吃亏。 谁知这时李业却嘿嘿笑着说:“德公,我这爆竹可不是一般的爆竹。”他说着亲自将大爆竹拿到五十多尺外的低矮灌木丛中,然后挖了个坑埋起来,德公好奇的跟过来。 “不是要听响吗?你将这爆竹埋在土中干嘛。” 李业神秘一笑:“你看着就行。”不埋不行,他这个大爆竹里塞了一斤左右的黑火药,这个时代的秤一斤可有十六两!这么多黑火药,如果没有土壤阻隔声音传播,只怕炸起来能把周围的邻居都给吓惨了。 李业埋好后露出引线,然后拉着德公往后退,一直带着几人退到六七十开外,还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呵,没想你这小子胆子也如此之小,不过一个小小爆竹,何必如此!”德公镇定自若的取笑道。 李业没在意他的嘲笑,只是认真吩咐五个人:“你们就躲在这后面,记着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往前走。” 四个小姑娘将信将疑还是点点头答应,只有德公抚着胡须一脸不在意,毕竟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何种阵势没见过,这爆竹无非大了些,至于吗? 摇摇头看着那小子翻过石头,然后在远处小心用香火点燃引线,奔逃一般就向着这边跑来,德公脸一黑,香火是祭祀祖宗天地用的,哪有用来点引线的! 不过随即心中也高兴起来,因为难得见这小子如此胆小怕事,居然如同奔命一般向着这边跑来,很快那小子跑到石头后面,把四个站着的女孩一一按下来,不让她们站着,自己也趴在石头边缘观看。 德公不屑,至于吗,这小子何时也如此没出息,看来自己身为长辈历经世事始终要稳重一些,镇定自若看着远处不断升起的袅袅青烟,那是引线正在燃烧。 火光慢慢在灌木丛间移动,然后爬上山坡消失在土堆顶部,德公正定睛观看着 突然,远处一团耀眼橘黄色光团瞬间升起,第一次见到如此明亮的人造光源导致德公瞳孔瞬间紧缩,短暂出现幻影,接着一声巨响伴随看不见的冲击随之而来,让人胸口一闷,呼吸一滞。 青烟雾升起,众多石块土壤如同一张大网,瞬间被气浪抛上天洒向四面八方,很多高速冲向周围低矮灌木,这种速度下就是普通土块也会变成致命的杀伤武器,众多灌木靠近爆点的被气流掀飞,远一些的被沙土石块打折,噼里啪啦的恐怖撕扯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巨大的声响才从远处群山中传来袅袅音。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德公已经呆愣当场,手和脚都在发抖,四个小姑娘也吓得脸色发白,刚刚起爆瞬间有高速飞来的土块打在他们周围,那种速度下实在太过吓人。 李业连忙站起来扶住全身还在颤抖的德公。 “天雷,这是天雷啊!”德公颤抖着嘴唇说道。 然后也顾不得吓得全身发抖,连忙拍拍李业胳膊:“快,快扶老夫过去看看!” 李业扶他走过去,故意放慢些速度,因为大量火药燃烧后产生大量氮气、二氧化碳还有硫化钾,会造成呼吸不畅,德公年纪又大不安全,要等爆炸气体散开一些。所以他故意走慢,但靠近爆点之后还是有大量刺鼻的化学反应遗留气体。 德公却不管不顾,也不怕脏,趴下摸着地上掀开好几尺的大坑,焦热烫手的土壤,还有周围一片成圆形被掀飞的灌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黑火药炸药是威力比较小的,比起后世的苦味酸,硝化甘油,甚至还有核爆炸等等都弱太多,但放在现在依旧是震撼人心的恐怖力量。 所谓爆炸就是艺术,爆炸也是破坏力的一种极致体现,而人类对爆炸的追求一直是执着而且永无止境的 一百五十二,论量产的重要性 观察破坏效果许久后德公才从惊魂中过神,然后开始进入是一种十分入神的状态,死死盯着李业给他展示的黑火药,仔细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就是这东西?这和爆竹的火药有什么不同?” 之前恐怖的声响和破坏力还历历在目,现在他还是实在难以把之前的恐怖和眼前这小小的颗粒状东西联系起来。 德公对于火药自然是知道的,火药早在隋朝就有,是道士炼丹时发现的,也正是爆竹所用的原料,当初景朝军队也尝试过使用火药,甚至造了利用火药发射弹丸的突火枪,但威力实在不够看,十步之内还打不穿皮甲,没有实用价值,既然无用那就被军器监放弃了,没有深入研究。 “不同的地方很多,总的来说去除很多杂质,材料更加纯净,而且配比更加科学。”李业说着将剩余火药用油纸收起来。 德公此时双手还在颤抖,激动的惊叹:“这种威力若是在军阵中起爆,只怕再厚的甲胄也抵挡不住,莫要说人血肉之躯,就是披挂马具的战马也难活下来。” 李业点头:“距离近了确实差不多,不过离实用还有一段距离,还需要时间。” “这还不能用吗?依老夫看威力惊人啊。”德公不解的说。 李业给他解释:“应该说适用情况太少,这种情况下只能设伏,距离还不能太远,而且用干竹筒还发挥不出威力,理想情况下还能有千步之外制敌的办法。” 德公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千步之外!你没再那老夫开玩笑?” 李业点头道:“当然没有,后续会有办法,而且如果把外壳换成更加坚硬的外壳,密封性更好,威力会更大。” “为何?”德公有些不解:“如此不是反而更加限制它的威力吗?” “黑火药其实威力本身有限,而且燃烧残渣也多,要利用的是其快速燃烧释极短时间内生成大量气体,释放大量热量形成的瞬间高温高压环境,这才能发挥它的威力,若真想直接使用顶多不过烧伤,效果并不好。”李业解释道。 德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可还是很激动:“不管如何此事都是你办的,年后开朝老夫就禀呈皇上,届时有军器监工匠,就能造出大量这样的黑火药,对付辽人也会多几分把握。” 李业心里其实十分不想跟什么皇帝打交道,可最终还是点头:“不过有个条件,这件事我来主理,军器监的工匠归我调度,厂房不是,作坊地址,工匠我都有权自选,不然免谈,你就告诉皇帝,配方在我手里。”毕竟第一次生产,又是危险品,很多事情他不亲自监督指导不放心。 “你这小子,这是什么态度,怎能对皇上如此无礼。”德公皱眉,随即道:“罢了罢了,事情我会和皇上说的,可话不是这么说,老夫去说十拿九稳,放心吧,不过我也希望你少年人心中自有家国,此事万不可耽搁,这可是关系国家命脉的大事!”德公一脸严肃的嘱咐。 李业笑道:“放心吧,这我知道。”这些他自然懂,皇帝今年想打仗,他阻止不了,这仗不管是输是赢都要死人,他只希望少死一些吧,虽说天地无情,但人总会不断追求有情的境界,这大概也是人性。 今日惊天一爆可不只把德公吓着了,也把几个小姑娘吓坏,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何芊,她很快从害怕的状态变成好奇宝宝,月儿最惨,平时活蹦乱跳的她直接被吓哭了,躲在李业怀里让李业哄了好一会儿才哄好。 整个王府被吓了一跳,隔壁的陈府也匆匆派人下人来问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德公之后一整天都很激动,不断问东问西,都是问他关于黑火药的事情,比如说原料如何来的,从什么渠道来,经过哪些人的手,有什么人还知道相关的事情等等。 越问他越是啧啧称奇,也好奇李业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比如说如何制硝,如何知道火药的配方等等,李业东扯西扯,大道理夹着各种似懂非懂的物理化知识糊弄过去,总结起来就是偶然发现的 德公和阿娇不能多待,初一斋戒,拜年之后要祭祖,所以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就去了,走之前还跟他说一旦年节过去,开朝之时他就会禀报皇上,让他做好准备。 何芊差不多也要去,小姑娘不知为何,自德公他们来后就心情不佳。 李业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包了两瓶将军酿,然后道:“我要祭祖,今天就不能送你去了,让严申送你,这两瓶一瓶给你的,一瓶给你那个沾了女儿光的老爹。” 这么一说她才微微高兴起来:“算你识相,之前还想用钱打发本小姐呢,哼。” “不过记着我之前说的话,要是每天喝超过两盅可是会长不高的。”李业一本正经的拍拍她肩膀道。 小姑娘居然信了,还严肃的点头,李业差点当场笑喷。 李业虽然不喜欢皇帝,但理智告诉他如果想大规模生产就必须借助国家的力量,不量产是很难有成效的。 这就好比全身板甲和鳞片甲之争,很多人都乐于以各种证据来证明鳞甲防御力其实比全身板甲还高,可这有什么用呢? 任何兵器都可以看做商品,道理相同,并非单纯考虑性能就行。 这种例子实在太多,远的好比汉代做工精良,威名赫赫的环首刀,一种取代剑作为军队制式武器,专门为马战而生的精良兵器,打下一汉当五胡的威名,但它因为做工精良,造价昂贵,大量装备军队,很大程度上反而拖垮繁荣的汉帝国。 再比如德国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设计的wa2000狙击枪,同样做工精良,性能优异,秒杀当时一大票枪械,可价格居高不下,全球销量不过数十只,根本没人要。 反而廉价可靠,后坐力和精度都不那么出色的ak47全球销量数以亿计。简单的说我ak47杀过的敌wa2000八百辈子都赶不上。 这就是效费比的问题,就算鳞甲的防御钝器之类特殊伤害方面能超过全身板甲,可一套鳞甲至少需要上千甲片,每个甲片一一制好后还要排列穿链起来,然后再缝合制作,内衬还要镶皮革,整套下来消耗的人力物力非常之大。 反观全身板甲,整体锻造,整体成型,套上去就可以用,不用花里胡哨,有水力锻造后只要材料充足就满足大规模量产的条件。就算全身板甲防御力比鳞甲低上一半也绝对会更有用。 火药也是如此,不能量产就影响不战略层面的局势。 一百五十三、美酒半斤百两 卫离紧跟在皇上身边,左手从不离腰间挂剑。 他外面穿的虽是普通皂青武服,其实里面穿着贵重的锦丝棉甲,这种棉甲多少能够防住十步以外的弓弩,上直亲卫所有人都是练过的,若有弓弩偷袭需第一时间用身体帮皇上挡箭。 此时他们正在去往听雨楼的路上,今日初一,街上行人稀少让他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少有威胁,可疑人等一眼可见。 起初皇上虽说让他自选,但他这人只是个武夫,不懂揣测圣心,好在为人精明,所以他悄悄去问福安公公,他虽是个武人,但也看得出最懂皇上心思的只怕是福安公公。 公公只是小声告诉他去听雨楼,他也就听了,虽不知到底为何京中那么多酒楼不去偏去听雨楼。 结果路上陛下还在生礼部的气,问起正在去哪,得知去往听雨楼后脸上阴郁的表情顿时好了许多,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又坐了去。 他跟随皇上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皇上这样说明是心情好了。 很快他们便到听雨楼,作为最近京中最炙手可热的酒楼,见着后卫离觉得此楼果然名不虚传。 光是从门外一看就令人舒服,虽不知为何,可他就是感觉舒服,门前江水,案边垂柳,刚刚发芽的翠竹,还有朱漆高门,楼后参差绿林。 看了半天心里想这楼果然不凡,一看皇上也被这景致吸引了。 今日大年初一,早上斋戒,晚上祭祖,然后不能留客别家,所以酒楼自然不会有人,他们进入空荡荡的酒楼后反而觉得更加舒适,不知为何卫离总觉得此楼真与别处不同,不同在哪说不上来。 皇上似乎也发现其中不对,仔细打量左右。 接着他们发现即使初一,无人来酒楼,可此地依旧忙碌,皇上好奇的问那出来迎客的伙计:“为何店中无人,可你们却如此忙碌?” 那伙计听完引几人上楼坐下,奉上茶水才骄傲的道:“客官有所不知,很多府里虽是过年却想吃我们酒楼的菜,只要多付些跑腿费我们就会亲自送上门去,这样一来即可在家中团圆又能吃到酒楼的菜。” “哦,不就是菜,何至于此?”皇上皱眉道:“朕老夫吃遍天下美食,还有什么没吃过。” 卫离心中也好笑,皇上御膳房中御厨都是各个州府精挑细选而来,景朝上下、四境之内想要吃什么菜系没有,这小二还真会吹牛。 皇上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笑,这小小酒楼害夜郎自大,于是道:“那便将你们酒楼的特有的好酒好菜都上来。” “好的客官。”那小二答应爽快,随后又说:“不过我们店里最好的酒叫做‘将军酿’一瓶半斤左右,须百两银,客官再想想真的要么?” 卫离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半斤百两!怎么不去抢。” 小二答应道:“这位客官大可不必动怒,店中还有其它好酒,若是不喜欢换一种便成。” 旁边的皇上却皱眉道:“不,就要那将军酿,我倒要尝尝半斤白两的酒是什么好酒。”小二这才点头下去。 卫离还是有些蒙,半斤百两,这难不成仙酒!十有八九是酒楼骗钱的把戏。 这时候福安已经为皇上满上茶,然后小心伺候着,皇上让他也坐下:“这店倒是清新舒适,也不知为何。” 福安公公连忙点头附和:“老奴也有此感。” 皇上看了四周许久还是看不出其中玄机,然后随口道:“朱越的案子已定,现在武德司武德使空缺,你们觉得谁人合适继任。” 卫离刚想开口推荐自家哥哥卫川,就见福安抢着说:“老奴惶恐,此乃陛下圣心独裁的事,自然陛下说谁就是谁。” 他心里一个机灵也明白过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跟着说:“属下也觉得皇上裁定为好,武德司巡视皇城,当然要选皇上放心之人。” 皇上点点头道:“你们说季春生如何?” “季春生?哪个季春生。”卫离一愣,他似乎没听说武官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福安解释道:“卫统领还年轻所以不知往事,季大人当初就是武德司副使,后来随了潇王,此时只怕在王府之中。” 皇上叹了口气,似乎又在犹豫些什么。 福安公公好像懂了什么,小声的说:“陛下,其实皇家子嗣若有圣谕蓄几个私兵也是可以的,陛下若不放心也可从禁军中挑几个好手” 听到这皇上突然头,阴冷的看了他一眼,顿时吓得福安不敢说话。 “哼,好个福安,就你懂,你什么都懂!” “陛下恕罪,老奴不敢,刚刚不过胡言乱语”福安公公连忙跪下谢罪,皇上脸色才好些让他起来。 不过刚刚那要杀人的表情把卫离吓了一跳,他根本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翻脸。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那小二一一报上菜名,很多闻所未闻,比如什么东坡肉,梅菜扣肉等等,待小二退下,福安公公用银针试过毒后皇上下令他才敢动筷子。 可一动筷顿时惊呆了,卫离发现他还真没吃过听雨楼这些菜!而且异常美味,根本停不下来! 一旁皇上也是十分惊讶,看他表情就知道宫中御厨也没做过这些菜,一一尝过之后忍不住感叹:“朕的宫中御厨居然比不过一个小小酒楼?果然久居宫中别说天下事,就这京中事都不懂了。” 随后也吃得停不下来,按理说天子一道菜不能超过三口,可出门在外就不用在意了吧,卫离心中想到。 菜过五味,那传说中的“将军酿”也被小二送来,酒瓶是他从未见过的精致瓷瓶,光滑漂亮。 没错那瓶子就是漂亮,下宽上窄,到瓶口微开,说不出道理的卫离就是觉得光看那瓶子就漂亮,顿时觉得这酒或许真有些东西。 酒瓶放在一个精致小鼎中,鼎里装满热水用于温酒,小二十分小心,放定之后小心开瓶,然后用他没见过的小小杯子缓缓倒出一杯。 酒出瓶口卫离就看呆了,因为那就根本不像酒,而是清澈的水!可浓郁酒香顿时从瓶口弥漫出来,整个屋子里都闻得清清楚楚!不由自主的他忍不住咽了口水。 神一看不只是他,就连福安公公和皇上也看呆了。 小二倒满三杯,然后一一奉上,同时道:“此酒极烈,所以叫将军酿,几位客官请小口慢饮,否则会伤身。” 凑到鼻尖看着那清澈见底的酒,闻着浓郁扑鼻的酒香,卫离已经忍不住咽了好几次口水,可是陛下不喝他不敢先喝。 那边陛下也举起小杯一饮而尽,随后表情奇怪,面无表情,脸色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没说话,看得他和福安公公担心不已。 许久后皇上终于长舒口气,皱着眉头开口:“世间竟有如此美酒,今日得以一见也不虚此行,莫说二百两一斤,便是千两也值了” 一百五十四、疑窦丛生 一百五十五、改变世界的起点 李业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一套铠甲,这是一套“黑漆顺水山文甲”,做工十分精良,第一眼在潇王武库见到李业就喜欢上它,与其说铠甲,更像艺术品。 每块甲片做工精良,兜鍪上有凤翅装饰,护腹之处还有兽首,光看就知道这套甲胄足有五十斤以上,严毢告诉他这就是当初潇王的战甲。 李业激动的想穿上试试,却不可能自己穿戴。 秋儿月儿搬不动,于是找来季春生和严申来帮忙,两人帮助是穿戴铠甲必要的,如果只有一人帮忙是无法穿戴的,自己穿戴更不可能。 首先脱掉外衣,穿上柔软内衬,然后穿最内层的软胸甲,绑好护臂和短马褂样式护肩。 护肩主体是皮革,但肩膀位置排列固定有铁制甲片,用于保护肩部和脖子,下方薄薄的皮革里镶嵌着铁板,前后都有,放下后刚好能够保护胸口和后背,在背胸前和背后分别后收束,用皮带系紧,没人帮忙自己是系不上也打不开的。 光这个护肩李业就能感觉出有十斤左右的样子,这还只是内甲。 然后就是背甲,背甲用厚重铁制甲片编成,内层有棉布垫着,从背后包裹,收束于腹部,用皮带系紧,李业感觉这种保护下背后偷袭除非用锤子之类的钝器,否则普通刀剑和弓弩都伤不了他。 接下来就是铠甲的主体部分,外胸甲与裙甲,这部分也是最重的,全部都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铁制甲片编造,承力点在挂在肩膀上的皮带还有绑在腰间的腰带。 这一穿上瞬间沉重起来,李业能感觉此时身上的重量已经超过五十斤! 五十斤是个什么概念,饮水机大桶加满水一桶大概三十来斤,现在好比身上挂了两桶水,可此时甲胄还没穿全。 还有外肩甲和腹甲,李业觉得这腹甲可以叫做护裆,因为它的主要作用其实是保护老二的,毕竟是比较薄弱的部位。 最后还有凤翅装饰的兜鍪,全部穿戴整齐后威风凛凛,而且李星洲根骨好,小小年纪穿上潇王遗留的铠甲居然不显大多少。 秋儿月儿看得满眼都是小星星,这样下来帅是帅,威风凛凛,可却十分沉重。 李业第一次感觉到古代士兵的不容易,这套甲从里到外如果算上内衬一共穿了四层!足足有五六十斤的样子,走路行动是不影响,可如果穿着走个半小时觉对可以累的气喘吁吁,如果跑起来只怕跑个五百米不到就累的脱力。 可效果也卓绝,这样一套铠甲保护下普通人根本没可能是对手,除非自己累脱力了。 如果真到生死瞬间拼的都是毅力了,谁能坚持下来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一想到明天要穿着这么一个铁罐头转一天李业差点委屈得哇一声哭出来,这不是要命吗! 季春生似乎明白他想什么,笑呵呵的道:“世子,明日不过摆摆样子,不是战场搏命,威风就行,里面几层甲根本不用穿,只要最外面的就行。” 李业一拍脑袋,对啊,自己是不是傻了! 于是去掉里面几层,只穿外面的,重量一下子去了一半左右,而且外观上看也没太大差距,这样就放心了,不然全副武装一天估计能把他憋死在这铠甲里。 试过铠甲后一切准备妥当,初一晚上王府依旧热闹,好多人放爆竹,月儿也兴奋的跟着王府的丫鬟去放爆竹了,毕竟是个孩子。 李业和大家吃过饭后坐在院中小亭里一直再想明天的事,他对禁军还是挺好奇的,毕竟任何时代军队都是权力的实际体现。 这时秋儿安静的从书房向他走来,手里拿着纸张和李业特地给她弄的鹅毛笔,毛笔不利于作图。 “世子,我想明白了。”她高兴的将手中的展示在李业面前。 李业好奇的看着她,把小姑娘拉过来放在大腿上:“想明白什么了?” 小姑娘脸色微红,却没挣脱,而是接着说:“世子不是跟我说所有物体都受到一个向着地面的力量所以才会落下,就像石头丢出去都会落下,速度还在不断加快我觉得不管石头大小轻重,速度加快的情况是一样的。” 李业一愣,随即震惊不已,随后便是狂喜,表面努力不漏声色的问:“为什么呢?” “世子你看。”她把手中纸张展示给李业,上面有着很多她画下的图形,因为最近李业再教她数学的分科几何学。 “我在想世子说过可以用线段和箭头来表示远动方向,那是不是也可以用来表示速度变快的趋势,于是我试了一下,并且用它来画两块大小不一样的石头落地的过程。” 说着她在纸上给李业画起来:“平的线表示水平加速,竖直的表示向下的加速,可石头丢出去后是这样落地的。” 说着她画了两条长短不一的抛物线:“从同一个高度丢石头,大的石头飞的近一些,小的石头飞得远一些,如果在每个点上加上带箭头的线段” 她边说边画,然后认真的说着自己的猜想:“就可以看到水平的速度是一直在变小,否则它的轨迹应该是这样。”说着她画出一条斜的直线,李业心中感叹,没错,正是如此!如果你太空中丢出一块石头它就是这么运动的。 “可石头不是这样落下的,虽然平时容易混淆,可若只看轨迹图形的话,就算石头大小不一样,飞的远近不一样,变的距离只是水平的,可竖直距离并没有变化啊。”她说着认真在图纸侧面画出标注。 “所以石块在高度的变化上是一样的,我也想到为什么那天在渡口世子丢了大小不一样的石头,可它们却同时落地,因为去掉水平方向的变化它们不管轻重变化都是一样的啊。” 李业惊呆了,才教了点基础的几何知识啊就能想到这么多,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真是令他汗颜啊! 秋儿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如何变化的,我只是猜想如果物体重到可以忽略空气阻挡的力量时它们下落的变化是一样的。” 李业惊叹,忍不住抱紧怀里的小姑娘,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已经做得很好,许多人为了走到你这一步可是穷极一生一无所获,可你只用了几个月。” 秋儿脸蛋微红,轻轻往他怀里缩了缩:“因为是世子教我的。” 李业哈哈一笑:“可没那么简单,无数人受着比你更好的教育,可能做到的只有那么顶尖的几个。” “可没人比世子教的好。”小姑娘认真的说。 “哈哈哈,好啊,都学会拍本世子马匹了,你这小丫头不学好,今晚罚你侍寝。”李业笑道,怀里的秋儿一下子红了脸,羞答答的不敢说话了。 李业扳过她害羞的小脸:“以后这个猜想就叫‘秋儿猜想’吧,快去拿纸笔将它记下来,这可是改变世界的起点。” 一百五十六、禁军 一百五十七、不详的预感 一百五十八、香水 李业看见李环,李环也见着他。 出乎意料的他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寻常一般看了一眼,然后还对他拱手一笑,见人家这么礼貌李业自然礼貌礼。 李环虽在笑,李业却清楚他内心的情绪。 就是再装模作样在李业面前也会有破绽,情绪的表现在脸部很多微小细节,这些东西如同本能,是骗不了人的,所以面对有这些知识的心理学家,普通人细微面部表情就会将内心真实情绪出卖,伪装是没用的。 就像刚刚李环虽在笑,可他明显眉毛下垂,两眼皮间距离缩小,笑容前后前额有皱纹,嘴唇因紧张而微颤,显然是愤怒和厌恶的情绪表现,就算脸上再怎么笑也骗不了他。 这是个记仇的人,李业在心中默默记下。 不一会儿宫里太监带着各种点心和饮品来慰问众多皇孙,糕点李业不懂,只知道那些用陶瓷壶转的饮料大致有蜂蜜水,梅汁等等。 按着顺序几个太监很快就到了他们这边,李业替狄至也要了一份,让他受宠若惊。 在场的好几个都是孩子,有些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骑马时候还要一个人扶着,一个人牵马,真的是做做样子罢了。 李业闲极无聊随口问狄至:“出城的时你们还要检一遍吗。” 狄至摇摇头:“世子,这自然不用,进城的时候检过,城中又无箭支,出去自然不用检。” 李业点点头,也对啊,检一次就够了,来检是浪费时间,逻辑上说得通。 可他隐约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仔细想来是检一次就够了啊,好像没什么问题。 等了小半个时辰所谓吉时还没到,有皇孙已经开始不耐烦的跟陪同的下人闹起脾气来,小孩子发脾气不知轻重,又是打又是掐的,好几个下人被小孩子掐打得鲜血淋漓,可也不敢支声,只能低着头任由小主人打闹。 对于孩子来说那真只是在玩闹,他也会当做玩闹,扭曲的世界观从此树立。 长此以往他们也会真将这些认为理所当然,小时如此,长大些便可以将人命也当做玩闹了,所以这样的时代高门大户草菅人命反而寻常了。 狄至看着那边皱起眉头。 “是不是觉得难以接受。”李业问他。 狄至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 “你别看他们挨这下狼狈,在府里肯定是月钱最多的下人,出了高门就是富贵人家。”李业说。 狄至扶了扶腰间的刀,平静的说:“若让我那样,某宁愿死。” 李业看一眼他的脸,顿时有些诧异,因为从面部表情看,他说的是真话,他说不定真的宁愿死,这样的人在哪个时代都不多。 李业好奇的问:“你家是哪的?” “启禀世子,小人籍在江州。” “江州人怎么会来京城。” 狄至叹气道:“家中老父不过村夫汉子,小时候有一年江州收成不好,日子没发过,跑来京城投靠亲戚,亲戚推荐我入了禁军,从此便再没过江州。” 李业对他又高看几分,禁军一都百人,他一个都头差不多也是后世连长之类的级别,关键他父亲只是农夫,那他就正是靠本事做到如今位置的,对于常年不打仗的御林军来说可不容易。 不一会儿,终于有太监来传话,所有皇孙再次披挂上阵,集合长春正殿门前,李业也要暂时跟他狄至他们分开,因为禁军不得入宫,他们只能等在外城。 长春大殿内,众多皇家子女汇聚一堂,九十岁的太后坐在正案,屁股下和后背都加垫一大堆丝被,枕头,不然老人家根本坐不住。 老人目光混浊,花白的头发稀疏,肌肉已经开始枯萎蜷缩,平时精力不济,今日难得精神,皇后和后宫诸妃陪着她,皇帝也坐在侧席,福安则侍立身后。 儿孙满堂老人自然高兴,虽多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但见每个儿孙献上的礼物都会高兴的点头,然后说上几个字。 “奶奶,这是孙儿费尽力心血从西域寻来的红宝石夜明珠,晚上放在房中可代膏烛,昼视之如夜星。”礼让众多兄弟姐妹先送礼后,太子也上前呈上精美礼盒。 这夜明珠足有鸡蛋大小,不同其它常见的石榴石和祖母绿夜明珠,居然是深红色的,通体无暇,光滑如玉,太子说着用手掌遮住四周光线,顿时夜明珠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周围人看了都惊叹不已,景朝皇室喜爱收藏夜明珠,可大多是白色石榴石或是青绿祖母绿,却头一次见能发红光的。 太后高兴得连连点头。 皇后也笑着夸奖道:“这次太子用心了,孝心可嘉。” “不错,能为你奶奶如此费心费力,确有孝心,不过切记不可焦躁,你是太子,当为皇家表率。”皇帝也严肃的说了两句。 太子得夸奖高兴的行礼,然后谢了皇后皇上才退下,接着其它皇子公主也一一送上自己礼物,然后由贤妃收着。 各种各样的东西层出不穷,有字画、有吃食、有瓷器、有琉璃制品等等,看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也是大家最喜爱的环节,可之后不管如何也再没能超过太子那夜明珠的了。 毕竟红宝石夜明珠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时间差不过,众多皇家子嗣,还有京中重臣该有的礼物都送完了,皇后看了一眼下面,已经没人站起来,说明没人送礼,觉得时候差不多,该带太后去看她最喜欢的皇孙们了。 这时,福安公公小声道:“皇后娘娘,潇王府的礼品还未检视呢。” 皇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本宫一忙倒把这忘了,星洲府中情况特殊,他即是当家的又年不满二十,家中又无其他人。” “潇王府的礼是家臣季春生送来的,一早就到了,内廷司代收了,老奴这就让人呈送上来。”福安说着让一个小太监去取。 皇帝点点头:“那就看看吧,让他们动作快些。” 不一会儿小太监端着盒子呈上来,皇后打开之后居然是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何物?” 随后看见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有好看的字写着“梅花香水”。 “梅花香水是什么。”太后一愣,后宫几位妃子也好奇的凑过来,毕竟新鲜东西最吸引人了。皇后一笑:“这孩子还附了张纸条教我们怎么用呢。” 说着按照那纸张说的打开瓶塞,然后小心到处几滴在手中,可才倒出来顿时一股清幽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 一百五十九、惊觉! 香水原理上很简单,利用酒精能溶解植物中难以提炼的香精油的特性,而且酒精能够保护香分子,而使用时酒精能快速挥发,让香分子释放出来。 所以很多人使用香水的方法是不对的,香水不是护肤膏,不能在手中搓,因为这样会破坏有酒精保护的香分子,其次要抹在身体动脉裸露,体温高的地方,有助于酒精挥发,释放香分子。 所以在皇后按照使用说明,轻轻在太后耳后,手肘内侧,指尖等地方抹上香水后,一股迷人的,和梅花一模一样的清幽芬芳顿时弥漫开来,整个大殿只要靠近老人就如身处梅林之中,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下方很多人都忍不住靠过来,仔细的嗅了嗅那味道,特别是女人,香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后宫妃子还有下方公主郡主看着那小小的瓶子眼睛都直了。 皇后也忍不住赞叹:“这叫梅花香水的东西居然如此神奇,小小一瓶却好似容下一片梅林清香,实在令人惊叹,世上竟然还有此等宝贝。” 皇上也点点头:“也不知那小子从何处寻得此物,不过确实用心了。” 太后也开心笑起来,难得说了几个字:“好啊,梅花,是梅花。” “是梅花母后,这瓶子装着梅林呢。”皇上也难得一笑。 太后高兴自然正常,老人到一定年纪身体细胞开始坏死,并且再生速度减慢,身体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也被称为死气,其实就是坏死细胞散发的气味,时间长了就成异味,老人家就算再爱干净都会有。 而有这香水便再不会再有这种尴尬了,太后当然高兴,当即抓着皇后的手点头,皇后明白她的意思,让人小心收起来,显然这是最得太后心仪的礼物了。 这一下也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在场的女人没人不想要一瓶那样的,毕竟轻轻抹一点顿时自己就如梅花一般散发浓郁幽香,可比熏香什么的好多了! 很多人心里都默默起了来日去潇王府拜访的心思 之后众人簇拥之下,太后出长春殿,巡视她的皇孙们。 这一靠近那迷人梅香顿时更加明显,就是值岗的上直亲卫和太监宫女也惊异不已,不知情的太监还有宫女惊慌的以为像传说所言仙神降世所以异香弥漫,惊慌之下一个宫女不小心摔了手中果盘,待责问清缘由后众人都大笑起来,心中也更加坚定要去潇王府拜访的念头。 太后也笑得开心,皇帝跟着一笑,随即不仅没罚,还赏了那宫女。 众多皇孙披甲骑马,已经等在长春大殿之外,老太后今日本就因为香水的事高兴,又见自己儿孙满堂,更是高兴了,亲自一一见了各位曾孙,因为风太大才被送去歇息。 接下来就是巡城大典了。 巡城是宣扬皇家威严,增强皇家威信,和百姓打成一片的一种方法,历朝历代都有,而且很多都是皇帝带头的,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太后生辰本就是皇家之事,所以将文武百官换成了皇家子嗣。 李业骑着马晃晃悠悠跟在李环身后,位次排列要遵循礼法,所以礼部的判部事孟知叶特来指导他们。 可李业发现这老头就是个爱摆架子,话却说不到关键点的人。 唠唠叨叨之乎者也圣人前圣人后的说了一大堆,说个大概,在场都是小屁孩谁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李业听懂了,他说半天中心就是按照父辈位次,所以直接招呼他那些小堂弟过来,一个个报上家门然后给他们排好,根本不听老头说那些。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要发火,李业直接报上名号然后道:“陈钰才被打没几个月,你算什么,是不是也想挨打?” 老头顿时偃旗息鼓,死死瞪着他目光怨毒却不敢说半句。 果然,做坏人是有好处的。 最后带队的皇帝在二十二名金吾卫保护下姗姗来迟,他换了一身武装,骑着高头大马带头,然后跟在金吾卫后的就是李环,接着李业。 李环父亲是太子,而潇王是亲王,所以他们两最前,李环左他右,并驾而走。 李环一边走一边道:“堂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吧,别紧张,堂哥可是过来人,去年年祭巡城,皇爷爷带的,当时骑的还是皇爷爷御赐宝马,可惜今日闹脾气没骑着来,不然堂弟就有眼福,你没见过,那马蹄如碗口,眉心带白,威风凛凛” 李业只能静静的看着他装逼,毕竟给他还是年轻人,要给点面子,否则他说话时左手紧握缰绳,拇指无意识摩擦,话语中剔除自己,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向上飘,显然是撒谎的表现啊 李业只好当笑话听着他说,脑海里却在想其它事情。 出了内城,禁军跟上来,排成一列跟在每个皇孙身后,缓缓出午门,百官早等候午门外着朝服拜送。 顿时队伍成了一条长龙,上千骑兵列阵两排一字排开,可以排好几里,连绵不绝的招展旌旗十分壮观。 李环还在炫耀他的光辉事迹,李业却脑海中一道闪光,突然想到他一整天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就在只检了一次! 不过不是城门,而是市舶司! 李业想起十几天前季春生跟他说的,苏欢认错字上错船的事,带着几大车的货物检了一上午,然后是那傻少爷认错字,上错船,被市舶司官吏骂哭。 李业现在想突然发现,当时他、季春生,想必还有市舶司官员,还有围观的民众,关注点都在那傻少爷身上,因为太好笑,太吸引人眼球,看人出丑本就是令人愉悦的事情。 可是 可是上错船之前检了,那发现上错船之后呢? 被赶下来后货检没检? 上错了东西还要搬下来啊,下来之后检没检呢 李业连忙努力想,可是赫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当时季春生没说,他也没问,是啊,谁会关注下来之后有没有检,他不过是个傻子,他只是上错船而已。 李业没在意,季春生没在意,当时围观民众没在意,那市舶司肯定也没在意,只怕是有八九没检 市舶司花一上午时间才检清的东西,难道要花同样时间再检一遍?就是他们愿意堵在渡口的其他人也不愿意啊,那就是只检了一次啊! 对啊,检了一次。李业突然惊觉,如果苏欢当时根本没有上错船呢! 一百六十,血战 李业猛然惊醒,这意味着苏欢是有一次机会不过市舶司的检查向城中带东西的!又加上一行人宁愿在船上过年也要匆匆离京的可疑举动,他有及其不好的预感,如果没做亏心事,何必如此慌张匆匆离京。 不由自主的,李业开始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苏欢可能带了什么,又为什么带,可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和皇帝之间隔着金吾卫还有上直亲卫统领卫离,周围都是围观百姓,人多眼杂,队伍行进很慢,李业不喜欢这种慢,因为慢意味着好瞄准,他以前就是寻常走路也不会慢。 旁边的李环骑在马上摆出努力摆出一副天家威严的样子,这时李业远远的在人群中看到何芊。 小姑娘似乎也来凑热闹,还冲着他招手,想来也是,今日何昭有得忙,哪怕过年只怕没时间陪她,别看小姑娘平时大大咧咧,可早年丧母,父亲工作狂,哥哥又在外地的她是很孤独的,所以她去王府李业就是再烦也会由着她,想着挑了挑眉头也跟她打招呼。 他余光顺着何芊发现她身边有几个穿着军服的人,胸前皂青服上有个大大的圈,写着“安”字,身上只是普通皂青布甲和保护关键部位的皮甲,也不像衙役。 李业头问身后的狄至:“那是什么人?” 狄至只看一眼便说:“是厢军。” “京城有厢军吗?” 狄至摇摇头:“开元府没有厢军,世子你看,他胸前一个安字,那是安苏府的意思,想必是各地官员给太后生辰礼已交付开元府衙门,那几个是押运厢军吧。” 李业明白过来,从安苏府来的,那就对了,生辰礼物转交何昭接手后他们好不容易北上一次,被许入城也是应该。 缓缓的,队伍开始前进,何芊还在那高兴的跟他打招呼吸引他全部目光。 李业好笑,这小丫头有时还蛮可爱的,可余光却见她离她最近的一个安苏府厢军低垂的手臂食指和拇指一直在摩擦。 他皱起眉头,忍不住仔细定睛看起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表情奇怪,他眉毛朝下皱紧,上眼睑扬起,眼袋绷紧 对于心理学家来说,任何微表情都有它特殊含义。 而对于李业来说,这种表情再熟悉不过,那意味着决心和暴戾之气,所有人在即将实施暴行之前大多都有这样的面部特征! 李业瞬间瞳孔放大,脊背发凉,神经紧绷,队伍与笑容灿烂的何芊交错而过,人们还在笑闹欢呼,维持秩序的衙役们心不在焉站在路边,小姑娘对着他笑得如此好看。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思绪如同奔腾江河不断在脑海中翻转流逝,灿烂缤纷如同血花绽放飞逝,却没有半点停留,从头到尾,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当时间再次开始流淌,留下的只有本能! 他一把夺过狄至的马枪,一下子拉转马头,一夹马腹在人们惊愕和恐惧中向着何芊位置冲过去,他看到那厢军别在腰上的刀,用袖子遮住的刀。 厢军怎么可能带械入城! 马儿飞快,冲过去不过眨眼的事,李业一手拉缰绳一手把马枪架在腋下,周围人群惊恐散开,那汉子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一跳,随后果决的扑倒在地,马踩到他的大腿,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躲过马枪。 何芊还在那!生怕跑过李业用力一拉缰绳,可他骑术不精,马儿受惊,直接将他摔下去。 背后一阵剧痛,周围声音嘈杂,他连忙一个翻滚爬起来,就见到散落在那汉子脚边的几支弩箭,瞳孔瞬间放大! “有刺客!”李业高喊一声,远处阴着脸这要过来责备的皇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胯下之马一声嘶鸣,他瞬间落马,金吾卫高喊护驾匆匆冲过去,人群炸了锅,立即阻拦了视线,这下全乱了。 李业明白过来,这些人暴行的目的不是他也不是何芊,而是皇帝! 杂乱中周围几个穿厢军服的人靠过来,李业往后退,右手拖枪左手往后一揽护住何芊,比起皇帝的安危,他更关心小姑娘。 民众慌不择路,有惊呼高喊,还有哭闹喧嚣,有走散的母亲哭着找孩子,也有人被踩踏而哭骂,耳边杂乱之音不止,各种声音混杂一处,上一刻太平盛世,下一刻鹤唳风声。 李业也想跑,但来不及,刚刚被他踩的那个汉子,还有周围几个同样穿厢军服的人已经小心靠过来。 人影杂乱,但少说有三四个,不能等! 等他们全围过来就是死路,他感受到身后的小姑娘已经吓得在发抖,习武是一事,杀人是另外一事,二者之间天差地别,他是最明白的。 一步猛然上前,长枪一抖瞬间刺出,离他最近的汉子一惊,大概么想到他这么狠,一个对多还敢上前! 慌乱去躲,躲开后却觉得腹部火辣辣的疼,一低头才发现肚子已经被枪尖挑开,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惊恐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狗日的!老子剁了你!”另外两个汉子见兄弟如此怒发冲冠,也不小心了,同时冲上来。 李业紧张后退几步,一把将六神无主的小姑娘塞进旁边一间低矮的屋里,那边第一个汉子已经到,来不及出枪,他突然不退反进,一下子肩膀撞在那汉子肩窝处,铁山靠! 汉子落下的刀没了力气,只是打在李业背上,可面对厚厚的甲胄就如同被棍子抽了一下。 那汉子根本没想过还有这种打法,整个人被撞飞出去,躺在地上翻白眼抽搐,已是起不来,李业人高马大,加上全身铠甲的重量,估计胸骨都裂了。 可背后却突然一阵剧痛,背后有人! 人类的野范围只有一百二十度,这在战场上是最大的弱点!也是为什么以少打多那么困难的原因,总有三分之二的视野盲区是无法顾及的。 李业头忍痛怒吼,反手一个肘击,借着他自己的力道,刀尖成功刺穿后背的铠甲刺入他后背血肉中,可反手的肘击也隔着铁质甲胄直接敲在身后人的侧脑上,他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鼻子耳朵都流出血来,脑内出血,是死定了。 最后一个被李业的凶狠吓着了,这年轻的狠毒他从没见过,被他们几个人围的情况下不害怕还先发制人,越斗越凶!短时间内已经弄死三个弟兄! 一百六十一、纷乱局势 他一犹豫就给李业机会,杀人曾经也是他的专业啊 他一个大跨步奋力一脚,直接将那汉子踹到墙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死死踩住。 季春生教他的东西起作了,那汉子被踩在墙上无法躬身,绑在腰上的刀拔出一半就被卡住!放弃腰上的刀李业全身是铠甲,他毫无威胁。 他的刀卡了,李业的剑却不会卡! 盔甲的精妙挂带设计让李业不用躬身就能拔剑,他一脚用力踩住歹徒,剑瞬间出鞘,反手一剑,斜向上刺入他的侧肋。 那是甲胄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杀手最喜欢的地方,斜向上从侧肋刺入避开骨头的同时瞬间刺穿肺叶,被杀之人到死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就是熟能生巧吧 那汉子眼神中满是惊恐和不甘,生机迅速流逝,可到死也没放出一点声音。 李业抽出剑,温热的血水顿时如泉水般汹涌流淌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一开始场面并不可怕,现在地上多了四个死人,血水和人体内的各种汁液缓缓流淌汇聚成流,到处都是血红和臭味,反而像是人间地狱了。 那个肠子流了满地的汉子也快痛苦咽气,他躺在地上惊恐的看着浑身浴血的李业,嘴唇剧烈颤抖,鼻孔和眼睛张大,眼泪居然忍不住刷刷的往下流,那是恐惧到极致的表现,不知他是恐惧死亡还是恐惧李业。 确认四周没其他人后,李业才放松下来,一放松肾上腺素分泌减慢,后背钻心的疼痛顿时涌上来,粘稠的血液已经沾湿他铠甲下的衬衣。 现在,他要开始担心失血过多而死了。 他忍着痛苦和虚弱,大口喘息着,搏命的时候每一下都是用尽全力,体力消耗非常严重,加之剧烈的动作让伤口血液流失更加严重。 李业敲敲门问道:“在吗。” “嗯,呜呜在”小姑娘道。 “哭了?” “没有” 过了一会,她轻轻嗯了一声。 “出来吧,没事了。”李业尽量轻柔的道:“如果害怕就闭着眼睛出来,我接着你。” “不怕。”小姑娘倔强的说:“你要是好好的,我就不怕,呜呜” 李业听得出她哭了,在低声啜泣,艰难一笑:“我当然好,你自己开门出来,要勇敢,听话。” 门始终要她自己开的,如果不是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有人认为杀人是件偏向武力的事,其实不是,杀人是件偏向心理的事,训练有素的士兵搏命时死在歹徒手中,这重事是常见的,因为很多时候心理决定生死,而不是武力。 最后那汉子如果没怕,没被他吓住,趁着他对付身后人的时候拔刀上来,死的就是他了。 不一会,小姑娘打开门出来了,一出来就闭着眼睛扑在他怀里哭起来,沾了一身的血 四周人已经散光,不一会儿狄至满身是血,带着他那队禁军杀来,告诉李业满城都是穿着安苏府厢军服饰的刺客,他们遇到两队,杀了六个,抓了四个,这显然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 李业在最先被马踩到的那个歹徒尸体上翻出一把小弩,还有掉落的六支弩矢。 随后在狄至他们保护下向着王府走,他之前之所以冒着失血过多的风险不走,就是因为怕遇上其他的,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是遇上了就是送死。 到王府后严毢等人已经焦急等在门外,宫里来了军爷,说城中贼子作乱,叫走季春生,那时起他就开始担心。 此时一见李业浑身是血来,直接老泪纵横,秋儿月儿也是,急得哭出来,李业一边报平安一边指挥众人,让狄至带着一都禁军和严申带着府中护院团围住王府。 远处城中还时不时传来哭喊,大叫,有几处浓烟四起,所有人都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李业坐在书房中,让秋儿和月儿先用酒精替他消毒,两个丫头一边哭一边照做,李业只好忍着痛说说笑话安慰他们。 其实在严毢看过没伤到骨头后李业就放心下来,那一刺刀尖勉强刺穿铠甲,却只是皮外伤,只要止住血就不怕,实在不行他可以用火药烧伤口止血,有酒精也不怕感染,所以到王府就根本不慌了。 今天那套铠甲真是救了他一命,要是他当初不怕难受把里面几层也穿上的话估计一点伤都不会受。 只是不知道皇帝怎么样,当时场面太乱,那么多皇子要保护,周围民众惊慌之下各自奔命,根本一片乱局。 他看到皇帝掉下马,说明人群中还有其他人使用弓弩,但第一次应该是射到马了,只是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射中他。 皇帝最好不要出事,要是出事天下就要乱了。 李业心中也忍不住担忧起来,皇帝要是死了他的安稳日子也没得过了。 一旁的何芊情绪也稳定下来,不过一路抱着她,所以小姑娘全身沾着血,此时两个丫鬟正拿秋儿和月儿的衣服给她换。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刺杀,如果进城的厢军都是刺客那就麻烦了,少说也有上百吧,这么多穷凶恶极之人在京城不知道要有多大乱子。 “找到了吗?”开元府内,皇上坐在正堂,众多皇孙挤在不大的公堂内惴惴不安不敢说话,何昭也立在一边,门外都是密密麻麻紧张戒备的禁军。 进来的禁军都头摇摇头:“禀报陛下,没找到,属下去那,地上死了四个歹人,可没见世子踪影。” 皇上有些慌张:“四周找了吗?” “禀陛下,已经找过了,兄弟们还在找,我怕皇上等得急了先来报。” “你这算什么报!”皇帝大怒。 “属下该死,请陛下饶命。”禁军吓得连忙磕头。 皇帝挥挥手,那禁军连滚带爬退了出去,他皱眉道:“朕当时还想责备星洲,没想他确是想告诉朕有刺客,若不是经他提醒,金吾卫为朕挡了一箭,此时只怕朕已经不在了!” “陛下,当时属下见好几个歹人冲着世子去,世子似乎在护着一个姑娘,不过属下当时想着保护陛下,无暇顾及,后来路上遇到有个叫狄至的禁军都头,他杀了好些贼子,还活捉四个,我告知方位,已经赶过去了,想必没事,他们一都没走散,有几十号人呢。”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道。 皇帝听了又急又气:“没出息,没出息的东西!生死之际还想着什么姑娘,我只怕他援军未到先把自己性命交代在那!好几个歹人他如何应付” 何昭在一边面无表情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务须担忧,外面季春生已经接旨,带着武德司军士剿灭贼子,很快就能安定下来。” 皇帝不说话了,他也知道此时只能等下去 一百六十二、倒霉的何昭 一百六十三、机会、推测 王府在下午的时候也得知皇帝没事的消息。 因为上直亲卫持皇家令旗骑马在京中主要街道到处宣扬,皇帝这一手稳定人心确实做得漂亮,只要百姓知道他没事,不安和恐慌就不会进一步扩散,百姓清晰稳定,城门一关,歹徒也将无所遁形。 危急慌乱中失去理智是人之常情,这没什么好嘲笑的,真正经历过才会明白那种恐惧,人说到底也是动物,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很容易就会击碎理智,可当冷静下来有听到皇帝没事的消息后,恐惧很容易就会被驱散,民众情绪稳定,理智归。 李业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王府里魏家一家人得知情况后也匆匆赶过来,魏鱼白接替秋儿和月儿的工作帮他上药包扎,毕竟她常年在边关,这种事情更有经验,而魏朝仁则在一边忧心忡忡。 他身为封疆大吏,想得更高更远,也会更多,忍不住叹气:“我大景几个月前才有关北战败,没想到新年之际却发生这种事情,天子遇刺,歹人竟直入京中,这是外患内忧之征兆啊对外兵锋不举,对内人心惶惶,若长此以往恐有危及国本之忧。” 李业听得出他的担忧,何芊这时也过神来。小姑娘受到惊吓,毕竟那时那个厢军就站在他旁边,这种事普通人会留下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有些担心她,伸手安抚她。 他明白魏朝仁的担忧,所谓民心也是人心,具体一个个的人组成国家,具体一个个的思想汇聚民心,所以心理学对于民心把握是有作用的,但顶多疏通引导,只知控制是难以为继的发展道路。 顺应和掌控,二者都需要,但不能走极端,研究学问要走极端,但定策治国不行,该妥协要妥协,该坚持要坚持,难上加难。 但话说来,就目前来看李业并不对这个国家的前途感到悲观,相反的他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处理南方紧张局势的机会,公主小姑的护院跟他说过苏州、泸州等地的紧张情况。 这种情况下增兵派人就是逼人造反,不增兵不派人又是听天由命,怎么都不好处理,可现在出了这事,中央完全可以合情合理的向泸、苏一代派出官员和兵马,以查清事情为理由,而不会引起太多反弹。 “魏大人放心吧,这说不定是好事。”李业笑道,在他安抚下,被惊吓的小姑娘逐渐放松下来,居然在他怀里睡着了。 李业却担心起他爹何昭来,不管怎么说何昭算个不错的人,在他治下开元府可以说井井有条,安居乐业,这次的事情他算受了无妄之灾。 不管最后如何,他多少都有罪责,毕竟人是他下的文书准许入城的。虽说老何也是一片好心,毕竟人家大过年的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京不容易,总不能让人在城外吹冷风过年吧。 可也正是这片好心害了他啊,若有机会还是帮他一把吧,李业心里想着,就何昭虽恨他恨得不行,可他提出的意见只要觉得好就照做这点,老何就是个好人啊。 仔细想始末,李业已经大概明白这次到底怎么事。 最大的嫌疑就是丁毅一行人了。 他们早早来到京城,苏州人在京城买布匹,而且故意买了众多货物,然后早上全带着去渡口,出城是不用检的,到了市舶司,官吏检几大车货用一上午早就不耐烦,结果那傻子少爷却上错了船。 这立即制造了一个蒙骗所有人的心理陷阱,下意识的所有人心里都认为这货物检过,无须再检。 普通人的思维逻辑都不会去想如果他根本就没上错船呢? 市舶司官员不想检,因为检一遍要一上午的时间。 周围等待的人也不想让他们检,因为他们已经等了一上午,一检又要等一下午。 迫于各种压力也好、诉求也好,加之那傻子少爷一哭,官吏放松心理戒备,他不过是个傻子罢了总之多重保障之下,顺理成章的,那货就只上船前检过一遍,他们可以利用上错船的短短时间将弩矢钢刀裹在布匹之中运送下来。 而从渡口入城的货是独走一路的,因为渡口已经检过一次,入城便不会重复再检,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李业思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种方法可能将弓弩箭还有制式钢刀运入城中。 而且丁毅一行人做完这些后匆匆离开,这样一来又有不在场证明,就算京中事发,也不可能扯到他们头上。 只是他们的组合令李业十分不解,苏欢是安苏府知府的儿子,可指挥号令的人似乎又是个功名都没有的书生丁毅,十分怪异,安苏府想谋反吗?若是谋反怎么会把自己儿子送到京城来,若不是为何厢军是安苏府的? 很多问题想不通 不过有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如果他们真是一伙手段确实高明! 利用普通人思维逻辑的盲区,连他也差点被蒙过去,若不是他当时突然转过弯来,及时喊出有刺客,让那些人准备充分,都进入位置,十几个人同时在人群里发弩箭,皇帝就是金刚护体也该升天了 苏欢和丁毅来京合情合理,以他们的身份好办事,做好准备,然后离开。接着厢军来了,厢军进城不带刀兵,谁都不会起疑,可没曾想之前早有人在京中某处为他们准备好了弓弩钢刀。 计划天衣无缝,幕后肯定有人做了细致的全盘规划。 只能说皇帝命大吧,那时真是决定生死几分钟现在想想李业也觉得背脊发凉。 随后的时间只有等待,等这件事平息下来,整个下午王府和外面都人心惶惶,直到听说皇帝还活着,人们才安心些。 然后到傍晚的时候,又听说城里乱党已经被武德司肃清,但还是不许百姓出门,城门也是紧闭的。 天色逐渐黑下来,厨房做了好饭好菜招待狄至和他的一都禁军,可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吃也是轮换着吃,不敢放松下来。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远处一队点着灯火的人马从街角向着王府而来,正最后吃饭的狄至和严申连忙丢下碗筷戒备起来 一百六十四、牺牲未来 倒了好几盆血水后包扎才完毕。 李业现在右半边肩膀已经动不了,稍微一动就是痛彻心扉的疼,可能还会撕裂伤口。秋儿、月儿也不哭了,李业让两个丫头先把睡着的何芊带到旁边床上睡下。 小姑娘眼角还有泪痕,紧紧抓着他的手掌睡得很沉,李业也只好忍痛挪了一下身体,移坐到床边去。 显然她身心俱疲,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比肉体疲惫跟加难以支撑。就如著名的电影黑客帝国系列中那一句台词: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与最大的缺陷,都来自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人类的精神世界是最致命的弱点,却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一切稳定下来之后,秋儿和月儿终于露出笑容。 可魏雨白、魏兴平还有魏朝仁却脸色不好,似乎忧心忡忡,李业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他们常年身在关北,接触战事,这种事情经常遇到,所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李业的背上虽只是皮外伤,但伤口很深,失血很多,在这样的的年代是足以致命的。 致命的并不是伤口本身,而是感染和附带伤害。 这个年代的士兵更多的不是死在敌人刀兵下,而是死于伤病,伤口一旦感染导致发烧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会不会感染只能听天由命。 另外一种是伤了骨头,骨髓主要由脂肪组成,如果流入血液就很危险,这时也要看运气了,如果人体能结脓包将混入血液中的骨髓排出人就能活,负责就会发烧而死。 生死未卜的等待比直接死亡更加煎熬和折磨人的精神。 不过李业不担心,他好笑的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发烧的。” 三人都是一愣“原来世子知道。”魏雨白轻声道。 “当然知道。”怎么说他也是学过高中生物的人,李业笑着道:“记得我的烈酒吗,那些酒还不是最烈的,刚刚清洗伤口的是更烈一倍的,用这样的烈酒清洗伤口就不会发炎发烧。” 三个人听了瞪大眼睛,魏雨白有些不信的问:“世子没骗人?” 李业摇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魏雨白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眉头的愁绪终于散去一些,可终究还是担心,看来他们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酒精消毒杀菌的功效,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任何一种新兴的东西都不可能立即被信任。 之后李业为冲淡气氛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现在还不能休息,事情落下帷幕之前他必须主事,毕竟整个王府只有他坐镇。 闲着没事跟众人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毕竟大家都很好奇,魏雨白已经欲言又止,好几次想问。说着说着周围人都听得入迷了,烛火昏黄,人影摇曳,直到屋外天色完全暗下来,李业慢慢说完众人才缓缓神。 魏雨白有些难过,又心疼,强颜欢笑道:“世子还说什么自己是君子,现在看来不过是悍勇武夫罢了。” 魏兴平也倒吸口凉气:“一人杀四个,世子你可以去关北当勇将了。” 李业忍痛龇牙咧嘴笑道:“普通人被逼到绝路狗急跳墙罢了。” 魏朝仁缓缓摇头:“世子过谦了,老夫戍守关北数十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若这有万一是世子这样悍勇的普通人,早就打到辽国西京去了。” 说着老人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世子少有接触不知兵事也正常,可实际是话虽说狗急跳墙,但很多人,辽人也好,景人也罢,真到生死关头宁愿溃逃或被俘,被毫无反抗之力当牲口杀也不会去跳墙,老夫也想不明白这是何道理” 李沉默下来,他知道魏朝仁说的是真的,也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这没法跟老人说清楚的,因为这是一个心理学问题。 后世的研究已经证实,人都有“牺牲未来,享受现在”的倾向。 “魏大人知道吗,曾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李业想了想,握着何芊的手对他说道:“有个智者路过一个村子,见村口蹲着乞丐,就对那乞丐说,我想给你施舍。 不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今天给你四文钱;第二、我今天不给你钱,不过你明天还来此处,到时我给你六文钱,你要今天的四文还是明天的六文?” 众人一下子被他的话吸引了,月儿见他久久不说,忍不住撒娇:“世子,那后来呢?” “后来”李业微微一笑:“后来那乞丐毫不犹豫的选择要四文。” 魏兴平插嘴道:“这乞丐真傻,等一天不就多两文了吗。” 李业道:“没错,所以当时很多路过围观的村民都嘲笑那乞丐傻,于是智者也给他们同样的选择,今天四文、还是明日六文?结果九成以上的人都要了四文。” 魏朝仁听到这皱起眉头,他似乎若有所获,可又不明白。 李业接着说:“道理就是这个道理,那些战场上到死也做不到狗急跳墙的士兵就是选择四文的人,他们的心理状态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总会想着将现在的困难推迟到将来解决,以此自我麻痹。 好比做活累了,一想明天再去做吧;听说辽人要杀过来,害怕之后又想那也该是几日后的事情吧,明天再想对策吧;一到战场害怕了,打起来就想先跑吧,以后怎么办再慢慢想办法,保命要紧” “这怎会这样,生死关头怎么也不该,不该该拼死一搏才是”魏兴平想要开口反驳,可却又找不到由头,言语无力。 李业却明白这种“牺牲未来”的心理倾向对人类影响有多大。 大部分人人都会像魏兴平一样,想当然的认为人类被逼到到绝境之中自然而然会奋起反抗,拼命一搏,若事情真那么容易,那么人类发展进步的历史就不会如此曲折艰难了。 相反的是,大量的心理研究证实,在绝境中人类这种“牺牲未来”的心理倾向会让人一再妥协,引发一系列不良反应:麻木、沮丧、粗心大意、自暴自弃、失去信任、优柔寡断、漫不经心、在身体崩溃之前心理早就崩塌。 “兵败如山倒!”魏朝仁吐出几个字,魏雨白也叹口气点点头,看得出比起魏兴平这个弟弟,他的父亲和姐姐经历得更多,懂的也多。。 李业点点头:“大体也可以这么说。” 一百六十五、皇帝问策(上) 魏朝仁说的很对,但也浮于表面。 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绝境中所有人都能做到“豁出去”,其实不然,真正能豁出去的人不说万里挑一,至少百人之中只有一个却一点也不夸张。 如果纵观历史就会发现很多决定性的战役大多都是以少胜多的。奠定李家江山的李世民三千败十万;苏定方百骑破两万;宋太祖五千败十万;金太祖两万破辽人七十万;还有三国时期著名的三大战役,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共同点都是哪边人少哪边赢 这可能会令人奇怪,一百多打两万万,剩下的人都看着吗? 要是看着还好,具体情况只怕是都在跑这就是心理学问题了。 出现大多数人“要今日四文”的情况归根结底从心理上剖析是因为:生存心理的准备不充分,导致信任锁链崩塌。 魏朝仁默默沉吟了一会儿:“世子可有解法?” 有自然是有,现代化的军队中很专家都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有很多先进国家的军队中,信任训练甚至比战术训练还重要,人的身体力量有限,但强大的内心反而能让士兵爆发超出预期的强悍战斗力。 现代士兵相信自己的战友,而古代士兵是不同的,只要在上了千人的阵列,大多数士兵就看不到指挥官了。这种情况下,古代士兵唯一的心理支撑不像现代军队一样,是身边众多看得见,触碰得到的战友,反而是那遥不可视的帅旗,这就是二者的区别。 当士兵把每个战友都当成他的心理支撑时,就会形成一张相互攀附蔓连,坚不可摧的巨大信任网络,只要有战友在身边,这张网络就坚不可破,士兵士气很难溃散,就不会出现那种百分之一的人在打,剩下百分之九十九在跑的问题。 可这难度很大,需要长久的信任训练,已经到改变士兵观念的程度。 李业想了想,认真的对魏朝仁道:“或许有些办法,等我找时间写下来,魏大人可以拿去试试。” 魏朝仁连忙点头,经历那么多事,他再不敢轻看着年纪轻轻不过十六的世子,在他身上已经看到太多超乎寻常的东西,难以以常理度之。 就在众人谈说之际,严申门外传来严申急促高喊,还没进门就一边喘气一边喊着:“世子,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屋里所有人都一惊,月儿连忙起来推开门,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什么,众多手持灯笼,铁甲森森的带刀金吾卫已经从小院门口刷刷排列进来,开出一条命明亮的道路,然后皇帝在一大群人簇拥之下踩着灯光匆匆走来 老人依旧鹰钩鼻,满脸沟壑纵横,身躯清瘦,他走得匆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似乎心中焦急,福安着急的跟在身边扶着他以防意外。 看到福安在李业就放心下来,福安公公能这么晚从宫里出来,说明局势已经稳定下来。 皇帝走得非常匆忙,身后的人几乎难以跟上,屋里的人被他风风火火的步伐吓着了,全都赶紧跪下行礼,他却置若罔闻,径直向着李业走来。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李业却一开始就没打算跪。 皇帝匆匆走到他面前,扫视他几眼:“朕准你不行礼。”李业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没准备跪 身后官吏这才跟上他的步伐,皇帝这才吐出两个字:“平身。”屋里众人小心站起来,立在一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光线没有那么明亮,皇帝眼神流转,打量李业好几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似有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冷冰冰的一句:“受伤了吗。” 李业皱眉,这不是废话吗,没看到肩膀上包扎着吗 见他不答,皇帝也不说话,居高临下就这么看着李业,两人目光对上,就这么对视,谁的目光也不避,谁也不开口 一时间气氛瞬间诡异到极致,温度急剧下降,屋里所有人包括跟着皇帝来的何昭、福安、卫离、季春生等人都感觉呼吸不畅,大气不敢喘。 最后终是面无表情的皇帝先开口:“你救了朕。”皇帝一开口,所有人似乎才被从水里捞出来,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刚刚的窒息感差点把人憋死。 李业点头:“不用谢,顺道。” “你!”皇帝一顿,福安连忙上前圆场:“陛下,陛下,世子的意思是他也是顺道发现,刚好发现的,所以挺身而出。” 皇帝深吸一口气,随即平静下来,吐出几个字:“好好养伤。”可这时却见李业背后的床上躺着的女孩,表情又变得可怕起来,拳头缓缓紧握,空气冷了几分,最终冷冷吐出几个字:“她是谁。” “何昭之女,何芊,她也是刺客受害者。” “何昭!”不知为何皇帝突然大声道。 身后已经脱去官服的何昭黑着脸上前,死死盯着李业,那眼神恨不能把他生吃:“罪臣在。” “你生了个好女儿”皇帝淡淡的道,刚刚看起来明明要发火,这话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昭慌了,连忙道:“小女顽劣,不知轻重,罪臣这就让人带去好好管教!”说到底他还是爱女儿的,已经感觉出此时气氛微妙诡异,想让女儿快点脱身,否则说不定惹祸上身。 “那你带走吧,她太累睡着了。”李业难得和何昭达成一致,伴君如伴虎,他也不想何芊受任何牵连了。 皇帝突然开口:“就在这歇息。”何昭脸更黑了,皇上这句话令他恐惧,但还是只能咬牙点头:“谢陛下厚爱。” “朕有话问你。”福安和季春生为皇帝搬来椅子,放好垫子,皇帝安然坐下问,秋儿月儿也机灵的去泡茶。 李业没答,他自顾自问起来:“今日如何看出那是刺客。” 李业看了他一眼,皇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皇帝,与位高权重者对话,他似乎又进入前世叱咤一方的转态,背微微向后一靠,身体前倾,翘起二郎腿,淡淡道:“说来话长。” 福安还有在场之人都吓得倒吸口凉气,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哪有这么跟皇上说话的! 皇帝皱了皱眉头,表情没变,李业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那就慢慢说。”皇帝平静的答他,这下轮到李业皱眉了,他发现没有任何一个细节和微表情供自己猜测对方的心理,是个棘手的人啊 一百六十六、验证推测 一百六十七、皇帝问策(下) 福安嘴巴微张,看着李业也说不出话。 确实对于古人来说,这一系列推理在缺乏知识支撑的条件下看来实在太过惊艳,惊艳到不真实,有种智而近乎妖的感觉,就算算命半仙。 光是看厢军神色有异这一点,若以这时代的角度,写入史书之中已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光辉事迹,何况有这么连串的推测。 可对于有李业这样知识储备的心理学者而言,微表情只是心理学中一个分支学科,观察不经意间流露的微表情而推测人内心实时大概情绪,是基础的。 许久后福安公公过神,忍不住惊叹说:“世子莫非神人转世,能占卜卦谈。” 他这话引来屋里众人大笑,过神的所有人看他李业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包括一直恨不能生吞活剥他的何昭。 皇帝却阴沉着脸,脸色难看到极致:“照此说来,祸首就是安苏知府,他好大胆子,这是叛逆!福安,传我圣旨,召集枢密院众臣进宫等候。” 皇帝此话一出,大家都严肃起来,枢密院掌管全国兵马调动,皇上怒气冲冲召枢密院,这是 “你想干嘛?派兵打过去吗?”李业急忙道:“能不能先动脑子!” 他这话太快,实在是被这暴躁皇帝气着了,话一出空气瞬间冷了三分,所有人都惊慌的看着他。 皇帝的眼神更可怕了。 李业却来不及扯皮,再慢一点这暴戾皇帝怕要发疯了:“你派兵过去想逼人造反吗? 先不说还确不确定是安苏知府指示,就算是,你一出兵让夹在安苏后面的淮化怎么办,苏州、泸州去年春天才有叛乱,人心不稳,现在朝廷突然又派大军,不是逼他们造反? 再说安苏、淮化两府那么多官员今年给太后送礼,讨好皇家,就算有人反,策划了此次刺杀,可更多的还是忠心皇家之人,你把大军派过去,不辨忠奸一网打尽吗? 如果要分辨谁是忠,谁是奸,军士分得清吗?既分不清你派军队有什么用,徒增乱像! 退一万步,就算苏州、泸州官员皆有罪,大军一到,若州、县长官反抗,城中无知百姓怎么办?所有人扣个谋逆刁民的帽子一起杀了? 如果那样,安苏、淮化两府几十万户全是反贼,天下人恐怕以为这么多人都愤慨反抗,那定是皇家真有问题,确实该反,民心向背你考虑过没有?” 李业着急的接连反问,他真是怕了这坏脾气的皇帝,若他真盛怒之下把大军派过去,先不说泸州的小姑一家肯定遭殃,苏州安苏府,泸州淮化府,这两府之地加起来几十万户百姓绝对是最倒霉的。 他这一连串的反问根本不给皇帝说话的机会,想先声夺人,想让皇帝冷静下来。虽然差点丢命这种事落谁身上都肯定会生气,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屋里的人低头不敢说话,大气不敢喘,皇帝脸色难看,脸色变幻不定,众人都忐忑不安等着 烛火摇曳,是不是轻声噼啪作响,许久后皇帝终是缓缓挥手,示意福安退下,不用去宣枢密院官员,李业这才松口气。 “那你说如何?”皇帝开口,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种把戏可能吓住别人,可吓不住李业,他根本不吃皇帝的施压,冷静的说:“皇帝遇刺就是最好的借口,以此为由下旨,向安苏府官员问责,不过言辞不必太重,同时京中高调宣布乱党彻除,然后以彻查此事,平息祸乱为由,在安苏,淮化一代设安抚制置大使,接管两地防务军权。” 政治斗争李业见得多,也经历得多,自然驾轻就熟。 “若安苏知府是真反呢?不管如何他也有过错,朕直接将他革职岂不更好。”皇帝又问。 李业摇摇头:“只怕万一,安苏知府要有反心,革职就是逼他反,到时安苏府下大小官员不管有无反心,都会以为朝廷已经怀疑他们,毕竟刺杀皇帝的厢军从安苏府来,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加之被逼无奈,只能跟着反。 可借此机会派出安抚制置大使接管安苏、淮化防务就不同。 安苏知府真想反又如何?安苏府今年送来那么多贡礼,说明大多数官员对皇家无二心。朝廷派安抚制置使,他们心中必定欣喜,因为这给他们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只会夹道欢迎,配合安抚制置大使行动,到时裹挟人心,知府也没办法,人心不在他。 就算知府真有二心,军权防务一旦被安抚制置大使接管,到时兵不血刃,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皇帝听完沉默了,整个小屋再次寂静下来,何昭上前拱手道:“陛下,罪臣觉得世子所言确实有理。” 在场能议朝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皇帝没说话,脸上面无表情,不知他心中所想,许久沉默之后他缓缓站起来,福安连忙过来搀扶。 “今日夜了,你又负伤,早点歇息,太后大寿,朕要宫陪她。明日朕叫宫中御医过来。”说着对福安道:“起驾銮” 然后便再不透漏半点,李业皱眉,他最怕皇帝一怒之下出兵南方,自己说了那么多利害,只希望他能好好想想吧。 快要出屋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的说:“关北事务繁杂,魏卿也早做准备,差不多就关北主持事宜吧。” 说着便走了,魏家三人愣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皇帝这话的意思是关北节度使依旧魏朝仁来担任,这点李业倒是早有预料,不一会儿,金吾卫也如同流水,迅速的从小院中撤出。 何昭临走对李业的眼神又恢复极度不友好,因为皇帝口谕,何芊今夜只能留在王府之中。 皇帝面无表情登上金辇,众多金吾卫护卫下向宫中走,福安跟在旁边。 “福安,你说何昭的女儿如何。”皇帝突然问,隔着辇帘福安看不见皇帝神色,也不知陛下心思,只能答应:“秀色靓丽,是个难得的美人。” 皇帝许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低沉阴冷的声音传出来:“朕想杀她。” “啊!”福安吓得小声惊呼,然后连忙闭上嘴,整个人背脊发凉,不敢答话。 “今日星洲看出人群中有刺客,先想的居然不是救驾,也不是保全自身,而是不顾性命去救她,为此负伤,稍有差池只怕早已送性命,如此女子只会是红颜祸水”皇帝阴冷的声音再次隔着辇帘传出。 这次福安不敢出半点声音了,皇帝也没再说,进宫的路上一路寂静。 一百六十八、有心无力 夜,春风始作,屋外夜色中呼呼作响,时不时有东西被吹落,发出噼里啪啦撞击声,树枝也起哄的咯吱作响,一切都可以根据听闻揣测,知道那必是吓人的东西,却始终看不见,看不得,隐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京城夜色就笼罩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中,哪怕是大年初二,又是太后生辰,举国欢庆,却只剩风声肆虐,夜寒逼人,两三颗星天外,就是京都少有的光明 “皇帝出府了吗?”李业咬牙,坐在床边问。 月儿点点头,小姑娘显然很害怕皇帝。 “秋儿、月儿,去打盆热水来。”李业吩咐,两个小丫头麻利的去做了。 这时魏朝仁才上前小声道:“方才真令老夫忧心,世子不该如此顶撞皇上,你还年幼,不知皇上当年之事” 说到这他声音低下来,似乎有些后怕,声音又降低几分:“陛下不是慈爱容忍之人,虽爱重世子,也不可持宠自重啊。 世子不知,当年淑妃除去林王还有一子,名为谢,封平王,算起来是世子皇叔,乃是我朝除去潇王、康老亲王之外的第三个亲王,可见陛下爱重。 可承武六年春,有人秘告平王谋逆,陛下信以为真,立即将平王府抄没,上下三百多口尽数诛杀,平王被软禁府中三个月后也被赐死” 说到这魏朝仁也是满脸惧色:“那些经历此事,活到现在的旧臣大多不敢再提及此事。” “还有承武十年,也就是潇王故去之年。吴王作乱,在潇王以死相拖之下,冢道虞大将军得以师,当时老夫所率关北厢军听从大将军号令,也南下勤王,将乱军围困武关外的平原沃野。 当时叛军残党还有近六万众,贼首吴王战死,毫无斗志,想要请降。 结果陛下亲到武关,先答应他们,叛军一降,收走刀兵后,便下令赶尽杀绝”魏朝仁说到这似乎想起那是情景,眉毛上扬,鼻孔放大,显然连他是真的怕了。 “老夫虽扼守关北数十年,大大小小的仗不知打了多少,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可屠尽六万手无寸铁之人,众多刽子手连屠数日啊”说着他缓缓摇头:“世子切莫再顶撞陛下了,老夫心中实在担忧,怕有一日” 两个小辈,魏家姐弟都听呆了,显然魏朝仁之前从未跟他们说过这些事 “皇上为何要杀这么多人!”魏兴平则根本想不通。 “或是泄愤,或是威慑歹人,天威难测,谁又知道呢。”魏朝仁摇摇头:“老夫今日所言,你们也切不可出去张扬,否则恐有杀身之祸,切记,切记” 李业皱眉,然后点头:“皇帝确实是我惹不起的人,以后我会小心的。” 秋儿月儿这时刚好打热水来,李业起身,众人才发现后背的纱布已经染红了,他之所以让两个丫头打水正是如此,众人急忙帮他重新包扎。 他刚刚看似随意,其实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转态,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血管承受压力增大,新伤口很快就再次裂开,所以他不能动,只能坐在床边,面对众人没人看得见,一动伤口就暴露出来。 李业有着丰富的谈判和审问经验,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人在三种情绪之下最容易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分别是愤怒、恐惧和骄傲。 如果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李业想让他恐惧和骄傲都不可能,只能使其愤怒,而且他有所依仗,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命,激怒并不会换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手超乎他的想象。即使面对德公,李业也能从容应对,很多时候虽不是刻意而为,可只要随便谈谈,察言观色,他心里也知道德公大概想法和情绪。 可这些在皇帝身上并不管用,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流露任何有用信息除去一张吓人的脸。 皇帝在最该愤怒的时候没有发火,在最该妥协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表示,关键在于这场不见血的交锋中看似李业咄咄逼人,其实皇帝是始终牢牢把握着主动的。 前半场李业试图激怒他,趁机窥伺他内心情绪和意图,可惜他从皇帝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表现,即使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可用的微表情供他猜测皇帝内心的情绪,他就是一张吓人的脸,除此之外没了。 微表情判断情绪的要点:上下眼皮之间的距离,眉毛的高度变化,额头皱纹变化,鼻孔直径变化,他几乎没露出任何东西来。 那时李业就发现,眼前的皇帝大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最厉害的人了。 最糟糕的在于自从皇帝说要出兵开始,主动权就完全不在他这边,他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下定决心要出兵,但只能先声夺人,他说的一大通话很大深度试图迷惑皇帝。 李业的献策有用吗? 当然有用,可任何策略都是有风险的,只是风险大小的问题。 如果苏州知府死了心要反,行动果决狠辣,直接就杀了安抚制置大使呢? 如果任命安抚制置大使能力不足,不足以稳住局势,造成更厉害的反弹呢? 到时出现任何一种文体,都会死了大臣,还丢了朝廷威信,问题却一点都没解决。 李业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帮小姑一家,也不想让苏、泸那么多无辜百姓遭殃。所以他只能挑着设安抚制置大使的好处说。 可对于皇帝,小姑一家也好,苏、泸百姓也罢,要是真能稳固江山,他十有八九不会在乎死活的 最棘手的就在于,他先声夺人阐述众多好处,说得清晰明了,何昭这个愣头青也一听觉得有理,跟着附和,可皇帝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甚至半点表情都没露,看不出他到底偏向赞同还是偏向反对 皇帝到底准备如何,李业不知道,皇帝到底想什么,李业不知道,他只能惴惴不安,但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皇帝具备一个好决策者的基础素质,是个难对付的人。 在场只要清醒的人都能意识到一个根本问题:李业不过无名无分的世子,根本没有资格介入这种国策级别的决策中去。 所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混淆视听,刻意表现、拔高自己,利用自己的惊艳表现扰乱在场人的思维逻辑,然后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结果证明他成功了一半 因为何昭这个耿直boy居然站出来支持他 何昭被李业忽悠得忘记了自己是开元府尹,朝廷正二品大员,京都行政长官,这种出不出兵的决策是国策级别的决策,至少三品以上大员才有发言权。 而李业是什么?无名无分,没有政治地位,没有实际权力,没有父辈庇护的小小世子。说白了,他只有一张嘴,无法承担对应责任,无能力对自己言论负责。 身份上他高贵,可说到权力和政治地位,他一无所有。 虽成功一半,可惜的是 皇帝居然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所以不管他如何表演,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哪怕何昭都站出来替他说话,皇帝最后还是一言不发,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这才是让李业绝望的,皇帝没有因为他的救命之恩,他天花乱坠的说辞,还有他试图挑拨的情绪而混乱自己的思维逻辑,他从头到尾清醒得很 跟这种人打交道,总结起来就是头皮发麻,心力交瘁,有心无力。 想要空手套白狼?不存在的。 皇帝一走李业再也支撑不住,加之一天的疲惫和操劳,重新包扎好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业睡了,可这一夜却格外漫长。 宫中,太后生辰还未结束,众人也不敢告知老太后白天城里发生的事,毕竟年纪大了,怕她受惊,只说皇帝巡城来得晚。 直到天色全暗下来,皇帝才到皇城,宫中知道情况的妃子都悄悄落泪,却不敢宣扬此事。 被太后责骂一番皇帝也没说什么,一边陪太后一边秘旨连夜召了诸多大臣。 左右三司六部判部事、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开元府尹何昭、参知政事羽承安、度支使薛芳、盐铁使鲁节、户部使汤舟为、枢密院枢密副使温道离、枢密院枢密使冢道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东宫太子李承平等,入朝议事。 , 一百六十九、太子呵 据说众多大臣和皇上在坤宁宫侧殿一议一夜,没人知道说了什么。 李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是昨夜值守武德司彻夜审查乱党的季春生告诉他的。 一听到词消息他整个人头瞬间大了三圈,说到政治地位,他不过是个判开元府听用的世子,这种层面的决策他根本影响不了什么,甚至具体内容都不可能知道。 最坏的是,看这阵势皇帝是真的想打仗了。 仔细想想也是,当今皇帝名为李喆,年轻时候打过西夏,打得西夏国君亲自到开元求和,后来又南伐白夷,北征辽国,之后平了吴王,今年他又想打辽国,仔细想想他出兵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业有些不忍,先不说小姑一家,安苏和淮化两府那么多无辜百姓的遭殃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以他现代人的道德观,他很难做到像皇帝那样,杀数万人眼都不眨 可惜的是,这种层面的事情他无法左右,因为皇帝确实是个清醒的皇帝,他分得清建议和决策的区别。 这让李业哭笑不得,想到当初初来这个世界时,他希望皇帝是个有能力的强人,如此他能安然度日,不忧外患。 现在他反而希望皇帝能昏庸一点了,这样他至少好忽悠,可惜事与愿违。 李业只好匆匆写一封家书,让严申找人带给泸州的小姑一家,说明其中利害,但没说皇帝要出兵的消息,事情轻重他分得清,若是不小心透露风声,他这就是卖国罪了。 信中反复提及泸州危险,希望她们一家能想办法尽快来京城。 经历昨天的事,如今整个京城依旧风声鹤唳,虽是初三,烧门神纸,谷子生日,却萧条寂静很多,街道上也几乎见不到人。 李业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可还在持续的疼,右手活动依旧不方便,好在有秋儿和月儿在。 中午,沉沉睡了一天何芊终于醒来,一醒就询问李业的情况,李业亲自到床边告诉她没事后,她放下心来,开始叫肚子饿,知道饿说明她真的没事了。 李业让人超规格的给她准备一大桌菜十二个菜,算是给她压压惊,初三是谷子生日,不得食米麦,所以只能单单吃菜。 何芊吃得很香,李业也跟她说了京城现在的情况,让她安心,小姑娘却先脸红了,捏着手指扭动肩膀:“我我自幼习武的,昨日昨日,你别看我昨日我那样可我自幼习武,能”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解释不下去了,低头羞愧的捏着手指,李业差点笑喷,没想到堂堂何芊也会如此啊,于是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自幼习武,能打十个,昨天只是发挥不好,对不对。” “你,你嘲笑我”小姑娘气冲冲的道,说着想伸手去打李业,可见他肩膀有伤,又忍住了,哼了一声开始吃她超规格的十二菜宴。 在王府她还从来没有那么高规格的礼遇呢,这家伙太吝啬。 边吃边偷偷看他一眼,心里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保护她,这家伙也不会受伤吧,在自己最危急害怕的时候,他却挡在自己面前,每次想,那几乎将她淹没的安全感都扑面而来,让她心跳加快,难以喘息,又想到自己在他怀里来到王府,又睡他的屋里,还吃他家的东西 越想越羞,小脑袋越埋越低,小姑娘突然觉得不敢见人了 “你要喝汤吗,脸都快捂盆里了,我去给你拿把勺子吧。” “” “不用,你给我滚开!”何芊红着脸道。 东宫,太子府中一片喜庆气象,挂满红色灯笼,贴满窗花窗花,可却一片寂静,无人敢高声说话,气氛凝重。 方先生此时神色不好,满脸倦色,坐在正堂,手边的茶早就凉了。 昨天城中传来有人刺杀天子的骇人传闻,随后太子长子李环在禁军保护下狼狈府,才知道事情居然是真的,真有人在天子巡城时意图刺杀天子! 他和太子都被吓得手足冰冷,太子匆匆忙忙想去见天子,又听说城中贼多,出门恐伤及自身,就想到带太子府私兵前去面圣,如此一来说不定还有救驾之功。 方先生差点被他的异想天开吓死! 连忙手忙脚乱拉住太子,城中局势混乱,贼子来历不明,不知多少,来自何处,此时带私兵去寻陛下很可能会说不清道不明啊! 若是陛下危急之中一时多疑,情急之中起了疑心要出大事! 太子听了他的话也恍然大悟,可一个人又不敢出府,思来想去只能一面派人去宫中问候以示担忧,一方面紧闭太子府大门,在太子府中老实等待,再也不敢妄动。 直到夜里被皇上召入宫中,至今未归。 所以方先生忧心忡忡,也整整等了一夜。 直到太阳升起之时,太子才顶着黑眼圈来,可脸色似乎不好看。 方先生连忙走过去,才靠近就听见太子喃喃自语:“李星洲、李星洲,又是潇王父子,潇王,潇王!为何你人死了还阴魂不散!” “殿下!”方先生作揖:“何事忧扰。” 太子点头示意,并未礼,先屏退下人,然后看四周无人,才闷闷不乐道:“昨日在街市之上,李星洲那孽种走了狗屎运,在刺客手中救父皇一次!” 说着他不满的锤了一拳旁边案桌:“当时环儿也在场,他怎么就不能救父皇呢?如此功劳非要让给李星洲还有方先生,昨日若非你谏言,吾带私兵去寻驾,说不定救驾之功就是吾的。” 方先生听完这话目瞪口呆,张张嘴想说什么,摇摇头最终还是忍住了。 “父皇查实此事与苏州知府有关,怀疑安苏府谋反,意欲出其不意,直接走水路,出兵安苏府。”太子接着说。 方先生一听立即瞪大眼睛,嘴里轻声念着:“安苏府,安苏府” “那殿下的意思呢?” “这自然是好事。”太子大笑:“安苏府未设边军,只有厢军,如何与禁军争锋,父皇若定下主帅,到时吾便请命为副,既有功绩服人,安苏一代还是富庶之地,也可以趁机捞取好处。” 方先生浑浑噩噩的点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不在焉,于是问:“就无不启战端之策吗?” 太子想了想:“王越建议先遣钦使问罪,让安苏知府自行入京述职认罪,他若不来再发兵,可吾觉得何须如此麻烦,反正安苏府怎么也不可能抵挡禁军。” 方先生不说话了,他似乎很慌乱,匆匆辞了太子 一百七十、王府来客 一百七十一、出兵之议 一百七十二、方圣公其人 一百七十二、急需突破口 一百七十三、突如其来的机会(上) 一百七十四、突如其来的机会(下) 一百七十五、责任分担 一百七十六、天子之忧 硝酸钾不只是武器,而且还有多种用途,比如制冰,制火柴,做化肥,对于李业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头疼这件事。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忍痛割爱,让严申去主理这事,为此李业先让他挑选一队信得过的家丁护院,至少要五十人,家丁和护院可以混用,然后换值。 准备等天气再暖和一些立刻开工。 另外一件事麻烦事就是他必须到开元府听候差遣,这件事有好有坏,好处就是给了他名正言顺的官身,经历和冢道虞的谈话之后,他才明白在这个时代,一个官身有多重要。 可坏处在于会浪费他很多时间,而且何昭向来对他有意见,在开元府想必也不好待。 正午过后,李业先检视酒坊的工程进度,又将图纸给秋儿,让她指挥水力锻造作坊的建造,带着月儿给梅花香水换完最后一次梅花,才换身正装,带上中书下来的文书,出发去开元府。 这次李业自己骑着马去,初二那天的教训让李业明白,马术太差是会要命的。 等他到达开元府门前时,居然发现整个开元府冷冷清清,只有门口站了一个瘦小的门吏,李业奇怪,按理来说今日开元府不是应该受理事务了吗?怎么还这么冷冷清清。 于是下马一问才知,何昭带着所有衙役官吏巡检开元城去了。 开元城很大,城中各处都设有开元府办公府邸,有大有小,所谓巡检就是视察这下地方的官吏。 李业满头黑线,哪有第一天开堂府就巡检的,何昭明显是不待见他,所以把人全带走了,这是给他下马威啊。 无奈摆摆手,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于是让看门小哥带他进去。这看门小哥胆小,李业说带他就带了,根本都没问李业是什么人。 进入正堂之后却见到一个身穿官服的老人迎过来,他拱拱手,说话慢慢吞吞的:“老夫乃是,开元府判官、司马伟,在此恭候世子。” 李业也拱拱手,开元府判官,那就是开元府仅次于何昭的二把手,于是问:“为何都初七了,开元府人还这么少?” 老人摇摇头:“今日一早见府尹大人带走人众,说是巡检京城各处官吏,我便知他怕是又闹脾气了。”老人一边说一边带着李业向内堂走。 “故而就来守着,果然让我守到贵人 何大人什么都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一时显赫啊可就是脾气不好。”说着老人摇摇头,依旧带着李业来到内堂办公的地方,也没什么规矩,一边要过李业的吏部文书,加盖开元府印章,一边慢悠悠的说:“若是寻常小官小位也,也就罢了,顶多也就官运不顺,可到这个位置,还小孩子脾气,我是怕他将来有祸端” 老人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将他的吏部文书归入开元府库,然后给他找来身份牌,又去府库领了配刀和官服,感觉整个开元府大小事情都被这老人包揽了。 老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陛下让世子,来开元府听候差遣,话虽如此可世子想在我开元府何处就,就任,那都是世子一句话的事。 世子尽管开口,老夫来安排,何大人便是反对也没用的” 老人比起何昭可爱多了,李业想了想道:“那就是给我安排个轻松,又不用做事,只用在开元府挂个名的差事。” 老人想了想慢慢点点头:“老夫为开元府判官,身边需有笔检官,平时只需开案时做些记录,我也不理事,也不用记什么,左右无事,世子觉得如何?” “就这个吧。”李业点头道,这样一来他既有官身,又不用做事。 老人讨好的笑笑,然后准备去记录入档,这样一来他就成开元府判官下的笔检官了。 就在这时,李业听到开元府大堂外有人叫他的名字,听声知人,他很快知道是何芊来了,果然,不一会儿蹦蹦跳跳一身胡服武装的何芊就冲进来。 “陛下,您今日已喝五杯,不能再多了。”福安劝道,自从在听雨楼中带那将军酿后,陛下每日必饮,而量也一日比一日多,时常整个人晕乎乎的,令人担忧。 “无碍,朕乃一国之君,岂会怕这小小的酒!”皇帝不在乎的挥手:“再给朕倒上。” 福安一脸为难,始终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 皇帝举起酒杯,在手中转动,仔细看了洁白如玉的瓷杯道:“福安,这是汝窑的瓷器吗?” “正是,汝窑乃是官窑,成瓷以细腻光滑,洁美如玉著称,这杯子就是汝窑上品。”福安公公连忙答应。 皇帝不说话,静静盯着那汝窑的瓷杯,然后问:“寻常大臣家中有汝窑瓷器吗?” 福安又答:“大臣以天子为尊,既是天子喜爱的器物,臣子自然追捧,故而在民间有人收藏,不过大多奇货可居,十分昂贵,毕竟此乃天家所用之物。” 皇帝不说话,手中的酒杯也放下,晃晃悠悠站起来:“是吗,那就下旨,朕想要一套汝窑精瓷,看看哪个大臣家中有收藏,若合朕意的重赏。” 福安被皇上突如其来的主意搞得莫名其妙,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这么说,宫中大半都是汝窑瓷器,何须向大臣索要,但还是点头让人下去吩咐。 “朕本以为今年伐辽之事,即使无十分把握,八九分是有的,没想王越奏表一封,顿时让朕明白军制弊病,伐辽只有六七分把握了。”皇帝叹气。 “陛下福德好,这是早知早好,总归算止祸不是么。”福安连忙说。 皇帝摇摇头:“若只是此事也就罢了,可初二朕又遇刺,若非星洲,此时只怕性命不保,安苏府也有谋逆的嫌疑,外患不除,内忧又起” 这下福安也不好说了,毕竟真是多事之秋。 “朝堂上军队改制之事,除去冢道虞无一人力主,朝堂之外内忧外患纷纷”皇帝说着揉了揉太阳穴:“星洲说不能出兵,出兵安苏必反,朕自然考虑过,可若苏州不能早安,今年秋天如何出师伐辽?到时又怕要出当年吴王祸端。” 皇帝说着又皱眉:“说出师,可军改不通,如何出师,此时乃是内外交困之局。” 福安安静不说话,他知道皇帝从不向别人说这些话,之所以会跟他说,是因为他左耳进右耳出,只会听着。 “若天地祖宗尚且护佑我景朝,那便给朕一个转机吧。”皇帝说着端起石桌上的酒,撒在地上 一百六十七,何昭的恼怒 一百六十八,事端 一百六十九、序幕 夜色渐浓,严毢埋头盯着桌面账目,年纪一大,老眼昏花,看起来吃力,他又移了一下手边灯盏,昏黄的光明亮一些。 这是王府上月总账,大小出入记得清清楚楚,令他高兴的是王府上月入账过千两,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即使潇王在世之时,平日除去供奉也无太多入账,只有年节礼品才是大头,而如今就是寻常每月都有上千两入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有时晚上睡觉还会梦见这只是梦。 有秋儿丫头帮忙,他便只用看看有无差漏便可,轻松许多。 秋儿确实聪慧,难怪世子如此宠爱,可严毢是过来人,家族兴衰,国局动荡他都经历过,也明白这其中隐忧,世子率性而为,让两个丫头搬到院子里住,自有他的道理。 可若秋儿、月儿在皇帝赐婚的王怜珊小娘子之前诞下子嗣,还是男子,那便成隐忧了,他想劝劝世子,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动,只能当做没看见。 好在世子最近聪颖有为,王府时隔多年再次焕发生机。 可还是有担忧的,世子太过骄纵,就连皇上也敢顶撞,而且脾气不好,不懂忍让,年轻人经历的挫折苦难少会如此,这让他十分担心,生怕哪天世子意气用事,惹上大事。 今日下午的事情也是,好几个国子监的学生来王府门前叫骂,还朝看门的几个孩子扔石头,他们是国子监生,天子门生,将来多半是要入朝为官的。 下人来报给他,他思虑再三,只让众人退来,闭上王府大门,任由他们去。 毕竟之前世子的脾性已树敌太多,现在好不容易得势,皇上封世子官身,除夕还赐菜,因此不希望世子再惹祸上身。 可那些国子监学生却得寸进尺,叫骂之后见大门紧闭,就花钱雇人往院子里扔石块,当时好几个毫无防备的府中下人遭了殃。 严毢自然气,也想让府中护院出去收拾他,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忍了。 现在整个京城都说世子打了国子监学生鲁明,以此说世子抄诗,世子当时明明没打,只是骂了几句便如此。 现在若再打一次,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谣言,到时传入皇上耳中,对世子对王府都不好,于是他摇头叹息,忍着火气咬牙让府中众人避着外墙走。 大家都很愤懑,却都知道不能给世子招惹是非,所以也没人违抗他的命令。 那些国子监学生骂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才洋洋自得离开,外墙角堆了一堆乱石,严毢赶忙让人清理了。好在那时世子不在,世子若在必然动手,一动手到了别人口中又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 严毢摇摇头,放下手中笔,只盼着这事情世子能不知道,他交代过府中所有人,若世子来不许提及此事,否则世子若是火气来了,说不定又上国子监打人,如此一来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可都白费了。 可心中总是不安,世子那么聪颖,明察秋毫,只怕一不小心会被他看出端倪,这么一想也无心对账,准备亲自去前院看看。 合上账本小心收好,披了御寒的大衣,人一老就怕冷,这两天起了春风,天气暖,可他还是觉得冷。 结果刚起身,就见固封的孙子固祈匆匆跑来,向他报告说世子让他去前厅。 又问小家伙世子为何唤他,小家伙老实摇头。 他不说严毢却知道,十有八九世子知道白天的事情了。 严毢摇头叹息,终究还是瞒不过世子,他取出墙角的灯笼,又从手边的柜子角落找出火石,让小家伙点上,然后熄了烛火,让固祈提着灯笼带自己过去,从他住的院到前并厅不远。 以他王府总管的身份,这点火烛自然不用在意,可他向来节简惯了。 固祈拉着他穿过小院的门,转过小道,穿过两道院门,便到正厅,正厅灯火明亮,里面挤着好几个人。 他才一进入门就听世子对着守外门的护院道:“皮下淤血发肿,可能伤到骨头了,上点药用木板固定一下,这几天都不要动,小心错位。” 正厅里除去世子还有几个今天白天受伤的下人,就连严申也在,下午他正忙活着搬运木板,因为世子让他带人去后山搭一个制什么甲的工坊,就在这时那些国子监学生雇人隔着院墙扔石头进来。 世子很快看到他,一头脸色并不好看:“严伯,下午到底出什么事,他们几个支支吾吾说不清,你给我说说。” 严毢心中暗叹,果然,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只得拱拱手,一五一十的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世子,那些果子监学生如何挑衅,如何雇人往院子里扔石头的事,也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是自己不让他们出去惹事的。 说完,等了一会儿,他诧异的看了世子一眼,世子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放心吧,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他不明白世子这话的意思,觉得世子是想找人寻仇报复,连忙着急道:“世子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你虽为世子,但国子监也是天子门生,再说上次不过骂那些学生几句,现在京城已经说成这样,若再上门寻仇不知又会传成什么!世子三思啊。 古语有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世子有大好前程,不值得搭在这些小人手中!” “对啊世子,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几天便过去,不碍事。”严申也赶忙帮腔道。 李业没想到他不在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想必是有些学生头脑一热想效仿鲁明,确实鲁明大骂李星洲的故事京中到处传扬,鲁明被人传颂,算是名利双收,所以有人起效仿他的念头并不奇怪。 李业确实很生气,严申还有其它几个家丁被砸得头破血流不说,最严重的是一个护院。 他当时跟着严申搬木板,石块落下时砸到他的腿,一下子站不稳,几块木板叠在一起少说上百斤,脚一软木板滑落,手臂当时就被散落的木板磕了,看肿胀情况十有八九是手臂前半段骨裂,肌肉严重损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若不是遇到李业,他这种伤处理不当,下半辈子就算废了。 这种事落谁头上能不气。 严申和严毢都在劝他不要意气用事,李业确实没有,他早有安排,当初找说书先生孙文砚就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初七,大家都开始忙碌,时间也差不多。 李业拍拍严申的肩膀:“放心吧,我就是要报仇,也会让他死得更难看,几个石头都丢不动还要请人算什么,我特么根本看不起这种人。” 严申和严毢相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他们都不懂李业在说什么。 一百七十、诗语的报复 一百七十一、决胜前夕 严昆下午了一趟王府,是来向李业催将军酿的,这确实是出乎意料的事,因为酒楼的将军酿居然全卖完了,而且年后出现一种销量暴涨的趋势,听雨楼的将军酿居然买光了 后院酒坊还在建造,赵四监督下工程进度已过半,但若想投产还需要时间,剩余的蒸馏酒并不多,连夜让人赶工包装后所有赶出七十瓶让他带走,季春生刚好出门,正好帮他。 这些要是都能卖出去,那就是七千两的巨款!若是卖完也好,正好可以在下一批酒产出之前作饥饿营销。 果然,物以稀为贵,那著名的诗金樽清酒斗十千所描述之事现在看来只怕是真,李业之前还以为只是诗人夸大其词,过年短短几天,听雨楼因为将军酿的畅销,加之各个府邸订购的菜品,过年几天听雨楼赚了好几千两,当然大头都是那一瓶百两的将军酿。 季春生虽去了武德司,家室却在王府,有一个单独的院子,毕竟他当初就是护院头领,所以也王府住,只是没那么多时间帮他了。 严毢提出让季春生搬出去,毕竟他已经入朝为官,这样皇帝会猜疑。 李业没答应,季春生想住在王府那就住吧,皇帝想猜疑就让他猜疑吧,不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才好办事,只要掌握好平衡点就行。 不过最令李业欣慰的不是将军酿的畅销,而是京中众多酒楼因听雨楼大赚,开始纷纷模仿,起初只是模仿清茶喝法,之后开始模仿起猪肉做法。 听严跟他说起这些后,第二天下午他就到开元府找司马伟挂了名,然后带着两个丫头准备去实地考察,何芊也跑来凑热闹,几人把京都有名的酒楼都尝了一遍,果然很多酒楼都已经有猪肉菜,虽还在摸索,做法也不成熟,但这说明猪肉变得更加普及了。 这是好事,国民身体素质要变强,首先生活水平要提高,人体能涉入更多脂肪和蛋白质,猪肉替代羊肉对此大有帮助。 严昆可跟他说过,周围屠宰户好几次向他道谢,还送了些猪肉。 总的来说,这次引导是成功的,所谓流行趋势很多时候都是从上层向下层渗透,这是因为上层掌握话语权,如果纵观历史,只要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话语权的代表,那么很快就能找出那个时代真正的实权阶层。 比如三国时期,很多人认为实权掌握在各路诸侯军阀手中,可若细观民间传说和民众喜好,就不难发现问题,在那个时期只要维护汉室之人在民间名声必然好,反之则坏。 这是因为东汉末年,世家门阀林立,维护汉室就是维护门阀家族,话语权又在这些门阀大族手中,他们才是真正控制天下的人。 汉朝选官使用举荐制度,直白的说就是靠推荐,靠关系,想入编制是不靠考试的,而是看身份地位,看有没有人推荐,若不是身在世家,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如此自然是世家大族垄断上层,而像曹操这样的人却实行“唯才是举”,表明有才就用,不问身份,这根本就是跟世家大族作对,惹怒掌握话语权的阶级代价就是被民间骂了几千年。 而到了曹丕,他始终不是曹操,顶不住压力只能向世家大族妥协,实行九品中正制。 可到了宋朝,赵匡胤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显然各种记载疑惑重重,十分可疑,傻子都觉得不可信,可比当初什么“曹操窃汉”可耻得多,可民间却没什么骂他的人,也不像曹操一样被骂那么惨。 这说明此时话语权已经到了皇族手中,中央是真正控制天下的,门阀大族已经没落,所以中央能引导舆论。 景朝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此时中央集权早在隋朝就慢慢形成,而到现在,话语权全在皇帝或者说他背后的皇族手中,而李业身为皇族,自上而下引导流行趋势更加方便。 春秋时期齐灵公喜欢让宫里的妃子女扮男装,结果大街上的女子都跟着女扮男装,屡次惩戒都没用,有大臣劝他不让宫里的女人女扮男装,齐灵公照办,之后国内慢慢就没女扮男装的人了。 这就是流行趋势的引导,有话语权阶级永远都会占据优势。 事到如今,景朝已经实现中央集权,最具代表的就是各大家族不再世袭官爵,垄断权力。 这给李业的好处的就是他比较容易利用和引导舆论,加之他懂心理学,社会心理作为心理学的一个分支,他也是学过的,这大概是设计想害他的鲁明等人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有一点确实意外,他没想到才过这么就,京都俨然有种民声鼎沸之势。 他不过出几个酒楼尝尝,就遇到好几个说书先生,说的都是他的故事,而且路上好几此有人认出他来,要么赶忙装作不认识,低头走开,要么指指点点,要不是他身边跟着捕快,估计又有人要“舍生取义”了。 短时间内能这么利用舆论,调动明众情绪攻击他,这鲁明手段也很高明啊,李业忍不住在心里想,可看他那天的表现,这么都不像什么聪明人啊 他有些不解,不过没在意,说书先生孙文砚昨天晚上才趁夜色来王府“汇报工作”,他确实为人机灵且圆滑,人际关系也好,李业交代的事他办得比想象中还好。 本来李业只盼着他收买七八个同行,大说特说他和鲁明的故事,没想他是真有本事,而且在行内混迹得风生水起,居然拉拢三十个说书的,从城西红巷楼,到望江楼,咏月阁,芙梦楼等等,各种高端低端的娱乐场所都有他的人。 这也让李业又惊讶又开心,直接让严毢支他四万钱,并告诉他活动经费和他的酬劳都在其中,怎么用全看他,孙文砚感动得连连拜谢,然后才匆匆趁夜出王府。 收买人心是必要的,过去很多伟大领导人都认为刘邦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比如曹操,比如李世民,比如***。 刘邦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他任用从项羽那来投靠他的陈平,并拜托他离间楚国群臣,给了陈平黄金(黄色金属,当时制黄铜,可以铸钱)四万斤,不问出处。意思就是陈平怎么花都可以,只要事情搞定,哪怕巨款他自己全贪也不管。陈平是刚从项羽那投靠过来的人,刘邦却敢这么对他,这种气度确实是一个领导人与生俱来的。 李业没那么天才,但他可以学,以史为鉴是他的优势。 孙文砚做得出乎意料的好,这意味着决胜时差不多就要到了,故而即使这两天民声鼎沸,他也不怕。 一百七十二、秋儿的滑轮组 一百七十三、陵寝出错 一百七十四、孙文砚的恐惧 李业让秋儿给他倒了杯茶,这茶壶和茶杯正是德公送他的汝窑精瓷,果然不一般,上好的手感和质感,以及讨人喜的颜色,他一开始就喜欢上这套茶具,所以德公送他后一直在用,有时即使外出都会带上。 他不过来看看众人能不能正确使用这些东西,秋儿在指导铁匠制作滑轮组,所以他只带月儿过来。 严申向他汇报起初确实有些问题,一开始蒸干滤液的几人不熟悉火候,水蒸干也不知及时去焦炭,差点酿出祸端,不过之后就没事,每人只需负责自己那一项工作,并非什么难做的事。 李业放心许多,这也是流水线工作的最大好处之一,各专其职,不用一心二用,容易学习,不易出错。 在后山待一下午,李业也放心了,整个制硝的小工厂就此运作起来,有严申负责他比较放心。 严申比季春生年轻,也没季春生那样的本事,但若说办事李业是相信他的,一直以来王府中许多事都是他在做。 城西红巷楼,墙体老旧,屋檐红漆落了大半,四角写着福字的红灯笼还在随春风摇曳,年前清闲几天,年后又开始照常忙碌。 红巷很深,巷口往里看不见头,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也有孩童玩闹之声。 整个巷子没什么高门大户,却格外冗杂纷扰,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家都有,宰猪的,街头卖糖葫芦的,作木工的,周围大户人家的长工,或是附近衙门衙役,游手好闲的混混 巷子一深容易鱼龙混杂,于是处在巷子口的红巷楼更是如此。 一楼大堂几乎一年到头都热闹非凡,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混杂之地,此时更是,因为附近最有名的的书先生孙文砚又来说书。 孙文砚此人在城西一代也算小有名气,经常轮流在各处勾栏酒肆说书,城西一代的人大多晓得。 因此他一来就热闹,各个酒楼老板都会免费请他吃茶酒,还会奉上些花生、蚕豆之类的小吃,红巷楼更是在楼梯转角下专门设了个台子,供他说书,所以他来红巷楼多一些。 他一来大家起哄,上下楼都知道,二楼的人也你推我搡匆匆下一楼来,只坐凳子,对那两桌子不敢动,掌柜也提了条凳子坐下,然后让小二给孙文砚送上一壶茶,一叠花生,一碟茴香豆。 不一会儿,空桌的主人也来了,正是城西一霸孙半掌,他左手揣在怀里,跨过凳子坐下:“一斤羊肉,五斤酒。” 小二应一声,赶紧下去准备,不一会儿就送上,比任何时候都勤快。 在城西可没人敢怠慢孙半掌。 台上,孙文砚准备齐当,也开始说起故事,才开口就有人抱怨:“又是什么李星洲和鲁明的故事啊,我听过不下百遍。” “是啊是啊,就不能换一个说吗?” “就是,这世上那么多故事,翻来覆去说那一个有嘛意思” “孙老头,你不会收了鲁明的钱专说这故事吧。” “我看是,不然总说这干嘛,耳朵都起老茧了” 孙文砚不满的正色道:“莫要胡说,我怎会收钱呢,人家是国子监学生,天子门生,我能认识?你们爱听不听,不听我去别处说去。”说这拿起他的大布袋子做势要走。 “哎哎哎,别别别,你说你!”众人也慌了,他们都是闲极无聊之人,有得听总比没有好。 “对对,你说什么我们都听还不成。” “我信我信,之前不过我嘴臭胡说八道,你没收钱,你便继续说,继续啊” 众人纷纷附和之下,孙文砚才妥协坐下,接着说起来。 他方才不过做做样子,摆摆架势罢了,若真走了今天可就没免费茶酒吃了。 可看到众人反应他还是心中骇然,害怕的不是众人,而是那潇王世子李星洲! 之前京中种种传言他大多是信的,他心里有普,其它还好,像是打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陈钰这种事可不是乱说的,既能说出来十有八九是真。 所以那次被抓到王府,他还以为自己十有八九死定了。 结果出乎意料,李星洲非但不杀他,还给他钱让他接着说这故事。 孙文砚起初百思不得其解,这潇王世子莫非傻了不成,这故事可是专门为骂他而被传出的,他还听说芙梦楼那边更是专门请了说书的天天在说,显然就是想坏他名声,结果他不阻止就罢了,居然还出钱请人骂自己? 天下有这种人!莫非傻子不成 他将信将疑收了钱,然后逃命一般离开王府,到家中关上门才确定王府确实没想害他,可心中依旧对李星洲的命令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收了钱,又怕惧怕王府报复,只好照做,将从王府带出的钱财一文不剩用于笼络同伙,接着说那故事。 起初他只是以为傻李星洲真傻了,可越是随着时间推移,心中越是惊骇,因为他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那般。 起初,他说这故事众人都叫好打赏,而众多说书的全京城都在说,到处都是叫好,大家都在骂李星洲。 第二天,他再说这故事,说得更夸张了,众人依旧叫好,还给了打赏。 连说几天后,开始有人让他换故事,打赏也少了许多,可很多说书的根本不在乎打赏,他们拿了王府的钱。 于是,就接着说,说得再夸张些 终于,有人不耐烦,直接表示不想听这故事。 可说书人们还是说,因为他们拿了王府钱的 这下再没人打赏,还有人开始抱怨。 年后, 说书人们又开始说 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指责,骂他们是不是只会这一个故事。 接着,有人开始质疑,问他们是不是收了那些国子监学生的钱来说故事的,怎么老是说这个? 可是,说书人们还在说,因为又一次收了王府的钱 随着时间推移,孙文砚终于感觉到背脊发凉了 现在,每当说书人说起这故事时,下方质疑他们收国子监学生钱的人已从一两个逐渐变成好几个,到现在 现在,是大多数听客了都怀疑 他每日说着故事,见众人质疑,好想告诉这些人:我们是收钱,可收的是王府的钱啊!不是国子监学生的 可他不敢,只是愈发感觉那潇王世子的恐怖,恐怖到让他自行惭愧,觉得自己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小聪明,小手段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因为 李星洲早在几十天前就料到会是这结果! 一百七十五、布局生效 一百七十六、宴会中的心机 一百七十七、皇帝的问题 李业连忙告诉田妃,那是他们王府提取花中精华制作的香料,是用真梅花做出来的。 不只是田妃,李业见到他的婶婶,皇叔李誉的正房胡氏听后也两眼放光。 两人都委婉的打听王府里还有没有这东西,李业当然有,他梅花香水加了蜂蜡已经装瓶,每瓶不过一两多,足足装了几十瓶,不过还是假意推脱说香水十分珍贵,工艺复杂,难以加工,短时间赶不出来,一有成品就会通知她们。 两人这才点头,再三嘱咐一定要通知她们。 李业笑着答应,心里乐开花,这就是典型的饥饿营销了,他敢打赌,不出两天她们就会把定金送到王府来。 他早就等了好几天,按理说有太后宴会的宣传,早该有人上门,可直到初七初八都没人来。 后来季春生向他透露才知道原来是宫中出了事,太后身体每况愈下,眼看命不久矣。 李业吃着涮羊肉,喝着酒,李誉,李俸等几个皇孙都是年轻人,二十多岁的人,大家能说到一块去,关键是在这的大多都是没什么权势的皇子皇女之后,大家也没什么架子。 他见多识广,天南地北说一遍大家很快就被吸引了,不过他能感觉出这些年轻人都爱慕那诗语姑娘。 不得不说这诗语确实名副其实,歌唱得好听,琴也弹得好,脸蛋妩媚,确实少见,不过最吸引李业的还是那妖娆的身材,毕竟年纪一大,看女人开始从脸移动胸,再大一些就到屁股了。 这大概就是被沧桑岁月雕琢出来的审美变迁吧,所以别老说什么越老越不正经,大家都看脸老人却看屁股,能不暴露吗,要怪就怪岁月无情啊 不过在李星洲记忆里,他和诗语可没什么美好忆,大概人家对他不会比仇人好多少就是。 果然,刚刚这女人就暗中调动一众年轻人敌视他的情绪,李业经历过多少饭局,她即使做得再隐秘,说得再天衣无缝,还是一下子察觉。 不过也没太在意,想必就是借机想报复一下自己吧。 李誉和他说起他要分家,别看他这么不靠谱,可是已经有一房二妾的人了。 李业倒挺支持他的,毕竟他在太子府想必也不开心,古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人活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要是时时刻刻活在框框条条禁锢之中,不敢跨越雷池半步那有什么意思。 他告诉李业在城南买了栋宅子,离潇王府还不是很远,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从太子府搬出来,到时请他去府上做客,李业点头答应,另外一边诗语重新开始唱词。 不过这次唱的是皇帝开说得词。 皇帝看向他,突然问:“星洲,上次朕在你屋中见到一套汝窑精瓷,甚是精美,莫非是你采办的。” 李业见他问起,摇头随口答道:“不是,好友过年送的。” 皇帝不说话了,面无表情饮下两杯酒 不一会儿,皇帝突兀的开口问:“上次你跟朕说向安苏府派遣安抚制置大使的主意,羽承安也出了此策。” 皇帝一说这话,整桌都安静下来,李业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因为自己之前不管怎么说都只被当做孩童戏言,皇帝始终只将他当家人,从未当成君臣。 可现在皇帝居然会重视他一个小孩说的话了? 情况有些变幻莫测,李业一下子有点懵。 “你为何会觉得可行?”皇帝又问,众人都安静下来,目光全汇聚在他身上。 李业皱眉,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听他说话了,但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道:“这样有机会兵不血刃,再说对皇家风评也好。” “若他们顽抗到底呢?或安苏知府早有反心呢。”皇帝一下子抓住问题关键。 李业道:“我觉得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总感觉安苏府有恃无恐,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就说假如假如他们真的杀了皇上” 他这话一出众人倒吸口凉气,连唱词的诗语也吓得不敢说话了。 “接着说。”皇帝倒是不在意。 “就算这样,也是太子继位,照样会出兵安苏府啊,不管最坏的情况还是最好的情况,朝廷都会出兵,可他们还是干了。”这是李业想派安抚制置大使的原因之一。 皇帝皱眉:“你觉得他们有所持重。” “持重所不上吧,可总感觉一切都有人在算计。”李业想到之前安排刺杀的幕后黑手,可以说安排得井井有条,几乎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他关键时候识破,皇帝可能真的性命不保。 精兵强将并不可怕,历史上兵多将广而亡的王朝数不胜数,懂得揣摩人心,引导民意者最终才能得天下。 而之前那个设计刺杀的人,显然是懂人心的,他利用人思维的漏洞,将弩和箭悄然运入城中不被察觉,差点真杀了皇帝。 如果安苏府有这种人在,就增加许多不确定性。 还有就是众多无辜百姓,和身在泸州的小姑一家,战端一开,谁都难以幸免。 皇帝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你太高看人了,若安抚制置大使却有才能,能顺利接管防务自然是好,可天下有几个人能办妥此事,朕难道派王越去吗?” 李业叹口气,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谁去做,谁有能力去?,兵不血刃在安抚人心的同时接管防务,还要提防安苏知府甚至未知的其它势力,风险太大。 “此事就此作罢,今日家宴不谈国事。”皇帝结束话题,短暂的压抑气氛结束,大家再次到宴会之中。 诗语唱了一会儿,皇帝让她也入座,她居然挑选一个李业身边的位置,这让李业不解,按李星洲的记忆,自己对她百般胁迫,死缠烂打,她该恨自己才是啊 很快李业发现端倪,这女人每次放下筷子时都在桌下将两只手臂放在他这边的位置,时不时向他这边歪头,从他的角度看自然没什么。 可李业知道,若是从别人特别是他对桌的角度看,诗语是在亲昵的拉他的手,前世很多交际花惯用伎俩。 再看她说话间时不时眼珠转向他这边,而且有意无意将身体重心向他倾斜,李业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了,果然众多年轻人看他的眼神都慢慢不和善起来。 这种餐桌上的心计和手段让李业确信这诗语姑娘不是一个善茬。 一百七十八、意外发现,水落石出 一百七十九、邪火 终于,面前无力反驳的诗语开始颤抖,她害怕了。 夜色寒冷,凛风过巷,李业打了个寒战,酒气去了三分,微微有些清醒,果然是她。 整件事本不奇怪,国子监学生气不过,争几句口舌之利也就完了。 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闹到满城风雨,甚至有人上王府闹事,伤人不说,伤人事本就不小,最令他气愤的是差点要了严申的命,那石头若偏半分,严申就没命。 小小的口舌之争,差点要了严申的命,其中原来都是这女人推波助澜! “那又如何?”见辩无辩,诗语也不狡辩了。 她一改之前退让之势,努力挺起脊梁看着他:“想杀了我吗?那就来吧,反正你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潇王世子,皇家子孙,我不过一阶卑微草民之后,身不值半文,真是老天瞎了眼。” 说着她畅快笑起来:“死又如何,低贱的我到最后不还是毁了你的名声吗? 高贵的的潇王世子?皇帝最宠爱的皇孙?有权有势的天家之后?”黑暗中她笑得无比得意畅快,之前的恐惧荡然无存。 “来啊,杀了我!”她挺起胸膛,语气微微颤抖,泪水无声的从眼角滚落。 “杀我一个低贱草民,对你堂堂世子轻而易举,没人会拿你问罪,也没人敢动你,反正天下不顺你意之人就要杀之灭之不是吗!”她愤怒的道。 “如果你不杀我,我还会找你,还会想方设法报复,还会让你永不安定!我不后悔。”她的身躯在颤抖,可李业觉得那不全是害怕。 李业却看出另外的东西,愤怒,坚毅,歇斯底里 她大概真在求死,知道事情败露之后也不准备后退。 可即便如此,到这种时候她想的还是要是要害自己,一个刚在皇帝和田妃面前唱过词的人,转眼就死在他手中,无论如何对他都是不利的,何况此时他处在风口浪尖。 李业用力捏着她的肩膀,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骨头,就这么盯着她,女人紧紧咬牙,不哭,不闹,不叫,就这么视她,眼神决绝的可怕。 “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李业问,右手已经摸到鞋帮,那是魏雨白送他的短剑,他经常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呛!” 利刃出鞘,顶在她脖子上,就着巷子中微弱月光,冷厉骇人,女人汗毛都立起来。 这个女人果断,狠辣,聪明,而且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毅力,她是第一个让李业产生不能让她活着这种想法的人,要是前世,他早就下手了。 “那你杀!”她挺起白净的脖子,闭上眼睛,丝毫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李业胃里翻江倒海,眼前视线模糊,终于所有怨恨和邪火在此刻到了一个顶点 “咣!”手臂一用力,寒光划过,几颗火星带着耀眼光芒跳跃而出,在最耀眼迷人的时候瞬间隐末,消失在寂静黑暗中。 刹那光华如此迷人。 女人在黑暗中大口喘息,整个人身体失去力量,向下坠去 李业一把扯住她,从始至终,她紧要牙关,一言不发,任由眼角泪水滑落。 短剑刺入她耳边的青砖中,碎屑飞溅,离她只有几寸,她吓得浑身瘫软依旧咬牙不出声,不说话,不认错,不求饶,不妥协。 “呵呵呵,呵呵呵呵”她一边流泪,一边冷笑。 “不敢了吗?你就是个孬种,只会仗势欺人的软蛋,根本不男人。”她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哈哈,可惜老天无眼,苍天不公,若你有我一样的身世,不是什么狗屁世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废物!可偏偏你这样的废物,居然能身居高位” “呸!” 脸上一热,李业右手放开匕首,面无表情抹去口水,龇牙道:“老子不是男人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一把将女人死死拉住,心中火气被她妖娆的轮廓欲化为邪火,点点头道:“是,我是不敢杀你,你就个个麻烦,而且没完没了,以此为傲的麻烦。” 说着放开她的手:“这破事,说到底不就因为以前想上你吗?” 他说着右手一用力,膝盖顶住女人大腿,一把将她转了个身,她慌乱中连忙双手扶住冰冷的墙壁稳住身体:“正好,老子今晚火气重,就此做个了结。” “不是男人?现在告诉你我是不是。”说着李业扯开腰带,一把拿住她的脖子,将她按下去。 女人在黑暗中浑身颤抖,她似乎明白背后的男人要干嘛,咬牙挣扎,同时大口喘息,一字一顿轻蔑咒骂:“男人?你只是个禽兽!根本不是人!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做鬼也要会缠着你!” 李叶邪火已经到了顶点,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让她闭嘴,接着扯下她裙子下的锦裤和渎裤:“禽兽?正好,好好感受一下禽兽的感觉。” 女人挣不开束缚,可她没有叫救命,没有大骂,只靠自己喘着粗气奋力挣扎。 李业死死将她按在身下,比力气她根本比不上男人,她嘶哑的低声喘息,却倔强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倔强让李业又不爽,又不安,更加邪火丛生。 酒劲上头,他加大腰上的力量:“跟我犟,好,老子跟你耗,直到今晚上我们之中有一个认输!” 夜色开始变得迷离不安,他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勉强见到身下晃动的诱人轮廓。 果然年纪一大,注意力都在屁股上了吗 酒精麻痹了神经,使得他感觉变得迟钝但难以控制力道,女人狼狈的被撞击着,身体不由自主抖动,可始终一声不吭。 两个内心都是不服输的人凑在一处,注定是一场耗时长久的拉锯战,即使最后一刻也没人会认输,没有妥协就没有推进,僵持成为必然。 李业不会认输,诗语也不会,他们都是生而倔强的人,即使错也会一错再错。 可有些东西偏偏越是长久就越难耐,越撕摩就越醉人 一百八十、报复成功 一百八十一、掌控的欲望(提起祝贺大家新春快乐~~~~~) 一百八十二、未来规划(二合一) 李业翘班了,不过他是开元府判官手下的人,何昭虽是开元府尹,也不好找茬,所以一天无事。此事最好的地方在于给他一个官身,以后很多事情可能会名正言顺。 比如他想用黑火药跟皇帝做的谈判,至于权力,几乎不用想。 开元府下设官吏判官、推官、府院、六曹,他半个沾不上,更别想有多少权力。 他晚上才从芙梦楼家,心情舒畅,因为他赢了。 此时王府还没从新春的喜庆中过神,门上新红的门帘,宽大的地毯,红红的大灯笼,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的笑容。 晚上,安静的小院里时时能听到府外呼呼的风声,月儿认真做着女红,秋儿则在一边设计她的传动组。 这个传动组并不是用于起重,而是船舶 是的,起重的滑轮组已经设计好,铁匠和赵四正在赶工,不出几日想必就能用上。 而这时秋儿突然想到,既然滑轮组能省力,那么按理来说所有需要做功的地方都可以用啊,根据wfs的公式,这些都是有可能的,至少在理论上是允许的。 当她兴致勃勃来问自己的时候,李业直接被惊呆了,这大概就是天才的思维,她总是能举一反三,思维比他想象中更加发散而有深度,令人震惊。 事实上后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机械都有类似设计,通过增加距离,从而减小做功所需的施力,船舶也好,汽车也好,飞机也好,各种机械都有,这个公式是改变世界的公式。 而他之前也想过年后买一辆船试验,因为这意味着人的微小之力有了无限可能。 如果通过齿轮组合或者滑轮组合改变施力,那么将意味着人力将更加轻松驱动巨船,而且李业还不想止于人力。 景朝虽然转运司,但并不禁止私人船舶运输,反而是鼓励的。比如市舶司除去掌管内陆渡口,还管辖海运同外国的通商货运。 皇帝为此专设一司,足见对此重视。 利用这点,到时一旦王府的船舶消耗人力更少,运输吨位更大,他就能通过这些优势慢慢掌控南北航运。航运啊,那可是国之动脉。 以此为基础,他在北方的商品,比如高度酒,香水,还有硝酸钾制造的冰块,肥料,可以运往南方热带亚热带地区贩卖。 而南方的橄榄,核桃等可以加工成各种产品,然后运输北方,南方的各种热带水果,特产等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在于,南方各种珍贵矿物,比如硝石矿,各种金属矿可以通过航道向北运输。 促进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发展不说,还可以加强货物流通,文化交流,而且有了这种船只,往返时逆流而上时间也会缩短,增加国家稳定。 如果说听雨楼和众多产品只是第一步,那这件事就是第二步,而且这一步非常大。 不只南北贯通,以后甚至可以出海,为此李业专门给秋儿讲了很多现在的基础船舶设计知识,还有更多的传动方式,比如带传动、齿轮传动、链传动、蜗杆传动、螺杆传动等等。 小姑娘听得非常认真,一直说到深夜还是神采奕奕,不懂的地方问东问西,可惜的是有些地方李业也不懂,他只知大概,细节还需要秋儿自己想办法补充。 这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但不能因为难就停下,技术的落后会葬送一个帝国,而其中冶金技术就是重中之重,也是各种工业的基础。 很多学者总是说中国的冶炼技术一直领先世界,只是最近三百多年落后了。 其实这是种阿q的说法,如果认真看历史不难发现,中国的冶炼技术自从宋朝以后就开始落后了。 而到了明朝积弊终于爆发。 虽然明朝军队发展思路十分前卫,军队七成以上的装备都是火器,可却被不过关的冶炼技术活活拖死。 到明末军中劣质火器泛滥,枪管铁料不过关,各种炸膛,士兵宁愿肉搏也不想用火枪。 而到了清朝更甚,统治者一直没看清一个问题,材料技术是一切的根本! 汉、唐两朝却是明白的,所以两个朝代的冶炼技术都是远远领先周边国家的,特别以汉朝环首刀为例,同时期外族使用的大多都还是青铜武器。 宋朝重商,所以那时冶炼技术也还在发展进步,而之后就再没然后了 明朝戚继光苦口婆心的劝说:“铁要多炼,刃用纯钢。” 足以想象当一个不是冶金出生的人来劝说工匠铁要多锻打几次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冶金行业已经没落到什么程度。 而就在这时,地球的另外一边,以法兰西帝国为代表的欧洲冶金强国正在崛起。 一说到历史,很多人肯定会说火枪淘汰了板甲骑士,但这话是不对的。 十六世纪的全身板甲骑士恰好是为对付崛起的火器而生。 不需像之前的各种铠,需要锁子甲,皮甲混穿,里外几层才能完全保护。 十六世纪板甲的巅峰时期因为冶金技术的进步,低碳含量钢铁的生产,能轻松制作出可活动关节,全身钢板,只需一层,就能防御当时的滑膛火药枪。 黑火药的没落也是从那时开始,足以想象此时末年的明朝和西方的冶金技术差距已经很大,因为那时法兰西等西方强国的板甲防护目的已经不是弓弩,而是新崛起的火器! 不过随之出现的无烟火药,为火器带来更大的动能,线膛枪带来更高的精度,逐渐彻底淘汰这些穿在身上的钢铁堡垒。 所以说不能笼统的说火药淘汰了板甲骑士,这是一个矛与盾相互碰撞的过程,最终战胜盾的也不是简单的火药。 导致中国冶金技术长期没有太大进步的原因有很多。 其中核心原因就是儒家为正统的统治下,统治者大概率不重视,反而鄙视技术,歧视商人和工人。 李业想到这些也不由得嘘嘘。 如果孔夫子知道他生后的学生作为,想必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儒学本身就是一个顺应时代而生,教化众人,适应当时社会的学说,所以它起到和耶稣基一样的作用,向世人解释世界,告诉人们该做什么。 孔子本人是个十分值得尊敬的人,他的学说中心向来是“学”,他周游列国而学,又到处想要做官去实践自己的想法。 他说过十户人家的地方就有一个他那么聪明的人,可他比所有人都好学才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孔子以“学”为他人生标注,终其一生在学习,吸纳。这样的学说是可以进步,可以改变的。后人缺死板的一字一句去扣读字里行间,死板不知变通。 特别当儒学被定为正统思想,那时它已经从一种学说变成工具。 一种思想变成统治工具是一个悲剧。 统治工具和学说不同,它不能出错,难以改变 很多人把屎盆子扣在孔夫子头上,可实际上当儒学被定为统治思想的那天起,它就不是孔子创立的那个学说了。谁干的这事谁就是千古罪人。 作为统治思想的儒学不能出错,不容动摇。 也就意味着没有革新,不会进步。 思想不进步,在其统治下的社会也不会进步,人也不会进步。 这是一个怪圈,一个死胡同,一条死路,死循环,如果跳不出去,皇帝换多少次还是一样的。 李业想要改变的就是这个,打破这个循环,让人们通往下一个新的纪元。 可这事大到他只能心有所感,甚至看不到轮廓。 就好比站在地球表面,你明知它是一个球,却看不到半点凹凸,因它太大,而自己为站得不够高。 这种高不是普通的高,不是会当凌绝顶,不是不畏浮云遮望眼,那是一个普通人没法想象的高度。 好在若别人看不见,秋儿也是看得见的。 李业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在大腿上,突然好想唱一首至少还有你。 “秋儿乖,快睡了,明天再接着弄。” “只要一小下,就快好了。”小姑娘请求道。 她正在设计传动到水轮的最后一环,王府新船将用尾部螺旋桨替代两侧的水轮和船桨,并且使用新设计的叶片。 工艺上当水力锻造投入使用后能打造低碳含量钢,使用表面淬火技术将使之不存在难题。 可扇叶角度、大小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计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适合的角度哪怕一两度偏差,也会为每一艘船节省大量能源消耗,众多船只算下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而这些李业没有准确数据,他不记得,也不知道,所以只能通过秋儿重新逐步计算和实验,一点一点再来,这是庞大的工程。 李业心疼的亲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明天我不去开元府了,世子来帮你,今晚先去睡吧。” 说着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脱去鞋袜,然后盖上被子。 “世子”小姑娘脸红了,李业自顾自吹灭了烛火,然后离开两个丫头的房间。 第二天,李业背上有伤,还是不能晨练,派人先去开元府说好事情,然后又让人去李昱皇叔的府上问问诗语赎身的事,比起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李业更看中她的性格和能力。 严昆足够圆滑但没有魄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来问他;严毢有能力,但太过死板,不懂变通;严申没有经验,不够老道;固封只会酿酒;哪怕季春生也是有能力,但不够变通和灵活的人。 而那诗语却是李业见到第一个有手段,有毅力,懂灵活变通的人,她能全局上掌握京中舆论,又能屈身忽悠那些国子监学生,到最后又宁死不屈,坚持底线。 这种人是难得的人才,可惜的是怕难以说服 吃过早饭,秋儿将她几大箩筐的图纸拿出来一一摆好,李业做副手,月儿倒茶,开始设计起王府的第一条大船。 采用了后世很多更加先进的设计理念,比如隔层舱室设计,后螺旋桨设计等等。 这其中涉及很多物理学知识,有时秋儿也会时不时咨询他,可慢慢的李业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已经跟不上小姑娘的需求了 以现在王府的财力造大船还有些勉强,不过李业知道更多银子就要来了。 果然正午的时候宫里来人,代田妃递送王府一百两定金,是定制梅花香水的。另外他的皇婶也派下人来送上百两定金,之后还有陆陆续续几个宫中妃子的下人来问那天太后寿礼的事情 等酿酒作坊完工,王府的财源来路将会大大增加。 姜鹂是苏州厢军统帅,家有一妻六妾。 他们姜家乃是苏州大族,他从小没什么像样本事,功名考不上,经商也不成,文不成武不就。 可却是家中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父辈商量之后帮他在厢军中安排了这份差事。 随着岁月流逝加之家中背后用力,几年后他就坐到如今位置。 苏州厢军十个营号称八千常驻军,其实其中大多都是虚报编制,顶多不过两千人左右,剩下的众多虚报名额军饷都落在他的口袋里。 正因如此他日子过得舒坦,加之手握厢军,连安苏知府苏半川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两人也经常会串通一气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今天初九,苏知府派人送来请柬,说是设宴请他,姜鹏也未多想,收拾收拾便要出门。 临走时自家妻子八岁的女儿跑过来拉着他的大手:“爹爹你要去哪,带着小柯去。” “哈哈哈,柯儿还小,下次爹爹再带你去。”他大笑道。 “可爹爹每次都说下次”小姑娘不高兴了。 姜鹏龇牙笑起来,在苏州地界,他谁都不怕,偏偏怕这丫头,赶紧道:“这次真的,下次爹爹绝对带你去,说谎是小狗。” 女儿不满的盯着他:“臭爹爹。” “哎哎,小柯,听爹说,这次是真的有事!下次定带你去。”他已经想好了,过两天就是元宵,到时可以带女儿去看灯会。 小姑娘这才将信将疑的放过他,不过临走前还再三叮嘱,扯了他的络腮胡。 姜鹏龇牙咧嘴的答应下,才被“特赦”准许出门 一出门脸上便收住笑脸,管家已经备好轿子:“去苏州知府衙门,动作快些!” (新春快乐噢,大家说更新少作者也知道,年前后事情多,过完年改成每天三更) 一百八十三、鸿门宴 苏州以布商闻名,自古就是富庶繁华之地,朝廷特地在此设府,为安苏府。 不同于北方,苏州一带水榭楼梯,云烟蔽扰,建筑精致,色彩斑斓,女子温婉如玉,公子容颜俊美,处处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恬静意境。 其中安苏府衙门坐北朝南,位立正中,富丽堂皇,层台累榭,四通八达,不愧是景朝富庶之地首府。 姜鹏下了马车,在侍卫带领下转过几处过道和小院,一直向着北走,很快就到正殿。 正殿之中坐在首席的正是安苏知府苏半川。 他看起来圆圆滚滚,比较肥胖,双下巴,肥大的肚腩,说起话瓮声瓮气,可姜鹏却不敢小看他。 他可不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苏半川这个人就是个笑面虎。 除去他这个知府,在坐还有几个周边县城的知县。 这宴会让姜鹏感觉和平日不同,平日苏半川可不会宴请这些知县。 “哈哈哈,姜老弟来了,快快落座。”苏半川笑着道。 姜鹏也哈哈大笑:“多谢苏兄款待。”说着当仁不让在次座坐下,下人为他俸上碗筷,斟好热酒,然后苏半川才摆了摆手肥硕的大手,屏退左右。 “今日请各位来赴宴,除去吃酒吃菜,还有很多事情想与众位商议,主要就是近来百姓作乱之事。”他说着举起酒杯:“诸位尽情畅言,无须客气,边吃边说。” 姜鹏皱眉,拍案大声道:“苏兄,这有何好议,刁民若敢作乱,我带人灭了他们就是,何须操劳。” 苏半川哈哈一笑:“姜老弟莫急,这事比你想的严重,还需从长计议。” “不过几个刁民,见到刀枪还不怕得屁都不敢放,有何好怕!”姜鹏不在意的大声说。 众人只得赔笑,其中一个知县拱手:“大人,昨夜我县民众聚众闹事,推了县衙后院的墙,天亮方走” “大胆,简直犯上作乱!”姜鹏拍案道:“谁给他们的胆子,你为何不派人拿住那些刁民。” 知县摇摇头:“都统大人有所不知,那些刁民满山都是,下官半夜惊醒,隔着窗缝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何止上百,若要去拿只怕反倒下官凶多吉少啊” 姜鹏皱眉。 另外一个知县接过话,也开始诉苦:“最近邻间乡里到处都是流言,说的都是对官府不利的话,还听说有人要反,可抓人来问又没人承认,下官也惴惴不安许久。” “对啊,我县军械库中刀枪走失,派人去查又查对不出,所有人都闭口不举” “我县有上千百姓堵在县城南门,要求官府给个说法,已经两天没有通行啦。” “我们县也是,昨日下午还有人想设伏袭击本宫,幸好事先得知消息” 众多知县开始一一诉苦起来,有人开口话便难停,有愈演愈烈之势。 姜鹏终于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急切想让这些人闭嘴,可看知府没半点让他们闭嘴的意思,又不好开口。 说了许久,苏半川微微抬手,制止还在诉苦的众位知县,然后道:“其实苏州城内也不太平,好几家大商家中权重人物已到外地辟祸,大街小巷有人秘会,城中偷鸡摸狗、劫掠钱财之事比之往年大大增多,再拖些时日,只怕生变” 大家都沉默下来。 姜鹏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连忙圆场,不想让这话头接下去:“我看各位是杞人忧天,刁民滋事那便多增军士衙役,我们苏州何等富庶,多拿些钱财募征武夫不就行了,实在不行还有我的厢军八千,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离他最近的知县摇摇头道:“都统大人莫忘了,衙役也是募征于民,在我那小县,便是衙役也走得差不多了,告示公文已贴半个多月,依旧无一人愿为官府做事” 姜鹏没话说,他隐约觉得不妙,拱手道:“知府大人,恕某无礼,突然内急,去去就来。” “诶,此正是议事紧要关头,姜都统也不是小孩,便忍一忍吧。” “可是” 苏半川抬手制止了他,姜鹏只好作罢。 几人接着边吃边说起来,姜鹏却对满桌佳肴半点胃口也没有。 “此事起因都是那什么圣公造反,裹挟无辜百姓,众多百姓无端受难,心里自有怨气。”其中一个知县分析道。 有人点头接道:“本是小事,若疏通一二,安抚民心也就完了,可谁知此时,此时”说到这他偷偷看姜鹏一眼,不敢往下说了。 坐在首座的苏半川却突然站起来,他缓缓接过话头:“可厢军却以纠查乱党,肃清叛逆为由,四处盘剥劫掠百姓,辱其妻女,夺其钱财。 这么一来百姓之前被乱贼裹挟的怨气都转到厢军头上,加之厢军欺压怨气更重,终是积怨成山,压到官府头上来了” 话音一落,桌宴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姜鹏心中不安更甚,连忙道:“苏大人,此事可是你知会我” “来人!将姜鹏拿下!”苏半川突然翻脸,大声打断他的话。 姜鹏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人影晃动,他下意识想起身,可肩膀一重,接着剧痛袭来,几个从内堂冲出的甲士已经将他按在地上。 忍着肩膀的疼痛,他开口大骂:“苏半川,你个老贼!分明是你吩咐我的,明明是你叫我做的,你想干什么” 苏半川不屑冷笑:“事到如今狗急跳墙想要攀咬吗。” 姜鹏似乎明白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苏半川,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得起你们苏家祖宗吗!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几个甲士按住拖出去。 “有姜鹏人头在此,民心可安,诸位大可放心去吧。”苏半川道,几个知县虽被刚刚的情景吓得不轻,但见贼首伏诛,事情落下帷幕,哪还敢再待,都匆匆告辞。 见人走光,苏半川摇摇头:“确实对不起祖宗,不过我的祖宗都死光了。” 此时一个手持羽扇的中年男士从后堂走出,他生得一副好模样,可惜一道从侧脸划到下巴,然后直到喉咙又长又丑的伤疤毁了他,让他说话也变得难听起来:“搞定了吗。” “哈哈哈哈,方先生神机妙算,如此一来,百姓只要见到姜鹏人头,什么仇什么怨都消了,事是厢军做的,厢军都统是姜鹏,可他们不知道姜鹏是按我的命令行事,抢来的七成财务都暗中运入我家中。”苏半川得意的道。 一百八十四、宝贝 一百八十五、石墨+滑轮组测试 一百八十六、士农工商+滑轮组起重 关二原本无名,家中位居老二,又叫关仲,家里都叫他关二,也被邻居街坊叫做“关铁匠”。 今年三十多,是潇王府请的工匠之一,每天在王府做工已达一月多。 王府向来要求不严,可不同以往,他今日起了个大早,连早饭也顾不得吃,披上蓑衣早早就出门往王府走。 王府不愧是的王府,皇家院落,给的月钱也令同行们羡慕不已不说,自己在家中站直腰板,亲戚朋友也时不时会说他好话,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 从小到大,年年月月,都听士大夫常说“士农工商”。士为第一,农为第二,工者下贱,商者重利轻名义,所以他在王府做工之前常常被人看不起。 他种田的兄弟常看不起他,经常众兄弟聚会让他坐在下首,酒后还劝诫他工匠是下贱活,不可长久,不如早弃了大家一起踏踏实实种田,莫为几个臭钱失了身份,免得辱没祖宗。 祖宗啊,他虽从未见过先祖,可先祖一词向来在他心中占据急剧重要的位置,家中父辈一提先祖,他便毫无抵抗之力,仿佛这世上最大的罪过莫过于“对不起先祖”五个字。 先祖是谁?除去族谱上干巴巴的几个字,他毫无印象,便比之日日躺在身侧的婆娘还更加令他难以想象。 兄弟劝解毕竟是一家人,话不出门,就当为他好,他也能忍,可有时邻家的孩子还会远远的在背后叫他“臭佬”,或是向他家中丢石子,他敢怒不敢言。 景朝向来看不起工匠商人,当初父亲令他继任手艺之时已郑重说过,他心里有所准备,但准备并不充分 妻子好几次气他窝囊,说他不敢反击,气得跑娘家,可他却知这事没人会替他做主,虽心中怒火冲天,但只能忍着。 他从小知道什么是“士农工商”,什么是尊卑次序,若逞一时痛快,最后谁都不会为他说话,街坊邻居也是,判官老爷也是,因为他是工户,在农户之下,到了公堂之上,自然矮人一头。 判官老爷是这么认为的,京中众人也是,他若告状,先矮一头,能赢才怪。 这就好比大家都认为商户就该消钱免灾,都习以为常,可却没人想过商户的钱就不是凭借自己本事赚取的吗?可怕的不是败了官司,可怕的是众人冷眼旁观。 如此一来,他家虽比寻常人家好过一些,但他也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了半辈子。 直到朋友赵四找他,举荐他入王府做活。 潇王府,初时他还有些不信,哪有贵人会要他们这种人,地位低下,又没什么名气。 可没曾想王府不仅要,还许以重金,每月给的月钱都快比得上之前他半年的收入! 听说他在王府做活,小孩也不敢在背地骂他,也没人敢往家里丢东西了,便是平时婆娘上街买菜也会有人多送几根。 几个兄弟在一处吃饭再无人看不起他,劝他弃工归弄,甚至还让他坐首位。不再劝他去种田,他走起路来腰杆直了,不需低声下气说话,不需见不得邻居,时不时会有人上门送东西讨好他。 就是平时窄巷遇见了,别人也会问好让道,不让他难走路。 现在轮到他扬起下巴,走路占两人的道了,这些天家中婆娘也高兴得不行,时不时四处走动,炫耀他的做活处。 最令关二在意的是,那个京中人人叫骂的世子李星洲,不仅没看不起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匠人,还以礼相待,平时使唤也不摆架子,过年过节还给他们发了不少的钱,那些都不算在工钱里。 在这世上除了老婆就没人待他这么好过。故此,关二一边感激,一边觉得想哭,也不知自己修得几辈子福缘遇上世子,心里总在想不管别人如何说道,他都会一直帮世子做活,只要世子不嫌弃他。 今日之所以如此早去,是因为王府有大事,世子宠妾做出来据说能起千斤重物的神奇玩意儿。 他身为王府铁匠,虽见过那世子宠妾,漂亮丫头的神奇之处,上次造门前地基时候,老布谷等几个工匠不过说了造多深,她就能说出要多少车砂石,到最后几乎丝毫不差,一下子惊呆众人。 之后监督水轮地基,表现也令人敬佩,她不止熟知筹算之术,而且懂得各种老道匠人才懂的道理,比如暴晒之下沥灰容易膨胀开裂,早上铺设沥灰更好,以后不容易开裂,若是想要沥灰板结持久,需要加石料搅拌等等。 就连他和老布谷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竟懂如此之多,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从哪知道那么多东西,莫非天生就会。 可即便如此,有了种种神奇传说,他还是不信两人之力能起千斤的话,毕竟这太过夸张,如同怪力乱神之说,实在不可信。 老布谷几人更是,他们是泥瓦匠,也是年纪最大的几人,他们想架设脚手架将水轮放下,这是他们干了几十年的活,熟能生巧,而且都以此为傲,看家本事。 可偏偏这时世子爱妾跳出来说不需麻烦的脚手架,她自有办法,两人之力便可起重千钧! 几人当然不信,若有办法他们会这么干了几十年? 换句话来说,若真有办法,岂不是在说老布谷他们无能又蠢笨,用了这么笨的办法几十年。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会认输的。 所以今天老布谷为首的工匠都在等着看笑话,关二也是来看热闹的,他是铁匠,这自然不关他的事,他是来看热闹的。 河边已经围了很多人,世子宠妾正指挥众人架起一个奇怪的台子,并用石块压住后端,他看得出有几个工人根本阳奉阴违,丝毫不想出力,所以做活进度一直很慢,他们大概也觉得女孩不过胡作非为,却害他们要卖力故而如此。 女孩皱眉,他不是世子,对这种状况却也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嘈杂私语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世子来了!” 接着有人陆续喊起来,关二心中一激动,想挤过去看看,可才想往前就被人推着后退,不知不觉已到河边,他本就是铁匠,身体强壮,借着身体优势又一步步挤到前面。 那真的是世子! 身旁还有一个华袍老者,身后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女孩是世子贴身丫鬟,另一个则是世子未婚妻,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还是京城第一才女,王府中对其身份人尽皆知。 如此近距离见到世子关二心中激动,而另外一边工人们见世子来,干活也卖力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就将奇怪的架子搭设起来。 老布谷等几个工匠则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看得真切。 老布谷甚至都不愿去搬半快压架子的石头。 关二见世子在那,忍不住上前帮忙,动身就发现不止是他,周边围观的家丁、护院、工匠甚至府中丫鬟都纷纷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很快就将小山一般的石头搬过来,压在架子后端。 他不知为何,可他想大家也不知道,总之世子在那,众人就不由自主上前帮忙了,这或许就是世子与众不同的魅力吧。 架子被架设好,巨大的水轮也推倒河岸边,无数目光都聚集在女孩身上,几千斤的东西,挪动和举起完全是两个概念。 关二还是不信,他见世子亲自将一个葫芦一般的东西挂在架子顶端,那东西很奇怪,通体铁质,包裹有牛皮,上面还有圈着坚硬的牛皮绳子,留着油水。 一个掉在空中的铁葫芦? 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世子扯紧牛皮绳,然后将铁坨的另外一端拉下,上面有一个铁钩,正好挂在用绳子穿过扇叶中心捆起来的水轮上端。 大家完全不明白世子想做什么,只见世子开始四处打量,随后调出一个个子高大的护院,接着他又看向这边,指着到了自己:“你也出来帮忙。” 关二一愣:“世子说我?” “就是你,出来帮忙。”世子点头。 关二有些紧张:“可世子,小人是铁匠” 世子摇头:“做什么不重要,有力气就行,过来。” 关二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只好出了人群,走到最前面和护院站在一起。 世子将牛皮绳子的末端递到他们手中:“用力拉。” 所有人都愣住了,牛皮绳另外一段可挂着几千斤重的水轮啊! 关二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拉得动 他和同被世子选中的护院对视一眼,又见另一边老布谷一脸讥讽看着他。 不知为何心中来气,上前一把扯住牛皮绳。 绳子坚硬且光滑,略带冰冷。 虽心中不信,关二还是用力一拉 结果并无想象中的阻碍感,反而轻柔许多,一下子他就拉着后退两步,接着伴随咯吱咯吱的响声,另外一端的水轮开始缓缓上升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周围的嘈杂声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和护院身上。 此时关二终于意识到,某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和护院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他相信此时此刻,两人眼神都是一样的的。 他们不约而同,同时看向前方的千斤巨轮,或许是错觉,但并不是那真真切切,巨大的千钧水轮已经离开地面,那感觉如此不真实! 血肉之躯的力量,举起千斤重物? 很快,关二发现不只是他,就连老布谷等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千斤之上的水轮确实离地面了,而且离开好几尺! 有几人生怕看错,还不管灰尘扑倒在地去细细看,可水轮确实离地了 关二却觉得自己没费多大力气,和同是拉着牛皮绳的护院相视一眼,再次用力拉动绳子。 伴随着咯吱声,水轮再次抬高,离地已经达到几尺高度,如此,众人看得真切,水轮确确实实离开了地面 大多数人都呆呆看向他和护院的方向,仿佛惊讶于他们有千钧之力,可他和护院确实清楚的,两人一脸无辜,他们根本没什么千钧之力,甚至都还没用尽全力,可那水轮,那千斤水轮就这么起来了? 关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们拉起来的,他头见到老布谷脸上凝固的笑容,世子亲昵抱住他的爱妾,众人好奇凑近观看,一时间他仿佛成了世界的焦点,所有人目光汇聚于他。 他忍不住春风得意,又和护院一起拉动牛皮绳子,水轮再次升高了离地超过五尺! 那感觉如梦如幻,好似昨夜梦中一般,他明明还没有力,可对面千钧之物却被高高拉起,关二有些恍惚,如梦如幻,他做了什么,又做到什么,他不清楚,只是呆呆看着千钧重物在自己手中被抬起。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了,直到世子下令换了两个人,那两人也轻松将水轮拉离地面。 关二终于明白过来,抬起千钧重物的不是他,也不是跟他一起的护院,而是那小小的葫芦状的东西,是世子宠妾捣鼓出来的东西,那女孩从来就没想过向他们解释半句。 又试了两组,即便是瘦弱之人也能将千钧之物拉到半空,那种感觉 如有神助! 难道那女孩真是神人,所以世子才宠爱她么!若非如此她是如何做到的。 关二心中震慑,久久不能平静,周边众人大多与他同样心情,再看那老布谷,此时脸色苍白,膝盖颤抖,差些就跪下了 这时世子却突然抬手,稳住众人,然后摸了摸那起在半空中的千钧水轮大声道:“我早知今日结果,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你们,就是想给你所有人,所有王府工匠,所有在王府做工之人一句劝告。” 世子他说着将自己爱妾拉在手中,举起她漂亮的手臂,大声道:“祖宗经验不能成为阻碍进步的理由,任何以经验祖宗为由,阻碍新技术推行之人,本王府盖不欢迎!” (过年到处赴宴,酒醉头晕码字混点全勤,诸位见谅,初六离家,初七正常上班,肯定会恢复的) 一百八十七、滑轮组,秋儿的成长 一百八十八、新的钢铁计划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大的惊喜,最大的惊喜是让他找到石墨矿。 前世石墨矿脉大多在东北和内蒙一带,而且直到二十世纪人们才逐渐发现石墨的价值,所以在此之前根本就是没人要的东西。 可对于他而言,那就是黑色黄金,国家崛起之本。 有了石墨他甚至可以尝试炼制液体钢,那是英国人在十九世纪中叶才发明的技术,一种利用石墨耐高温的性质来实现,也是人类历史上首次炼制液态钢。 其质量级高,能当工具钢使用,所谓工具钢,就是可以用于切割和打磨其它金属,足见其质量。在那样的钢面前,现在所有的金属都将不堪一击。 不过一事归一事,总要分别慢慢来,李业让德公放心,黑火药他早有准备。 德公和阿娇一直待到很晚才走,期间德公问了很多关于滑轮组还有黑火药的问题,他要开始重新执掌朝政,自然会挂心得更多。 要走的时候阿娇低着小脑袋,欲言又止,他便知道小姑娘有话对自己说。 于是悄悄将她拉到花园角落,流氓的捏了捏她精致漂亮的下巴:“小姑娘有心事啦,要不要说出来给我听听。” 阿娇被他轻佻的举动弄了个大红脸,低着小脑袋紧张道:“不是,不是心事只是” 李业坐在旁边石凳上,拉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只是如何?” “只是只是世子什么都会,什么事都能做成,心中自有丘壑,可我除诗词文墨,却什么也不会,不像月儿妹妹那样会伺候人,也不想秋儿那么聪明能干,帮不上世子的忙,只觉得觉得很没用。” 李业摸摸她的小脑袋,明白过来小姑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对她说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两人相互爱慕,最好也相互仰慕,我也喜欢诗词啊,你是京城第一才女不是吗,既然如此该感到自傲才是。” “可那是别人说的。”阿娇低着头说。 李业好笑的捏捏她可爱的鼻尖:“小丫头,不能心想为别人而活,先善待自己,才能推己及人,善待他人,你想偏向我,想为我付出一切,我当然高兴。可在此之前,你先是自己,先是王怜珊,先是相府天之骄女,先是京都第一才女,然后才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才是我的乖乖妻子,明白吗,喜欢一个人不得于为他放弃一切,事事顺应,若真如此也太过狭隘了。 那个神采奕奕,自信斐然,文采卓绝,令人不敢直视阿娇,才是我喜欢的阿娇。” 阿娇越听着,不断往他胸口靠,之前忧郁的眼神也慢慢明亮起来,缓缓的,又变成那个神采奕奕,会跟他耍小脾气,归嘟着嘴给他斟酒的阿娇。 她点点头,小声道:“那那今年咏月阁元宵诗会,我准备了新词作,世子能来看我吗?” 李业点点头,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好,那就去看看媳妇的文采到底如何。” 阿娇咯咯笑起来,听见有人过来,像惊慌的小白兔,赶紧跳出他的怀抱。 第二天一早,秋儿用两个人拉起千斤重的巨大水轮之事如风一般在王府中里外传开,而且说得越发神乎其神,大家敬畏更甚。 厨房里的几个大妈大婶私下甚至议论说秋儿是仙女降世,并非凡人,所以才会懂那么多,做得到那些神奇事情。 秋儿倒是一开始的慌张害羞逐渐适应,最终已经能够完全无视外面的声音,依旧每晚听他讲课,白天会帮府中一些忙,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他到处跑。 今天王府双喜临门,潇王府的所有酒灶在赵四带领下建造好了,开始投入生产。 李业正午的时候将固封叫到正堂,正式任命固封负责此事。 严毢会支他银子买粮,并抽调十二名家丁归他使唤,李业给他下了规定,王府内总共的六口酒灶,每月每口灶至少出酒一次。并且每灶头坛二十斤不勾兑,单独储存备用。 六个酒灶平均装粮每个四百斤左右,出酒率大概会在三分之一,就是每灶一百三十斤,六灶每月能出七百八十斤。已是后世规模还算不错的酒厂产能。 前提是不出错,因为粮食发酵等很多环节只能靠十几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即使再老道的师傅也不敢断言百分之百不会出错。 这也是让固封主理此事的原因,他已经为王府酿酒十几年了。 另外一边,严昆帮忙选购的店铺已经按照李业要求装修好,可以开张了。 那里李业准备卖高端产品,比如香水,高度酒,玻璃制品等。 卖贵重物品的店面最好颜色是黄色、白色和黑色,黑给人庄严,郑重的心理暗示,白色能反射物品本身色泽,看起来更加漂亮精致,而黄色则会给人贵重的心理暗示。 所以他之前特意交代过严昆如何装饰店面。 店铺位置靠近城中,地段好,人多,且周围很多达官贵人家,正是主要消费群体,可问题在于 没有合适的人能掌管。 即是高端奢侈品,自然会时时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他不可能亲自去监督,王府中剩下的人没有一个能处理这种事。 做得好的恐怕只有严毢一人,可他一来年纪大,不能每日奔波,二来是王府总管,府中很多鸡毛蒜皮的事都是他在安排筹措,所以自己才能如此轻松去做很多事。 要是严毢走了,谁来管王府? 下午家,李业正专心给秋儿讲三角函数公式时,皇叔李昱派人送来书信,里面还带着两张血印画押的官文纸张诗语的卖身契! 书信中李昱嘱咐,告诉他无须赎身钱,诗语便当他这个做叔叔的送给李业的礼物,不过也有条件,元宵在即,到时又是新一年的花魁之战,芙梦楼是田家产业,他们不想坐视失去花魁。 所以要到正月十五待诗语为芙梦楼夺得花魁后才许他带走。 不过几天,李业还是能等的,他不只是饥渴,主要还有等着用人,诗语其人确实有能力,有手段。 他也写了信让人带去,告诉李昱皇叔让他放心,自己会在元宵之后在带走诗语,同时让人严毢准备黄金百两让信使带去,派护院护送。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严毢非常不高兴,嘴巴都快翘上天了,毕竟在他看来世子就是不务正业,为一个女人花百两黄金,那可是一千多两白银啊!简直败家到底。 不高兴归不高兴,可钱却从王府府库中支出。 李星洲知道这还是皇叔对他好,若真想给诗语赎身,芙梦楼放不放人是一事,就算放了也不是区区千两能解决的。 他这个皇叔不顾家,没什么大志向,也确实散漫浪荡,没怎么照顾他,可心总归是好的。 以李星洲的经验来看,好心人一般都活不长。 现在诗语的卖身契终究在他手中了,不知不觉他忍不住想到那女人魔鬼一般的身材,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 一百八十九、鲁明之死 年刚过,可鲁明最近日子却突然不好过起来。 他之前那次在王府门前叫骂不过无心之举,生怕丢了面子所有壮着胆子说了两句,之后被李星洲恐吓,一时气不过找了孩童说李星洲坏话。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一个世子与国子监生的天差地别,接下来几天他时时回想也觉得后怕,躲在家中,连日不敢出门,生怕李星洲报复,妻子也骂他,后来几日甚至投到自己城外老岳父家中躲避。 可报复居然没来! 他不知怎么回事,不只李星洲没有报复,自己还突然就出名了,而且名满京都! 他完全不明白,只知突然有天隔壁学友专程上岳父家告诉他出名了,期间还恭维许多,让他受宠若惊,于是他才试着回家一趟,结果一到家,门口早被登门拜访之人团团围。 ...... 时间一久,慢慢的他也不怕了,所到之处人人恭维,就是周边酒楼吃喝,只要报上名号,恭维谦虚几句,掌柜便不要钱了! 连走在路上有人认出都会主动为他让道,那种感觉简直飘飘欲仙。 他恨不能写块牌子挂在身上告诉别人——自己是鲁明! 从小到大,他哪里享受过如此待遇啊!感觉自己的人生已到巅峰,也不再去想到底为何会到今日这地步。 总之从此走路都是昂首挺胸,到处访朋拜友,所到之处都被奉为上宾,人人讨好,各个夸赞。 他说几句话大家也觉得在理,写的字明明自己都以为不过尔尔,却有人出大价钱要买,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夸耀好处,让他受宠若惊。 这样的日子如做梦一般,他也乐于其中,十分自得。 ...... 只是近日不知为何,也不知发生何事,所有事情都陆续变了。 最初是访友被拒门外,对方隐晦不言,只是告诉他别再来,也不说为何。 被拒之门外总归脸面挂不住,加之他这些日子风光惯了,哪里忍得了如此窝囊气。 准备回家邀请好友聚会探讨诗词,实则趁机声讨其人,让他受到笔伐口诛可没想。去下家邀人只时被拒门外就算了,还被莫名其妙臭骂一顿! 再回家,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见他就骂,说他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目无礼法,行为下作令人不齿,是小人行径,搞得他目瞪口呆....... 接着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所到之处,人人冷眼相待,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公然骂他。 他感觉晕头转向,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为何突然之间全变了! 他不是风光正盛,不是人人追捧吗,为何,为何短短数日全变了,完全变了...... 就连最要好的几个朋友也对他冷眼相待,而且每况愈下,每过一天,事情加重几分,到后来演变成漫天的谩骂,鄙视,每日铺天盖地......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压抑和绝望。 言语之利,胜于刀剑! 人始终是群居动物,极度渴望社会认同,有时候看似不经心的一两句话,莫名其妙发酵酝酿都会伤人无形,何况是铺天盖地的舆论。 大家都说活在别人评价中的人士最愚蠢的,可即便如此,即使人人说得出这话,开口便有讲不完的道理,却依旧少有人能真正做到。 百人中出一个毫不畏惧他人目光言语的已经算多了。 鲁明虽是国子监生,天子门生,始终不过一届凡人,血肉之躯,凡胎肉体,身为读书人比起普通泥腿子百姓反而更加爱护自己名声羽翼…… 面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言语讨伐,他哪受得了。 初时气不过与人争辩,还被打了几次,可他打死不认,他确实没疏买过什么说书人,他顶多不过给了几个孩童几文钱,让他们骂李星洲几句罢了! 他也不知众人所说的无耻下流行径,气不过让几个孩子替自己骂骂人,这也算什么不得了的无耻下流么? 他满心愤慨,据理力争,可惜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根本没半点效果。 家中妻子受不了众多冷眼谩骂,哭着带孩子回了娘家。 他不走,读书人自有风骨,他是清白的,他心中明了。 …… 后来有天晚上,有人隔着矮墙向他家里扔东西,大些的石块砸到鲁明手臂,他的手再也抬不起来,报官之后官府衙役只是随意看了几眼,根本不管。 鲁明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开始害怕了...... 他第一次开始害怕圣贤之说,因为官府的事让他意识到:若礼就是法,那么循礼与否就能定人生死,像他这样在别人口中不仁义之人,岂非该死!没人会为他争辩,为他可怜! 他开始恐慌,也顾不得骂人,顾不得手臂的伤,拖着抬不起的手臂在家中到处翻找收藏的古籍,到处对照查找,彻夜难眠。 结果.......礼者,天地之序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众多先贤训诫,一字不落,不断回响,嗡嗡钻入他的脑袋中,整个人变得神志恍惚,连手臂开始肿胀发紫都没注意到,这严重的危机让他整个人濒临奔溃。 在别人眼中,他行苟且下贱之事,就是小人而非君子,他摇摇头,小人是不尊礼法的...... 圣人言“礼者,天地之序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总之——礼便是法。 没错,他读书读的正是如此,礼便是法,也向来认为如此。 可若如此,他此时是小人,无礼则不需法,小人国法保护不许保护,不尊礼法之人活该如此。 他读的书是这么说的,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可现在呢,他所学所想,正要他的命!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依旧有人谩骂,依旧有人向他扔东西,他头破血流,他孤苦伶仃,他孤立无援,他摇摇欲坠,可根本无人问津。 他饿了几天,想自己做饭,可他不会,他想学着做,可手臂已经疼痛发紫,无法动弹。 之后每天,他越来越虚弱,脑子里嗡嗡作响,都是数不清的圣人先贤之言,可越想就越害怕,越想就越绝望。 ...... 数日后,鲁明,堂堂天子门生,国子监学生,衣着褴褛,日渐消瘦,伤害累累,伤口爬满苍蝇,甚至开始生蛆发臭,他却每日坐在门口,重复念叨着“礼就是法”。 然后他哭了,哭得伤心不已。 他杀了自己,时到今日他方才明白礼不能是法,可礼就是法!那已经早就深深活在他脑子,也活在所有人脑中,挥之不去....... 十几日后,不成人形的鲁明染病,发烧不止,一个春雨飘落的夜里过后,他死在家门口的门槛上,正如他生前所料想的,无人问津,官府也好,百姓也罢。 因无人收尸,尸臭引发邻居不满,报官后被衙役收到葬岗。 大家习以为常,说到底,礼为国之本,那么对于不尊礼法的小人,死活又有何重要,到底怎么死的谁会在乎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一百九十、卖身契 几日后,李星洲亲自查看了后山的火药作坊,在严申带领下,硝石干燥后直接在后山用于火药制作。 这些天下来,王府后院中的仓库中,已经用干燥的木桶存放五十多斤的黑火药,他安排护院轮流站岗,一刻补得松懈的看护。 因为酒灶已经完工,更多的人手可以抽调过来用于研磨碳粉等,让火药产量增加,可即便如此依旧是差强人意的产能,究其原因是硝石产量太低,可短时间内无力解决此事。 另一方面,交了定金的妃子和贵人逐渐来取香水,李星洲一一奉上,再发一笔横财,可这只是短期因地制宜的方法,为了宣传,不是长期可持续的规划。 他还需要更多钱,来实行下一步的计划,掌控国家动脉。 城中的店铺才是长远计划,以后香水,高度酒,甚至王府南方河贯通之后的各种奢侈品都可以在那销售,而他需要一个掌舵人。 那天晚上要不是他精虫上脑,酒后乱来,事情可能会容易很多。 不过他向来不是什么沉迷后悔过去之人,前世是,现在也是。心有猛虎,老子是天下最大,谁也不怕,即使皇帝也是,只不过那份狂傲被年龄和岁月带来其它东西逐渐掩盖。 可掩盖不得于消失,有些东西深入骨髓。 他本就是个冷血而不择手段的人物,他想得到的自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 前世手下有些弟兄也无法认同他的做法,可他就是他,他是李业,黑道冷血无情,冷厉深沉的老大,他是李星洲,骄横跋扈,肆无忌惮的世子。 他是狼,或许披着羊皮,但狼始终是狼,他要做的事,不会让任何人阻拦。 下午,从后山来,王府一侧院子里,在固封带领下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新一轮的粮食发酵。 这时及其需要经验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能掌握,所以李星洲再三告诉固封,不要吝啬,也不要死守什么规矩,让他在家丁护院中挑八个人,好好跟着他学,倾囊相授。 小院后,调戏一会儿两个丫头,和她们一起吃过晚饭,带上诗语的卖身契就出了门。 “你好好准备准备,曹宇公子已经答应到时为我们芙梦楼写词,那可是花上千两银子才求来的 你别耽误啰,可千万小心 若是今年失了花魁,到时家里可会不高兴的 还有,上次那宴公子不是提过,你这装扮太浓,以后胭脂水粉少点”田妈妈唠唠叨叨的对着诗语说,可坐在对面的女子却双眼无神,心不在焉,也没怎么打扮。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见自己说半天,结果根本没人听,田妈妈不高兴了。 诗语点头,呆呆的道:“听了,也明白了,到时我将曹公子的词一唱,事情就定了。” 见她如此敷衍,田妈妈本想骂人,可话到口边又没出来,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叹气道:“那夜也怪我,若我早些察觉,就不会出那些事 可不管身在何处,身为女人都不能自暴自弃,你要是不想救自己,在这世道,女人就是任由男人拿捏的东西罢了。” 说完田妈妈也久留,干脆转身走了,临走前还关上门。 诗语一脸懵逼,田妈妈是怎么知道的,她还以为那晚的屈辱无人知道 这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心中愁苦愤恨,之前和她关系不错的好几个才子,本是谈得来的朋友,这几天临近元宵也来见她,想必是想帮她,可都被她一一拒绝。 丫鬟都夸她漂亮了,每说一句都仿佛在她心上插刀,女子被破了身,柔媚之态外显,自然觉得更漂亮了,她又是悲愤又是难过。 刚好赶上元宵诗会,今年又要新选花魁。 所谓花魁不止才艺舞乐那么简单。 在这文风盛行,甚至可以说文悦武嬉的时代,若某个才名大的才子给某个青楼头牌写上一首好词,立马就会增色不少,引来众人追捧。 到最后评谁是花魁也并非看谁漂亮,谁唱词好听,舞乐动人,而是最后得的花。有钱人们会购青楼金花,然后送给喜欢的头牌,金花布制花瓣,真金镶边,百两一朵,可不是普通人送得起的。 能送的大多都是商户,商户虽有钱,却缺乏安全感,故而定会追逐好词好诗,想沾点才气以保身。 商人大多不动懂诗词的,可祖宗定下“士农工商”,商人便是有钱又如何? 读书人想骂就骂,朝廷想杀就杀,每年出兵必然会有众多大商因各种理由被抄家诛杀,大多数人都信朝廷列出的桩桩条条罪状,还怒斥不停,恨不能吐上几口口水,踩上两脚才泄愤。 可诗语却知道,那不过是嫉妒短视之人罢了。 心里对朝廷说的不一定全信,可只要自己听得爽快,见比自己过得好,活得比自己自在气派的之人死了,他们就高兴。 可却从未长远想过,朝廷今日可以毫无理由诛杀别人,明日就能无须借口杀了自己。 所以商人们虽有钱,却人人自危,恨不能都往官宦人家的大腿上爬,以求自保。 而当官的大多都是读书人,这时与其说讨好区区青楼头牌,不如说讨好背后为她们写诗作词的才子,说到底,这又变成一场诗词文墨的对决。 诗语不像其她那些整天幻想着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故事之小女子,她看得清楚明白,对于她们这些头牌来说,比的就是交际、心机、能力。 谁人缘好,谁认识的的才子厉害,谁能找厉害人物为自己写诗作词,便是角逐花魁的重点。 若说拿捏人心,将人掌控股掌之间,诗语自认为不会输给谁,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是花魁。 可今年她遇上了李星洲那个禽兽。 这也是她这几天明明临近元宵,却无精打采的缘故。 说曹操曹操到,不一会儿门被推来了,丫鬟极力阻拦也无用,那个她最不想见的人一脸坏笑的进来,丝毫没有拘谨,全当自己家,他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用她心爱的茶具为自己倒茶,自顾自喝起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言不发。 人的情绪很难有明显的分界线,最难熬的几天她身心俱疲,甚至想过去死。 可那已经过去了,现在她想活下,不是没有死得勇气,而是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加需要毅力,比如现在,那混蛋得意的将一张有官印的文书纸张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看得清楚,那上面有她的名字,那是她年幼时签字画押的卖身契! 一股寒意从心底袭来,令她呼吸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的卖身契在李星洲手中。 一百九十一、博弈 诗语咬牙看着眼前男人,她心中不想承认,可却不得不去直面心底让她战栗的情绪,她害怕了...... 恐惧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她明明能应付大多数情况,能轻松应对很多人,糊弄也好,迂回也罢,她有众多手段,从小便学来的。 她自负天资聪颖,擅长学习,懂人情世故,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便是田妃好多几次召她唱词她也能应对自如,更不用说那些自负才学的才子或读书人。 这些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他们尊崇礼法,缚于礼,行于其上,牢牢抓住这点,不管他们身份地位如何,她总归能找到相处之道,顺其喜好而言行,不一会儿就能让他们高呼知己。 可她偏偏一开始就拿李星洲没半点办法。 这混蛋不像别人,第一次见诗语就发现他根本不尊礼数,不讲章法,恣意妄为,她所有的本事在李星洲身上用不上半点! 时至今日,她才有些明白,那时或许那并非愤怒或无奈,更多的不甘和挫败感...... 她从小时候被卖到司教坊,后被田家看中,进入芙梦楼,也将她束之高阁,尽心培养,凭借的的不只是什么天生丽质,或是才学洋溢。 更多是把握人心的本事,可这些她引以为傲一生所学的本事,在李新洲面前不值一提,毫无作用。 从未有人给她这样挫败感和压迫感,她不甘心,也不想认输,加之李星洲步步紧逼,让她毫无退路。 终于,她找到一个机会,在她引以为傲的领域,以她最擅长的方式击败他!不只为报复,还为拿回属于自己的骄傲,为证明自己。 她不信,即使不束于礼法之人,也定会有破绽,也会受到周围人影响。 既然不能从他下手,那便从他周围的人下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星洲不只是不尊礼法,不受世俗言论团缚,更是阴险狡诈,心机深沉,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在此之前从没人做到过! 她对那混蛋了解不够,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像李星洲这种不被世俗言论束缚,又阴险狡诈之人......是最危险的! 诗语这几天才慢慢明白过来,她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那禽兽自顾自喝着她的茶,然后将卖身契摆在桌上。 诗语从未感觉到如此被动和无力过:“你想如何。”她努力镇定,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皇叔已经告诉我,元宵一过我就可以带走你,到时卖身契在我手中,你就是我的人了。”他笑眯眯的道。 诗语感觉自己快要崩溃,她能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那种命运被别人拿捏掌控的恐惧让她全身颤抖,最后她还是忍住了,语气微颤的道:“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这种时候歇斯底里反而容易了,想要理智的去争取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明知经历了那么多,发生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还会有好结果,黑暗中看不到一线生机,破罐子破摔反而是最容易,清醒的去面对那悲惨的结果,要忍受难以想象的苦难。 可诗语没有。 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比任何人都要执着,或许毫无希望,可她从不是愿意顺从他人默默承受之人,她从小就学会抗争,从小学会自立自强,所以哪怕是人人畏惧,高高在上的潇王世子她也敢反抗,敢斗争。 只是结局悲惨...... 哪怕害怕得全身颤抖,想要流泪,可再来一次,她依然会做一样的选择。 所以诗语艰难哽咽道:“如果你想将我收入府中,沦为你的玩物,那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她说得艰难,嘴唇在颤抖,可却说得很字句清楚。 她宁愿面对最惨痛的结局,也不会成为行尸走肉。 说出这话,她全身已经失去力量,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明白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王府要处理她一个弱女子有数不清的方法...... 她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人,那个冷厉、跋扈、不受束缚、阴险狡诈的男人,他会如何,大发雷霆,或是凶狠雷厉的动手,再或用更加阴险的方法折磨她,就像那晚那冰冷的夜。 此时,坦然决绝之后,她倒有些看开了,说到底她和李星洲都是一类人罢了。 她和他都心机深沉,都不束于世俗,不同的是李星洲可以恣意表现他对礼法束缚的不屑,而她却不可以,她只能将那些埋在心中,身份地位使然。 这么一看,她倒是有些羡慕那禽兽了...... 房间里除去她低声哽咽声,瞬间安静下来,时间在流逝,李星洲坐在对面,自顾自喝着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也没有声色俱厉。 “我还没说完交易呢,你先别急着要死啊。”禽兽端着茶杯只顾自己品茶,那是她的茶杯,之前从不让外人用。 他接着说:“我在城中的开了铺面,缺个掌柜。卖的都是些金贵东西,需要能说会道,会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人,可惜现在我王府里没这样的人,除了你。” 诗语反驳:“我不是王府的人!” 那禽兽哈哈一笑:“过了元宵就是。” “我宁愿死!” “先别急着死啊,你听我说完。” “你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只要你答应,并帮我管好以后王府在城中片区的所有店铺,我可以把卖身契给你。” “别白费力气,我不会......你说什么?”话到一半,诗语一愣,她是不是听错了。 对方直接将卖身契推倒她面前:“这算定金,正月十六,城南听雨楼等你,若没来,你知道王府有什么能耐。”他说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诗语彻底惊呆了,心中都是惊涛骇浪,看着桌上的卖身契,连忙站起来道:“你......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你如此自信,我会老老实实去找你,我可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单纯小姑娘。” “你若忘了我也提醒你一下,区区在下李星洲,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回头道,明明说自己不是好人,却说得如此坦然直白,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你喜欢掌控一切,恰好我也是。你之前见惯了好人,可别忘记,坏人有坏人的做事方法,来不来在你,如何处理在我,如果事情到那一步,大家各施所长。”男人停在门口自信的回答。 诗语语气一滞,咬牙道:“哼,你就自以为能掌控我吗!自说自话,自大狂傲之徒!” 对方没说法,报手过肩,拱了拱:“告辞,再会。” 说着头也不回走出房间,伴随噔噔的沉稳脚步声,在走廊中渐行渐远,那卖身契就这么留在了桌上,看着薄薄纸片,诗语心中满是震撼,五味陈杂,居然呆呆看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她回神,怒气冲冲将想要将桌上的茶具摔碎,可迟迟下不了手,最后居然蜷坐在地毯上低声哭泣起来...... ....... 一百九十二、互惠 李星洲不是什么好人,这他一直知道。 不过送诗语卖身契并非一时冲动,或是什么意气之举,他自有盘算。 很多人想必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曹操官渡之战打败袁绍后,在其大帐中搜到不少自己这边官员写给袁绍的投诚信,曹操一封不看,直接当着众人面付之一炬。 千年过去,很多人都感慨曹操之胸襟大度,却少有人想过背后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为什么曹操这么做能得人心? 大家以为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所以不用深思,可深思之后却发现自己其实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不过总有“闲极无聊”之人,他们不在乎思考“有什么意义”,所以最后在他们那里有了答案,他们是心理学者。 曹操的信也好,李星洲的卖身契也好,一个关键点在于“先给别人恩惠”。 先把资源送给别人,这启动了影响力的一个基本原理,互惠原理。 互惠原理会在接受恩惠的人心中挑起强烈的偿还义务感,让人们想要以同样的方式将恩惠返还回去。 好的销售员都知道先免费送给客户试用小样,如此更加能引起人们的购买欲望。 聪明的领导通过率先倾听、提供帮助,主动找出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能帮助自己的人,能为自己日后事业铺平道路。 社会学家们提出,在每个社会中都存在给予、接受、偿还的义务。这是一种存在于社会黄金法则中的期望,作为社会进程的一部分。 可这条法则也存在两个关键点:一个是率先采取行动,一个是出其不意! 先给予而不是索取,用出乎意料的方式给予,会让人在互惠原则中获利,同时获得巨大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影响别人的行为。 如果知道这些知识,再去回看很多事情就更加清晰。 比如曹操烧通敌信件,他手下率先采取行动,先给予,并不以此威胁众多通敌官员,不等众人问及,直接干净利落一把火烧光。 其次这个举动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符合影响力的互惠原理两个关键,所以他获得众多良性回馈。 再看当初刘邦对待从项羽阵营来投靠的陈平。 不问出处,不要求他做出功劳,首先做的就是官复原职,然后予黄金(黄色金属,指黄铜)四万斤,任其使用,不问出入,不审计,不报销。 这同样是符和互惠原理的,率先给予,出其不意,所以刘邦得到的回报比付出高很多。 这样的例子在很多成功人物身上有很多,方面教材也很多,不能满足率先行动,出其不意两个关键点的给予大多都是徒劳无功的。 经常也有这样的现象,在一个团队之中,有的人任劳任怨,乐于助人,可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回报。这说明他不懂影响力基本原理中的互惠原理两个关键要素:率先行动,出其不意。 成功的人们或许不懂这些,但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做了,而李星洲是懂得,所以他做起来更加简单而有效。 率先行动,出其不意! ...... 不过事情成与不成还看脸,这是概率问题,人心复杂,他又岂能一料而定,若真能如此他就是神了。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等待,他承认自己垂涎于诗语的美貌和妖娆身姿,可更重要的还是她展现出的身为领导者的手腕和毅力。 在他以前的世界,大家都喊着人人平等,平等是要辩证看待的,若所谓平等就是该人人一样,那反而是最大的不平等了,所以平等只能是尽量创造机会的平等。 总览中国历史,从一开始的世袭爵位,到举荐选拔,到九品中正制,再到科举,再到高考,选拔人才的范围越来越大,覆盖纵深越来越大,面对人群越来越多,条件越来越宽松。 中华民族的历史,也可看做一段不断加强机会平等的历史。 可无论如何,人毋庸置疑是有差异的,这也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之一,正因每个人都不一样,在混乱无须的日常生活中才会产生进化的成果,从而向前迈进。 井然有序的机器能够自我进化吗?显然不会。 这也导致人才,那些顶级的人,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宝贵难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某种角度上来说,人又是那么的不平等。 严毢觉得他为一个青楼头牌花几千两是浪费钱财,李星洲自己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人才是运转一个团体的关键。 目前王府:严毢主内,严昆主外,严申负责机秘事务,秋儿能领导工程建设,季春生能带来宫里他难以触及的信息。 可却从没一个人能代替王府完成与各种达官贵人,与上层社会交流。 若将王府比作一个小国家,那么缺乏的就是强而有力外交人员。 而诗语是李业见过最好的,她能应付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强大的手段和魄力,刚柔并济,这种人才就是花上万两他也会想法设法弄过来。 这是一种投资,对人才的投资是长远而且回报最大的。 ....... 过年后没多久,王府再次忙碌,听雨楼因特殊菜系走红,接着独一无二的将军酿出现将它推上一另一个高台,一个一览众山小的高度。 远近驰名的将军酿快速走红,清冽如水,热烈如火,过硬的质量很快在口耳相传之中迅速名满京都,还在向外传播。 很快卖将军酿的收益已经超过听雨楼其它产业收入。 而且在听雨楼压榨之下,周围好几家酒楼已经濒临破产,资本在汇聚,这符合市场规律。 若是寻常情况,酒楼老板无论如何也会挣扎一下,走走上面的路子,下下绊子之类的,总之大多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手段。 可听雨楼背后是潇王府! 皇亲国戚,天子之孙,亲王嫡子,面对这种背景没人敢伸手,除非不想要命...... 李星洲早有拓展业务,开连锁店的心思,听雨楼客流量已经到极限,可客源却还很多,所以他让严昆注意好周围酒楼,若到坚持不下去的地步可以出手收购。 另外一边,大军一走,殿前指挥是杨洪昭离京,三衙首官不再,关于军改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李星洲早盼着自己能手握禁军。 所以这几天每次去开元府当值都趁机为冢道虞写起策划。 正如他之前所说,责任分散效应导致官员观望,对此事不上心,正因如此,这事不那么容易解决,需要精心策划。 而最好下手的就是神武军! 禁军三军,武烈、岭捷、神武(御林)。 神武军一共五厢,兵力十万左右,而其中第一、第二厢随杨洪昭还有太子南征,京都之外大营只剩下第三、第四、第五,三个厢。 从季春生的消息来看,第三、四厢的厢指挥使随杨洪昭南征,主持事务的都是都虞侯,都虞侯在军中威望不足,正是大好时机!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在皇帝面前积累一些话语权,这就要靠德公和黑火药了。 ........ 严申小心将研磨精细的三种粉末混合在一起,然后倒入清酒,直到粉末完全湿润,这酒正是将军酿,听雨楼买半斤一百两。 可在这,世子却让他用来湿润这些黑色粉末,以防搅拌时有危险..... 在严申看来简直暴殄天物啊!这些东西就是流动的金子。 所以每次湿润粉末他都十分小心,恨不能多省下一滴。 之后这些粉末还要在太阳下晒干,然后世子每隔几天就会亲自来后山验收,将黑粉取出少量,放在白纸上点燃,若烧得不够快,或烧后留下白色和黑色残渣的,统统就算不合格,需要重新配制,非常严格。 这也使得兄弟们做事小心翼翼,十分辛苦,不过大家都乐于为此,因为他们的月钱足比普通家丁高处四百文! 一百九十三、手榴弹 后山嶙峋乱石中,突然一声炸响,响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橘红火光闪过,烟雾升起,碎石飞溅。 周围几丛灌木被瞬间打得粉碎,栓在五六步开外的无辜山羊也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惊慌四窜,可窜出两步就站立不稳,挣扎一会儿栽倒在地,血水刷刷流淌出来,染红干燥的土地。 严申跟着世子,目瞪口呆的从十几米外的石头后钻出来。 靠近一看,爆点四周掀一个不大的弹坑,四处石壁上有破片打出的白痕甚至几寸孔洞,而栓在爆点四五步外的山羊这时候已是奄奄一息,破片在它身上打出好几个洞,其中一个致命的在脖颈处,想必断了动脉,此时已经血流满地。 山羊口、鼻、耳朵中都流出血来,显然是爆炸的冲击导致的。 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见,严申依旧觉得震撼,一双腿都在打颤,他几乎可以想到如果那东西在他脚边炸开会是怎么一副惨状,只怕死无全尸。 更加令他惊讶的是,那东西居然是用自己所制的黑粉造出来的! 世子称呼它为黑火药,他终于明白怪不来世子再三让他制作时小心谨慎了,这东西...... 这几天世子让铁匠用生铁铸造各种奇怪的半圆铁壳,然后在模具中加槽,制出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各种壳子,塞入黑火药,一直都在后山用来炸石头和羊。 他不明白世子想试什么,只知道这东西如晴天霹雳,令他心惊胆战。 ....... 李星洲在试合适的外壳。 比起枪管,炮管,手榴弹的外壳对材料要求不高,铸造工艺上也没有难度,但经验和知识总是一点点积累的,手榴弹也在不断改进,加强,使之更加合理和更具威力,加强其杀伤力。 可别小看这些小而细微的改进,这个过程持续整整数百年,而他成为先辈探索的坐享其成者。 手榴弹的外壳无疑铁是最合适的,而且要生铁。 生铁脆且强度低,而且容易铸造,容易碎裂,因为不需要更多复杂工序,在模具外设置凹槽,能使外壳在爆炸中迎着凹槽的位置开始有规则破裂,形成高速飞行的破片。 通常来说人们印象里进攻代表威力大,实际上并不完全如此。 因为进攻往往意味着对于机动性等方面的要求,这会在体积、重量、以至于威力上对手榴弹有所限制。 而防御性的武器,往往有着固定架设、对体积、重量、威力、物资消耗都相对宽松的限制,反而更注重威力射程等方面的指标。 进攻手榴弹和防御手榴弹之间的差异就符合这个规律。 李星洲学习了美国进攻手榴弹设计的理念和经验,设计了这种有凹槽的外壳,加之接上一个竹筒手柄,没有好钢材之前,精密引线也能制作,但成本太大,得不偿失。 所以依旧采用点燃火绳引爆的方式,竹筒手柄用于防水,方便携带,保证雨天也能将火绳点燃。 火绳制作则更加方便,普通棉线用油浸泡,晒干,再掺入火药粉就行。 他这几天实验的是各种不同形状的外壳破片碎裂情况,以及装药多少最适合,结果发现椭圆外壳的碎片碎裂是最均匀的。 爆炸时候外壳像气球一样被吹胀破裂,沿着凹槽碎裂成众多破片,杀伤半径足有五六米的样子,甚至更远。 对于进攻性手雷,这种威力已经合适了,这是后世积累的经验。 因为士兵将这种手雷挂在腰间,进攻时扔出去,接着前进,如果威力太大反而会阻碍追击敌人,甚至误伤自己人。 而防御性手雷则可以再加装内置破片,加大装药量,扩大杀伤范围。 到目前为止,两种手雷经过试验他都定下图纸,可以开始生产。 严申后怕的在一边拍拍胸口:“世子,这东西跟老天爷打雷一样,若上了战场还得了.......” 李星洲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所以我才让你们小心,以后别给我省酒,酒精蒸发快,降温作用明显,用酒就是为安全生产考虑。” 严申似懂非懂的点头。 “不过这几天出入王府的铁矿实在在太多,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拿着说事。”李星洲有些担忧的道,然后卷起袖子:“走,把这羊拖回去煮了。” “好嘞!”严申也高兴的卷起袖子上来帮忙,世子实验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这几天王府天天有羊肉吃,大家都乐坏了....... 两人一人提一边,提着死去的山羊向王府走去,景朝设有盐铁司监管盐铁产业,按理说盐铁都归国有,私人不得生产,可铁不比盐,铁在民间依旧是官府允许流通买卖的,毕竟铁不止能铸刀兵,还能成农具,但量不能多。 盐铁司全国范围内设有下属单位,每地铁矿,生熟铁买卖都要记录在案。 可这些天王府因各种事情,李星洲买进了大量铁矿,难免引人注目。 不过想必不是什么大事吧,他也也没多放在心上。 ......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皇上看着那潦草字迹小声念着,随后道:“虽是年少狂词,却实文采斐然,可称罕见,朕这一生也没见过几首这样的好词。” “那是,世子可是陛下皇孙,无论如何也承皇家福泽,自是远超常人,寻常那些世人追捧的才子怎么能比得上呢。”福安赶紧道,他是最明白皇上喜欢听什么话的。 若年轻时,皇上也是喜欢听别人夸耀他文治武功之功绩的,可到了现在,皇上已不是当初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之人,他更加收敛,深沉,也更不喜欢大臣吹嘘拍马。 他大概能听得出话的真假,明白很多人言不由衷。 反倒是作为老人,他更加喜欢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孙儿的好话了。 果然,福安这么一说,皇上难得一笑,然后命人将那副世子那日家宴醉酒时所写下的词挂在南墙上。 这里是陛下最喜欢的珍宝阁,挂的都是前朝和本朝诸多大家字画,摆着众多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可皇上却将世子的词挂在此处,足见其喜欢。 皇上又看一遍,福安跟在身边小心伺候着。 “词是好词,可终究太狂,说得好像自己多么了不得似的。” “这所谓少年得意,少年人大多如此,意气风发,活力洋溢,陛下年轻时候不也正是如此吗。”福安笑道,多年来这几乎成了习惯,他知道皇上喜欢听什么,他张口就能接上。 皇上点点头:“确实,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才好,以后多打磨打磨便是了。” 一百九十四、祸起 福安不说话,静静等着皇上看那词句,这些日子来他明显感觉到皇上气色精神都比之前好多了。 他虽只是贱奴,却与皇上相处最多,心底感同身受,多少有些不忍,在外人看来陛下或许高高在上,手握天下,无人敢违逆。 可在福安眼里,陛下除去至尊之躯,还是个花甲之年,天天操劳忧心,子女孙儿都怕他的孤单老人。近来好不容易有不怕他的潇王世子,他表面为维护尊卑次序而生气,心中其实是高兴的。 正在这时候,有个小太监轻手轻脚走进来,在福安耳边耳语。 福安上前道:“陛下,盐铁使鲁节求见,已在门外候着。” 皇上皱眉:“他这时来能有何事?” “那老奴这就让他回去?”福安问。 “罢了,最近诸事不顺,烦扰颇多,在此关头万事不可大意,让他门外候着,朕这就去。”小太监领命出去通报,皇上在宫女伺候下披上保暖风衣,才缓缓出门,福安连忙跟上。 门外是一片小花园,园中绿竹茂密,小亭里鲁节已身着紫色官服,手执奏折等候多时,鲁节五十多岁的模样,国字脸,手指指节很大,长满老茧,毕竟他乃盐铁司首官,会匠人活计。 见到皇上出来,他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才道:“陛下,臣今日来有事禀报,但又不知当讲不当讲,可职责所在,臣不说心中难安,若说了反而触怒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他说着再作揖。 皇帝皱眉,吐出几个字:“有话就说。” “遵命!”鲁节这才直起腰来:“陛下,按景朝律,全国上下铁石、生铁、熟铁买卖都需我盐铁司详录出入,以便查证,以防异动,最近......最近........” 说到这福安见他脸色为难,似乎有所顾虑。 皇上本就受叨扰,此时见他婆婆妈妈,脸色更加不好,说话语气重起来:“有话快说,你堂堂盐铁使,朝廷二品大员,有何事不敢开口,何至于此!” “是!”鲁节咬咬牙道:“最近盐铁司在录大批铁石从北方江州一带顺流而下,从水路进入京城,这本也是常事,每年春耕百姓需新农具,铁用量大些正常,今年不过比往年多了一些。 可今早......今早我司通知参胜提醒下,臣仔细查阅最近铁石出入记录,居然发现其中有三千五百斤铁石全部入了......入了潇王府.....” 话音一落,小小的花园安静下来。 福安心中咯噔一声,感觉事情不妙,一下子忍不住想到当年被抄满门的亲王...... 果然偷偷瞟了一眼,发现皇上的脸色难看起来,皇上平静的问:“三千多斤铁石,依你看能出多少斤铁。” 鲁节低头道:“大概......大概一千五百到两千斤左右,臣觉得世子或许.....或许是有其它用处,不过......不过身为臣子禀报皇上乃是为人臣本分,毕竟这么多铁在京中还聚集一处,实在.....实在是.......” 鲁节满头大汗,不敢再接着说下去,福安却心跳加速,他知道鲁节想说什么,这么多用处不明的铁在京中,还汇聚一处,实在太过危险! 两千斤铁啊,那可以打造多少刀兵了,在加上之前陛下遇刺之事...... 皇上面无表情挥挥手:“你做得不错,下去吧,切记不可对外透露,朕自会问清。” “是,臣告退。”鲁节如蒙大赦。 他也不敢多待,告退之后赶紧匆匆退出,一刻也不想耽搁,直接出宫。在其位谋其政,这么大的事他若不告诉皇上就是失职,到时万一真有异动,他就是万死不足以谢罪。 可上报皇上这却又是皇家内部之事,若冤枉了潇王府呢,稍有不慎他恐遭牵连,所以鲁节也觉得此事十分难做,也不想插手其中。 ..... 福安静候一旁,皇上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的假山。 皇上不说,他也不敢说,心中七上八下,刚刚陛下才夸的世子,结果现在......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次只怕要出事了。 又安安静静的过去许久,福安觉得脚开始发麻,却始终也不敢一动,只是静候。 “福安,你说他要这么多铁干什么。”皇上背对着他问。 “老奴......”福安慌张的道:“老奴也不知,陛下圣查慧明,自有断绝......” “哼,圣查?朕若召他进来问话,定然什么都问不到,若派人去王府......便是给他定罪,逼他去死!”皇帝自言自语:“好个年少轻狂,真会给朕找事!” ....... “小婿看得千真万确,此事绝错不了!”年轻文士激动的道,他案桌对面坐的正是当朝参知政事羽承安,矮案上放着众多熟食。 此人正是盐铁司同知参胜,也是羽承安的乘龙快婿,年纪轻轻,才三十多岁便身居高位,年轻有为。 “鲁大人早上在小婿提醒下看来在录典册,下午便匆匆进宫了,绝错不了。”参胜自信道。 “好!做得好。”羽承安高兴得重重点头:“来来来,你我翁婿共饮一杯。”他说着就要倒酒,却被参胜抢先:“小婿来。”说着他拿起漂亮的玉净瓶,小心为两人斟酒,随后对饮。 “呵,这听雨楼的将军酿果然了得,等下你回去的时候也带上两瓶。”羽承安高兴的说。 参胜也不推脱,拱手道:“多谢岳父。” “唉,你我二人之间,不必说这些客气话。”羽承安笑着说,随即站起来,扶着胡须道:“这世上除去你,也少有人知老夫志向了。” 他说着幽幽摇头叹气:“想我景朝,泱泱大国,大好河山,可陛下太过强势,文治无为,武功征伐却长久未停,军阀气味浓重。古人云,国虽大,好战必亡!我景朝若为外患,必有内忧,可群臣和皇上却都不知。” “当初的潇王也好,之后的魏朝仁也罢,还有现在冢道虞想要施行的军队改制也是如此!”羽承安摇头:“一位追求武力,刚而无柔,国家如何长久? 只有读书尊礼,教化世人,才是安邦固国长久之道。自古臣强则君弱,当初我要借机杀魏朝仁,太子还以为老夫站在他那边,别人以为老夫想借机牟利,哼,短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老夫哪边都不站,只站我景朝社稷!” 参胜也站起来,端着酒杯跟在羽承安身后,也不说话,静静聆听教诲。 一百九十五、真正的钢 一百九十六、阻碍 “世子,要带羊毛的毯子吗?还有世子最爱的茶具,点心也要带一些,梅花糕最好,嗯还有核桃,瓜子,茴香豆.......还有还有,还要酸梅汤。还有前几天世子做的肉干也好吃,也要带上一些......”月儿正板着手指高兴盘算呢。 秋儿在旁边提醒道:“你别老是想吃的啊,带点保暖衣服才好,这几天晚上风大,可冷了,还有明晚说不定会下雨呢,还要备着伞才行。” “是啦是啦,不是有秋儿姐在,所以我才只备吃的么。”月儿晃着秋儿的手臂撒娇道。 李星洲好笑的看着两个小丫头,将手中的纸合上,这些天他一有空闲就将脑海中一些知识记录下来,毕竟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可文字不会。 明晚就是元宵佳节,一年一度的盛会,所以两个丫头才会这么兴奋,特别是月儿,已经蹦蹦跳跳一整天了。 “世子世子,我们先猜灯谜,还是先看花船啊。”月儿靠过来,摇晃着他的手臂问。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怎么都行,你喜欢看花船就先去看花船,喜欢猜灯谜就先去猜灯谜。” 小姑娘还是踌躇不定,似乎十分难以抉择,烦恼的晃着小脑袋:“到底要怎么好呢......” 李星洲嘿嘿一笑,搂过两个小姑娘,将她们放在大腿上:“我看你也别纠结了,我们先去放孔明灯吧,放完了再去看花船,路上便可以慢慢猜灯谜了,晚上隔壁的陈爷爷邀我去诗会,那里有很多点心和甜酒,月儿也不用操心带零嘴了。” 月儿高兴的点点头:“好呀好呀,不过我要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猜灯谜。” “好好好,你明天想吃就吃。”李星洲好笑捏她小脸蛋:“不过不能太多,上次你就吃得闹肚子了。” 月儿始终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自制力比不上成年人,上次因月钱丰裕,便去买甜白酒还有糖葫芦,结果吃多了,第二天就拉肚子,搞得李业担心许久。 说起自己的不堪往事,月儿小脸一红,害羞的用小脑袋给拱着他的胸口:“知道啦,人家知道啦世子,你不要再说了......” 怀里放着两个香喷喷的小丫头,十分舒坦。 这几天不知为何,何昭也不来找他麻烦了,虽平时见着脸色依旧不好就是,但不像之前故意找茬了,有时甚至会对他的公务吩咐几句,教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倒是何芊小姑娘天天来找他,自从他去了开元府,小姑娘更加高兴了,每天听他说各种烂七八糟的故事。 李星洲有时会把四大名著中截取一段精彩的说给她听,比如什么草船借箭,空城计,猴王出世或是三打白骨精等。 总之烂七八糟的,想到哪说到哪,天马行空,有时小姑娘太得意,又会故意说聊斋里的鬼神故事吓吓她,总是日子过得舒坦惬意。 有的时候李星洲甚至想就这么过一辈子算了,毕竟他此时不愁吃穿,衣食无忧,养活一个王府绰绰有余,初来乍到之时,他却有这种想法。 安贫乐道,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可以做做工匠,传授一些适当的知识,或者著书立说都行,也算造福后世啊。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危机感越来越重。 春天南方叛乱,秋天关北战败,过年皇帝遇刺,苏州造反,一切都似乎预示着景朝即将迎来狂风骤雨,树欲静而风不止。 景朝只怕没有几年太平日子了,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李星洲不相信任何人,皇帝、德公、冢道虞都是,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或许可以相互帮助,但他从未指望过谁能保护他,他向来只相信自己。 手中有钱并不够,武器、军队,才是安全的根本。 为此他必须步步为营。 午后,李星洲放下手中活计,带着两个小丫头找来纸张,浆糊,竹条,亲自带她们做起孔明灯来,也不管那些烦恼事了。 工作之余也不能忘记生活啊。 ...... “老夫担保,三衙裁撤之后你依旧能担重任,到时......”冢道虞劝道,此时整个小院中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正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 “你在三衙之中只得养训禁军,却无实权,若三衙裁撤,你即能领军,又有将权,将来建功立业......”冢道虞费尽口舌,滔滔不绝说着。 他本不擅长说辞,可这些规劝之话都是潇王世子写好之后以信件的方式送到将军府的。 他这几天每天晚上熟读谨记,其间越发觉得这李星洲不简单了,他这些规劝话音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对此问题看得透彻,甚至比他这个说着要改制许久的人更加通透。 之后冢道虞一一邀见禁军中诸多重要官员将领。大到马步军指挥使,都虞侯,小到军器监,兵部众官吏,见了众多人。 在李星洲设计的说辞之下,大多都被说服,同意支持军队改制。他心中震撼,表面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继续与王府信件来往。 “大将军之言属下已尽听,还是那句话,某是个粗人,就知道竭忠皇上。将军的说法好归好,可谁能保证之后的枢密使都世代忠于天家?”说着他拱拱手道:“某是愚人,只懂死忠,大将军还是不要跟我说这些了。” 说着他站起来,抬头挺胸,迈着大步离开庭院。 冢道虞皱眉,虽大体顺利,问题还是有,朝中位高权重却极力阻挠之人依在。 一个是参知政事羽承安,一个便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了。 童冠是军伍中被皇上提拔起来的人,所以他以忠于天家立身处世,到处对人说起,时不时就谈论皇上对他的恩德。 至于他是真忠还是假忠,冢道虞道觉得只怕难以说清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很多东西不到危急存亡之时难见其真。 而羽承安和童冠理由倒是出奇一致,都认为他不知深思远虑,只知眼前之便,三衙撤除,枢密院直掌禁军,长此以往难免会大权旁落,天家威严渐减。 起初他也被说动了,还为此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专程写信到王府询问此事,结果世子回信倒是简洁。 只说:聪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多,自以为聪明。若军不改制,过几年辽人南下如何应对?放着脚边的河不管,去想远处的山要怎么翻,结果到不了山脚就已经被淹死了。 话粗理不粗,冢道虞也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啊! 羽承安和童冠之言看似言辞确凿,有理有据,可若此时不改军制,军力每况愈下,文悦武嬉,不出几年只怕就有大祸,哪会等得到将来再去想那些会不会大权旁落,减弱天家威严的事。 可惜的是羽承安不懂世子说的道理,也说不通这道理....... 一百九十七、花魁 一百九十八、李誉献策 她忍着心中不快,撑笑问道:“诸位和那李星洲熟识?” 宴君如哈哈一笑:“说不上熟识,只是我等敬仰罢了。故而有时也会去听雨楼,我等与世子就是在听雨楼中偶遇的,世子胸襟开阔,洒脱不羁,才情出众还出生高贵,都不是我等能比拟的。 上次谢兄临行之前我们曾一同去潇王府拜会,世子也不看轻我们,亲自接待,还疏通引导我等,实在受益匪浅。” 田启玉道:“谢临江亲自去拜访,那看来李星洲肯定是不得了的人,外面的传言果然是真,鲁明着实可恨,居然花钱构陷他人。” “是啊,我也不曾想堂堂国子监学生居然做出这种事......” 几个人又聊起来,可一旁的诗语却十分诧异,李星洲那样的人渣居然还有人仰慕?何况还是京中大名鼎鼎的才子! 她知道真相,知道给钱收买人的不是鲁明,而是李星洲,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诗语顶多拿捏几个人的心理,在桌案,宴席之间察言观色,掌控时局,调和气氛。 可李星洲却在拿捏所有人的心理,整个京城中人心大势,浮沉变动,走向趋势都被他算得清清楚楚,他就好像在背后一手掌握着京中所有人的怪物,这让诗语感到胆寒。 加之他的恶劣行径,还有对她做的那些......那些不堪启齿之事...... 诗语越想越气,心跳加速,赶紧咳嗽两声,制止众人接着谈论李星洲,然后道:“我看不必了,大家能为我尽力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若再劳烦世子那就实在过意不去,今年魁首尽力而为便好。” 见她这么说,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大家都不是浑人,也都明白此事中心就是诗语,既然她都否决,若再提及此事,只怕会引起不快。 曹宇点点头,笑着拱手道:“那也好,我虽不如世子,但也会尽力而为之,助诗语姑娘一臂之力。” “我也是!”宴君如也笑道:“今日魏子玉兄弟未到,想必也是去精心苦研大作去了,他是国子监学生,才学肯定比我等在野之人不知高到哪去,明天说不定会给我们惊喜。” 众人点点头,大家气氛融洽开始忙碌起来,李誉负责打杂研磨墨水,其余几人格施所长,咬文嚼字,这次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众人也更加上心。 ...... 直到下午,众人告辞回家准备时,加之以前储备,已写下诗两首,词若干,精挑细选之后选出其中上佳两首用于明日角逐,其余备用。 诗语一一送走他们,之后才回自己闺房,一入闺房忍不住在地毯上瘫坐下来。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花魁之位呢,那可是多少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只不过她死都不会要李星洲的施舍,也不相信他。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他横行无忌,跋扈嚣张却心思缜密,不受世俗束缚,难不成还能文采斐然,才情勃发? 她更相信李星洲的诗是抄的,见过他的老辣果决的手段后更加觉得他想弄首诗不是什么难事,他有的是手段对付读书人。 宝园和尚、马原、参吟风哪个都不是他能对付的。诗语心中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又想到他那张可恨的脸来,心情顿时阴郁。 “小姐,世子来了......小姐,世子来了.....” 过了许久,丫鬟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哪个世子?” “还能哪个,潇王世子李星洲啊,下人们都不敢拦,他向着小姐闺房来了。” 诗语一愣,心中刹时慌乱起来,匆匆问道:“你看看我,妆有没有花,衣服得体吗?” 丫鬟点点头,然后道:“发髻乱了些。” “快帮我梳好。”诗语道,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慌张,她只知道决不能让那禽兽看她狼狈的样子,决不能在那禽兽面前落了下风,半点不能! ........ 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位置,那禽兽熟悉的自来熟,熟悉的给自己倒起茶来,他想必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诗语气得咬牙。 下次她一定让人将屋里的茶全倒了,只留空壶,一个凳子也不放着,诗语心中想到。 “明天就是魁首之争了,你不求我吗?”那禽兽问。 诗语不屑道:“你?求你有用吗,自以为才高八斗?哼,夜郎自大.....” 谁知他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哈哈哈哈,我看你不是不想我帮忙,只是不想欠我人情吧。” 诗语话音一滞,心思一下子被看穿的感觉让她十分不爽:“哼,少自说自话,欠你人情,你也须先有那本事才行!”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对方不怀好意的笑看着她:“实话实说,我对你垂涎已久,可你要老是挣扎反抗那也太没意思了,明天我帮你夺魁,成了我就留宿你的闺房一晚,你不许反抗,不许动手,任我怎么做如何。” 诗语心跳陡然加速,一下子怒气上涌:“你休想!你这个禽兽。” “你不敢,心虚了吗?这不正好,你不欠我,我又能帮你,两全其美啊。 不过你这么说就是认可我的才学,只不过嘴硬罢了。”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这让诗语更加火大,气不打一处来,她咬牙道:“若你做不到呢!” “做不到就做不到呗。”他摊手。 诗语气得牙痒痒:“你也不过是胆小鬼。” “哈哈哈......”对方放声大笑,很不要脸的承认了:“没错,我就胆小,刚刚逗逗你而已,看你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小年纪怎么能这样,多笑笑,调情有利于放松身心。” 说着他站起来:“今天只是来提醒你,元宵过后你就是王府的人,到时候别忘记按时上岗,否则会扣工钱的。” “话说完了,你不用送我。”他说着自己退了出去。 诗语气哼哼的砸上门:“鬼才送你!”小小年纪?明明是他年纪更小才是,却不学好。 心中五味陈杂,又气愤,又恼怒,又觉得那禽兽实在可恶,诗语坐在床边许久才平复下内心的波澜...... 她轻轻抱起枕头,下面是她的卖身契,自从拿到手中之后,她一直小心放着,睡觉也不敢离开,也不敢将它撕了,生怕有诈。 毕竟那禽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送给她了,没错,轻描淡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百九十九、自保策略 一大早,李星洲指挥严炊煮了汤圆,王府里所有人都有份,大家端着碗筷排起长长的队伍。 景朝的南方确实有汤圆这种小吃,可在北方并不流行。 他想了想就教严炊做了,碾碎的糯米粉加水成面团,然后捏出来用红糖水煮熟,当然不可能放芝麻糊那种奢侈的东西,王府现在几百号人呢。 这本只是种简单的小吃,可不吃汤圆,总觉得上元节少了什么,大家也很开心,很多人并不明白吃汤圆的意思所在,只知道高兴就好。 就好比春节的爆竹,很多东西并不需要意义,高兴就好。 是啊,高兴就好,李星洲看着两个乐呵呵的丫头,也心满意足了,人本就是这样的生物,物质的满足,内心的充裕。 这几天肩膀上的伤口开始逐渐转好,可依旧不能做剧烈远动,他早上依旧早起,然后改八极拳练习为骑术练习。 魏雨白教了他基础的,可比起后世开车,骑术是更加需要经验积累的。 秋儿和月儿则惦记着晚上看花船的事,毕竟她们已经准备那么久,翘首以待就盼着这天呢,还天天跟李星洲念叨宝船有多大,有多漂亮。 一早起来两个丫头兴奋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又是准备这又是准备那的,就像第一次出国旅游的人一样。 李星洲好笑的点点她们小脑袋:“灯会在晚上,这才早上你们忙活什么。” “世子教我的,有备无患。”秋儿一本正经的认真说,月儿也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哈哈,小丫头还学会呛我话了。”他好笑的道:“看本世子怎么罚你” “啊啊,不要,世子不要!” 顿时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欢闹之后,李星洲突然想到大军已经出发好几天,顺水而下速度很快,元宵过后一两天就该进入安苏府地界了吧 这么想着他也发现自己时间不多了 数万禁军对几千厢军,如果不出意外一两个月内应该会有结果,到时要是杨洪昭回朝,事情就不好办了。 冢道虞想要军改,他想要军权。 大家有共同利益,冢道虞此人李星洲并不了解,越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想揣测其心思越难,好比老皇帝,好比冢道虞。 不过刻不容缓就是了 所以中午吃过饭后他干脆准备自己去一趟大将军,书信来往是为了避嫌,毕竟他不是皇帝,不是太子,却与当朝大将军来往密切的话太过张扬,实属不好。 可现在有必要了,昨晚季春生告诉他,盐铁使鲁节私下进宫去了。 季春生现在掌管武德司,出入皇城一切人等都需他记录在案,以便有事时方便核对追查,也正因如此,他也掌握出入宫廷的所有记录。 季春生知道就等于李星洲知道。 初听此消息时他确实满头冷汗,自己始终疏忽大意,抱有侥幸心理了。 盐铁使这时候私自进宫,必是有不好在早朝时上奏的事。什么事情不好在早朝当着众多官员面前,大庭广众之下上奏呢?自然是皇家内部之事。 加之进宫的盐铁使,李星洲大概能猜到什么事了。三千多斤铁矿进了王府,确实不是小数目,他当时特意和江州商人联系,然后加以吩咐,直接从渡口用麻布遮盖,直接运回府中,只过了市舶司一次检,就是怕惹上麻烦。 毕竟他身为皇孙,府邸在京城,却私买这么多铁矿,也没在盐铁司衙口登记,确实会引起怀疑。 虽说按律只要涉及铁和铁矿买卖,无论多少都需在盐铁司入案记录,说明来去用途。 毕竟这个时代的铁就相当于后世的枪械子弹,可普通百姓人家买一些铁制器具等都不会刻意去登记,盐铁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强求。 李星洲就是想钻这个空子,毕竟三千多斤铁矿,让他说用处,他怎么说得清,跟盐铁司的人说用来做铸锅做犁?那人家得信啊,三千多斤铁矿啊。 说用来做手榴弹外壳,还是用来炼高碳钢?哪种他都说不明白,所以干脆钻空子。 可李星洲始终小看这个时代的官府效率,看来在更高层面,市舶司和盐铁司是有交流的,他虽只过市舶司的检,没有上报盐铁司,可盐铁司也马上就知道了。 这可是大事,若有人想要用此事说话,搅弄是非,从中做文章,那他真要出事,即使皇帝真爱重他也难免起疑。 且老皇帝本就是一个疑心很重之人,上次遇刺之后稍微安定,他第一件事居然是让人巡视城外禁军大营,足见其疑心重,心思深。 好在有季春生在宫中! 可以说季春生这次又救他一命。 上次季春生教他拔剑,让他在生死存亡之际逃出生天,而这次季春生给他的消息再次让他早有准备。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盐铁司知道此事,那必然代表着有可能更多的人知道了。 所有有些事他须早做打算,好在别人都不知道他有一张隐藏宫中的王牌,那就是季春生。 正午之后,李星洲让人装了几车礼物,其中有王府特有的将军酿,还有两只试验手榴弹威力剩下的羊,几只鸡,还有一些小姑从南方带来的果干和核桃之类的东西。 给鸡羊带上像模像样的红绸,然后马车角插上王府的旗子,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大将军府开去。 车里,秋儿有些不解的问:“世子,这么大张旗鼓去将军府不好吧。” 月儿歪着小脑袋,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李星洲哈哈一笑:“为什么不好,大将军据说寡居在京,家中子女在外,一个老人家多不容易,上元佳节我一个后辈去看看他也是应该。” 秋儿皱眉,小脸纠结的道:“可世子是皇家子嗣,大将军是朝廷权臣” 李星洲摸摸她的小脑袋:“秋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不过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聪明人都喜欢自作聪明,人心就是那么有趣,世子这是自救啊”他说完叹口气。 秋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也没在追问,只是安安静静想着。 到了大将军府门外,来迎客的卫川看了马车,又看王府旗帜,吓得目瞪口呆,看王府的车队一眼,似乎又惊又慌,什么都没说,没打招呼也没问候,匆匆就转身跑了回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李星洲带着秋儿和月儿下车,家丁们正忙着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不一会儿,见鬼一样的卫川带着冢道虞出来了。 冢道虞一身寻常武装,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上来就开口问:“你这是做什么。” 李星洲道:“听说你是孤寡老人,晚辈来看看你,顺便带点东西。” 说着就让人将礼箱还有绑着红绸的山羊,公鸡往将军府里搬,卫川想要阻拦,冢道虞只是摇摇头,就让他们送进去了。 “既然都送到门口了,收与不收都一样,收下吧。”冢道虞淡淡的说:“别站着,进府里说话吧。” 说着转身便走,李星洲赶忙带着两个丫头跟上 冢道虞自顾自走在前面,也无半点待客之风,就如同在大街上散步一般,边走边说:“今日既来了,想必也知此事轻重,说说为何吧。”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都说话长了”李星洲无语。 “再长的话我也听过,就像你说的,老夫孤家寡人,最不缺的就是时日,时日一多,再长的话便也不长。”冢道虞虽语气平和,不像德公一样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可说起话来比德公强势多了。 “看来我今天非说不可了?” 冢道虞停下脚步,回头平视他:“客随主便,你进我府邸,就是客人,不说我打你出去。” “好吧” 两百、宝船 两百零一、古人都这么皮的吗 狗屁殷殷 参吟风心中不屑,表面依旧客气的说:“自然不是,我看马兄钟意殷殷姑娘,尽可放心,君子不夺人所爱。” “哈哈,是吗”马原情不自禁笑起来,又连忙掩饰笑意,以至面色古怪。 参吟风还是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将眼前之人看低三分,他脑海里忍不住想起那张迷人的脸来。 “哈哈哈哈,我倒觉得殷殷姑娘更漂亮些,唱词也是京中一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马原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参吟风却根本没听,那些凡俗女子,舞弄风骚,卖弄姿色,不过高级一些的娼妓罢了,怎么可能和他心仪的姑娘比呢。 他又忍不住想到几年前的会面,那女子谈吐自然,应对得体,桌宴之间总能镇定应酬,体察人心而不骄纵,洞若观火而不逞能,总是默默将局势掌握手中。 他曾经也是爱好风月之人,流连花丛之间如此之久,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那时他便知那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贤惠妻子。 能识大体,能理事,能懂人情,而且容姿美艳,倾国倾城。 不出几年,他就是参家家主,他可不想自己的妻子是个好看的花瓶,华而无实。 自此他每年都来京城,那宝船他何止看了一次,他想着为心仪女子赎身,然后娶她为结发之妻,共掌家业,可每年都是同样否定的回答。 年年来,年年想了各种办法投其所好,重金送礼,为她写诗作词,可都是无疾而终。 或许她有所羁绊吧,参吟风这么想过。 然后便想到她年年都是花魁,兴许她是舍不得花魁这名头呢?想到这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喜欢的女子怎能整日想着抛头露面,取悦别人为生计呢。 不过他还是想到了方法:如果她不是花魁了,无牵无挂,就该与自己走了吧。 所以他今年又来了,不过这次他没去芙梦楼,而是上了金玉阁。 “参公子想必准备好今晚大作了。” “啊?哦,确有拙作,哈哈。”马原的话将他从思绪中拉回,远处的宝船已经被上百个纤夫拖着逆流而上,逐渐远去。 “到时在下只怕要大开眼界了。”马原笑呵呵的说。 参吟风不想与他多说话,只是点点头,可马原这个书生根本不明白,还接着道:“也不知那宝园和尚搞什么鬼名堂,将自己关在楼上,还自作清高不与我等说话,我看十有八九名不副实,否则何必如此胆怯。” 参吟风只是笑笑,他对和尚的事情不感兴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而且胜券在握。 “唉,今年这诗会真是无聊,想当初在京城之中也就谢临江一人勉强能本公子争锋,如今他远去江州任职,没了对手还真是寂寞,殷殷姑娘的花魁已是胜券在握。”他故作姿态,一副难过的样子摇摇头道。 参胜实在受不了他,拱手称想要如厕,借机离开了。 “宝船先过金玉阁,然后还要过铃兰地、倚栏轩才到我们芙梦楼,到时便由皇孙,曹兄,还有我上前献这几首词,压底好词等宝船至咏月阁再上也不迟。”宴君如道。 “没错,咏月阁大多都是学问大家,还有许多达官贵人也在那等着,那时献词才是最好。”曹宇也同意的点头。 “上元词年年都写,已成定例,倒也不用猜题,可正因年年都写,好词写尽,也有人早做准备,反而变难了。”田启玉皱眉。 “我也想写词给诗语。”末允琉道。 李誉不在意的道:“你想写便写,问我做什么。” “可可女子写词送上宝船总归,总归不便吧,要是有人说闲话怎么办。”她毕竟已为人妇,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夫君着想。 李誉不在乎的摆摆手:“怕什么,到时我陪你去就成。” “嗯!”末允琉高兴的抱住李誉的手臂。 诗语感激的站起来躬身:“近来多谢诸位相帮了,小女子无以回报,实在愧疚,只有些金银俗物,请诸位务必收下” 这是田妈妈带人进来,端着丝绸铺垫的盘子,上面摆着的银锭,分量不轻。 “哈哈,诗语姑娘说什么呢,我等都是自愿的,大家互为朋友,自当相助,何须那么见外。”宴君如道。 李誉也插话:“对,家妻之事就是我的事,有不便之处尽管开口。” 众人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了银子。 “” 之后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都踌躇满志,只为今晚一决雌雄。 “你确定?” 李星洲点点头:“确定,初时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请大将军相信我,照我说的做。” 冢道虞皱眉:“虽说你机智过人,老夫见过,可这实在太过不知所以。” 李星洲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几千年总结下来的知识,要让人坦然接受显然是不可能的,两个知识储备有差距的人说起话来都会不知所云,何况差了千年。 最麻烦的在于冢道虞不是德公,德公是文臣,他虽位高权重,自有诗人浪漫气质,所以有时即使他提出如同胡闹的言论德公也不会一概盖棺定论,而是慢慢去想,去思考。 冢道虞不一样,他是铁血之人,杀伐果断,在他这是或不是,行或不行,只是一句话,绝没有“以观后效”。 “此时别无他法,大将军除了信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信或不信其实区别不大,大将军自己决定吧。”李星洲道,他也只有赌一把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却时刻听得早自己的心跳。 另外一边,冢道虞闭上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 时间缓慢流逝着,一直过去许久,手边的茶已经没了热气。 终于,他睁开眼睛缓缓道:“老夫不信你。” 李星洲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过明日我会让赵光华去童府,你说得对,即便不信,眼下除去你的办法毫无对策。” “呵,你这老头真会玩人!”李星洲差点想骂娘,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如此故弄玄虚,古人都这么皮的吗。 两百零二、鸟笼 两百零三、文治盛世 “世子,吃了你的烤地瓜,我的糖葫芦都酸了”月儿一脸委屈的说,好像全是他的错似的。 李星洲好笑的为她抹去嘴角的地瓜渣子:“哈哈,好你个小丫头,自己嘴馋还能怪到我头上,你要是先吃糖葫芦再吃烤地瓜不就完了。” “都怪示指让”小丫头嘴里塞着地瓜,含糊不清的说。 李星洲差点笑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过就此看来,月儿倒是没有鸟笼逻辑,因为自己根本猜不透她的清奇脑回路 带着两个小丫头一路吃一路看,连着逛了好几条街,月儿依旧生龙活虎,可他却累得要死,叫住两个丫头还有两个护院,进了旁边的一家茶馆歇一会儿。 之所以带着护院一是为了安全,毕竟他是李星洲,二来则是怕两个丫头东西买多了拿不动。 “小二,两壶清茶,来一碟瓜子,一碟茴香豆,一碟黄桃蜜饯。”李星洲一边说一边坐下,也让站着的两个护院坐下来,元宵之际,这小小的茶馆也熙熙攘攘。 秋儿和月儿还在兴奋谈论一路所见所闻,一旁桌椅上坐满各种人物,其中长衫短打,手执纸扇的文人墨客很多。 比起中秋家人团聚,一起吃饭,赏月、拜月,上元则更像是盛事画卷,书尽景朝繁华。舞龙舞狮,花船游城,逛街市,猜灯谜,烟雨楼台,夙夜不鸣不休。 即使皇帝十几日前才出遇刺之事,可今夜依旧不禁宵。 说到景朝盛景,那必是绕不开诗词文墨,书卷气息了,及尽奢靡,纸醉金迷之下,裹挟着文治盛世,文悦武嬉的风气 就是在这小小茶馆也如此浓郁,才坐下就听旁边有人念道:“月华灯影光相射,还是元宵也。绮罗如画,笙歌递响,无限风雅” “好词,贝兄好词啊。” “诸位过奖了,近日偶得之作,今晚便想献到芙梦楼画船之上,求得诗语佳人回眸啊。” “哈哈哈,依我看贝兄这词定是魁首了。” “哈哈哈哈,见笑见笑,借诸位吉言,借诸位吉言。”那书生得意的拱拱手。 月儿盯着他,闷闷不乐道:“芙梦楼世子最近不是天天往芙梦楼跑么。” “噗”李星洲嘴里茶水一下子喷出来,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丫头吃醋了。” “没没有,哪有,我又不是,月儿才不是妒妇呢。”她才说完,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整张小脸都秀羞红了,都得在座的人都笑起来。 另外一边,书生们也说到别处。 “哈哈哈,刚刚也不过玩笑,话虽如此在下有几分水准还是自知的,不知诸位觉得今年魁首会是何人?” “我看不过就是谢临江,曹宇,马原等人吧。” “我看是马原,听说谢临江去了江州不在京城。” “是吗。” “非也非也,没听说鸣音寺的宝园和尚也来诗会了么,那宝园我可去过,墙上诗词也读了,确实天马行空,意境超凡脱俗,非常人能及,才气实在是高啊,我看宝园和尚能得魁首。” “一个和尚来凑是什么热闹。” “谁知道呢,我看是起了凡心,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哈哈哈”众人哄笑起来。 “诶,这玩笑可开不得,怎能凭空侮人清白呢。” “怎么没说李星洲呢,上次梅园诗会一首《山园小梅》技惊四座,‘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仅此两句便是经世之作了啊,如此才学我看也大有机会吧。”有人道。 中间不过隔了两张桌,那声音清晰如何,想不听都不行。 “哈哈哈哈哈”结果众人笑得更欢了:“我看雷兄你也想得太简单了,那李星洲哪有什么才学。” “不是么,我看确实了得啊,《山园小梅》据说就连陈钰大人也叫好啊。” “诗自然是好诗,可雷兄你且想想,这梅园诗会都过去多久了,可听见半点风声?可曾听闻李星洲再写过半句诗,半首词?没有,即便抛开好坏不说,也半句没有,一看就令人生疑。” “可是” “诶,雷兄你就是想得太简单,太容易相信别人。 这世上之事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不想想李星洲身为皇孙,潇亲王王世子,找个学问大家为他写诗岂不轻而易举,便是他让陈钰大人代替他写,陈大人被逼无奈也没办法啊,毕竟他连陈大人都打过” “对对对” “说得确实在理啊,确实如此。” “我看也是,听你这么一说更加觉得像了” 众人纷纷附和,那姓雷的书生只得附和大势,点头作罢,也算认同众人说法。 邻桌上李星洲听得目瞪口呆,这几人又是经典的想当然鸟类逻辑,他别说让陈钰替他写诗了,那老头记仇得很,就是王府都不跨入半步,要真像他们所说倒是简单了,他倒是想请来给自己写副字画什么的,以后都可以当传家宝了 月儿听得气鼓鼓得,像只可爱的小青蛙,两个护院也脸色涨红,要不是他眼神示意,估计已经跳起来打人了,李星洲倒不在意,正如他所说,不能做十全十美之人,若没有缺点反而就是最大的弱点了。 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小童举着一叠纸张冲进来高喊:“倚栏轩梅止赴公子新词《上元独坐有感》,倚栏轩梅止赴公子新词《上元独坐有感》” 那边几位公文给了孩童两文,换得写有新词的纸一张,便换了话题开始评品起新词来。 “半生羁旅,几度经元夜我看这句不错。” “确实不错,可依我看全词与其说上元盛景,反而偏向咏月了,而且感而不发,华而少实,不过尔尔” “话不能这么说,这词” “” 众人激烈议论起来,李星洲没有细听,他还有大事,要带着两个小吃货吃遍全京城呢,可没功夫听他们讨论诗词,要是诗语肯陪他睡倒是可以抄一首吓吓人,李星洲猥琐的想到,毕竟男人努力的人生,简单直白的说都是为繁衍后代而奋斗的人生。 两百零四、潜存的阴霾 两百零五、解围 咏月阁是真正的烟雨楼台,凌江面而建,水上高台也叫月台,上首向来是众多重量级人物才得落座的地方。 天色才暗下,那边一盏盏漂亮的灯已经点起,这灯可不是普通灯,月阁灯盏也是京中一绝。每个灯盏做工精细自不用说,所用纸张也是陈家自用精纸,寻常人买不到,用不到。 可最让别家诗会望尘莫及的是,这每个灯上都写着咏月阁历年以来每次诗会魁首之词作,诗作,每个灯笼只写一首,有多少魁首诗词就挂几个灯笼。 可这些灯笼却能将整个咏月阁水榭楼台照得灯火通明! 这种底蕴绝不是别家可比拟的,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做到。 每年上元佳节,宝船从上游出发,最后都会停靠在这。 这是当朝翰林大学士陈钰想出的办法,是因为咏月阁本就地方有限,容不下那么多人,可他认为天下有才之士却未必在他所邀请之列,故而宝船顺江而下时,任何人都可以将自己的诗作词作递送宝船,最后在咏月阁中评出魁首。 众多重要人物陆续到来,摆开宴席,一一入座。 对坐咏月阁的众多矮案是受邀国子监学子,有名才子,读书人等,独坐五排。侧坐的则是各家女眷,家中小姐,还有有学识的才女,有三排矮案,而正坐的高台的座位不多。 上方坐的都是重要人物,比如身为主人的陈钰,和他的长子陈文习,还有一些有名的大儒,名流之士,也有书画大家等,当然陈钰身为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重量级人物中自然免不了许多好文墨的朝中同僚。 比如紫金光禄大夫马煊,礼部判部事孟知叶,东京国子监司业、主簿等等。 下方小辈们不敢迟到,早早到场,陆续打招呼,三五成群说起话来,谈论诗词文墨。 上方重量级人物也前后陆续到场,陈文习代替父亲亲自迎接,随着高朋入座,诗会气氛逐渐成型,比起其它诗会,因为在场人物的关系,咏月阁诗会向来更加严肃一些。 这时下方却迎来一场小小的骚动,原是京都第一才女王怜珊和开元府尹千金何芊到了,两人本走得低调,可还是给人发现了,众多公子小姐都上前打招呼,就连上方的几个老人也站起来示意。 阿娇拉着礼数不周的何芊赶忙回礼,毕竟这些老人与其说看重她,不如说是给爷爷的面子,这些她自然明白。 她们坐在侧席女子那边,这时正好开元府尹何昭也到场,他身为开元父母官,每年哪怕再忙都会到场。随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最后到场最有分量的也就是当朝副相,参知政事羽承安,关于他喜爱文墨,力主文治在朝堂中大家都知道,所以这种场合他爱来倒也不奇怪了。 下方小辈在座的,半数之上也都是官宦子弟,名门之后。 然后何昭、羽承安先后站起来说了几句,大概说的就是诸位都是国家栋梁,是景朝杰出青年,之类的话,话虽客套,可说得却也不假。 国子监生和官宦之后,确实大多将来都会走向仕途 接着作为诗会主人,白发苍苍的陈钰起来念了几句自己的诗作:“花落残缸睡味酣,九霄谁正梦传柑。百千灯满虚空界,半夜回光独闭庵” 话音一落引来众人好评,他说是抛砖引玉,可他这砖实在太重,差点把一大堆人砸死,之所以开头说想必也有给小辈留面子,留空间的意思。 他“砖头”一抛,诗会正式开了。 “阿娇姐,他真说会来吗?”何芊靠着阿娇问,周围人都在讨论诗词,咬文嚼字的事,还有人时不时借着讨教的机会过来接近阿娇。 阿娇一边得体应付几句,一边点点头:“嗯,不过世子不喜欢这种地方,可能来得晚些吧。” 何芊点点头:“他若不来,可就无聊了。” 阿娇眼神复杂的看了靠着自己肩头的何芊一眼。 “估桦公子为殷殷姑娘作新词‘尽孤他,明月楼台,夜夜吹箫’”一个孩童喊着从李星洲身边跑过,不一会前面就被人拦住,给了几文钱拿走一张笺纸,顿时有人围过来看。 他正带着两个丫头放他们自己做的孔明灯,可灯上总要写些什么,李星洲提议写上“愿秋儿月儿万事如意,事事顺序,身体健康”结果被两个丫头无情的鄙视了,还说他没文化 最后写上的是两个丫头挂在屋里那诗的下半句“一江一月一知秋。” 正是当初李星洲练笔时写下的“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一月一知秋。” 一江一月一知秋啊,光看字确实不错。他带着秋儿和月儿,在熙熙攘攘的河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点燃了孔明灯火,并看着它缓缓闪烁,升上天空,两个丫头高兴的拍起手来。 除去各处热闹,最令人瞩目的无非就是宝船,灯火璀璨的宝船他也见过,如同一栋装饰华丽的空中阁楼,各种花草,珍宝装饰得五光十色,花花绿绿,上面还有京中有名的头牌吹拉弹唱。 类似游行,船从城西北出发,过南岸,然后会行到咏月阁,期间速度很慢,才子们可以将自己的词作诗作递送上船,为自己喜欢的头牌争夺人气。 而且这也是双赢之事,因为最终花船游过开元街道后会入咏月阁,这也是那些入不了场,没有身份地位的才子们展示自己才学的难得机会。 这边才过一会儿,就又听有孩童高呼着跑过:“宝园和尚为殷殷大家做新词一首‘银花开火树,竞看龙灯舞’曹宇公子为诗语大家作词一首” “世子是不是喜欢那诗语,最近总去芙梦楼呢。”月儿耳朵尖,听了又问。 李星洲尴尬的揉揉她的小脑袋道:“小丫头” “哼,大色鬼。”小丫头做鬼脸道。 秋儿在一边咯咯笑起来,不一会,他们也看到花船,两个丫头都一脸向往的表情,万众瞩目对于谁来说都有着致命吸引力。 李星洲也见到船上盛装打扮的诗语,身边女婢,还有其她几个头牌。 这时正好是诗语在唱词,她边弹边唱,不得不说确实很好听,上次酒喝多了,都没仔细听过。 花船走得慢,船体轻,所到之处开元府衙役开路,也不危险,若有才子有诗词,便兴高采烈上前,向衙役吩咐是给某某姑娘的诗,然后便会送上船,然后由专门请的先生站在船头,报好名号,然后抑扬顿挫念出来。 景朝文风就是如此,几乎融入血脉之中,即便寻常百姓,不懂诗词,可读起来朗朗上口,大家都会跟着念几句,讨论讨论。 “那诗语姑娘真厉害。”秋儿道。 李星洲一愣,“我看月儿唱词也好听啊,不比她差多少。” 秋儿摇摇头:“不是,我是说她如此镇定,其它几个大家被这么多人看着,多少都是紧张的,她们弹琴长音都弹不出来,世子说过,那是什么什么小鸡” “小肌肉群不活跃。” 秋儿点点头,然后道:“可诗语姑娘不是这样,正因如此,她弹的可比其她人好听多了。” 李星洲点头,惊讶的看着秋儿,学霸就是学霸 这时船上的先生又开始念诗,恰好这时诗语刚好看向这边,看到了他,他回以一笑,瞬间,诗语的长音也乱了 花船继续走着,李星洲准备带着两个丫头再玩一会儿,继续逛街。 待到下半夜再去咏月阁诗会,他去早了也无事可做。 可逛到晚上八九点左右时候,月儿脸色纠结难受,问怎么回事,开始还不说,最后才支支吾吾的道出缘由,原来是肚子疼,白天吃了太多糖葫芦了 月儿脸红得快滴出水来,李星洲放心下来,同时也哭笑不得,这里人山人海,自然没有厕所,一抬头,正好看到江对岸灯火通明,把江水染成红色的咏月阁。 “算了,我们早点进去吧。”李星洲好笑的背起小姑娘。 “世子做什么。”月儿脸红红的道。 李星洲嘿嘿一笑:“世子也是过来人,这种时候越走路越难受,怕你忍不住。” 月儿把小脑袋捂在他肩膀上,闷声闷气的道:“世子最坏了” “哈哈哈哈” “王小姐,这句‘记得去年时节,烂醉红灯之雪。’如何。”马原一身锦袍,手执白纸扇,彬彬有礼的躬身请教。 阿娇微微皱眉,这人从她刚坐下到现在第三次从男子那边的席位过来请教了,他难道不知自己早有婚许,应该避嫌吗 马原本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大家都是喜欢文墨之人,阿娇跟他也算相识,不过并不熟,只是不知他是真想讨教,还是借机说话。 阿娇不好推辞,礼节一笑道:“若改成‘记得去年时节,烂醉红灯白雪。’如何?” 马原直起身来,故作思考的点点头,然后似乎恍然大悟,摇头惊叹:“好啊,王小姐不愧京都第一才女,这一字之差却判若两句,实在妙啊,改得妙。” 旁边的几个才子也接机凑上来,纷纷夸赞。 这下阿娇明白了,这些人与其说是讨论才学,只怕别有用心 “王小姐请再看,小生偶得两句‘今日又离家,见梅花’” 阿娇烦不胜烦,若是以前她也喜欢与众人探讨诗词,也会喜欢被别人夸赞,可和世子待久了,她觉得自己也变了,不喜欢那些东西了。 若世子在,她更喜欢把自己的词念给他一个人听,听他说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事,听他讲些自己不懂的道理 回过神那边又有人上前向她讨教。 阿娇不胜其烦,可也只得胡乱应付着,毕竟她是京都第一才女,是相府明珠,这些人进不了相府,攀不上爷爷,自然只好来攀她了,她一个年轻女子不好把话说绝,不然会被说成泼妇的。 众人七嘴八舌,那马原借机插话:“在下方才思绪斗转,又得一首,虽说不上什么高作,但也斗胆请我开元第一才女听听”说着便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念起来。 词不长,一念完周围人找话七嘴八舌夸奖起来,说什么才思敏捷,有大师之风等等。 那马原拱拱手得意笑着,也不否认,有些飘飘自得,然后拱手道:“在下这词如何,斗胆请王小姐品评。” 阿娇根本就没听他说什么,见他不知进退,旁边的何芊气得想要赶人,却被阿娇在桌下的手轻轻拉住了,敷衍的评了几句礼节性的好话。 她有大家闺秀的教养,自然不会与人为恶,礼节性说几句好话,向来对方也便见好就收,明白意思了,这是爷爷教她的。 可没曾想那马原听了居然哈哈笑起来,然后当真,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高兴道:“王姑娘竟如此赏识在下词作,真是知音难寻啊!” 阿娇呆了,这人莫不是傻子,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 旁边众人见如此,纷纷起哄,赶紧恭喜他,说什么少有人诗词能得京中第一才女青睐,喜得知音之类暧昧的话。 而且众人拾柴火焰高,居然越说越过分。 阿娇急了,心中又气又怕,可一时居然没什么办法应付,她不过礼节性夸赞几句,没想那马原根本就不懂,不知礼数 众人那开始说得有些离谱,说什么她是青睐马原才学,又说马原是第一个被京中第一才女如此称赞之人等等,越说越夸张。 阿娇又急又气,她身为女儿身,又是待字闺中,性格温婉,如此场合不会大声说话,小声驳斥了几句,可那些人说话太过大声,居然听不到她的话,好几次都没什么作用,很快就被盖过去 阿娇心中苦闷,生怕他们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转头向看台看去想要求救,可此时正好当朝副相羽承安和几位贵人入场,根本没人注意这边。 阿娇压抑又害怕,说话也没用,众人越说那马原居然笑得越得意,她几乎快气哭了,这些人,哪有这么说话的 纷乱的人影遮住远处灯火,聒噪的声音令她心烦意乱,那眼前阴影令她害怕无助,阿娇不知怎么应对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再如何有教养也是少有处世经验,而且越是有教养,遇上胡搅蛮缠,毫无礼数之人越是手足无措。 她几乎想逃走,可怕这些人胡言乱语,她若不在,岂不是死无对证。 这些人有说有笑,在阿娇耳中却如此刺耳,想要呵斥话到嘴边却不能高声说出来,心中压抑难过,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助,眼泪都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传入耳中,接着一个高大身影拨开眼前纷乱的人影,阴影一下子散开,远处明亮的灯火再次照过来,眼前一亮 被推挤开的众人不满,纷纷大骂: “哪家竖子,懂不懂礼数!”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你可知爷是谁” “堂堂咏月阁,居然有如此不讲礼数之人!” “呵,我等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 两百零六、明争暗斗(大章) 两百零七、跌宕起伏 李星洲身边的几个女孩她认出一个,因为往年在诗会上见过,京都第一才女王怜珊,也是当朝宰相王越大人孙女。 她总是那么光彩夺目,可现在却安安静静坐在那禽兽身边,完全就是羞涩的大家闺秀,那混蛋不止手段狠辣,就连骗女人也有一手。 下方才子才女三五成群,谈诗论词,时不时就有人站出来,拱手彬彬有礼说上两句“小生偶得一首”、“有了有了”或是“这样写如何”之类的话,然后便念出自己思考许久的词句,引来一阵吹捧和品评。 如此,陆陆续续总有词作被送上高台。 咏月阁不比外面,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往上递的,若是闹了笑话,要被全京城嘲笑的,而且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还会在权贵长者面前丢脸。 名声是可以当饭吃的,这句话半点不假 接下来的人送上诗词也没什么亮眼之作,无非几个学问大家念念也就过去了,没有让她们唱的必要。 在此休息期间,殷殷看向她这边,小声道:“诗语姐姐常去大官府邸吗,哎呀我在说什么呢,小妹失言了,你怎么会常去呢咯咯咯。” “圣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小妹觉得也是如此,我们这些人再厉害又能如何呢,从来只有新人笑,有谁记得旧人哭呢,是吧姐姐。”她故意加重“姐姐”两个字的发音。 诗语心里十分厌恶,可她说得总归有些道理,她今年已经二十了,而且还被李星洲那禽兽坏了身子,是真正的残花败柳,人老珠黄,想着想着心中不由有些凄然 那边殷殷还在低声向自己炫耀她被京中那些大人物恭请到家中唱词的事情,诗语没打断她,也没戳穿她。 她哪会不知,像她们这些人,若被逼不得已请到官僚府中,那便不是卖艺,十有八九是卖身了 她不戳穿殷殷,不过是因为大家同为沦落无奈之人,何必苦苦相逼,互相伤害,殷殷只是太年轻罢了,还看不懂她们所处的境地。 而诗语心中,此时却感悲戚,就在这时候,脸色不好的参吟风也来了。 他也作一首词,不过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因他不假思索便写好了送上高台,果不其然,是今晚第二首上佳之作。参吟风看向她的脸色不好,只看她一眼,然后便将自己倍受赞誉的词递给殷殷去唱了。 诗语微微有些失落,但有些事不能强求,她只觉得今晚坐在这就如同煎熬 之后曹宇,田启玉也将那天他们写好的词送上高台助她一臂之力,可始终和参吟风还那首咏盛事以吟志向的词差了很多。 诗语深感无力,也十分无奈,最令她难堪的是还要让李星洲那禽兽看她笑话。 每次回头,他都津津有味看着这边,让她十分不自在。 可就在这时,转机突然来了,一直坐在李星洲身边的京都第一才女王怜珊也呈上自己的词作,陈钰大人等众多高台大人大都很赞赏,给出今晚前所未有赞誉。 诗语起初以为是顾及当朝宰辅之面,可当那词真念出来时,顿时连同为女子的她也惊叹不已,世间真有如此才学的女子,虽为女儿身,才气却胜过参吟风,马原等人了。 可最令她惊讶的是,如此天之骄女,却将写有娟秀字迹的笺纸交到她手中。 “有劳诗语大家了。”她礼貌的道。 诗语点点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下殷殷脸色都不好看了,下方的参吟风也皱起了眉头。 “闹娥儿转处,熙熙笑语,百万红妆女” “今年肯把轻辜负,列荧煌千炬良辰美景,款醉新歌舞。” 词唱罢,众人纷纷叫好,显然,人气再次回到她这边了。 接下来出了两首还可以的词,那两位才子也跟着王怜珊,让她唱词,一下子她又成功逆转,成为瞩目的中心。 许多人只怕要失望了,诗语心中有些快意,忍不住看了角落一眼,在那禽兽李星洲和几个漂亮的女孩有说有笑,似乎没有在意到这边。 局势突然逆转,一片大好,只因京都第一才女将一首高作投到她手中,诗语心中自然高兴,而邻座的殷殷黑着脸不说话了。 可就在这时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宝园和尚! 若非他有些腼腆不适的笨拙走上高台,奉上自己词作,众人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了,就连她也快忘记金玉楼还请了大名鼎鼎的宝园和尚。 三年不踏门前路,今夜仍看屋里灯。照佛有余长自照,澄心无法便成澄。追欢狂客去忘返,入定孤僧唤不应。更到西禅何所问,隔墙鱼鼓正登登 这词光是听着仿佛没那么惊艳,可细细品读,顿时就比前面高了几分。 “照佛有余长自照,澄心无法便成澄。”诗语默默念了两便,随后心中都是苦涩和无奈,任她有何种办法,千般本事,万般能耐,在这实打实的好词面前,一切都是泡影。 一如事先得知的,那宝园和尚让殷殷唱词,他果然是金玉楼请的人。 此词或许不比王怜珊那首华丽,辞藻搭配也不如,可若比意境情思,却胜过许多。 近年来许多词都被写尽,特别是咏月,上元词之类的,故而许多才子剑走偏锋,咬文嚼字,力求一字一句不同以往,突破创新。 可结果反而大多本末倒置,无病呻吟,辞藻是华丽了,可却缺了重要的意境,意境正是这几年词坛众多大家反复强调的。 王怜珊的词胜在辞藻,而宝园和尚胜在意境,现在只怕更多人会偏向宝园和尚。 果然,这词一唱完,台上台下都是叫好,反响十分激烈,还有人断言若无意外,今晚魁首词只怕就是这首了 “咯咯咯,诗语姐姐,这大起大落滋味如何?”殷殷得意的再次笑起来。 诗语满肚子气,没有说话。 这时微妙的流言也在窃窃私语中蔓延,有人纷纷猜测,宝园和尚出家那么多年,不问俗事,如今突然下山怕是看上了殷殷姑娘,动了凡心。 随着各种流言蜚语,似乎一个另类版的才子佳人故事被勾勒出来,这正是人们所爱听的,于是在诗会中悄悄蔓延开来,增添不少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 之后诗会继续,也有些不错的诗,也有人请她唱过,可始终没有能盖过宝园和尚风头的,殷殷因此稳坐钓鱼台。 诗语虽然心中不好过,也只能压抑在心底。 时不时又想到那些殷殷讽刺她人老珠黄的话,又经历如此境遇,自己也忍不住在想,她真的老了吗,她真的毫无魅力,风采不如当年了吗? 两百零把、挑衅 两百零九、青玉案 诗语见李星洲向着自己走来,一下子有些紧张。 诗语面前的矮案上正好有笔墨纸砚,她明白过来,想推开,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家伙在一干人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中站定她跟前。 然后对李环道:“算了,你也不专业,让诗语姑娘给我研墨吧。” 瞬间所有目光汇聚在她身上,诗语气急,她明白许多东西已经说不清了....... 气归气,她还是老老实实也磨墨,铺纸,这种场合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那皇孙李环、马原、参吟风、曹宇、宝园和尚还有众多学子都也围靠过来,一下子,还矮小清冷的案前围了满当当的人,都等着看好戏。 李星洲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令她十分不舒服,一下子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恶行,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火,赶紧避开。 那边李星洲用毛笔沾了沾,然后又转了一下,提笔开始写了。 众人都盯着,诗语也忍不住回头。 “青玉案”旁边距离较近的参吟风轻声念出来。 诗语有些惊讶,原来这禽兽的字那么好看...... 她从未信过李星洲还会诗词,有才学。 理由倒也简单,李星洲不为世俗框框条条束缚,而且极有心机,光是这些或许可以说成是天赋秉异,性格使然,可她知道,很多东西都是要学的。 这世上本无难事,可绝大多数人不是不会,而是不学。不会只是暂时的,不学却会影响一辈子,心无求学之念则终日碌碌无为。 而这学可不是书呆子读书,可学的东西多的是,为人处世的手段就是其中一种。李星洲既有如此心机手段,又胸有沟壑,哪会有时间舞文弄墨,咬文嚼字呢。 不读诗无以言,学写诗作词自然讲究天分才学,可即便再有才,要是不知古籍典故,不懂字句词语,不会词理诗韵,如何作词,而这些都需要大量时间学习,她不信李星洲真是天才中的天才,一通百通,一点就会。 “你别念,让诗语姑娘念。”李星洲突然淡淡道,话虽平淡,可却掷地有声,说辞没有给人反对的余地。 这话对参吟风可谓十分不给面子了,可对上李星洲的眼神,之前还在她面前大骂世子的参吟风也连忙点头,拱拱手后退小半步。 那禽兽目光转向她,诗语心跳顿时慢了半拍,这人想干什么...... 她行礼然后站起来,看他接着下笔。 词牌已经出来,李新洲手中笔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第一句就出来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诗语忍不住跟着念,第一句才出,低声议论,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许多,很多人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诗语有些惊讶,光是第一句,盛事景象,大气铺开,让她心中一震。 这......这真是那横行无忌,阴险狡诈之人吗? 来不及多想,那边李星洲手下之笔并未停歇...... 诗语紧紧盯着,也跟着念出来:“宝马雕车香满路.......” 这句一出,许多人彻底古板说话了,诗语也觉得惊艳,这禽兽......这混蛋,自己当初还以为他是买诗的,没想他真有才学...... 诗语跟着他手中笔,转了个方向,众人连忙为她让开路,只有面色难看的李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不得已只好绕开。 那苍劲有力的字还在笔下不断写成....... 诗语跟着念出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写到这,李星洲微微停笔,上阙已成,全场寂静。 ...... 诗语心中惊讶叹服,忍不住又念一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周围有人情不自禁小声叹道:“好啊,实在是好!” 他这一句引得无数同感,许多人都跟着微微点头,气氛和刚开始的等着看热闹截然不同了,已经在寂静中产生微妙的变化。 大多数人目不转睛,就等下阙,这种时候也没人敢打扰李星洲,怕断了他才思。 上阙短短几十字,已将上元盛景写得淋漓尽致,那下阙呢? 众人期待着,大气不敢喘,那混蛋却看向她,嘴角是熟悉的坏笑,然后便不假思索动笔了。 一众目光瞬间汇聚纸上。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诗语念出来,这一句,已从上阙繁华盛世,光影摩挲中脱尘俗而出。 可不知为何,诗语总有些别样的预感,心跳微微有些加速....笑语盈盈暗香去啊,这混蛋果然是个登徒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最后一句念出,诗语感觉自己心跳完全停住了。 思绪有些恍惚,直到身后有人小声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全词一起念了一遍。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一念完,外面挤不进来,看不见笺纸的人也终于听清了。 周围只剩下一阵阵轻叹,众人都在默默回味,慢慢品读,不一会,小小的桌案边,都被“好啊”“实在是高”之类低声细语充斥..... 靠得最近的几个读书人都后退几步,然后向李星洲长长作揖,那混蛋倨傲,也不回礼,只是点头。 在场只有皇孙李环的脸色很难看,时不时有人将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世子为何让她磨墨,又为何只让她来念词呢,再看那一句全词点睛之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词看似有许多解释,上阙书尽繁华盛景,下阙却脱出尘俗,入世脱俗,不过如此,只怕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词本身却在大气磅礴中意外的舒缓委婉,意境深远却缥缈难寻,有诸多遐想和解释。 可想到世子写词前的种种举动,大家似乎都明白什么,目光若有若无的汇聚在精致打扮,美艳迷人的诗语姑娘身上。 一旁参吟风也黯然失神,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退出人群。 毕竟.......一直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却始终不见,突然下个刹那,回首往昔之时,竟然发现,一直苦苦寻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只是从未发现。 多美的意境...... 许多人开始遐想翩翩,又联想到以前李星洲对诗语姑娘死缠烂打的谣言,若有若无的事情被勾勒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起....... 诗语心跳几乎跳停,她想让自己脱离若人群冷静一下,怎么能受那禽兽的影响,可众人目光时不时总汇聚在她身上,她根本无法抽身。 “你帮我递送上去。”李星洲对她道。 她不由自主便点头了,众人簇拥中,那词被递上高台....... 之后自然是顺理成章,便是稍微懂诗词的人也知道,这词高到了何种程度,许多人都不敢评了。 宝园和尚,参吟风,马原的词根部望其项背也难。 ..... “词自然你唱,不过本世子以后去找你,你不得拒之门外,也不得不从。”隐约间,李星洲临走前的话在她耳边回荡,一如既往蛮不讲理。 她不知自己当初如何回答的,总之......大概骂回去吧,应该...... 这词一出,魁首词再无争议,上首在座都大加赞誉,她唱了一遍,又唱一遍,在场之人还是觉得好,只有皇孙李环脸色十分不好,不久便匆匆离开了。 另外一边,殷殷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这词实在太好,稍有功底的人都知道它好到令人绝望,无与争锋。一如之前李星洲在梅园之中的《山园小梅》,李星洲的才学经此夜之后必有定论了。 诗语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 ....... 诗会在下半夜才结束,李星洲一首青玉案也从咏月阁借着上元节繁荣盛况快速传播出去,很快就传遍京都街头巷尾。 诗语在众人簇拥中出的咏月阁,甚至很多人话语中有讨好她的意味,这不难理解,众人定是以为她跟李星洲关系亲密了。 在几位丫鬟和众人簇拥回芙梦楼,临走前陈钰大人将词的原稿给她,并说他虽也对此词爱极,可君子不夺人所爱。 诗语又是羞涩,又是气急,这些人都误会了,她与那禽兽现在势同水火,哪会,哪会.......可词她终究是收下了。 回到芙梦楼,她才知道自己居然没选上花魁,花魁是金玉楼的殷殷姑娘。 因为咏月阁场内消息被金玉楼花大价钱封了一两个时辰,所以起初外面没人知道李星洲为她写了《青玉案》的事。 很多大商因此把金花投到了金玉楼那边。 难怪殷殷走的时候还是一脸得意,想必早就知道些消息了。 田妈妈却半点不生气,还乐呵呵的笑着让她打扮打扮,给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唱那首现在疯传,饱受赞誉的《青玉案》,诗语点点头,虽又困又累,可这也是她必须做的。 田妈妈之所以失了花魁还这么高兴,实在是因为金玉楼金主和殷殷都想得简单了,他们用这种办法得了花魁又如何?花魁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归在它背后的名声,如此一来商人花钱却没买到名声,已经得罪了很多大商人,得不偿失。 ...... “下流,色胚,男人都一样,哼!”何芊不满的踢李星洲一脚,不过力道掌握很有分寸,也不疼。 他一边教阿娇如何点孔明灯,一边回头笑道:“我又怎么了。” “哼!”小姑娘不满的迈开头:“那女人不过是胸大了些,屁股翘了些,你就给她写词,男人真是庸俗。” 李星洲说的有事就是月儿和何芊说起放孔明灯的事,两人越说越兴奋,于是他便干脆带着她们出来,毕竟在诗会上也无聊,没想到这时候李环捣乱来了.... “胸大不好吗,难道要小才好。”李星洲反驳道,一副我是流氓我拍谁的态度,何芊一下子脸红了,又踢一脚。 不过之后也不敢再跟李星洲这个老流氓说诗会的事情了。 辛弃疾这首《青玉案.元夕》可谓婉约派中的泰山北斗之作,明明是婉约词,读起来却偏偏能给人一种大气磅礴,场面宏大之感,可若说豪放,情感却引而不发,委婉暧昧。 后世很多人解读此词都认为这次词有自怜幽独之感,可那都是结合辛弃疾生平来说的,李星洲可没辛弃疾那样的生平,放在他身上,那自然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玩了一晚上,到了凌晨两三点的感觉,他才一一将何芊还有阿娇送回家中,然后自己也回府了。 一到王府,秋儿月儿累了一晚上,也很快入睡。 .....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早起练习马术,路过门陈钰府中时,老人依旧像往常一样作揖,然后又回头道:“不错,年轻人不能总是藏拙。”然后便被下人扶上车走了。 早饭过后,李星洲去了后山,看黑火药的生产情况,元宵过了,他时间也不多了。 秋儿也照常忙碌起来,在她的指挥下,水力驱动系统的搭建已经进入尾声,李业精心设计过,最后的传动杠杆将两头适用,并且能根据工作需要调换工作部件。 这样一来以后必然会节省很多事。 不过,有很多事需要了结,他并非健忘的人。 李星洲让府中护院联系了京城有名的混混孙半掌,然后出钱让他帮忙收拾当晚欺负阿娇的马原等人,并且告诉他们,只要不死就成,并且可以报他的名号。 这事对李星洲自己来说是必须做的,若说勾心斗角的上层斗争,他可是高手,自有分寸。 孙半掌办事效率倒令他刮目相看,也不知他是为讨好王府还是怎么的,第二天孙半掌就亲自上门,悄悄给他看一堆装在灰黑麻布袋里的耳朵,说是马原等人的。 李星洲看了一眼,打赏了他几贯钱,然后让他把耳朵也带走了。 ...... 消息如同这几天猛烈的春风,快速传播。 京中这几天盛传李星洲咏月阁诗会一首《青玉案.元夕》如何如何了得,勾栏酒肆,茶馆青楼处处传唱,比起之前怀疑李星洲的才学,现在话题反而偏向为何李星洲之前为何未有远名,也没听说过他才学的猜测。 有人说是王怜珊许给他后才浪子回头。 也有人说他本就有大才,之前是在装疯卖傻。 还有的更加离谱的,说什么去年京都天降大雨那几年,李星洲被一道雷劈了,从此灵窍贯通,已不同凡人,这种说法大多是说书的在说...... 总之乱七八糟都有,人们对李星洲印象也大有改观。 可就在这时候,李星洲买凶打人,诗会上和他不合的才子都被割了一只耳朵的传言也来了。 这下子李星洲本来大有改观的印象一下子又跌回去,变得褒贬不一起来......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竟对一戏子买唱之女做出这等词,简直不学无术,行为不端。”坤宁正殿内,皇上不满的拍桌子道。 “星洲到了年纪,想女孩了也是正常,我看陛下还是快点催催王家早点完婚吧。”皇后伺候在一旁,手中正做着女红,可看尺寸是给孩子用的。 皇帝哼了一声:“上元节明目张胆巴结当朝大将军,之后还买凶报复,打了一群读书人,他简直目无法纪,胆大包天!” 皇后道:“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星洲毕竟年幼。” 皇帝不说话了,算是默许皇后的说法,遂又想到什么,难得一笑:“呵呵,前几天盐铁使向朕汇报说星洲买了三千多斤铁石,不知用处,也未在盐铁司报备,心中不安。 现在朕看来他不过是想多了,星洲这孩子向来喜欢胡作非为,买些铁石也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怪。” 皇后也不以为意,只当笑话听:“陛下,鲁节他始终是外人,哪知我们自家事。 星洲这孩子从小顽皮,做的错事还少吗? 那鲁节也是,他难不成还担心星洲造反不成?星洲那脾气,心直口快,上元节觉得大将军孤苦伶仃就去拜会,也不避讳,不想虑别人会怎么想。与他不对付的人就要收拾,也不怕人们议论,哪会有那心计啊。” 皇帝点点头,有些高兴的道:“不过文采确实难得,这一首《青玉案.元夕》也是经世之作了,以前朕还不知他文辞如此了得。” 恰好这时,门外小太监进来,拱手道:“陛下,参知政事羽承安大人求见,说有是禀报。” 皇帝皱眉:“他有事不在朝堂上奏,来见朕干嘛。” “陛下召他问问不就知道。”皇后放下手中针线,让身边的宫女拿下去,准备召见。 皇帝便道:“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领命,匆匆出去了....... 两百一十、不见硝烟的角逐 两百一十一、面圣准备 两百一十二、苏、泸局势+试爆 “圣公、苏大人,泸州那边还是没消息,派过去的人依旧没回来,这已经是第五个了。”竹林小屋内,一个黑衣中年男子,武装打扮的剑客向两人汇报。 这些人都是当初方圣公丛吴王账下带出的精兵,一直追随他。 这些人都使剑,不着甲,各个武艺高强,所以在潇王账下的时候就被称为“畸剑客”,因为到了现在,军中除去将帅配宝剑,是身份地位象征,已经少有人用剑了。 毕竟上了战场,剑不如刀好练好使,使不好还可能反而伤了自己,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些黑衣不着甲的家伙很奇怪,就用“畸”来形容。 “泸州若没准确风声,我们就背腹难安,不敢妄动啊。”方圣公用他难听的声音道。 一旁坐着的胖子苏半川也点头,不过随即又笑起来:“话虽如此,但方先生不必太担忧,淮化知府我还是知道的。泸州我也去过很多次,那老家伙为人软弱,唯唯诺诺,没什么决断,遇事只知观望。若我们打赢了朝廷大军,他肯定就把信使放回来了,说不定还会把他儿子送来。要是我们输了,他肯定会带着淮化一府的厢军来攻打我们。” 方圣公不说话了,这下局面陷入困境,墙头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墙头草有权有势,手里有兵,这就不好处理。 苏胖子站起来,接着道:“我倒是不怕淮化府那老头来攻我们,我给他两个胆他都不敢,我怕的是皇帝反应过来,往泸州派安抚制置大使。那老家伙本来就摇摆不定,拿捏不准,到时朝廷的人一到,他十有八九就要倒向朝廷那边了!” 方圣公也严肃起来:“据前锋信报,朝廷大军前军万余,还有五六日就会到鞍峡口,过了鞍峡,见面一马平川,他们的战船就可以列阵排开,直逼苏州。 据报前军就有大小船只一百五十多艘,加之后军一百三十多艘,足足接近三百,若在水面开战,对我们不利啊。朝廷钦差先行,估计过两天就会到苏州,到时可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苏半川点头:“那便速战速决,一战而胜,然后立即派人去泸州,泸州知府那老家伙听到我们赢了,定不敢拒绝。” “最好是亲信,需要大人信得过又有能力之人才行。”方圣公用他难听的声音补充道。 “我四弟苏半安是我最放心的,他能力出众,为人处世都有分寸,还有头脑,正好派他过去。”苏半川挺着大肚子道:“若有他在泸州,我们便大可放心,到时朝廷大军一败,泸州知府也不敢违逆我。” 方圣公点点头,赞许的拱手道:“苏大人行事天衣无缝,方某实在佩服。” 苏半川得意的哈哈大笑:“方先生哪里话,不过是粗鄙之人的夸夸其谈罢了,说到底,我们先要打赢这一仗才是,不知方先生能出多少人助我啊?” 方圣公拱手道:“方某说到底不过是闲赋散人,不能帮上大人多少,只有精兵八百可以助阵,请苏大人见谅。 不过也请大人尽管放心,我这八百精兵都是从吴王麾下就追随我的,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 “哈哈哈哈,方先生哪里话,你相助本官就已十分高兴,哪会嫌弃。”苏半川豪爽笑道:“再说当初方先生为救吴王身先士卒冲入主帅大帐,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疾,像先生这样忠义之人,只要在这便是给我苏某面子,哪敢再求其它。” 说着他大气的挥手道:“把东西抬上来!” 几十个穿着苏州厢军军服的大汉将几大坛酒水、几十袋大米、还有四车腌制羊肉和猪肉拉上来,陈列在竹林小屋外的平地上。 苏半川拱拱手道:“苏某粗人,也不喜欢摆什么读书人的礼仪,某知道这些都是方先生急需的,先生和你的弟兄们在这山中,补给不便,又不好露面,苏某略表心意,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我粗俗。” “大人哪里话,这确实解了燃眉之急,方某感激不尽。”方圣连忙作揖道。 苏半川爽朗的大笑,然后在属下搀扶之下才站起来,手艰难的够着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那苏某便走了,今日商议之事,望方先生谨记。” 方圣公点点头,苏半川转身挺着大肚子出了竹林,很快带着早在竹林外等候的几百骑兵策马离开。 方圣公收回笑容,旁边的黑衣剑客上前道:“他来见圣公带了三百多骑,山下还等着三百多骑,带那些东西用不着这么多人。丁家那小子每次来都只带一人一马。” “吴举,山中兄弟现在情况怎么样。”方圣公没说什么,反而是问起其它事情 脑海中也忍不住想起当年之事。 当初吴王不听他的建议,让前锋冒进,又在冢道虞回师后一意孤行北上,以致大败,十几万大军被冢道虞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他们也在吴王败落之后一路从武关往南逃,一边逃一边躲朝廷追捕。 皇帝心狠手辣,在武关杀了好几万叛军不说,之后还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叛军,大军追击不停,一路上严设哨卡,悬赏重金。 他们一边逃命,一边还要提防周围百姓,甚至自家兄弟 最后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在瓜州一代,通过认识的朋友买通市舶司官吏,半道转水路,才侥幸躲开朝廷追击,一路南下。 可这一路上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许多生病无法救治,大半人没了,最惨的时候被朝廷军队围困深山,粮食水源匮乏,寒冷刺骨,到了食死者充饥,析骸以爨的地步。 最后他们趁着冬天朝廷军队也抵不住严寒而后撤的机会逃到苏州,躲在苏州以北的迷山之中。 迷山因为水雾密集而得名,他们杀了几窝盘踞山中的匪盗,在那开始重新开垦田地,打猎拾荒,当然主要的食物来源还是抢劫迷山道上的行人。 毕竟迷山道是连通泸州和苏州最近的陆路,商人车马众多,加之他们都是百战精兵,那些商人家护院岂是他们对手。 不出两年便闯出莫大名声,也建起可以安家的寨子。 因为商人百姓都抱怨,知府也开始重视起来,之后两年间先后派军五次,结果苏州厢军次次落败,只有一次小胜还是因为当时六月,天降大雨,山中发生泥石流,将他们的人当中截断,导致前军孤立无援,才有小败。 即便如此,受困弟兄也以一敌十,厮杀到死,将苏州那些酒囊饭袋的厢军吓破了胆,之后一听说要出兵剿匪,很多厢军甚至宁愿冒着被抓住砍头的风险也要逃走。 后来知府也怕了,与他们和谈,结果几次谈话之后才慢慢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对朝廷不满之人,于是干脆结盟。 他们不再抢迷山道上的行人,甚至可以出钱请他们护镖。 而在此前提下,安苏府会每半年向他们提供粮食酒肉,毕竟他们当初不过五六百人,安苏府是景朝最为富庶的几个大府之一,养活他们这些人轻而易举。 之后便一直如此,期间方圣公也因护镖认识许多苏州、泸州一代大商户,和苏半川也常有合作,谋划大事,一直到今日,那么多年眨眼间便过去了。 思绪回归,那边吴举道:“苏半川送来这些,加上苏州商人送来的,还有我们山中自己耕种的,足够所有人吃上半年了。” 方先生点点头,山中情况以不比当初,山寨也不是当初的山寨,只不过少有人知道罢了。 “你回寨子里去,找人来把这些东西运回去。然后抽调八百个人出来,过两天就到安苏府听候调用。”方圣公道,吴举点点头,然后骑马离开了竹林小屋。 他又忍不住想到丁毅说的,“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 丁毅是他半个学生,当初他们初与苏州知府结盟,可双方都互相信不过,所以便提出交换人质,苏州大商家把重要人质留在他们寨子中,保证安苏府不会趁其不备出兵。 而他也将自己的好兄弟留在大商家中,保证他们不会劫商人车队。 他手下好兄弟经历那么多生死考验,死都不怕,这种小事自然也不怕。可那时苏州商人那边却人人畏惧,毕竟那可是进土匪窝啊,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丢了命。 就在这时,小小年纪不过十几岁的丁毅站了出来。 他身为丁家嫡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过人胆实,面对那些大人都畏惧不前的事毫无畏惧,从容镇定,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所以他来寨子里后,方圣公也十分看重他,悉心教导。 几年后双方关系得到改善,也不用交换人质,丁毅才得以归家,丁家老一辈都看中他的胆识和担当,便钦定他为下一任家主,在那之后丁毅也会时时来这山中看望他。 两人虽不已师徒相称而算朋友,却有师徒之实。 思绪万千,方圣公静静看着屋外被风吹动的竹林,起风了,看来很多事哪怕不愿,也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 皇帝伸着手,宫女们围着为他换上一身黑色金边武装,田妃站在一旁,正在收拾茶点,显然才陪着皇上吃过。 “也不知王越和星洲到底搞什么鬼,只说有东西要给朕看,还要去宫中演武场。”皇上摇摇头道:“只希望这孩子不要沉迷奇技淫巧,多花些心思在其它地方,便是诗词歌赋也好。” 田妃性格温婉,风韵弥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听昱儿说过,星洲那孩子在家中招了许多工匠,还做了用江水带动的水轮呢。” “不务正业。”皇帝穿好衣服后上前道。 田妃笑了笑:“陛下,皇孙们各不一样不是更好,再说星洲那孩子才学出众,后宫中的姐妹们这几天可都在唱那《青玉案元夕》呢。” 皇帝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不过大家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准备妥当后出了门,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已经等候门外。 因为宫中演武场平时就是用于上直亲卫作训用的,归上直亲卫营管辖打理。 “陛下,世子和王大人已经到演武场了,是否起驾?”卫离拱手道。 皇帝点点头,很快,金色龙辇被十六个太监抬过来,小太监赶忙放好登辇的台阶,好上皇上走上去。 龙辇很平稳,转过几个拐角,饶了内城半圈,很快就到了靠近内城外围西侧的演武场。 演武场中都是砂石,边上摆放许多的武器架,还有众多人形木桩,地形十分开阔,南北长宽都足有百余丈,即使马军也可以恣意纵横驰骋。 因为上直亲卫早就收到命令,所以今日没人在这里训练,否则平时上直亲卫每天都要再次作训。 卫离跟着皇上才转入作训场,便已经看到等候的王越和李星洲。 他对王越印象就是停留在朝廷肱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向来敬重。 而对李星洲则没多少印象,虽然最近卫离无论在宫中还是宫外都常常听人提及世子之事,说他的诗词如何了得,才学有多高深,只怕是京都第一才子之类的。 可他毕竟一届武人,对那些并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只有王府美酒将军酿,不管是名字还是口味,都及其符合他的胃口,故而每月便是省吃俭用,也会去买上一瓶,然后珍藏,每天只舍得喝上一小盅。 听说和李星洲关系好的人到王府之后都会获赠将军酿,他现在倒开始后悔当初没和世子搞好关系了 不过今日听说李星洲来是为给皇上看一种对付骑兵的武器,他倒是没多少期待,毕竟小孩子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十有八九不过是玩闹罢了。 世子没上过战阵,没见过沙场,哪会知道什么是马军阵列,跟别说如何对付骑兵了,所以他本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来的。 世子和王大人拜见皇上后,便带他们来到演武场中央。 同时世子还请命屏退随行太监,只留下他一人。 卫离微微皱眉,觉得世子要求太过,可皇上居然都答应了。 然后世子将他们带到演武场南侧,卫离寸步不离的跟着皇上,这里有几堵矮墙,平时是上直亲卫用于训练如何着甲翻越障碍的。 后方是一堆木桩,平时他们作训时,着甲上直亲卫需要快速翻越连续的三堵矮墙,然后攻击后面的木桩。 那边木桩上绊着好几只羊,那是应世子要求安排宫中太监拴好的。 卫离和皇上都不明白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世子走过来,将一个木质盒子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打开。 卫离和皇上都好奇的凑过去,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神奇东西,居然能够对付骑兵。 卫离起初想是什么特殊刀剑枪矛之类的,可他却知道,刀剑枪矛再如何改都没用,不触及更根本。若军无战心,训练松懈,就算精钢长矛也没用。 若士气高涨,训练有素,便是临时砍下的树杆也能对付骑兵。 所以他没怎么在乎 可箱子一打开,他和皇上都看呆了。 因为里面居然是几个奇怪的铁瓜?还用稻草垫着。 这些又圆又长的,和地瓜差不多大小的铁瓜表面凹凸不平,有细细的凹槽,总共五个,其中三个更小一些,而剩下两个则更大。 表面乌黑,有许多规则凹槽,那是生铁的色泽,顶部还有个奇怪的圆环。 “这这就是你跟朕说得对对骑兵的武器?”皇上也不敢相信的问,这几个铁瓜能做什么。 卫离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世子,这里面莫非是钉子或是什么尖锐铁器?用的时候拧开铁瓜,将其抛洒在地上,以此扎坏马蹄,若真如此那可不起作用,工部早就想过这办法,可用起来并不好用,而且十分耗费铁,得不偿失。” 世子听完之后只是摇头,表示不是,然后开始认真交代他们,待会他把这东西丢出去之后,一定要躲在矮墙后,不能露头。 卫离不懂世子到底什么意思,皇上也是,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能露头?这又是什么说法。 就在这时,他见世子从箱子里拿起一个比较小的,然后道:“这是进攻型手雷,威力会小一些。” 什么手雷? 卫离不解,仙神传说中的掌心雷吗? 他离世子比较近,所以能清楚看到世子将手中地瓜上端的弯曲铁条抽出,然后拉掉圆环,接着一声清脆响声从铁地瓜中传来,像是铁器撞击的声音。 然后他便看到有青色烟雾从铁地瓜顶端冒出,世子连忙将它远远的丢了出去 卫离清楚的看到离他最远的王越大人不顾仪容,虽身着官服但还是赶紧躲在矮墙后面,华贵官服上沾染了泥土也不管不顾。 卫离诧异,何以至此,用得着如此害怕吗? 他刚想好奇的探头去看,结果被世子一把按住 下一刻,如同炸雷惊响,脑子一震,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卫离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恍惚间只看到不远处的皇上也瞪大眼睛,一脸惊骇 他的思绪仿佛从脑海中剥离开,然后又慢慢回归,明明那么慢,可整个过程其实只有一刹那! 然后听力恢复,他清楚听到耳边砂石乱飞的声音,还有羊儿的惨叫,以及他从未听过精锐而刺耳的呼啸,如同鬼怪哀嚎,令他头皮发麻 两百一时三、爆炸+锚点 烟尘逐渐散去,砂砾横飞,爆点中央有一个半米左右并不是很深的弹坑,四五米开外的几头羊倒在地上哀嚎,全身是血,还在不断向外流淌,显然是被爆速飞行的破片击伤,已经活不久了。 最惨的一只两条腿被气浪和弹片直接扯下来,飞到七八米开外。 而离开爆点不到一米的一只,现在只留下脖子以上的部分还拴在木桩上,其它部位已经被爆炸瞬间产生的高温和高压撕扯成碎片,到处都是血肉和内脏,发出难闻的味道。 木桩和周围矮墙上还有划痕和小孔 皇帝呆呆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抬起的手有些抖,德公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而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也跟见了鬼一样,满脸菜色,被吓得不轻,他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毕竟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其实也正常,是人生理上的正常反应,李星洲记得他小时候第一次见炸药的威力同样如此。 那时他在乡下爷爷家中,乡下很穷,有个老头到了八十多岁,不想拖累子女,就抱着一包炸药上了山,然后把自己炸了,那时他刚好和爷爷在不远的山坡找药。 那是他第一次对炸药的威力有直观的了解,他感觉整个小山坡都震了一下,和所有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都不一样,被炸的人别说说几句遗言,最后村里人只是找到了那老头的半只脚下葬,其它东西半点都找不到(小时候我们那发生过的真实故事,很惨,真的是除了半只脚什么都找不到) 这是第一次李星洲明白人的血肉之躯到底有多不堪一击。 其实初期火器在精度上和弓弩并没有太大区别,区别就在于强大的动能。 简单的说,黑火药火器的子弹初速大概在四百多米每秒,已经超过音速。因此其动能大大超过弓弩,精度可以用密度来弥补,但强悍的动能带来的结果就是更远的射程,强大的穿甲能力。 经典力学中e=5mv2。 其中v就是指速度,所以足见速度对武器动能的影响,而且速度对动能的影响是呈现指数形态的。 也就是说,假如强弓初速能到100米每秒,而强弩初速到200米每妙,二者破甲能力开始出现差距,但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那是因为100米每妙和200米每秒的速度都还在平滑区,而速度对动能的影响本就是不平滑的,而是指数函数形势的。 所以当黑火药火器将子弹初速突破到400米每妙左右,超过音速后,质的飞跃就来了! 动能的增加进入陡峭区,发生翻天覆地的质变,强大的动能面前,这个时代的所有铠和甲都会变成纸片。 而手雷中爆速飞行的破片短距离能就能达到这个效果,铠甲是防不住的。 老皇帝不顾场中爆炸后的化学气体混合羊的内脏器官、屎和尿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执意上前查看毁伤情况。 德公也拍了拍一身的尘土,赶忙跟上去。 李星洲有些担心,毕竟初见这种场面的时候很多人身心都会不适,他准备上去检查一下老皇帝的瞳孔,万一吓出毛病得需要及时的心理辅导才行,不然他就成罪人了。 结果他和卫离才上前皇帝就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尸山血海的景象朕也见过。” 他这么说李星洲也放心许多,想想也是,老皇帝这辈子打的战确实不少,心理承受能力远非常人能及。 这时几只被弹片击中,流血不止的羊也彻底断气了,老皇帝也顾不上又脏又臭,上前检查起伤口来,弄得满手都是血。 “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老皇帝好奇的问。 李星洲一一给他解释起来,将手雷比作威力放大百倍之后的大爆竹,同时拿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手雷跟他讲起原理,内部火药爆炸,会顺着凹槽撕裂不厚的铁质外壳,外壳碎片就会变成高速飞行的破片,能够杀伤敌人。 皇帝听了啧啧称奇,连声道:“好,好啊!不过你说里面是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可朕为何不见你点火。” 李星洲早就意料到老皇帝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他带来一个点火装置的单独模型,专门用来讲解如何利用弹簧储能点燃火线。 “世子,这用火石直接点不就好了,为何要做的这么麻烦?”一旁卫离不解的问,经历刚刚的事,他对李星洲也敬畏起来,他起初以为小孩子的玩闹,现在看来这东西简直如同天雷! 老皇帝摇摇头:“你啊,武夫心思,你动脑子想想看,若是遇上雨天要怎么点火,军阵行进中要怎么点火?” 卫离呆住了 李星洲也不得不佩服老皇帝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第一次见这东西就道出问题关键。 他向卫离借配剑,卫离犹豫了一下,毕竟外人入宫不得携带武器,而宫中也只有上直亲卫配剑,在皇上面前将武器交给别人,多少不放心。 皇帝点头后他才照做。 李星洲于是给他们演示了如何一手持刀剑,一手去除保险销,然后用牙拉环,扔出手雷的操作,单手扔雷,这战术动作是后世士兵必备的,可不要小看这小小的改进,这改进曾在战场上救了无数士兵。 这次皇帝和德公、卫离都在远处观看,他们看清了手雷起爆的震撼过程。 炙热的火光,烟尘,还有呼啸而过的恐怖弹片,木桩别破片削到木屑四溅,四周墙壁被打得砂石横飞,令人汗毛直竖,脊背发凉 几只被上直亲卫新换上来的羊儿再次遭殃,不过这次没有第一次的震撼,因为外围两只羊运气好,恰好躲过破片,只是受到惊吓。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高兴得一直念叨着“好,好啊”之类的词,而且神色兴奋。 最后,皇帝又让人搬来装满水的水缸,威力和体积都更大的防御手雷将厚厚的水缸炸得四分五裂,更多的破片几乎将周围十几米内的鸡和羊都全数击倒,就连二十多步外一只鸡也倒霉的被弹片削去脑袋,当场死亡。 老皇帝高兴得重重连拍了他好几下肩膀。 李星洲却逐渐紧张起来,因为手雷的威力他早就实验过无数次,皇帝的惊讶也是必然的,关键在于接下来的谈判,他如何获得更多权力。 德公也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那是提醒他的意思。 皇帝那边还高兴不已,把看着手中精巧的点火装置:“好,好!有这东西在,若我景朝军士上阵之前每人带一个,则何愁辽国骑兵,只可惜人力终究有限,若能再远些便是攻城利器了!” 他说着回头道:“前几日盐铁司说京城大批铁石进了王府,用途不明,莫非就是用来做这东西?” 李星洲点点头:“跟他们说不清楚,而且我认为这事越机密越好。” “不错!知道权衡轻重缓急,这才是成大事者的风范。”老皇帝重重点头:“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也只有我们在场之人明知,不得张扬出去,否则决不轻饶。” 卫离和德公都点点头。 李星洲带来的手雷试爆完后,皇帝让人收拾了训练场,也没说什么,而是说先去坤宁宫,他需要时间消化,而且这地方人多耳杂,确实不好说事。 于是李星洲和德公又跟着皇帝回到了坤宁宫,卫离则留下来善后,其实刚刚的巨响几乎整个皇城多少都能听见,很多人已经疑惑重重,人心惶惶,所以需要卫离去安抚人心,告知宫中没事,不过是皇上放了声音比较大的爆竹罢了。 坤宁宫是皇帝住的宫殿,所以能出入的人非常少,在这说最合适不过。 侧殿里,宫女给众人上了茶,然后被皇帝屏退,他才开口道:“平日里你张扬跋扈,说话做事毫无顾忌,令朕头疼,没想今日却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这手雷确实可作为我景朝秘密制胜法宝,不过名字不够响亮,以后可以改一改。 现在,你跟朕说,立此大功想要什么奖赏,只要不过分,朕都能一一满足你。”皇帝难得面带微笑。 李星洲当然感觉得出话语间老皇帝一直都把他当做小孩后辈,心里虽然不爽,但也明白他本就是小孩 这时德公微微看向他,然后放在桌边的手指往下压了压,李星洲明白,这时德公提醒他不要轻易开口,要想好,有分寸才有可能,要是要求太过火,那他可能得不偿失。 可也正是德公这个举动,李星洲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放下茶杯,认真的拱拱手,然后道:“这些手雷的制作无论是黑火药,还是点火装置,工艺都十分复杂而危险,我想请皇上封我为工部判部事,全程监管此事,否则我不放心。” “噗”他话话音才落,德公喝到嘴里的茶直接喷出来了。 皇帝也一0愣,似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李星洲干脆站起来,认认真真的又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就连德公在一旁不断给他使眼色也装做没看见。 因为德公的动作提醒了李星洲。 心理学中,各种谈判的技巧都是一大研究类别,不仅是因为谈判博弈的过程是心理学应用的最佳场景之一,还因为谈判本事就是影响人类文明进程的一项重要活动。 而这其中,直到二十一世纪,心理学者才发现谈判中潜藏的一个误区,它几乎误导人类几千年,却少有人发现。 正如现在,皇帝和德公已经步入那个误区了,德公的动作提醒了他,如果他们都步入误区,那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啊!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了。 皇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呵,你可知工部判部事是何等要员?所辖何事?工部所为可不简单的是军器之事,还有春耕农具,皇城修缮,皇家园林建造,京中水利疏通等等,你能担此要职?” “是吗?”李星洲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道:“那请皇上准我做军器监监事,由我主理手雷生产,王府后山已有作坊,到时候把军器监搬到那里去,即方便又能掩人耳目。” 德公听完这话,又被茶水呛得直咳嗽,军器监监事虽不是常设,可毕竟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差事,再说皇上准备今年出兵,现在军器监正赶造军械,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军器监之职给他。 皇帝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摇摇头道:“不行,军器监此时也有要务,诸多工匠抽不开身,你换个要求吧。” 见他再三被皇上拒绝,德公在一边微微面忧色,似乎为他担心,又及其隐晦,生怕皇帝看出来。 可这时候,李星洲表面虽然也一脸愁容和不快,心里却笑出来了 果然,老皇帝再厉害,还是被时代拘泥和束缚,他的见闻、经验和知识虽然丰富,但始终无法逃脱时代的枷锁,而这就是上天给李星洲的转机! 李星洲虽一身阅历丰富,经历很多,但这些再多能比得过老皇帝,比得过冢道虞吗? 他的优势是超越时代的知识,而这时候终于也体现出来了 皇帝再三拒绝,也觉得微微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事情是他提出的,而李星洲确实功劳巨大,见他不说话于是道:“你接着说,这次朕尽力满足你。” 李星洲假装思索,其实心中早已有了底,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道:“那就请皇上将此事交给我主理,这东西工艺复杂而危险,别人我实在不放心。” 皇帝顺理成章的点点头,然后道:“这也没什么,不过你需将具体工艺写成奏折,然后上呈于朕。” “是!”李星洲作揖道。 皇帝站起来,心情很不错,然后道:“来人啊,拟旨!” 门外伺候的人听见声音,不一会内廷司总管福安来了,只有他才能代替皇上记录口述圣旨。 皇帝走下来,面对正门,思索着道:“既然如此,朕就命你为军器监少监,全权主理此事,可调用军器监闲余工匠,铁石铁器出入,一律需经盐铁司报备,手雷还有那黑火药的制作工艺,即日内拟写奏折,上呈于朕。记住,你要亲自送来,不过中书,明白吗。” 李星洲拱拱手,然后谢恩,皇帝点头,也不多说,等福安写完圣旨后,他加了玉玺和签字,然后就送往中书了。 李星洲表面虽然表现得面无表情,似乎因连续被拒绝不怎么开心,可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老皇帝和德公估计也都没反应过来,将手雷这种大杀器交给他一个年幼皇孙主管,然后还让他调用军器监闲余工匠,已经是很大的权力了! 其实这些一开始就是李星洲想要的,只不过他采用了迂回的方式罢了。 这是一个谈判场上的误区,一直被人类沿用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纪心理学者们深入研究之后才恍然大悟。 这个误区其实很简单也很常见,就好比拳击赛的开场,两个拳手来回移动脚步,可是谁都不先出招一样。谈判桌上也是如此,特别越重要的谈判越是这样。 谈判的人往往不愿意先开价,因为在人们心里,担心先开价会泄露自己的策略和某些信息,甚至暴露弱点。 几千年来,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这种想法的,并以此为主题博弈,在很多著名的谈判中也都是如此。 可直到二十一世纪心理学者们进行了大量研究发现并非如此。 比如在一项调查中,他们统计收购一个工厂的开价,结果发现买家先开价的时候平均成交价格在1970万美元左右,而卖家先开价的时候平均成交价格则是2480万美元,中间存在巨大的差距! 而且先开价的那一边显然是得益者。 这是为什么呢? 心理学者将之称之为“锚点”理论。 这就好比你想买一件衣服,心目中的价格是100块,但你怕暴露自己的底线价格,从而被动,于是这时你会去问小贩,这衣服多少钱,小贩先开价250。 这个250块就是心理锚点,你可能觉得它贵了,于是开始砍价,说:顶多100。 小贩说:不行,再少也要230。 你说:你看这布料这么糙,我之前买的都没那么贵,顶多130。 小贩说:210,不能再低了,再低生意没法做了。 你说:150,最多了。 小贩:成本价200,真的没法少了。 你说:180,不卖就算了。 小贩:200真不能再少了 你作势要走,小贩连忙拉住你:好好好,怕你了,180就180,算我今天亏本。 你喜出望外,觉得自己赚了,小贩一脸忧伤,感觉他亏了。 可是,你已经忘了一个问题,这衣服一开始在你心里只值 这就是所谓的“锚点”理论,它否定了人们过去相互试探,藏着掖着的谈判模式,用大量数据和实验,实践经验告诉人们,其实在谈判中“先下手为强!” 正如上面所有的小贩,先开价的人可以定锚点,而锚点一出,即使你觉得它不合理,接下来的谈判也会围绕着锚点展开。最后大多数情况下是对先开价的一方有利的。 这不仅是因为人们会下意识的围绕这个先抛出的“锚点”来博弈,还因为先开价者可以故意把锚点定高,然后一再退让,每次退让都会让谈判另一方心理上弱势一截。 就好比李星洲和皇帝的对话,他先下手为强,提出工部判部事这个比较高的锚点,皇帝不答应,他又提军器监监事,皇帝再不答应,到了这皇帝连续两次拒绝,他却两次让步。 心理上皇帝已经开始逐渐弱势,觉得他微微对不起他,毕竟说好要赏赐又三拒绝,所以下一次,无论李星洲提出什么要求,皇帝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大度。 毕竟最后这个要求要是直接提出来还是很大的权力了,可有了前面的铺垫,一对比之下,反而就不算什么了 这就是锚点,在谈判中先下手为强,抛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高锚点。 皇帝确实厉害,可他的经验和知识依旧禁锢在时代的格局中,他和德公的思想依旧是这个时代的思想,所以李星洲抓着这个空档,利用那些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取胜,总的来说令他十分意外吧。 因为若非德公,他也想不到这些 出宫的时候,李星洲已经带着三道皇帝的圣旨,两道明旨,一道封他为军器监少监的圣旨,还有一道圣旨是让度支司给他拨银十万两,用于工坊修建。 一道密旨让他主理黑火药和手雷的生产,同时命令季春生从武德司临时抽调一个营的人马加强王府后山的防务安全。 这时身边的德公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他用了什么伎俩,指着他鼻子就大骂:“你这小子,害老夫白白担心这么久,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李星洲哈哈大笑,他也是临时起意,但没解释,军器监少监是个小官,但好处在于他可以名正言顺招募大量工匠由朝廷发饷银。 而且以后王府再买铁或者铁矿,不管多少,只要在盐铁司登记军器监使用,就完全没问题了!再也不会发生之前的事 两百一十四、诗语的变化+钦使末敏云 两百一十五、王府底蕴的积累;改革;战争前夕 两百一十六,爆发+战前部署 两百一十七、枪管+鞍峡口之战(1) 两百一十八、鞍峡口之战(二)+方先生的图穷匕见 两百一十九、鞍峡口之战(终)+落幕 山风“呜呜”作响,大船小船拉满风帆,天色逐渐暗下,却还没到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步,两岸树木的轮廓在风中恣意摆动,张牙舞爪,狰狞得吓人。 受伤的禁军被拖进船舱救治,接着弩手一波换下另外一波,“嗡”的一阵声响,根本看不到射出去的弩箭,只能靠经验。 这种环境下是最考验军心的,因为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箭矢刺耳吓人的呼啸,夹杂风声,如同死神呼唤,然后死亡就到了,能不能活只看运气。 这种恐惧下最容易令军心溃散,正在杨洪昭皱眉时 火光亮起,划过天际,众多明亮光点划过天空,从两岸向着船只飞来! 来得好! 对方主将显然经验不足,犯了错误,他本不该用火箭的,除非他能隔空把所有船塞满柴草,表面抹上油,否则火箭毫无意义,反而一下子让将士们看清了那些黑暗中催命的箭矢。 如果看得见,就能防,即使死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军心正在逐渐稳定下来,有条不紊的开始反击。 杨洪昭早有准备,他猜测鞍峡口附近七八成几率会有伏击,所以选择风最大的傍晚通过,同时早命人爬上桅杆随时待命,一旦情况不对就开帆后撤。 果然,大多都被他料中,两岸树林间火光明亮,密密麻麻的渺小人影如蚂蚁群一般翻过山岭还在死追,可人哪会追得上船。 “将军神机妙算,若非早有安排,我等只怕还真糟了奸人诡计!”副将也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山两岸只看火光人数也是他们数倍之多,若不是撤得即时,只怕已经出事了。 杨洪昭没说话,只是抚了抚胡须,行军打仗他也是老人,虽不及冢道虞,但经验始终是有的,借着强劲的东北晚风,加之生死危机下船夫卖力,庞大的船队开始缓缓回头,逐渐将远处山上漫山遍野的光点甩开。 杨建业站在船头,刚经历方才的惊心动魄,此时嘴唇还在颤抖,膝盖发软,一句话说不出来,又想起自己之前所说的狂妄之言,现在羞愧得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刚刚要是晚上一会儿开帆,他们可能全都会死在鞍峡,生死之间的小半个时辰 船队已经脱离射程,船上到处是箭矢,好在距离远,加上禁军甲胄精良,受伤的居多。 “不能掉以轻心,加强戒备,全速度后退,退到瓜州附近。”杨洪昭下令。 瓜州距离苏州足有八十多里,副将听了也觉得会不会太过小心谨慎,可一想将军之前的神机妙算,便也不再迟疑,下去传令了。 庞大的船队趁着江面晚风,船帆被狂风吹得“呜呜”作响,如同鬼嚎,惊魂未定的底层船夫快速划动船桨,导致即使逆流船队依旧很快,山头的火光现在已经远去,被甩开一个山头 杨洪昭松了口气,可一回头,却发现身后远处的天边却被火光照亮了,看距离大概只在七八里之外的样子。 “怎么回事?”杨洪昭大声问左右,副官不解的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连忙抬头问爬在桅杆上望风掌帆的斥候:“后面是怎么回事!” 风声很大,他连问两遍,上面的斥候才大声回答,他的声音很奇怪,似乎大声哭喊,又好像惊骇:“船队!大人一样多很多船!没开帆,完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呜呜作响,众人几乎睁不开眼,听得隐隐约约,一下子不理解。 那望风的说完,手忙脚乱的开始向下爬,副将大怒,开始骂他擅离职守。 可杨洪昭却听到了关键,船队,很多船,没开帆 刹那间,他瞪大眼睛,眼前一黑,脚下没站稳副将连忙扶住他。 眼前灯火摇曳,光点闪烁,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越来越看不清,后方火光冲天,越来越亮 “将军,将军怎么了!”副将和杨建业手忙脚乱扶住脸色发黑,嘴唇发紫的杨洪昭。 杨洪昭神情恍惚,他知道,大军南下,水道净空,怎么会有船队呢?要有也只有太子的后军罢了! 没开帆,顺水而下,速度最快,自己这边开了帆正全速后退 杨洪昭气得嘴唇发抖,大骂道:“竖子!竖子!误我大事!” 还在有些懵逼的副官和杨建业突然听到后方传来的巨大嘶鸣声,如一面山一般巨大的沉闷战鼓被敲响,声音穿透晚风,响彻江面,回荡在两岸山谷之间 打雷?还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相撞了! 那望风的斥候终于爬下桅杆,惊慌失措跑过来,哭喊道:“大人,船队!后面有跟我们一样多的船队,他们没开帆,和我们后军撞上了!” 副将也杨建业这才明白过来 正好这时,远处的星星点灯的火光逐渐翻过山头,而且越来越多,逐渐呈漫山遍野之势 “快,收帆停船,放下小舟,让将士脱去甲胄弃船先走!船夫、役夫不要管。”杨洪昭挣扎着大声下令道。 “可是父亲,停船不行吗,为什么要弃船”杨建业有些不舍的道,这可是朝廷最好的战船。 “百万斤的船,怎是说停就能停的! 再者前军顺风,后军顺水,都是全速,已无力回天按我说的办,否则叛贼追上来,谁也走不了!”杨洪昭悲愤的道,后方接二连三传来恐怖的撕裂和撞击声,夹杂着惨叫,即使船队前后隔着好几里距离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那如雷鸣般的碰撞,还有木头撕裂时的恐怖声响。 “末将遵命!”副将咬牙道。 杨洪昭无力点头,后方天空火光汇聚,恐怖的声响不断回荡,惨叫和火光混杂一片,人影迷乱 前军后军船队连绵十几里,加之光线昏暗,一个全速顺流而下,一个全速顺风而上 看着后方惨烈的场面,杨洪昭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不知道是因为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还是因为为国悲悯,或是那些无辜死难之人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子的后军要匆匆赶上来,以致酿成今日大祸! “怎么会,怎会如此方老弟!哈哈哈,这是要做什么?深夜造访,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说”苏半川穿着内袍匆匆跑出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满脸都强撑的笑脸,可肥硕的大腿内侧却在颤抖,神色慌张。 他身边只有几十个瑟瑟发抖的衙役,方先生的人大片动涌入内院,内院宽广,可也容不下这么多人,还有大半等候院外,包围整个院子。 “放箭!”方先生毫不留情。 几十个最前面的山寨汉子突然举弓,开弓搭箭一气呵成,一阵呼啸声汇总,衙役成排倒下,苏半川肥硕的身体后退两步,然后呆呆看着胸前还有大腿上的箭,似乎要哭,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摇晃两步终于重重栽倒在地,喘息一会儿失去声息。 血水晕开,从台阶流淌下来,很快吸入地板,剩下几个衙役跪地哭喊着求饶,方圣公没有手下留情。 “圣公,方家老小” “一个不要放过。”方圣公上前几步,看着苏半川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脸,后面阁楼传来男女老少的惨叫声。 方圣公低声道:“忘了告诉你,我喉咙上的伤疤并非救吴王所伤,我是进去杀他的,可惜他太厉害,没杀成。他执意不退兵就是不给兄弟们活路,不给活路我们就自己找路” 说着他动手掩上苏半川死不瞑目的眼睛。 不一会儿整个“徐宫”已被血洗,夜色中男女老幼,无一限免。 方圣公松了口气,全身虚脱下来,过了今夜,迷山五千多口就能安安稳稳活下去了。 “走吧,悄悄来,悄悄走,苏家东西不要动”方圣小声公道,然后带着五百人趁着夜色开始撤退,今夜他们需要连夜回到迷山。 众人带着一身血,才出王府,突然听到街角黑暗中有人高喊:“捉拿杀害徐公贼子!” “捉拿贼子!” “贼子闯府衙,杀了苏大人!” “” 喊声纷乱嘈杂,而且不只一人在喊,不一会就连成一片,惊动四周民宅,到处纷纷亮起灯火 接着一大圈火光亮起,徐宫门前已经被众多军士团团包围,着甲军士点着火把,里里外外将大门围了好几圈。 放先生一颗心瞬间沉到心底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方先生大声问话。 回答他的是一声厉喝:“大胆贼子,擅闯徐公府邸,杀害徐公,格杀勿论!”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的畸剑客纷纷出剑上前 “嗡~嗡~嗡~”悠长的沉闷声响回荡在黑暗中,火光下大片的黑衣剑客瞬间倒下哀嚎,再也站不起来混乱中有人替方圣公挡了箭,短短一会儿,他们的人已经倒下大半。 方圣公撕心裂肺,早没了从容,大喊道:“快退,退进去关门!关门!” 可对方的弩矢并没停下,措手不及之下,他们的人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当方圣公退入府内,关上大门时,身边已经只剩下十几人,满身血污,惊魂未定。 到底是什么人方先生眼睛通红,双手颤抖。 “贼子躲进府中去了,快破门!” “别走了贼人!” “” 门外火光晃动,有人大喊着,方先生心如死灰,他明白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不一会儿,声音逐渐安静下来,他听到有人走上台阶,然后隔着大门,熟悉的声音响起。 “圣公,我早就告诉过你,不着甲,不带盾,便是武艺再好也是没用的。” “丁毅!”方圣公咬牙道。 “没做,正是我。”门外是丁毅的声音:“其实你早该明白,苏半川死了,总要有人来担这件事才行,他确实有手段,在百姓里民声太响,不死人压不住的” “哈哈哈哈”方圣公隔着门惨笑起来:“我哪会不知道,只是太信你罢了,现在看来是自作自受。” 丁毅许久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师傅,你为了迷山五千口人可以不择手段,不管死多少人,不管做什么都愿意,我也一样” “我六岁那年,剑南路的白夷乱边,朝廷要出兵,缺钱。 刚好我不争气的小舅做事草率,给朝廷上岁布贡品的时候偷偷用几匹好布换次布,拿差价去赌,就因这事,朝廷有了借口,抄了我外公家,一家六十多口无一幸免,都被斩首,我妈哭得得了肺痨,没过几年就死了。 我十二岁那年,也就是师傅你们造反前一年,朝廷要出兵辽国,又找无关紧要的理由抄了十几家苏州大商充斥军资,其中就有与我有婚约的季家,呵呵,他家小姐我还没见,就全身死族灭,你说好不好笑” 说到这,丁毅隔着门自嘲道:“呵呵,师傅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莫非人有本事就是错么,我有本事,有脑子,比别人辛苦,挣来了钱,别人做不到便眼红,眼红算了,还分什么士农工商哈哈哈哈! 这不是让一个有百斤力气的七尺汉子,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矮子跪下么!”他大骂。 “我们有什么错!”丁毅突然怒吼:“错在比别人聪明?错在比别人有本事?狗屁王法!” “我其实早就知道,苏半川要是做安苏府的主人,不过是另一个皇帝罢了,所以我早就打算自己来!”丁毅隔着门说:“我自己建一个新世道,不同以往的世道,有本事不会成为罪过的世道。” 他轻声道:“师傅,开门吧,你们今晚必死无疑,总有人要背负杀苏半川的罪名。你我都一样,为心中所想而活着,现在,也该为心中所想而死了。” 方圣公静静靠着坚硬的大门,身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晚风吹来,一阵透彻心扉的凉意,他声音依旧嘶哑难听:“怪不来怪不来你要大废心思周折,广设粥棚,接济百姓,收买人心” 丁毅没回答他,可惜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只问一句,如果我死,迷山五千口能安然无恙么”方圣公虚弱的问。 “可以。”丁毅肯定的隔门回答。 方圣公点点头:“我信过你,结果一败涂地,现在我毫无选择,便再信你一次。” 说着他站起来,亲自拉开大门,门外火光闪烁,丁毅早就快速退到十几步之外,他手中的剑没用了,对准他的是数不清的强弩。 “放箭!”丁毅毫不留情。 新的一天,从旭日东升开始。 当太阳升起,昨夜的杀戮才逐渐停止,苏半安顶着黑眼圈坐在山顶石头上,看着阻塞一片,烟雾弥漫的满江残骸,众多船只挤在一处,累积成高坝,拦断江水成了堰塞湖,中间的船只直接被碾成碎屑,后方水位已经上升好几丈,大有泛滥之势。 很多人命丧江中,有些在撞击的时候直接被碾成肉泥,有些跳船的也于黑暗中淹死于江水里,不计其数 他万万没想到,这场仗就这么赢了。 眼看就要一败涂地的时候,情况突然逆转,朝廷后军突然赶来,然后和匆匆后退的前军撞做一团 还有很多趁夜色划着小船向瓜州方向跑了,有些也从陆路跑,乡勇们还在追击,不过十有八九是追不上 他们拢共只抓住几十个活的,还大多是船夫,役工,因为朝廷的率军之将太过果断谨慎,一撞船立马就弃了大船。 苏半安还是觉得如做梦一般,这就赢了?可是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做 不一会儿,有亲兵匆匆忙忙跑来,慌张的向他报告:“大人不好了,昨晚有贼人闯进府衙,苏知府,不是,徐公他他遇害了!” 苏半安静静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吹着风,远远看着下方满江残骸,和四处欢呼的百姓,只是轻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当然知道这事,苏州城防本该是厢军八百。 就是他苏半安全部调走的,否则贼人怎么进得了城呢? 好处是十万两银子,外加泸州,还有永远见不到那个总是以他有才为由,把他推出去冒性命危险,自己躲在后面装模作样,坐享其成的大哥。 经历昨晚一战,苏半安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起来,一开始他以为前程似锦,王图霸业,一战可期。 可昨晚的禁军让他胆寒,若非最后老天帮他,只怕敌人要全身而退,气势汹汹再来 而且根据回报,死的人里八成都是船夫和徭役,大多数禁军还是跑了。 下次朝廷再出兵,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对手?他不知道,只是很担心 两百二十、京城反应+王府的扩张 清晨,初春的早寒还未散去,李星洲照常早起。 身边的诗语还在睡梦中,他轻声下了床,江州商人送的熊皮褥子确实舒服,又暖还松软,后世想搞这东西可不容易。 李星洲洗漱完毕,顺势摸了一把诗语丰满的屁股,女孩一机灵,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看出女孩早就醒了,不过是再装睡罢了。他肩膀上的伤现在已经几乎痊愈,可以照常进行晨练了。 “你肩上的伤怎么回事。”被拆穿的女孩背对他,小声问。 天色还没有亮明,屋子里光线昏暗,不过他没有点灯,一边绑好腿,一边调笑道:“怎么,关心夫君了?” “你你闭嘴!”女孩恼怒的道。 李星洲也不调戏她了,拉上杯子盖好她洁白光滑的肩膀和脊背,小声道:“上次刺客进城的时候弄的,你再睡会儿,我等下回来叫你。” 诗语不说话,他独自下楼,先在楼下天井下的小院中练几遍八极拳的套路,然后开始上街跑步,这时天才蒙蒙亮,都没人起来,远处有几处烟花场所还亮着灯,除此之外整个开元城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两天前,南方战败的消息传来,朝野上下一片震惊,皇帝大怒。 李星洲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后军冒进,顺流而下,和正在急速后撤,顺风而退的前军撞在一起,朝廷大船他在元门渡那边看过一次,最大的保守估计空船排水量也有六百吨左右,加上船上士兵,武器,辎重等等,接近千吨。 这种级别的船顺水而下,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听到这样消息的时候他都想骂人,不过更气急败坏的估计是杨洪昭吧,他身为老将,可以说小心谨慎,做到运筹帷幄,料敌千里之外了。 他的前军要是能按照事先计划连人带船安全撤回,再等上一两个月,到时南下就可以一战而定,虽然苏州果然有民众起义,人数众多,可这样的军队只要拖下去就好。 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吃喝拉撒怎么办?朝廷军队只要扼守瓜州,他们又不能向外抢,时间一长还不是要散,不散就会出更大的大问题。 所以杨洪昭想得是比较清楚的,他当时只要让全军安然退到瓜州驻守,等待时机就赢了。 可偏偏这时候后军急匆匆跟进,以致酿成大祸,李星洲不知道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十有八九是想争功吧 皇帝气得在朝臣面前大骂,还摔了东西,已经下旨责令太子立马回京,后军也一同交付杨洪昭指挥。 太子人还在瓜州,却不断上表,说他是冤枉的,因为主意是副将给他出的 李星洲从季春生那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点想笑,他是被太子逗的。 太子就像幼稚的小孩,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就连太子之位的得来也没经历过宫斗,因为潇王在的时候没人敢跟他争。 太子要是不推脱责任,怎么说他都是太子,就算害死数以千计的人,皇帝顶多做些表面的惩罚以稳定民心,可他现在这么一说,明显推脱责任,就算是副将出的主意,做出决策的还不是身为主将的太子,副将还敢下令不成? 遇事不先想对策,反而是推脱责任,只怕这下皇帝对他更加愤怒了。 汉文帝曾说过:“言者不狂,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于在此。” 意思是说:提意见的人不狂妄,有话不敢说,而做决策的又不能做出正确英明的决断,一个国家最大的祸患就是这样。 这话可以说说到根本上,所以汉文帝是真正的明君。 皇帝就是一个决策者,决策者和建议者的区别在于,建议没有正确不正确,英明不英明的问题,只要是建议都可以提,而决策却有正确和英明之分,决策者必须是正确的。 好的皇帝必然是好的决策者,不需要聪明绝顶,不需要智计百出,他要做的就是做出英明的决策,而这一步实在太难,建议无须背负责任,而决策却需要。 建议不用背负过多责任的压力,决策者则需要承担全部后果,所以人们往往喜欢智计百出的谋士,而不崇拜决断果敢的英主,因为建议者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包袱。 而太子显然没搞明白自己的位置。 他是将来的皇帝,是未来掌管国家的最高决策者,他做出错误的决策,却将责任推到建议者的身上。 这让李星洲想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就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袁绍,他和太子一样,优柔寡断都是表象,根本在于内心深处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身份没有清楚的认知,皇帝不生气才怪。 这次回来太子只怕要倒大霉了 跑了几圈,隐隐看到有人出来摆摊,有卖豆汁的,还有卖包子馒头的,李星洲停下来买了一些,路边行人逐渐多起来,在晨雾中讨论这南边的战事,很多人都在咒骂太子。 据说前方战报,大多数军士还是得以安全撤到瓜州,不过战船全都毁了。 听着人们的议论,李星洲心底也逐渐烦躁起。 因为这一败,就意味着景朝河远的大动脉,从江州到开元,再到瓜州、苏州,转达剑南路的这条水路走不通了,他最大的计划完全被搁浅。 连他也忍不住想要骂太子,若非他坏事,杨洪昭只怕迟早能拿下苏州,恢复河运 李星洲付了钱,提着豆汁和包子往回走。 这时也想起苏州那边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苏州知府苏半川刚自称徐公,宣布安苏府独立为徐国后,当晚大军在鞍峡口伏击朝廷军队,结果安苏府北边迷山上的一伙强盗趁苏州城中空虚,杀入安苏府,杀死了苏半川及其一家老小。 其中就有李星洲在梅园诗会上见过的胖子苏欢 可以说造化弄人吧,好不容易自立,成为一国之君,就这么被几个小小的劫匪杀了,让人哭笑不得。 据说他弟弟苏半安接管徐国,随后就派军剿灭迷山中的匪窝,算是为兄报仇 可以说这过程十分扑朔迷离,让人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多了去,李星洲也没觉得多奇怪,世事无常。 比如春秋时期的长期霸主晋国有一位贤明君主晋景公,他在位期间晋国国泰民安,称霸四方,如日中天。 可就是这样一位君主,居然上厕所的时候厕所倒塌,掉入粪坑被活活淹死,死得何等憋屈,简直让人不知道该什么表情好。 这苏半川也是如此,有十几万大军,有最富庶的洲县,结果却被几个劫匪冲进家里杀死,也死的很憋屈。 很快他已经回到楼下,从后院小门进来,此时珍宝阁还没开门,轻声上了三楼,将豆汁和包子放在黑漆桌上,他估计才七点左右,天没有亮明,诗语也没起来。 他自己研墨,然后按照惯例写起字来,心里还在想南方的事,只能盼着杨洪昭能早点平乱了吧,这也是他唯一能期盼的了。 身后传来轻微摩挲声,回头一看,诗语已经起来,正在穿衣服。 “转过去!” “又不是没见过。”李星洲坏笑,然后被踢了一脚,他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不安分的洁白小脚,诗语惊慌起来,被他轻轻一扯,瞬间重心不稳,落到他怀中,衣带半解,酥胸半露的女人是最诱人的。 感受到他的变化,诗语慌乱起来:“你流氓,快放开我!” 李星洲没放,他本来就是个流氓罢了,大家给面子所以叫黑社会,其实说到底意思差不多,他就是不喜欢按照别人规矩行事之人。 “快放开!” “你学得真快。”李星洲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然后给她拉上衣服,替她系好衣带。 “你说什么” “姿势。” “” 诗语打了他胸膛一下。 李星洲发现诗语虽然比他大几岁,可也不过比月儿高一些,和秋儿差不多,在他面前依旧可以算得上小巧,放在怀里一点都不拥挤。 有个词叫日久生情,汉语博大精深,所以就看怎么理解了,但无论是笑谈也好,实情也罢,或从心理上说,确实存在这种情况。 诗语不同以前,也没有用力挣脱,只是漂亮的眼睛就这么死死瞪着他,居然有些可爱,可惜他死猪不怕开水烫。 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认真道:“现在你想住哪就住哪,不过如果有了孩子,就必须住到王府去,明白吗。” 诗语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李星洲将她扶起来:“快去梳洗,然后来吃早点,要凉了。” 他之所以会住在这,是因为昨晚王府再次召开内部会议,各处主管都齐聚王府,李星洲把诗语也叫上了,然后借机送她回家。 她身为珍宝阁主管理应在场,而且珍宝阁最近在她优秀的人际关系处理能力下,收入已经超过听雨楼,成为王府第一的收入来源。 虽然王府里有些人还是颇有微词,毕竟在他们眼中,诗语还是世子在外面找到的野女人,怎么有资格出席这样的会议。 毕竟人都是有心理倾向的,大家一开始在心底就这么看定了,就会下意识去无视她的功劳,可李星洲自有决断,他心里有杆秤。 秋儿和月儿也终于见到她们“心心念念”的诗语姑娘,小姑娘虽然在背后抱怨,可真见到了态度却比府中其他人好多了,再说诗语本就擅长察言观色,与人交际,所以聊得很开心。 另外一件事就是王府准备收购附近的两家酒楼,听雨楼火了,可客源有限,周围酒楼就开不下去,几个酒楼掌柜都找严昆商量过,实在开不下去想卖酒楼回家养老。 最后严昆找李星洲商量,选了两家跟听雨楼距离比较远,门面宽阔气派的,两家买下来要花一万多两,又是大出血。 好在皇帝给的十万两已经陆续从度支司运送过来,可以先垫进去。 反正不久就能回本,那十万两可以慢慢再还回去,这在现代就是挪用公款,如果不能做得面面俱到是很难的,要是露出破绽会被完整的法律体系制裁。 可在这个时代那是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用不用还不是他李星洲一人说了算。 两家连锁的酒楼就用秋儿和月儿的名字来命名,靠城西的那家叫“知月楼”,靠城东的就叫“知秋楼”,李星洲亲自提笔写的牌匾,两个小丫头为此好高兴了好几天。 月儿现在也不得闲了,她平时总是叽叽喳喳,所以和王府里的丫鬟们关系最好,李星洲让她带头接下香水的制作,从梅花香水扩大的水仙、兰花、桂花等。 香水制作难的地方就在于材料还有精细的细节把控,这些正是细心的女孩家最擅长的,奢侈品好赚钱,也让李星洲尝到甜头,开始盘算起其它奢侈品来。 而另一边,石墨耐火材料的实验在祝融和他们祝家族人努力下,已经接近尾声,最好的比例几乎能够确定,因为条件限制,并不能做到更加精细,但已经足够不。 总是,王府目前一切都有条不紊,可偏偏这时候,南方战败了 这样一来南方水道苏州一带再也不安全,下一步被完全堵死。 他还计划着将来把王府的将军酿、香水等买到南方,然后从南方采买橄榄,硝石矿等东西,没想到出了这事。 李星洲心烦意乱的敲着自己脑袋 “你这是写什么,堂堂京都第一才子,就只会写这一个字吗?”诗语一边喝着他买回来的豆汁,一边看他写好挂在墙上的两个“正”字。 李星洲坏笑:“你不懂,我这是在警醒自己。” “哼,堂堂京都第一恶霸,天不怕地不怕,也会说出警醒的话。”诗语挑起洁白好看的下巴,接着嘲讽他。 “哈哈哈”李星洲哈哈大笑,然后挑眉凑回击:“昨晚不是还叫夫君吗。” 然后就被气哼哼的踩了一脚。 慢慢的,他发起这个表面强硬,坚毅的女孩其实也有腼腆的一面。她不喜欢点着灯,被强迫在上面会不敢看他,白天的时候不能在她面前说晚上的事,否则她就会手足无措。 李星洲龇牙咧嘴的捂着脚,然后哈哈一笑:“晚上来王府一起吃饭,下午叫人过来接你。” “不去!”诗语下意识拒绝。 可等她说完回头才发现李星洲早就下楼了,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几天都没见过德公,因为南方的战事,这些天朝廷天天议事,根本没时间。 而李星洲也天天埋在王府工坊里,和铁匠一起打磨遂发枪的部件,主力就是众多铁匠中年纪最下的铁牛。 在没有蒸汽、燃油和电力的时代,所有部件的打磨都只能完全靠手工,每个部件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十分费时。 其实历史上的遂发枪也是如此,在十九世纪,英国一个家庭工坊一年只能制作五六支左右的遂发枪,就是因为所有的部件都需要手工打磨,十分耗时耗力。 李星洲有更多工匠,他可以画好图纸,将不同部件分给不同的工匠打磨,可即便如此还是十分耗时,直到今天下午,大部分部件已经打磨完毕,只有遂石卡槽还有弹簧片没加工完毕。 弹簧片的作用是储能,在扣动扳机后能将扳机和燧石弹回,非常考验韧性,这也是最难的部分,因为目前材料韧性不够,需要镀铅或其它惰性金属外层解决。 下午,季春生回来了。 一回王府他就习惯性来见李星洲,跟他说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其实大多也在意料之中吧。 朝堂上又吵起来了,这次是关于太子回京后谁为后军统帅。 跳出来争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暂时没有结论。 李星洲倒是不想管谁会监督后军,他盼的只是这事能尽早解决,毕竟秋儿的船舶设计已经进入最后阶段,这几天要不是自己监督,小姑娘恨不能不眠不休。 如果没有出错,那么属于王府的新船下个月就可以开工,今年六月左右下水,即将驰骋大江,垄断航运,可别在这时候出乱子啊 两百二十一、泸州+虎父无犬子 两百二十二、试射+泸州抉择 “皇上,夜深了,担心露寒。”皇后上前,为皇帝披上裘衣,漫天星斗已亮起,这里是皇帝内宫,四下一片寂静,远处站门的宫女低头不敢说话,没有半点声响。 皇帝看着天上,轻声道:“今天是贵妃祭日,可朕却不敢去祭拜她。” 皇后不解:“祝妹妹向来恭谨,生前生深得皇上宠爱,又无过错,祭拜她理所应当,陛下何来忧扰。” “呵,忧扰?”皇帝摇摇头:“朕倒是不忧,只是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心中有愧?” 皇帝看着星夜,皱眉道:“就太子最近做的那事,你让朕如何跟她说?她若是泉下有知,如何安心。” 皇后也不好说什么了,太子确实只能安静站在他身边。 “去年春天南方叛乱,秋天关北战败,如今苏州战事不利,莫非”皇帝说到这顿了一下:“莫非天命注定,我景朝基业虚危矣” 皇后大惊,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道:“陛下胡说什么呢,我景朝江山大好,皇上儿孙满堂,正是昌盛繁华之时,哪有什么虚危,又如何不得天命呢” 皇帝淡然一笑:“放心,朕有分寸,此事也只是你在,所以朕才说说,对外人自然不会讲。” 皇后这才放心些,然后也忧心的说:“当今处境确实有些艰难,可离危难还远着呢,当初白夷作乱,吴王谋逆,不都过去了,与当初那些比起来,如今的困境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外面天冷,进去吧。”皇帝叹口气,拉着皇后回到大殿中,屏退左右宫女,然后才叹气道:“此事看似小,却非同寻常啊。” 皇后坐下,轻轻为他按压太阳穴减轻疲劳。 “南方局势不稳多少有些预料,毕竟春天才起过叛乱,朕本想快刀斩乱麻,没想到最后坏事的居然是我皇家子嗣。”说着他摇摇头,然后说:“大概这就是天命吧,现在苏州叛乱,泸州孤立无援,也蠢蠢欲动,若是两地皆乱,我景朝顿时四去其一。” 说着他闭上眼睛:“为何偏偏误事的是我皇家之人朕该如何是好。” 鞍峡口一战朝廷大军死者上千,伤者无数,逃逸者数不胜数,虽然大多都是征用过来的徭役船夫,可总要有个交代。最为要命的还是那两百多条战船,最后撤回瓜州的不过十几条,其余都葬送在鞍峡口。 这些船可是景朝这数年来的积累,特别是那几条一次可以搭运数百人的大船,如今没了大船,想要进军就会变得困难无比,走陆路路途遥远,劳顿费力不说,从瓜州到苏州中间有大山阻隔,行进十分困难。 大船一毁,几乎等于断送南方,因为至少在一年之内,新船没有造完之前,大军再也无力南下,运送少量军队过去又等于送死 所以皇帝这几天以来一直在头疼,鞍峡一败,看似小败,实则是伤及国体,断送朝廷对南方的掌控,少则一两年,多则说不定。几年过后的南方还会是之前的南方么? “皇上可以多想些舒心之事,反正事情已经到如今地步,不急于一时,陛下可以多出去逛逛,休息休息。”皇后一边为他捏肩一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老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皇上不说话,叹口气闭上眼睛。 王府后院,李星洲找来一件标准的步人甲,然后套在远处的木杆上,秋儿也在帮忙,月儿则忙着给坐在石桌上的两位老人煮茶。 诗语一边系甲袋一边看他一眼,小声说:“你又想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今日冢道虞和德公都在,她收敛许多。 李星洲神秘兮兮一笑:“晚上我再告诉你。” 诗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深藏含义,反应过来后神色惊慌,想踩他一脚,可因有人在场,只好不动声色掩过,然后装作帮忙的样子。 步人甲是景朝精锐部队才能穿戴得上的精良装备,光是外甲就重达四十多斤,全套穿戴足足有七八十斤,普通人穿戴之后,就连走路都无比困难。 它由两千多铁甲片制成,造价十分高昂,穿戴步人甲的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这些重装步兵一直是景朝前线部队主力。 不过因律法明文不得私蓄兵器,王府里虽有潇王留下的甲胄刀枪,却从没有完好的制式步人甲,这一套是他托冢道虞弄到的,倒不是他要穿,而是用于遂发枪的威力测试! 其实对于这件事,李星洲并不想掩瞒什么,毕竟迟早会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军工一直是时代科技前沿,很多尖端科技都是从军用用途逐渐转变为民用的,而很多民间的指挥也能成为科技进步的关键点。 一开始李星洲就没想过搞什么秘密生产之类的,以后迟早是民尽皆知的事,他要做的无非是保持科技水平上的领先。 像遂发枪这样没有膛线,枪膛气密性不够好的枪械在精度上与弓弩相比并没有巨大的优势,可为何遂发枪还是统治欧洲战场两百多年,十九世纪在亚洲横行无忌呢? 追其根本在于这种枪械的强大动能。 普通的黑火药遂发枪,子弹初速可以到达四百多米每秒,已经超过音速,这种动能可不是弓弩可以比拟的。而之后的无烟火药再次提速,让子弹初速达到八百米每秒左右,两倍音速还多。 强大的动能带来恐怖的穿透效果,曾有人做过实验,即使最原始的黑火药火枪,也能在十米的距离上击穿5mm的钢板,而且用的还是现代钢。 这就意味着,这个年代的任何防具,没有理由能够防御住遂发枪的射击。 当下没有高碳钢不说,李星洲亲自检查冢道虞带来的过步人甲,甲片都是普通铁片,因为这个时代的铁含有杂质过多,所以韧性和强度都不好。 李星洲自信满满对后边坐着的冢道虞笑道:“您老可想好了,我看你府中清贫,五百两可不是小数。” 冢道虞摆摆手:“你莫多说,激将法与老夫不管用。 不过是突火枪罢了,虽样子奇怪了些,老夫在军中还是见过的,莫说这有十步以上的距离,突火枪就是三步以内也打不穿步人甲,这五百两是你给才对。” 冢道虞也十分自信,他提供的布人甲当然不是白给,他要求必须亲自看着用来干嘛,毕竟这是军器,乱用是大罪。 德公则在一边喝茶一边看戏,他是唯一一个李星洲请来看的,毕竟目前很多事李星洲只放心跟德公说。 他很精明,明白不能跟李星洲打赌,这是历史教训。 李星洲不准备做口舌之争,他知道冢道虞说的突火枪是什么,景朝军队用的一种伪劣火器,用的火药配比不对,杂质多,气密性及差,能有威力才怪。 “你你行吗?”诗语一边照他说的,将弹丸用一小块油腻的圆形步片包裹,一边小声说。 “哈哈,知道替你夫君担心了?”李星洲一边检查枪械一边小声笑道。 诗语气急,直接不理他了。 他的枪可不一样。 李星洲接过诗语递来后端裹上布片的弹丸,从膛口放入,然后用铁棍一捅到底,十分顺畅。 在没有这种办法之前,装填弹丸时,需将弹丸放到膛口,用木榔头打送弹棍,推枪弹进膛,非常费时,弹丸还容易卡在枪膛里,气密性也不好。 后来,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枪械师创造一种简单的加快装填法,使用浸蘸油脂的亚麻布或鹿皮片包着弹丸,装入膛口,减少了摩擦。 这个小小的改变不仅加快装填速度,而且起到闭气作用,枪械精度随之提高,射程也增加了。 有时世界就是这么神奇,小小的改变就可以主宰一场战争的胜负,一个国家的命运。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李星洲能享受这些先辈带来的福泽。 遂发枪的构造其实十分简单,装好弹丸后,他拉开锁头,打开火药池盖子,将黑火药倒入火药池,然后合上药池盖子,再次将锁头往后拉,举枪瞄准十步开外的步人甲。 看着他这一连串陌生又看不懂的操作,冢道虞微微皱眉。 李星洲一笑,然后让秋儿报距离,秋儿估计一下,然后道:“十五米。” 他点点头,调整照门,让秋儿和诗语退后,瞄准前方用一根木头支起来的布人甲,扣动扳机 “啪!”一声清脆震耳的炸响声,接着枪膛青色烟雾升起,远处的步人甲只是晃动了一下,还带有一声“噗”的轻响。 因为距离的关系,所有人都没看清。子弹实在太快,超过音速,眼睛习惯了箭矢的人怎么能捕捉到呢。 冢道虞道:“就这,没了?” 显然他也没看清,李星洲摆摆手:“别急,说你老眼昏花你还不信。” 说着他走过去,将木杆上的厚重步人甲提到他面前。 老头才看一眼,一下子放下茶杯站起来,低下头顶着甲面,用骨节粗大的手掌抚摸着那件步人甲,瞪大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喃喃自语:“怎么会,这” 他手掌抚摸的位置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整齐洞孔,直接穿透铁甲,贯穿前后!还能看到地上的泥土,他怕自己真眼花了,费力将甲胄举起对着太阳,一缕阳光穿过厚重的步人甲照射下来,在桌面影子上留下一个明亮光斑。 “这这是两千多块片,刀枪不入的步人甲!”冢道虞声音微高,几乎变调。 “什么!苏半川死了。”起芳不敢相信的大声道。 起栋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儿子,将手中信件递给他们,三人开始传阅。 明明春暖花开时节,可大殿中四处放着火盆,足足有二十余个,里面炭火火红,烧得旺盛,殿内热气蒸腾,旁边的丫鬟和下人都满头大汗。起栋光着上半身,虽然皮肤通红,可却没流出半点汗。 这是他多年求长生修行来的结果,显然,他对自己的修炼成果十分自得。 起芳抹了把额头的汗,然后还是不敢相信,摇头说:“这怎么可能?苏大人居然被几个小小山贼杀了!” 大哥起永东一身文士打扮,也附和点头:“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 二哥起愤一声武装,甲不离身,站在那如同一座小山,足比大哥起永东和小妹起芳高一个头,他站在一边并不插话。 起栋咳嗽一声道:“不管有没有蹊跷,都不是我们能管的,问题在于苏半安要来!” 信中明确提出,为保泸州安全,过世的徐公弟弟也就是苏半安,怡安公,将率一千甲士驻守泸州迷山北,同时怕造成不必要麻烦,要求泸州交出厢军指挥权,并且不得阻挠。 “这是威胁,在逼我们表态。”起永东抹了抹满脸汗珠道。 起芳也不说话了,她当初劝父亲和苏州同举大事,无非觉得苏半川有实力,有气魄,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可现在苏半川死了。 “鞍峡口一战他们赢了”起栋无奈叹气:“若真让他过来,我这一把手的位子还能做得安稳?” “昨夜又有人聚众闹事,南城外聚了上千民众,若不是二哥一拳打死一个,吓退那些刁民,只怕已经出事了。”起芳也无奈道:“再这么下去,泸州迟早会乱到没法收拾。” “带头的是何人!把他抓起来杀头。”起栋怒气冲冲的拍着扶手。 起芳摇头:“还能是谁,就是喊着“杀官豪,均分田”那个,只不过在场上千民众,还有数不清的人暗地维护,如何去抓?” 起栋气得满脸涨红,但也无可奈何,那些煽动人心的贼子真会抓时候。 “除了让苏半川来,我们也别无他法了。”起永东拉回话题:“顺带也可以将治安之事甩给他。 安苏府连朝廷大军都能打败,我们淮化是小府,一州厢军不过上千,如何抵挡? 再说他信中说只带千人甲士,也是给我们面子。硬抗抗不过,人家又给了面子,既如此还不如趁机服软,听说安苏府现在有十万大军!” “若日后朝廷要是问罪,该当如何?”起栋心里还是害怕朝廷的,毕竟他年轻时在剑南路任职,见过冢道虞是如何打白夷的,冢道虞现在还健在,要是朝廷最后怒了,让他来打南方 “那是日后的事,朝廷远在千里之外,可现在隔着几百里就有十万大军,我们该先管哪边?”起永东摊手。 确实,目前泸州已经陷入困境,抵抗?不可能是苏州的对手;不抵抗?又怕朝廷将来怪罪 “将来的事将来说,这事本就是朝廷无力引起,我们又能怎么办。” “朝廷要是能讲道理就好了”起栋担忧的摇头。不过最终他还是觉得向安苏府妥协,放了苏州之前所有信使,并且写信回报苏半安,他可以进入泸州驻军,泸州概不阻拦,还会交出厢军兵符。 两百二十三,诗语的挫败感+童冠态度 两百二十四、皇帝的冷血+苏半安 这几天,李星洲亲自作了一副扑克牌,用的是小快硬红木板,让赵四帮忙抛光表面,然后经过烫煮,韧性很好,有空的时候可以和两个小丫头斗地主。 后来何芊来过一次,于是斗地主的就变成她们三了,李星洲想接手,小姑娘就像护食的小老虎,露出两颗虎牙示威。再后来诗语也时不时回来,于是三人地主变成四人地主,或者炸金花,升级之类的玩法。 何芊对诗语很不满,老是悄悄来自己面前告状,说她卖弄风骚,小心眼报复她之类的,可依他看来,小姑娘不过是对比了别人的胸口和自己的胸口,然后受到成吨伤害,因此诬告。 李星洲想好好收拾收拾这熊孩子,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不过考虑到自己还在他爹手下当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放过她。 正好这几天李星洲也忙不过来,很多事情总需要时间发酵。 王府新收购的两处酒楼开张,他要出席,作为听雨楼的分店,加上将军酿,特殊菜系的噱头,还没开张早就名声在外。而且最近很多人在上元诗会之后已经逐渐将京都第一才子的名头套到李星洲头上。 总之他只要往那一站,号召力极强,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严昆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找不着北,除去酒楼本身的生意,连锁的车轿服务业也要扩大,要和周边车夫轿夫详谈。 还有后山的火药生产车间逐渐稳定,工人们已经逐步熟悉工序,严申身为监管人倒是十分合格。 而王府门外的第二座和第三座水力驱动系统也开工了,有了第一座的经验,工程进度很快,区别于被李星洲用来粉碎石墨的第一座,后两座将用于铁器锻打,包括冷兵器,甚至枪管锻造成形,所以在工作部上会有少许改动。 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毕竟一份高报酬的动作并不好找。 不过这些都不是大事,大事在于南方的战事影响可不光对于朝廷,南方水道在苏州一带被切断,众多商船无法南下,导致很多大商根本没法做生意了,接连的就是一连串的牵连。 那个大商户谁手下没有几百上千张嘴等着吃饭,加之水路一断,很多面商囤积的麦面也卖不出去,江州一代的铁矿,海鲜,猎户的貂皮,兽皮,人参等等,都开始滞销。 而最惨的是江州、开元附件的造船厂,平时水道顺畅,他们一年为大商人们造上一两艘大船就够一家老小吃饭,衣食无忧,这样的船厂每处可都养活着众多工匠。 可现在水道不通,跑水路的商人们大多无生意可做,血本无归,哪会有人订制大船,即便之前订的也开始反悔,纷纷不知所踪。 江州和开元一代几个大的造船厂都面临倒闭的困境,很多人都上官府讨要说法,结果可想而知。 最严重的是,这几天数十个大商人带头,众多工人、百姓、猎户都天天跪在午门之外请愿,希望朝廷快点平定苏州,否则他们都活不下去了 据季春生说人数众多,少说也有数千,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午门前黑压压的都是。 已经连续好几天,他们不吃不喝,就跪在午门前,起初武德司赶人走,还动手伤了几个,甚至争执中有人失手打死了人。 虽然流了血,可他们坚持不懈,打死也不走,后面不用武德司动手,就有人饿死在午门前,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皇上没办法,亲自出来说话,安慰这些商人和百姓,并许诺处理苏州的事,众人才逐渐离开。 事情是压下去了,李星洲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太子那二逼的一撞毁了禁军几乎所有的战船,那么多大船可不是一时半会能造出来的,估计需要个几年。而想进军苏州,走水路最好,陆路会十分艰难。 杨洪昭现在都在瓜州下水寨了,显然是不准备立即进军的。 “这次皇上也十分为难,好几天彻夜召集枢密院和政事堂的众臣议事也没什么结果。”季春生喝着将军酿,夹了颗花生米道。 李星洲也喝了一口:“事情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这种事就是议上一两个月都算是正常的,而且最后十有八九没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案吧,说来说去还是要看杨洪昭的。” “世子,某不明白,就不能走陆路吗?非要等船造好。禁军十几万大军,走陆路过去就不信苏州能抵挡。”季春生不解的皱眉。 李星洲喝了一杯,然后道:“不是不行,是耗不起,陆路道路崎岖难走,风险太大,从京都走陆路道苏州,走路都需要一个月,加上军队辎重物资,十几万军队去,加上运夫,辅兵,估计都能有五六十万人,需要数不清的钱粮不说,也容易半道出事。 到逼不得已的时候皇帝怕真会派人走陆路去苏州,可也不会太多。依我看去苏州还不如去泸州。” 季春生闷了一口,然后龇牙咧嘴吐了口气:“为什么?” 李星洲夹了块油炸排骨,这是季春生的妻子做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普通妇人,手艺比不严炊差:“苏州大局已定,从陆路去走不了多少人,而且肯定没有当地人熟悉路况,现在苏州是万众一心,大军一入镜肯定就会被知道,太危险。 泸州现在还摇摆不定,又在苏州后方,现在苏州肯定想方设法要拉拢泸州,或者胁迫泸州加入他们,要是稳不住泸州,两地一起坐大,最后可能就没法控制局面了。 泸州就像墙头草,哪边来了听哪边的,所以当然先下手为强。” 季春生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又道:“那皇上是不会派兵咯?” 李星洲摇摇头:“十有八九是要派的。” “为什么,世子不是说很危险吗?走陆路风险太大”季春生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明明危险,还要派,皇上傻了吗? 说到这事,李星洲也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好过,他始终是个现代人,身处这样的时代,有些价值观他难以适应 “因为要一个交代啊。”李星洲长叹气,然后饮酒一杯:“犯错的人是太子,太子导致的这种糜烂局面,皇帝不可能把太子杀了吧?不杀太子,怎么向那些靠着河运吃饭的农户、猎户、工人、商人交代?只有出兵才能稳定人心,你不是说了,午门外都跪着上万人,死了几个吗” 李星洲明白这件事的影响之大,靠着景朝这条河运大动脉吃饭的人数不胜数。 从关北路,到江州的宁江府,再到京都开元府,接京南路、嵬州、瓜州,到苏州安苏府,泸州淮化府,甚至更远的剑南路 这一大片几乎占据景朝疆土半数还多,大多都是富庶繁华,人口众多的地区,水道一断,受影响的人根本数不过来,即便皇帝也必须给出交代,不然就真的是民怨四起了。 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只是场小败,毕竟没死多少人,还能再战,可明白的人却知道这一败可比去年关北死了数万人的那次严重太多。 所以之前德公和冢道虞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眉头舒展不开,因为这一败没死多少人,却断了景朝的大动脉! 太子要背大锅 季春生瞪大眼睛,他没想事情会这样:“那岂不是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大概率是去送死”李星洲叹了口气,所以他才不适应。 后世高层权力争斗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但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用千万人的性命换一人活,那可是真正的人命,而非利益或者权力之类的,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他都快忘了,这始终是一个君主专制、血腥、野蛮和黑暗的时代,不管披着怎样光鲜亮丽的外衣。 季春生似乎受到打击,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毕竟要不是李星洲跟他说,他永远不会明白这些道理,看见其中的黑暗。 “季叔,这事也就跟你说说,千万别外传。”李星洲喝了一大口酒,热辣的烈酒压下心底的恶心,他也就能跟季春生说说心头苦闷了。 然后他接着道:“毕竟这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死多少人也在所不惜,不不只是皇帝,大臣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季春生也跟着喝了一大口,紧绷着脸皮,脸色涨红:“世子不忍心吧” “呵呵”李星洲龇牙一笑,他始终比这个时代更加文明,这并非是自得,而是因为从小身处的环境所致,前世他即便再怎么冷血也做不到皇帝这一步。 “我当然不忍心,可又能如何。”李星洲摇摇头,他总不可能提着刀去把太子剁了吧。又想起当初魏朝仁对他说过的,皇帝杀了数万手无寸铁投降叛军之事,这皇帝确实冷血得可怕啊。 季春生也不说话了,蒙头喝酒。 “我准备买两个造船厂,顺带把工匠也买过来。”李星洲一边夹菜一边道:“这一败很多人都要没饭吃了,能救几个救几个吧,刚好我也想造船来着,虽然不知道河远什么时候能恢复。” “世子,造船厂可不便宜” “是不便宜,好在皇帝才给了我十万两。”李星洲又饮一杯道:“用那笔钱是给他积德,否则他这做事方式,死了都没地儿要” 苏半安带着十几个随从,轻装简行,骑马出了苏州城北门。 北门外,笑容满面的丁毅早就在城门外备了酒席等着,上千装备精良的厢军列阵等在远处。 “特意来为徐公饯行。”丁毅拱手道。 苏半安皮笑面不笑,翻身下马,来到案边坐下:“要是真心实意,为何不让我带上家人?” “怕她们再泸州不安全嘛,徐公此去是为我徐国扩土开僵的,家属就放心留在苏州享福,在下会替徐公照看好的。”丁毅和颜悦色笑着说,然后将酒倒上。 苏半安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有数,曾经也很多次提醒过兄长,让他注意苏州那些商家大族,结果他的哥哥苏半川除了派他出去卖命之外,就乐忠于囤积军器武库 “徐公此去泸州一帆风顺。”丁毅举起酒杯,苏半安也跟着喝了一口。 他看着对面这个笑容满面,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叹服道:“以你的年纪做出这番事业,确实年轻有为,甚至能说惊为天人了,令人佩服。” “徐公过奖了。”丁毅一笑,也不谦虚,坦然接受。 苏半安自顾自倒了一杯,然后独饮:“可我还是觉得你不该杀尽迷山山寨里的数千人。” “那是你杀的。”丁毅纠正道。 苏半安好笑的问:“有区别吗?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下令我敢杀吗?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你也算有养育之恩,师徒之情吧,何必如此决绝呢?” “有区别。”丁毅不笑了,坐正身体,定定看着他:“我答应过师傅,不杀迷山人,可也不想留后患,迷山人风气彪悍,放任之我不放心,你动手就不是我杀的,这不违誓。” 苏半安张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可不知为何,他再次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心底逐渐发凉 他满饮一杯,然后站起来:“我不会回苏州了,替我看好它,等人心稳定,我就禅位给你,前提是照顾好我的家人。”说完苏半安头也不回向远处的厢军走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虽然我不及你,但作为长辈还有一句教训。” “洗耳恭听。”隔着十数步,丁毅拱拱手。 苏半安看着自信满满,伫立风中的青年:“也没什么,一句老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完他也拱拱手,转身上马,向厢军阵列走去。 很快,厢军前方打起大大的“徐”字旗,然后排成长龙,缓缓向北方行去。 苏半安骑在马上,看着北方蜿蜒连绵的迷山,在那后面就是灯火繁华的泸州城了,心中五味陈杂,久久不能平静,他也知道,他这一走就等于将苏州拱手让给以丁毅为首的几大商家把持。 可他不得不走,如果不走只怕连命都没了 泸州啊,他到了那里又会如何? 最好的情况无非就是泸州知府服软,让他主持泸州事务,再不济也该能分庭抗礼,实在不行就偏安,泸州知府也不敢拿他如何,毕竟身后是徐国。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丁毅,不过形势所迫罢了 两百二十五、石墨坩埚+冢道虞反悔 两百二十六、出兵+新军计划 二月初,神武军第三厢,第四厢准备离京。 这次不比上次士气高昂的出师,因为这次要走千里陆路,所以阵势庞大,运输辎重兵甲、粮草物资的役夫,外加辅兵,仆役,足足有十余万众,可以说是劳民伤财了。 比起上次出兵不知要耗费多少,地三厢和第四厢都会直达瓜州,听候杨洪昭调遣,可随行的不只是大军,还有一道立即出兵的圣旨。 因为上次的战败,很多人对这次出兵并不看好,甚至可以说怨声载道,很多妻女父母都在城外禁军大营四周围聚,是哭着来送自己丈夫儿子离京的。 南门外,春风肆虐,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人群围在禁军大营外,足足蔓延几十里,都是夹道送行,带着酒肉米盐的百姓。气氛大致不怎么样,很多人都在低声啜泣,又强行忍住,毕竟哭哭啼啼的送别始终不好 可到了这一步,有多少人又能忍住,此去生难料,全看天命,南方才死了几千人,伤者无数,失踪的也不知道多少,这种时候接着南下,谁能放心自己家人呢? 李星洲跟在何昭身后,身为开元府尹,他有着维持秩序,安抚百姓的责任,皇帝将为大军饯行的任务也交给他。 何芊也一身英姿飒爽的武装,带着她的贴身宝剑,混在人群中。 何昭之前隐晦的暗示过李星洲好几次,想让他说说如何安抚人心,鼓舞士气,不过何昭毕竟还是拉不下脸,最后拐弯抹角的让何芊来帮忙问。 鼓舞士兵? 那当然是骂脏话,从战争心理学的角度说,脏话是最能消除恐惧,鼓舞士气的,所以说打仗还讲什么文明。 不过他不知道何昭能不能真骂出来。 果然,上前对明众和禁军说话的时候何昭说了一大堆军士是为国效力,保家卫国,生的伟大,死得官人,他身为京都首官,感激诸位之类的,说得慷慨激昂,十分真诚,可惜反响并不好,都没人附和。 李星洲忍不住摇头,何昭还是不够不要脸,像是冢道虞和老皇帝,绝对可以做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一阵压抑的气氛中,大军开始出发了。 带头的是两个厢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和两个都虞侯,都是一身墨色精致铁甲,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就是高高的将旗和浩浩荡荡的大军 何昭为众人送上饯行酒,然后又客套的说了一会儿,双方互相拱手。 爆竹声中,几个衙役拉着挂了红色绸布的车上来,上面载满牛羊,这是牺牲祭祀。 在古时候出兵需要杀人祭旗,意味旗开得胜,同时让士兵见血,闻闻血气,免得在战场上初见血时心生恐惧。 而现在逐渐改了,改成杀牲畜,这些牲畜也被称为“牺牲”,身着红衣的屠夫开始杀牛羊,血如泉涌,屠夫在众人注目中用大木桶接住冒着热气的血水,然后几个强壮如牛的军士扛到将旗面前,奋力泼上去。 顿时,血腥味弥漫开来,浓郁的血腥让不习惯之人甚至想恶心作呕,旌旗浴血,大军出征! 禁军大营开始擂鼓起号,排成长龙的队在这时缓缓移动起来,士兵们和亲人依依作别,缓缓远去 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 景朝这两年多灾多难,李星洲也忍不住叹气,什么破事都让他遇上了。 “下午我要去你家。”这时候何芊悄悄拉拉他的衣角,在背后小声道,生怕被她爹听到。 “要去就去,反正我又拦不住你。”李星洲摊手。 “我要打枪。” “不行!”李星洲立马拒绝了。 小姑娘不干了,瞪了他一眼,抬起精致下巴:“我就要打!” 可惜才抬头就被李星洲按了下去:“驳回。”谁叫你个子矮呢 “我!”小姑娘还想强硬,可大概也知道这招对李星洲无用,于是拉着他的大手晃来晃去,撒娇道:“就打五枪!好不好” 李星洲摇头。 “求你了!” 李星洲再摇头。 “哼!小气鬼。”何芊甩开他的手臂,一脸不满,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咳咳!”就在这时,发表说话完毕的何昭黑着脸向两人走来:“回府衙吧!” 何芊气哼哼的不理李星洲,何昭发话了,开元府一干官员也连忙跟着何昭往回走,因为人群实在太多,围得水泄不通,车马走不动,即便开元府尹也只能走路了 李星洲因身份的缘故,除去何昭,开元府其它官员大多对他毕恭毕敬,经常讨好。 走路的时候开元府的官员也下意识围聚过来,说一些好话,大多都是夸他文采斐然,才高八斗之类的,毕竟在上元诗会之前,大家就是想讨好拍马屁也找不着说辞,现在好了,上元节一过,已经陆续有人认为李星洲就是京都第一才子,开元府的官员也可算是找着拍皇孙马屁的机会了,怎么能不抓紧。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一个比一个能舔,听得李星洲实在舒服得很。 何芊鄙视的吐了吐舌头,可这些人大多是她长辈,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她不能插话了,十分不爽,气哼哼的踢着路边的石子。 直到何昭回头干咳了两声,众人才识趣的散开,不再做一个舔狗。 何昭退后几步,一脸正色,小声问:“你说,这次出师如何。” “你在问我?” “废话!”何昭脸色不好看,又小心看了周围,发现没人注意他们在说话才放心下来。 李星洲摊手:“还能如何?何大人肯定心里有数,这次出师是为了什么。” 何昭不说话了,叹了口气道:“这值得吗?” “值,当然值,至少对于皇帝来说是值。”李星洲直冲冲的说:“毕竟皇帝就是江山社稷,江山社稷就是皇帝,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为他死些个人算什么。” “你生气了?”何昭绷着脸问。 李星洲懒得理他,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在可以避开这件事了。 练射击也好,和铁牛一起打铁也好,晚上去诗语那过夜也是,不想让自己去想那烦心之事情,毕竟那不是他能左右的,也一再警告自己不要插手,否则会有大麻烦。 只是人的情绪总是难以控制的,稍微触及就会喷涌而出,不同在于有些人善于掩饰和控制,有些则不会,李星洲属于会的,可他只是个人,并非无懈可击。 “为何不去试试,你不是阴谋诡计下流把戏多得很吗。”何昭又漫不经心的道。 李星洲再次看了何昭一眼,不对啊,今天何昭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看本官作甚!”何昭瞪眼。 “不对啊,何大人今天怎么不跟我抬杠了?”李星洲上下打量他。 何昭气得七窍生烟,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恶狠狠盯着他半天,最后还是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突然严肃起来:“本官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 “所以你为江山社稷考虑了半天,唯一的结论就是不跟我抬杠了?”李星洲好笑的问。 “随你伶牙俐齿!本宫懒得跟你争”何昭低声道:“本官不开玩笑,思来想去,或许你能救得了他们。” 李星洲连忙摇头:“别,何大人可别想着什么烂事都往我身上扯,你想报复我就直说。” “你!哼”何昭哼了一声,然后黑着脸道:“你也是皇家子嗣!是直系皇孙,潇王次位本就比太子还高,你你再好好想想。” “所以?你想说什么,让我去南方送死。”李星洲一边走一边警惕的看着何昭。 何昭还真点点头:“本官觉得你总会有办法。” 李星洲差点想打他,亏他想得出这种馊主意,也不知道何昭这种对他莫名其妙的信任是从哪来,之前不是天天还给他脸色看吗? 都说女人善变,何昭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如此善变了 除非给他两千把遂发枪,加两千训练有素的枪兵,否则就是去送死,现在南方局势错综复杂,各种不确定因素太多,大概率去就是送。 李星洲不是傻子,做人需量力而行。 “你想都别想。”李星洲毫不犹豫回绝:“我说何大人,为了害我你还真是处心积虑,这种烂招数都能想出来,你要是觉得有用,大可找皇帝说去,跟我说干嘛。” “你”何昭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挥衣袖:“罢了!朽木不可雕。”然后气冲冲的快步走了,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老头还骂人 “射击!”李星洲一挥旗子,砰!砰!砰! 一阵齐响,单膝跪地的第一排护院齐齐开枪,前方的木人靶被打得碎屑横飞。 很快,李星洲又举起旗子,站在后一排的护院迅速将装填好的遂发枪递给第一排,第一排的护院迅速抬枪口,放平,瞄准! 李星洲一挥手,砰!砰!砰!又一次齐射。 经过几天的练习,护院们已经能做到一分钟内齐射击三到四次左右,可还不够快,使用战术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段射击。 其实三段射击也并非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每人一把枪,排成三排,然后前排射击完换后面一排射击。 这样阵型不好维持,变动阵型时间久了耗费大量体力不说,射击精度也不能得到保证,因为士兵的射击技术本就良莠不齐。 三段射击是挑选出射击技术最好的士兵,然后给他配两个副手,三人为一组,一组三把枪。 开始射击时擅长射击的士兵在第一排,单膝跪姿准备射击,然后后面两个士兵一人负责填装弹药,一人负责向火药仓内添加火药,然后将填装好后的枪交给前排擅长射击的士兵射击。 好处在于射击全由射击成绩最好的士兵负责,他只需要专心射击,如此一来射击精度提高;同时后面两个装填的士兵各司其职,只需负责一项工作,流水线工作,熟能生巧,填装速度加快。 现在王府有三十二把遂发枪,还有更多枪支源源不断被生产出来,刚好够组成十人一排的三段射击。 这三十多人都是从王府护院中抽调过来的,由严申带领,经过几天的训练,他们已经熟悉遂发枪的射击,现在能做到一分钟齐射三四次,已经非常快了。 可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李星洲不在乎那点钱,依旧让他们每天训练,消耗弹丸火药也在所不惜。 护院们也热情很高,毕竟这种新武器大家都没见过,其恐怖的杀伤力也令人血脉膨张,最重要的鼓舞他们的还有内心深处对王府的认同和归属感 练习一直持续到下午,然后众人才从后山喊着口号,走着齐步回王府,纪律性和士气对于这些新军队来说,远远胜过勇武。 勇武可以逐渐用武器代替,甚至被淘汰,但纪律性和士气,确是永恒不变的,军队战斗力的根本。 起初护院们都不太懂世子的训练方式,可慢慢的都习惯了,世子显然是想练兵,毕竟当初潇王也练过,可真到世子训人时,护院们才发现那完全是两回事。 不说很多奇怪的训练方式,世子练兵甚至都不挂旗 晚上吃过饭后,季春生就匆匆来小院里找他。 “世子,冢道虞进皇宫了!”季春生一进来就大声道。 李星洲大喜,这是他让季春生帮忙注意的,因为军队改制的事情已经定下,冢道虞进宫他就差不多能插手禁军了。 这可不单单是为王府安全,还因为他需要一支新军队,一支使用火器,经过训练的新军。 王府的护院显然是不够的,他世子的身份为之带来许多方便,却也有很多麻烦和掣肘,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大概如此。 在千里之外的泸州,他小姑的驸马府随随便便招五六百护院加强安保完全没问题。 可他身为皇孙,府邸在京都,要是敢明目张胆招个五百护院,十有八九第二天就有一堆人要上本参他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李星洲也是无奈,所以只能和冢道虞合作,拐弯抹角想弄到禁军军权,开元境内,合法和律又不会令人起疑的武装力量只有三支,上直亲卫营,武德司和禁军。 上直亲卫和武德司就是皇帝的保镖和护院,他想都不用想,剩下的自然只能打禁军的主意。 禁军不准入城,可他以保护手雷生产线为由调兵进城就合情合理,毕竟现在后山的营寨里还驻扎着五百武德司军士,到时可以偷梁换柱,把这五百人换成禁军军士就行。 后山营寨辎重都是现成的,禁军一来,打包入住,就能驻扎下来,进行火器射击训练也轻而易举了。 军指挥使啊!禁军一军两千多人,就目前而言足够了。 想到这些,李星洲高兴的让严炊炒了几个好菜,备上好酒,把严申也叫来,三人大喝一顿,当晚就喝了个烂醉 两百二十七、毛鸾的性命危机+果然出事了 “世子,这练了有什么用啊?”严申一脸不解的看李星洲,不远处铺满沙子的训练场上,一个护院正蒙着眼被带上半米高台,下方其他护院双手交织结网。 “狗日的你们可别坑我啊!”蒙眼的护院背对众人,紧张的大声道。 “放心吧” “俺们肯定会撒手的!” “去你他妈的”站在高台上的护院无助破口大骂,众人大笑起来。 “” 不过笑归笑,犹豫一会儿之后,蒙眼的护院深呼吸,然后突然后靠,任用重力主宰自己的身体,重重摔下来 后背是人最没安全感的方位,何况还有半米高台,这个高度背朝下摔下去能摔半死,这种姿态下人是最无力的,无法改变姿态,无法主宰身体,命运只能交队友 啪! 显然他没摔在地上,而是被大家稳稳当当的接住了,蒙眼的护院吓得满头虚汗,大口喘气,众人却纷纷哈哈大笑起来,都嘲笑他胆小。 “笑什么!换人换人,你们这些狗日的,吓老子一跳,等一下我摔死你们!”背摔的护院恼羞成怒,扯掉蒙眼布,骂骂咧咧道。 很快,下一个护院蒙上眼睛,不情愿的被推上高台 信任训练在很多现代部队中很重要,有些部队甚至视为核心科目,比战术训练还要重视。 比如说大名鼎鼎的美国海豹突击队,为增强队友之间的信任,除去普通信任训练,甚至经常要求队员们穿上普通人的服饰,一起出去上街,一起去酒吧喝酒,一起打架,一起旅游等。 其实道理很简单,武力是可以被越来越强大的武器逐渐替代的,可心理上的强大却无法利用机器复制。 当科技越进步,武力的作用就会越被弱化,心理的强大将逐渐主宰战场。 历史上庞大的军队被比自己少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击溃的战例不在少数,归根结底,心理上的原因才是最重要的。 信任训练是一种通过日积月累的重复练习,潜移默化中让士兵相信队友,信任彼此的训练方法。这样在战场上就不会发生一触即溃的现象。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士兵上了战场唯一的心理支撑就是帅旗,人一多,人山人海,看不见帅旗心理就开始逐步崩溃,加之责分散效应,人越多越会出现士气低迷,士兵只想保命,无心作战,一触即溃的情况。 可如果士兵能信任队友,所有身边的队友都会成为他的心理支撑点,而非那遥不可及的帅旗,就能形成强而有力的信任网络,士气高昂,永不溃退。 李星洲拍拍严申的肩膀:“你也跟他们一起练。” “我!啊”严申一脸不爽,幽怨的看了李星洲一眼。 “看我干嘛,叫你去就去。” “世子,我是他们老大,这样多没面子啊,万一这些狗日的摔我”严申还是不乐意。 李星洲踢了一脚他的屁股:“就因为你是老大,才要以身作则,同甘共苦,快去!” 反抗无效,严申满脸不情愿的走过去,众多护院一见他来,顿时也开始起哄,严申破口大骂,并不管用,被大家七手八脚推上高台 下午,李星洲在枪管锻造间,赤裸上身,跟着铁牛一起用水落锻锤打造枪管,热得满身大汗。 果然不出他所料,铁牛等几个年轻工匠对于水落锻锤的使用都学得很快。 而最近几个年纪比较大的铁匠私下来找过他,大体都是一个意思,言辞恳切,有理有据的说什么:“水落锻锤是奇技淫巧,不是真本事,不能持久”“使用水力不妥,长此以往会害了年轻人,让他们好逸恶劳,技艺疏松”之类的。 这种情况李星洲其实早有预料,所以一开始他就跟赵四说过,尽量招年轻的工匠。 这种心理上的不平衡其实很好理解,就好比女孩和一个男人谈了好多年恋爱,结果发现他是个渣男,这种时候大多数人是做不到放手的。 并非是看得不透彻,只不过投入已经太多,成本太高,只能一黑到底。 老工匠们也是,他们将大半辈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自己引以为傲的手艺中,若有一天被告知自己的手艺居然会被取代,一文不值,心中必然不好过,心理上下意识的开始抵触,只要觉得它不好,总能找出理由来。 可理解归理解,很多事情是势不可挡的,李星洲知道,这些不能成为阻碍科技进步的理由。 李星洲无视了老工匠们的申诉,将他们全部调离水落锻锤的枪管锻造车间,而调去打磨其它部件,比如火药仓,鸟嘴等,这些部件需要精细打磨,还不能使用水力锻锤,正好适合手艺精湛的老工匠。 下午些,李星洲让人去相府把阿娇也接过来,这几天德公身为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政事堂之首,因南方之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住在政事堂办公的府衙里,没空回家。 阿娇父母也远在江州,一个人肯定无聊又孤单,可阿娇不像何芊。 何芊可不管什么世俗说法,三纲五常,要是自己觉得无聊就往王府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相比之下阿娇传统许多,要是德公不来,她自己怎么都不好意思来,来了也会脸红红的,哪怕她是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 所以李星洲只好让人去接她过来,她来这里,和秋儿、月儿一起都可以斗地主了,要是何芊或者诗语再凑上就可以打麻将了,当然,李星洲现在没空给她们做麻将。 这么一想李星洲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人,虽然他本来就不是 他这两天一直在等一道圣旨,冢道虞承诺为他求得的圣旨,只要圣旨一来,他就真的手握兵权了! “师兄,这这不好”宝园和尚一脸幽怨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的奢侈大餐。 毛鸾不满:“莫非你还嫌弃我找待不周到,这听雨楼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这一席少说一百多两,都快抵得上我半年俸禄。” “不是”宝园和尚眉头紧皱,都快哭了:“可师兄,我我是出家人,吃素的啊!” “你说这个?” 宝园和尚都快被他这个师兄气哭了:“不然呢!” 毛鸾不在意的摆摆手:“反正这也没人见到,你吃也没事。” “阿弥陀佛,不行不行,佛祖会怪罪的。”宝园和尚咽了口口水,连忙摇头。 毛鸾夹了一块肉,然后道:“行了行了,随便你,爱吃不吃。” 宝园和尚一边咽口水,一边自己喝起茶来:“师兄,这次都怪我无能,小弟对不起你,本以为可以借着诗会的机遇,拿个魁首,能和副相说上话,让他为你求求情,没想半路杀出个李星洲,文采如此惊为天人,我实在实在比不过他啊” 毛鸾摇摇头:“说什么屁话,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能为我下山某就知足了,此事大概也是命中注定吧。谁又能想世子,看似纨绔子弟,实则才高八斗,深藏不露呢” “唉”说到这毛鸾忍不住叹口气:“宫中有消息,太后最近已经说不清话,难以进食,终日需人伺候,我看无论如何也熬不过五六月的酷暑。可偏偏这时候南方出事,大军征调,别说增派人手,就是原先我工部修陵寝的役工还被抽走一些,看来我这次是死定了” “师兄”说到这宝园和尚也低下头,握紧拳头道:“若不是礼部孟知叶那老贼挑弄是非,也不会到这地步,一语祸人啊!” “呵”毛鸾仰头喝下一杯,不屑一笑:“那老头满嘴仁义礼法,懂什么世事人情,便是工地上的所有役工累死也不干他半点事情,说到底他不过有一张嘴罢了,可偏偏没想就是这张破嘴要了某性命,真是可笑” “师兄,要不再去求求皇上,或者或者去相府”宝园和尚着急的道。 毛鸾摇头:“呵,这几天南方战败,王相日理万机,几乎日夜不回相府,陛下也操劳忧虑,哪有时间见我”说着他又喝了一杯,脸颊已经染上酒红。 他伸手拍拍宝园和尚的肩膀:“某这一生无忧无虑,家中子女也都长大成家立业,唯有最小的儿子放心不下,这次皇上大抵也知道是孟知叶老贼搬弄是非。即便杀我也不会牵连,到时我身死,你便帮我带小儿上鸣音寺,归入佛门,养大成人吧。” “师兄” 毛鸾握紧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宝园和尚重重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 “哈哈,哭什么,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么,有什么看不开的。”毛鸾呵斥:“没出息”可说着说着自己也满眼泪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便皇上知道他是被孟知叶害的,也对孟知叶不爽,可这事太大,太后大限将至,居然陵寝还没完工,若是没人抵罪,皇上要担负不孝的千古骂名! 所以总要有人担着,孟之叶是帝师不说,他虽然废话一堆,可说的是仁义礼法,古人圣训,安邦之本,没人敢说那是错的。 如此,自然只能是他这个工部判部事拖延工时,办事不利了 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很多事情他还是看得透彻的,要怪就怪孟知叶那顽固老贼,还怪最近太子在南方弄出一场大败仗,役夫都被调走。 这些倒霉事都集中在他身上,所谓天命大概如此吧 师兄弟都两都无助失落,悲戚无比,借酒消愁,就连宝园和尚也一边哭一边破戒陪着师兄喝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的雅间有人大吵大闹,声音大到即便他们这边也听得清清楚楚。 毛鸾心中正心烦意乱,正想破口大骂,没想却被师弟宝园和尚拉住了:“师兄莫急莫急,你听听” “有什么好听的。”话虽如此,毛鸾甩开师弟的手,还是强忍着心中烦躁,静下心来细听,这下隔壁声音一下子清楚起来 “你狗日的就是吹牛,莫以为你是个铁匠,就能欺我没做过工,两个汉子拉起一千多斤?真当我三岁小孩”有人高声道。 “信不信由你!”另外一人不服气反驳:“老子天天在王府做工,亲眼所见,就在河边上,几百双眼睛都看着呢!那能有假,是秋儿姑奶奶亲自弄的神器东西,秋儿姑娘知道吗,那是潇王世子最宠的爱妾!” “去去去,你就骗鬼去吧,老子打死不信!” “不信!你敢不敢跟老子打给赌,明天王府还要下新水轮呢,两千多斤的水轮,三四个汉子就能拉起来,老子跟你赌一百两!” “哈哈哈哈,你莫不是害了头疾,谁跟你赌一百两!” “那你信不信!” “不信,老子就是不信,你去就骗小娃吧!” “你他妈不服,想打架!” “就是不服!有本事来打我” “” 隔壁随即传来嘈杂的打斗声 毛鸾皱起眉头,问宝园和尚:“王府?哪个王府” 今天,王府第三个水轮准备下水,意味着遂发枪生产将要再次提速。 加之诗语、月儿和严昆昨晚兴冲冲的来告诉他,魏家终于松口了,将三万两的出价降到两万六千两。 当然这还不是理想价位,李星洲让他们继续谈。 这本该是大喜的一天,李星洲却高兴不起来 早上他照常起来晨练,马术,八极拳,枪法,然后跟陈钰打招呼。 到了中午些,城外还有烟尘升起,时不时见有人带着大堆东西向城门方向走去,十几万人,估计出京也需要五六天的样子,这几天很多人都忙着出城送别亲人。 远处卖甜酒的老头夫妇在跟月儿讨价还价,阿娇好奇的跟在旁边学习。 隔岸时不时传来菜农叫卖声,河边门户陆续开门,唠上几句嗑,然后又分开各自忙碌,鸡鸣狗吠,平平淡淡,生活每天都大致如此 不一会儿,月儿拉着阿娇,蹦蹦跳跳的带着买来的甜白酒分给他品尝,李星洲一笑,接过来喝了一口,却尝不出其中甜美,只因他忧心忡忡。 离冢道虞进宫已经好几天了,可依旧没有半点动静,没有圣旨,没有召见,生活依旧天天如此,莫非事情出了某些变故 他决定再等一等。 正午的时候,王府开始下第三个水轮,已经有很多事先得到消息的周围民众来凑热闹,人站满河岸。 鞭炮声响过之后,利用秋儿的滑轮组,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就轻松拉起高大的水轮,然后另外两个汉子小心推动,在空中转向,然后缓缓放入河面,然后由站在下放架子上的工匠套入轴承,并且固定。 工匠们手法娴熟,加之有经验,这么大的工程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周围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喝彩,啧啧称奇,因为这实在太过惊艳,每看一次都如此 阿娇和月儿也兴奋的拍手,李星洲依旧心不在焉,因为今天圣旨也没来。 下午,他终于等不了。 派了个家丁快马去大将军府问问,结果小半个时辰后,一脸委屈的家丁回来了,并告诉李星洲,他被拒之门外,大将军府根本不搭理也不开门,即便他报上潇王府的名号也没用。 果然出事了 李星洲支开家丁,脸色逐渐冷下来。 两百二十八、求人+最后的机会 “把你手拿开。” “不拿”李星洲懒懒向前挪了挪,手中温润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 诗语无奈,可也没挣脱,这里是王府小院,这几天晚上她都在李星洲死缠烂打下不得已留宿王府,屋外天蒙蒙亮,可他却舍不得起来,温柔乡,英雄墓。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麻烦了?”诗语突然小声的问。 “哈,你听谁说的?”李星洲将怀里的温软躯体搂紧一些,然后懒洋洋的问。 诗语在他怀中缩了缩脖子,头顶轻轻顶住他的下巴:“不用听说,本姑娘自然看得出来。” “哈哈哈,不错啊,都学会揣测夫君的心思了。”李星洲小声的调笑到。 诗语用头轻轻顶他的下巴:“还有心笑,我看你这两天心不在焉,莫不是什么大事?” 李星洲一笑:“知道关心夫君啦?” “快说!”诗语又羞又急,在被窝里掐了一下他不老实的大手。 李星洲疼得龇牙咧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你骗人,我都从未见你那么失神过。”诗语不信。 李星洲捉住她在被子下的小手,握在手里把玩,然后道:“冢道虞那老家伙毁约了。” “毁约?” 他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绝密之事:“我跟他做了个交易,帮他解决一些麻烦事,他为我谋取一个禁军军职,能有军权。” “结果事情做完他违约了?” 李星洲点点头,他太着急想要获得军权,以致天真的信了冢道虞,或许他早些就该仔细想过,冢道虞是当朝大将军,并不好掌控,也不可能跟随他的既定计划走。 德公帮他很大程度是有阿娇的关系,毕竟两家注定是姻亲。 “你要禁军做什么?” 李星洲咧嘴一笑:“没兵权怎么保护你们,我媳妇那么漂亮。” “不用你保护,要不是你这个大混蛋,谁也不能把我如何。”诗语气哼哼的道。 他尴尬一笑,搂得更紧,禽兽就禽兽反正他已经做了,从不后悔。 诗语见他没脸没皮,又不解恨的掐了一下他的大手:“那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她当然能明白当朝大将军是个什么概念。 李星洲无奈:“不笑的话我难不成要哭吗?” “可可也没你这样的。”诗语侧头白了一眼。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总会有办法的”李星洲似自言自语的道,世事大多如此,没人能完全掌控。 这次他确实很惨,布局那么久,帮了冢道虞那么多,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没想最后居然被摆了一道。 本是最好的机会,杨洪昭不在,太子也不在,可没想偏偏出了差错。他昨天也带着严申和大批护院亲自去过大将军府,可是被拒之门外了,大将军府门户紧闭,根本不开门。 不过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他还有一条路可走,一条更加艰难的路。 想着,李星洲轻轻爬起来,然后给诗语盖上被子:“在睡一会儿。” 晨练的时间到了,他不能再睡下去,意志力是一根紧绷的细丝,脆弱而孤独,只要一点断裂,就会全线松懈崩塌。 诗语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低声道:“总会有办法说得好听,活该,你就自己逞强吧” 第三座水落锻锤车间的落成让遂发枪生产速度再次得以提升。 因为早有经验的缘故,第四座,第五座水轮也在快速建造中,古朴别致的王府,因为河岸边的水力锻造作坊,还有几个连续排列的高大水轮看起来更加硬朗和工业感十足。 加之王府后院的蒸馏酒间、香水发制间;后山的硝石火药工坊、手雷工坊、石墨研磨间、外加烧制坩埚的土窑,潇王府已经逐渐与周围的高门大户,深院大宅格格不入,俨然区分出来,如同一个新的城寨,充满工业化的气系。 因为生产噪音的关系,周围很多达官贵人曾找王府说理,表达不满。 这本是王府的不对,可李星洲知道决不能在这件事上妥协让步,否则就会麻烦不断。 不讲道理也好,横行霸道祸害别人也罢,他必须坚持到底,一旦开口认错妥协,冲突只会加剧。 我是流氓我怕谁? 李星洲态度强硬,直接驳回一切抗议,实在有不服的直接让严申带护院堵在人家家门口,见家里男人出来就上前打,他们是跟随潇王南征北战的悍勇之士,打架怕过谁。 很快在一片谩骂声中,周围邻居也怕了,已经有好几户人家逐渐搬离王府附近 而另外一边,他从江州买的几千斤生铁已经顺水路逐渐到货,都堆放在王府仓库中。 生产手雷用的都是生铁,李星洲买的却是熟铁,可谁会在意呢?他现在是军器监少监,只要任何铁器买卖都能合情合理,能在盐铁司合法报备。 生铁已经逐渐到位,石墨坩埚也准备好 “你真想好了?”德公认真盯着他,手边的茶已经凉了许久,没热气。 李星洲点头,这里是相府,平时少有人能进来,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是第一次请德公帮忙。 德公也不多说,只是哼了一声,抚抚花白的胡须道:“被冢道虞摆了一道,开始记得老夫的好了。” 李星洲喝了口茶:“哈哈哈,德公待我一直都是好的,我也很无奈,没想到冢道虞居然这么不要脸。” 德公呵呵一笑:“油嘴滑舌,难得见你这小子也会吃亏,他冢道虞若是要脸还怎么打仗?既然你难得开口,老夫也不好拒绝,不过你可记好了欠我的人情。” “知道知道,你就不能委婉点说吗,这么直白也不怕人戳你脊梁骨。”李星洲放下手里的茶杯道。 “哼,委婉,老夫倒是想,可与你小子说话不是写词做赋,你会跟老夫委婉,好不容易来我王府连客套话都没半句,上来直言要我帮忙。”德公吹胡子道。 李星洲哈哈一笑:“这不是跟你说吗,假惺惺的多费口舌力气。” 德公不满:“没大没小,你连假惺惺的力气都省了,可见根本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话归话,可德公也没半点真要生气的意思,他是百忙中抽身见自己的,光这点已经让李星洲感动,患难见真情大抵如此。 “不过你可想好了,光是老夫一人可不能左右。”德公低声告诫。 李星洲点点头:“这我知道。” “你知道便好,以你才智,这些早该想到,老夫多说你又要嫌啰嗦。”德公边说边让人换了杯茶,然后接着说:“还有,最近皇后娘娘找我说过,催我让阿娇和你早点完婚,现在王府就你自己做主,你觉得如何。” “好啊,反正阿娇就在王府。”李星洲不经意的说。 这几天德公不在家,他怕阿娇一个人寂寞,把她接到王府去住了,府里人都知道阿娇身份,也十分熟识,因为阿娇经常去王府,所以大多对她十分恭敬。又有秋儿和月儿陪她玩,也不会孤单。 “噗”德公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用食指着他道:“你你说什么,你把阿娇接去王府住了!” 李星洲点点头:“嗯,她一个人在家多无聊。” 德公指了他半天才道:“你知不知道这不合礼法,若被人知道要说闲话的,到时候会坏了你和阿娇的名节!” “不会吧,这么严重?”李星洲有些目瞪口呆。 德公吹胡子瞪眼:“如何不会!” 不过最后还是忍住没有破口大骂:“罢了,你这性子老夫多少早该料到的。” 然后想了一下,嘱咐道:“你回家便让你府上的严毢安排,请个媒人,写好聘书,准备纳采、问名,至于纳采礼物,你也不用精心准备,老夫府上不缺,就走个过场,但雁不能少,其它随便,赶紧让人送过来。 若有不懂的,便问媒人或者你府上的严毢,此事速办,两天之内就给老夫办妥了!”德公一脸严肃的道。 见他这么严肃,李星洲也不敢轻视了。 没想到古代带女孩回家原来这么麻烦,要办这么多手续,不过事关阿娇名节,小姑娘又比较传统,他也不能怠慢。至于他李星洲有什么名节。 “那要把阿娇送回相府吗?” “聘书一成,纳采问名之礼完毕,那自然不用,便是名正言顺了,只缺个吉日和大礼,那些可以慢慢来,所以老夫才叫你速办。”德公瞪了他一眼,然后喝口茶润润说得干燥的喉咙。 随即似想到什么,又摆摆手:“罢了罢了,我看你最近也繁忙纷扰,男人嘛自当立业建工为首要,礼法要遵,不过形势所迫,暂时一切从简,此事老夫让观河去和严毢交接半妥,你便专心忙自己的事吧。” 李星洲心头一暖,他这几天确实忙,也没想出于好心将阿娇接去王府住却惹出这么大麻烦。 王观河是阿娇的二叔,自从梅园诗会回府之后一直没有离京,是个读书人,懂礼法,由他主持这事当然不会出错。 可明明是自己娶妻,却要让德公相府这边操劳,搞得好像相府迫不及待要把阿娇嫁给他似的,平白无故低人一头,以后对相府名声肯定不好,可德公却还是这么做了。 李星洲就算再脸皮厚,心中多少都有些愧疚,作揖道:“德公,这次算我欠你的。” “哼,说什么屁话。”德公板着脸:“你那些小心思也可以收起来,老夫不是贪慕虚名之人,不用多想,也务须在意。不过也莫以为可以占便宜,以后好好待阿娇。还有,礼仪之事观河会处理,可纳采礼还要你王府出。” “知道知道,告诉王叔叔,他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把王府所有门的钥匙都给他一把,不用客气。”李星洲哈哈笑道。 李星洲今天繁忙无比,刚从相府出来,又去了开元府,向何昭提出同样的请求。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和何昭的交情达不到那种地步,可目前他只能厚着脸皮上了,毕竟交情深的人并不多。 何昭听他说完,居然难得没有反驳,而是想了许久,然后问了和德公一样的话:“你想好了?” 李星洲点头:“我现在身无长物,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不,何大人若相信我的能力,就请帮我这一次,日后必有重谢。” 何昭哼了一声:“什么重谢不重谢本官不在乎,不过本官向来是非分明,光明磊落。当初本官与你打赌确实输了,欠你一件事,为此还忧扰许久,可没想你却一声不吭,如此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你或许不记得,本官却记得清楚” 李星洲一愣,随即脑海中一下子想起来,他当初在元门渡跟何昭赌石头下落快慢之事。 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他只是跟何昭开个玩笑而已,没想何昭却一直记着。想想就明白过来,他下意识以自己的三观和经验来揣测这个时代的人了。 这个时代讲究君子之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守誓精神融入骨血,洗磨不去,并非谁都是冢道虞。 何昭接郑重道:“如此,你也不用欠本官什么,不过从此之后,你我两清,互不相欠。” 李星洲点头,确实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郑重的向他作揖,何昭老不情愿,但还是站起来标准的回了一礼。 君子之誓,成于礼,践于行,礼毕,表示互不相欠。 李星洲实在没想到,有那么一天他居然做了回君子。 老何这人真是固执得可爱 所有事情做完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奔波一天,李星洲身心疲惫,却也稍微松口气,和严申骑马过市赶回王府,喧嚣逐渐抛在脑后。 王府依旧纷繁热闹,小院里月儿、诗语和阿娇在打牌,秋儿在旁边安静改良着她的船舶图纸,时不时停下来计算 李星洲也笑起来,一身风尘疲惫去了大半。 冢道虞做事绝情而干脆了当,可他忘了李星洲还有机会,一个老天给的机会。 天无绝人之路大概如此,机会就是南方战败了,一切都因为太子! 皇帝为保太子不惜下血本,可太子到底还是被禁足东宫,无法涉足朝堂了。 起初李星洲为什么要挑这个时机呢,因为杨洪昭和太子都不在京城。 现在太子虽然要回来,可其实他回不回来影响并不大。 说到底,现在的太子和不在京城没什么两样了。冢道虞狠辣无情,可对于局势,他始终没自己看得透彻,没有彻底明白他李星洲、冢道虞、杨洪昭还有太子,在这件事中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杨洪昭是阻力,太子是障碍,冢道虞是强大的助力。 阻力不在京城,障碍自掘墙角,道路已经平坦。他现在不过失了助力,可助力并不是非要冢道虞不可,只不过冢道虞最好罢了。 李星洲喝了一口秋儿递上的清茶,神清气爽,现在只能看脸了。德公和何昭的分量是大,可始终未大到一锤定音,因为新军之事主要由冢道虞负责,工部、兵部、军器监协理。德公和何昭在朝中分量很重,却只是局外人。 他坐下教月儿打了一会儿牌,又帮秋儿做了些计算工作,这时严申却匆匆来敲小院的门“世子,有人求见!”,接着递给他送来一张精致拜帖,红底鎏金字体写着“工部判部事毛鸾”。 李星洲一愣,毛鸾是谁?不过随即一看前面的前缀,工部判部事! 两百二十九、冢道虞+熟铁+大势 两百三十、思想的冲突+皇帝之喜 两百三十一、意外成事+庆安公主之难 两百三十二、军指挥使+造船厂+琐事 “你到底想写什么?”诗语不解的看着墙上字:“堂堂正正?” 李星洲一脸坏笑,并不说话,一边收拾小屋一边道:“什么时候搬到王府去住。” “不去。”诗语马上回答。 李星洲放下手中擦桌的毛巾,轻轻将女人抱起来,他人高马大,不是诗语能比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诗语避开他的目光。 他不解的问:“之前不是还去吗,干嘛突然反悔。” 诗语答非所问:“珍宝阁要开门,我要下去了。” “让她们几个看着就行,不用那么急。” “不行,我是掌柜,不看着她们会偷懒。”说着匆匆挣脱他,身后很快传来噔噔噔的下楼身,不一会儿,漂亮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李星洲感受着怀中尚存的余温,感觉怅然若失,他觉得诗语这两天有些奇怪 下午,李星洲亲自去城外与魏家人谈船厂的事情,这代魏家家主已经五十好几,本来也算死撑着,所以一开始才会开价三万两。 李星洲自然是谈判老手,明白谈判中如何才能彻底压垮对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给予的压力不能中断。 压力中断意味着给人喘息之机,所以逐步施压看起来繁琐复杂,却是解决僵局的最好方法之一,严昆、诗语逐步施压,到李星洲亲自出马时,魏家的压力已经达到最大。 最后李星洲在听雨楼约见魏家家主时,才谈一晚,他就撑不住了,毕竟对方是王府,现在又水道不通,没有经济来源,一个大家族最大的财路断绝,几乎难以为继,只能妥协了。 一万五千两是最后的成交价格。 比期初提出的三万两足足缩减一半,可依旧是笔巨款,除去李星洲的施压,各种客观原因也让魏家不得不让步,其中重要的一点便是禁军虽然南下,可是走陆路。 这事情最近景朝上下议论纷纷,到处都能听见人们说起,十几万大军南下,光出大营都走了好几天。 这么庞大的队伍,不说打仗,从京城到苏州估计都要花上一个月甚至更多,解决苏州之乱几乎注定不是速成之事,只怕一年半载都没结果。 精明人能明白皇上出兵确实堵上所有人的嘴,但并不等于问题就能立即解决。 失去造船厂支撑,魏家根本没把握能扛过这次祸乱,要是错过这次,估计再不会有人在这时候买造船厂,而且不卖会得罪王府,雪上加霜。 最终魏家家主让步,一万五千两不只是造船厂,还有船厂库房中囤积的木材,工具,以及船厂工人们的契书,否则也不会这么贵,这是王府做得最大的一笔交易了。 当晚,李星洲兴奋不已,将收购船厂的功臣诗语、秋儿还有严昆、严申、严毢,加上季春生都叫到听雨楼三楼,宴请众人,当然还有月儿和阿娇。 两个小丫头虽没什么功劳,可总不能将她们丢在府中不管。 听雨楼三楼还是少有人能上去,现在评诗的从德公变成了经常往来的名流大家,毕竟这就是马太效应,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当听雨楼声望越来越大,不少名流大儒也逐渐汇聚此地。 对于他们来说,评品诗词能让自己名气大增,被更多人知道,而他们的到来又进一步扩大听雨楼的名气,二者互惠互利,双赢壮大,不断加强,在良好经营,以及他设计的各种心理暗示下,听雨楼的名声也一天盖过一天。 不过无论如何,听雨楼始终只是酒楼,它的潜力正在逐渐发掘,可始终会有上限,可航运不一样,具有无尽潜能,能带动无数其它行业。 晚宴上大家都很开心,严毢这个严肃的老头也难得笑呵呵的,也不说李星洲败家了。因为这两天他刚跟阿娇的二叔做完纳采、问名之礼,双方交换生辰八字,这说明他们王府算得上有女主人了,潇王血脉得以延续。 桌上大家都称阿娇为世子夫人,阿娇害羞的从头到尾红着小脸,却也不反对。 李星洲跟季春生、严申也喝得很尽兴,这笔生意意味着王府下一个阶段性的规划彻底开始,虽然还有许多阻碍,但开头总是好的。 当晚,他喝得烂醉如泥,都不知道怎么回的王府。 第二天虽然还有些头晕,但也开始派出人手接收造船厂的工人,由严申带头。 很多事情必须重新规划了,和王府的临时劳工按劳动量付钱不同,船厂的工人是不能如此的。 船厂工人大多都是技术性的工种,他们和魏家的关系并非简单的雇佣,而是长期的长工,几乎类似卖身。 总之类似不平等条约,工人们必须为魏家工作几十年,少的也是十年,最多的有五十几年的,而买身钱是一次性给,魏家早就付给工人。 总共有一百七十三个工人,工作时住在船厂旁的窝棚,当然有些在京都郊外有房屋,虽然简陋可也算有个落脚,有口饭吃,有些已经娶了媳妇,成家立业。 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的时代这几乎是固有运作模式,不管在那,何种文化,只有经层层剥削,上层才能过上物质丰裕的生活。 他的一万五千两,不止买下船厂,仓库,材料,还有工人们所有的卖身契。 只要这些契书在手,所有船厂工人在上面写明的限期未到之前都需要为王府劳动,且劳动是义务的,理论上他只用提供食物,不让工人饿死,年底给不给赏钱也全看他愿不愿意。 之所以提供食物,也是因为怕工人们饿死,无法劳动,继续创造财富。 当然按景朝律,他若是饿死自己手下长工,开元府是会问罪的,可他是潇王世子,开元府肯定也睁只眼闭只眼。 对于工人们来说,他们追求只是能过日子,不被饿死。 随着时间推移,李星洲让祝融将熟铁片清理干净,然后派赵四做好必要的东西,又让研磨石墨粉的工人暂时停下,磨些铁粉,这是必要的准备。 同时他连夜写好很多东西,其实就是新的劳动合同,更加能激发工人们的劳动积极性,当晚让人带到城南印刷好,王府已经开始逐步进入下一阶段,已经不能再用旧秩序,旧规矩去办事,不合适的制度会限制生产力。 两天后,这两天阿娇迷上跟月儿一起弄制香水,她们还捣鼓出新的水仙,桂花等香水,其实香水的制作工艺和原理都很简单,问题在于加工的精细程度和细节处理,只要有精益求精的心,就能越做越好。 秋儿依旧很忙,不过再忙每天晚上李星洲都会教她一些新知识,只是十分繁杂,想到什么就教什么,诗语也会经常在饭后跑来和她一起听。 学习和应用之间有条鸿沟,思维深度不够的人难以跨越,不过她们哪怕只是记住也是好的。 有时他会死皮赖脸的去爬诗语的床,可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诗语就是不搬来王府住,李星洲其实有些心虚,虽然他不是好人,可不管如何让诗语过得好一些他是想的。 后来想想或许对于诗语这样个性独立的女人来说,无拘无束才是她渴求的,自己虽有考虑,但让她住进王府反而是对她的束缚吧,所以干脆也就由着她 这几天季春生也每天跟他说朝廷之事,经过几天朝议,新军之事已经定下了。 皇帝将神武军第五厢新定为新军,拨归枢密与直辖。 神武军五厢都在编禁军两万一千人,编制十二军,每军一千多人。 结果皇帝直接在朝堂下令,十二军并为十军,每军编军士两千,而其中第十军编三千人,归属天子皇孙、潇王世子、昭武校尉李星洲辖制。 加潇王世子李星洲为:游骑将军,新军一厢都第十军军指挥使。 冢道虞和羽承安当堂站出来反对,结果皇帝根本不予理会,圣谕已经由中书拟写,皇帝御画,转交门下封驳,估计不出几日,就会到王府,到时皇帝会亲自召他入宫。 李星洲自己都惊了。 他当初的预期是两千人左右,没想到皇帝一下子给他三千! 三千禁军可不是小数目,虽然神武军长久无战事,肯定比不上常年在外驻守换防的武烈军和岭捷军,可光是军器监打造的制式装备,外加兵部发放军饷这两点就让他有一支底子不错,又有归属自己的武装力量! 听闻这事后,李星洲立即让严毢准备将军酿,还有香水,分批精包装,很多人他必须谢。 两天后,众多帮他说话的大臣大多已经一一上门谢过。 李星洲带上秋儿,让严申领着三十个全副武装的护院,去新买的造船厂。 魏家造船厂在元门渡上游,地处城北偏南位置,是一个很大的河弯。 早晨阳光明媚,昨晚刚下过小雨,空气中还带泥土芬芳,青石板路上时不时有深浅不一的水洼,中间的马车拉着两个大箱子,轮子咯吱咯吱作响,一行人前往城西出城,前往魏家造船厂。 李星洲自己骑马,秋儿不会骑马,所以多给她备了一辆马车。 听严申说,魏家造船厂在城北偏西的位置,地处河湾,河湾很宽,水流并不湍急,而在造船厂一侧,因为在河湾内侧,长年冲刷导致沙石少有淤积,吃水很深,正好适合新船下水。 去往船厂的路不远,虽然人烟稀少,但还宽广,路况不错,都是随时铺设的,比城外很多主官道还好,这是魏家常年维护的缘故,因为造船的木材要从这条路上运过去。 道路两侧,李星洲看到好几个村落,人都不多,只有几十户,村民用好奇又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人马,远处西边树林边,有几块不大,新开垦出来的地,可地并不多,收成应该不够养活这些村子。 从村子北边挖过来的水渠打理得也不好,不到一尺宽,杂草丛生,十分狭窄。 近处还有几个孩童在放牛,也好奇的看着他们,看惯京都楼阁林立,如今再看这些小村,顿时觉得格格不入,这是京郊,离开京城不过一里(500米),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这是谁的土地?”李星洲骑在马背上问。 经长时间的练习,不说精湛,他的骑术已经算得上其实娴熟,又忍不住想到当初教会他骑马的魏雨白,她来过几次信,跟他说关北的事,大体意思就是生活很艰难,但还不错,关北厢军已经重整,不管世界多悲惨,生活依旧要继续。 严申打马赶上来为他解答:“这是你的土地啊世子。” “我的?”李星洲反问。 “是啊,这本是魏家安置船厂工人家属的地,如今世子把船厂买下来,这里也是王府的地了。”严申道。 他这才明白过来,古代土地归属并没有那么严格且明确,大多数王朝最后都是毁于土地兼并导致世族做大的。不过这小村看起来确实不错,地势平坦,靠近水源和森林。 顺着村边道路,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坡,地势开始向下,脚下远方,山坡尽头,庞大的造船厂一下子映入眼帘。 造船厂盘横在山下河湾,河湾边有坚固沥灰堆砌的石墙,众多入水木质脚手架,起重架,简单滑轮,麻绳,木板,交错纵横,层层叠叠铺满江边,连绵一里多,青葱的地表一下子改头换面,变成木材的淡褐色,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 河岸边还有一艘建到一半的船,四周搭建满脚手架,几个工人正爬在上面将木板一一拆除。 李星洲被震撼了,这么大一个地方,不说坚实地基和众多工人,就是满地的上好木材也值一万两,看来魏家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秋儿也激动的从马车里下来,看着山坡下庞大的造船厂,惊呼一声,呆呆说不出话来,这正是她日夜渴望的东西。 李星洲一把将小姑娘拉上马,放在身前,打马缓缓向下方走去:“如何,这地方以后送给你。” “嗯。”秋儿点点头,激动得小脸通红,又向后缩了缩:“世子真好” 李星洲一笑:“嗯,是不是心里感动,想以身相许。” “没有我,我以后想搬来这边住。”秋儿道,想了一下又补充:“世子也搬过来就好了。” “不行!”李星洲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他们下到山脚的时候,众多工人已经围靠过来,毕竟这么大队人马不想被发现都难,工人们不认识李星洲,却认识接手造船厂的严申。 工人们都靠过来,严申打马上前神气的道:“这位就是你们将来的主人,天子皇孙潇王世子军器监少监游骑将军新军一厢都第十军军指挥使李星洲大人!” 工人们哪懂这个,听得一脸懵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停停停”李星洲哭笑不得,自己都感觉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听不下去:“你说这些干嘛,工人又听不懂。” 严申嘿嘿一笑:“世子,说着过瘾嘛,多威风。” “威风你个头!”他轻轻将秋儿放下,然后翻身下马,上前几步。 一下子工人们都跪下了,虽然听不懂一大串头衔,但面前的是潇王世子,天家子弟,他们未来的主人,这些工人们都是懂的。 李星洲看了这些工人,大多衣着褴褛,满身是汗水和灰尘,谁也不会穿干净衣服做工啊。 这里地势平坦,也没高地,他干脆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都不用站起来,就坐地上吧。” 工人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只有少数人迟疑的坐下。 “随便坐,不用跟我客气。”他又强调一遍,工人们这才明白,都在河边的沙地上坐下来。 这样,所有工人都能看到他,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买下船厂还有你们,想必大家早已得知,本想早点过来看的,可没想这两天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 “世子就是不来看,我们也会好好做活的!”有人大喊道。 李星洲点点头:“我信你们会好好做活,可在我这做跟在魏家做不一样。” 他说着上期一步,然后大声问道:“你们谁说得清自己为什么做活?” 工人们互相看看周围的人,大多迷茫摇头 “为了不被饿死,为了养家糊口,还是苟活一世,等着来世投个好胎?” 他这么一说,工人们都大笑起来,哪有等着投胎的可笑过之后便无话,虽然世子说的残酷直白,可事实大概就是这样的。 不一会儿,秋儿从车里抱过来一叠纸张,递送到李星洲手中,他将手中的纸张举起来:“这些是魏家卖给我的,你们所有人的长工契书。” 他说着直接将厚厚一沓契书撕成两半:“从此,你们不欠魏家,也不欠我王府了。” 工人们都目瞪口呆,很多人一下子急,急忙跪起来,虽然不欠了,可也意味着饭碗没了! 就在这时,秋儿递上另外一沓纸,李星洲接过,严肃的道:“不用急,我不是要解雇你们,而是要立新规矩,在魏家如何做事我不管,但现在你们是王府的人,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做事!” 两百三十三、皇帝的决定+解放生产力 两百三十四、交接+丁毅手段 两百三十五、愁绪+接手禁军 两百三十六、工具钢+心中的愧疚 随着炭火缓缓加温,李星洲和祝融将一块快切割好熟铁片从竹箩筐中放入石墨坩埚。 “世子,这脏活累活小人来就行。”祝融憨厚笑道。 李星洲哈哈一笑,比这脏累的他都干过:“没事,不过你们小心些,我也第一次用这东西,说不定这坩埚就炸了。” 他本来不想这么快的,因为他虽然知道原理,可原理这种东西,学过高中化学物理的都能给你说个明明白白。 但坩实践和理论之间差距如隔天堑,必须小心。 埚炼钢他也是第一次尝试,本来准备长时间的缓慢尝试,然后逐渐使用成熟技术的,坩埚蓄热之后可以将钢融化不假,可问题在于这么高的温度露天操作是很危险的。 可惜他没时间等了。 皇帝逼他三月份南下,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生产,没有工具钢的话三月底王府拢共可能也只有两百多把枪,这远远不够。 他甚至希望能生产几门炮带着去,其一保护自身安全,其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对于武器来说也是。 之所以不生产,是因为炮不比枪,枪材料不过关炸膛了,顶多伤射手,炮要是炸膛就是灾难性的,这个时代的材料强度很难支撑发射瞬间的高温高压。 如果有了真正的钢铁,那么他也可以尝试在南下之前制造几门炮。 另外一边,铁牛和关二已经将一堆湿润黏土裹着铁粉搅拌好,然后也准备好柳木杆子的铁勺。 李星洲看了一眼,放入坩埚中的铁片大概有四五十斤左右,他手上也被铁皮划破两处,好在他经常练枪,手起了茧,否则更伤。 “开始加大火吧。”李星洲道。 两个工匠点点头,然后开始用鼓风机吹起炭火,这种炭火是用土窑闷烧出来的无烟炭,燃烧剧烈,温度非常高。 祝融有些担忧的道:“世子,这几个黑锅真能耐得住火吗?” 李星洲点头:“应该能,总之要试试,大家站退开点,以防万一。” 石墨耐火材料其实在生活中随处可见,稍微细心就能发现它们的踪影,学过化学的也知道石墨熔点高达五千多度,炭火顶了天也就一千三百度左右,应该没事。 可事情谁又能说得准,稍有疏忽就会谬之千里,要是祝家烧制时不精细,坩埚有裂痕呢。 众人都听他的话,退到十几米开完,只留一个小哥战战兢兢在那鼓风,他也是满头大汉,但也要硬着头皮鼓风。 不一会儿温度越来越高,可坩埚却无半点异样,加热过程持续半个小时左右,祝融靠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目瞪口呆的回头向众人喊到:“化了,世子化了!” 几个铁匠一愣,还是有些不信的问:“什么化了?” “还能什么,熟铁,铁融成水了!”祝融大声道,这下大家彻底惊了。 几个铁匠一个个都顾不得考虑安全,纷纷围上去看,熟铁烧成水,这可是他们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没见过的景象! 李星洲也凑上去,众人连忙让开条路,坩埚中橘黄色的铁水清晰可见,热浪铺面而来,液态熟铁! 他心中激动,石墨不只是耐高温,熟铁烧化后,石墨中的碳会将铁还原,实现脱氧,同时将硅、硫等杂志分离,浮出液态钢表面。 李星洲挡住众人:“小心点,周围气体有毒,不要多吸。”这时候会产生一氧化碳,氧化硫等有害气体,所以坩埚炼钢工作条件十分恶劣。 坩埚中铁水蒸腾,几个铁匠都瞪大眼睛,熟铁炼成水!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熟铁顶多能烧到通体柔软,下面鼓风的小哥虽热得满头大汗,可也越发有劲。 逐渐的,一层淡黑色物质缓缓上浮到液体表面,李星洲虽然没见过,但几乎可以断定,那些就是被还原出来的杂质,“快,铁牛把表面那些东西勺出来。” 铁牛听了赶忙跑到院子那头,拿过准备好的柳枝铁勺,垫着凳子上去勺。 “少喘气,憋住!”李星洲吩咐,这时候会产生大量对人体有害的气体,从正上方去清除杂质最容易受其侵害,得肺病,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做法。 铁牛点点头,憋着气将钢水表面的杂质清除,下来的时候已经胀得满脸通红。 这下,坩埚里只剩下纯净的橘黄色液体,周围的气体在热浪蒸腾下扭曲,那橘黄鲜艳如同灼眼的烈日,那么迷人,又那么危险。 液态钢! 当杂质被分离,石墨中的碳渗入干净的铁水,真正的钢铁已经形成了,只不过现在它还是危险又骇人的液态。 几分钟后,李星洲让小哥逐渐减火。 熟铁炼化,去除杂质,同时石墨中的碳会逐渐渗入铁水中,让比较纯净的铁水碳含量增高,成真正的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用眼睛看不出任何变化,所以李星洲心里也忐忑不安,只能静静等待结果。 火力减小,铁水逐渐凝固下来。 差不多成樱桃红色的固体时,他让人放下坩埚,然后敲碎它,里面还成红色的固体块落在碎片堆中。 铁牛和关仲早就迫不及待,用火钳合力将钢块夹到铁毡上。 最后的考验就要来了,李星洲目不转睛盯着樱桃红色的固体块。 在他点头说示意下,铁牛抡锤锻打,可铁牛第一锤才下去,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刹那间火花飞溅,璀璨夺目,一闪而逝 火红的固体上却没留下任何凹痕! 铁牛呆了,围观的铁匠们也笑起来:“铁牛你小子怎么,没吃早饭啊。” “我看是昨晚上被婆娘磨的,年轻人吗。” “哈哈哈”众人大笑。 “不是”铁牛面色赤红,都不知道怎么争辩,抬头道:“关二,你来打打看。” 关仲诧异,收住笑也抡锤就砸下去,结果又是一声巨响,依旧没留下半点痕迹。 “卧槽!”这下关二也惊呼出来,他终于发现不是铁牛放水,而是这料真的硬得出奇,这料现在还是樱桃红的状态,这种温度下生铁也是软的,可这鬼东西居然敲不动! 铁匠们都不笑了,一个个呆愣当场,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如同突然转了三百六十度的大弯。 几个铁匠互相对视,似乎逐渐开始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有人上前接过铁牛手中的锤子,然后是试着砸了一锤,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所有人尝试了个遍,钢块已经变成暗红色了,没有半点凹痕。 铁匠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目光都看着他,关二看了半天,惊呼:“世子,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难不成是神铁。” 李星洲大笑起来,他明白这事情大概是成了。 十八世纪英国人用石墨坩埚炼出工具钢后,检验是不是真钢的方法就是加热到八九百度,用锤子砸,如果能砸出凹痕都是假钢,要回炉,正因如此,日不落帝国也逐渐崛起了。 而现在,这钢明显已经达到工具钢的标志,他有些激动的道:“这不是铁,是钢,真钢!” “这种钢樱桃红的时候根本打不动,要锻打少说也需要加热到火红,否则根本动不了。”他看着眼前的宝贝,若不是还热浪蒸腾,他真想一把抱上去。 “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铁牛绕着已逐渐降温到暗红的钢块,也不可思议的打量。 李星洲点头,然后高兴的道:“快去把那些掺和铁粉的黏土拿过来,敷在表面。” “好!”铁牛和几个铁匠立马动起来,他们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他们只知道世子说的绝对没错,向来如此。世子懂的比算命半仙还多。 很快,暗红的钢块就被厚厚的黑灰黏土覆盖。 “这用来干嘛?”最年轻的铁牛不解的问。 “脱碳,降温。”李星洲说着静静等待。 众人开始聊起刚刚的经历,毕竟那实在太过离奇,熟铁炼成水,已经加热到樱桃红却依旧打不动的铁等等简直难以想象它的强度上限到底多高。 脱碳十分钟左右,他命人将钢块取出,然后用水做最后冷却。 最后成品完成,这一块钢大概四十斤左右,表面黝黑光亮,呈现金属色泽,这是高碳钢的特征! 李星洲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拔出他腰间的佩刀,这是军指挥使配的百锻刀,兵部是这么跟他说的。 铁匠们都围观过来,他举刀到头顶,重重砍了下去。 当! 一声金属交接的脆响,火花四溅,刀刃一边已经形成一个大大的缺口,而钢块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痕迹。 工具钢之所以称为工具钢,因为其强度可以轻易用于切割打磨其它金属! 他又重重连砍几刀,最后刀刃从靠近尖端的位置直接崩断,而钢块上只有不痛不痒的白色划痕。 李星洲知道事情真的成了,人类史上第一种工具钢! 当初英国人在十八世纪就是用这种繁杂的方式炼出真钢的,一切都归功于石墨这种之前从未被人注意到的新材料,耐腐蚀,耐高温,而且能提高碳含量,还原硅、硫等杂质,对他而言简直比黄金还珍贵。 有了工具钢,以后王府中的车床工作部,切割熟铁的工具,枪管等都可以使用工具钢,会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世子,若用这种真钢锻成钢刀,岂不是削铁如泥!”那边研究了半天的关仲兴奋的道。 铁牛也激动的插话:“对啊世子,要是制成钢甲就刀枪不入,天下无敌!” 李星洲忍不住笑起来,他们这些做法还真有人实践过,也符合普通人的想法,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这种钢还可以炼,以后就由关仲来负责炼钢这边的事,人手我会让严毢抽派给你,能炼多少就炼多少。祝融负责石墨坩埚烧制,还有熟铁切片,前几批钢就由剩下的人负责,都锻打成车床上的工作部,后面产出的全用来制枪管。” “枪管?”铁牛有些不解,李星洲却点点头,然后不容置疑的道:“今天的话你们都记住,以后就这么做,具体细节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交代完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把关仲喊过来。 把他叫到墙边,单独小声对他说:“以后上去清钢水的事让下人干,干的时候必须戴上口罩,一定要记住了,若有差错我拿你是问。” 见他如此严肃,关仲连忙点头。 李星洲这才一笑,转身走了。 身后工匠们还在欢呼雀跃,如获至宝的围着那块钢材,大声夸耀,说笑,气氛火热。 李星洲心里当然高兴,可高兴后更多的却是沉重。 他有许多东西没说,或者是不能说,有时做坏人也需要勇气。 即便现代的高强度复合材料枪管,发射百发左右的子弹,枪管就会因为热能的积蓄而升温到无法继续正常发射的程度,需要冷却,最好的冷却方式就是水,或者士兵的尿液。 而这个年代的铁造出的枪管在装填不方便导致射速很慢的情况下,但连续发射八九发以后,枪管也会烫手,再连续装填射击,需要冷却。 如果继续就会因材质无法承受高温,而产生炸膛的危险,而贸然降温又会损毁枪管。 火药燃烧能产生上千度高温,一部分能量推动子弹,大部分则被枪管吸收。 因此限制枪械性能的原因一直有枪管材料的强度不够。 钢铁的出现能解决这个问题,八九百度的高温对于铁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能让其腐蚀,质变,可对于钢而言却丝毫没有影响。 正因如此,他必须迫切的获得工具钢级别的真钢铁。 问题在于坩埚炼钢是一种不完善、不安全的炼制方法。 它是人类第一种液化炼制的钢铁的方法,第一种炼制真钢铁的方法,第一种批量炼制工具钢的方法。 可它依旧在安全性上十分落后,炼制时坩埚上方会有大量杂质被汽化排出的有毒气体,并不是小小的口罩之类就能阻隔的,清理杂质的工人工作环境十分恶劣。 当初英国最先用这种炼钢法的时候,清理杂质的工人大多得肺病早早死去,而且十分痛苦,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 这是变相的草菅人命。 所以他一再让关仲不要自己去清钢水表面的杂质。 他别无选择,只能用“没有牺牲,就没有进步”来安慰自己。 云雨过后,诗语脸颊酥红,软绵绵躺在他怀中。 “你真要去南方吗。” 李星洲点点头笑道:“放心,不会有事。” “要去多久” “不知道,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你,你真不是去打仗。” “不是。” “没骗人” “没有,我骗你干嘛。”李星洲说着在被子里环住她光滑的腰:“瓜州到京城走水路只要两三天,秋儿的船更快,造好了一天一夜就能到,若是想你夫君,就快点帮秋儿造船吧。” “臭美,谁会想你。”诗语不屑的说,然后微微动了动肩膀。 他心领神会,拉了拉被子,为她掩住光滑的肩。 李星洲笑了,随后问:“你说我是不是坏人?” “当然是。”诗语想也不想便回答。 李星洲沉默下来,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在意过别人说自己是不是坏人,大概是因为白天的事良心不安吧。 他紧了紧双手,将脸埋入她的秀发间,也不说话了。 “你怎么了?” 李星洲摇头一笑:“哈哈,没什么,我本是坏人,有时候容易自己多想了。” “你知道就好。”诗语轻声说。 “是是是。”李星洲笑着用下巴顶了顶女人的头顶:“以后我都知道,不用这蠢问题打扰您老人家了。” 诗语不说话,忙碌了一天他有些心力交瘁,心神有些不宁,开始昏昏欲睡。 “其实” “嗯?”李星洲迷迷糊糊答应。 “其实世上的人和事不能用好坏来分的,好人容易坏事,可要成好事,大多数时候反而需要坏人”诗语背对着他,轻声说着,“所以所以我说你是坏人,可没说你不做好事。” 李星洲惊诧,随即会心一笑,将她再抱紧一些,心中有些释然。 屋外春风呼呼作响,长夜漫漫,他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南方也好,朝廷也罢,所有忧扰都飘然远去了 两百三十七、丁毅的野心+临走的转型 “丁侄儿,我们汪家玩往南走的商队”矮小的老头一脸讨好的笑着。城头的风吹得他花白发虚糊在脸上,头顶正好是正午的烈日,这座小城叫做凛阳,是苏州府下的县,这里的县令正是当朝大将军冢道虞的侄子冢励。 当初他在梅园诗会上被李星洲羞辱,看着心爱之人投入他人怀抱,接待完丁毅他们后,心中越想越气,没过年便匆匆南下,他确实没想到几个在苏州的朋友居然在京城做出那么大的事! 刺杀当今圣上! 事发之后他惶恐度日,日夜难眠,他虽不知情,但始终有帮凶嫌疑,从此不敢再回京城。 丁毅,冢励,汪家和芬家家主都站在城头。 过了此凛阳城向西北十里左右,穿过一片桐木、榆树混合的树林,过一条叫冷风箐的小河,就是泸州地界。 从城头看去,能隐约看到冷风箐那边苏州厢军营地,甚至南方更远处的泸州城墙。 丁毅在这个小城中布下重兵,用于以防万一,如果泸州发难,必须穿过这小城,他不是傻子,吓唬归吓唬,可总要有准备才行。 见他背着手看向远处,也不回话,汪家家主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再次道:“丁侄儿,我们汪家” “伯父,我现在是苏州知府,我希望你注意言辞称呼,要知道亲归亲,可法不容情。”丁毅有头也不会,淡淡道。 汪家家主愣了一下,干瘪的嘴唇抖了抖,话卡在喉咙顿了一下,眉毛下垂,前额紧皱,眼睑微微动了动,随即拱拱手低头道:“知府大人,小人想请教关于我们汪家的商队之事” 丁毅这才点点头:“本官明白,最近四处都是暴民,道路阻塞,匪祸横行,路上不太平。汪伯父家大多生意都是跟泸州做的,此去泸州也是危险重重,本官作为我徐国父母官,自然有责任和义务光照徐国子民。” “对对对,丁丁大人说得对。”汪家家主连忙点头。 “丁大人深明大义,体察民情实乃我景,不是,我徐国之福啊!”一旁清瘦的芬家家主见这情况也连忙吹捧。 丁毅回头,微微一笑,然后摆手道:“两位莫急,本官话还没说完,可即便如此,军队也不是哪一家的军队,没理由两位伯父一说,我徐国大军便任由两位差遣,专门护送你们两家的商车。” “这”两位家主一愣,小心的相视一眼,然后都低下头。 “可你丁家商车不就有军队押送”汪家家主低声嘀咕,不过几人都没听清楚。 芬家家主拱手,直接戳破:“知府大人,只要肯派军保护我们两家过境,我们每车出十两银子给大人如何。” “伯父什么话,在下是为徐国做事,当的是徐国的差,保护的是徐国百姓,怎么能说给我呢。”丁毅认真道。 两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道歉,“对对对,看我们说得什么话,贤侄哦不,大人切莫误会,我们这每车十两是犒劳军士,为国分忧解难之资,如今我徐国外患未绝,正是用钱的时候,身为徐国子民,自当尽一份力。” 丁毅这才点头,“两位叔伯心意在下明白,不过既是感竭国朝,那我觉得一车十两不够诚意,毕竟我徐国百姓众多,疆土辽阔,处处都要军队保护不是么,我看二十两吧,二十两一辆车,宽不过十尺,一马能拉的车。” 两位家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芬家家主看似还想说什么,被汪家家主轻轻一拉,止住了话。 “那多谢丁大人了。”矮小的汪家家主拱手拜谢,丁毅只是随便点头,两人随即告辞,匆匆从城头离开。 之前冢励一直站在丁毅身边,一言未发。 “冢励兄,如何。”人走完了,丁毅才开口问道。 冢励点头,然后连忙笑脸相迎,拱手叹服:“哈哈,在下年少时也有许多志向期许,想做过很多事,也不屑于京城纨绔子弟之虚妄无知,虽出生望族,却不喜欢遛狗斗鸡,声色犬马。 年纪轻轻便科举中低,成为县令,本以为也是人中龙凤,名利双收,没想后来遇到丁兄,与丁兄一比,在下那些不值一提,实在自行惭愧啊。 丁兄小小年纪成此大也,别说青年才俊,就是论天下英雄也少有人能与丁兄媲美。” “呵呵,哈哈哈哈”丁毅迎着城头春风笑起来,“那冢兄以为天下何人能算英雄。” 冢励眼珠转了一下,回答:“当朝不,景朝大将军,枢密使冢道虞,在下长辈爷爷,平白夷,败西夏,征辽国,斩吴王,桩桩件件都是名垂青史之事。” 丁毅点头:“不错,是个人物,可惜他已经老了。” 说着他拍了拍冢历肩膀,“冢兄是英烈之后,自有冢家血骨英魂,可冢道虞已老,他过不了大江,来不到苏州,这天下始终是年轻人的天下。 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要沉溺惋惜辉煌。生老病死,老**替,这是天数,命中注定,无人能改。” 说着他目光逐渐火热起来,似乎藐视着眼前一切,缓缓张开手臂:“冢兄,你看我如何,怀中可容得天下!” 冢励一惊,几乎骇然失声,见丁毅回头看他,连忙掩饰慌张,故作镇定,“自然,丁兄之才远胜旁人,天资卓绝,可以” 丁毅喜形于色,拉起他的手道:“如此甚好! 冢兄若与我共图大事,在下绝不亏待冢兄。再说你不是喜欢京城那王怜珊姑娘吗,不是无奈潇王世子身份尊贵不敢抗衡吗,若等哪天,我大军入京之时,那李星洲的人头,还有王姑娘可都是冢兄触手可及的东西,轻而易举” 丁毅缓缓道来,每个字都充满诱惑,冢励听着听着呆了一下,眼中惧色逐渐散去,然后缓缓点头。 “哼,无耻小贼!谁不知道如今安苏府的军队就是他丁家军,明明是他派军驻扎在泸州边境阻断去路,如今反而向我们要过路钱,这和强盗匪徒有什么区别! 当初说好我们几大家共掌安苏府,结果苏家一死,小贼就不认账了”一下城楼在丁毅面前没说多少话的芬家家主怒不可遏,絮絮叨叨起来,反倒是说话最多的汪家家主反而安静许多。 小小的凛阳城内,到处是来往着甲军士,许多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 上次击退朝廷大军之后,众多乡勇义军在苏州知府安抚之下陆续回乡,其实安苏府早没什么十万大军,也养不起那么多。 不过依旧挑选其中五万余精壮留下,编入徐国近卫军,分两部,其一称为安闲军,大概万人左右,驻扎苏州城外,保卫苏州城周全。 另一部称为光武军,戍守安苏府境内各个城塞,其中为防备泸州,在凛阳城驻军是最多。 因徐国名义上的国王苏半安远征泸州,不在苏州城中,所以徐国军权实际由丁毅这个新上任的知府掌管。 而几大商家高层其实都明白,何止军权,安苏府军政大权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中,已经完全落入丁家这个年轻人手中。 其手段之可怕,智计之深远,令人脊背发凉。 汪家家主安静走着,没有抱怨,没有像芬家家主一般絮絮叨叨。 “你怎么不说话?” 矮小的汪家家主看他一眼,淡淡回道:“咬人的狗都不喜欢叫。” 随着时间推移,珍宝阁业务逐渐发生变化。 一切源于几天前京城举行了一次商会。 京西商会是北方最大的商会,众多大商抱团取暖,统一规矩,互助,交换信息的地方。 这商会由京西田家引头,田家家大业大不说,还有宫中田妃,十分得势力。 而田家几个兄弟因为有皇亲国戚的身份,垄断京西的铜矿生意,铜在古代又称为黄金,意为黄色金属,是造钱用的,皇家不会让外人掌控铜矿,而有田妃的关系在,田家掌控铜矿倒也不令人意外。 除此之外田家还做毛皮生意,军器监每年要造许多甲胄,其中用的各种动物皮革大多都是田家提供的,京西以猎户多出名,在禁军中,京西路汉子大多都是善射之人。 京西虎皮,熊皮,貂皮众多,很多百姓猎户有了动物毛皮都会卖给田家,所以田家是皇商。 而李星洲之所以认识田家人,是因为田家还卖硝石,是当做药引卖的。 难能可贵的是田家卖的硝石不是京城药店卖的那种杂质众多的矿石,而是几乎纯净的天然硝石,是特定自然条件下从突然岩石中析出的。 这东西本就不多,除非在环境恶劣的戈壁沙漠,或者暗无天日的天然洞穴中才有。 田家就是勘矿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天然洞穴,里面全是天然硝。 他们之前只是当成药来卖,不好卖,而且也不贵,少有人要。 可花大力气探出的东西不卖又觉得亏,总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十分鸡肋。 结果前几天李星洲堂兄李誉搬家,搬出太子府到了城南,离潇王府不远。 李誉来王府玩的时候向他炫耀那半透明,拇指大小的晶体,还演示遇火责燃,颜色妖蓝等奇异现象。 李星洲一眼就看出那东西是比较纯净的硝酸钾晶体,追问他之后是说是皇叔李昱给的,层层追问之下他才知道居然是田家开铜矿的时候无意发现的东西。 矿洞开好几年了,可这东西根本不好卖,只用来平时摆弄玩乐,有时京城周围的道士也会买一些,但都不多。 李星洲听完大喜,硝石是黑火药占比最大的原材料,也是最难获得的,正是因为硝石产量限制黑火药产量。 当场就他就拉着李誉去找他们皇叔。 李昱皇叔听完之后也十分惊奇,虽然不懂为何买这些无用的东西,但还是说会回去跟舅舅说说。 结果田家家主田麒文刚好就在京城,第二天就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正如每个初见王府之人,他也被王府如今里外格格不入,喧嚣而规整刻板的工业化气息所震撼。 听说李星洲想大量购买天然硝石后田麒文十分高兴,嘴巴都笑得合不上,他们田家在京西发现矿源已经好几年,可这东西却毫无用处,此时听说有人要买,还是能拉拢关系的王府,当然高兴,无论哪方面对他们田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饭桌上甚至当场允诺他们田家会将硝石从京西路远到京城,其中运费他们自己出。 李星洲明白,这点只怕是给他皇叔李昱的面子,也连忙谢过,京西到开元不远,可东西多了也是不小的一笔钱,然后让严毢挑了两瓶将军酿当回礼。 临走前田麒文便邀请王府参加京西商会在京城的例会。 他说辞上也十分小心,毕竟商人向来被人瞧不起,低人一等,贸然邀请怕冒犯人。 李星洲却很高兴,商会意味着大量商业信息,更多合作伙伴等等。 不过他身为世子,自然不能自己去,否则身份压在那,大家就没得谈了。 所以他派圆滑的严昆,还有诗语代表王府参加田家主持的这月商会会晤。 没想到的是王府的人一到,立即就成了会场的主角,毕竟最近王府的香水也好,将军酿也好,逐渐占据高端市场,以前的各种名贵好酒跟王府将军酿一比,顿时淡如清水,相形见绌。 随着将军酿和香水声名远扬,香料,熏香,高档酒等市场迅速被潇王府占领。 很多商人早就眼红,可急于和王府联系不上,王府又不是普通商家,他们也不敢使什么阴险手段,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笼络上,自然毫不可迟疑。 毕竟商城如战场,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慢了半步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诗语和严昆也在惊讶中成为宴会的中心,众多大商人的拉拢讨好即便是诗语也有些措手不及,很多人都表示想要购买香水和将军酿,好在严昆老奸巨猾,糊弄过去。 回家后两人深夜找到李星洲,他一听完就答应出售,两人都大吃一惊,纷纷劝说这可是王府的命根子,怎么能随便卖给外人! 李星洲心里知道,想要开拓大市场,不能只是成为一个经销商。 生产,批发,才是最大头的利益,而将细枝末节的利益让出去,利用别人壮大自己。 比如香水,他批发给商人,一瓶卖一百两。 商人会运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卖,因为在京城卖不回本,他可能卖一百一十两一瓶,一百二十两一瓶,甚至两百两一瓶。 那都是他凭本事赚的钱,对于王府来说,有的商人买十瓶,有的买二十瓶,商人一多,这种销量上的增长是暴增,而且不是什么蝇头小利,绝非珍宝阁或者听雨,知月,知秋三楼的销售额能比的。 况且利用商人们的传播,潇王府才会声名远扬,打响品牌效应。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就是如此,如果计较蝇头小利,蹑手蹑脚,那王府只会成为大一点的零售店。 可严昆和诗语都不理解,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王府的独家秘密,是王府财路根本,怎么能轻易卖人,若被别人研究出来,岂不是自断财路。 李星洲明白他们的担忧,可他有更加深远的打算和强大的信心,即便有人研究出蒸馏酒,也不会对王府造成冲击,他只是暂时没有时间罢了,首要解决的依旧是航道问题。 有了石墨耐火材料,他有太多事情可做,可现在没时间了。 “你们信不信我。”李星洲问。 严昆点点头。 “不信。”诗语毫不给面子。 李星洲扶额,这女人老是跟他抬杠,他让严昆先回去,并且告诉他准备在知月楼筹办一次宴会,宴请京中所有大商,到时王府会选出一些商家,批量出售香水和将军酿。 严昆听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诗语一眼,然后告退了。 “好了,现在本世子来说(shui)服你。”李星洲坏笑。 两百三十八、天眷丁家+最大的安排 烈日炎炎,小院李粉红桃花芬芳,鸟儿叽叽喳喳,起栋裹着一层棉被,靠在四出头的梨花木官帽椅上,经上次被丁毅惊吓之后,他气色越来越差,两个丫鬟在他指挥下继续炼丹。 不一会儿,起芳一身武装,风尘仆仆进来了,抄起桌上的茶壶,自顾自倒茶喝了几杯。 “父亲,城防巡守已经安排好了,探子回报丁毅让苏州的军队推进到冷风箐北边驻扎,离泸州城只有三十里左右,一日便到”她气喘吁吁的回报。 “那丁锋呢?”起栋虚弱的问。 “依旧占着正堂,每日吃食都让让送进去,除了拉撒都在里面”起芳咬牙切齿,丁锋就是丁毅派来监视他们的,狗仗人势,十分嚣张,一来就占据起家大宅正厅,把起栋都赶出来,日夜高坐在那,连睡都是,简直欺人太甚。 起栋脸色难看,可最终还是无奈摇头,“或许我当初就该听你的,胜负未分早点站到苏州去,也不止于此。” 起芳见父亲悲怆,安慰道:“这种事谁说得准,若站到苏州一边以后为我起家招灾呢。” “呵呵,招灾”起栋摇摇头:“你看丁毅那人,二十来岁,再看他手段和本事,你说跟他作对,我们起家还有活路吗?若早站过去,如今只怕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起栋很是自责,起芳叹口气,一切都晚了:“父亲,世事难料,或许朝廷” “哼,朝廷?”起栋悲凉摇头,“还记得那丁毅说的话吗,朝廷要是奈何得了他,他还能活蹦乱跳?你觉得话对吗。” 起芳一下子无话可说,她自认为有手段,有本事,杀伐果断,也是二十出头,可若和丁毅一比,真是什么都不算了。 “看来老天爷眷顾他丁家啊,居然出了丁毅这么个能人,一切都是天意!”起栋抬头看着太阳道。 父女两人一时间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两人目不转睛,试探好几分钟。 突然,季春生一个跨步,手中长枪瞬间直刺,枪太快,隐约看到一点。 李星洲不进反退,身体对抗最忌讳退,后退代表心理上的弱势和畏惧,十有八九要败,手中长枪下意识一拦,接顺势跟上,枪尖一抖已经绕过季春生的枪。 短短瞬间,胜负已定。 季春生的枪被他一荡,偏了准头,可力道太大,依旧砸到他腰肋,可他的枪顶到季春生胸口,季春生被巨大的力道一顶,瞬间后退,枪也顺势离开他腰部。 即便如此,腰间还是火辣辣的疼,要是有枪头,他的肋骨可能被抽断,季春生力气比他大多了,刚刚那一下他取巧,季春生用的是蛮力。 季春生也捂着胸口坐在地上,两人都穿护甲,可这护甲不比后世复合材料的护具,能防锋刃,可卸不掉冲击。 “季叔,没事吧。”李星洲忍痛拉他一把,季春生摆摆手:“没事,世子好厉害!比之前厉害许多。” “哈哈哈。”他得意笑起来,可一笑,肋上疼得他弓腰。 “世子,这些都是你练那什么八极拳练出来的。”季春生捂着胸口,龇牙咧嘴道。 他点头:“没错,有很多技巧,不过大多都取巧的方法。”要是真同时面对几个人,他这取巧的办法就不管用了,反倒是季春生这种人,靠着优秀的身体素质,可以纵横驰骋。 季春生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世子力气不如我,可靠着这些技巧却能胜我,若是装了枪头,刚刚那一下我已经死了。” “哈哈哈。”李星洲:“我也活不成。” 如果有枪头,刚刚那一下十有八九会砸断他的肋骨,肋骨一折断很有可能伤到肺叶,这种时代的医疗条件下,骨髓会流入血液,导致发炎发烧,只有等死,而且死得很难看。如果伤到肺叶更是没救。 战争之所以可怕,而很人们看影视剧或者书籍却难以感受它的可怕,只因这些媒体无法描述一个可怕的地方,武器杀伤不是立即给予人死亡,而死亡过程往往是缓慢而绝望的,附带其它侵害,极度摧残人心智。 李星洲记得他第一次中弹的经历,因被人出卖,警察埋伏了他们,在国境路边的山林里,那时是晚上,满林都是枪声回响,还有刺眼的灯光,他一路狂奔,根本来不及回头。 等跑了几十分钟,逃出国界之后,他才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疼,越来越沉重,最后麻木,无法控制完全走不动路,停下借着打火机火光检查后发现他大腿中弹了,肌肉开始收缩,疼痛钻心,再也站不起来了。 人类的身体是一个紧密而科学的系统,它繁杂又脆弱,能够自我调节恢复,但正因它是一个整体系统,创伤引起的连锁反应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危害逐渐蔓延。 在战场上直接的死亡是最大的仁慈。 可现实往往更加残酷,人中弹一发,只要打中驱干,几乎没救,可九成几率并不会立即死亡,他曾见人中弹十几发还能苟延残喘。 残酷之处在于,明明知道自己要死,却还痛苦的活者,无助绝望的等待死去。这种压抑和心理上的崩溃,是很多人都无法承受的,会害怕,会崩溃,若是直截了当的死亡,反而容易很多。 像刚刚那一下,如果来真的,他虽然利用技巧胜了半招,可他和季春生都会死,区别在于季春生死得痛快,他死得痛苦。 过了好一会,季春生才缓过来,胸口估计已经淤青,但在这样的年代,这种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世子,过两天我跟你南下吧。” “那怎么行,季叔你现在可是武德使。”李星洲笑道。 季春生武艺高强,身体素质十分强悍。不用怀疑,真到战场搏命他是难得的悍将,可他没那么多心思,所以注定不会带兵的将军。皇帝大概正是看重他这点,才会让他接手武德司。 李星洲当然想带上季春生,不说别的有他在自己就更加安全,更重要的是有信得过的人,可他也知道,这事不可能,皇帝不会同意的。 “什么狗屁武德使,一天到晚骑着马在城头溜圈,晒太阳,有人来支应两声,跟看门的狗似的。”季春生不满的说,话十分直白,要是有心之人听了估计都可以告他大不敬了。 “季叔,你在京城也好,王府有你照看我才放心。”李星洲捂着腰肋道,那里还在火辣辣的疼,估计皮甲下面已经淤青一片。 季春生咧嘴一笑:“世子哪里话,你尽管去,某会照看好王府的,谁敢来闹事某把他脑袋拧下来。” “哈哈哈,那倒不用,不过季叔,如果有事千万要冷静,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出人命,你现在是武德使,可有人盯着你的位置。” “某知道,放心吧世子!”季春生不在意的道。 知月楼商会很顺利,这是李星洲南下前最大的安排,也是为王府外来铺的最宽敞的路。 诗语虽然还是有些不满,可在李星洲的说服之下还是同意主持了这次会面。 其实商人们谁都想抢这条财路,都知道这将军酿和香水如何的赚钱钱。 所以到场的商人非常多,不只是京城周边,就连江州一代还有南方瓜州,京南,关北都有人来。 这次,就连李星洲也亲自到场。 是为了表明王府的重视,减少商人们撒谎怠慢的情况,最后挑选出十八家与之合作,之所以如此,李星洲是经过仔细权衡的,需要为王府未来发展铺路,埋下伏笔。 这十八家商户都是走生产、销售路子的,大多都是往返纵横多地的大商。 比如京西田家,他们不只是皇商人,有时还与关外做生意,实力雄厚,有很多自己的铺子。 江州宁江府的参家,参家实力雄厚,背景也很大,参加两子被称为宁江双龙。 长子参胜是当朝盐铁司同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次子参吟风是江州有名的才子,被人称为江州第一才子,上次在咏月阁的上元诗会李星洲也偶然见过,记得他写了首词似乎很不错,没想今天在这宴会中又见到了。 还有宁江府王家,这个王家是德公一家的分支。起源是德公四弟,也就是阿娇的四爷爷,当初他任职宁江府一个县令,可他不像德公一样有本事,最后也只做到宁江府主簿,得病死在江州。 后来他的儿子中二儿子比较有经商天赋,逐渐在江州落脚,发展至今,成为江州的大商。虽比不上参家,但看在德公和阿娇的份上,李星洲还是还是将他们算上了。 然后就是关北董家,雁门州贺家,瓜州槐家等。 这十八大商家王府会将府中的独有产品将军酿和香水批发给他们,但作为条件,他们每月初必须支付一半定金,货到付清,同时不得在开元城内售卖。第一期合作为期一年,到期续签。 期间每月王府供货看产出情况,每月每家供货将军酿不少于一百件,多者不限,香水不少于二十件,多者不限,批发价低于市价最少十两,发货地点就在珍宝阁。 之后双方都当场签字画押,为了让众多商人解除忧虑,李星洲甚至亲自画押,而不是让诗语代替。 很多没选上的商人愁眉苦脸,被王府看上的十八户大商则兴高采烈,他们垂涎已久,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和王府分这块蛋糕了。 李星洲自然高兴,这意味着一夜之间,他卖出一千八百件将军酿,三百六十件香水,如果全部交付不出差错,这可是二十万两的大生意! 以后这都将是保底销量,而王府的东西会随着十八家大商到达大江南北,甚至景朝之外,名气只会越来越响亮。 诗语却神色有些不好,李星洲轻轻将她拉到身边,他明白这女人的担心,她担心如此售卖,秘密暴露,有人仿造出同样的商品来。 李星洲轻轻把她拉到角落:“知道世上最难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诗语白了他一眼:“最难做的就是跟你讲道理。” 他哈哈一笑,取过金樽美酒,喝了一口道:“世上最难的事就是事先不知能不能成的事。 很多事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做,因为不知投入会不会有结果。 就好像新东西,新商品,你都不知道自己投进去那么多银子研究,摸索,最后能不能成,能不能赚钱回本,所以最稳妥的办法无非是仿制抢手货,或者观望别人,看他能不能成再做决定。” “你知道还敢这样这么做。”诗语不满的白他一眼。 李星洲轻轻一拉,让她在身旁坐下,然后为她倒上美酒,“可若成了呢?第一个成的人总是收益最大的,利益是逐渐递减的,仿制者能得利,可得利最多的永远是最初的开拓者。” “可你才说过那是赌博,根本不知能不能成。”诗语立即反驳。 她思路清晰,有理有据,可惜她对面的人开了挂 “不管你信不信,本世子知道很多事,在我脑海中,很多东西并不用去承担能不能成的风险,因为我知道它绝对能成。”李星洲自信满满的说。 没错,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数千年的知识和经验,让他无须承担探索带来的风险。 就好比美国第一个造原子弹,必然是比任何一个国家都难,在此之前,从没人造过,他们有理论,可在原子弹爆炸之前,就连爱因斯坦也不敢保证它就有那种破坏力,它就能百分之百成功爆炸。 如此耗资耗时巨大的工程,最终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这种风险是非常大的,作为先驱探索者必须承担。 后来,原子弹真的造出来了,美国这个先驱者就是收益最大的。 随后哪怕苏联、欧洲各国、中国等相继拥有核武器,可通过核武器获取的利益也绝没有美国那么大。 可如今李星洲在面对新东西的时候根本无需承担先驱者的风险,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事情是能成的。 做事不怕耗时耗力,最怕的就是不知道这事情能不能成,如果事先就知道它是能成功的,那么还有什么好担忧呢? 可诗语不知道,所以她非常担忧,她怕失去将军酿和香水之后,王府无以为继。 她定定的看了李星洲半天,看他表情觉得自己胡说八道。 “呵呵,你以为自己是神仙。” “神仙不敢当,但也算半个,以后你可以叫我李半仙。”李星洲笑答。 “不正经!” “” 酒过三巡,李星洲站起来,走到楼阁中央,他一举一动牵动众人目光,见他过来似乎有话要说,在场众人都默契安静下来。 李星洲拱拱手:“诸位,今晚谢谢大家捧场。” “哪里哪里,世子客气,明明是世子给我们这些人新财路。”下方参吟风连忙满脸笑容奉承道。 “对对对” “参公子言之有理。” “” 立马一片附和,都是奉承的话,李星洲虽然才十六岁,但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笑了笑道:“今晚我们在商言商,不谈其它。 坦白的说,我今晚亲来此处,就是要告诉各位,我潇王府何等重视信誉。” 他开口,众人再度安静下来听着。 “我大可让下人来与各位商谈,到时肯定也能签个商契,然后卷走你们的钱,接着便不认账,只要随便推说签下商契的是下人不是我的意思,你们定拿我没办法,毕竟我是天子皇孙,你们想拿我怎么办也不能。”李星洲摊手开玩笑的道。 众人连忙道“世子哪会是这样的人” “对对对,世子高风亮节,信誉过人” “我们是信得过世子的。” “” 李星洲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我知道外人怎么说我,诸位也不必紧张,今晚我既已经亲到知月楼,签字画押的也是我亲笔,就是借此想告诉诸位,我潇王府做生意向来重视信誉,说一不二,诸位既已签下商契,王府绝不会反悔,与我潇王府做生意大可放心。” 听他这话,很多人如释重负,连忙拱手奉承起来。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柔和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星洲高声接着说:“但也请诸位谨记,王府重信誉,不代表王府没脾气。这点京中到处都是传言,大家耳濡目染不用我再赘述。 做生意,一方讲信誉是做不成的,双方讲信誉,大家都讲信誉才能互惠互利,共同做大。若有人故意滋事、毁约 我手中有数千禁军,王府有无数好手,如果真能逃到什么天涯海角,那恕本世子无力,可要这世上没什么天涯海角,到时可别怪我无情!” 十六岁的孩子比普通孩子高壮一些,却一点不像十六岁的样子。 李星洲居高临下,说话条例清晰,吐字明朗,淡淡环视众人,不急不缓说完所有话,一时间,在场众人明明都是商家摸爬滚打的大人物,经历的场面多了,可偏偏都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压力,仿佛令人呼吸困难,不敢轻易开口接话,只是下意识连连点头认同。 同时心中也隐隐惊叹,虎父无犬子! 两百三十九、神机营+孟知叶报复 两百四十、平南王+最大的忧患 两百四十一、离京+杨洪昭的政策 两百四十二、丁毅布局+庆安公主+入瓜州 当晚,李星洲率第十军已经到达开元府边界的的县城,辎重中有十二门王府用潇钢打造的炮,口径120mm,十分拖慢行军。 县令亲自劳军,带来好几头猪和羊,严申则激动的忙着报名号,这次他脑袋抬得更高,什么天子皇孙、平南郡王、游骑将军、军器监少监、新军第十军指挥使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 李星洲好笑的打断他,不过知县确实被吓了一大跳,他只知道有军队要来,却没想带队的居然是个年轻王爷。 晚上,迎着春风,所有营帐扎好,士兵们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这些都是县令命几百人送来的,除去风声,将士欢笑,大营中偶尔还能听到战马的嘶鸣么,在京城周围的县不管如何都不会太穷,这些饭菜他们能出。 李星洲站在风中,远处就能看到江面,还有连绵不绝的群山,远远看去,还有点点橙黄微光,闪烁在夜幕之下,支撑着浩瀚星空。 没有地面辉煌灯火的时代,星空就一枝独秀,尽情展示其绚丽华彩。 李星洲随便吃点东西,谢了县令,看着璀璨的夜空心中有些懵吧,毕竟他到这个世界才半年不到,离京这么远是第一次,连自己都不知道,居然不知不觉间混到这么多头衔,最大的一个居然到了平南郡王。 郡王啊 他不是太子直系,又不是皇帝兄弟,虽确实有可能封王,但也需卓著功绩或者有过人表现,还需等他加冠成年。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不知发什么疯,居然现在封他为郡王,虽然南下督军确实需要身份,那再加个怀化将军之类的武散官也够格,用不着直接封王吧,太过吓人。 要知道他这个年纪封王的纵观景朝历史也如凤毛麟角,除去开国初期,根本找不到。 “哈哈,世子,不是,是王爷!”严申一脸高兴的提着半只羊腿过来:“世子,这烤羊腿真香,你要不要。” 李星洲摇头:“香也少吃点,明天还要赶路,还有,以后都叫世子吧,王爷听起来太老。” “那怎么成,王爷威风啊!”严申高兴的道:“世子你再听我”说到一半他自觉的闭嘴了:“哈哈,还是叫世子吧。” 接下来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眼前那些群星下的山峦就是道路所在,这一路自然不会简单,不过他已经做好准备。 冷风箐河边,葱郁树木挡住炙热阳光。 几个身着徐国军服的士兵将溪中凉水洒进皮甲缝隙来降温,河下游不远处丢着两具被剥得精光,已经发臭的无头尸体,皮肤苍白浮肿,显然已经死去多天,有很多苍蝇在飞来飞去,士兵们已经懒得搭理,只想离那臭味远些。 丁毅骑马从南边方向过来,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冢励也在其中。 见有大人来,几个懒散的士兵连忙站起来,上前回报:“大人,这两个是泸州探子,几天前过来探风,被我们发现了。” 丁毅皱眉:“头呢?” “头被指挥使砍走了。” “哼,贪功的家伙。”丁毅低声道,随后吩咐:“我已经见了,快找地方埋了吧,恶臭难当,别埋在河边。” “是!”几个士兵听令,然后捂着鼻子把两具无头尸体拖走了。 冢励骑在马背上开口:“泸州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犯我国界,依我看徐国新胜,士气高涨,正是用兵大好时机,该继续派军直接平了泸州,以防后患。” 冢励这么说,旁边几个跟着的官员也都插话表示赞同 “臣觉得冢大人所言极是。” “对啊,此时彼弱我强,我徐国带甲之士十万,正是用兵大好时机,泸州淮化府地方广阔,却少户口,虽富庶却不及我国,这时发难能一举拿下,开疆扩土啊。” “” 众人点头纷纷附和,丁毅却只是笑笑,一边赶马向前一边道:“诸位为国分忧,本宫心里知道,可诸位可知泸州现在的情况?” “请丁大人明示。”有人请教。 丁毅自信的笑了笑:“泸州当前人心惶惶,上下不一,很多人都说泸州摇摆不定,不可信。不可信是真,可反过来想,越是摇摆不定,就越是煎熬,越是众口难调,上下不一心之时。 国无外患,必有内忧。 泸州如今隔绝于朝廷,正如独立小国,若不断施加压力,在边境屯兵,即便我们不动手,他们自然都会打起来。若我们出手,他们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到时就是大麻烦。 只要等着就好,不断向边境驻地增兵,还要大张旗鼓,让泸州知道,就等他们自己打起来,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兵一起收拾。” 冢励微微皱眉:“可若淮化知府破釜沉舟,与我们决一死战怎么办?” “冢兄不愧聪明人。”丁毅夸奖道。 “哈哈,过奖了,不过一些小计策,虽能查缺补漏,填补空档,可和丁兄大智慧想必怎么能比呢。”冢励得意的拱手笑道。 丁毅道:“正因怕他狗急跳墙,和我决一死战,所以我才监淮化知府的压他两个儿子,起栋两个儿子在我手中,他不敢跟我撕破脸皮,外事不决,内忧却越来越严重。 你们以为本宫为何要让起栋杀庆安公主,还四处宣扬?” “为除景朝余孽?”有人小心的回答。 丁毅摇摇头:“错!一个公主出嫁那么多年,远在他乡,能左右什么,杀与不杀有何区别,不杀还能落下宽宏大量的美名,之所以如此,不过是给泸州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找个好理由罢了。” 冢励点点头,恍然大悟,拱手道:“丁大人高明!” 众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还是丁大人计高一筹啊!” “对对对,年纪轻轻却深谋远虑,实乃我徐国之福也” “” 众人一片吹捧身中,丁毅昂首挺胸,骑马赶往泸州边境的营地,他身后,源源不断士兵排成长龙,正向泸州边境开进。 入夜,泸州城北,庆安公主驸马府。 此时人影纷乱,火光通天,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门外到处都是点着火把,提着柴刀的百姓,很多人高喊“杀妖女,保家乡!” 远处几百人的泸州厢军只敢隔着街角观望,根本不敢靠近。 本来妻子嫁入男人家,都会被冠以男方姓氏,比如赵家姑娘嫁入吴家,成婚后就可以称呼为吴赵氏。 可公主不同,公主出嫁自成府,虽还叫驸马府,可其实公主才是府中主人,依旧称公主封号,不冠男方姓氏,故而驸马也可以算是吃软饭的男人。 庆安公主今年已三十多岁,半生也算命途多舛。 当初她贵为皇后女儿却下嫁远方,其实很多都是出于政治考虑。 她的夫家刘家本是淮化府一带最大望族,影响力遍布淮化府,甚至蔓延到泸州西北的剑南路一带,刘家人从官、经商,几乎影响景朝西北大部分地区,这些地区交通不便,与京城相距太远,不借助地方大族很难控制。 本来刘家煊赫一方,庆安公主下嫁过来时如日中天,她夫君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虽是政治婚姻,起初还觉得不错。 没想嫁到南方第二年,夏秋交接之际,天降暴雨,连绵十几天,白天黑夜电闪雷鸣,不见天日,山洪猛兽嘶鸣,偏偏这时刘家家主因匆匆赶去剑南路看新水稻,中途连人带车被山中泥石流卷走,尸骨都找不到。 家主一死,几房内斗,短短一两年刘家由盛转衰,支离破碎,迅速衰落,这时庆安公主才发现自己丈夫的问题。 丈夫知书达理不假,可他的知书达理是建立在不通世事,好逸恶劳之上的! 家主一走,身为嫡子的他本性立马暴露,居然根本不知如何处世,只想坐吃等死,他从小到大,只学会读书这一件事 碰上如此大祸,丈夫又这样无能,外人还嚼舌根说她克刘家。 种种境遇之下,虽悲愤交加,又身为女子,可也奋发自强,不留余力,不辞辛劳,支撑起整个家。 那时因为新婚,庆安刚好怀上第一个孩子,操劳之下十分虚弱,孩子虽生下来,可天生手臂有残疾,之后染了风寒终究没留住,去年才离开人世。 庆安公主一直独自支撑整个家,哪怕泸州局势紧张之时也是,她也想过回京,可在泸州她有放不下之人,那无能的丈夫自然不在华,主要是六十多的婆婆,还有府中很多下人。 婆婆对她向来就好,帮了她很多,下人们也对她毕恭毕敬,无所不从,她若回京,远隔千里,他们可怎么办?怒于丈夫无能,她早与丈夫分房,搬到婆婆小院去住了。 去年年初,迫于压力和婆婆劝说,她才回去和丈夫住了几天,怀上孩子,之后又搬回婆婆的小院了。 正如婆婆所说,她到底是一个女人家,现在还好,可再过几年若无子女,如何在刘家立足。外人早就说驸马府就是两个女人管天下,等她老了,没有刘家子女撑腰,在这异乡土地无法安宁度日。 今年年前,孩子降世了,是个男孩,而且十分健康,驸马府上下一片欢庆。 可惜好景不长,之前虽局势紧张,但至少没出现过冲突,可这几天,驸马府直接被愤怒的民众围住了,叫喊着要公主和驸马除去受死。 情况她大概知道,苏州造反,朝廷战败,泸州人心惶惶,又听人到处传言,苏州叛逆新成的“徐国”要求交出她的人头,否则就会派十万大军踏平泸州城。 一时间驸马府局势紧张,她和婆婆早有准备,一年多里前后招八百多护院,日夜不停轮换值岗。知府那边也派人过来交头,让他们赶快写家书送到京城求救,可久久也没什么消息。 而这几天,暴民越聚越多,驸马府门外已经聚上有千暴民,周围街道堵塞不通,日夜喊着要踏平驸马府,府中老小都人心惶惶,不得安眠。 好在刘家有底蕴,驸马府府库中兵甲军器都有,加之护院日夜巡防,暴民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前几天就有个胆大身手好的暴民借着夜色爬高墙进来,结果落地的时候折了腿,被护院丢了出去。要是平时她只怕已下令将人乱棍打死,可如今若真图一时痛快打死,只怕激起民愤。 “公主,下一班人手已经安排好了,你还是去睡吧。”健壮的护院头子拱手汇报。 此时已经晚上,每天不巡视她就睡不着,侍女点着的灯笼跟在身侧,庆安公主看了远处墙边用木头搭建起的新哨楼,嘱咐道:“哨楼人不能断,多派几个人,若是灯火不足,就拿牌子找府中总管去领。” 护院头子点点头:“放心吧公主,有我在歹人进不来,你安心歇息就是。” 庆安公主点点头,然后在两个侍女陪护下转过院角,抬头一看漫天星河,虽不及夏日,但也初显示璀璨,看着看着居然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兄长潇亲王。 当年那个威风凛凛,骁勇善战,众臣心悦诚服的兄长若在,天下哪会是如今这般模样,还轮得到那些贼子猖狂,自己何须有着担惊受怕之苦,想着想着,脑子里都是兄长的昔日音容 一回神,她才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行进过程比李星洲想象中要顺利,这归功于四点。 第一点就是天气好,人算不如天算,天时是他永远无法决定的,还好如今初春,风和日丽,即便下雨也只会是零星下雨,不足以阻碍进军。 第二点就是因伙食好,这要谢何昭送的羊群,吃的好士气自然高,士兵们斗志昂扬,走路就快了。 第三点则是因前军开路,神武军第三厢,第四厢五万众,加上各种仆从军,后勤人员,拢共计十余万众南下,携带辎重数不胜数,所以一路开山架桥,修缮道路,他们这些后来的自然受益。 最后一点算是他早有预料吧,从京城到瓜州估计要走十几天,可士气高,路况好的情况下,第四天扎营时他们就走了一半左右路程,也正因此,南北气候差异体现出来,有些士兵的身体调节不过来,发烧了。 而且不在少数,足有三十几人,好在他早有预料,出发时从王府带了酒精备用。 酒精不只有杀菌消毒的功效,而且因为其沸点低,容易挥发的特性,也可以用于物理降温,对发烧有奇效。 虽然最后还是有两人没挺过来,死在路上,只能就地安葬。可不管怎么说,因为酒精的存在,这次水土不服引起的风波没有扩散,更没拖慢进军速度。 三月九日,他们已经进入瓜州外围地界,瓜州的辖地东西纵横,北临大江,所以即便他们已经进入瓜州地界,但到达瓜州成依旧需要一段时间。 一路上,李星洲发现道路周边的村子都荒无人烟,好不容易找人问过才知道村民们听说军队要来,心中害怕暂时跑到山上避开了。 他们继续前进,三月十日早上,拔营行军一个多时辰,翻过山头,穿过大片山脚是阔叶林,山顶是针叶林的山峰之后,在山顶居高临下,李星洲牵马驻足,终于看到远处山脚下的瓜州城,以及城外比瓜州城占地还要大上十几倍的禁军大营。 一下子士兵们都欢呼起来,辛辛苦苦跋涉许久,瓜州终于要到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李星洲也知道,接下来的路并不近,少说也要走上一天多,中间还要过个外围的县城。 两百四十三、世界如此巧合+苏州迷局 两百四十四、瓜州知府 两百四十五、泸州的求救+大事不好 瓜州城街上,史恭一边走一边跟李星洲汇报瓜州情况,如今的瓜州人心惶惶,粮**确,有些地方一石粮食可以换两个小孩,很多村子里的百姓害怕官兵都跑进山里避难。 李星洲又仔细问了瓜州知府,才得知当初杨洪昭为威慑百姓,拢共杀了两百多人才镇压下来,让百姓交粮,那几天人头在城门口都堆成小山。 杨洪昭的副将听着着急了,连忙在旁边帮腔道:“王爷,将军也是无奈之举,千万不可听信一家之言,此事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李星洲抬手制止他,他自然知道没那么简单。 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说不清对错的,所谓慈不掌兵就是如此。 三万多士兵囤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不能立即获得粮食,没粮食的军队发生哗变,三万多训练过的军人一哄而散,成为漫山匪盗,对于瓜州来说更是一场灾难。 杨洪昭做的事在任何人眼中都禽兽不如,丧尽天良,当地百姓对他也恨之入骨,但更有远见的人却能知道,他何尝又不是救了瓜州,虽方式十分残酷,也不会有人感激。 “杨将军准备还粮吗?”李星洲问。 副官犹豫一下点点头:“确实有,其实将军在朝廷大军到时就想放粮,大军从京城带来的粮草充足,开仓还粮给百姓也足够,可可百姓都不敢来领了。” 他点点头,杨洪昭在瓜州百姓眼中估计如同阎罗,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谁会敢来领他的粮,都怕再被他一刀剁,而且很多百姓都跑到山中避难,根本不敢下山来。 李星洲明白这其中的隐患,这事牵连很多,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后患无穷,只是大多数人没看出其中利害,他想了想道:“我来主持放粮。” 两人都惊诧的看向他。 李星洲解释,“我是外人,也没插手这事,百姓不怨恨我,本王还是朝廷郡王,身份摆在那,有威望,有号召力,百姓愿意信我。” 史恭想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这事我会亲自去找杨将军商量的。” 史恭高兴的连连点头,立刻跪地拜谢他。 瓜州其实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北靠大山,南接大江,东西开阔平坦,水流缓慢,是理想的码头,而且这里是贯穿南北的大江中间地带,以后王府的南北航运若贯通,选择此地作为补给站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王府也与瓜州的槐家有着商契,他问过之后才知道槐家并不在瓜洲城中,在瓜州北有自己的山庄。 逛了一天,回到营地的时候神机营的士兵们正将带来的火药晾晒,并将十二门120口径炮从车上搬运下来,重新组装,擦干灰尘后上油保养。 潇钢的强韧性允许炮管加长,但因为是落后的前装炮设计,炮管也不能太长,否则不好清理。 神机营第五都,专门的火炮兵每天都要按照李星洲教的反复训练,如何装药装弹,如何清理炮管,如何校正射击诸元,如何拆卸组装。 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炮手也是,火枪队因为遂发枪生产较早,所以射击次数比较多,已经很熟悉,可这火炮是王府最后才生产的东西,运到第十军没几天军队就出发了,炮手们大多只熟悉操作,可要说命中率惨不忍睹。 精度不过,密度来凑,其实历史上大多大规模热兵器战争都是如此,可问题在于火炮密度也不够,整个神机营目前只有十二门火炮。 这可是宝贝,因此他们必须提高精确度,一次次的射击,记录,总结,改进,重复,就成火炮兵的日常,即便长途跋涉之后,别人都好好休息时他们也不能休息。 巨大的响声也引来很多人的好奇,可大家都知道,那是朝廷平南王的营地,好奇归好奇,也不敢像平时一般放肆的跑去查探。 当晚,李星洲找杨洪昭说放粮之事。 杨洪昭很高兴,几乎立即便答应了,虽然他做坏人,李星洲得名声,可他并不在乎,还十分高兴的将副将交给他指挥,全权负责放粮之事。 李星洲多少能猜到一些杨洪昭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去说的。 毕竟郡王身份不是他一个殿前指挥使能比的,自己若是忙着去管放粮之事了,自然没工夫干涉他的决定,威胁他的权位,德公跟他说过,杨洪昭小心谨慎之人,果然如此,即便自己早就跟他说明来意,他依旧不放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星洲除去监督神机营训练,就是着手放粮之事。 以他平南郡王的声明做保,加之史恭规劝,大量公文告示张贴在大街小巷,村头村尾巴,加之口耳相传,百姓终于陆续回归,放粮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不过其中也有重重阻力。 不只是百姓的不信任,还有很多人想着冒领、多领,关键这个年底的户籍体系不像后世那样完善,即便有人这么做也很难认出。 李星洲于是干脆让史恭召集周边各地官员,调集衙役,抬着平南王大旗一家一户的发放,每户一次,以户口量米面。 很多百姓感恩戴德,也逐渐相信他,更多的百姓都从山里回来,当然也有人哭着喊着要见平南王,说要状告杨洪昭。这些都是后话,总之,平南王这一身份算是救了瓜州一把。 李星洲看到最大危机在于时节,此时还是春天,百姓回归,春耕才能继续,否则耽误春耕,等到秋冬就要闹饥荒,从而引发更大祸乱。 瓜州百姓无不感激涕零,关于平南王李星洲的好也口耳相传,在瓜州一代短短数日内几乎人尽皆知,很多百姓都在称赞。 李星洲自然高兴,不只因为得好名声,还因他总算做了次好人。 若没他做保,百姓不敢回家,秋东无粮度日之时,对朝廷禁军的怨恨爆发,处理不好瓜州就可能成为第二个苏州。 杨洪昭也乐得如此,瓜州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他本就无力处理此局面,把烂摊子交给平南王去处理,同时让他远离权力中心,务须担心平南王会跟他抢权。 一边做这些事,李星洲也会是不是打听泸州情况,想要获得一些小姑的消息,可大多时候都毫无收获。 三月中旬,江面春风更大,鞍峡战败之后,南北水路在苏州截断,被叛军控制的苏州一段水路实在难以通过,因此少有船只经过瓜州,有也是一些附近渔民。 这几天李星洲每天都会到案边晨练,顺带若见渔民有好收获,他也会买一些新鲜的鱼,虽离家在外,小日子还过的不错。 这天晨练后他照常站在江边渡口,看着远处好几艘小渔船趁着晨光下网,然后开始垂钓,他有时也会上船去和渔民钓一会儿。 李星洲伸了个懒腰,严申已经牵“眉雪”过来。 “回去吧。”他舒张身体,刚要回头眼角余光却发现一艘有些可疑的船。 远处江面小船从西边来,逆流而上,是渔船的模样。 “世子看什么?”严申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他没来就问。 “严申,你看那艘船。”李星洲指着远处的小船道。 严申上前看了一眼:“普通渔船吧。” 李星洲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江面有好几艘船,距离又远,加上晨雾未尽散,他有些看不清,也记不得之前到底有没有见那船,可总觉得奇怪:“那船太轻了,你仔细看它吃水。” 一般渔民为保持鱼儿新鲜会在船尾准备的舱体中注水养鱼,所以即便毫无收获,船也是很沉的,吃水比较深,周围的渔船都是如此,可那艘小船吃水显然浅许多。 严申定睛一看了一小会儿,也忍不住点点头:“好像真是,会不会不想捕鱼了。” 李星洲又看一会儿,不止如此,小船行得也太快,这样容易惊了鱼儿,绝不是捕渔的船,倒像赶路。 不打渔却装饰成渔船的样子,船上还晾着渔网,还是从西边逆流来的 “拦住他问问。”李星洲果断:“小心为上。”说着他解下腰间的潇钢宝剑递给严申。 严申点点头,在渡口找了条靠岸的船,给船家几个铜板,便让他向着江心划去,晨雾逐渐散开,朝阳升起,霞光万丈 远远的,严申的小船靠近后,似乎对着那可疑小船说了什么,双方说起话来,不过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船居然跟在严申的船后面向着渡口划过来。 两艘小船一前一后都靠岸,严申跳下船就大喊道:“世子,是驸马府的人!是庆安公主的人!” 李星洲一愣,连忙快步走过去,那小船果然不是渔船,上面只有一个全身狼狈,发须乱糟糟的男人,一见他就跪下大哭:“小人终于见到天家人了!” “你是谁?”李星洲问。 那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小人是庆安公主家仆,府中告急,苏州的乱军歹人让泸州交出公主首级,否则他们就会进军泸州,情急之下公主写信让我们带上京城,上呈皇上,找天家求救。 可苏州附近水域都被乱贼守着,我们过不来,死了好几个兄弟,最后只有小人装成渔民混过来了! 请世子千万要救救我家公主!”说着他又开始磕头起来。 “把信给我看看。”李星洲道。 那男子连忙从怀中掏出用几层布包裹的信封,李星洲接过,拆开看起来。 信纸已经轻微泛黄,有被水渍打湿的褶皱,有油渍,味道也不好闻,有些字被水分韵开,可字迹和记忆中小姑写给字自己的信差不多。 “父皇膝下,敬禀者,女儿不孝,离京十余载未归,今事急,进信求救。 苏州逆贼妄覆天家,布告全境欲取女儿性命,淮化府衙,兵薄将稀,难以抵挡,知府起栋忠心护告,急拟家书以呈父皇,望请父皇陈兵救急,不孝女李念秋。 专此布达,恭请, 金安。 女李念秋叩上。” 字迹潦草,写得十分匆忙简洁,后方的墨水糊了,李星洲也看不清落款日期。 看着这封信,李星洲突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脑海中一震,赶忙问:“你出发多少天了?” 男子摇摇头:“不知道,小人疲于奔命,在江上浑浑噩噩,根本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只知离开公主府时是二月中旬。” 果然 李星洲急匆匆的吩咐严毢:“带他去打理一下,然后好好安顿。” 说着拿回自己的潇钢宝剑,几步越上眉雪,骑马扬长而去。 那信使是二月中旬离开公主府的,可现在已经三月中旬了!整整一个月。 而且这份信虽然都是小姑的求救,说的是叛军威胁杀她,泸州知府忠心告诉她,可李星洲却从中看到蛛丝马迹,隐约有更加不好的猜测。 他们可能面对一个头脑聪明,做事十分狠辣的敌人。 而很多事情在他脑海中也逐渐清晰起来,很多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也瞬间拨云见日,最不好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最近一年来,京中风云不断,先是武德使朱越构陷关北节度使魏朝仁被诛全家,然后皇上遇刺,太子战败鞍峡,接着京都大害潇王世子李星洲居然被封平南郡王,随即又传来礼部判部事孟知叶因抗旨抵制李星洲被下御史台大牢。 一时间骂声四起,很多人都在骂李星洲,用不关光彩的手段封王不说,还害朝中大儒,很多读书人口诛笔伐,甚至又准备像上次鞍峡战败之后的商人百姓一样,去午门逼宫。 结果这次去了几十个,武德司军士直接不问青红皂白,以扰乱皇城为由大打出手,打得好几个直接走不了路,之后便再无人敢去闹了,可骂声依旧没停下。 接下来经群臣一致推举,当朝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陈钰大人兼任礼部判部事,对于这一结果,不只是朝中百官,就算朝外百姓,读书人都是认同的。 不得不说,做人能到陈钰这种地步,也是世间少有。 有很多读书人甚至专门为陈钰写书,歌颂其功绩品德。 不过歌颂陈钰的人有多少,骂李星洲的人就有多少,总之最近京中满是话题,有说不完的话,骂不完的人,很多人怒发冲冠,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这种气氛从年后太子之事一直延续至今。 秋儿今天没有去船厂,而是一直在院子里烧水,烧干一壶又加一壶。 船厂一切已经进入正轨,世子改契书之后,工人们都干活十分卖力,工程进度很快,这样下去第一艘大船估计能在五月落成,比预期中快了许多。 “秋儿妹妹在想什么?”诗语和阿娇都好奇的探过头来。 秋儿回神,看了诗语一眼,诗语其实挺不错的,平时也听她的话,不过秋儿还是更喜欢阿娇一些,因为诗语有一点令她不满意! 她看了眼前女人胸口的两坨赘肉一眼,她怎么能这么大呢 不过秋儿没说出来,只是看着眼前蒸腾的水壶道:“世子说水汽的力量也可以借用。” “什么水汽?他又说了什么”诗语不解的问,阿娇也好奇的瞪大眼睛。 秋儿指着眼前水壶跳动的盖子,“就是让这盖子动起来的力。” 两人更加懵了。 秋儿想了一下,试图用她们能理解的方法解释:“总之它能产生动能就应该能作为能源,力的方向是可以改变的,做功的方式也可以,所以只要能让它变得有规律,可控,就能使用。” 两人更懵了 秋儿皱眉,心里叹气,她们真笨! 不过这话也不好说出来,怕伤害她们,正好这时,去买甜白酒的月儿高兴的回来了,一下子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秋儿松口气,终于不用解释了,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沸腾的水壶,一边写写画画,脑袋里一直在想,如何让它变得规律而可控呢 “不好了!大事不好!”就在这时候,一身武装的何芊急匆匆冲进来,王府的下人们都早认识她,根本不敢拦阻,她一边喊着一边就畅通无阻的冲入内院小园中。 “慢点小芊。”阿娇扶住她。 “不好了,大事不好!”何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着 两百四十六、王府危机+我是好人 大堂之内,王府几个高层环坐再此,严毢,诗语,阿娇,季春生都在,严昆在酒楼暂时来不了。 何芊小姑娘正一脸着急的说着事情。 原来今早开始,有几十个人在开元府衙门外堵着门敲鸣冤鼓,说是潇王府断绝他们祖传手艺,不给他们活路,随后还呈上很多工匠用血写成的控诉书,上面还有众人按下的血手印。 小姑娘说得又急又快,大家都能感觉出她言语中的急切。 严毢亲自给她递茶然后道:“何小姐慢慢说,不急。” 何芊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才缓过气来到道:“那些人跪了一整天,人越来越多,我走的时候大概都有百来人了。” “小芊,都是些什么人?”阿娇一脸担忧的问。 何芊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悄悄拿了衙门的卷宗,上面有他们的名字,他们来一个就写一个,签字画押了才能报官,这是规矩。”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从袖口掏出几张纸。 阿娇接过去看起来,然后道:“你偷偷拿出来不会出事吧。” 何芊摇摇头,不在乎的道:“没事,出门时候爹爹看见我了,不过也没问什么,都没发现我藏的东西。” 众人相视一眼,似乎明白什么。 依次看过那串长长的名单之后,严毢道:“这冯同强是府上的铁匠,之前世子把他赶走了,这名册里大多都是匠人” “何姑娘,何大人准备如何处理?”严毢又问。 “他们人太多,爹爹也不得不见,最后随便说了几句,就说要仔细斟酌,让他们过几日再来。”何芊说着微微皱眉,然后道:“不过父亲在后堂跟判官说过,此事涉及诸多,只怕拖不了许久,要早做决断,快点处理,恰好被我听到了。” 大家点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每一句与其说说给判官听,倒不如说是说给他们听的。 “管他什么人,某带一百铁骑,明天就去削了那些狗贼的脑袋!”季春生拍案道:“武德司有五百兄弟驻扎在王府后山,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严毢连忙道:“不可!季统领,这不是平日小打小闹,上百匠人,这可不是小事,若闹得满城皆知,绝落不了好。” 季春生站起来,拍拍胸脯:“这有何好犹豫,这事某一人当着,明日就带人过去料理了他们,直截了当,某能一人顶下来。” “不可!”严毢再次出声:“你可想过,此事一出,别人可不管是谁做的,定会算在王爷头上,上百人的事,怎能轻易糊弄过去。” “那严总管说有什么好办法?”季春生有些急,一急也来气了。 “我正在想。”严毢板着脸道。 “哼,正在想?你没听说时不我待吗,待你想出来,只怕王府已经不得不停了水轮,到时世子临走时再三嘱咐的遂发枪还怎么造?全停不成!”季春生激动的说,毕竟世子离开之时还特意嘱咐过他,要保护好那些作坊。 严毢敲桌道:“老夫没说停水轮,我是说此事还有周旋余地,不用如此冲动!” “周旋,他们都写血书了,这摆明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如何周旋。”季春生瞪大眼睛。 眼见火气越来越重,诗语连忙道:“好了,大家不要争了,这事正如季统领所说,必须早点解决,不能坐以待毙,否则等到开元府一纸判文下来,再闹便是与官府作对,挑衅朝廷威严,后果更加严重。” 她说到这,季春生连连点头赞许,诗语却话锋一转:“不过也正如严总管所言,此事兹事体大,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不管何人所为,哪怕季统领满是好意想独担此事,外人都不会买账的,只会算在那混算在平南王头上,故而不能鲁莽行事,也不能由季统领来做。”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理,随即点头同意,唯有季春生皱眉:“那当如何是好?” 诗语看向阿娇,毕竟如今李星洲不在,阿娇就是家中最大的,阿娇连忙道:“这类事诗语姐比我懂得多,便都由诗语姐定夺,诸位没有意见吧。” 家母发言,众人都点点头,经此授权,大家都将目光看向诗语。 诗语觉得有些紧张,她从未想过,自己不过一烟花女子,有朝一日居然掌管数十万产业,还要决断一个王府的事宜,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些,脑海里理了理思绪,然后道:“给他们教训是自然的,不过不能是王府里的人,上次李星洲不是让城西的孙半掌教训诗会上的书生吗,这次还让他来做。” “这会不会太麻烦?”季春生不解:“王府后山有五百武德司军士,刀兵甲胄齐全,何须去城西找什么地痞无赖?” 诗语只是摇头,然后道:“这不同,找孙半掌能不留把柄,怪不到我王府头上,即便有人知道也无济于事。 而季叔你那五百军士,用来吓住那些地痞就行,说到底还是武德司军士之功,但是假借他人之手。” 严毢点头,显然同意诗语的说法,季春生想了想,最终也点头,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在阿娇身上,阿娇见众人看她,便微微皱眉道:“诗语姐姐比我懂得多,我也觉得可行。” 一件事决定下来,诗语又忍不住想起那混蛋。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行事作为,若是他在,他会如何处理呢 不知不觉便又想到当初他与自己的交锋,明明自己先下手,明明因为稳操胜券,结果想着想着,她突然灵光一闪道:“再让人去把孙文砚找来吧。” “孙文砚?”阿娇有些不解的看向众人,显然她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禀王妃,这孙文砚是个京都有名的说书先生,之前替世子做过事。”严毢解释道。 阿娇脸色微微一红,然后轻轻点头:“诗语姐,为何要找说书先生。” “先发制人只时权益之策,可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有理有据,无非是口中有辞,说水轮以奇技淫巧夺他们饭碗,毁了祖宗手艺,不把他们的嘴堵上,即便少了他们,也会有别人” 阿娇听了陷入沉思。 另外一边,诗语叫进来两个下人,让他们去准备两瓶将军酿,六两冰片,六两麝香,还有两瓶香水,然后交到何芊手中:“何姑娘,这次多谢你来高知王府,这将军酿,还有冰片、麝香都是上好的,何大人日理万机,公务繁多,正好用得上,这两瓶香水是给你做谢理的。” 何芊不满的嘟起小嘴:“你们偏心,我爹爹又没做什么,你们送他那么多,我辛辛苦苦跑过来报信,还没他的好处多呢。” 大家都笑起来,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官文卷宗,岂是那么容易拿的,再说何昭见她又不加阻拦,还说话让她听到,何芊自己想必不觉得,可外人听得明白,都知道是何昭故意的。 阿娇也笑了,上前拉着何芊的手:“小芊嫌少以后就来王府,随便你挑,都是一家人,无须客气。” 小姑娘这才笑起来,提着东西就要走,可走到一半总觉得话里好像不对。 杨洪昭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年轻的平南王,总体来说这年轻人给他一种毫无权欲,平平淡淡之感,他专心于放粮这种无关大局之事,对瓜州防务,权力都不上心。 可今早,他却急匆匆进来,突然和自己说起苏、泸局势,杨洪昭本想应付了事,没想这平南王居然截获一封他姑姑庆安公主亲信。 杨洪昭看过之后也明白情况,但并无太多惊讶,毕竟逆贼打得必然是反天家的旗号,自然不会放过天家之人,只是他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来,怕平南王心急之下逼他出兵。 此时出兵时机未到,瓜州本来驻军是战败之军,后来的神武军第三、第四厢则长途跋涉,人马疲惫,加之苏、泸一代情况复杂,变化莫测,他也有些摸不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将军意下如何。”平南王问他。 大帐内光线昏暗,他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一个背光位置,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不由自主的,他竟感觉有些紧张,于是小心道:“本将可以派人前去营救庆安公主。” 平南王摇头:“我是问杨将军对泸州局势的看法。” “泸州局势?”杨洪昭有些懵,这不过是一封普通告急家书,怎么一下就说到什么泸州局势。 他见平南王收回家书,然后说:“此时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机会?”见他这般说,杨洪昭有些想笑。 这李星洲莫非以为他小小年纪,就读了几本书,会吟几句诗便能出来指点江山,大放厥词? 对方还不知他这是讥讽,自顾自的道:“小姑家书中说叛军要求泸州人杀了她,否则便踏平泸州,杨将军觉得为何?” 杨洪昭不屑一笑,心底也不准备认真应对,又是年轻人学得三分,便以为自知八成,开始卖弄,这种问题便是三岁小孩也能答上来:“还能为何,庆安公主贵为天家血脉,歹人既反天家,当然对公主有歹意。” “那他们为何不杀入泸州,干净利落了解此事?” 杨洪昭皱眉,不耐烦的道:“大概是胆怯心虚。” “将军不觉得这么说十分敷衍吗,叛军十万大军,泸州厢军数千,探子也回报过,即便在泸州境内,叛军已经囤积上万大军,会怕泸州吗?”即便他语气不敬,年轻的平南王依旧没有半点波动,问得很冷静。 杨洪昭一下子哑口,对方继续道:“本王收到信件之后便一直在想,叛军为何不入泸州,为何不入泸州 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收到小姑书信,我大概明白,是因泸州知府对叛军心存敌意,泸州境内也动荡不安。” 杨洪昭皱眉,他虽不信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能透过三言两语看出什么泸州局势,但还是耐下性子问:“何以见得。” “因为叛军在泸州边境驻扎一月,却不入泸州城。贼首是个聪明人,若泸州之内只有一方势力,他大军压境,早就解决。可小姑信里明言,知府起栋让她写信高急,说驸马府境况危急,淮化府衙,兵薄将稀,难以抵挡 杨将军觉得什么难以抵挡?” “这还用说,自然是叛军难以”说到一半,杨洪昭突然愣住,是啊,叛军还在泸州边境,驻扎一月,根本未入泸州城,怎么可能是叛军难以抵挡! “平南王是说” 面前的年轻人点头:“不错,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叛乱暴民,所以才说苏州贼首出乎意料的聪明。” 杨洪昭脑子有些转不过了,不过心里明白个大概,对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信服几分:“为何?” “其实显而易见,苏州十万叛军如何来的,大多是乡勇百姓,民怨爆发,水到渠成,汇川流而成海。 既然苏州可以,泸州又何尝不可。”年轻的平南王一字一句,缓缓道来:“若逼急了,为保自身,泸州暴民与官府同舟共济,又是另一个十万大军也说不定,叛军也不敢轻视。可若不逼他们呢?” 杨洪昭瞬间恍然大悟:“官民相斗!” “没错,这贼首手段狠辣,他不只没有杀入泸州,反而放出话来不杀庆安公主便要踏平泸州,一边是天家朝廷,一边是自己的性命,有人选择忠义,自然也有人选择性命,如此一来上升到泸州全民的矛盾就有了。他只要不施以外力,坐山观虎斗,便能轻易让泸州自己内耗,逐步化解。 庆安公主杀不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做乱者一个借口” 听着年轻的平南王缓缓分析,杨洪昭突然感觉自己背脊发凉,他不断在脑海中推理,重复,想要驳斥,可内心深处却下意识告诉自己,那很可能是真的! 他不由自主想到一句话:“国无外患,必有内忧” 平南王点点头:“大体如此,具体情况会更加复杂,总之贼首很对付。” 话到此处,杨洪昭已经被震惊的七荤八素,眼前十六岁的年轻平南王也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令他高山仰止,他忍不住顺口问:“那末将该当如何?” 下午,落霞染红江面,李星洲在江边给眉雪洗澡,江风告晚,风声萧瑟。 若不是小姑一封信,他绝想不到泸州居然是那种情况。 他曾经想过很多种情况,比如泸州全无斗志,直接投降,或者说众志成城和叛军死拼到底,亦或匪盗遍地,乱成一团,各奔东西,无人打理。 可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测的更加复杂,泸州估计早就有想叛乱的势力,借着苏州大乱找到机会扩大影响力,可手段智商又远远不如苏州叛军,就连当地府衙也能压制他们。 如此一来苏州叛军,泸州叛军,泸州衙门,这三股势力控制泸、苏两地,相互忌惮,相互争斗制衡,情况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来这混吃等死的,可事到如今,他也身不由己了。 简单的说,三方制衡,不敢轻举妄动,正是插手的天赐良机,如果能解决这件事,那么淮化、安苏两府就会少死很多人。 有多少呢?数不清。 李星洲忍不住捂额,自嘲的大笑起来,没想到有一天像他这样的人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当大好人,造化弄人大概如此,出来混迟早要还。 “世子,有什么好笑的?”赶来的严申在岸边不解的问。 “笑个屁,本王没笑!”李星洲恼羞成怒。 两百四十七、时不我待+辽国皇室 两百四十八、同天及天生大耶律术烈可汗+行军 潇鸿祁酒一下子吓醒了,头脑一片空白,接着便被几个两个狰狞恐怖的青兽面甲可汗卫按住,拖到最大的马车面前,那马车轮成赤色,镶有金边,四角处顶着玉饰,六匹枣红宝马拉动,宽敞得足容下二三十人。 潇鸿祁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到金丝编帘后有人随意说:“拉下去砍了。” 潇鸿祁瞳孔放大,眉毛上扬,连忙大叫:“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小人有话要说,有话要说!” 帘后之人似乎不想听,便挥手要让车夫赶马,可偏偏这时,有个稚嫩一些的女音问:“你有何话要说?快点说,说得无趣味,就把你手脚剁了,装进罐子里。” 生死关头,潇鸿祁突然格外清新,脑子转得比任何时候还要快起来,突然他想到当初邻居问他上京好还是开元好的问题,又想起他当时说的‘自然是上京好’,灵光一闪,赶紧大声道:“小人不是通敌,是在戏弄景国人呢!” 说完他低俯下头,心跳加快,不敢出半声,就等着马车里发话。 “哦,戏弄,快说来听听,你戏弄了谁?”车里的年轻贵人发话,似乎很感兴趣。 潇鸿祁长舒口气,几乎虚脱,连忙回话:“大人,是景朝平南郡王,他是潇亲王嫡长子。” “混账!”帘后有人大怒:“你一个贱民,会见得到景朝王爷,满口胡扯,来人,砍了!” 那青兽面甲的皇卫噌一声拔出腰间宝刀,眼见就要砍他脖子,潇鸿祁吓坏了,连忙大哭求饶,同时呼喊着,“大人,这是真的,就是真的啊!” “父皇,就听他说说吗,雅里想听。”稚嫩的声音道。 “那你就说说看,有假话立刻砍了你。” “是是是!”潇鸿祁涕泗横流,几经大起大落,整个人几乎虚脱,站立不稳,趴跪在地上,脑子却活络起来:“小人是巡城官后人,父亲给我钱,想让我去做生意,可是因为不懂,上了朋友的当,买了一些很像铁石的黑石,在辽国根本卖不出去,差点饿死” “黑石是什么?” 侍卫连忙道:“禀公主,是一种黑色石头,看起来像是铁石,很重,不过掉色,也点不着,不能像焦炭一样当柴火,还练不出铁,上京郊外挖铁石的时候会挖出一些,还不少,又重又没用,挖到就是倒霉了。” 潇鸿祁神色紧张,心中七上八下,听了侍卫的话他大概知道这金玉装饰的车帐中到底是谁了,辽国可汗,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术烈陛下!还有不知哪位公主。 他心中震惊,也更加害怕了,从未离开这等大人物这么近过。 “你接着说。”大汗发话到。 潇鸿祁强打精神,连忙道;“是,小人心里绝望时候,突然想到景人都比我大辽人傻,若拿着黑石去景国骗景人,会不会有人买?” “哦”帘后的可汗来了兴趣。 “咯咯咯,你接着说啊。”有孩子稚嫩的声音道。 潇鸿祁心中大喜,连忙接着说:“后来小人便带买来的黑石,用船从东边运到景国京都开元城,起初几天有人问了,可没人买,小人也心急,差点饿死在那。 可后来有天突然遇到一个年轻公子,他衣着华贵,说要买这些黑石,十有八九是错认成铁石了。小人心想卖不出去也是饿死,胆子大起来,就壮起胆子骗他,跟着送到他府上,才知道原来是景国潇亲王世子!” “潇承社,哼,也算个英雄豪杰,朕年轻时跟他交过手。” “他厉害吗?”稚嫩的声音问。 “哈哈哈,厉害又如何,朕是同天及天生大辽国耶律术烈可汗,他只是个小小的亲王,你接着说,后来呢。” 潇鸿祁连忙道:“后来那潇王世子还误以为自己买到便宜铁石,十分高兴,就让小人多跟他交易,上次去的时候小人卖了两千斤黑石,那时他已经被景国皇帝封为平南郡王。 景国皇帝也是傻,连铁石黑石都分不清的世子居然能封郡王。”聪明的潇鸿祁又补充一句。 “哈哈哈哈”可汗高兴的大笑起来,稚嫩的声音也“咯咯咯”跟着他笑,随即他高兴的隔帘说:“不错,来人,带他去取块黑石回来,朕要亲自看看这景过国的笑话。” 青兽面甲的皇卫领命,潇鸿祁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人去街边家中取了囤积的黑石,而陷害他的二哥此时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不一会儿,他和两个皇卫取一块手掌大小的铁石回来,可汗掀起车帘,拿在手中把玩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起来,“李家人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傻,这石头看起来像铁石,摸着也像,还很沉,可一用力捏就会掉色,哪是铁石,哈哈哈” “父皇,这什么平南郡王好傻。” 潇鸿祁微微抬头,趁此机会便看清车帐中的人。 可汗三四十的样子,年轻威武,满脸黑色胡须,另外还有一个十四五岁亭亭玉立,编着精致辫子,发间插着花儿,武装打扮的女孩,大概是王庭中哪个公主或者郡主。 只看一眼,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大汗点头道:“景朝男人都是些窝囊废物,一个不如一个,潇承社确实英雄豪杰,可惜他儿子是个傻子,哈哈哈哈。” 说完他看向潇鸿祁:“嗯,你说得有趣,又有胆子,来人,赏他一片金叶。” “多谢大汗,多谢大汗!”潇鸿祁连忙跪下连连道谢。 下人随即呈上一个盘子,里面有两指宽的金铸叶片,很薄,光这片金叶,也能换百两银了。 “父皇,这个人好有趣,让他跟着车架给孩儿讲讲景国的傻事好不好!”旁边的公主撒娇道。 可汗想了一下,随即道:“雅里爱听也好,你便跟着车架,离车五步。” 潇鸿祁万万没想到自己因见多识广,居然能和这样的无上至尊说上话,几乎呆住,一个劲点头拜谢,旁边的青面兽甲可汗护卫小声提醒他道:“这位是魏国公主。” 他脑海中一震,想到了一些。 魏国公主耶律雅里,是可汗正室潇夫人所生,公主出生时候,上京全城还放过米面和羊肉,大辽举国欢庆,那时他也还小,没想一转眼,公主已经这么大了。 潇鸿祁一边远远跟着金辇走,不敢上前,因为金撵前面是辽国各个皇子。 他一边走一边搜尽脑子里的所有景国见闻说给大汗和公主听,可他在景国见闻最多的无非关于潇王府,而潇王府也是最值得说的。 什么用水轮打铁,一滴就能香气弥漫整天的香水,清冽如水,烈如炙焰的将军酿等等,有说不完的事,即便在开元也是新鲜事。 果然,他一说起来,车辇内的公主和大汗都听得津津有味。 潇鸿祁说得一时得意,居然忘记抹黑平南王讨好贵人的事,说着说着居然实话实说说了。 “大胆!本公主从小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女真奶酒,西夏泉酿,西域葡萄美酒,哪样没尝过,世上哪会有什么清冽如水,烈如炙焰的酒!”年纪轻轻的魏国公主隔着车帘呵斥道。 可汗护卫也一下子拔出镔铁宝刀,潇鸿祁吓得跪地,连忙道:“有有有,公主真的有,这酒在景国也只有潇王府才有,小人上次去买黑石的时候,那傻子平南王还送了小人两瓶,小人这就去拿来敬献给公主!” 魏国公主犹豫一下,然后令两个可汗侍卫带他回家去取,“快去快回,带他来猎场见我,若是撒谎本公主就剁了你的双腿,放在猎场喂给狼吃。” “是是是,小人谨记!”潇鸿祁满身大汗叩首回答。 梦中,每日如常,总是平淡。 他忙忙碌碌回家,吃完饭,晚风初起,一堆人齐聚小亭中打牌消遣,他教秋儿些东西,看月儿和何芊斗起嘴,阿娇在一旁劝解,大家说说这说说那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诗语会每日在小院转角与他“偶遇”,然后不情愿的被他叫入院中,跟着秋儿学新东西。 待到天色完全暗下,季春生从宫里回来,骑着武德司的棕色大马,马蹄声回响南墙之外,随后便匆匆进来,跟他说宫里的事,往往这时严毢弓着腰,门童为他点灯,影子拉得老长,也会过来絮絮叨叨说上许多 夜色寂静,屋外蛐蛐叫个不停。 一觉醒来,耳边没了蛐蛐,都是“咕咕”的不知名飞禽诡异尖叫,山中唯一可见的只有不远处跳跃的火光,几个军士正在巡营,再远一些便淹没在黑暗中,难以窥见。 风声一动,看不见的枝叶便开始附和,还有到处都是的鼾声。 身下是坚硬的毛皮,脚面被风吹了,冷得厉害。 为了快速赶路,他们没有落帐,李星洲环视四周一眼,心中有些怅然。 不知不觉,从瓜州出发已经六天,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进入苏州境内,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的梦,平平淡淡,一如往日之事,可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因为他有些怕了,怕这一去,那些梦,那些点点滴滴,全会破碎。 所以,有人说尘缘羁绊使人怯懦。 它让人心生向往,又恐惧敬畏,害怕失去,于是自然便有人追求超然物外,无牵无挂,“世上更无羇绊事,壶中别有自由身。” 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心无挂念,无忧无虑,岂不美哉? 李星洲不这么认为,超然物外?看破红尘?逃避推脱只说懦夫行径罢了人生降世,便染尘俗,哪会有什么超然物外?自我逃避的借口罢了。 即便再难再累,这份忧心和害怕,他都会承担,因为他生而为人,是人总有遗憾,总有牵挂,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没错,此事古难全啊 此时此刻,离家千里,牵挂千里长,再想起这些苏先生的词,李星洲反而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夜风萧瑟,明日他们就会进入苏州腹地,前方斥候已经发现苏州城的位置,但苏州并不是目的地,他们将在安苏府东北部转向西北,然后绕过苏州,走迷山道进入泸州。 时至今日,他到底是李业还是李星洲? 这已经不重要了,其实从他决定冒险去营救小姑庆安公主之时,他便明白,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如今,到达这个新世界半年之后,李业已经不是李业,而是李星洲了。 他继承李星洲的身份,背负李星洲的罪孽,承担李星洲的责任,延续李星洲的人生 自己就是李星洲,这是他的新人生,倾注心血和灵魂之人生,哪怕还有机会,他也回不去了。 在这种年代,山中行军其实是很危险的。 第七天,他们小心翼翼行进,跟着向导走苏州北部迷山。 这山可不比后世的人工绿化,树高十余米,毫无枝干,遮蔽日光,山中不见天日,即便是白天也要点着火把才能正常走路。 地上都是厚厚的青苔和齐膝深浅、嫩滑多水的宽叶草,一路过,裤腿鞋子都湿透,冰冷异常,还到处是看不见的毒虫和看得见的蚂蟥。 蚂蟥这东西看见了也没用。 人马一经过,它们就会从周围灌木、草丛中吸附到人和马的皮肤上,吸食血液。 它们会释放有麻醉效果的体液,麻醉人的皮肤,使得它们口器咬开皮肤时人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等后知后觉之时,人和马都爬了许多这种恐怖的吸血虫,被吸取大量血液。 如果没有熟悉路况的向导,他们恐怕早就迷失在这山林之中,前进比想象中要艰难,时不时也会听到猛兽的叫声。 其实这些猛兽反而比毒虫安全很多。 好比鲨鱼和虎鲸,人们都怕鲨鱼,却不怕虎鲸。可即便是最大的鲨鱼大白鲨也是虎鲸的食物,比凶猛,鲨鱼和虎鲸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可为什么人们还是怕鲨鱼不怕虎鲸呢? 那是因为鲨鱼是未进化的鱼,智力低下,见到生物就会本能的撕咬,见到人也是,很多人因此致死。其实人脂肪含量少,并不是它们喜欢的食物。 虎鲸属于鲸目、海豚科,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豚,大脑容量是大白鲨的250倍,非常聪明,它们能识别各种动物,喜欢交流,对人类友好。所以即便虎鲸凶残好战程度堪称海洋霸主,人类还是觉得它们很可爱,并不惧怕。 道理就是如此,那些无意识的,本能驱使的伤害才是最恐怖的。 老虎,狼,熊等智力比较高的动物即便遇上它们也会估计实力差距,主动退缩,趋利避害,但那些智力低下,只靠本能行动的动物就成了最大威胁。 比如各种毒虫,蛇类,还有野猪群。 李星洲年幼时在乡下村子和爷爷一起生活,那时野猪会糟蹋庄稼,当地派出所派一队人用自动步枪去狙杀,结果惊动野猪群,62口径的步枪弹,有些野猪连中七八枪还死命的冲过玉米地来咬人,凶悍程度如同陆地轻坦克,吓得没经验的警员丢了枪不要命的跑。 李星洲明白这些没智力的野生动物恐怖之处,一旦受惊绝不是人力能抵挡。 所以出发之时他除了请向导,还请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猎户,这些人能帮助他们避开那些动物。 重重准备之下,行军并不是最快,但也比较顺利。 第八天下午,他们已经绕开苏州,从迷山北部进入苏、泸交界地带,走上石板铺设的古马道,只要再走一天,他们应该就能到泸州境内。 李星洲正一边吩咐狄至到后边督军,一边在心里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前方带旗的斥候却匆匆跑过来:“报!王爷有急报!” 李星洲抬头:“怎么回事?” “王爷,前方一里左右有大队人马,车三十二辆,人数过百。” “看得出什么人吗?”李星洲问。 斥候道:“车头插旗,些的是‘汪’字,像是大户商家。” 李星洲皱眉,大户商家,走迷山北 两百四十九、阴兵借道+术烈可汗的计划 汪伦身为苏州大商汪家族长,年纪已经很大,六十多岁,发须花白,时不时还会走神,晚上入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本该是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偏偏子女无能,如此高龄还不得不亲自出马。 他坐在牛车上,比起马车,牛车虽慢,但颠簸更小。他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没有精神,一开始他就不该信丁毅的。 他们汪、芬等几大家上了丁毅小儿的当。 当初说好的苏半川、苏半安一死,苏州几大商家免除赋税,安苏府境内不设哨卡,几大商家永受庇护。 所以他们几大家才会出钱粮养着迷山盗匪,又出资筹办粥棚,放粮接济农夫,私下讨好拉拢,出钱贿赂苏半安反水。 几年来他们几大家还一直高价收入粮食,苏半川野心勃勃,醉心囤积军器,也乐得见他们如此,甚至用苏州府库中的粮食跟他们换银子,买入江州和京西路的铁。 苏半川是有野心,也能做事,行事果决,可惜他没有远见。 苏半川根本没想明白,即便他有再多刀枪弓弩,再多甲胄军器,最后帮他打仗的还是人,是苏州数十万户百姓。 民以食为天,谁手中有粮,百姓就听谁的,如果不能控制人,那再锋利的刀剑,再厚实的铠甲,也不过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这个道理苏半川没想明白,他轻于民事人心,让迷山匪首方圣公还有丁毅去做收买人心的事,自己则痴迷囤积军器,实在本末倒置。 当初年纪轻轻的丁毅早就懂这道理,所以处心积虑从几年前就开始算计苏半川,而苏半川呢?到死想必他都不明白这事,也是可悲。 现在想想,汪伦依旧脊背发凉,那时候丁毅多大啊,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吧,却已经想得如此透彻。 人们常论什么天生奇才,神童降世,还乐于拿出来比较吹捧,他是从来不信的,可丁毅他不得刮目相看。 小小年纪,有这见识和智计,只能说天佑丁家 不过他心底依旧恨丁毅恨得不行,当初说好的一样没有,等丁毅掌军之后,重设四城哨卡,征收商税,一如当初的苏半川,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之时,骂娘都没用了。 军政大权已经落入丁毅手中,他们数年努力也为丁毅做了嫁衣,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被丁毅小儿倒打一耙,损失惨重。 无奈之下有几家只能不计代价,极力讨好丁家。还有的依旧不服丁毅,比如他汪伦,他年纪不小,向来就脾气不好,受不了那气,就另谋他路。 这条古马道便是办法之一。 这条马道是他小时候和父亲走过的,虽不及官道宽敞,可依旧走得通,而且他敢保证苏州除了他汪伦没人知道,丁毅定不会想到在这设卡,从这里去泸州就能躲过丁家的控制。 泸州最近乱成一团麻,粮价飞涨,平常日用的生活器具也是。 精明商人都能明白这其中道理,世道一乱,百姓无心耕种,无法劳作,可并不是乱起来就不用吃饭,人依旧要吃喝拉撒,半点不变。 无人劳作产出,需求却依旧,自然而然,生活必须的东西就贵了,这其中以食物最为明显,而那些平时金贵的华丽物件反而没人要。 这正是大发横财的机会! 前几天他们汪家过去的的车队,用一石米换五件汝州官窑精瓷,是跟泸州城内的读书人换的,如今泸州米面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有钱也难换得,那些过去价值数百两的汝州官窑精瓷就成了瓦砾废品,人都快饿死了,这些瓦片又不能吃,还有何用? 他们只用一石粮食便换回来,然后运回苏州,便值得数百两银子,能买几百石粮食! 这是天大的商机,虽然比较危险,但富贵险中求! “老爷,这树林里怎么没雀儿叫?”赶车的门房道。 汪伦看了四周一眼,大骂:“雀儿不叫就不叫,你还管得着吗?你以为自己是这片土地山神嘛,多事!”最近本就郁闷,结果这下人也不讨好,竟说些狗屁话惹人烦。 门房吓得不敢抬头了,车队继续走着,这几车大多都是大米,还有些棉被,火石之类的玩意,这些东西只要运到泸州必定大卖。 “老爷,听说最近泸州出了个观音儿子,自称普世大仙,大家都信他,连观音都显灵了。”过了一会儿,门房又凑过来道。 汪伦不耐烦又看他一眼:“我可不管什么观音大仙、普世大仙,到了泸州那破地方,记着只能自己靠自己,晚上睡觉也睁只眼睛!” 门房连忙点头。 “什么观音显灵,要是灵早该派天神收了丁家那小孽畜!”汪伦说着吐了口口水。 车队前进缓慢,四周不见天日,树林寂静,慢慢的汪伦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林子里比较昏暗,可看地上光斑,这该是正午左右才对,就如车夫说的,大白天的,这么深的林子,怎么就听不到鸟雀叫声呢,树林里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不会是撞鬼了吧? 汪伦想着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周围也冷起来。 “什么玩意,吓得了劳资”他低声嘀咕,也不知与谁较劲,这时车队前面的车突然停下来,汪伦抬头,大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赶路吗,干嘛。” 前面没回话,他气急,跳下马车,拄着拐杖气冲冲的快步越过前面几车,车夫跟在身边,生怕他摔倒。 汪伦赶到车队最前面,正要骂人,却突然呆住了。 前方道路被一些人阻断,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影,正盯着他们,一眼看不到边,左右林子里都是,灌木叶缝之间,树干后面,他下意识想跑,可一回头,发现后面也被围住,下人们都呆住了。 密密麻麻的人影不知有多少,个个着甲带刀,背后背着奇怪棍子,一眼看不到头。 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深山野林,除了他汪伦没人知道的古路,居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 汪伦心底发凉,他今天只怕是真的见鬼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鬼,这tm是阴兵借道! 上京郊外邳山,正午。 邳山是辽国皇家猎场,每年三月春猎,同天及天生大辽国可汗按照祖宗规矩,会移驾邳山,众多皇家子女,宫廷贵族陪同,在邳山扎营至少半月以上。 邳山脚下,许多辽国皇卫守住各处要道,封锁整座山,邳山之上,各色旗帜迎三月春风飞舞。 辽国王庭不似景国,氏族林立,十分独立,又冗杂。 皇帝之下,设立有南北两院,加有“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 南院主管外族之事,辽国和景国一样,国土宽阔,其中居住的不只有契丹部族,也有汉人、西夏人、女真人、高丽人等各种族群,南院就是主管外族人的。 与景国不同,辽国可谓十分民族主义,除去契丹六部,即便同是契丹族人也只算外族,外族地位低下,形同奴隶,契丹六部子女从小被教育:外族之人视如牛羊。 落帐居可汗金牙帐之南,故而称为南院,首官封为“金牙帐可汗座下南院大王”。 而邳山之上的旗帜大多却不是南院的,除去可汗金旗,有八成都是北院各部族旗帜。 北院是辽国核心,因为北院掌柜契丹六部事务。 契丹六部族是辽国主力,也是辽国支柱上层,北院首官封为“金牙帐可汗座下北院大王”。 如今的北院大王潇保机,为先皇妻弟,如今已经五十四岁,在辽国之中身份地位仅次于可汗耶律术烈。 契丹六部:岩木房族部、鲁王房族部、伊拉族部、九帐族部、三营族部、饮马族部,名义上都归北院大王管,当然这大部分是名义上的。 九帐族部为皇族,族长就是“同天及天生大辽可汗耶律术烈”,自然不受潇阿保机这个北院大王管束。 同时饮马族部在辽国最北的饮马河流域繁衍生息,他们十分坚韧,饮马河上游天寒地冻,少人人能活下来,辽国皇帝也打不过去,当初饮马族部族长只是答应臣服辽国,可每年依旧不向王庭进贡,也不受北院大王管束。 三营族部是辽国羊和马最多的部族,全国军马七成都由三营族部负责,辽国上百年来能与景国打得有来有回,全靠三营族部的战马,历代可汗信任有加,因此三营族部族长位高权重,实际上也不受北院大王管束。 伊拉族部位于辽国极西,在美丽的金山脚下,地方偏远,北院大王想管也管不到。 最后北院能管的其实只有岩木房族部和鲁王房族部。 因为潇保机本就是鲁王房族部之族长,岩木房部比之其它五部族更弱,只能依仗北院大王保护,因此十分亲近。 除去六个大部族,下面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部族,不过能上邳山的就少了。 邳山之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战马嘶鸣,尘土飞扬,各色旗帜,形状图案各异,到处飘扬。 有人炫耀马技骑术,也有人饮酒作乐,高谈阔论。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说的就是群猎之时的壮观景象。 邳山顶,正中开阔平地,可汗金牙帐足有三十步方圆,高二丈余,耸立中央,周围是各个皇子公主的稍小的营帐,充斥欢声笑语,有人在烤羊,有人在兑酒,正中金毡毯是可汗一家的,五百步内,其他人不得下帐。 魏国公主耶律雅里正骑着一匹温顺小母马,驰骋在场地中央,周围一阵阵叫好,她轻盈的身体随着马儿摆动,契合节奏,漂亮的维持着平衡,然后解放双手,搭箭开弓,马儿扬蹄过靶,蹄下泥土飞扬,错身而过瞬间,马鸣弦响,箭稳稳射中靶子。 “好!”周围围观的皇亲国戚纷纷欢呼叫好,许多人将仰慕的目光投向场中的耶律雅里,也有几个皇子垂头丧气:“雅里妹子又比我们射得好。” 其实女孩身体力量普遍不及男孩,但柔韧性却普遍比男孩好,所以能如此轻松在马背上掌握平衡,开弓射箭,这本不奇怪,可小孩不懂,总觉得自己身为男孩,却不及女子,实在丢人。 雅里得意的骑马在场中转圈,接受众人的赞美,随后骑向金帐,扬起下巴,得意的向她的兄长耶律惇炫耀。 “别得意了,再练两天我也射得一样好!”大两岁的耶律惇不服气的道。 “哼,这话你两年前就说过,别说两天,练两年还是不如我。”雅里反击,耶律惇涨红脸,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反驳。 可汗大笑:“好了好了你们姐弟两别闹来,快过来休息吧。” 下人递上花瓣水浸润的湿毛巾给雅里擦汗,然后两人高兴的跑回大帐前的金毡毯上,喝起奶酒,上面摆放许多瓜果,乳类制品。 “这是岩木屋部新进贡的春桃,平时吃不到。”可汗笑着说,辽国人大多以奶、肉为食,也有米面,但不多,水果有桃、李、杏、葡萄等,却比较稀少。 耶律术烈很喜欢自己这一对子女,他才从先皇那继承基业不过五年,正值壮年,雄心壮志,准备一展宏图,所以去年秋天他才会与女真人联手,攻入景国关北。 女儿雅里一边吃桃子一边问:“父皇,景朝人真会用水打刀剑吗?都不用人动手。” “能有我大辽镔铁宝刀好!”哥哥耶律惇不屑的道,说着拔出腰间宝刀,刀柄上镶有宝石,刀身银白,在阳光下反光,刀身有精致好看的花纹纹路,那是不断重叠,层层锻打留下的痕迹。 可汗很高兴,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不错,再好能好过我大辽镔铁宝刀?用水打铁,不过是投机取巧,不足为虑。” 耶律雅里想了一下:“我觉得这个景国平南王傻归傻,还挺有趣,居然想得到用水打铁。” 耶律术烈笑起来,捏了捏女儿了脸蛋:“景国男人都是窝囊废物,不值一提,等朕今年攻破开元,把那什么平南王抓了送你,到时给他戴个狗圈,雅里想让他做什么都行。” “好呀好呀!到时候我就让他用水打铁给我看。”耶律雅里激动的道。 儿子耶律惇却瞪大眼睛,高的跳起来:“父皇,你要去打景国了吗!” “嗯。”术烈可汗摸摸胡子点头道:“朕收到消息,景国安苏府叛乱,军队都调到南边去了,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这时候如果集结大辽军队南下,景国皇帝就两面受敌,到时能一路杀到开元。”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耶律惇激动的问。 “不急,这次春猎就是趁机让各部集合,好跟他们说话,等到春猎结束,再等一个月,给各部集结军队,五月我们就能南下,踏平开元府。”术烈可汗自信满满摸着自己的络腮胡。 耶律惇和耶律雅里听了都很兴奋,就在这时候,有皇卫过来回报,去家里拿什么“将军酿”的辽国人已经回来了。 雅里公主立即来了性趣,高兴道:“快带他过来,要是假的我就拿他喂狼。”对她来说美酒是件趣事,拿人喂狼也是,二者任选其一,她当然高兴 两百五十、没什么本事的平南王+老夫不是叛军 半个时辰后,耶律雅里便见那下人在皇卫押送下慌慌张张回来,略微问过知道,原是上京巡城官后人,有名有姓。 他小心抱着一个好看红木盒子,外有景国特有的水墨雕花,很漂亮。 哥哥耶律惇又上马去其它部族的女孩面前卖弄弓马去了,他已经十八岁,父皇说今年要为他找个真正的妃子,而不是小妾,他若是自己能挑中六部中人上之人的好女子那自然好,还省消父皇费心。她当然也知道六部的汉子们都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卖弄勇武,想讨她欢心。 她的舅舅潇保机也经常带他表哥潇破来见她,想让她嫁到鲁王房族部去。 她可看不上他那傻表哥,三营族部的潇仪倒是不错,去年春猎见他,他长大高大威武,足足有八尺多高,弓马娴熟,隔着三十多步射到了鹿,人也长得还算好看,不知今年来了没有。 在一边烤羊的父皇也过来:“呈上来。” 那下人小心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精致红绸垫面,放着两个大一些好看的玉白瓶子,还有一个小的,她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瓶子,可总觉得一看就好看,为何好看,她说不上来。 皇卫接过盒子,送到她面前。 雅里迫不及待拿起其中一瓶,上面有好看的木塞,还写着汉人的字:“做的倒是漂亮。”她赞叹的说,心里确实喜爱这瓶子,景国人的东西大多做得精致..... 可他们也只会做这些无聊的精致玩意了,而且还小气,哼,雅里心里不屑。 她们辽人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哪有用这么小的瓶子装酒,这小瓶漂亮归漂亮,顶多能装半斤,看来景人果然小气量,这什么平南王估计也是个小气人,自家卖酒还用这么小的瓶子。 想着她用力拔出瓶塞,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散发出来,这酒香几乎到冲鼻的程度!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酒的香味! 雅里还在惊诧,皇卫已经为她呈上专用的白玉小碗,双手端好,她轻轻一倒,瓶口倾斜,流出的居然是如水一般纯净晶莹的东西。 这是水吗?可酒香已经浓郁到刺鼻的地步了...... “这......”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小小的碗儿白玉碗底清晰可见,酒水清澈见底,如明镜一般。 她惊呆了,漂亮的大眼睛盯着白玉碗,端起来就要一饮而尽。 “公主!” 不懂事的下人打断了她,雅里想把他喂狼,下人却抢着道:“公主,平南王说过这酒太烈,只能小口慢饮,不然会伤身的。” 父皇听了大笑:“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平南王,景国王爷都是孬种罢了,还小口喝酒,根本不是男儿!” 雅里听了也笑起来,心里大概对这平南王有了印象,父亲潇亲王是个英雄豪杰,自己有点小聪明,却很窝囊,根本没男子气概,不过倒也有趣,像个猴子。 想着她轻饮一口,刹那间,唇齿辛辣,口腔之间满是浓烈酒气,热辣的气息如同烈火,直入肺腑,整个人倒吸口凉气,感觉脑子一懵,一下子张大小嘴,居然说不出话来! 那热辣如同肺腑被烈焰灼烧,呼吸困难,强烈的刺激让红晕爬上她的小脸,一时间居然有些头晕了...... 过来好一会儿,雅里才从酒劲中缓过来。 她呆呆的看着白玉杯中清冽的酒水,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形容,她只喝一小口罢了!这世上真有清冽如水,烈如炙焰的美酒..... “雅里怎么了?” 听到父皇的问话,雅里回神,连忙将手中白玉杯递过去:“父皇,快,你快试试!” 父皇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瞬间脸色变了,腮帮涨红,龇牙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皇,如何?”她又幸灾乐祸的问。 许久之后,父皇长叹口气,终于重重说出话来:“好烈的酒!” 父皇回味一下,然后又让雅里倒上,这次小心翼翼的喝一小口,一口下肚,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好酒,好酒啊!世上居然有这样的酒!”父皇连连叫好,又招手让皇卫带那下人过来。 “本可汗问你,这美酒真是那平南王弄出来的?” 下人连忙点头:“禀报大汗,这确实是景国平南王捣弄出来的美酒,在景朝也只有王府有,小人卖黑石给王府,平南王觉得我是朋友,临走时候就送了两瓶。” 雅里听得有趣,插嘴问:“这么好的酒肯定有名字吧。” “回公主,这酒名叫将军酿,是平南王自己取的,是来自景国的两句诗,叫‘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那下人连忙回报。 雅里还没说话,父皇先接过话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这平南王是个窝囊脓包,却还关心军事么,不过这名字倒是好名字,将军酿,正如其名,纯正浓烈,侵如水火。” 雅里听了点点头,对这景国的平南王更好奇几分,然后又让皇卫送上白玉杯,给自己也倒上。 父皇高兴很高兴,又让人赏了下人一片金叶子,“这等美酒,即便在景国也是少有的吧,没想到你居然能弄到。”父皇高兴的问,他已经喝了两杯,脸色有些红。 “这......小人实话实话,大汗和公主不会生气吧。”下人紧张的问。 雅里有些不高兴:“你有话就说,我又没说要杀你!” “是是是.....”下人连忙磕头,然后道:“其实这将军酿虽然比较贵,但在景国只要是平南王的酒楼里都能买到,平南王还把它卖给各大商人,景国上下到处都是......” 雅里听完和父皇一起呆住了,她忍不住道:“狗奴才,你是说这美酒在景国有很多,到处都是?” “嗯,不过很贵,据小人所知,将军酿只有平南王府才能酿制,不过酿的很多,也很贵。” “有多贵?”雅里好奇的问。 “一片金叶大概能换.......两瓶。”那下人踌躇一下,小心翼翼的道。 “这也不贵啊。”雅里不解,她的帐中有一堆金叶呢,用来做装饰她还觉得丑呢,不过她惊讶于如此美酒居然用来买卖,这平南王也太暴殄天物了,“这样的美酒居然用来买卖,这人真不知趣。” 父皇哈哈大笑:“父皇也觉得可惜,待五月南下,攻破开元时会注意留他一命,专门把那什么平南王带回来,给宫中酿酒。” 雅里高兴的点头,随即好奇看向盒子中的另一个小瓶,这瓶子更小,更加精致:“那是什么?” 下人连忙答应:“回禀魏国公主,这是平南王的礼物,也是王府特有的,叫做香水,是花之精华,一种香料,奇香无比。” “哦?”雅里来了兴趣,高兴道:“你站起来说。” “是!”下人赶忙起来:“平南王说用时只需倒出几滴在手中,可也擦拭在指尖,耳后,还有.....还有腋下,就会奇香无比,能管好几天。” “你用过吗?”雅里问。 下人摇摇头:“小人哪用得了这金贵东西,所以不敢私藏,都带来献给公主。” 雅里没说什么,而是小心倒出一滴,瞬间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如同置身花丛之中,梅花......雅里一下子就认出那种香气来,它环绕周围,就如凝聚指尖一般,久久不肯散去,周围风吹过依旧香气浓郁。 雅里惊呆了,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小心在指尖擦拭一些,没有女孩能抗拒这种诱惑,让她们变得如花儿一般香砰砰的诱惑...... “这真是宝贝!”她满心欢喜的道:“景国这平南王想必很会讨好女孩。” “公主神机妙算!平安王在景国确实名声不好,虽文采很好,可经常喜欢去青楼,还写诗词讨好青楼姑娘,欺男霸女,百姓都叫叫他‘京都大害’,景国的皇帝还封他为平南王,实在有眼无珠。”下人连忙笑道。 听了这话,父皇高兴的大笑:“不错,虽是个下人,说好还算好听,来人,再赏金叶一片。雅里你也要记住,景国男人都是草包,只会些投机取巧的不中用玩意,男人讨好女人就要用自己的勇武,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用.......” “知道啦父皇!”雅里不耐烦的打断父皇的絮絮叨叨,“我会找一个英雄盖世的男人作驸马的。” “哈哈哈,雅里知道就好,父皇也是怕你被那些奸诈小人骗了,你年纪也不小,是时候该找个驸马了。”可汗抚着大胡子笑道。 雅里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哼,才不会,不过若比马术弓术,很多人还不及我呢,若比不过我,凭什么娶我。” 可汗再次大笑:“哈哈哈,你呀,就是为难父皇,雅里的马术弓术,即便比你大两岁的哥哥也不及你,别人哪会有比得上。” 雅里得意的笑起来:“那父皇就下令给我找一个,天下这么大,总有比我厉害的。” “哈哈哈,我家雅里天下第一,哪会有比你厉害的。”可汗宠溺的道,雅里心里得意,咯咯咯笑起来,在心中对景国这平南王也有了更加全面的印象。 一个软蛋,有着花花肠子,不务正业整天想着奇技淫巧讨好女孩,没什么本事的王爷。 随后又将下人叫过来,赐他两片金叶,同时也记住了他的名字:潇鸿祁,巡城官的儿子。 ....... 潇鸿祁惊魂未定的被两个青兽面甲的皇卫送到邳山脚下,怀里紧紧揣着四片金叶,背上已经被冷汗湿透,几乎虚脱,皇卫一走,他情不自禁大哭起来,短短半日,他在鬼门关之前走了一遭! 他若说错半句,只怕已经活不到现在了,不过冒险也是值得的,四片金叶不说,魏国公主耶律雅里还口头承诺以后会在北护卫府里给他安排差事! 还好他聪明,生死关头每明白过来:既然街坊邻居都喜欢听贬低景国的假话,那皇亲国戚说不定也是一样的。 于是他就照着说了,没想到还真让公主和大汗都很高兴,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四片金叶,足够他吃一辈子,不过公主却嘱咐他要继续与平南王做黑石买卖,然后为她买将军酿还有香水回来,还给了他金帐腰牌,为魏国公主办事,那可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啊! 果然,他这辈子是走大运了,被朋友骗,快要饿死的时候遇上景国平南王,如今又因和平南王的礼物,居然和魏国公主以及术烈可汗说上了话! 平南王真是他命中贵人,这么想着,潇鸿祁忍不住傻笑起来,心里对平南王恩情感激不以。 ...... “哈哈哈哈哈......”李星洲差点被眼前这老头笑得断气。 老头叫汪伦,六十左右年纪,一听他名字,李星洲就忍不住想到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个世界没有李白,却有汪伦..... 一开始发现自己被包围的时候,一大把年纪的他便一下子倒在地上,开始装死,演技惟妙惟肖。 可哪里逃得过李星洲的眼睛,真昏的人生理山的特征是十分明显的,自己威胁说要剁了他的左腿时,一下子吓醒了,不装死后便反客为主开始质问他们是如何知道汪家的秘密通道的。 这下随行的猎人都懵逼了,都说瓜州、苏州一带的猎户都知道这路,不就是古马道,哪是什么秘密通道啊? 瞬间,形势逆转,轮到汪伦老头一脸懵逼。 随即他也顾不得怕,拉着军中猎户再三询问,终于确定了一个令他崩溃的事实,他一直以为是汪家秘密通道,只有世代汪家家主才知道的古马道,其实在猎户中是人尽皆知的...... 老头彻底崩溃..... 这下就是威胁他要剁脚也不管用,不得不说,这老头是奇葩,心理防线崩溃点也令人莫名其妙。 不过他说自己是苏州大族的族长,这点李星洲倒是看出来了,因为不是大族也不可能聚齐这么多人马。 “苏州都是叛逆,我们是朝廷官军,看来你们倒大霉了。”李星洲调笑道,其实就是放过这些人也无所谓,这里深山野林,离苏州又远,他们就是回去报信,等人来他们也已经进入泸州境内了。 当初美军确实出现过特种部队深入敌后作战,空降之后遇到一个放牧的小孩和他的爷爷,带队上校太过优柔寡断,纠结许久放走两人,结果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被两人带回来的地方部队包围剿灭,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两人侥幸逃离,所以说有时好人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人们心中求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残酷的现实是:“善行并非常智行,恶行亦非常愚行。” 何为善,何为恶,不是哪一个人,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人是复杂的动物,作为人评判事务的重要标准,善与恶同样复杂。 李星洲暂时不用担心这种问题,这个位置来去苏州城需来回要两三天,他们就是有心报信也无所谓,他是当纯的想戏弄这老头,行军路漫漫,没点乐子多无聊。 没想到老头听后居然半点不怕,而是跳起来,一下子也不崩溃了,神情激动的问:“你们真是朝廷的人!” 剧情就是这么一波三折,这下轮到李星洲懵逼,因为他感觉这对方毫无不害怕,甚至有一点......高兴? 是他错觉吗? “哈哈,你可是苏州乱臣贼子,本将是朝廷官军,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形势你不明白,居然不怕?”李星洲好笑的强调。 老头也傲气得很,居然丝毫不气弱,扶着胡须趾高气昂道:“哼,老夫为何要怕,他们是叛军,老夫可不是!” 两百五十一、汪伦的情报+普世大仙 老头也傲气得很,居然丝毫不气弱,扶着胡须趾高气昂道:“哼,老夫为何要怕,他们是叛军,老夫可不是!” ....... 李星洲还以为他是个多硬骨头,结果一亮平南王的身份,立即就跪地求饶了...... 说的倒是一五一十,包括如今苏州什么局面面,丁家丁毅把持军政大权,如何如何欺压他们汪家等等。 这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者,才能成常人之所不能成之事,也算正常吧,其实人越在高位,下限往往也会越低,李星洲见得多了,何况连他也是。 汪伦这番毫无节操的作为无非是看他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以为又哭又闹,装怂卖乖就能糊弄,可惜了,外表是最具欺骗性的。 李星洲自有判断。 令他惊讶的事情也有,没想到如今掌控安苏府的居然是丁毅,那个曾经在梅园诗会上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当时自己就觉得他不简单,还真是缘分。 汪伦老头还在一边哭诉着他们汪家悲惨遭遇,然后一边不遗余力表忠心,表示他的无辜。 李星洲大致猜到这老头的用意,他这么说一来是为保命,二来想坐山观虎斗,他可能真的对丁家不满,所以会将城中情况告诉他,博得同情,可除去吹捧和诉苦,他没有任何实际承诺。 如果是忽悠普通人,这也便够了,可李星洲心中有着清晰的逻辑。 “你说自己不是逆贼便不是逆贼,那岂非天下人人可以造反,今日造反明日便自称忠臣,不觉得好笑吗。”李星洲收起笑容问,时间紧迫,他不准备跟着狡猾的老头磨嘴皮了。 汪伦果然一下子呆了,也顾不得哭,赶紧道:“王爷,我不是叛逆啊,若老头是叛逆,怎会将城中情况告诉王爷呢,王爷小小年纪就能独领大军,定是聪明绝顶,天生神童,心中自有英明绝断啊!” 李星洲笑起来,这老头确实奸诈,都到这时候,还想着给他戴高帽呢,糊弄他呢。 不过想想也正常,谁让他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呢..... “本王是不是聪明绝顶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逆贼,告知我苏州城中情况,却只说了丁家”的事,那么你们汪家呢? 汪家几口,家在何处,叛乱期间有何作为?你只字未提,却一直声称说自己没有叛逆,何以为凭,本王如何信你?” 汪伦这下彻底呆住,神情更加紧张起来,支吾道:“王爷,王爷年轻有为,独领大军必是很有见识,胸怀.....” “好了好了!”李星洲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本王再说一次,吹捧的废话就不必了,既然你说不清,从现在起你不能说话,本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说着李星洲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将他提到牛车上。 他人高马大,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说着他指了一圈所有人:“还有,千万记住,此时你们不是什么忠臣,也不要想着什么巧言饰非,将自己说得忠肝义胆,是忠是奸,本王心里有数,现在你是本王在苏州境内抓获的可疑要犯,你们这些人是死是活,全看你怎么回答,明白吗。” 汪伦呆呆看着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正是他想要的,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最容易露出破绽。 “苏州目前有多少兵力?”李星洲问。 “十二万。”老头答应,随后又详细道:“一开始只有十万,后来丁毅不放心,又征了两万。” 李星洲定定看着他,老头再次补充:“起初也只有几千厢军,丁毅煽动人心,百姓纷纷举旗作乱才扩充到八万左右,等到朝廷战败后又增两万,就有十万,局势稳定后又扩两万。” 汪伦一口气说完,一脸无辜看着他,说得很坦诚,也很自然。 李星洲摇摇头:“给你机会你不珍惜啊,只会说假话,严申,砍了吧。” 严申不说话,只是点头,瞬间长刀出鞘。 “没有!老朽说的是实话啊王爷!”汪伦连忙喊冤,可李星洲根本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严申的刀已经架到他脖子上。 “五万!安苏府有兵五万!”汪伦吓得哭喊起来,李星洲这才让严申收手,人越紧张,破绽越大,想通过细节看出有没有撒谎也就轻而易举了。 在心理学中,说谎者有这么一条法则,说谎者从不忘记。 普通人记住一个时间段的所有细节是很困难的,除非是经过特殊针对性训练的特种人员,比如特工,特种侦查兵等。 人们不会记住一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事,所以他们叙述时会反复纠正自己,把思绪理顺。 比如问起昨晚做什么,人们会说,‘我回家,然后坐在电视前.....噢,不是,我先洗澡,给我妈打了电话,然后才坐在电视前面的。’类似如此。 但说谎者在陈述时不会犯这样本能的错误,因为他们已在头脑的假定情景中把一切都想好。他们绝不会说,‘等一下,我说错了。’ 不过恰恰是在陈述时不愿承认自己有错暴露了他们在说谎。 就跟眼前看鬼一样惊恐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汪伦老头一样。 此时此刻,自己在他心中肯定如同晓人心的鬼神般可怕,因为居然随随便便几句就看穿他在说谎,何况他确实演技出色,十分镇定。 其实他却不知道,他的叙述早就暴露他在撒谎的事实,苏州之事已经过去几个月,别说他一个老头,记忆力最好的年轻人也不能记得清细枝末节。 如果叙述时不断更正,承认自己说错,然后重新表述,反而是可信的,因为生理决定人的记忆短时间后就会有混乱和缺失。结果他却一口咬定,娓娓道来,居然没半点更正,李星洲就断定这老头说谎了..... “记着,没有第二次机会。”李星洲警告他,然后接着问:“苏州兵力如今大致如何分布。”同时笑着提醒:“这次可别说错,错了你就没命了。” 可怜的老头已经被吓得只会点头,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次他没立即作答,而是低头思考一会儿,然后小心道:“大部分兵力被调往与泸州交界的凛阳县城,囤积有两万左右,不,目前应该有三万,丁毅已经从苏州城调兵一月有余,反正不是两万就是三万。苏州城守军有一万,驻扎在城外大营.....” 李星洲点点头,“凛阳水三万,苏州一万,还有一万在泸州边境。” “你......你怎么知道的!”汪伦惊呆了。 李星洲一笑,随即声色俱厉:“本王怎么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莫以为朝廷会放任你们这些逆贼不成,本王年纪轻轻,天家贵胄会孤军深入不成? 当初朝廷大军是怎么败的,百姓不知其中道理,你们这些苏州大户,人上之人想必不会不知吧,朝廷之败不过是运气使然,而且未伤筋动骨。侥幸得胜便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还敢独立成国,简直胆大包天!朝廷重整大军南下要收拾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忠于朝廷,,以为本王不知吗,不过是逆贼党羽,分利不均,心怀怨恨想出卖丁家,坐山观虎斗罢了,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本王?” 汪伦见鬼一般的惊恐表情让李星洲知道他猜对了,果然,这下老头彻底不再狡辩,慌忙从牛车上下来,一个劲的哭着磕头让自己饶他一命,声泪俱下,十分凄然。 李星洲本就没想杀他,又问了很多关于苏州的情报。 主要是设防的细节,还有主要高层人物,很多细节汪伦这样身居高位之人才能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州兵力布置的细节显然是无比贵重的情报。 李星洲让狄至、严申牢牢记住,最后拍拍汪伦的肩膀道:“不错,你配合得很好,今日就饶你一命,你也记好了,严申,把帅旗拿过来!” 严申连忙把黄底金字的平南王旗扛过来,”日后若在苏州城外见此帅旗,便开西门,引朝廷大军入城,攻破苏州之日,本王以天子皇孙、平南郡王的身份保你丁家平安无事,富贵荣华,同时既往不咎,明白么。” 汪伦连连跪地磕头。 李星洲也不多说,他们在这已经耽搁快半个时辰,“走吧,继续行军!” 这里林深丛密,到处都是人影,汪伦根本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只感觉树影晃动,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别了汪伦一行人,两个时辰后,他们就进入泸州地界,山顶的针叶林逐渐减少,阔叶林和灌木丛逐渐多起来,这些植被利于更加利于众人隐蔽。 信任训练带来的好处逐渐凸显出来。 普通部队越是行军越是士气低下,可神机营因艰苦行军中队员互相帮助,更加磨合,凝聚力越来越强,士气越发高涨,当初出发时的恐惧反而消散了,大家越来越团结,这种变化作为领军的李星洲自然感同身受。 这有点像红军长征,苦难会让离心离德的队伍涣散,却会让互相信任的队伍更加团结顽强。 到了第九天,他们从山顶已经看到洼地中的泸州城时,所有人都变得斗志昂扬...... ....... “父亲呢?父亲去哪了......”起芳身着戎装,刚进侧厅就有些疲惫的问亲兵。 “小姐,大人......大人去城东拜普世大仙了.....”亲兵低头害怕的回报。 瞬间,起芳觉得火气上涌,再也压抑不住,把手中马鞭狠狠扔在地上。 今日一早,城南又有人闹事,民众聚乱,有人趁机抢了周围的当铺和布庄,她带着厢军平乱,风尘仆仆才回来,没想父亲居然不管不问不说,还又去拜什么观音娘娘、普世大仙! 他难道不知泸州如今乱局,全因那什么狗屁普世大仙而起吗! 起芳越想越气急,他知父亲醉心求仙问佛,可这也太离谱了。 丁毅的走狗丁锋还占据着主厅,她和父亲只能移居侧院,两个哥哥在敌人手中,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泸州四处乱起,局势一片糜烂,普世大仙蛊惑百姓围攻驸马府,已经围困数十日,她好几次带兵想要救援,可刁民人多势众,她手下厢兵根本不敢上前。 偏偏这种时候...... 父亲移出大厅之后虚弱了好几日,身体每况愈下,昏昏欲睡,天天嚷嚷着没有仙炭火他要死之类的话,日渐消瘦,可食欲却很好,侍女说他每夜睡得越来越长,这看来是好事。 父亲不敢去正厅赶走丁锋,却在外闲逛时遇到什么普世大仙,还看了仙人法力,深信不疑,从此更是不理任何事..... 起芳恨得咬牙,忍不住咒骂:“狗屁普世大仙,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若落在我手中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说着觉得口干舌燥,拿起旁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小姐,我.....我觉得普世大仙说不定真是神仙。”旁边的亲兵小心翼翼的说。 起芳刚要生气,亲兵连忙跪下:“小姐,你先听小人说完为何再罚不迟啊!” “好吧,那你说说为何。”起芳压住心中火气。 “是,小姐,前些日子普世大仙才出现时候老爷叫我去看过,我亲眼见他施仙法,他在城东那观音庙前画了个圈,说自己是观音大仙之子,明日便有观音庇佑,结果你猜怎么着?” 起芳皱眉:“什么怎么着!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是是是......属下傻了。”亲兵不敢卖关子,连忙道:“第二天他画圈的地方真的生出观音娘娘像来,那石像栩栩如生,天生地长,真是一夜之间从土里长出来的!当时在场百姓都惊呆了,纷纷跪拜......” 起芳不相信:“你没看错?” “绝对没有,在场还有上百人看着呢,上百斤的石像,就是普通汉子也扛不动,结果就这么一夜之间从土里长出来的!”亲兵一脸惊讶的说。 “然后还有更神的,普世大仙说他是观音儿子,受观音大仙庇佑,戴着念珠,着僧袍,就在那观音象前打坐,一坐三天三夜,居然不吃不喝,面不改色,夜里寒风也不怕,当时很多百姓都信了,开始拜他,听他的话......” 起芳也有些惊讶了:“你确定他没偷吃偷喝?” 亲兵摇头,“当时我、六子和七猫子奉老爷命去盯梢的,我们三人换着盯,三天三夜,一刻也不漏,那时候晚上风还大,天冷得害怕,那普世大仙也没被冷死。老爷起初也不信,可经过了这些事,顿时便信了......” 起芳皱起眉头,世上还真有这种人,不吃不喝已经十分骇人,这时节晚上春风大,他居然也没冷死..... 两百五十二、入泸州+黄底金字旗 两百五十三、公主府的交锋+邪教 两百五十四、故土难辞+丁毅之怒 “小姑,跟我走吧,把孩子带上,回去不过十几天的路,会很安全。”李星洲已经不是第一次规劝,从神机营安顿下来,来不及洗去风尘好好休息,他就开始跟没见面多久的小姑说起这事。 说到底,他不远千里南下,为的就是救自己这个庆安公主小姑。 “不”屋檐下的小案边,小姑愁苦的摇摇头:“星洲你不懂。” 说着她为自己沏茶,喝得是香茶,这种茶李星洲喝不来。 “小姑来这地方已经十几年,还是姑娘家的时候确实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父皇希望我能拉拢淮化府、剑南路一代世家大族,身为天家子女,又如何能自主呢,即便我是皇后的女儿,受父皇宠爱的庆安公主也不能。 我无奈之下下嫁过来,没想一到刘家,恰逢大灾,家道败落,你那个姑父又是个没办事的人。” 小姑说着叹口气:“本来到这种境地,又是远在他乡的女儿家,大概也只能孤苦一生,郁郁而终,可在母亲还有府中众人都对我不离不弃,言听计从,在他们相帮下,我才能好好的接管驸马府,安安稳稳在这离家数千里的地方体面活下来” 说着说着,小姑眼中甚至有了泪花,她握住李星洲的双手:“小姑已走不了,我一走府中人众怎么办,母亲怎么办,他们舍命为我挡了那么久,日夜不敢松懈,若抛弃他们苟活,我有何颜面面对府中众人。” “那就把驸马府里的人都带着,横竖不过千余人,我估计苏州叛军就算得到消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到时我们已经过苏州地界。”李星洲又提议,他估计此时苏州那边应该多少有他们的消息了,一千人,两千马,想要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也是挑好话说,一千多里路,走深山老林,为生条件差,他那还不满一岁的小堂弟能不能熬过去是个大问题。而且人一多,行军就慢,如果被发现,能不能逃过叛军追杀也是问题。 可关键是,李星洲对自己的论断十分有信心,苏州丁毅就怕外力施压之下,泸州官府和什么普世大仙一同对抗他们,所以短时间内,他不会贸然进军泸州,可一旦泸州有一方,或者起芳,或者普世大仙彻底投靠他,他肯定会一举拿下泸州。 短时间内,他们是安全的。 苏州大概率不会因他们一千人马而草率出击,大江水道被切断,朝廷大军无法迅速南下,千人改变不了苏、泸一带大格局。 他们也只有这个机会! 再拖拉几天,估计谁也走不了了。 小姑却还是摇头,“星洲你不懂,都说落叶归根,可小姑的根已不在京城,而是泸州,泸州若亡我也便死在这,当初写信求助,无非想祈求父皇遣派大军救救泸州,没想居然拖累你这傻孩子。 你快回去,你是大哥的唯一香火,若你在这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哥交待!” 李星洲整整劝说一下午,小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驸马府外因为神机营的驻守,被邪教蛊惑的百姓暂时不敢靠近,因为遂发枪开火的声势实在太过吓人,对不知道的百姓而言,心理上的威慑大于它本身杀伤力。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泸州不能久留。 晚上,小姑准备了比较奢侈的晚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说是奢侈,其实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肉食加普通米酒罢了,如今这境地之下,能吃上这些确实算得奢侈。 晚宴后,小姑带她见了自己的婆婆,小姑说婆婆对她很好,要不是老人家撑腰,她也支撑不下去。婆婆是一个头发稀疏,矮小佝偻的老人,年纪至少六十以上,老人见他就要跪拜,李星洲连忙将她扶起来。 在封建王朝中,天家至上,这确实合乎礼节。 正如红楼梦中贾政带领全家跪拜自己被封贤德妃女儿一般,天家至上,是贯彻在每一个封建王朝骨血之中的。 之后又见到他那不中用的姑父,姑父看起来四十左右的样子,满脸短须,眼袋很重,住的侧院,屋子乱糟糟的,有异味,听说是朝廷郡王来了,只是连忙跪拜,随后便自顾自半躺在床上喝茶。 小姑似乎不想多见他,便带着自己离开了。 驸马府很大,大如小半个皇宫,毕竟当初刘家老家主未死,没有分崩离析,没有内斗之时,刘家也是盘横淮化府、剑南路的大家,只手遮天,煊赫一时。 只是风云变幻,一场大雨要了刘家老家主的命,随后短短几年,刘家彻底没落。 一路上,众人对小姑的态度都十分敬重,驸马府中到处是人,远比他的王府要多得多。 见人们对小姑的态度,李星洲慢慢也明白了,小姑只怕真不会和自己走。 李星洲忍不住叹气,他下了多大决心才狠下心南下,来时神机营军士想必都做好捐躯赴国难的准备,没想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小姑根本就不想走,哪怕死在这片土地上,她也不会走,真有点狗拿耗子的意味李星洲忍不住自嘲一笑。 过了今夜,是走是留,他就必须做出决策了,事在人为不假,可很多时候,事情会超出预期,毕竟他不是神,不能提前知道每个人心中所想。 起芳安顿好衙役和厢军后,已经到了下午,夕阳西下,她骑马走在空旷脏乱的街道上,心中忍不住怅然。 这城北衙门外河桥,曾是泸州最繁华的地方,那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有,人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如今只剩下些残破废屋,墙角杂草丛生,街上弥漫屎尿臭味,破落的店铺没有一家亮着火光,鸡鸣狗吠都听不到,除了夜风,寂静得可怕。 这就是泸州,她出生长大,嬉戏纵马的故土。 不知不觉,起芳眼眶居然湿润了,明日她就要离开故土,投靠那丁毅去,那新来的平南王郡王如此嚣张霸道,也好,这烂摊子就交给他吧,只怕他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却懵懂无知,要断送自己性命在这地方。 虽心有不甘,也不愿故土如此,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泸州这乱局,就算真是神仙下界,又能如何 不一会儿,她骑马回到府中,门子接过缰绳牵马去喂草料清水。 起芳看了高大朱色门庭一眼,心中悲凉,如今这大宅之内,就只有她孤零零一人。 大嫂她和两个小侄儿已经被父亲秘密送到瓜州去,万一这有三长两短,那就是他们起家最后的血脉,二哥的几个小妾,出事之后也跑了。 她一进门,她的贴身丫鬟迎上来,为她递上湿巾,端来热水,起芳随意洗了两把脸,就问今日府中情况如何。 “老爷还是没回来,那丁锋吃喝拉撒都在正堂,其他人都不敢进去。”贴身丫鬟一边接过毛巾,为她拧干,一边汇报府里的情况。 “今日厢军那边来府库中支了五石米应急,城北又有人被打死了,城南也有,听说是抢米打起来的,死了五个,不过那时小姐调走了所有衙役和厢军,想必是有很大的事,我就没让人去报,怕打搅。” 起芳点点头,无奈的揉揉太阳穴,最近泸州城内真到了无处不抢,无日不杀的地步,普通人大白天走在大路上也会害怕,生怕何时就被人害了。 她洗好脸,然后道:“去告知府中众人,收拾收拾东西,做好准备。” 贴身小丫鬟惊诧道:“小姐,我们这是要走吗?那大爷和二爷怎么办” 起芳点头:“没错,要走了,就在这两日,等我们到了苏州,他们自然会放大爷和二爷的,这事你不用操心,去让他们准备吧。” 小丫鬟点点头,端着水盆,收了毛巾退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的门子突然高喊着跑进来,“小姐,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起芳心头一震,连忙向着门口方向跑去。 丁毅面无表情,骑马绕过营地的木栅栏,因为每日来回行走踩踏太多,加之下过两日春雨,如今大营外的道路都泥泞不堪,虽加垫过石块和木板,但作用不大,不出两日,连木板带石头,全被踩到泥地里去了。 马儿过这泥坑很慢,他忍不住夹腿催促。 很快,马进了大营,营帐外火把连成一片,照亮大片营地,很多军中高层已经等候在那,其中有丁毅新提拔的厢指挥使刘季,还有丁毅二叔丁替,堂哥丁柄等。 在人群正中案上,摆放着一颗发白的人头。 见丁毅下马,众人大气不敢出,无一人说话。 丁毅下午得到消息,胸中满是怒火,快马加鞭从凛阳城赶来,到这已经是晚上,他怒声道:“谁干的,自己滚出来!” 堂哥丁柄被他一吼,瞬间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紧张道:“毅弟,是是为兄做的,不过他” 还没等他解释,丁毅已经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这一下结结实实,根本没有留情,丁柄当场口鼻中血水飞溅,不一会儿脸肿了半边。 丁替是丁毅的二叔,同时也是丁柄的父亲,有些看不过去,连忙道:“小毅啊,这起永东不过是个外人,虽是泸州知府的儿子,可外人终究是外人,死就死吧,丁柄才是你堂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丁毅恶狠狠的转头看向他这叔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父子两个窝囊废物! 他们那猪脑子哪会想得明白起家两兄弟的重要性,起永东和起瑞两兄弟是保证起栋不敢跟他们撕破脸皮的重中之重! 只要他们在手中,泸州就会被拖入无限内耗之中,而且不敢鱼死网破的与他们苏州拼命。 结果他这个蠢猪堂哥做出这种事来,杀起永东杀就杀吧,若要杀便连起瑞两个一起杀了,短时间内泸州知府也不可能知道他两个儿子是死是活,结果他杀一个后居然心虚害怕,不敢杀另外一个,还让起瑞跑了! 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丁毅心中怒火几乎压抑不住,强忍着低声问:“为什么要杀他” 表哥丁柄本来被吓得瘫软在地,又被打一巴掌满脸是血,这时倒是振振有词起来。 “毅弟,我们丁家可手握徐国,就说跟皇帝一样也没错,我们丁家人都是人上之人没错吧。 你让我礼遇那两兄弟,哥哥我礼遇他们了,可他们却半点不尊重我,将来毅弟你是皇帝,那堂兄我少说也是个亲王吧,让他们奉行臣子见亲王该遵行的礼节也合情合理吧。 可他们俩就是不肯,我我那日喝了点酒,一怒之下一怒之下便杀了起永东。 不过为兄我也不是糊涂人,杀了一个便明白过来,毅弟你好不容易将这两小子弄过来,必定是有用处的,于是便把另外一个留下,准备拘押。 没想没想押回大营的时候他突然发起疯来,咬掉押送亲兵耳朵,然后夺马跑走” 丁毅越听越气,已经气到几乎张立不稳! 当初若非爷爷相求,他怎么会把这草包堂哥安插到军中来,那起瑞本来就是个性子直,人高马大的汉子,见当面杀了他亲哥哥,能不发疯吗! 就是闹出事来,行事果断的两个都杀了反而不会坏事,毕竟起栋不会知道两个儿子的死活,他说是活着就是活着,可偏偏 丁毅越想越气,大怒道:“来人,把丁柄拉下去,斩首示众!” 这下丁替、丁柄都急红眼睛,连忙哭喊求饶,又是说恩情,又是诉苦,还把家中爷爷给搬出来压他,最后丁毅只好下令改为杖责二十。 可即便如此,二叔依旧十分不满,叫嚣着要告诉父亲他目无尊长,不敬长辈之类的话。 丁毅懒得理会他们,这两个还在叫嚣的蠢猪根本不懂他们这作为差点毁了他们丁家大业! 他把厢都指挥使刘季叫过来,刘季是他亲自提拔的,当初他是带领村民参加抵抗朝廷大军的义军领袖,如今已是手下有上万号人的徐国厢都指挥使。 “大人。”刘季拱拱手。 丁毅只是点点头,急匆匆吩咐:“让将士们做好准备,不出四日便开赴泸州。” “是!”刘季震惊一下,随即领命,然后转身去准备了。 丁毅看着远处灯火连绵的营帐,脸色阴晴不定,起永东一死,起瑞一逃,他无法在坐山观虎斗,只有速战速决。 这样风险会大很多,因为苏州兵多,却无百战精兵,少有战场经验,都是临时入伍,他本可以等着泸州内耗,然后其中一方支撑不住投靠自己的。 明明大好局势,只被他那草包堂哥搅局,居然瞬间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 但不管怎么说,哪怕决一死战,优势在他们这边。 两百五十五、起家人+南方急报 夜,李星洲躺在阁楼的软榻之上,他打开窗户,夜风贯进来,从这还能看到远处天边繁星,即便晚上,驸马府中依旧局势紧张,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火把,着皮甲的武人轮番值守巡夜,想必之前也是日夜如此。 远处几乎看不到任何火光,对于泸州这样一座大城而言,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有时黑暗中也会传来惨叫,听着声音很远,王府的守卫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样的世界,身处其中,难免会有压抑感,即便是李星洲,也从经历过这种情况,街上随便行凶,为口饭就可以杀人,这就是如今泸州的治安状况,几乎没救了。 他也忍不住嘲笑自己有些想当然,虽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是喜欢用自己的观念去权衡,他都忘了对于古人而言,落叶归根,乡土之情有多重要。 想着想着,他心中已经做出决定,明日便回去吧,至少摸清苏州、泸州情况,也不算两手空空无功而返,他们来只用了九天,回去估计会更快,因为路已经熟了。 小姑有小姑的立场和决定,那就只能尊重她。 至于泸州百姓 李星洲只能叹气,在心里默默念着,我终究不是好人,无能为力 有的人稍微懂一些,就喜欢站在高人一等的视角去看待问题,所谓半桶水晃荡大概如此,他们喜欢去批判民众愚昧,去诋毁底层人民的思考和智慧,自命清高,话语高高在上。 可真正的有学识之士,是更能深入去看待问题,不会去批判和诋毁。 像稍懂一些心理学的会嘲笑民众大规律上只从大流,不懂自主,可真正的资深心理学者则会指出其实从众心理一直是人类高效做出决策的重要策略之一,是如同本能一般的策略,人生存的本能,它对人类的进步也意义重大。从众并没有错,只有当自己真正意识到在从众时,便能正确对待它。 正如革命,革命有两种,大多数都是推翻一种压迫,去迎接另一种压迫,除非人民能真正的觉醒,可人民如何觉醒呢?这并不是人力所及,人能主宰的,即便孔子、耶稣之类的人物,也只能说引导。 除非人类飞升成神,真的做到如理想中一般全知全能,在此之前,对错黑白的定义是在不断改写的,因为我们不是神,能做的只有在苦难中的抉择。 因此事情都是不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不能只是去批判和驳斥。 对于泸州百姓也是,百姓们虽被普世大仙蛊惑,他们听信邪教,作恶多端。 可若仔细想想,泸州百姓还有得选吗? 叛军虎视眈眈,官府保护不了他们,想要安居乐业,可边境上驻扎着苏州枕戈待旦的数万大军,想要搏命,官府根本没有统一大家决一死战的意思,朝廷援军运距数千里,根本到不了。 这种高压绝望之下,谁能泰然处之? 有钱有势的想办法找关系跑了,剩下的普通人只能日日担忧,想着怕着。 当绝望的氛围逐渐弥漫开时,当生活找不到半点希望之光时,当人们彻底失去心理支撑时,心底的防线终会垮塌,说到底,大家不过一届凡人,何德何能承受如此苦难? 那时任何东西都会轻易趁虚而入,进入他们的内心。 普世大仙正是抓住这点,给绝望的人们一点点心理支撑,他用障眼法取得信任,然后将泸州动荡的原因归咎于小姑,将人们的期盼化为口号,不怕饿,不怕冻,对于苦难中的百姓来说,这些都是他们最期待的,并且他也展示了自己真的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饿不死,冻不死。 如果设身处地的想,身处那种绝望境地,能保持理智的又有几何? 李星洲心里默叹,所以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天的奔波劳累,很快,他已经沉沉入睡,第二天一早天没有全亮,他就照例醒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作息规律。 小姑派一个丫鬟为他送来脸盆毛巾,洗漱完毕之后便穿上内衣,外衫还有软甲,虽然又重又热,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还是穿着好。 下楼后,小姑已经带着丫鬟等在下面,还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没有睡好。 她手里还攥着几封书信:“星洲,事不宜迟,你快些带人走,小姑不能留你,多耽搁一刻,性命就多一分危机,这些家书替我转呈父皇还有母后。” 李星洲接过几封书信,知道她是连夜赶写的:“你真不走吗。” 小姑点点头,然后张开手将他抱住,终是忍不住低声哭起来。 “你这孩子,从小孤苦伶仃,没爹疼,没娘爱,本就命苦,还要跑来这地方遭罪 小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要是你受一点伤、半点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快走吧,回京城去,小姑只怕见不到你大婚,为大哥延续香火,但不管如何,都好好好保重知道吗” 李星洲叹口气,随即点点头,小姑继承他们一家的基因,比普通女人高,足有一米七左右,可还是矮他一些,见她流泪,忍不住怅然。 这种时候,他无权为小姑做出选择。 这或许就是小姑的绝笔了吧。 李星洲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只能让神机营给府中多留下些食物,毕竟他们物资充足,何昭送的,一路上各个地方官送的,杨洪昭讨好他的,各种腌制的肉类、米面都很多。 随即便开始下令神机营拔营,准备离开。 小姑搀扶着她的婆婆,在门口目送他们,他那窝囊的姑父作为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却没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一回头,居然是泸州厢军都统起芳。 她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个同样骑马,更加高大的男人,男人身上那硬皮甲根本裹不住他健壮的肌肉,所以有些地方都裸露出来。 她们打了双旗,将旗、名旗具在,身后跟了大队人马,比昨天还多,一看看不到头,李星洲也估计不出来有多少人,但打出将旗、名旗,那是出征的架势! 严申和狄至连忙上前保护在他身边,周围的神机营将士也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快速列阵。 远处,起芳摆摆手,让队伍停下,然后独自骑马上前,身后跟着高大的男人。 见她这架势,李星洲也明白,她不是来找茬的,便也带着狄至上前:“起小姐找本王有事。” 他们先下马,她不似昨日咄咄逼人,神色间多了愁容,她没回话,而是拉着身边的大个子先跪下:“今日我兄妹拜见平南王,是有事相求。” 李星洲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说说看。” “想请王爷祝我们一臂之力,共抗叛军大营。”起芳道。 “为什么。” “为家兄报仇!”起芳说得斩钉截铁,抬头来看向他,目光隐隐能见怒火。 李星洲皱眉:“能细说一下吗。” 之后,起芳详细说起他们起家和苏州丁毅的事情,一五一十,半点不漏,李星洲逐渐将脑海中许多细节也弥补上了,越是听着,越发觉得这丁毅真是个人才。 怪不来他能策划出那样天衣无缝的刺杀皇帝计划,正如他在泸州的布局一般,也环环相扣,让人咂舌,李星洲之前就奇怪过,为何泸州被叛军逼到这份上,居然没有发动群众,奋起反击,是人都有脾气,狗急还会跳墙呢。 起初他以为是泸州知府生性软弱,无权欲,无争斗之心,所以听天由命,或是一开始就准备投靠叛军。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说苏州知府怎么样,至少这起芳就是个权欲极强的人,关键在于丁毅技高一筹,早就想到可能有这样的变数,所以以泸州知府的两个儿子为质,迫使泸州陷入内耗之中。 “其实你们大可去投靠丁毅,如此还有生路不是么。”李星洲道。 起芳惊讶的看他一眼,随即摇摇头:“平南王真是快言快语,毫不忌讳,事到如今,本将也不掩瞒,我确实想过投靠丁毅,至少不用苦苦支撑,可他杀了我大哥!” “你们还真是兄妹情深,可就算如此,如果忍辱负重,你们起家依旧能富贵繁华,若一时冲动,说不定你们都要死。”李星洲随意的问着,他在考量和察言观色,他要知道起芳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不是小孩子,不会轻信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一面之词。 起芳凄然一笑:“在我起家府中,父亲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醉心求仙问佛,不理会政务,平时都是大哥打理家事,照顾我们。 二哥壮如熊虎,泸州之内没有对手,有他在没人敢欺负到我们兄妹头上,而我,两个哥哥一个教我读书作画,教我为人处世,一个对我言听计从,谁敢欺负我就拳脚相向” 她说着说着眼角居然流下泪来:“众人都说驸马府其实是公主府,那淮化府也差不多,父亲虽是知府,可办事糊涂,都是我们兄妹三人相互扶持,相互依仗维续至今 平南王殿下,我起家人虽审时度势,却绝不卑躬屈膝!” 她话说得斩钉截铁:“他们杀我大哥,起家与丁家势不两立!” 李星洲忍不住点头:“话说得好,确实令人敬佩,可这也与本王无关。” 起芳死死盯着他,眼中都是怒火和不甘,然后咬咬牙道:“平南王就不再好好想想吗,即便王爷没有半点赤诚,也不想忠君报国,为社稷百姓,也该想想我起家能给你什么好处吧” 三月底,京城关于李星洲封王南下的热议已经过去许多,毕竟聊归聊,骂归骂,又能改变什么。 茶语饭后的话题再次回归天气,生活琐事,或者某个才子的佳作,谈谈风雅,说说俗事,南方的战祸和民不聊生在这感受不到半点。 南方虽然时不时会传回很多战报,但大多无关痛痒,其实除去几个朝堂大员还有皇帝焦头烂额,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多些饭后谈资罢了,或许初听之时确实小有忧心,但一觉睡醒便抛之脑后。 三月,草长莺飞,万物生发,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开元街道上热闹非凡,有人叫卖,有人说书,有人算命,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熙熙攘攘。 从头到尾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翩翩公子,彩衣佳人,一副盛事景象,景国上下无处不繁华,人们沉浸在这盛世图景之中。 却在这时,一匹快马穿街而过,引来一阵咒骂,可那马匹丝毫没有减速,一路从南门入,直奔街北而去,路上行人匆匆避让。 不一会儿,那快马过了街市,直接进皇城外城,过了午门,便向着内城去。 坤宁宫,皇帝皇后和众妃都在。 四妃贵、淑、德、贤中,贵妃染疾已经去世,淑妃寿终正寝,如今只剩德妃和贤妃,不过剩下的嫔和美人依旧有二三十人,年纪有大有小。 “既是一家人,朕也不怕什么忌讳,便跟你们直接说了。”皇帝揉揉太阳穴道:“太医告诉朕,太后是熬不过这几天了,你们身为皇家内室,同为女人,抽空多去陪陪她老人家吧。” 他这话才出口,顿时下面的人都小声啜泣起来。 随后,皇帝遣散众人,只让面带倦色的皇后留下。 “各宫各庭也早做准备,让内廷司准备丧葬事宜,白布白绸,火烛,香油这些都要劳烦你了。”皇帝说着拉住皇后的手,“朕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可实在不放心其他人,跟别人说这事还要忌讳,只有跟你说不必。” “陛下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皇后笑道。 皇帝点点头,随即也叹口气:“宫里做事的,只有你能让朕放心。” 皇后笑起来:“陛下过誉,不过毛鸾倒是真有本事,本以为他要坏事,没想他真把太后陵寝赶建起来,如此太后也能安息了。” “哼,这事朕也问过,他没什么本事,不过求对人罢了。” “求对人?他去求谁了。”皇后好奇。 皇上难得一笑:“他啊,去求星洲了,星洲府中有个奇人,是他极宠的丫头,居然能有办法用几个铁轮加绳子,让两三个汉子便起千斤重物,朕亲自去皇陵看了,确实厉害。” “还有这事。”皇后啧啧称奇。 皇上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很神秘,皱眉道:“还有,明日太子便到京城,京都民众若见了只怕咒骂不止,损我天家颜面,不成体统,朕准备私下安排人到渡口秘密接他进宫吧。” 皇后摇头道:“陛下,太子是天家之后,社稷根存之本,哪能如此草率,即便犯错,也不能如此冷落,明日臣妾亲自出宫去接他吧,走隐秘些就成,那孩子一路风尘,也不容易。” 皇上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随你。” 就在这时候,上直亲卫指挥使卫离匆匆进来:“陛下,南方战报,是急报,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之子使杨洪昭急呈,已侯在殿外。” 皇帝皱眉,杨洪昭让他儿子送的战报,那必不是小事:“让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杨洪昭进来,身上还有来不及回府脱去的铠甲,跪拜之后赶紧将手中奏报呈上,内廷司总管福安接过,然后送到皇上手边,皇上打开,一目十行看起来,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看完之后,将奏报递给旁边好奇的皇后,然后对福安道:“快,召王越,召冢道虞、羽承安、温道离、赵光华、童冠、薛芳、汤舟为、鲁节、毛鸾、陈钰进宫议事!” 那边看完奏报的皇后一下整个人呆愣原地,无声中泪珠滑落脸庞,周围宫女和太监被吓到了,纷纷跪下 两百五十六、铁娘子的手段 两百五十七、星星之火 两百五十八、领导的魅力 两百五十九、斗智斗勇 两百六十、骗术 两百六十一、民心 两百六十二、与天赌命 起芳开始逐渐搞不清这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他足足比自己小四五岁,可做起事来却半点不像小孩,小小年纪,老练的手段,惊人的魄力,都让她捉摸不透。 她不知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平南王到底用何种手段,她只知道自己在山下见到人群都开始向着山顶观音庙涌去,难道发生变故! 情急之下她无法在等,即便不关心那平南王死活,自己二哥起瑞还在山上呢。 她抱着决死之心,对厢军下了敢有阻拦格杀勿论的命令,结果冲上山后却发现,满山百姓根本没有要阻挠他们的意思 她不敢骑马,与军士一同进退,忍着肺部和嗓子的疼痛,一口气急匆匆冲到庙前,却见平南王如看猴子一般看着狼狈的自己,还说什么让她在山下喝茶便可,顿时怒从心气! 可来没来得及回话,她却发现情况和她所想完全不一样的,厢军很容易就接管整个山头,百姓没有半丝抵抗,接着漫山遍野的百姓都跪下,求他救泸州。 起芳心中更是不爽,起家才是泸州父母官,这些人跪那平南王一个外人做什么! 最令她生气的是,就连他二哥也跟着跪下,说话什么愿为愿为平南王赴死!他可是起家子弟,起家控制淮化府,一方封疆大吏,可不是平南郡王家臣。 起芳根本不知道这平南王做了什么,也想不出他是如何做到,但一切都超出意料之外,满山百姓,待平南王如待那普世大仙一般。 只见平南王从容走入人群,百姓纷纷让开道路,然后他爬上庙前巨石,他居高临下,居然有种睥睨众生的感觉,起芳觉得有些眩目。 接着就只听平南王大声道:“本王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知道为何你们会被那什么狗屁普世大仙骗,这本不怪你们,身在乱局之中,无奈又绝望,有信的就有盼头,总比没有好。” 起芳皱眉,到了这时还替着这些刁民说话,还是他想收买人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淮化百姓也是我景国子民,这次受灾也是朝廷之过,一时大意让叛军毁了战船,大军无法南下西进,以致你们遭灾。” 起芳听他毫不掩饰的大声道,声音随着春风响彻山谷,中气十足,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这家伙不就没想过他是皇孙吗? 百姓都窃窃私语,有些感动落泪,却见他接着大声说:“可好话本王只会说一次! 即便是天朝廷之过又如何?正如你们天天听那普世大仙的花言巧语,可又谁把肚子吃饱了吗!”他振臂高呼,大声质问,伴随回音,整个山谷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百姓静静听着他说话。 很多人都摇头。 “大声告诉我,你们吃饱没有!”他又问。 “没有” “没有!没有!” “” 这下,整个山谷中百姓都大声回应起来,确实,闹来闹去,拜来拜去,回过神来,他们确实还是和从前一样,根本没吃饱。 “那便对了,普世大仙的好话不会让你们吃饱。同样,本王若只知道说些好听的话,无用的话,你们依旧吃不饱!还是会饿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平南王高声道。 百姓都看着他,眼神越来越热烈,起芳环顾四周,不知为何也隐约感觉自己胸中有些东西难以压抑。 那个男人,平南郡王,他沐浴在热辣的正午阳光之中,光热仿佛在他身边蒸腾,他一边踱步,一边高声:“本王自幼就听说,淮化百姓性情温和,心地善良,不好争斗,受法理教化,是我景朝质朴之民。 可事到如今,内有魑魅魍魉作祟,外有叛军虎视眈眈,是有人不给活路,要将你们逼成坏人,你们胼手胝足劳作,安居乐业生活,可却总不能如愿,这不怪你们,要怪就怪叛军! 他们以兵锋威吓,扰乱你们的安稳生活,逼迫你们自相残杀” 随着他的演说,百姓们都逐渐呼吸沉重起来,眼眶逐渐变得通红,大多数人逐渐记起,一两年前的泸州是个什么模样,那时人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正如平南王所说 “此时,叛军估计正在偷乐呢,他们毁了你们的生活、你们的传统、坏了泸州祖宗祭祀,你们却还在这忍气吞声,窝里争斗” 百姓都安静下来,起芳也心中有些不爽,她也是泸州人,这话连带她也一道骂了,想想有觉得好像也对。 “你们求着让我救泸州,本王已经告诉过你们,说好话不会让你们吃饱肚子! 实话实说,本王率众一千,横穿叛军地界南下,手中也无粮,但本王知道哪里有粮。” 说着,他突然拔剑出鞘,指向南方:“那里,叛军大营有粮! 苏州富庶,叛军数万,长期驻扎边境,少说也有数万石粮食,足够你们吃到秋天。 本王知道你们害怕,知道你们畏战,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真的等死吗。 你们死,不要紧,可只有泸州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香火传承,祖宗祭祀该当如何?就此窝囊断绝吗! 苏州人敢为子孙打仗,泸州人就不敢吗!” 他一声接一声,高声的质问着,每说一句,起芳都感觉直击心底,心头如同被锤子狠狠敲中一般。百姓逐渐红了眼,开始低头低声哭泣。 “没粮迟早会饿死,跟叛军拼命也是死,横竖一死,你们要窝窝囊囊的在这等死,还是堂堂正正的战死! 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狗急还会跳墙,难道你们泸州人还不如狗,只会像个孬种在这等死吗?那你们是什么!是不是人,告诉本王,你们是人吗! 是不是! 是不是!” “是!”起芳怒吼道,她胸中满是怒火,也不知是对谁的,或许是那说他们不是人的王爷,或者更多是的将他们比如绝境的叛军。 “是!” “是!是!是!” “” 高昂的回应在山谷每一个角落响起,看不见的气势开始连天而起,缓缓酝酿,升腾,浩然千万里 平南王用剑指着所有人,“本王以天子皇孙,平南郡王的身份担保,若攻破叛军大营,里面的粮食,都放给随我攻营之人,本王分毫不取!” 这话一出,刹那间人群骚动起来,目光逐渐火热,开始窃窃私语。 平南王剑指南方,“愿与拼命我杀敌、抢叛军粮食者,一个时辰之后,泸州城南集合。 本王也不勉强,胆怯畏死者就在这等着饿死,没人会将之如何,随我杀敌者,若破大营,便有粮食!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一个时辰后若到城南者,本王就带你们与老天赌命!” 两百六十三、虎狼大军 两百六十四、王者无情 时光飞逝,四月初,不知不觉间春天到了末尾,景国自开春以来,一直纷扰不断,灾祸连连。 先是去年叛军造反,然后辽国、女真联合攻入关北,再到皇上遇刺、安苏府叛乱、太子兵败,接二连三没有一件好事。 百姓人心惶惶,终日不安,想着怕是天降神罚与景国。 最近又有些辽国跑商的商人小贩带回消息,说辽国正在集结大军,他们路遇辽国各族部赶往上京的军伍大部,彻底连天,不见首尾,兵强马壮,数也数不清,随着小道消息的传播,惶恐不安的气氛更加蔓延,京都米价甚至也跟着涨了一截,虽然不多,但隐隐已有预示。 很多敏锐卓识之人逐渐开始警觉,这是国运衰微的征兆啊! 当然,明面上自然无人敢说这话,但有些聪明人心里却清楚,再大的国,再强的军,也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折腾,心急如焚只时也只能盼着事情能有转机。 而众多才子佳人,更是齐聚水榭栏轩,满腹诗书词赋,鞭笞朝政,大谈时局,感怀忧恨,壮志难酬之词到处流传。景朝在这方面反而是比较开放的,太宗曾定下“不以言罪人”的铁律,所以书生才女们再如何写诗作词都是无妨的,但也加剧紧张的氛围。 同时正因诸事不顺,很多人也对平南王李星洲南下之事不抱什么期望。 “太子如何。”皇帝一边批阅最近的奏报,一边问,这些奏折都是王越为首的政事堂先理过,列出精简枢要提交上来的,处理起来自然方便许多。 “太子已被皇后娘娘接回宫中,并未引起太大波澜。”福安连忙回答。 皇帝只是点头,“有平南王的消息吗?” 福安犹豫一下,随即摇头:“陛下,中午枢密院和兵部特来报过,暂时没有平南王的消息,不过枢密副使温道离也说陛下大可不必忧心,平南王一人两马,轻装南下必然是想好只去救庆安公主的,不会与叛军对上,应当无事。” “朕自然知道。”皇上说:“温道理长年在外督军,好不容易换防回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早派人宣吏部判部事进宫,议加封之事。” 福安点头,连忙记在心中。 皇上不说话,看起成堆的奏折,福安也安静下来,侍立一旁不敢打搅。 随着时间流逝,大殿中热气逐渐升腾,正午过后,随着春末夏初,开元气温也逐渐升高,太监宫女打开雕花窗户,清风吹进来,然后在四角放下冰笼降温。 皇宫冰库中每年冬天都会大量存冰,大户人家也是,放在地窖中,裹上厚棉絮,装满整个冰库,就能保持低温,夏秋时取用,大的冷库冰块能用一年。 静候半个多时辰,皇上终于批阅完所有奏报,然后放下手中笔,站起来缓缓舒展身体,侍立宫女连忙上前为他捏了捏肩。 随后便有人奉上清茶。 “福安呐,太后情况如何。”皇上起身面无表情的问。 福安连忙道:“后宫诸位娘娘都在陪伴,太医说太医说只怕,只怕难过今晚,即便过了今晚,明晚也” 皇上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许久不说话。 最终,他叹息一声。 福安也低头不敢说话,他陪伴皇上数十年,哪会不知陛下心中太后有何种位置。 当初皇上兄弟比如今他的子嗣还多,入主东宫继承大统也并非一帆风顺。 而太后起初也并非母仪天下,是母凭子贵才被封为先皇皇后的,母女两人算是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加之哺育之恩,舐犊情深,所以皇上与太后感情十分深厚。 故而上次平南王送香水让太后开心之时,皇上才会难得高兴。 可到如今,太后弥留之际,偏偏朝局纷扰,遍地祸乱,国不可一日无君,政不可一日不理,即便想陪伴太后身边也难上加难。 而且更加残酷可怕之处在于 福安有时都不敢去想,但却不得不想,他今年也五十多,跟随皇上数十年,经历太多,明白太多,知道其中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知道其中牵扯宽广,血腥黑暗。 可有时,事情却都是不得已而为,因有太多血的教训。 皇上缓缓踱步到花园之中,抬头看向远方,声音苍老,一字一顿缓慢道:“福安啊,记着,朕有旨意太后垂危,皇子、皇孙,各个王爷,当受诏入宫陪同,以尽孝道,应顺天德,应顺应顺” 说到一半,皇上说不下去了。 人站在原地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远方,背在背后的手指甲已经掐入肉里,流出血来 福安低下头,老泪纵横,他又能说什么,即便皇上也无可奈何之事,他又能做什么。 最近的有十年前的吴王之乱,再远些数不胜数,哪次不是动摇国本,哪次不是生灵涂炭。 越是国运不顺,越是危难之际,越发令人警醒害怕。 吴王一乱给陛下留下太深的心结,至尊皇帝被围困京城,最喜欢的儿子战死沙场,费尽心机筹划审慎多年的伐辽大计落空,从此之后,交锋百年的景辽之战中,景国开始逐渐落入下风 有些事不能明说,但不得不防,特别是诸事不顺,接连吃了关北、鞍峡两场败仗之后,天下人心浮动,对朝廷都是埋怨的情况下。 而如何解决 这正是让福安忍不住感同身受落泪的,事情到这步,解决也简单,因为天赐的机会,太后正好垂危 以此为由,召皇上所有兄弟姐妹,皇子皇孙入宫,说是吊唁,实则软禁,直到风波消停。 可如此行事孝道何在?子道何在? 连相依为命,共渡甘苦,养育之恩生母也不能让其安息,而是无情利用。 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当今人心浮动之际,万一再出一个吴王,到时又要死多少人,耗多少财帛,伤几分国运。 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有时帝王有何尝不想有情呢,只是帝王有情则乱天下,帝王多情则国难安,这是古来不变的教训 见皇上胸口起伏,久久不能言语,脸上还不能露半点声色,就这么站在那,福安只能抹去眼角老泪,上前扶住他,不敢说任何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盼着南下的年幼平南郡王能安全归来,带回庆安公主,到时陛下心中想必会宽慰许多吧。 只是千人南下也怕是凶多吉少啊。 两百六十五、虎狼惊马 邳山之上,近日来每天都会多一些旗帜,那是从各族部赶来的上层贵族,春猎也随着各个部族加入,越来越热闹,满山旌旗骏马,少年儿郎,美丽女子,欢乐的声音环绕山间。 时不时也有大人物会在晚上篝火舞蹈间高声宣布将自家女儿许给谁谁谁,或是哪个小伙博得女孩芳心,私下向家中长辈提亲,也会有一番考验。 不管哪种,热闹欢乐的气氛都萦绕不散。 雅里喜欢骑着她漂亮的雪白小母马,每天欢快的穿梭山间,每年春猎都很好玩,可今年格外好玩,因为那香水的缘故,她所到之处,总是芬芳随行,她站在那,顿时如在花林之中,很多人惊异不已,都叫她花仙公主,说她是仙人转世,雅里更开心了。 各个部族最有豪气,最有英雄气概的年轻小伙每天都围着她团团转,鞍前马后的说好话,炫耀自己弓术、马术、武技,有几个确实不错,威武雄壮,弓马娴熟,有英雄气概。 父皇也告诉她,若是见到喜欢的尽管说。 雅里觉得和他们还有众多姐妹一起打猎游玩很快活,可也不太清楚到底什么是喜欢。 喜欢?如同她对那香水一般,即便晚上也想抱着小小的瓶子睡觉一样的感觉么? 不过想到香水,她始终是有些不高兴的。 因为景国的商人传回消息,据说那潇亲王的儿子平南王郡王不知是不是犯傻病,居然自己带一千人马去景国南方救他的小姑了。 大家当时也只当消遣的奇闻异事来听,都笑景国平南王不自量力。 就连父皇和皇兄都说他死定了,因为据说景国的叛军打败了禁军,景国禁军年年换防北方,可是不用马就能和大辽铁骑僵持不下的凶悍军队。 而且据说叛军自立徐国,武士众多,至于多少众说纷纭。 有些说有十几万,有些说有二三十万,但也有去过景国见多识广的人说景国安苏府有几十万户,少说也有五六十万,当然也有人说他吹牛。 但不管如何,那平南王应该是活不成了。 皇兄私下说的时候觉得很佩服那平南王,因为他明知会死也不害怕。 雅里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因为他要是死,以后这世上就没有香水了 随后又听说那平南王原来只有十六岁,和她一样的年纪! 雅里心中震惊不已,之前她脑海中没有个清晰的概念,可总觉得平南王不会这么年轻来着,毕竟他做了呢么多事,虽然大多都是傻事。 随后一想便也释然,是啊,要不是年纪这么小,怎么会这么傻呢,白白去送死,雅里觉得自己比他聪明多了。 是啊,真是傻,那是好几十万人啊,他就敢去 想着想着,雅里心中一堵,拉了缰绳,乖巧的小母马立即停下马蹄,身后簇拥跟着的少年英雄、部族美女也都纷纷停下。 她回头问:“你们知道景人如何下葬吗?” 众人尽皆呆立当场,没想她会问如此怪异又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们都是大辽人,只知辽国丧葬,哪会知景国的。 在大辽,人死之后会置尸树上,任由枭禽啄食,历经三年,然后收尸而焚烧,焚骨时亲友聚众举酒,一起祝祷:“冬日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 至于景国,谁知道。 这时鲁王房族部的随从女子道:“公主,我知道,景国人死便挖土覆埋,然后在上面立起石碑,刻上名字,每年祭拜。” “是吗。”雅里又问:“若是尸体寻不到呢?” “便用生前衣物替代也可。” 雅里不问了,点点头骑马继续走着,身后众人也开始重新说笑。 马儿轻快,道路曲折,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好没趣味 大营中,丁柄穿着不合身的山文铠甲,昂首挺胸,得意骑马来回巡视大营,但凡见不顺眼或者见他不低头的人便叫拉下去上几十鞭。 他现在是副厢指挥使,他是徐国真正的皇室,谁敢看不起他! 以前爷爷看不起他这个孙子,丁毅看不起他这个堂哥,便是家中管事也对他这个主子爱理不理,现在没人敢看不起他,没人! 他是实际的徐国皇室,是副厢指挥使,手握兵马万千,身份尊贵,谁敢看不起他就杀谁。即便丁毅也不敢动他,前两天丁毅也不敢动他! 想着想着,丁柄张狂的大笑起来。 这几天大批粮食、军械都陆续从凛阳城中运过来,投石车,船子弩,攻城楼,军令已下,明日一早便要开赴泸州,决一死战。 到时泸州人也会知道他是谁,他是大将军,是亲王,是徐国皇室! 想着他大笑着策马往外走,结果一不注意却被迎面而来的人一惊,加之营地中地面泥泞,马脚下打滑,将他重重摔下马,华贵甲胄沾满黑色污泥。 丁柄怒不可遏,狼狈站起来便大叫:“皇卫何在,把他拖下去砍了!” 他的亲兵都被改叫皇卫,亲兵上前,按住那惊慌的士兵,士兵大喊:“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是营外斥候,有要事禀报知府大人!” “什么要事?”丁柄问。 “这”斥候犹豫一下:“回禀大人,军机要事,知府大人交代只能独禀他一人。” 这话一出,丁柄肚子中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瞬间愤怒达到极致。 只告诉知府大人? 丁毅,又是丁毅,什么都是丁毅!为什么总是丁毅,从小压他一头的是丁毅,父辈爷辈最爱的也是丁毅,天生奇才是丁毅,掌管大权的还是丁毅,结果这么一个杂种,一个下人,贱人也只认丁毅! “砍了!把他拖下去砍了!”他红着眼大声下令。 斥候被吓傻,连忙哭喊着争辩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可他越是这么说,丁柄心中火气越大,根本不听他分说,亲兵将他拖到大营栅栏外,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人杀了,丁柄却越发觉得窝火,顾不得满身污泥,骑上马便怒气冲冲向着营门外奔去,身后跟着上百亲兵。 远处大营外正是黄昏,夕阳西下树林黑得可怕,身后营地已经亮起数不清的火光,此时正是饭点,歇息吃饭的时候,众多将士卸甲进食,整个大营中都是米和肉的香味,毕竟数万人的伙食汇聚一处,隔着几里都能闻到。 大营前方,黑暗的树林和天边的夕阳连在一处,如同一张看不见底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 盛怒之下,丁柄的马越来越快,身后亲兵都赶忙跟着怕他出事。 突然,一大片鸟雀从远处树林中飞起,浩浩荡荡如黑压压的乌云飘向天空,一下惊了丁柄的马,马儿扬蹄,慌乱的左右摆动。 丁柄拉好几次缰绳,可始马儿还在慌乱,亲兵也趁机跟上来,他大怒道:“什么破马!鸟都飞了你还惊什么,有什么好惊的,林中有鬼不成!” “大大人。”身边的卫兵颤抖的拉拉他的衣袖,指向前方树林。 丁柄一抬头便呆住了,他终于明白胯下的马儿为何惊慌,它怕的根本不是那鸟雀 两百六十六、危险 夕阳西下,光线昏暗,天空逐渐黯淡无光,地面的大营面积几乎等同半个泸州城大小,纵横交错,井然有序,营中火光通天,炊烟升上天空,一切似乎祥和而又宁静。 但危险已经靠近。 什么是虎狼之师? 人们很多时候喜欢用数字去对比双方的实力,你有多少兵马,我有多少将帅,但结果往往表明数字只能用于威慑,人岂是一堆数字能够料定的。 如果纵观人类战争史,会发现它非常奇怪,混乱而无序,难以找出坚实可靠的客观规律,越是命运转折时刻,越是关键的战争,其结果往往越发破朔迷离而出乎意料。 当初波斯大流士十几万大军,号称六十万,信心满满,亚历山大只有四五万,结果信心满满的大流士被打得落户流水。 官渡之战袁绍大军十几万,信心满满,根据正史《三国志》记载,官渡之战初期,曹操兵力只有数千,结果信心满满的袁绍被打会老家,郁郁而终,当时最强大的一方诸侯从此没落。 到了赤壁,换曹操信心满满,二十万大军南下,孙刘联盟瑟瑟发抖,结果信心满满的曹操被周瑜打得败走华容,终其一生没有机会统一中国。 再到夷陵之战,换刘备手握十几万大军信心满满,要与东吴决一死战,结果信心满满的刘备被年纪轻轻的陆逊打得托孤白帝城,含恨而终。 到唐朝,同天及天生东突厥颉利可汗,王庭牙帐之下数十万众,结果被苏定方两百骑兵撵着跑,杀得抱头鼠窜,唐军后军大部一到,几乎兵不血刃俘虏十几万男女,十几万牲畜。 而号称带甲百万,遍地是兵的辽王朝,七十万大军,被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两万人打得大败,从此也有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人类战争就是如此混沌而不可预测,难以找出客观规律,或者说必胜法宝,所以它是如此的风险巨大,又如此令人血脉膨张。 有时会忍不住想,人的肌肉力量是有上限的,再厉害,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差距也不可能如此之大,两百人追着十几万打,两万人打败七十万!简直如梦如幻,十分不真实 其实这反而是更加真实了,人类是复杂混沌的生物,所以混沌的结果,不可意料的情况,反而更加符合人的规律。 很多时候人类并非武力决定胜负。 比如苏联的强大和覆灭,苏联军队强大到什么程度?350万大军陈列,核武库可以把地全球陆地炸一遍,飞机、坦克,水面战舰,水下潜艇,空间站,航天飞机,轨道卫星 苏联几乎强大到让人们都不敢去想要如何用武力去击败它,可眨眼之间,它就荡然无存了。正如当初的汉王朝,唐王朝一般,当人们都不敢想要如何击败它时,它瞬间覆灭了。 这就是人类,复杂、混沌而脆弱的人类。 生而为人,并非神明,不全知,也不全能,但却每个人都在思考,都有意识,思考产生差异,差异导致碰撞,碰撞溅射火花,人心复杂就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人类在混沌和无序中试图建立秩序,然后再一次次被击垮,不断重复,不断进步。 人心决定胜负。 什么是虎狼之师呢? 一群食不果腹的人就是饿狼,一群为生存而战的人就是猛虎! 生存、繁衍,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生存最简单的部分是什么?就是进食,摄取能量,维持机体运转。 野兽之所以为称之为野兽,而不同于人,就因它们凭本能生存,饿了就吃,发春就jiao配,受到威胁就反击,恐惧、胆怯、羁绊、思念几乎不会影响它们。 人也是生物,当人被逼到只本能驱动之时,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野兽!比恶狼,猛虎更加可怕。 李星洲不知道为什么叛军大营里的人没有早些发现他们的到来,因为他在林中发现对方斥候蹲守的哨点,而且最近的哨点离泸州城不过三十里左右,而且神机营还射杀了几个没来得及跑掉的斥候。 他已经做好用火炮轰开营门的准备,结果叛军居然毫无防备,朝北的大营正门还是开着的。 不管如何,他是有准备,林中厢军开始擂鼓。 众多厢军军士带领之下,饥饿人群如潮水涌出,不只是观音庙的上万人,还有泸州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乡勇百姓,他不知道有多少,但肯定比叛军还要多。 当鼓声响起,人群如同浪潮嘶吼着冲出树林,扑向叛军大营之时,李星洲身边的的神机营也同时开火了,三百人的轮番齐射,目标是营地正门,所在的高地距离大营前正门哨塔足足有一里地。 枪械射程有限,现代步枪有效射程在400米左右,但有效射程并不是说枪只能打这么远,很多时候交火距离都是远远大于400米的,实际步枪弹能轻松打出4000米的距离,只是说超过400米之后,精度下降,射击位置无法控制,子弹威力开始衰减。 对于遂发枪也是如此,如果想让神机营集中命中,必须在两百米内,这个距离已远远超过弓弩射程,但李星洲不需要精度,精度不够,密度来凑,他需要的只是让营门前的哨兵来不及关门。 子弹在黄昏的夜色中呼啸,三百人不间断的轮番射击,整个山中都是刺耳的炸响。 远处以叛军大营为中心,周围大片区域内石屑纷飞,木桩炸裂,四个惊恐的卫兵还未明白什么就被放倒,后边有人大叫,想冲上来关门,可瞬间也倒在地上。 营地大门附近叛军惊恐不已,不知发生什么,几个人还在吃饭的纷纷丢下碗筷,惊恐看向大门。 又听到山中不断如雷鸣般的不明声响,顿时大骇,好几个惊恐向后逃,而神机营还在射击,音速飞行的子弹,他们根本看不见,只知道有人撞鬼般倒下,那恐惧可比死还令人肝胆欲裂。 大营外如潮水般的民众已经借着这机会瞬间涌入,神机营停止射击以防误伤,整个营地北部前哨大乱起来。 黑压压的人群不断涌入,如同野兽嘶吼着涌向四面八方,对于他们来说,营地中的米肉香味如同致命诱惑一般。 从山顶高地看下去,能清楚看到整个大营中的情况。 正大门附近的叛军措手不及,然后一触即溃,很多人向后逃,也有人的翻过栅栏却忘记营门外拒马,慌乱中被扎得肠肚横流,凄惨哭喊求救却无人理会。 更多的被黑压压的人群裹挟,然后淹没不见,有些被打死,有些被踩死。 几个站岗枪兵反应过来扎死了人,但泸州民众如不畏死的野兽,前面的死后面的顶上,瞬间几个枪兵也被柴刀锄头开了瓢,淹没人流中。 中营的叛军听到骚乱和喊杀,匆匆集结起几百人横在营帐中间,但只是一会儿便崩溃了,因为民众四面八方涌来,是他们的几百倍,很快将他们合围砍死。 见此惨状,中营残余叛军根本不敢反抗,丢盔弃甲向大营南方逃窜。 前方溃逃,后营刚匆匆穿戴集结起来的叛军也不知发生什么,只是见前军哭喊溃逃,头破血流,以为战败,也不知敌人到底是什么。见前军惊惧哭喊,顿时也害怕起来,数倍于前军的后军骚乱了一会儿,也丢盔弃甲跟着跑了,根本没交上手。 两百六十七、恶鬼横行 兵败如山倒,顿时整个庞大的城寨大营中,到处是乱窜的人,火光纷乱,喊杀冲天,置身其中的很多人根本搞不清发生什么情况,只听同僚哭喊,到处逃跑,心里最不好的预想都浮上心头,也跟着逃起来 居高临下,李星洲身边的严申,狄至还有起家两兄妹都看呆了。 “世子,我们也下去吧!”严申拔出腰间战刀,激动的道。 李星洲却不着急,他问身边狄至:“行军布阵你最懂,看看这大营的粮仓在哪。” 狄至拱手道:“禀王爷,这大营粮仓可能不在此处,一般排兵扎营,如果人数众多,都会把大营和粮仓分开,派军单独镇守。 一来大营中众多将士吃喝拉撒在一处,寸土寸金,腾不出地,人多手杂也容易走水;二来怕有军士心生歹心,为粮哗变。 不过我看这叛军大营西南角的构造倒像粮仓,只是拿不准,说不定叛军不怎么知兵也是可能的。” 李星洲点头,然后伸头仔细居望向大营的西南角,果然,那里是些大大的椭圆建筑,像是粮仓,而且有专门的高大木制栅栏隔开,成了一片比足球场还大的独立区域。 安苏府以前只有几千厢军,丁毅又是商人之后,即便再有本事,也不一定通晓军事,和狄至这样的禁军军官始终是不同的,他犯错将粮食囤积大营之中也是有可能的。 “所有人随我来,攻下大营西南角!”李星洲一声令下,然后骑着眉雪下山,众人策马跟进,一千神机营军士也整齐跟着。厢军士兵被安插分散下去带领百姓,他们身边目前只有这些兵力了。 中军大帐位于大营最南方,与前营大门相隔三四里地。 大帐中,丁毅看着一张详细的泸州城防图,这是他花粮从泸州厢军军官手中换来的。 他旁边站着刘季,冢励,还有几个临时封的徐国丞相,史官,六部之类的官员,都是苏州几大商家的人,封些闲散官是为稳定几大家族,这些人无非是摆摆样子,没什么实权。 实权在丁毅手中,丁家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比起家中不成器的亲戚,还有这些名义上的徐国大员,丁毅更信任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虽然刘季连名字都没有。 “刘季,你说明日到泸州城后,我们攻哪个门好。”看了半天,丁毅突然开口问。 刘季拱拱手:“大人,我觉得只怕东门更好攻,南门是正门,朝向从凛阳过去的大道,只怕泸州会多加防范才是。” 丁毅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一旁文士打扮的冢励优雅作揖,摇了摇手中纸扇,他现在是凛阳知县兼徐国户部司同知,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令旁人羡慕。 “在下认为不必如此,我徐国有军士数万,兵强马壮,泸州城内顶多不过几千厢军,不足为惧怕。 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我军十倍于泸州,何须搞这些计策手段,景国大军尚且败在我徐国手中,何惧泸州?” 刘季听完有些着急,但还是恭敬拱手道:“大人,泸州城中只是厢军数千不假,可谁能说得准百姓不会死守?我徐国大军如今带甲数万,可起初也只有数千厢军,若不能雷霆之势拿下,百姓跟我们对着干,不知会多出多少军队。” “呵,区区刁民何足为惧?他们反又如何,要刀兵,有甲胄吗?”冢励不屑的道。 随即一挥衣袖,显然对刘季反驳他很不满,他一席话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居然还敢反驳:“这是古人兵书,能用则用,事情能成最好,何须想得复杂,说得神神叨叨,自找麻烦。这些哪是你一个下贱猎户能懂的道理!” 刘季被他一席话说得涨红脸,但也无法反驳,他之前确实是个普通猎户,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手掌万千兵马。 就在气氛尴尬之时,众人突然听到北方传来奇怪的声响,即便大帐之中,隔着厚厚账幕也能隐约听见。 众人都停下来,然后不解的走出中军大帐,这下声音更加清楚,如同打雷一般,又想爆竹,但是更响亮,响彻天空,还有回音。 “怎么回事?”丁毅问。 刘季摇头,然后道:“大人,我马上派探马去查看。” 不一会儿,一个士兵骑着马就像大营北方跑去。 众人安静等待,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还伴随着隐约的喊杀声 丁毅逐渐感觉情况不妙 他立即回身进入大帐中,拿起挂在武器架上的配刀。见他这动作,文官们都慌乱起来,冢励也顾不得自己的扇子,连忙收入袖中,慌乱退后几步,站在卫兵身后。 丁毅是最冷静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他先叫来卫兵,牵马和马车过来保护几个文官先走再说。 这时已有狼狈的军士披头散发从北边跑过来。 而且越来越多,喊杀声也逐渐变大。 丁毅令亲兵带几人过来问话,几个人哭喊着跪在地上,话也说不清,只是哭诉有满山恶鬼攻营,见人就抓咬,根本不怕死,他们已经死了很弟兄,恶鬼正向这边来。 丁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恶鬼! 天色逐渐暗下,根本看不清北方的情况,中军大帐地势较高,他连忙上马往前,刘季也跟着他,待走一会儿,到大帐前陡坡边时,瞬间营地的大部情况落入眼帘。 漫山遍野黑压压的身影,如同潮水一般铺涌而来,借着夕阳余光,只能隐约见到狰狞可怖的轮廓,如同一片黑色海洋,横贯东西,彻地连天,无穷无尽,比他们的人不知多多少! 如同修罗地狱,恶鬼横行 到底是什么,哪来的,他心底发凉 看着哭喊向这边跑来,血肉模糊,浑身狼狈的手下士兵,有人被咬掉耳朵鼻子,惨状吓人。 丁毅瞬间胸口一闷,头晕目眩,就要栽下马去,刘季连忙扶住他,然后转身果断下令:“传我将令,全军后撤,从南门撤出大营,撤回凛阳城,快!” 两百六十八、战场落幕 两百六十九、四月风起 其实想想也是,叛军不过也是乡勇匹夫临时披甲带刀,便成了正规军,一两个月前他们也是平头百姓。 根据叛军战俘的交代,大营中兵力已经增加到两万七千余,本来第二天一早还有军队要从凛阳城支援过来,粮食,辎重也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待凑齐三万大军,次日便进攻泸州城,可万万没想,泸州居然先一步反攻过来,加之当时天黑,百姓凶悍,铺天盖地而来,有些手里没家伙的百姓见人就咬,很多叛军还以为见了恶鬼,吓也吓破胆。 听了这些,起芳冷汗都流下来,好险! 正如那平南王所料想的一样,他们要是稍有犹豫迟疑,再等上一两天,叛军围城,困住泸州四门,数万饥饿百姓被困城中,四门狭窄,后果不堪设想。 这王爷小小年纪,魄力却令人惊叹,他的魄力和果决救了泸州无数百姓。 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不会说,现在百姓到处高呼平南王,又是吹嘘他的事迹,又是拜他的名字,明明几天前还是刁民乱贼,现在都听他号令,置泸州父母官的起家于何地 不过一夜鏖战之后,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处理。 比如那些重伤难治的伤病员,叛军也有,泸州百姓也有,但泸州百姓更多一些,足足二百三十人,因为他们都没有穿戴甲胄,只要受伤大多都是重伤。 这些人是无法医治的,军中也有专门用来让他们解脱的器具,一种棱形锋利锥子,对着后脑一敲,就能轻松击碎后脑骨,让人瞬间死去,感受不到痛苦。 但这些都是由军中最老的那批老兵来做的,寻常人也不让去看,老一辈说因为死者阴气旺盛,不避讳容易伤及活人。 可平南王却将所有军中高层都叫上,一一目送那些躺在地上,半死不过的人一个个被凿碎后脑死去。 起芳看得心底发麻,毛骨悚然。 她杀过人,也见过杀人,可没见过这样的,两百多人,整个大帐中密密麻麻都是,一个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死去。 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一言不发,直到所有重伤之人都解脱,他才叹口气:“我知道你们总是避讳死亡,所以不愿见,可自古知兵非好战,让你们见见也好,怕有一天你们见多了死人,便对人命便不以为意了。”他说完着转身而去,年轻的背影竟给人一种沧桑的错觉。 起芳看他背影,一时间五味陈杂,口中默默念,“自古知兵非好战。” 自古知兵非好战,心底珍惜人命的将领才会不惜代价,不惜生命的去战斗到底吧。 为了珍惜生命而付出生命,第一次,起芳也觉得人很奇怪了 这场大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平南王遵守承诺,每人放米半石,半石粮食,足足每人六七十斤,百姓欢天喜地。 放粮一直持续两天两夜,一刻不曾停歇,好几个点同时放粮。 最后统筹发现,领粮的百姓多达八万多!虽然有些是后来的,但也足以说明那天晚上攻入叛军大营的多达五万以上,可能有七万之多。 叛军大营粮仓足有三十五囷,根据叛军交代,这些都是为攻打泸州做准备,这几天紧急从凛阳运来的,三十五囷,累积有十万石左右,足够三万叛军吃上六七个月,安苏府不愧为景朝最富庶的府之一。 连起芳都感叹,泸州是比不上的。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在于,平南王下令军帐中的被褥、布料衣物,都归百姓,但甲胄、军械还有战马要交会。 因为当晚趁乱,很多人洗劫军营,起芳当时就觉得他太过天真,都被百姓抢走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还回来,因为甲胄、战马可比粮食值钱,谁会傻到还回来。 结果真的还回来了 百姓自愿归还甲胄,战马,兵器,即便有些不还的也被举报,然后挨了板子,大批军资就被这么追回,加之大营仓库中本身的库存,甲胄足有四千多具,刀枪、弓弩、箭矢、弩矢、船子弩、攻城楼车,投石车都有。 几天内,平南王挑出精壮之人,快速武装,短短六七日,一支五千多人装备精良的新军便有了,而且人数还在不断扩充。更多的人则在厢军指挥下,不断向泸州运送粮食,辎重。 起芳看得目瞪口呆,身为泸州父母官,也没见百姓这么听他们起家的话。 到了第七天,平南王召集所有百姓,带上能带的物资,一把火烧了叛军大营,然后开始撤军。 好不容易得来的大营就这么一把火没了,起芳气冲冲的想去找他理论,可到王旗面前,却顿时也不敢气了。 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似乎有着独特的气质,他总是笑呵呵的,说话有时不着边际,让人感觉轻松,可一旦见到他真人,又觉得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威严,让人不敢违逆。 听她的疑问后,平南王大笑起来,然后反问,“如果叛军反攻回来,你守得住吗?” “什么反攻” “叛军啊,起都统有没有想过,我们仗着先发制人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可接下来呢?”平南王指着地图让她过来看。 然后手指点了点凛阳城:“这里才是叛军前哨重镇,隔此营不过百余里,叛军退到凛阳就可以重整旗鼓,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我们是一堆手无寸铁的百姓之后要是反攻怎么抵挡。” “可可也太可惜了,我们好不容易打赢的。”起芳还是不舍。 “有舍才有得,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这个大营再好,也没性命重要,不畏死的战斗是好事,可拼命也是要有策略的,否则就是白给。”平南王说着拍拍她的肩膀,就像长辈对晚辈的教训,让她十分不爽。 “什么白给?” “” “好,那就退,可我们还有什么可等的,难道等死?” “当然不是等死,要等四月底。”平南王一边喝茶一边道。 “等四月底?” “是的,四月的风。”平南王说着指了指凛阳城:“等四月风起,我就把这破城连根拔起。” 两百七十、泸州局 两百七十一、匪夷所思的调度 两百七十二、崇拜危机 两百七十三、秋儿的船 李星洲看她一眼,也不回答。 起芳反应过来,不情愿的端正态度:“王爷看水文图做什么。” “哈哈哈,既然起都统低声下气的求我,那本王就好心好意的告诉你,当然是为将来做打算。”他说着将泸州知府记录的所有水文资料小心收起来:“能不能赢这场仗,可就看这些了。” 对他的卖关子,起芳十分不爽,李星洲换了茶杯,为她倒上茶,这是清茶,他自己的喝法,“本王其实和起都统都是一样的人。” “不敢,属下担待不起。”起芳接话。 李星洲一笑:“哈哈,不就是杯茶,有何担待不起,喝吧,本王准你。” 起芳被接二连三开玩笑,脸黑了:“王爷不要再拿属下开玩笑,你明知说的不是茶。” “你还真没幽默感。”李星洲摇摇头,脸上笑意也收起来了。 “我说你我一样并非乱说,我们都是权欲极强之人,所到之处,只要下定决心融入其中,必然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属下不敢。”起芳回答。 李星洲无视她的反驳,然后自顾自喝了一口茶,然后道:“不过我们也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你总是封闭的,试图独立,而本王不同,在我这一切都是开放的,互助的,融合的。 如果继续下去,你只会越来越封闭,一如往日泸州,而我则会不断壮大,权势与日俱增,因为你是一个人,而我有很多人。 你问我为何看水文,因为本王相信有人会帮我,我信得过同伴,如同他们信我一般,所以我是不可战胜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起芳避开他的直视:“王爷王爷与我说这些有何用处。” 李星洲把茶杯递给她,这次起芳犹豫一下,还是接住了。 “本王是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你的权欲!”李星洲郑重道,有些事必须早日挑明。 “相反,在我看来权欲是积极的,代表人有上进之心,但是本王也希望你的权欲是大气的,自信的,而非狭隘而闭塞,只知道斤斤计较,窝里横,家里斗。泸州百姓为何愿为本王赴死,却不听你们起家的话?好好想想吧。 如今泸州危局只是稍微缓解,正是需要勠力同心之时,不是勾心斗角之际。”李星洲字句清晰,认真的道。 起芳这种人一直都是不稳定的因素。 但是,风险与机遇并存,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也不存在绝对的事,起芳的不安定另一个方面证明她确有才能。 权欲并不是完全的坏事,因为权欲,不满足,是上进的动力,总比怠惰要好,这样的人会比别人更加努力,更加积极。 可这也像一颗定时炸弹,不早日处理,迟早会爆发危机。 之前与起芳不熟,但事到如今他必须说清楚,叛军随时都有可能反攻,若是内部先出问题,会不攻自破。 听完他的话,起芳许久不开口。 女强人的她此时手臂居然有些颤抖,李星洲也不催,她需要时间去想,过了一会儿缓缓抬头,“王爷是怪罪属下。” 李星洲摇摇头:“要是怪罪,本王早就给你加个罪名杀了你,泸州民心向我没人能拦着,起都统冰雪聪明,我话里的意思你肯定能听明白。” 起芳沉默,然后点头,又接连点点头,再次抬头看他眼神也隐隐不一样了。 “好,你懂就好,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李星洲说着笑起来,然后一饮而尽。 起芳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凝重顿时烟消云散,压抑的气氛也散去。 “从明日起,起都统便连淮化府内务也负责了吧。”李星洲道:“你最熟悉泸州情况,很多事情你才能办,不过要记住,春耕为重,随时备战。” 起芳单膝跪地:“下官遵命!” 就在这时,有衙役敲门进来禀报:“王爷,外面出事了,街上有百姓抬着王爷泥像游行供众人跪拜,狄至指挥使差人阻拦,起了冲突,闹到衙门来了。” 听到这个,起芳“噗嗤”一声笑出来:“咯咯咯,平南王好威风,这才训完人,自己先出事,游街供众人跪拜,只怕普世大仙也没这等风光。” 李星洲哭笑不得,一下子头大起来,偏偏这节骨眼上闹出这些破事来 四月初晚间,宪圣慈烈太后,当今皇上生母薨逝,举国服丧。 皇上下诏皇家子弟进宫吊唁,为太后守陵,外人只当寻常,但很多身居高位之人却看出其中不同寻常,明白皇上的心思,行事也更加避讳起来,减少和皇亲国戚打交道,就连才会京的太子也被冷落一边,无人敢拜访慰问。 在京的皇家子弟连夜被送进宫中,含泪送别家人,而分封外地的也陆续进京,一刻不敢耽搁。 这种时候谁若晚了都可能让皇上疑心,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丢性命,皇上的铁血很多人都记忆犹新。 而潇王府,因为李星洲不在,无需守陵。 王越本想带阿娇一起进宫吊唁,可却没想被自己孙女拒绝了,阿娇虽红着脸,但依旧认真的向爷爷说明,她是王府的人,吊唁也该是天家亲眷之礼,非与臣子同道 德公气得脸黑,忍不住大骂李星洲靠不住,自己逞英雄去了泸州,留下她的宝贝孙女在这遭罪 气话归气话,德公自然也是心急如焚,他堂堂政事堂首官,景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顾不得陛下猜疑,每日往枢密院跑,只为第一时间知道南方战报,打听消息。 而另外一边,王府也没有闲着,除去生意,每月生产的大批手雷都由严毢亲自与兵部对接交付,但他也一直按照小王爷之前的吩咐,每批都私留一些在王府中。 水力落锤已经建到二十一座,连绵四五里,王府河岸边成了全新的地带,与开元城任何地方都不同,充满工业感,工匠们越来越熟练,随着技术的积累,批量建造不成问题。 二十多水力锻间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遂发枪的生产效率也再上一个台阶,王府府库中已经存了一千三百多把,而且还有三十六门炮。 可自从听到世子危险的消息后,众人都乱了手脚,到处打听消息,想方设法想要帮助小王爷。 当时只有秋儿一言不发,默默离开。 秋儿向来就是话少的人,因为她总是行动更多,因此她也总是先人一步。 王府造船厂,河湾水流寂静,两艘全新的大船已经伫立在河滩之上,工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两艘船进度基本差不多,已经到最后的铺设上层甲板阶段。 不过比起现在的船更加奇怪,风帆小许多,船头更窄,船体出奇的大,如一座小山,比景国之前最大的船还要大上许多。 上层甲板还未铺设,隐约可见中间被奇怪的分为很多舱室,船尾后端有很多密集的齿轮、轴承,复杂而精致。 秋儿带着斗笠,身边跟着季春生和几个军士,正在河滩指挥着工人。 “秋儿姑娘,这大家伙真能救世子吗?”季春生问。 秋儿点点头,然后道:“不过要快些,再快些才行。” 季春生点头:“明日某再从武德司私调些人马过来,某这武德使做不做不打紧,只要老天保佑世子平安无事。” 秋儿回头看向案边两艘庞然大物,嘟着嘴,眼中有泪,小声道:“我可不管老天,我自己救世子,我一定要救他” 两百七十四、人非神 两百七十五、抹去荒诞 两百七十六、叛军双袭(上) 天光昏暗,风声肆虐,正午时分也不见半点天光日照。 细密的雨点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树林道路泥泞,每次踩踏,污泥便更加稀烂一分,十分恼人,树林间人影密布,长长的队伍排成横列缓缓推进。 刀盾手在前,后接枪兵,弓手压阵,隔着茂密树干,隐约还能见西边大道上淋雨待命的数百马军。 刘季紧握长刀,跟着众人缓缓前进,雨水淋入甲胄夹层,寒冷刺激得他汗毛直竖。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风还在吹,树叶和雨水的声音掩盖他们的脚步,这是好事,可也有不好之处,他们同样听不到任何大营中的声音。 细雨阻碍视线,但刘季依然能看到远方黄土堆砌高坡,他知道大营要到了。 此地他再熟悉不过,大营就是他带领众人建造的,那些是平中军大帐地基时挖出的土石,都堆砌到大营西南,为的就是下雨天能防山洪。 因为这边地势较高,有一段三十多步的距离没有栅栏和拒马,如今,这土坡却成了他们的掩护和突破口。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五十步 距离越来越近,刘季和众多军士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前排的刀盾手脚下一滑,摔倒在泥坑中,泥水飞溅,响声很大! 刘季大惊!那士兵也吓得趴在泥坑中不敢动弹 众人都有些慌乱,呼吸沉重起来,但等他们逐渐稳住阵脚,惊魂未定之时,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情况,敌人没有发现他们! 刘季闭眼松了口气,随后瞪了那士兵一眼,继续带队缓缓前进,这次他们更加小心。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斥候不敢靠近,他们也不知大营中具体情况,但这大营本就是他们建起的,营地布置,构造,他了然于胸,只要冲进去! 刘季有把握,只要冲进去就能赢,他们能出其不意,然后打开南门,放马军杀入,到时定能重新夺回大营。 距离二十步! 已经极限了,刘季沉住气,微微下蹲,大喊一声:“杀!” 瞬间,士兵也跟着高喊起来,杀声震天,他们踩着泥水冲向那土坡,土坡后方就是大营,他们曾经丢失的大营! “杀!” 细雨纷纷,泥水飞溅,喊杀震天,刘季带头冲锋,踩过泥水,稳住身形,几大步爬上土坡,因为雨水缘故土坡松散泥泞,容易打滑,他用嘴咬住背,手脚并用才爬上土坡,众多军士紧随其后。 却不曾想变故陡生! 泥土湿滑,加之一起爬的人太多,土墙承受不住,突然倒塌! 好几人随着泥土滑落下去,一阵天旋地转,有人被泥土掩埋,众人乱做一团 慌乱中,来不及检查哪里受伤,也顾不得满身泥土,刘季摸到手边的刀,大喊一声站起来,结果却瞬间愣住 眼前没有营帐林立的的大营,没有人山人海的泸州百姓,只有一片焦土! 冷风箐边,临时落下的大帐之内,丁毅、冢励,还有一众徐国官员都在紧张等待。 连续两天的降雨让冷风箐水流大增,他们不得不架起两座小桥。 本来若不是雨季,冷风箐水流不大,可以随意趟渡,可现在下过几场雨后,山中水流汇聚,水位暴涨,步军还能勉强趟渡,马军却只能下马牵马过去。 大军渡过冷风箐后,道路狭窄,全军行进速度缓慢,容易暴露。 商议之后决定由刘季带领精锐先锋袭营,袭营得手,打开营门之后令兵回报,后军再跟进,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大营只有二三里地,但因周围林木茂密,不易被发现。 丁毅在大帐中缓缓踱步,刘季已经去了半个多时辰,应该有消息才对 “那刘季不过是个乡野下人,依我看是信不住的,丁兄就不该派他去袭营。”冢励摇着扇子道:“对方说到底不过手无寸铁的农夫,优势在我,应集中兵力,一举击溃,何须如此谨慎,想得复杂,用这些小手段呢。” 账外雨声不断,丁毅没有回他话。 冢励尴尬了一下,神色不好看了,但很快掩饰过去。 丁毅双拳紧握,虽然先败一阵,但他心中依旧是胜券在握的。 只要夺回大营,然后直攻泸州城,在四月之内拿下泸州,五月初就将从南边和东边调来的守军遣返,如此就能万无一失。 他不想从南边和东边调兵,特别是东边,可他迫不得已。 南边是切断水路的要地,可苏州有十几艘战船,不是大船,是苏半川留下的,不过朝廷战船沉在鞍峡,这些船要封锁江面已经足够,所以不担心。 反倒是东边,兵力空虚之际景朝若是派大军从陆路来袭,首当其冲就是东部几个县城。 前几天汪家家主也告诉他,确实有股景朝军队从苏州迷山古道进入泸州,那么泸州人突然奋起反抗,攻占他的大营十有八九与那伙人有关了。 到底是谁都这么大本事,短短十几日整肃苏州糜烂局势,还反攻他们大营呢? 丁毅心中好奇,也警惕起来。 像冢励这些人他是懒得理会的,投靠他时嘴里说着“实力至上,明臣则主”的大道理,还说得大义凛然。 其实狗屁的实力至上,嘴边挂着这样话的人说到底无非是软弱无能,毫无立场的墙头草罢了。 但是偏偏徐国不能没有他们这些读书人,加之冢励与他熟识,当初对他也有帮助,还是景朝枢密使冢道虞的侄子,身份尊贵,所以留他说不定日后有用。 丁毅却心里清楚,威胁不是那些拿着柴刀、草茶漫山遍野跑的百姓,而是身在泸州,整肃全境,让民众一致追随,然后与抗衡之人。 泸州与苏州接壤,此人不除,他们永无宁日,腹背受敌,这也是他不惜要集中兵力,一举攻破泸州城的原因。 不一会儿,传令兵匆匆冲进大帐,全身淋雨湿透,还在滴水,裤腿和鞋子还沾染污泥,一进来顿时将大帐内垫着的名贵毛毡沾上泥水。 “混账!看你做的好事。”冢励生气大骂,“这毛毡贵重,就是你的命也不值!” 传令兵被吓得手足无措,丁毅看他一眼,然后道:“你做得没错,军机要务,无须顾忌,快报上来。” “大人,刘指挥使让小人回报,大营已经攻下了。”传令兵道。 丁毅大喜,嘴角勾起:“好!好啊,来人,备马,全军随我推进,快!” 丁毅脸上的喜色只持续了两里路。 两里路,即便下雨道路湿滑,对于马军来说也不过一刻钟的事,然后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片焦土。 漆黑的木炭,焦土,烧过的木桩,蔓延方圆数里。 奢侈豪华的中军大帐,林立森然的无数营帐、哨塔、栅栏、拒马、粮仓,统统不见踪影。 放眼望去一片漆黑,蔓延到极远处,直到与山那边的葱郁林木相接,雨水汇聚焦土之中,被碳灰染成黑色,黑水到处流淌,景色骇人。 刘季神情低落,一身铠甲浑身泥水,走过来单膝跪在他马前:“大人,属下无能,大营大营变成这样子,木炭没有余温,也闻不见烟尘味,看情况,已被烧毁好几天。” 丁毅眉毛下垂,前额紧皱,眼睑、嘴唇都在颤抖,浑身湿透伫立在雨中。 他呼吸粗重,咬牙道:“起来,这不怪你。” 随后跟来的士兵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纷纷驻马呆立当场。 两百七十七、叛军双袭(下) 两百七十八、王府的船 两百五十九、兵临城下 两百六十、攻城 两百六十一、炮舰 两百六十二、徐国军的变故 两百六十三、天干物燥,人心浮动 两百六十四、尔虞我诈 两百六十五、何时归 两百六十六、苗头 两百六十七、大局已定 冷风箐,因地处森林和平原分界处,经常冷风习习而得名,也是划定泸州与苏州边界的河,冷风箐以北为淮化府,冷风箐以南为安苏府。 冷风箐这条河并不宽阔,水流也很小,只有夏初雨季时才会涨水位。 待到雨季过后,又变成水深不过膝盖,马儿减速就能轻松趟渡的小河。 冷风箐那边是郁郁葱葱的繁茂森林,一眼看不到边,冷风箐这边,是稀疏的灌木丛,青草肥美的平坦草原,在那后面,就是夹在大山中间的坚固堡垒,安苏府北方最牢固的门户——凛阳城。 冷风箐以南,夏风吹动草丛,灌木哗啦哗啦随风作响,马儿悠闲吃着草,炎热的天气让他们不耐烦的时不时发出嘶鸣。 从东到西,一条长长的黑色横墙,五千多马军,横列在宽阔的草原之上,伫立在夏日肥美的草堆之后,肃杀弥漫在平原每一个角落,草原上最活跃的老鼠也悄悄躲藏于草根密布的洞穴中不敢露头。 在那之后,左右两翼还有整装待发的步军压阵。 大军列阵,密布凛阳城前的平原,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半点混乱的痕迹,与泸州守军所见全然不同。 “树林的好处就是,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可身处群山之外的人,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丁毅高坐临时搭建的将帅台,身后为随风飘扬的帅旗,前方是整装待发浩浩荡荡之徐国大军! 所有人紧紧盯着远处山林,看着鸟雀惊起的地方。 冢励站在一边,忍不住感慨:“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既除叛逆,又用他们的尸首引出泸州守军,此战大局可定矣!” 丁毅听闻,嘴角上翘,目不转睛盯着远处树林,“本官倒想好好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远处树林边,有如同米粒大小的人影惊慌哭喊冲出森林,向着这边跑来。 紧随其后,气焰高昂的泸州骑兵也随即冲出树林,减速趟渡冷风箐,追杀而至,他们密密麻麻,高声吆喝,笑骂,无情的追上惊慌失措之人,然后逐一从背后砍倒。 骑兵气焰熏天,激动不已,陆续趟过冷风箐,一直向着这边杀来,直到那些身影从米粒大小变成拇指大小,变成拳头大小 丁毅嘴角上翘,他们不知,冷风箐就是他们的黄泉河 碧蓝天穹之上,云朵缓缓飘动,雪白积云之下,风起声涌动,猛烈的风从东而来,远处冷风箐后方山林卷起一阵白绿相间的波涛,风卷砂石,吹歪灌木,压低繁茂的草儿。 风吹草低,隐匿其后的杀意毫无遮阴显露出来,黑压压看不到边,如同天穹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每个人人心头 那些泸州骑兵似乎也终于发现了,激动高兴的喊声逐渐消弭,只剩漫天狂风。 丁毅嘴角带笑,缓缓站起来,优雅从容的看着上一刻还气焰嚣张的骑兵惊恐掉头,高声喊着什么,不要命的向后狂奔,但已经晚了 树林那边,列阵整齐的泸州步军已冲出树林,一条长线向南推进,他们身处低地势,距离太远,加之草丛灌木的遮挡,根本不明白如今所处的境地。 丁毅心情舒畅到极致,压抑那么久,被打击那么久,心中的快意几乎喷涌而出,大旗迎风咧咧作响,马儿开始紧张嘶鸣,他一挥手,冷声道:“击鼓进军!” 刹那间,风云骤变! 中军战鼓随风而上响彻天际,随之而起喊杀震天,黑色的阴影洪流随即开始缓慢加速,再加速,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径直冲向刚出树林一无所知的泸州军队。 几个呼吸之后,浪潮撞上那些树林边的黑色孤岛,那些泸州军队,就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船,瞬间被淹没,两侧步军随即开始推进。 大局已定! 丁毅重重捏紧拳头,那隐忍多时,筹划多时的计策终于起作用了。 对方主帅确实厉害,短时间之内整肃泸州,重整军队,激扬士气,接二连三让他们吃败仗,逼迫他不得不冒险从东南调军,不得不分权给各大族获取支持。 种种屈辱,种种挫败,种种不甘 可无论如何憋屈,如何狼狈,如何不甘,终于,今日今时,此时此刻,一切都结束了!他丁毅终将一雪前耻! 此战之后,天下所有人都将知道,他丁毅才是天之骄子,他丁毅,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冷风箐边喊杀震天,中军将台筑在高处,居高临下远远望去,虽隔着一里多但依旧能看清,率先冲出树林,毫无准备的千余骑兵已经被杀得溃散,大多死在阵中,少数在逃窜。 后方大部的步军毫无准备就面对徐国五千多精锐马军的冲锋,第一轮就冲散左翼,随即大批马军折返,从缺口杀进去,一时间血肉横飞,人纷纷倒下,也开始逐渐退败,向冷风箐后退。 隐约的喊杀和惨叫汇聚一处,可已经来不及了,人是跑不过马的,当初他就是深知这点,才从辽国陆续买进良马。 泸州的步军很快就被马军围住,然后不断袭扰,每次袭扰都会有人死于马军枪下,但泸州的马军几乎全被赶尽杀绝,剩余的都在溃逃。 步军拿来去如风骑兵没办法,后排陆续的弓弩射击命中率很低,因为面对的是跑动的马,而不是行动迟缓的人。 泸州步军在不断被杀,徐国大军士气高涨,这样下去日落之前,所有人都会被杀。 但丁毅知道,泸州军队根本坚持不到日落之前,估计再磨上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开始溃逃,一旦溃逃,就是一边倒的追杀 “冢兄,你说泸州城下之后,该举谁为知州。”丁毅得意笑道,结果已经明了,此时此刻,胸中淤积许久的晦气荡然无存。 冢励连忙道:“古有孙仲谋坐断东南,今有丁大人先定知州,情景不同,结果不同,但胸中豪气却是如出一辙,实在令人佩服。” 丁毅笑起来:“冢兄,此后不必称为大人。” 冢励一愣,似乎明白什么,连忙笑着说:“属下明白,以后谓为徐王。” “哈哈哈哈”丁毅迎风大笑起来。 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果然他才是天之骄子。 一刻钟后,宽阔原野中泸州军队留下一地尸体不断后退,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只剩半数左右的人被逼到冷风箐边,徐国浩浩荡荡的精锐骑兵随着跟进,一一将落后之人斩杀,铺天盖地的骑兵,浩浩荡荡的步军步步紧逼压过去,到了冷风箐,骑兵暂时被迫放缓趟渡,但并不影响大局。 泸州军已到死局 “冢兄,传令凛阳城,今晚准备酒肉,犒劳三军!”丁毅意气风发的道,随即又下高台,准备上马车:“本官身体不适,准备回城,告诉刘季,剩下之事由他全权处理。” 传令兵听后骑着快马带着令旗向远处战场奔去,周围亲卫也纷纷上马,护送丁毅回城。 风起云涌,大局已定。 两百六十八、逆转+胜负 两百六十九、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星洲依稀记得第一次见起瑞时的情景,那是他还想过,像他这样的人该如何打倒,人高马大,如同一座小山,有熊虎之力,就是甲胄也包裹不住他充满力量的肌肉。 可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被找回来的起瑞已是冷冰冰的尸体。 马枪挑开他的腹部直到胸口,内脏流了出来,胸口还有穿刺伤害,脖颈被划开,一边大动脉被割断,血已流干,高速冲锋中的马枪,足以刺穿钢板,何况是区区人体血肉。 李星洲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最终一句干巴巴的话作结,:“好好收敛,把他的尸首带回泸州。” 纵使心中有言万语,万般悲痛,但都没用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当死亡到来之时,只有顺应,除此之外,卑微的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起瑞率领的前锋两千多马军冲在最前面,大多已经死伤殆尽,剩下的人连一军都不够。 大胜之后,亦有悲伤。 夏夜皎洁月色之下,众多火把汇聚。 冷风箐以南的洼地中,上万尸体累积成高高的山峰,像一座小山坡,有泸州人的,但更多的是叛军,很多尸体才从河水中打捞出来,不说气味,实心炮弹攻击下,很多人连尸体都找不全,河水冲刷浸泡之后的惨状看起来就已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挨着水源,不能放任不管,特别是天气炎热的夏季。 在华夏传统观念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忌讳死亡,死人小孩不能看,棺材出门闲人避让,不能看,守孝之人三年之内不入他人家门,否则会带来晦气和霉运等等,民间习俗流传久远。 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宋后伴随封建礼教逐渐形成的。 在李星洲看来,死亡是无须避讳的,生与死都是人生必须经历之事,直面死亡,才能正视生的价值,如果连死都不能正视的人,是绝不会将他人性命放在眼中。 寻常人还好,要是到了高层和统治者也不知死为何物,就会酿成草菅人命的惨剧。 在所有将士注视之下,李星洲亲自将火把丢入尸堆中,浇满油,盖着山中木材的尸山一下子点燃,然后烈焰冲天,火光照亮凛阳城外的原野。 所有人静静注视,一言不发。 李星洲带着所有将士一起跪拜之,然后默哀。 入夜,凛阳城外,大军已经扎营,营地中气氛热闹,因为他们刚打了一场大胜仗,缴获大量物资,马匹,盔甲,武器等等。 凛阳城东西两面都是山,大军靠近城墙之后只能扎营在离城墙两里左右的峡谷之中,在通往凛阳城的大道上立起拒马,木板,设立哨卡。 有狄至在,这些都不成问题。 夜晚,李星洲带着严申和狄至登上两侧山坡,终于看到了凛阳的全貌。 凛阳城墙最高的地方高达三丈多,东西纵横,正好夹在两山之间,城内南北狭长,城头亮着火光,到处都是把守的士兵。 三四丈高的城墙,就是泸州城也不敢比,果然是坚城,而且左右都是高山,没有后顾之忧,易守难攻。 从他们站的山坡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到城头的情况,但这山坡距离凛阳城头至少有一里多的距离,也就是六七百米。 别说寻常弓弩,就是床子弩也根本够不着。 床子弩的极限射程大概三百米,但这是极限射程,能有效瞄准和杀伤的距离大概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 其实弓弩因为其弹速限制,有效杀伤的距离是远远低于人们想象的,而且非常考验技术和经验。 而且百步穿杨能叫神射手,所谓百步,大概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米的距离,可这样的神射手,整个景朝找下来,说不定找不出手指的数目,而且必然是经过数年,或者数十年苦练。 十个人能决定一场大规模战争吗?天方夜谭,除非在神话或者民间传说之中。 “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如今轮到我们围城。”李星洲站在山坡感慨。 狄至和严申兴致都不高,大概因为起瑞的事,特别是严申,他和起瑞的关系是最好的。 吹着夜风,李星洲心中也不好过。 狄至对他的忠心像是坐而论道,易趣相投,对彼此才能的惺惺惜惺惺。狄至觉得他是个好领导,他则觉得狄至是可造之材。 严申则如同家人,不离不弃,不计代价,一直跟随。 而起瑞对他更加特殊,起瑞虽人高马大,力如熊虎,但比起起芳显然更傻,智力比较低,更加单纯而天真,如同孩童,孩子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他若喜欢就是喜欢,不牵扯任何东西,干净而纯粹。 正因如此,起瑞之死反而是最令人痛心惋惜。 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而真实,越是纯真之人,就越危险。 大多数泸州骑兵尸体被找到时伤口都在后背,是在逃跑中被杀,起瑞的致命伤都在正面,后背没有半点伤痕,他到死也不知道什么是逃跑啊 看着远处黑烟,李星洲忍不住想到那句古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起初他留下来都是为自己的利益一搏,在前世他也曾为自己的利益杀死过人,但都是少数。 而如今,看着远处尸山燃烧,照亮平原的熊熊大火,当真正用成千上万人的命铺砌心中理想时,他才懂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心里负担,不是一般人能够背负的。 “明天就把起瑞送回去吧。”李星洲道。 狄至默默点头,严申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们可以围城多久?” “禀王爷,我军来得匆促,并未带太多粮草,但可以从泸州城中运过来,估计能支撑三个月。”狄至回报。 李星洲点头:“狄至,明日你就回泸州,发粮,我们围城!” 狄至神色激动,单膝跪地道:“领命!” 叛军最后的精锐已经被击溃,死了很多,还有很多四下溃散,到处逃窜,现在是反攻的时候了。 凛阳城坚固,如同堡垒不假,但李星洲其实早有计划,待到雨季过后,天干物燥,他可以用火炮轮番轰击,只要火药和弹药足够,再坚固的城门他也有信心轰开。 可如今,神机营经历冷风箐大战后,南下带来的火药和弹药所剩已不多。 两百七十、攻守互换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徐国与泸州之间完全攻守互换。 徐国之前驻扎在淮化府边境三万大军,随后从东南抽调军队,又补足三万大军,前前后后,五万多的大军,如今只剩凛阳城内寥寥数千。 丁毅在半夜醒来,头疼欲裂,他第一件是就是问了战况。 红毡铺地,镶有金边的蚕丝被褥,古木雕花窗,四出头黄花梨官帽椅,书案边金镶玉的官印。 凛阳不是一座普通的县城,它是徐国北方门户,临近泸州城,所以这里早就成徐国先锋重镇,驻扎精锐,成为丁毅第二个重要办公点。 而其野心亦无声烙印在这属于他的屋中。 候守门口的官员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屋外火光冲天,人声嘈杂。 丁毅好像明白什么,最终只虚弱的问:“此为凛阳否?守军多少?” 为首的凛阳县令冢励拱手道:“大人正在凛阳城内,守军六千。” “呵呵,呵呵呵”丁毅惨笑:“徐国五万大军,如今还有六千是么哈哈哈,一月不到,五万大军只剩六千六千!” “敌将狡猾奸诈,还会妖术妖法,依下官看非战之罪”有官员连忙道。 “对对对,战事难以料测,我徐国大军当初连朝廷禁军都打败了,皆是骁勇之士,此番无非被敌人妖法乱眼,待退回苏州,再招募乡勇,卷土重来,多加防范,定能取胜。” “言之有理,按如今形势,先回苏州,稳重为上啊。” “大人身体欠恙,也正好回去修养,同时厉兵秣马,才有再战之机,大丈夫能屈能伸方为豪杰,再者大人之前也是百战百胜,一时失利,不算什么。” “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如今退守苏州重整旗鼓,待到” 丁毅忍着不适,听着这些人安慰,可越听,就更加不适了。 他从小聪慧通达,心思灵敏,悟性很高,很多话他听三分就知七分,这些人各个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在安慰他,可哪个不是在向他施压,想要他撤回苏州! 他们只不过是自己怕了而已。 平心而论,他也开始怕了,五万多大军,一月不到,之剩寥寥数千,谁能不怕。 对方到底何方神圣! 可不管怕与不怕,他已没有退路,即便卧病在床,他依旧脑子清楚。 让了凛阳城,泸州大军就能长驱直入徐国腹地,再无阻挡,徐国北方各县他们想去何处就去何处,如鱼入大海,再难捉摸。 徐国集中兵力尚且不能抵抗,一旦他们深入腹地,零散各处的村镇,县城如何抵挡! 这完全就是以身饲狼,蠢货们以为让狼咬一口肉,忍痛让狼有得吃就会松口,可狼终究是狼,一旦咬上,就会一口接一口,直到活活被咬死。 凛阳决不能让!他心中有数。 “够了,本官倦了,你们回去吧。”丁毅打断他们,然后虚弱摆摆手,让众人退下。 他是不可能退的,绝不可能,一退就是万劫不复。 凛阳城外,李星洲看着夜幕之下的坚城,身后带着几个卫兵,他们扛着一堆红色和黄令旗,点着火把在黑夜中穿梭林间。 夏夜,月光明朗,凛阳城内高度戒备,从山坡上远远的能见到城中情况。 “王爷,我们大晚上的爬山干嘛。”年轻的卫兵不解的问,他们大多都是泸州人。 “哈哈哈,晚上出来当然是抓鬼。”李星洲开玩笑道。 “啊!”卫兵被吓一愣,“”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毕竟最近死亡经历多了,确实很多人心中多少忌讳害怕,但王爷这么毫无忌讳的直白说出来,刹时间,众人觉得心里反而松了许多。 今夜之行自有目的。 走了一会,李星洲用拇指比划了一下凛阳城头,用脚扒开一块空地,“在这插红旗。” 卫兵得令,上前插上红色旗子,为防止夜间风大,又从周围落叶中扒出几块大石头压在根部,用手晃了晃旗杆,很稳。 借着火把光亮,李星洲继续带着他们走走停停,穿梭在树林中,林间充满松香燃烧后的臭味,有火把在手,人又多,树林里怪叫的飞禽走兽也不敢靠近。 他们连夜忙碌两个多小时,终于把所有的旗子都插遍两边山头。 忙碌完后,全身无力,毕竟一天鏖战,又晚上爬上,是人都会累。 李星洲带着众人坐躺在山头灌木丛中,看着月光下忙碌的凛阳城。 既然事到如今,这城池他势在必得。 虽不知杨洪昭有没有动作,但只要攻下凛阳,他的军队就能长驱直入安苏府腹地,即便不能彻底击败叛军,叛军也会终日惶恐不安。 如今,主动权已经转换。 “王爷,那城我们时候时候能拿下。”有人问。 李星洲一笑:“你问我干啥,我又不是天上神仙,哪会知道它什么时候拿下。” 众人都嘿嘿笑起来,和王爷说话,是最令人放松的。 “如果王爷要人登城,就叫我吧,我定会第一个攻上去。”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比较瘦弱,和他差不多大的卫兵道。 “你不怕死吗?”李星洲好奇的问,然后指了指凛阳城:“那城墙可有三丈多高,别说上面有守军,就是跌下来也要命。” 年轻的卫兵也看着凛阳城:“不怕,我爹说过,做人不是怕死,是怕死得没意思,要是死在那,死也有意思。”说着他竟然笑起来,明明说死,他却能笑,这一笑顿时让李星洲有些五味陈杂。 李星洲最后也跟着他笑起来,拍拍他肩膀道:“你爹说得没错,人不是怕死,是怕死得没意思,从今往后,在我手下,就算迫不得已要死人,本王也会尽量让人死得有意思。” 少年笑得更加开心了,因为万人敬仰的平南王居然认可了他的话。 四月底,酷暑彻底笼罩大地,四月三十,四月的最后一天。 鹿春县,淮化府最东边的县城,鹿春只是小县,全县上下,外加周围村寨,不到过千户人家,不过因为靠近大山,很多人打猎为生,日子过得比较富裕。 在这个年代,打猎可并非简单的等于吃肉,动物毛皮往往价值更大。上好成年虎皮一张就能够一个平民之家好好吃上两年。 而其它皮革也是众多甲胄的主要材料,朝廷,官府都会收购。 有本事的猎户可比寻常人家日子好过得太多。 一大早,就有猎户匆匆赶到县城衙门,说有要事禀报县令老爷。 可县令老爷昨晚跟新娶过门的小妾闹腾一晚,睡得晚,又年纪大,怎么都起不来。 县令老爷起床气还大,没人敢叫,一直到中午,六十多岁的县令慢悠悠起床,洗了脸,吃过饭,才有人敢去报信。 猎户匆匆见了县令大人,说是昨晚他在山中连夜狩猎,结果看到山中有盖住好几个山头的人影,怕是阴兵借道。 县令年纪大了,反应迟钝,一时没理解怎么回事,理解明白之后也没在意,只是大骂猎户是眼花了。 直到下午,他自己的小舅子,县里守军校尉,带着朝廷的殿前指挥使杨洪昭来找他,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甲胄精良的大军径直进入他家大院。 “你你,你怎么”县令老爷这时才目瞪口呆。 他那年轻的小舅子低着头道:“他说是朝廷将军,要见姐夫,我就我就把他带来了。” 就这样,徐国最东的门户鹿春县沦陷在景国大军的兵锋之下 随后短短几天,杨洪昭的十万大军往西北推进,所到之处,纷纷开城投降。 几乎兵不血刃,拿下东部大大小小十余县,因为这些县的守军都被抽调往北方,即便想反抗,临时组建的几百民兵,面对装备精良的十万朝廷大军,也毫无胜算 两百七十一、东南之变 两百七十二、言语之利 凛阳城下,大军围城,到五月初,狄至从泸州带回大批粮食,还有两千多人的部队。 百姓听说平南王大败叛军,围困凛阳城后欢喜雀跃,众多乡勇纷纷汇聚泸州城中,想加入王爷麾下效力,许多百姓自愿送来衣食以供大军使用。 狄至自然高兴,但想到王爷再三跟他交代的:不受犒赏,不误春耕。 他只得统统拒绝,至于上万乡勇则挑出家中有兄弟的两千人补充,毕竟冷风箐之战叛军溃败,但王爷这边损失也不少。 几人欢喜几人忧,起芳见到起瑞的尸体时再也忍不住,大哭一场,一月之内两个哥哥都死了,对于她来说是个沉重打击。 可还有很多人不知他们家人已死,因为军队是临时组建,很多人是临时编入,造籍登记根本来不及,战死时死的是谁也无人知道。 所以英雄往往是孤魂野鬼,埋骨冷风箐边的上万人,一年之后,十年之后,谁会记得呢,谁会记得他们以血和性命为两府谋求安居和平。 兵源粮食充足之后,接下来就是围城。 本来李星洲打算借着四月底五月初的旱季,夏风吹得天干物燥之时,用火炮轰开城门。 但他发现自己南下所带的火药和弹丸已经消耗半数以上,要想破开城,估计需要好几日的连续轰击,火药和弹丸都不足了。 此时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还要处理。 正午,李星洲带着严毢,来到大营外围的空地中,这里位于大营北侧,到处竖起栅栏,两千多叛军俘虏被羁押在此。日夜有人监守。 两千多人,又要人监视,又要吃粮食,狄至提议杀了。 李星洲一到,众多目光汇聚到他身上,大多都是恐惧、不安、祈求。 他一一无视,打马走到他们跟前。 眉雪十分高大,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灰头土脸,跪满整个山坡的战俘,李星洲道:“你们想必都想知道我是谁,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朝廷平南郡王李星洲。” 大多战俘一呆,随即脑袋埋得更低,有些被吓得发抖。 最前面的一个战俘突然哭起来:“王爷,小人只是个打猎的,没有与朝廷作对的意思,是他们逼我的,逼我来打仗的,求王爷绕我一条狗命,绕我一条狗命吧!” 说着就砰砰砰磕起头来。 旁边守着的士兵见此,将他推倒在地,他立即吓得不敢起来。 李星洲心里有数,苏州为何反,如何反,汪伦已经交代得一清二楚,不过是和普世大仙一般,又是一出愚弄百姓的大戏,不过想必半吊子的普世大仙。 安苏官府和苏州几大商家更加演技生动,财力物力雄厚,无数无辜百姓,不过是苏州几大家族夺权的牺牲品。 他骑着梅雪来回踱步:“安苏府作乱已成定论,按理来说你们都是乱臣贼子,按律当斩,株连九族。” 这话一出,很多人一下子吓得哭出来,有人想站起来说什么,旁边看守士兵的弩立即对准了他,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哭。 李星洲接着说:“不过经我细查,其中有人作梗,安苏府百姓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丁毅可告诉你们,朝廷大军为何伐安苏府?” 众多战俘一脸懵逼,毕竟他们大多都是乡勇,来自十里八乡,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也验证汪伦当初所交代之事。 朝廷大军南下苏州,起初并未准备伐逆,而是想逼苏州知府给个交代,或者他能主动认罪,结果苏州直接就反了,才成今日局面。 若追根揭底,安苏府能反,最大的成功就在于官府和几家大商联合,忽悠所有百姓。 结果官府势力又被大商中的丁家撺权,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百姓的力量才是最大的。 不欺骗百姓,他们几大商家外加安苏官府,即便有再多银子,粮食,甲胄兵器,若不得人心,也没法闹出这些事来。 李星洲叹口气,死那么多人,闹那么大事,无非是因信息技术受限,交通不便导致。 “你给本王说说,苏州叛乱始末,若实话实说,免你不死。”李星洲对刚刚一个劲磕头求饶的战俘道,战俘感恩戴德,激动连连的给他说起来。 不能听人一面之词,汪伦作为苏州高层,而这些战俘是苏州底层,若是他们的话能对上,十有八九就是真。 战俘连忙从他的角度一一交代叛乱始末,包括丁毅怎么对百姓说,苏半川怎么告诉他们等等,这其中自然诸多欺瞒。 比如朝廷钦使末敏云本是来问知府苏半安之罪,因为他儿子参与刺杀皇帝。结果在苏半川口中就变成问全安苏府之罪。 朝廷大军南下本是后手,如果苏半川拘捕,才由大军出击,杀入城中生擒。结果在苏半川口中,朝廷大军就变成无缘无故讨伐苏州之军,还隐瞒他们刺杀皇帝之事。 听他说完,李星洲越发感到其中黑暗。 百姓被先受叛军祸乱,又受厢军欺压,民愤积累到极致就要喷涌而出,结果偏偏这时气势汹汹的朝廷大军来了。 朝廷大军在哪?为何而来?百姓不知。 只有官府知道,因为安苏府掌握话语权,有话语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怎么说,百姓就怎么信。 话语权自古以来都是十分可怕的天下利器,大多数时候掌握在官家手中,具体下来就是文人。 如果看五四远动之前不难发现,只要对读书人有利的历史形象,大多会被传颂塑造得十全十美,如同圣人,比如孔子、孟子、诸葛亮等等。 以诸葛亮为例,因诸葛亮做到读书人的终极理想,不为国君实如国君,位极人臣。所以不管他原本何人,真的假的,演义也好,野史也罢都会往他身上加,久而久之,百姓也就信以为真。 而魏在正史为正统,但魏之曹操确被骂得最惨,被妖魔化,被读书人各种贬低,久而久之百姓也就恨曹操了。 追根揭底,曹操为何招掌握话语权的读书人恨,无非因他提出“唯才是举”,人有才就用,管你是不是读书人,是不是士人,这损害文人利益,所以会被口伐笔诛。 如今情况也是,掌握话语权的安苏官府和丁毅,动动嘴就忽悠这么多百姓。 百姓不知道,叛军作乱,厢军欺压,都是苏州官府和商人自导自演的戏罢了,就连朝廷大军要踏平苏州也是谎言。 言语之利,千万倍胜于刀剑! 它轻轻松松击败朝廷禁军,轻轻松松葬送数十万人性命,轻轻松松让两府之地、千里沃野民不聊生。 李星洲站在他们面前,字正腔圆的大声道:“丁毅也好,苏半川也罢,什么都没告诉你们,你们不知朝廷钦使为何南下,为何大军要来,那本王就告诉你们。 因为苏半川之子苏欢,还有丁毅在京城谋划刺杀皇上,计划败露,他们一路逃回苏州,钦使大军所到,只为讨伐逆贼,何来踏平苏州之说!” 这一下,所有战俘都愣住,因为这个他们从官府那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还有,厢军作乱,抢夺民财粮食,官府给你发粮食,你们以为苏半川仁慈爱民? 可本王却从苏州大商汪家家主汪伦那逼供出,厢军和官府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厢军抢粮给官府,官府就把西村抢的粮放给东村,东村夺的米送到西村,以此博得人心!” 这下,所有战俘更加目瞪口呆,都低声议论起来。 李星洲骑马来回,叹口道:“罢了,你们也是无辜之人,本王无意杀人,回去吧,将我今日所言之事仔细想想,好好琢磨,去好好印证,告诉你们家乡父老。 同时你们好好记住,本王以朝廷平南郡王身份做保,苏州人有罪者,贼首丁家、苏家,其余人等皆为之蒙蔽,朝廷大军到时若不抵抗者,可免罪。” 说完他对旁边士兵道:“送他们出营。” 一下子,所有战俘都欢喜起来。 李星洲想了想,又高声道:“记住,今日本王所说,万不可当着上官之面妄说,只可说与家人亲友听,因言之祸已至饿殍满地、积尸盈野,本王也不想你们白白送性命。” 话音落下,战俘们都安静下来,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他。 “走吧,若下次,还敢站在本王阵前,你们定会没命!”李星洲自信满满的说。 战俘们默默点头,随即有人跪下磕了头,然后才起身离开,众多战俘也如同感染一般,急于求生的人们仿佛战胜对死的恐惧,一个接一个叩首一拜,然后才被送离军营。 李星洲也知道这些人下次见面,有可能是站在他对面,毕竟个人在集体意志面前何等渺小,他们即便再不想,也会身不由己。 可正如他所说,因言语蒙蔽,死的人已经够多。 再者,政治永远是拉拢大部分,打压一小撮,首恶必办,从恶勿查,他也想通过这些人,揭穿丁家和安苏官府的谎言,然后孤立他们。 所以李星洲才说,朝廷只有丁家、苏家问罪,余者无罪。 两千多张嘴,足够丁毅吃一壶。 丁毅不是喜欢以言论控制人,欺骗人吗? 那他也该尝尝滥用话语权的恶果,百姓认为官府的话是权威,那么他一个朝廷王爷,平南郡王的话,是不是权威呢? 拭目以待 两百七十三、圣人之书 两百七十四,是他! 两百七十五、苏州水军 两百七十六、 泸州西门,道路宽阔,因为出西门然后转南,不出不过四五里路,就是渡口,泸州繁华时来往船只很多,这条道上车马自然也多。 渡口叫“上三江口”。 三江口是指两河交汇的三岔水路。 这条挨着泸州城西的河叫鱼庄河,从剑南路而来,流向南方然后与大江汇流,下游河面很宽,吃水深,水流缓慢,正因如此才适合建渡口, 南下的大船也能从大江取道鱼庄河,然后到达上三江口。 两艘五十多米的大船停靠案边,如同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因为吃水关系,两船都不敢太过靠岸。 随行的众人都看呆了,众多士兵,庆安公主,起芳还有狄至都是。 走在最前面的李星洲伸手接住眼泪汪汪冲进他怀中的秋儿,小姑娘一身女扮男装,俏丽可人,不过因船上的居住条件也闹得灰头土脸,发髻乱糟糟的。 “小丫头,怎么不听话。”李星洲心疼道。 秋儿闷声道:“他们不会修船”说得理直气壮。 一时间李星洲也哑口无言,这就是秋儿,要是别人该会说“我担心你之类的话。” 可也因此,他更心疼这小姑娘了,微微后退,点了点她的鼻尖:“呵,伶牙俐齿,心虚了吧。” “没有”秋儿摇摇头,说着将小脑袋埋在他胸口,不一会他已经能感觉胸口衣襟的湿热了。 “哈哈哈,好好好,秋儿最老实好吧。” 抱了好一会儿,李星洲才放开怀中秋儿。 那边季春生也激动的冲上来抱住他,季春生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关爱有加的长辈,毕竟他也是和潇王一辈的人物。 不过李星洲还是有些不解:“季叔,你怎么来了?”季春生是武德使,乃是天子门房,皇城护卫,皇帝皱眉会让他来。 季春生笑道笑道:“世子,是皇上让我来的。” “父皇!”身后站着的小姑惊讶道,满脸惊喜,随即感动得落下眼泪,听到皇帝不远千里派人来,她当然高兴。 可李星洲却见季春生脸上笑容一滞,他似乎明白什么,连忙岔开话题道:“先别说了,将船上的东西搬运下来吧。” 这不像皇帝会做的事,李星洲心中默默想到。 他大体知道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皇家利益大于一切,天家威严高于一切,他不过是个皇孙,而小姑也只是一个远嫁他乡多年的公主,理应不值他如此挂记。 但不管如何,此次王府大船到来,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船上带着三十六门火炮,一千多把遂发枪,大量火药,弹丸,而且这些火药还是经过加工,能长途运输的防潮火药。 火药防潮原理简单,将制成的火药中掺入烧酒,然后研磨到尽量精细,然后拌成米粒大小颗粒,晾干后火药成颗粒状,就能方便保存和运输,还能防潮。 当初他临南下时和秋儿说过,只是来不及去做,没想现在秋儿已经给他带来一船的粒状火药,不得不说这丫头的实践精神悍然如此。 看着众多士兵将大桶大桶的火药从船上往下搬运,李星洲心中忍不住豪情万丈。 可不要小看着颗粒状最佳配比火药,这几乎是黑火药的巅峰之作了。 黑火药的最佳配比直到1825年才由英国人计算出来,而且配比不对的火药威力也有天壤之别。 当初清政府就因火药工艺落后,不知道科学配比,在武器性能上被英国人吊打。 清军三千斤火炮射程不到1200米,而英国陆军当时一门十二磅野战炮最大射程就有3200米左右,足见其差距。 根据当时清军军官回忆:“(我方火炮)间或击中夷船,亦不能催折破碎,于彼无大伤。”足见清朝火炮威力低下。 而英军火药则“性尤猛烈”,军官形容:“力远势猛,所到之处,人则毙伤,物则破败。” 英海军32磅火炮可以在千米距离上,击碎、击穿800毫米厚的坚硬橡木,而当初他们使用的火药,与秋儿带来的火药,配比,加工几乎是一样的。 所以李星洲才会如此欣喜,这些成粒火药,会让火炮和枪械威力再上一个等级。 这时李星洲都有些隐隐担忧。 他前军带来的十二门炮都是潇钢,也就是真钢打造的,可枪械中前一半多,大约六百多把都是用普通铁做的枪管,之前还可以,若是遇上燃烧更充分,威力更大的火药会不会炸膛? 心里想着,他将秋儿交给小姑照顾,然后把季春生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季叔,皇上可不像会发兵救小姑的人,你们到底怎么说服他的。” 季春生也看了左右无人,小声道:“世子,其实此次南下是皇上让我来救你的,还说若是有不测,则不管庆安公主,将你带回去就行。” 李星洲扶额,果然,“可皇帝为何要救我?” 季春生想了一下:“大概太后去世,皇上心中悲悯,不想失去家人吧,至于到底为何,某也不知啊。” 太后去世了 李星洲点点头,确实有可能,人性多变,人们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概太后之死也让皇帝意识到自己老了,所以更加珍视家人吧。 但不管如何,两艘大船一到,凛阳城其实已经破了 只是叛军还不自知罢。 李星洲不急,可以让言语随着时间慢慢发酵,两千多张嘴,能让丁毅尝尝什么是唇舌之剑,毕竟他当初就是用嘴骗的苏州百姓,如今也算报应。 他把季春生带来的五百火枪兵,编入神机营,同时将神机营所有铁管火枪都更换为潇钢火枪,保证换新的火药之后不炸膛。 就地招兵扩军,但即便如此,王府带来的遂发枪还有剩余。 于是扩招之后,将神机营人数拓展到两千人。 其中两百多人为炮兵,剩下的都是火枪手,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用了四天。 另外一边,狄至统帅所有泸州马、步军,还在围困凛阳城。 第五日,他不得不分别缠缠绵绵好几天的秋儿,然后抽出一千厢军保护公主府,严申也留下来,看似保护公主府,其实更多的在于保护秋儿。 秋儿是一种可能性,要万无一失。 五月中旬,李星洲带着众多枪炮,火药,弹丸开始准备南下,因为他们来时的驮马,行进十分方便。 临走时秋儿再三说要去前线,说实话,带着她李星洲心里更有底,但安全至上,战争之事谁也说不定,最终还是将她好好保护在公主府中。 四月中旬,重组后的神机营在百姓欢呼目送中出了泸州城,这次随行的是季春生和起芳,李星洲本不想带她,因为起瑞刚死,她还披麻戴孝,要是她也有个意外,那起家就正是从此衰微。 不过她执意要去,说要去看丁毅死在她面前 出南门,城外村镇的百姓还在必经道路上等着,时不时为士兵塞上几个鸡蛋,桃李之类的。 李星洲骑着梅雪,春风得意马蹄疾,看着后方驮马拖着的密密麻麻木桶,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啊!十九世纪日不落帝国崛起的秘密之一。 季春生跟在左侧,听过李星洲这些日子的经历之后,他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在公主府中每日都祭拜潇王,告慰在天之灵。 而秋儿更多关心的则是他危不危险,她和月儿虽是潇王选的,但最终还是与李星洲一起长大的,季春生心中的潇王,就如秋儿月儿心中的世子一般。 有些些羁绊情谊,并非简单的男女之情,爱恨之分说得清的,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东西,绝不是肤浅的男欢女爱能概括的。 “属下本以为王爷公私分明,现在看来也免不了俗气啊。”起芳骑马在右边,冷嘲热讽道。 李星洲好笑的看她一眼:“哈,你这不是废话,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起芳皱眉:“俗人?俗人也会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也会做《青玉案元夕》。” “谁跟你说的?” “” 一想也是,神机营大多都是京城带来的士兵,很多都是京城人,还有王府护院,知道也不奇怪。 “你又说我俗,又说我不俗,我能怎么办,俗不俗还不是你说了算,问我作甚。”李星洲笑道,这人说话就是不讲逻辑 起芳愣住,脸色一阵变幻:“属下是说,你那爱妾秋儿姑娘,王爷还真是怜香惜玉,居然不惜抽调一千厢军,还留下严申,就算看守世间至宝也不止于此吧。” 她说得冷嘲热讽,李星洲哈哈一笑,他知道很多人并不理解,但对于他而言,一个有极高科学悟性的人重于一切。 他只是摇摇头,然后道:“起都统,这么跟你说吧,泸州之地,苏州之地,若要说兵锋,能当十万雄师;南方之地,剑南、安苏、淮化合在一处能当二十万;景国上下,南至白夷、大理交界,北至辽国,西抵崇山,东至大海,能当四十万。 放眼天下,大理、白夷、西夏、女真、景国、辽国,能当百万” 说到这,李星洲停下来,起芳和季春生都看向他,“然后呢?” “然后” 李星洲忍不住陷入深思,人类历史是人类共同作用推动的不假,追求人人平等,公平、公正不假 但那些有着极高科学悟性之人,却实实在在能做到一人能当百万师,甚至更加夸张。 爱因斯坦在十九世纪出生,二十世纪去世。 但时至今日,人们所说的人类的新时代,全世界最尖端的学者还在孜孜不倦的去验证,去诠释他所留下的知识,然后得出结论——爱因斯坦是正确的。 这就是科学悟性的重要,人才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正如美国海军次长丹金布尔评价:无论在哪里,钱学森都值五个师。 事实却证明,钱学森远不止五个师,如果没有这位导弹之父,如何在美国威慑中熬过最艰难时期可能都会成为新生中国的天大问题。 这就是改变人类命运的人。 对于尖端人才而言,悟性大于知识储备,知识是可以学的,而且学也学不完,但是获取知识的思考,科学思维的悟性,这些却是没法学的,那是天分。 这也是秋儿的重要之处。李星洲可以把自己看做一个存储卡,他脑中有很多来自后世的知识,但他并不具备成为秋儿那样的敏捷的科学思维。 所以他可能成为博学者,成为爱迪生一般的发明家,却绝成不了牛顿,爱因斯坦一类引导全人类思想变革,进入下一个新纪元的时代伟人。 “秋儿,她可能当千万,当亿万。”李星洲平静的道。 起芳和季春生都呆了一下,因为这话说得太过夸张。 李星洲拍拍眉雪的屁股:“别惊讶,说了你们也不懂,本王守护的是一种可能性,改变天下的可能性。如果可能,那当然最好” 虽话说得逼格很高,可起芳依旧认为他在胡说八道,不过是为自己徇私保护爱妾找个借口。 五月十四日,李星洲带着新神机营与狄至汇合,然后开始连夜布置火炮,之前焦山确实建好地基,准备好设计点,但没想到火炮一下子从十二门增加到四十八门,有带人日夜不息开始挖坑填石。 凛阳城中守军一脸不解看着他们在六七百步外的山坡上忙活,也不知要干嘛。 五月十六日一早,李星洲让伙头军早早造饭,从周围村子买来牛羊,杀了犒劳三军,所有人吃好喝好,也都知道,真正的战斗就要开了 正午,四十八门火炮在士兵合力之下已经推入预定射击位置,神机营一千八百火枪手在离凛阳城门四百步的位置开始列阵,季春生为指挥。 狄至率领马步军居神机营侧翼,甲胄森严,马刀磨得铮亮,枪头放着寒光。 所有动作都有条不紊,而且是在城头守军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这让凛阳城头的守军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李星洲帅旗立在山坡上,他坐在旗下,身后跟着扛着令旗的令兵,起芳跟在他身后也一脸紧张和懵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型。 不只是她,守军也未见过。 五月,辽国邳山脚下,蔓延数百里的营帐连绵不断,一直连绵到天边,浩浩荡荡看不见边。 辽国契丹六部很多以游牧为生,所以打仗时也不似景国,而是全民皆兵,很多时候拖家带口,一动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人,但精锐战力其实没那么多。 今年春,术烈可汗令下,六部精锐集结,到五月初,已集结三十余万众,春猎本在四月底结束,就要趁着景国空虚,南下直攻开元。 可偏偏这时,高丽来使,说送来每年岁贡,但西进辽国需要经过女真诸部地盘,他们惧怕女真人会出手抢夺,所以想让辽国出兵接应送岁贡的队伍。 辽国上一代可汗曾两次伐高丽,第一次攻到其都城之下,高丽王求和,并愿每年送上岁贡,可几年后,高丽开始拒绝奉上岁贡,于是第二次伐辽开始。 第二次高丽人抵抗顽强,辽国无法攻入高丽内地,没有实质性胜利,随后高丽投降了,并保证每年岁贡不断,于是辽国撤军。 从此之后,年年高丽都会向辽国供奉,有银钱,还有高丽美女。 耶律术烈可汗权衡之下最终从三十万人中抽出五万精锐东进,一来高丽岁贡是笔不小的财富,而来伐景早晚都是伐,早上十天半个月与晚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打紧。 耶律雅里骑着小白马,他的哥哥正在马场中奔走骑射,引来一阵阵叫好,不一会儿,他出了马场打马向这边走来,六部的许多漂亮贵族女孩都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雅里看着哥哥那么快活高兴,她身边也跟着许多六部贵族的男子,起初她看得上那几个弓马娴熟,强壮厉害的,会跟他们多说几句,也觉得快活,可自从听说那弄出香水、将军酿的年轻王爷死了的时候,她便有些不高兴了。 身后的王公贵族子弟还在讨好,哥哥已经过来了。 “皇兄,父皇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长兄耶律惇接过下人递来的奶酒,豪饮一口:“应该快了,高丽那边我去过,明后日就该回来了。” 雅里点头,明后日,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五月中旬,初听闻那平南王赴死之事时还是三月,如今已经五月中旬了,怪不来大家都不拿这事说笑,原来不知不觉已过去这么久,想必是忘记了吧 也是,两个多月,定是死定了。 死定了 两百七十八、攻守 城头风大,明明夏日炎炎,烈日当空,丁毅却大病初愈,经不起风,还批了裘皮斗篷,悟出一身虚汗。 这些日子,景国军队围而不攻。 他得以趁机从城中、城外征兵丁,为增兵源,他下令十二岁以上男丁都需参军,百姓怨声载道,但也来不及管了。 随即他又派人拦住泸州军放回的半数战俘,补充千人左右,李星洲厉害,不过也是少处世经验,爱纸上谈兵的纨绔子。抓住的战俘哪有再放道理,他真以为仁义道德能约束世人,真是读圣贤书读傻了。 这么想着,丁毅多少心理平衡一些,李星洲也不是万能的。 到五月中旬后,凛阳守军已凑得上万。 一个小小县城塞入如此多的军队,自然免不了冲突和暴动,起初全城百姓就抗议不满,随后苏州各地来的守军又与城中百姓起冲突,而且愈演愈烈。 最后甚至出了人命! 丁毅心中自然清楚明白,无论对错,只能向着士兵,否则在此紧要危机关头,谁愿为他而战? 他处死与士兵冲突的百姓,随后守军愈发骄横,城中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出逃,除了少数胆大,无牵无挂的光棍汉子还想留下浑水摸鱼,凛阳城如今已完全成为军事要塞。 上万守军,四丈高坚城,丁毅对于守城信心满满。 看着城外山坡上的王旗,他慢慢眯起眼睛,平南王李星洲! 远远望城外忙碌的泸州军,千步左右,能见人脸,不辨神色,但也看得出士气高涨,井然有序。 丁毅左右一看,自己的徐国城头守军好像都在窃窃私语,见他看过去,连忙回避,也不说了。 丁毅一笑,他心中并未生气,反而有些欣慰。 大战在即,他们能够谈说,说明心中定是不惧泸州军。 这么一想,他更叫高兴,上前道:“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士兵面色变得慌张,吓得连忙跪下,高呼道:“大人饶命,小人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丁毅一愣,皱眉道:“随口一问,何至于此?”心中也诧异,不过问他们谈论何事,居然怕成这样。 其中一人抬头,顿一下道:“大人,我们在说最近天时,觉得太过热辣,也无它事。” 丁毅点头:“起来吧,小心值岗,切莫给敌寇机会。” 说着他也不再多言,兴致顿时没了三分,招来马童备马,准备回衙门。 “刘季还没找到吗?”趁着马童去城下马棚牵马,丁毅一边下楼一边问身边将帅。 众人摇头:“回禀大人,并无刘指挥使音讯,那日鏖战惨烈,刘指挥使率马军前锋,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丁毅叹口气,随即伤感道:“刘季乃我左膀右臂,没享几日荣华,却落得如此待回苏州,赐其亲千金,取其衣冠,为他风光体面下葬吧。” 众多将领听了无不感激。 回到府衙后,丁毅吃过午饭,喝了冰镇莲子汤,随后苦热难当,脱了身上皮裘,不知不觉便睡去了 昏昏沉沉中,他突然听到有人急促脚步和叫唤,待他醒来,原是院子中的守城军官。 “大人,叛军有动作了!叛军有动作了!” 丁毅连忙下床,穿上鞋,来不及披上裘衣,便匆匆赶出去:“走,去城头!” 凛阳城头,左右宽四五步,来来往往的士兵紧张穿梭,搬运箭矢,把堆在城下的石块都搬上城头,城内两角落,茂盛的柿子树下,高过人的大锅已经架起,开始生火煮油。 而靠墙远一些的茅坑一侧,士兵把茅坑里的东西舀出,然后用大陶瓷锅煮起来,恶臭冲天。 军官来往城头,高声喊着号子号令士兵严阵以待,一时间气氛紧张。 丁毅上城楼时,众士兵纷纷为他让开道路,负责准备粮米军器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到城墙之下。这些事情都是由冢励在做。 城头之上看下去,城外八百步,众多泸州军已经列阵在即,门前山谷,全然被堵死,浩浩然如同江上黑潮。 他们的阵型丁毅从未见过,四面山坡有人,然后步军居中,呈现“口”字形状,马军放在两侧,还远远后于步军,而步军也显然分有左、中、右三批,中军盖与两侧不同。 两侧都是遮面披鳞厚重甲,中军则为轻装轻皮甲,这是什么道理? 最为奇怪的在于,三军之后,没有攻城楼车,也无云梯,撞车之列的攻城器械! 而是众多带着锄头,锤子,铲子的辅军,他们莫非想拆了城墙不成?简直如同玩笑。 令他忧心的是泸州人或者应当说景国大军比之前似乎更多了。 但仔细看来,也该不会比城中守军多。 再者他们有坚城高墙,加之夏日酷暑,热油,金水(煮沸后的shi和尿,能烫伤,还能造成伤口感染,是古代守城利器),极易煮沸。如此天时地利,即便之前李星洲能出奇制胜,可此次又能如何。 在坚固城池面前,战斗没有任何取巧可言。 下方,景国大军推进一些,似乎在丈量距离,随即又后退,整齐有序,令行禁止。 待到最终,他们停在离城头四百步左右的距离,然后队伍开始微微散开。 城头气氛紧张,大旗猎猎作响,很多士兵悄悄吞咽口水,在城头军官指挥之下,手持大盾的士兵已站到女墙前排,景国军这架势,显然是想向远射一番。 但居高临下,弓弩对射,他们也占尽优势。 可一刻钟过去了,景国军队居然毫无寸进,而是就在原地准备起来。 他们要干嘛?城头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丁毅也不假,俗话说百步穿杨即为神射,这四百步显然不是弓弩可及的距离,景国军队怕了! 丁毅趁机高声道:“众将士们,看到没有,景国人怕了!吓得不敢再进半步,今日我等同仇敌忾,定能死守!” “死守!”“死守!” “” 城头军官带头之下,士兵都跟着高喊起来,挥舞手中刀枪,舞动大旗,一下子起到壮胆的作用,士气拔高。 就在众人平静下来之后,远远的,丁毅突然看见大约两里之外的山坡上,有红点在舞动,眯着眼一看,乃是红色双旗,旗面很大,即便隔着什么远也能看见。 舞旗,什么意思? 两百七十九、星辰与皓月 两百八十,皓月与烈日 听起芳说完,李星洲哈哈大笑起,“怎么,在本王面前自行惭愧,看来我实在太过优秀啊。”他自我感觉良好。 起芳忍不住叹气:“若没自夸自擂这点,再谦逊些,我或许会更佩服王爷,可就因这点,好印象十去其九。” 李星洲坐在城砖上摇摇头,儒家对人的影响还真是烙印在骨子里,其实千年之后亦是如此,听别人夸奖,他高兴是自然之事,可起芳却说他不够谦逊。 这时狄至、焦山陆续上城头来向他汇报,狄至安排好了城防,焦山这点好城中府库,封存起来,以免被趁乱哄抢。 不一会儿,季春生来了,怀里抱着个大锅,过盖上该堆着几只碗。 “季大人!” 众人连忙行礼,得知季春生是朝廷武德使之后,人人都敬重无比,武德使啊,那可是天子近臣,身居高位,加之他今日阵前一杀,宛若战神,大家更是折服。 季春生只是笑笑:“哈哈,世子,看某带来什么。” 说着他放下大锅,一开锅盖顿时香味弥漫,一整锅的羊肉。 借着月光看得清楚,这羊肉就是大块剁开,加水烹煮的,做法简单,但对于一夜未食,又厮杀半夜的众人来说简直如同山珍海味。 李星洲第一个忍不住,拿个碗动手捞出一大块,这肉每块都剁得快有碗大,一看就是季春生这种武夫下的手。 他刚要迫不及待下口,又想到旁边的起芳,咽了口口水,先递给她,自己另外捞。 季春生这五大三粗的武人根本没想着带筷子,这打仗呢,哪找筷子去,这几只碗都不知他哪弄来的。 大家只好下手,至于干净不干净,那是肚子不饿的人才讲究的。 夜风习习,皓月当空。 在季春生号召下,大家干脆下手抓起来,连碗都免了,只有起芳一个女儿家还用碗,不过还是免不得下手抓,因为根本没筷子。 而且季春生剁的肉,有筷子也没用。 李星洲干脆将城头上值岗的几个士兵,还有打扫的几个辅军都叫过来,一人给他们捞了一块,毕竟这一大锅,季春生估计下锅一只羊。 大块吃肉,可惜没酒。 银河璀璨,夜风微凉,好不恣意痛快,就连起芳一个姑娘家也啃了几大快。 这肉煮得要多没水平就对没水平,可要有多香就有多香。 吃饱之后,李星洲坐在城头,吹着夜风,仰望星空。 起芳、狄至、季春生、焦山站在他身后,他回头道:“起都统,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喜欢咏月,却少有吟诵太阳,太阳光辉普照,何止月之千万倍。” 起芳一愣,不知王爷为何如此问她,只看天上明月:“烈日之辉太过炙热逼人?” 李星洲站起来,“太阳太过寂寞啊。璀璨热烈,凡人目不敢直视,其实白天也有星辰银河,不过太阳一家独大,则星光不显,僵而不化,浩空明朗,却死气沉沉,令人敬畏却无人心生向往。 月则不同,皓月当空,艳压群芳不假,可群星依旧璀璨,银河照样绚丽,争奇斗艳,容得下一切光辉,所以令人心生向往” 起芳愣愣看着他,身后众人也听得入迷。 “月夜之美,不等同与皓月之辉,还有璀璨群星。”李星洲笑道,然后认真的拍拍她的肩膀,扫视所有人一圈,最后目光回到起芳身上:“本王与丁毅永远是不同的,丁毅是想成为太阳的星星,一旦他光辉璀璨,身边的星辰都会黯淡无光,本王要的是当空皓月,而非炎炎烈日。 所以,若你们自有光辉,那就尽情闪耀吧,月辉不欺星光,明白吗。” 起芳看着他,眼眶微红,倔强的点头。 是的,李星洲不会是太阳,丁毅更不可能成为太阳,真正的太阳他见过。 太阳东升之时,城墙残破,街道染血的凛阳重镇已在平南王李星洲掌控之中。 一千多俘虏,李星洲像上一次一般,进行思想教育,揭发苏州官府和丁毅的阴谋,然后让他们带着朝廷只诛贼首丁家、苏家之罪余者无罪的消息回归苏州各地。 凛阳一破,朝廷大军随时可以从北方进入苏州腹地,如鱼入大海。 而且苏州全境,前前后后七八万大军葬送在北方,加之汪家也陆续流出朝廷平南郡王李星洲率千人西进南下的消息后徐国朝野震惊,百姓惧怕。 一时间平南王的名号在不止在泸州淮化府一代,在安苏府境内也变得神乎其神起来,千人南下,破徐军大营,败徐国大军,克凛阳重镇,一气呵成,发生在短短两月之内。 原本带甲十万,气势汹汹的徐国叛军,在如此短时间内几乎被全数打掉,这种战绩只能有骇人来形容! 之前凛阳未破时候,百姓很少知道北方战况,可凛阳一败,众多溃军大量南逃,朝廷大军虎视眈眈,一时间消息瞬间如夏日飓风,席卷安苏全境,所有人人心惶惶。 安苏府境内人人自危,再不敢自称什么徐国人,而是纷纷称自己为安苏府人。 安苏府,是景国朝廷所设之府,不只是苏州,还包括苏州附近很多大大小小的县。 而关于朝廷平南郡王的各种传说,也随着众多溃逃的叛军开始到处传扬,衍生出各种版本,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有人说他年纪轻轻面恶如豺狼,凶狠如虎豹,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有人说他十二三岁童子将军,会妖法,会道术,能召雷公降身,将敌人五雷轰顶而死,十分凄惨。 也有人说他是个少年天才,排兵布阵,无所不能,根本没人能在战场上打败他。 不管如何,传说的共同点在于,平南郡王出奇的年轻,因为大量叛军俘虏都是近距离见过李星洲的。 不管百姓如何害怕,传言如何夸张,凛阳一破,再无人可挡李星洲大军。 到五月下旬,李星洲率领狄至的五千重装步军,季春生补充至三千的骑兵,还有神机营两千二百人,焦山的公主府八百死士,拢共一万一千多大军兵临苏州城下,将苏州城团团围住。 所到之处,大小县城大多知道战俘带来的消息,纷纷开城投降,所有百姓跪地请罪,而李星洲遵守约定,每到一地,都以平南郡王的身份赦免其罪。 只有苏姓和丁姓的官员都被收押。 李星洲知道这些人中必然有些是无辜的,毕竟苏、丁两家举事,外围人不一定知道。 因丁毅还有苏半川的谎言,死者十数万,饿殍满地,千里荒芜,李星洲本不想再多杀人,可事到如今他也明白皇帝就是太阳。 烈日当空,凡人不敢直视,星辰黯淡,无人敢与之争辉。 皇帝当初能眼睛都不眨就杀数万叛军,如今也必须有人去死,有人在皇帝面前承担罪责,不然遭殃的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两地百姓。 他不会杀,可皇帝却很有可能会。 两百八十一、南方大捷 两百八十二、京都的热闹 德公在出长春殿时遇到孟知叶,两人互相作揖,也不多说,随即缓步离开。 最近不知为何,明明在御史台大牢中的孟叶也突然被陛下赦免,还加正奉大夫,差遣史馆中做活。 德公也不好多问,最近事务繁多,南方战事,太后逝世,大军补给等都压在众人头上。 南方打仗不只是南方,还要从江州、京西、京南等地征粮收税,以维续大军开支。 几地百姓自然抱怨连连,以至匪盗滋生,而且其中还有些个转运使趁机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地方有人冒死上书检举,朝廷才得以知道。 可皇上不同以往,没有多在意,这事就压到政事堂来,最后交由羽承安处理,羽承安其人办事还是能放心的。 不过他怕的还不只是南方,还有辽人。据传言辽人大军开始在上京集结,准备南下,若辽人真的南下,就只能看关北军了 自从南方叛乱以来,德公已许久没好好睡过一觉。 明明人到晚年,该是享天伦之乐时,结果却还这般忙碌忧思 思来想去都是拜李星洲那小子所赐,若阿娇不被他骗去,王家就能独善其身,若能独善其身,何须搅这趟浑水。 德公忍不住叹口气摇头,这是命啊! 事到如今,说那些也没用,阿娇人都住到王府去了,还能要回来不成,只是不知这步走得是对是错,若是走错,他们王家只怕也要衰微了。 那小子有才不假,可人若是没了,再有才智又有何用? 德公一边想着,一边心生闷气,出了午门,门外相府马车已在等候。 就在他前脚刚踏上马车,忽见有人高喊着纵马入午门:“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叛军十万,围困苏州城!” 声音由远及近,又迅速由近及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 德公一脚踏空,差点跌倒,周围下人连忙扶住他:“老爷小心!” 德公挣脱搀扶,往前走几步,似乎想追那马,定定看着武们之内,能车马入宫之人不多,要么皇亲王族,要么就是皇上特赐恩准。 不过有一特例,那就是流星报马。 流星报马负责紧急战报,准许纵马入宫,直呈枢密院,口报陛下,红黄旗入城则为捷报,若是战败则不言语,若是捷报,则从南门开始便高呼入城,告民知之。 “流星马说了什么?”德公手臂因激动而颤抖,可他又怕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紧紧抓住车夫手臂问。 车夫吃痛,龇牙咧嘴,也不敢挣脱,只连忙道:“老爷,他说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好像是平南王围了苏州城!” 德公这才缓缓放手,脸色变幻,不一会儿大笑出声来。 “回相府,快回相府。”德公兴高采烈,手指前方吩咐道。 车夫点头,然后赶车快速离开了皇城。 御花园中,华贵辇驾摆放一边,院中角落放了冰盆,炉中点着熏香,宫女太监远远侍奉在外。 皇帝还在仔细翻看圣贤书,一字一句查出其中大逆不道之言。 福安静悄悄侍奉一旁,也不敢插话,他知道这事可比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事还要谨言慎行才可以,话若说错,皇上谁都不会手软,因为事关天家千古名声,并非一代人的事。 “哼,这什么圣贤,孟轲不配为圣贤!”皇上缓慢踱步,面若寒霜,自言自语:“朕就说天下怎会有如此多的反贼,天下有这么多反贼之书,自然滋生这么多贼子!此言必矫,使之后世乃至无穷利于我天家,否则社稷难安。” 福安不敢插话,读书人的事,可凶险着呢。 “福安,你去传孟知叶进宫来,来去要快,行事莫要招摇。” 福安领了圣旨,下去办事了。 皇帝继续翻看手中的《孟子》,面上不漏半点声色,只是默默看着,然后一一记下,低声喃喃自语:“杀读书人可比杀武人难,武人杀了就没了,可读书人杀得了人,杀不了言。 故而欲害其言,必以言诛言,始皇帝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皇帝微微摇头,就在这时,有小太监匆匆进来,兴奋的跪下道:“皇上,南方大捷,南方大捷!平南王破十万叛军,已兵临苏州城下!” 皇上一愣,皱眉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又重复一遍,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再问:“哪里来的战报?” “启禀陛下,瓜州流星快马,日夜兼程呈上,方才刚入午门。”小太监一一应答。 皇帝喘息微微重了几分:“战报何在?” “启禀陛下,已送往枢密院。”小太监老老实实的回答。 皇帝点点头,脸上没有半丝神情,然后摆摆手:“你下去吧,去内廷司领赏。” 小太监磕头,然后高高兴兴退下。 皇帝又屏退周围宫女太监,这才嘴角微微上翘,“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声音又像压抑,又像在笑,但无论如何,都有几分畅快。 南方大捷,平南王李星洲率泸州军大破十万叛军,围困苏州城,剿灭叛军指日可待。 不出两日,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开元。 舆论哗然,朝野震惊,起初自然有人不信,李星洲何许人也,京都大害,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打仗呢? 可待第二日早朝之后,枢密院放出官文告示来,彻底证实此事是真。 一时间,开元上下可谓炸开了锅。 百姓欢天喜地,大臣笑到合不拢嘴,毕竟谁都害怕战争,舆论也从不信变成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论述,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一流的佳话。 不管怎么说,这一大胜,给这两年来连连招灾,战败不断的景国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若不是太后大丧,早有人载歌载舞,举国庆祝了。 同时李星洲的大名也一时人尽皆知,炙手可热。 因为此事实在太过戏剧性,一个横行跋扈,为祸京都的大害,在国家危亡时刻,却摇身一变成为救国救难的大英雄。 不谈功绩傲人,不言具体战事,光是这戏剧性的转变就够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话题还能经久不衰。 最为激动的当然还是潇王府,王府众人知道这个消息后,很多人当场落泪,他们才是真正的与李星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种没有主心骨的煎熬和祈盼,只有他们知道,外人不足道也。 从此之后,王府出去的人走路也可以昂首挺胸了。 京都热闹,南方也热闹。 两百八十三、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季家中灯光昏暗,屋外夜风呼啸,吹得村边林子沙沙作响,到处都是刺耳的蝉鸣声。 小小的屋子点满灯火,围着一堆人,足足二三十个,大多都是村中长辈和妇女,青壮都出去打仗,回来的没多少。 众人围着刘季,刘季则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在战俘营中平南王的话复述出来,灯火闪烁,众人蹲坐土打的地板上细心听着,表情不一。 待听完后,众人大多面色惊诧。 “怕不会吧,这也太太玄乎。”抽着烟斗的老猎人不敢相信。 “这人心能这么黑?” 刘季摇摇头:“我也不知真假,那天朝廷平南王说后,我脑子一直很乱,也不敢去问知府。” “我觉得怕不是,要是用得着这么麻烦,那知府的兵可是来放粮给我们的”有人道,众人微微点头。 “哼!”这时候村里辈分最高的村长却哼了一声,“怕麻烦?怕麻烦人家还怕你们不帮着打仗哩!这事不用那什么王爷说,我早就知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了。 村长拄着拐棍,敲了敲地板:“我早就知道!放给我们村的米是凛阳那边出的,凛阳比我们这冷,种出来米不够糯,粒小,糙嘴,官府库粮,是苏州附近的米,那米根本就不是库粮。” 村长这么一说,众人张大嘴巴,脸上都是惊讶。 “那你不早告诉我!”刘季惊诧。 村长摇摇头,用拐杖敲了敲刘季脑袋:“你娃儿是见过世面的,可还不够老道,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不想想瞧我要咋个说? 你见过带着刀枪来放粮的官差吗? 一把刀挎在身上也是好几斤,绊手绊脚,还要搬粮食,干嘛带着?就是怕有人看出来!我要是说,村子里头一个活不成!” 村长严肃的敲敲拐棍道。 刘季彻底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我是我把他们带出去送死啦?” 村长沉默一会儿,摇摇头:“这不怪你,我当初也不拦你,还是我送你们出村。总要有人去死,有人死了,你们这些剩下的才能活。” 村长说着用干瘦的手指指了在坐所有人。 然后他又颤颤巍巍站起来,拍拍刘季肩膀:“活长久啰,我也看得明白,这是世道,不关你事,有些人去死,有些人才能活。” 灯火昏花,火光摇曳,屋子里气氛压抑,所有人久久无言。 李星洲的战俘宣传效果很快体现出来,随着时间推移,安苏府各地逐渐民意沸腾,当然,这次的敌人不是朝廷,很多人汇聚苏州城下,高声叫骂,声讨丁家、苏家,请求加入围城大军。 而城内也时不时有人翻墙逃出来投朝廷大军。 李星洲并不想使火器,因为苏州城和凛阳城不同,苏州城可谓南方最富庶的城市,若用火器,就是图一时痛快而毁了这地方。 再者五月末,杨洪昭大军赶到,两军合围,围城兵数一下达到十一万,苏州城已是必破的局面,不急于一时。 倒是杨洪昭,此次再见,显然对他更加客气许多。 在五月快要结束的时候,苏州城中派出使者,说是丁毅想见他。 李星洲本不想见,因为胜负已分,没有见的必要,但又一想,不见怕影响军心,于是就允许。 第二天,到了正午约定好的时间,两方士兵在苏州城和朝廷大军营地中搭起凉棚,然后城头守军退下,朝廷大军后撤两里。 李星洲骑上眉雪,穿一身墨色山文甲,只带魏轻雨送他的短剑,然后在众多将士注目下走向凉棚,临走时季春生和起芳都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 其实李星洲反倒不怕,中间凉棚距离朝廷大军是千米左右,距离城头也是千米左右,千米距离,城头守军毫无办法,神机营大炮却在射程之内。 再者,他根本不怕丁毅,若说近身格斗,他或许不是季春生的对手,但面对丁毅,大概率是他胜。 不一会儿,苏州大门也打开,丁毅独自一人骑马出城。 两人会于凉棚之下,都没有下马,在马背上,若对方有诈,可以快速脱离。 丁毅打马过来,显然消瘦许多,眼窝深陷,进入凉棚之后,两马相距五步左右,丁毅在马上拱手作揖。 李星洲回礼,随即拉住眉雪:“丁兄见我有何事?”他淡然问道,事到如今,反贼,贼子之类言语攻击的话已经失去意义了。 丁毅定定看着他他,目光复杂,许久才道:“有问题想要请教。” 李星洲点头。 丁毅停顿一下,继续说:“可知我为何反?” 李星洲摇头。 “在我幼时,家中祖辈就为我留下万贯家财,我本该高兴,自傲。”丁毅声音很低,说起话来没有中气,已然十分虚弱。 “慢慢长大一些,我便不想辜负父辈期望,越发努力,越发想让人正视我,我读圣贤书,也想考上功名报效家国。”说着他声音微微高起来。 “可后来我发现不管如何努力,他们都会说我是商贾之后,是下贱之人,纨绔子弟,蒙受父辈荫护,自己毫无本事,呵呵呵 平南王郡王,请你告知我,若你辛苦一生,积得王贯家财,赫赫权势,你会传给子孙后代吗?难不成还要全丢进河里不成!这有何错!他们凭什么说我!凭什么恨我!”丁毅咬牙大声道。 李星洲不说话,他知道丁毅还没说完。 “这些也就罢了!”他歇斯底里大声质问:“我们靠自家努力,世代积累钱财,可就因我们是商家,朝廷对我们想要如何就如何!朝廷要打仗,钱不够,便杀几家大商;朝廷要赈灾,钱不够,便抄几家大商! 而我们这些商家,毫无还手之力,任人鱼肉宰割,为何? 这便是朝廷给我们这些年年缴纳商税之人的回报么!如待宰羔羊,天天关在圈中,不知哪天被宰,不知谁会被杀! 从小到大,我已受够了,天家如此不公,不给活路,我们为何不能造反! 平南王,回答我啊!身为天家之人,你回答我啊!” 丁毅越说越气,最后眼眶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已然到疯癫的边缘。 李星洲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中国自古以来的王朝大多打压商人是有原因的,其一不好控制;其二就是转移社会仇恨。 因为在君主制度之下,人是不可能平等的。长久的不平等自然会招致民怨,而这些民怨如何发泄呢?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通过引导转移,发泄到商人身上。因为商人在百姓眼中就是最大的不平等之一,他们钱比绝大多人多,活得比绝大多数人好。 一杀这些大商,能补充国库不说,比他们活得差的自然都会欢喜雀跃,也不去想不平等的根源在何处了。 这是执政者的一种手段,历朝历代大多都有。 就如一部经典电视剧中和珅说的,老百姓哪懂什么大是大非,只要杀的人比他们官大,比他们活得好,他们就会高兴。话粗理不粗,这条道理全世界都通用。 这说明在底层人民缺乏思考的年代,追求那些太缥缈的东西是不现实的。 “你或许说得有理,可看看你掌权之后的所作所为,打压其它商家,横征暴敛,强募兵丁,欺骗百姓,苏泸两地饿殍满地,你连半个朝廷都不如。”李星洲淡淡道,他明白,若上升到那样的高度,是没有对错可言的,因为矛盾就摆在那,根本无法彻底解决。 李星洲上前半步,定定看着他,眼中有些厌恶:“你有你的苦衷,你可以抵抗,可以造反,若真是那样,你是条汉子,我敬重你。可你不该骗那么多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很鄙视。” 在2012年,联合国选出两句话,作为全人类互相尊重和努力的共识,并将起镌刻在联合国大厦前,其中一句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这就是对人最大的尊重。 这也是孔子认为的做人底线,而丁毅出发点或许没错,但他的作为最令李星洲反感的就在于,他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苏州十数万无辜百姓身上。 本质上,他和那邪教骗人的普世大仙并无区别,只是普世大仙用的手段是宗教,而他则用谎言。 丁毅不服气:“能成事者尽豪杰,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若是道义上的争论,随你如何,但这不是道义问题,这是底线。”李星洲说着调转马头:“鄙视你,我无须资格,我们之间本不是一路人,回去洗洗脖子等好,苏州城破之时,就是你丁毅丧命之日。” 说完他头也不会,调转马头回阵。 “站住!你给我站住,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丁毅还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吼叫。 李星洲没有理会,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不论对错,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百八十四、乱平 “他说了什么?”待到李星洲回到阵前,起芳好奇的问。 身边的狄至,季春生,焦山,杨洪昭还有众多将领都好奇看过来。 李星洲一笑:“为自己狡辩,他怕了。” 众人也看向远处的苏州城头,都笑起来。 “看来破城不远矣。”杨洪昭抚着胡须缓缓道。 随着放回的战俘传话,苏州城中局势越来越紧张,加之十万大军昼夜驻扎城外,围而不攻,苏州城内人心惶惶,骚乱不断。 起初丁家靠着衙役和余下守军还能震慑,可随着时间推进,越来越举步维艰。 很多衙役,守军纷纷叛逃出城,从城头攀下,投降朝廷大军。 而就在丁毅忙得焦头烂额,稳定人心时,丁家老太公突然命人开始准备册封大典,要封自己为徐国皇帝,随后还派人到处抓漂亮女眷,说要为他殉葬。 这一下,顿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月二十日,苏州城中守军倒戈,各个大户、百姓联合攻陷丁府,绑了丁家老小,刚有反抗的被当场杀死,随后开城投降,而带头的就是当初遇到的汪伦,苏州大商汪家家主。 以他为首,还有苏州城中众多乡绅,大户,百姓,统统出城门跪拜领罪,求平南王赦罪。 李星洲不知城中发生什么,比他预期的快了一些, 俗话说首恶必诛,胁从不问,政治向来如此,拉拢大部分,打压一小撮,李星洲自然不会傻到还追究他们的责任。 他亲自下马,扶起汪伦还有众多乡绅百姓,并且高声宣布,他们只是被丁家和苏家人蛊惑,不知者无罪,朝廷不会追究。 而丁家老小百余口,包括丁毅在内,全部被大军收押。 苏州城,就这么破了。 当天下午,城中杀鸡宰羊,徐国众官员侍立道路两边,百姓夹道跪拜,朝廷天子皇孙,潇亲王嫡子,平南郡王李星洲亲率大军入主苏州城。 当然,进去的只有神机营两千多人,还要狄至的重装步军两千多人,其余部队依旧驻扎城外。 然后快速控制城防,衙门府库,以及丁家大宅,苏家大宅,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场动乱已经死去太多人,若不果决,死者愈增,李星洲已经有些心有余悸了。 毕竟他前世虽是个流氓头子,大家给面子叫他黑社会老大,但在国内安定的治安环境中,他从未目睹过这种规模的杀戮,心中还在发怵,到了最后,他甚至对死人已觉得平淡,习以为常了。 到了二十日下午,朝廷大军完全掌控苏州城。 至此,历时半年之久,轰轰烈烈起事,败朝廷大军,纵横泸苏两地,自立成国,带甲十数万的反叛,就此落下帷幕。 很多人都心生感慨,嘘嘘不已,短短两个月,十数万带甲大军,裹挟大胜之势,就这么快速败在十六岁的王爷手中。平南王三字,赫然如烈日之辉,光彩耀眼,令人不敢直视,难以忖度,只能高山仰止,即感且佩。在安苏、淮化两府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晚,城中大商纷纷出钱财人力,筹备酒肉吃食犒劳城中城外大军。 李星洲没有阻止,这些大商免罪不假,可叛乱之事也有他们一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们放血也好,再者这些以汪家,芬家为首的大商,此时心虚着呢。 特别是芬家,当初丁毅策划刺杀皇帝,就有他们芬家打掩护,但这掩护也看如何说辞,若一口咬定,他们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往轻了说,他们也不过不知情之人,无关紧要。 总之,谁有话语权,谁就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而这些人中,杨洪昭虽为主帅,但若说谁能说得上话,自然是李星洲这个平南郡王。 晚上,城中城外热闹非凡,李星洲下令约法三章。 百姓欢喜雀跃,纷纷拥护。 所谓约法三章,也是高祖刘邦政治手段的体现,当初刘邦大军攻入秦帝国都城之后,面对皇宫金银珠宝,美女佳人,他最终分文不取,退出皇宫,与百姓约法三章,然后还军霸上。 约法三章由此而来: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而衙门大堂中,几大商家宴请所有军中将领,李星洲也带着狄至,季春生,起芳,焦山等人赴宴。 熬了那么久,经历那么多,众人自然是开怀畅饮,大吃特吃,而且大家都是武人,没那么讲究。 倒是李星洲身为平南郡王,坐在上方主位,时不时有人上来敬酒,他今天也高兴,来者不拒,酒宴气氛热烈,酒不是好酒,肉也比不上听雨楼,可在这地方,那就是山珍海味。 一直到下半夜,喝得头昏脑涨,好几人都就地趴在案桌上睡着,李星洲摇摇晃晃爬上城头,看着城中热闹,城外漫山火光,夜风一吹,酒醒了三分。 城头都是值岗军士,若不然他也不敢带人这么大吃大喝。 “兄弟们辛苦了!”李星洲半醉半醒,迷迷糊糊挥手。士兵连忙回礼,他才没走几步,突然被城头凹陷绊了一下,差点栽倒,士兵连忙过来扶他。 “王爷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星洲摆摆手,拍拍几人肩膀:“今晚辛苦你们了,全都去吃喝本王,嗝本王放心不下,你们是功臣啊,是天大的功臣!” 几个士兵一脸傻笑,“王爷小心,我们扶着你走。” “不用,本王没醉,区区嗝,醉不倒本王”李星洲想说话,可总觉得舌头打结,话说不清,脑子跟水泥一样,搅不动。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来照顾他,你们去忙吧。” “是,起都统。” 李星洲模模糊糊回头,看到起芳,也没说什么,其实他胸中淤积的不只是醉意,还有其它东西,他赢了战争,但很多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比如他手中的数万条人命 有时闭上眼就能看到冷风箐的红色河水,阻断河流的残肢断臂,堆积成山恶臭熏天的尸山,在前世,这种情况他想都不敢想。 “丁毅在牢里吵着要见王爷,王爷不见吗。”起芳扶着他在城头坐下。 “没什么好见的哇”话到一半,李星洲就趴在城头吐起来,起芳连忙为他捶背。 一阵猛吐之后酒气灌入口鼻,难受得涕泗横流,不过酒意也去了大半。 终于缓过来后,李星洲明白起芳想问什么,摆摆手道:“你放心,丁毅虽不能交给你处置,他需押解进京交给皇帝,没有他会死更多无辜之人,但你务须操心,他绝活不成,你两位兄长的仇,已算报了” 起芳见瞒不过他,也点点头,然后道:“这是旷世奇功,足以载入史册,供后世传扬,可看王爷样子,却似乎没那么高兴。” 李星洲呵呵一笑,“起都统可高兴。” 她点头,又摇头:“为兄报仇,我自然高兴,可若非祸乱横生,两位兄长也不会死” “是啊,人不怕死,就怕死得没意思。起瑞其实还好,他到死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为苏泸两地百姓福泽而死,可有很多人,估计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死,为谁而死。不过如驱赶牛羊牲口一般上了战场,又如牛羊牲口一般不明不白去死” 李星洲苦笑摇头:“他们才叫白死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王爷说得不错。”旁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李星洲侧头,居然是杨洪昭。 他脱去威风凛凛的甲胄,只穿寻常皂青武服,顿时老态尽显。 他缓步走过来也不讲究,一屁股坐下:“话虽如此,王爷大可不必自责,老夫虚度半生有余,虽无建树,但略有见识,这天下孤魂野鬼多的是,能明白自己为何而死之人凤毛麟角。这些王爷也能揽到自己头上,那莫非天不下雨,娘不嫁人也要怪王爷啰。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定一半,天定一半,身而为人,除去尽力而为又能如何呢?” 听他说完,李星洲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没错,是我小气了,多谢杨将军提点。” 杨洪昭也笑道:“若说悟性天资,老夫打马也赶不上王爷,可说事故人情,经验之谈,老夫蹉跎五十余载,有一二见识。” 随后他便站起来,拍拍屁股:“王爷虽聪慧过人,天之骄子,但也切不可将自己当成天看,切记再厉害的人也不过是人而已,才不会失了本心。”说完他慢慢下了城头。 李星洲听着舒了口气,确实,他只是人啊,是人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回去吧,朝廷旨意,估计要再过几日才能到。” 五月中旬后,一匹匹流星快马穿梭开元街头,每次往来背后都是红皇之旗,捷报连连! 两百八十五、泽国江山入战 两百八十六,江州 五月底,大军凯旋。 小姑侯在城外,见他归来欢喜欣慰,拉着他问东问西。李星洲也察觉到小姑的余光在打量关心焦山,碍于礼法,从头到尾只是微微看了两眼,并不敢多看。 焦山即便在公主府团团被围,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离不弃,确实有情有义。 泸州城中一片欢腾,百姓载歌载舞,凯旋而归的人们得以与热泪盈眶的家属团聚。 可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哭泣,因为还有很多人,再也回不来了。 李星洲在泸州停留几日,期间着手解散当地超募的乡勇,封存军械,他也不可能带这些人回京。 淮化知府起栋好几次求见,淮化府大小官员也纷纷来拜会。 他大多都没理会,至于起栋,不过一个迷恋鬼神和重金属的老头,倒是有好福气,子女有能力,否则泸州早出乱子了。如今起永东,起瑞接连离世,他这个知府只怕也不长久了。 在传统道德观念中,人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现实却大多并非如此,于是也只能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宽慰自己了。 就如这次,丁毅或许罪有应得,可苏泸两地众多百姓何罪之有?到最后,却死无数百姓。莫非就连善恶也是不公的么? 卸下征装,脱去眉雪马鞍,嘴套,让它自有撒欢,这些天难得放松几日,他干脆带着秋儿畅快的游览泸州。剩下的事,狄至帮他处理。 几日后 “今后有何打算?” 街边小店,褪色方桌,四脚短凳,表面沟壑纵横,凸起之处磨得光溜溜的。 桌上摆了几碟小菜,二三酒盏,即便这些,在如今大难之后的的泸州,也算得珍贵了。 街道上正逐渐恢复往日繁华,可依据人影稀疏,墙角暗红血污还未完全抹去。 起芳迷茫摇头:“不知道,大抵找回流落瓜州的大嫂和侄儿,好好抚养,随便招个看得过去的夫君入门,续起家香火吧。” 李星洲点头,却实,起芳这样有权欲,有上进心的女人,要她嫁人是绝不甘心的,起家兄妹对他帮助良多,他自然不会忘。 “起家之功,我会如实上报,可最后只怕都会落到你父亲头上。” 起芳点头,饮酒一杯看向窗外:“我早已习惯。” 李星洲不多说了,她身为女儿身,就意味着功劳落不到她头上。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属,女子不能功名加身,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已是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绝非一句两句,三年五载能改变的。 “我回王府之后,可能会派王府的人到南方做生意,到时帮我做事如何?”李星洲问,他想利用王府大船控制水道,如不是南方乱起,水道切断,如今王府估计已开始控制水运了。 “做何事?”她问。 “漕运,你见过王府的大船,我准备将南方的东西往北运,然后再将北方的东西往南运,两边吃价。”李星洲毫不避讳的道。 起芳愣了许久:“堂堂朝廷平南王,威名赫赫,功慑四方,居然这么没出息,不想建功立业封疆拜土,想着做商?” “怎么,王爷就不能行商吗?”李星洲好笑的问,说着也喝了一杯。 “呵呵,以王爷的性情想做什么,哪有人拦得住。”起芳也一笑:“反正现在大哥、二哥不在了,我生而女儿身,自无人会苛求什么,何乐不为。若没事做,待到世道安定,反而无路可走了。” 李星洲点点头,心中为她苦涩,但还是笑了笑,敬她一杯:“合作愉快。” “合租愉快。” 鲁迅先生说过“人生最痛苦的事是梦醒了,才发现无路可走。” 起芳就是如此。身为女儿身,动乱混沌中她能大展示才能,满足自己的权欲和向上的期盼,可一旦世道安定下来,世道还是那个世道,独立自主的女人终将无路可走。 第二天,大军正式班师回朝,小姑为他准备很多细碎精致物件,再三叮嘱他路上小心,到了京城带她向皇帝问好等,因为孩子还小,她不能回京。 李星洲则执意将各家大族送他的礼金留在公主府,因为经历这大难,公主府中并不好过,而王府肯定不缺钱,虽然他离家许久。 见小姑比起初见,面容憔悴很多,李星洲看了看如木桩一般静静侍立一边,冷峻得动也不动的焦山,小声道:“小姑,我觉得焦山叔不错,家里那个窝囊废,不值得你虚耗光阴,其实不必想太多,毕竟这里是泸州,天高皇帝远。” 说完他翻身上马,拜别小姑。 每个人都不该为别人而活,小姑也是,可惜这个时代只有男人可以休女人,而女人没得选,小姑不该如此,至少他那个废物驸马不值得她如此恪守。 庆安公主神情复杂,目送他远去,北归的茫茫路途。 谢临江身着皂青官府,上绣鸟雀云纹图。当初世子一席话点醒他,故而准备一展宏图,于是遵从家中安排,北上江州做官,因他才学之名在外,一到江州就得江州知府王通赏识,差遣他为户房副经承。 一般知府下设有八房, 吏房:掌署内考勤,乡绅、丁忧、起复,在外省做官各事。 户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 礼房:掌兴学、科举、教化、旌表、礼仪、祭祀、节庆等事。 兵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 刑房:掌破案侦缉、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 工房:掌工程营造,修理仓库,起盖衙门等事。 铺长房:掌邮传及迎送官员之事。 承发房:应办公文信札,皆由此房挂号,又分发各房转办。 这其中户房、吏房离知府最近,且常有实事,是最有前程的。 各方普通官吏称为典吏,而经承就是首官之称呼,他一来,知府大人就提拔他为户房副经承,足见其爱重。 谢临江心中自然感激,而且这江州知府可不简单。 先说江州,江州设有宁江府,乃是景国数一数二富庶的大府,能与之媲美的也只有安苏府,开元府等少数几地。 开元府繁荣富庶只因其为京都,天子脚下,百家汇聚,来往众多。而安苏府富庶则因其盛产布匹,锦缎丝绸。而宁江府,则因为此地沟通南北,是战略要地,漕运繁多,加之多盐铁。 江州知府身世也是声名赫赫,当今江宁府知府王通,乃是当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的长子,也是京都第一才女王怜珊的父亲,算来还是世子的岳父。 可相处之后谢临江也慢慢发现王通大人似乎对世子颇有微词 在谢临江心中,世子就如天上月亮般浩渺空灵,只能令他高山仰止,故而初到任之时,还和知府谈过世子,其中不乏溢美之词,也算恭喜知府大人得了好女婿,结果他当场便脸色不好看起来。 王通大人出生书香门第,有功名在身,也好诗词歌赋,言行举止,自带书卷气,一般不与人脸色,可这次却露出这脸色,连谢临江自己也吓一跳,自此之后便不在他面前提世子了。 两百八十七、世子岳父 两百八十八、潜藏的祸根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传言也是如此。 南方的胜利,让景国人心大振,举国上下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因为压抑太久了。 自从十年前吴王叛乱,迫使伐辽节节胜利的冢道虞大军回撤之后,景国国运仿佛江河日下,一日不如日一日,到了近几年,更是四处匪祸,叛乱,辽人犯兵,皇上遇刺,苏州反叛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街头巷尾人心惶惶,九州百姓窃窃私语,有识之士心生警惕,朝廷众臣焦头烂额。 说到底,景国已经很久没有鼓舞人心的胜利了。 这种情况之下,平南郡王李星洲千人南下救自家小姑,最后奇迹般大胜就显得尤为重要,意义非凡。 而且信息传递本就及具有主观性,每经一人之后,都会掺杂主观判断,待到千千万万人口耳相传之后,关于十六岁的天子皇孙,平南郡王之事,已变得神乎其神,众口不一。 勾栏酒肆,茶楼饭馆,说书的卖唱的,读书的当兵的,各式各样的人口中各有说辞,平南王李星洲仿佛就成了八仙,在各式各样人口中各显神通,各有厉害,进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本来皇后国丧期间,不得舞乐,不得欢庆,可六月初,皇帝亲自下旨开特例,不只准许百姓可以庆祝胜利,就连皇家也会举行庆典,圣旨一下,中书门下都没有意见。 甚至门下给事中还联名上书,要为凯旋大军接风洗尘。 皇帝听闻大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领百官代君出城十里相迎。 “殿下,酒过伤身。”太子府中小院,万物生发,翠竹花草茂盛,正中摆了酒席,方先生坐在案桌次座劝解。 太子不理会,又饮一杯,还打了个酒嗝,一时间酒气弥漫,方先生微微皱眉后退,随即又摇摇头。 “方先生,吾吾不甘呐!”太子半趴在酒桌上,迷迷糊糊的说着,半边脸压在桌面沾了酒污,说话也不清楚利索:“李星洲又是他李星洲啊!李星洲” 说着竟然不甘的用头去撞坚硬石桌子,方先生赶忙拦住,反被他推退了几步,一时间也不再管他。 做事不果决狠辣之人,对事不狠,对人不狠,对自己也是狠不起来的,这点方先生明白。 果然,太子虽以头击桌,人醉了,却还受不得疼,力道自有把握,伤不了自己。 又撞了一会儿,面红耳赤,可能是累了,就停下来,抱着面前一只白玉碗喃喃自语起来:“以前是潇王李承社,现在是平南王李星洲他们父子就是吾之瘟病!顽疾!惹吾头痛! 只要他们在的地方,人都傻了,只能见到他们好,只知看他们! 李星洲凭什么千人能破十万,他凭什么能攻下凛阳,占苏州,为何是他?为何总是他家的人,凭什么” 方先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在对桌,微微叹口气,太子的毛病又犯了,可他也不好插话。 “最可恶的是,明明他抢吾风头,盖吾光彩,可我却还喝他王府的酒,吃听雨楼的肉,府中女眷无不在用那什么狗屁香水!”太子咬牙切齿。 方先生拱手,“殿下,那香水、将军酿都是府中从京西大商那购得,虽贵了许多,为的就是不用潇王府东西,好让殿下心安。” “一派胡言!掩耳盗铃,你们当吾是傻子嘛!那些大商小贩,皆是从王府买的货,不还也是潇王府的东西!还是潇王府的”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他竟哭起来。 方先生连忙道:“殿下,这些东西不过一时意气之争,当看得开阔些才是。 太过计较蝇头小利得失,终难成大事。陛下此时该做的应是谨小慎微,恭恭敬敬伺候皇上,如此,这万里江山,锦绣社稷,必然是陛下的,到那时小小将军酿再贵,香水再香,又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囊中之物,何须如此” 说到这,方先生忍不住起身郑重作揖,苦口婆心劝解道:“所谓小聪明,无非着眼微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并非上位者所为。 不被眼前小事绕眼,才能见所谓大格局,大局之下,余者皆小,跳出拘泥之见,才能着眼大局,大局在握,小局之细枝末节,皆为招手可得之事,殿下切不可为这些小事扰了眼界啊! 李星洲固有才智,可也是身在小局,殿下何须嫉恨?若殿下不漏破绽,他到底只是小局之人,待大局一定,他即便” 方先生正语重心长说到一半,一回头,太子已然趴在桌上睡着了,肉汤水和酒污染了一脸 方先生只觉心中苦闷,喉头腥甜,一时居然说不出话,踉踉跄跄离开院子。 “哈哈哈,这可是旷世奇功,世子回去能不能加个大将军!”严申骑在马背上兴奋的道。 狄至也春风得意,他也有大功。 李星洲笑着摇头,“我干大将军,让冢道虞老头回去养猪不成。” 众人大笑,他怀中的秋儿不适路途颠簸,居然靠着他胸口睡着了。 她本来坐着马车的,可连坐两天,也是坐怕了,就带她来马背上透透气,结果一吹清风,她倒睡得安宁,苦了李星洲要时不时防着小姑娘别从眉雪背上摔下去,手臂都酸麻了。 他们回京大军加上辅军、杂役,足足有七万多,走起来前后延绵五六十里,从后军到前军要走半日。 这一路走得也不急,而另外一边,季春生则带着大船走水路。 众人都是喜气洋洋,昂首挺胸,这可是大胜之师,虽然真正参与苦战的只有神机营千余人,主力的泸州兵已在泸州发银解散。 泸州军经历大战,已成长为真正的精兵,可李星洲不可能带走他们。 一来皇帝不会允许他手下有这么多兵;二来不能长久,古代乡勇为何想要打仗,项羽倒是从一个大兵的角度说得清楚,“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没错,为了富贵还乡,为了衣锦过市。 所以当初刘邦立大功,却被打压封到汉中,随他来的大多都是楚人,打赢战不能衣锦还乡不说,还发配他乡,手下兵将纷纷逃亡, 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有人说士兵逃亡,韩信说军心思归,可以一战! 正是用这股兵将想回家的意念,汉军重新从汉中起兵杀出,夺取天下,后来之事人尽皆知,从此中国之人,盖为汉人,自此而始。 足见落叶归根,对于古人来说何等重要。 他们不怕死,只怕死不还乡,成为孤魂野鬼,所以,于情于理,生死与共,浴血沙场的泸州军再舍不得也只能解散。 受世人敬意,享后世传颂的是归京的神武军,可真正安天下,救家国危难,匡社稷之将倾者,泸州军众。 严申还在马背上得意洋洋,下巴恨不能戳到天上去,李星洲忍不住大笑:“还加什么大将军,这回回去,只怕王府要危险重重。” 严申一愣:“为什么呀世子,我们可立了天大的功劳,皇上该奖我们才是。” 狄至也一愣,随即道:“是啊,王爷,属下也不解,为何说凶?” 李星洲看两人一眼,然后道:“因为皇帝派人来救我了。” “这不是好事,说明陛下爱重王爷,恩宠旁人莫及啊。”狄至说,严申也跟着点头,他说不出狄至这样的漂亮话,身手比不上季春生,他向来只为世子想事。 “皇帝为人我不敢说知道八九成,但也看得出四五分,他这人天家高于一切,家族传承为要。”说完他小声道:“说白了,千万不要跟他讲人情,否则绝无好下场,要是以前,他不会这么冒险救我,可他偏偏这次派人南下,应该是老了,人一老,反而容易记挂人情,念及血脉。” “王爷,这有何不妥?”狄至不解。 两百八十九、言与论 李星洲一笑:“呵呵,不妥之处可大了,皇帝老了,他开始力不从心,他开始没了往日铁血,开始筹谋后世” “这不是更好,皇上宽厚,天下就有福了。” 李星洲凄然:“有福个锤子,他们舒服,我可惨了。” 狄至率先反应过来:“皇上力不从心,自然是太子主事” “对,太子向来与我潇王府不对付,况且太子也好,太子嫡子李环也罢,都被我得罪了个遍。”李星洲摇摇头,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去惹李环了,真是喝酒误事。 “可太子是亲王之后,家财万贯,又是朝廷郡王,也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忌惮太子吧”狄至问。 “这是格局的问题,简单的说,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博弈,最终会达到一个大家能接受的平衡点,若太子跟我对垒,我反而不怕。 可问题在于太子处在大局,而我身处小局,二者并不对等,我玩不起他所在的盘,连博弈对垒的资格都没有。”李星洲叹气,好想吟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 “属下不明白。”狄至老实的说。 李星洲也不避讳,至少对狄至不必:“简单的说,太子根本无需与我对垒,他只要做好本分,安安稳稳,不出意外,天下必然是他的,这就是大局。 而这种大局只要他不漏破绽,无人可搅局。到时他是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别说小小郡王,就是亲王又如何,家财万贯有什么用。” 狄至严申听了都顿时脸色难看,一时无言。 随即,李星洲像是想起什么,豪迈笑起来:“不过也没那么悲观,我总觉得太子其人,说不定会自降格局 当初鞍峡口之战,就是因为他贪功才酿成危及国家之祸,简单的说是贪功,可往深了说,他就是一叶障目,看不清格局。 他身为东宫太子,未来皇帝,却满脑子想着和臣下杨洪昭争功,就是没大局观,自降格局,抛开自己大盘不玩,抢着别人的小盘玩,结果还玩砸了,才酿成大祸。 现在即便他成了皇帝,鞍峡口一战,只怕也会成一生诟病,受后世嘲笑。如果他再犯几次这种错就好了” “可万一他不犯呢?”狄至皱眉问。 李星洲笑道:“那就敬而远之,大不了跑辽国去。” “啊”严申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相信:“世子,辽人都是畜生,怎么能去辽国呢。” “我是打个比方。”李星洲不在意的摇摇头:“再者只要我掌控漕运,就可慢慢扩张为海运,到时就不只这小小天地了。”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盖君者为天之子,天授君权以驭万民,可诸位口中圣贤却说天之视听,既为百姓视听,此非忤逆之言?”御书房内,皇上脸色很不好,用指节敲着桌子说道。 寂静之中,声响清脆可闻。 下方两侧金帘红柱边,分立八位老者,大部分身形佝偻,白发苍苍。 带头左首为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礼部判部事陈钰。 右首为死里逃生的史馆史官孟知叶,后方都是当朝大儒,这些人大多著书立说,虽影响不一,但都很有名望,弟子众多。 见皇上发怒,众人都不敢言语。 却只有陈钰拱手上前,长揖而后道:“陛下,孟圣此言出周武王,却无忤逆之意,旨在告诫明君,民心民意,向来定国之兴亡,家之死生,以当时而言,百姓好恶得失,确实决定汤武革命成败,并非妄下论断。” 皇帝听了脸色完全冷下来。 陈钰也不看皇帝脸色,只是再行礼,然后艰难的缓缓迈动步子,退回队列之中。 这时孟知叶站出来,也不行礼,态度倨傲,不似陈钰谦虚有礼,一副狂人模样。 皇帝皱眉,不给好脸色:“帝师有何话说。” 孟知叶一甩衣袖,“陛下,这些都是酸腐之人,不通圣言胡乱臆测圣人之意,故而曲解。” 说着他倨傲道仰首:“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中天既为天子,古人著书简略,只见表意自然会曲解,故而此句因解为,天子之视听,即为百姓之视听,天子之意愿即为百姓意愿,如此则天下太平。” 皇帝一听顿时愣住,随即脸色转好,点头道:“不错,解得好,看来孟轲真乃圣人。” 见皇上如此,下方众位大儒连忙点头称是,都竖起拇指称颂孟知叶解得好。 孟知叶面无喜色,也不领情,孤高的避开众人目光。 “不妥!”这时陈钰又站出来,作揖然后面色肃然道:“此句原为周武之言‘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联系前后语意,说的便是天之视听乃为百姓视听!岂是曲解,百姓视听既为名义,天尊民意,是孟圣旨本意,孟圣还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也是” 孟陈钰面色严肃,还在说,皇上先怒目而视:“陈钰住口!” 御书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赶忙低头,皇地环视众人,然后道:“今日便到这,诸位夫子想必累了,都退下吧,孟师且留下。” 众人这才散去,孟知叶也不点头答应,却还是单独留了下来。 “孟师之解,与朕好好说说。”待到众人走后,皇上才道,还亲自为他递上茶水,孟知叶接过,也不客气,自顾自照着案边古籍说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通报进来,小声回报:“陛下,工部判部事毛鸾,潇王府管事严毢求见,说是奉旨呈送火器神机大**纸,并为陛下详解。” 孟知叶不满的咳嗽一声:“火器?神机?大炮呵呵,陛下莫想以奇技淫巧治国,若真如此,老朽只是白费口舌。” 皇上面不漏颜色,忖度半刻,摆摆手:“让他们回去,帝师接着解。” 孟知叶点头:“陛下大义,以武治国,可以安当代,以言治国,可以利千秋。” 皇上听后没说话,背后五指却紧握一处。 两百九十、凯旋仪(二合一) “侄儿不孝,侄儿有大罪过!没想家中孽畜,居然做出这等事来,实在给叔父抹黑,坏我冢家门楣,是侄儿教子无方,请叔父责罚!呜呜呜.......”一个中年书生,涕泗横流,跪在冢道虞脚边,不断磕头。 冢道虞听了面无表情,只是闭眼不说话。 旁边的赵光华和卫川却脸色全变了,都成惊恐之色。 来者名叫冢武鸣,乃是冢道虞的亲侄儿,冢励亲生父亲。 虽从武字辈,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学经读史,最后考功名也无大成。 但因其能识文断字,家中给他某了个宁江府下的承发房小吏,负责应办公文信札、然后挂号,分发各房转办,顺带做些小生意。 最后娶了当地书香世家小姐,生冢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就请先生教他读书,虽性格倨傲与同学不群,但确实有才学,最后还考上功名,到苏州做官。 本来以为就此飞黄腾达一生,冢武鸣也向来以儿子为傲,没想待今年五月底,有同在官厂的瓜州朋友拖信告知他家儿子冢励在苏州参与忤逆之事,已被擒获。 他当时不信,可也担心,便放下手中事,一路打听,乘船南下到了瓜州,终于确认! 因当时刚好平南王大军凯旋路过瓜州,招摇过市,囚车数十,百姓围观咒骂,其中他就见到披头散发,半死不活的自家儿子冢励! 心疼归心疼,他却也知大事不妙,要知道他叔父乃是当朝大将军冢道虞!冢家发家自此而始,若是叔父受到牵连,整个冢家都要出事! 来不及关心儿子,他连忙重金租船北上,赶在大军到京之前寻到大将军府来认罪,好有对策。 赵光华和卫川都是旧部,自然为冢道虞着想,两人脸色不好,若是别人还好,可落入平南王李星洲手中....... 要知几个月前,大将军方才背信弃义,算计了平南王一把,想必此时李星洲定然记恨在心,有这么个把柄,怎会不大做文章。 “将军,属下南下,去半道截住求求平南王吧,平南王也不像难说话之人.....”赵光华道。 卫川低下头来,他只会杀人,求人的事向来不是他长项,所以他才不做官,而是跟着将军。 冢道虞摇头:“时也,命也,事到如今,求人无用矣。 此事就此作罢,以后勿论,当初既已决定算计,如今就不该再心存侥幸,种种事情,桩桩件件,皆是我选的,与你们二人无关,以后少来将军府吧。” “将军!”赵光华急了,刚想说什么就被冢道虞打断:“不可做意气之争,你还年轻。” 说着他冷峻道:“此事皆因为我而起,是我与李星洲之间的恩怨,旁人不许插手。”话说得底气十足,心底却在哀叹,事到如今,平南王势大,又有把柄在手,能少牵连些就是幸事。 ....... 六月初九一早,宫中内廷司便忙碌起来,造饭备膳,然后清扫宫中各处角落,墙角立起黄旗,暂时卸下太后大丧期间的白蜡素灯,换上喜庆装饰,各处开始修剪茂盛草木。 宫女们私下议论纷纷,她们大多都是十五六年纪,是少女怀春时,又久居深宫,不知人间万象,对十六岁的尊贵王爷,举国称赞受人敬仰救国救民的大英雄,自然是心中充满好奇。 今日,大军凯旋,皇上特下旨举行凯旋仪。 一早,太阳还未爬上东宫房顶,礼部众官员早早入朝,准备礼祭用品,牺牲(祭祀牛羊叫牺牲,分大小),皇帝皇后盛装打扮,太子入宫作陪。 同时百官身着紫、红官服,手执玉笏,在京官员齐聚午门,在外官员呈送贺表,歌功颂德,溢美吹捧不必多言。 数百官员以品级次序为列队,徒步从午门出开元南门外十里的凯旋亭,队伍浩浩荡荡,其中还有自愿加入看热闹的社会名流,知名人士。比如名为吊唁太后,实在软禁宫中的众多皇帝兄弟,子孙,南方一胜,他们也得自由,高兴得不行。 开元府一大早派人清扫街道,洒水防止扬尘。 百姓欢天喜地,手捧花篮,香米,酒水夹道等候。 景国官员服青者袖口花鸟图,服绯者袖口山兽图,服紫者袖口祥云图纹,整齐罗列,在百姓欢送中出了南门。 礼部官员则不同流,而是乘车轿,从西门出,遵从圣遣,祭城郊神社、宗庙,遍祭群神,谒陵寝,于午时回宫禀报皇上。 宫中,皇上皇后身着盛装,正等在长春大殿之内。 沉寂许久的开元城,今日上上下下转动起来。 人就是需要一个契机,正如孔子所言,鬼神这种东西,该祭拜的就祭拜,但不用当真,是的,人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让人团结和交互的契机,至于鬼神祭祀,各种仪式,只是看破不说破的借口,也是人不可或缺的。 ....... 其实两天前,李星洲的大军已到离京都最近的驿站,大概距离开元城二十里左右,可当时礼部来人,说天时不对,占卜算卦的礼官测出六月初九为大吉,所以让他们等候两天,择吉日入京。 而且入城受皇帝检阅的人只准千人,李星洲忍不住感慨,即便这种时候,皇帝还是谨慎啊..... 想了想,就带神机营入城,其余七万多人,已陆续开回禁军大营受赏。 他们则在驿馆中等候入城。 这驿站的官员也诚惶诚恐的伺候着,地方小,可都是些大人物,怠慢不得。 ..... 几天前李星洲偶尔说过后,严申反而格外关心太子之事了。 “世子,你说这次凯旋仪太子会不会使坏。”二楼走廊,下方对着个小小鱼池,方圆不过几丈,养鲤鱼和草鱼,还能饮马,这驿官倒是会过日子,精打细算。 这两天闲着无事,李星洲就在这钓鱼,驿馆官员心疼得都快哭了,哪有在家养的池子里钓鱼的...... 听严申问,李星洲懒懒伸了个懒腰:“大概不会,他要是使坏反而好了,他如果从容欣然,皇帝会更加看重他。” “为什么?世子立了大功,他该紧张些才是。”严申不解,他想问题自然简单,太子越是紧张,就越有成就感,毕竟他们和太子是对立的。 李星洲钓了一早上,鱼就是不上钩,气得他有些想骂人,“看太子聪明不聪明,诚如秦皇汉武,武功被后世传了又传,说了又说,可哪几场仗是他们自己打的? 太子要是想得明白,胸有沟壑,就能明白我就算打仗再厉害,到头来还是为他打的,因为他才是将来的君主。 身为至尊,手下打了胜仗,为他稳固江山,他当然应该高兴,他今晚要是为我道贺,再敬三杯好酒,以后就能名留青史,我还要装着孙子,笑眯眯跟他说话。” 李星洲说完也很不爽,但也没办法,因为他是太子啊。 “啊......”严申一下子萎了下去。 李星洲笑起来:“高兴些,想什么太子不太子,打胜仗的可是我们,今天只管放开吃喝玩乐就行,放着不花自己银子。” 秋儿已被王府马车接了回去,归心似箭,他本来也想回去,去看看诗语,见见阿娇、月儿,抱在怀里好好揉揉。却被前来的严劝住,说不合礼法,当先见天子才对。 李星洲不满,但也没办法,越是这时,越要谨言慎行。 ........ 正午,礼部来了快马,说请他们回京,就地扎营的千余神机营军士,纷纷准备行装,穿上精良轻甲,腰间挎刀,肩头扛枪,雄赳赳、气昂昂,以一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姿态进京。 大军旌旗招展,李星洲穿着潇王留下的山文甲,可因天气炎热,只穿外甲,要是全穿,估计能把他蒸熟。 大军可不只有神机营军士,还有辅军负责押解战犯和战利品。 几个丁家战犯,比如丁毅,丁家老太公,还有几个叔侄,拢共十几人,至于苏家主心骨人物,早被丁家赶尽杀绝。 这些都是战犯,需要献给天子,以壮国威。 这种仪式历代都会举行,在中国强盛的汉、唐两代,更是不少见。 不说一共多少,就说唐朝苏定芳一人,便破东突厥、灭西突厥、平葱岭之乱、夷百济、伐高句丽、定吐蕃,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送到大唐皇帝面前让他认错,但认错归认错,国家还是没了。史无前例地将唐朝版图向西开拓至中亚咸海,国境直抵波斯,向东延伸至朝鲜半岛南部。 苏定方是唐朝名将里顶级的人物,可也只是强盛王朝的一个缩影,李星洲的功绩虽然看起来厉害,可和历史名将一比,顿时小巫见大巫,他也就傲不起来了。 而景朝也比不上强汉盛唐的虽远必诛,动则灭国,把人家国主抓到京城去做客的强势。 李星洲之胜,对于景国来说,已是大胜了。 除去战犯,当然还有战利品,缴获的精良甲胄,刀枪,马匹,丁家还有安苏府库房中搜刮出来的大量金银珍宝,统统大批装箱,这些都是要由辅兵押送,要展示给天子和百姓看的。 最令李星洲惊讶的在于,安苏府地方不大,最后缴获的良马却足足有四千多,这些都是战利品,要知道在景国自丢失养马之地后,向来少良马,丁毅能弄到这么多马确实有目的,有远见,可惜他对上了火器,不然胜负未可知。 骑着眉雪走在前头,远远的李星洲看到前方的旌旗和设下的凉亭,知道是百官出来迎他入城。 李星洲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回头吩咐道:“去两个人,把冢励拉走吧,带他回驿馆住两天,两日后直接送呈御史台。就跟馆官说,你们吃喝,加上他的鱼,都记在潇王府账目。” 两人领命,高兴的去了。 到头来,他还是没做成冷血无情之人。 冢励要是掺杂战犯之中拉入京城,皇帝看过,冢道虞就完了,不说大罪,至少枢密使是坐不住了。 可又想到他一生征战,为保景国立下汗马功劳,不该是这么个下场。 再说看他年纪,也没几年可活,李星洲自嘲,何时起,他也沦落到对一垂垂老朽下不去杀手的地步,大概是死人见多了吧,见人死得那么容易,也就更明白生者艰难。 ....... 城外,各种旗帜飘扬,官道宽两丈多,两边都是兴高采烈,目光热切的百姓,一见大军来了,顿时奔走相告,高呼平南王,一时间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路边凯旋亭旁,数百人翘首以待,威严仪仗阵势摆开,所谓仪仗,由大队身穿红服,手执五明扇、方天画戟的人组成。 按照景朝礼制,天子八扇,王爵六扇,紫服四扇,绯服二扇,所以今天迎接李星洲这个平南郡王的仪仗队乃是两个手执方天画戟,头戴金穗兜鍪的漂亮女子开道,后跟六人红装少年,持五明扇三对。 小亭中,文以许久不见的德公为首,武以冢道虞为首,已然等候在那。 这亭就叫凯旋亭,正好位于南门外十里,李星洲下令停止行军,在万千百姓注目中,自己下马过去,亭中已备好酒水,那边百官翘首以待,待到微微走近,众多热烈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数百官员齐齐作揖,“恭贺平南王凯旋!” 这上百人,有些熟悉面孔,几乎是整个朝廷了,一时间他也有些被镇住,胸中豪爽之气油然而生,直到德公双手为他奉上一碗凯旋酒:“欢迎凯旋!” 李星洲端起玉碗,一口饮下!差点被呛死...... 众官大笑起来,德公板了半天的老脸也忍不住抽抽:“你这没心眼小子,这是你家的的酒,哪能这么喝。” 李星洲咳嗽半天,“哈哈哈,我这不是离家久了,哪还记得,德公不提醒我。” “哼,你还知离家久了!”德公话音有些颤抖,像是想教育他什么,但看身后目光炙热,脸上写着欣喜的众多同僚一眼,大概想起这是应凯旋仪,最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了德公这句回来就好,一时间,李星洲也恍若隔世了...... 白百官迎奉之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万众瞩目之下,仪仗朝前,大军进城! 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夹道相迎,纷纷来看那传说中千人就能破十万的神机营风采,整个开元城热闹非凡。 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眉雪似乎也通人性,虽对胸前挂着的红绸大花不满,可也确实轻快许多。 看着攒动的人头,目光火热的百姓,叫喊着他的名字,高呼平南安之名,一时间,李星洲居然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他从未体验过的满足。 下午,他们穿过街道,知道皇城午门前,将战俘,数千战马和战利品一一展示给皇帝看,皇帝看完大悦,由皇后斟酒,亲自与平南王同饮酒,百官同乐,虽皇帝脸上表情依旧不多,但看得出很高兴。 待到皇帝惊奇的巡视过神机营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便命人在午门内设宴,款待上千军士。 然后带着李星洲祭拜天地祖宗,一一详述从此出征功劳,并让旁边跟着的史官一言不漏记下,忙活完这些,已到下午,天色微暗,宫中庆功宴也准备好了。 于是百官大臣,众多在京的皇家子弟都被邀请入宴,众人同乐。 两百九十一、辽国;女真;西夏(上) 邳山下,烟火熙熙,篝火营帐,密集排列到远处山脚,风头甚至盖过后方十几里外的上京城。 .c obr /> 这样的喧嚣已持续两月左右,已到人心躁动的地步,最近六部族长都时常来金牙帐中抱怨,表示对此不满。 几十万人集结在邳山脚下,却久久不动,民众放牧、打猎都受到极大影响。 最重要的是时常有冲突,契丹六部,虽同归金牙帐下,可为抢夺草场水源,常有冲突,到流血死人的地步,若死得人不多,可汗就会睁只眼闭只眼,若是事情闹大,则由可汗裁决。 说是裁决,这本来就是谁说谁有理的事,不管怎么裁断,都会有人不服积怨,留下间隙。 因此,如今长时间将六部之人聚集一处,时间越久,积怨越容易引发,变得躁动不安。 耶律术烈可汗东进未归,其子耶律年幼,难以服众,所以近来六部族争论不下,无休无止。 耶律雅里是女子,每到六部族长找皇兄说事,她都插不了嘴,只能退出金牙帐外,骑着爱马到山头吹风,那些各部的权贵子弟,便有机会凑上来讨好她。 要是以前,她觉得这些话好听,可听多了也就觉得无味,再不想多听。 这时才知道麻烦,那些话想听的时候有,不想听时也不好让人闭嘴,只觉得在耳边苍蝇一样嗡嗡不停。 时至黄昏,耶律雅里却有些心烦意乱,时不时看了远处灯火通明的金帐一眼,她知道金帐中皇兄必然左右为难,在六部族长面前受尽欺负,心里难过可也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 耳边还有那些人吹嘘的话,有讲说打过虎狼的夸张故事,要么炫耀自己杀过多少人......总之越听越烦乱。 耶律雅里心中担心的还是父皇,去接高丽贡使,可已去快一月了,也无人归来,按理来说父皇带了五万大军东进,区区女真,怎么都不会有事。 可也忍不住忧心,因为去年女真和辽国曾联合攻入景国关北,父皇为她带回了很多漂亮首饰,也无意中提及女真人确实凶悍,女真的铁浮屠以一当百。 还稍微提过那女真铁浮屠。 女真信佛,浮屠在佛教有铁塔之意,在辽国,全身披甲的步兵也叫铁浮屠。 可父皇说女真铁浮屠只有上千,却是骑兵,人马都披着厚厚铁甲,从人到马,只露四个眼睛,阵前一下冲进景**阵去,景国人就被冲散了。 他们辽国虽平时说景人怯懦,可到战场上,从来不敢和景人这么打仗的,他们都是打完一阵然后借马力跑开,然后再打一阵,其实若算下来,是败多胜少,全靠马赢。 女真的打法则完全不一样..... 西夏人也有平夏铁鹞子,那都是人马皆披甲的世代相传精锐之师。 种种细碎的念头,不好的猜测,一一涌入耶律雅里脑中,她越想越是不安,那边父皇却久久没有消息。 要是女真人设伏怎么办?要是高丽人使诈怎么办?要是他们合伙使诈......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远处山梁上,一堆密集火光照亮夜色,密密麻麻的光点缓缓移动,翻过山梁,染红半片山坡,后方山谷中也隐隐有着火光冲天。 耶律雅里看呆住,大军,那是大军! 她心中狂喜,二话不说打马向着山坡奔去,手上和脖子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在夜里清晰可闻。 一路铃儿响,那边身后的权贵子弟纷纷喊着追上来,可他们都追不上雅里的雪白小马。 马儿在树林阴影中避开乱石、树根,疾驰下山,向着对面山梁奔去,一路上马蹄飞驰,看得路人惊心动魄,有人惊呼着让她小心,可耶律雅里都听不进。 她心中都是激动和高兴,黄昏纵马很危险,但若是她的爱马就不一样。 两边树木飞快向后退去,头顶影子飞快退去,隐约间,他看到远处林中光亮,身后黑暗快速退去,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父皇!”她高兴的叫到,下一刻,脸上笑意顿时没了...... 确实是可汗大军归来。 可是....... 父皇骑马在最前,马背上还放着个身着红装的高丽女子,那女子面目酥红靠在父皇怀中,他的大手已伸到高丽女子胸前衣襟中,满脸恶心的笑意。 可汗听闻林中声音一愣,随即连忙收手,尴尬笑道:“雅里,你怎么来了。” 耶律雅里满脸不悦,嘟嘴道:“我来接你,现在看来父皇根本不用我接!”说着调转马头便要走。 可汗连忙将怀中高丽女子扔到地上,女子痛呼出来,他打马上前大笑道:“怎么会不用,雅里来接父皇,父皇心中高兴万分啊!” “我看你抱着那女人更高兴。”雅里哼了一声。 耶律术烈一笑,不在乎的挥挥手道:“来人,把她杀了。” 那摔在地上的高丽美女听不懂辽人说了什么,直到有人拔出弯,她才隐约明白,连忙惶恐求饶,却也没有,不一会儿就变成无头死尸,香消玉殒。 可汗讨好女儿道:“这次高丽王送朕五百美女,金银布匹,这些女人如牛羊,父皇只是随便看看,哪有我家雅里重要,雅里来接我,父皇当然高兴!” 耶律雅里这才高兴起来,从马上探身,给了父皇一个拥抱。 术烈可汗高兴大笑,正巧这时后方来追赶公主的人马也到了,连忙下来跪拜可汗。 随即大军回营,一路上耶律雅里兴高采烈,也向父皇说了心中担心。 可汗听后大笑:“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西夏那平夏铁鹞子以前确实厉害,可他们根本不懂选勇士,而是父亲把盔甲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世代永继,几代下来,早就不如当初。 女真人的铁浮屠倒是厉害,不过骑兵拢共不足万人,铁浮屠更是只有千余,怎么敢与我大辽百万带甲之士交锋!哈哈哈哈......” 说着他笑起来,耶律雅里听完明白过来,原来是她不懂事多虑了,心头忧虑尽去,脸上没了愁容,也高兴笑起来。 夜风习习,笑道一半,可汗突然不笑,皱眉道:“倒是那景国,最令朕头疼!” “景国?景国不是内乱么,都成两国了,现在父皇回来,大军南下,说不定能打到开元去。”雅里欢快的说。 术烈可汗摇头:“如今事情不简单了,雅里可知道父皇这次东进为什么回来这么慢?” 雅里摇头。 “本来五月二十左右就在东京见到高丽人了,布匹、金银、美女,样样不少,女真人也不敢动,可要回来的时候,南院王派人从南京幽州送来战报,说景国平南王两败徐国十万大军,已经攻破徐国北边的凛阳重镇,包围了国都苏州城!”说到这,术烈可汗也满不可思议的神色。 “平南王?那个十六岁的景国王爷,他不是只带了千人吗!”雅里反应过来,惊呼道。 两百九十二、辽国;女真;西夏(下) 术烈可汗点头:“所以我才没着急回来,而是在东京等着。 .c obr /> 东京离南京、西京近,南京、西京紧连景国,消息来得快。结果没过几天,景国那边来消息,苏州城也破了,徐国灭国,国主一家被那平南王擒获,如今已送到开元交给景国皇帝!” “这是真的?”耶律雅里惊诧到不敢相信。 可汗点头,然后道:“所以朕才忧心,好不容易景国势微,怕又出来一个冢道虞那样的人物!” 说到冢道虞,雅里也脸色一黯。 辽人无人不知冢道虞,景国大将军,名震天下的悍将。 特别十年前由他为帅,领景国禁军,关北路、雁门路厢军,攻破西京,绕过南京,踏平中京,围困上京。辽国上下人心惶惶,几乎到危急存亡之时,若上京一破,辽国就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好在当时景朝突然内乱,皇帝兄弟吴王造反,无奈之下冢道虞只能回师救皇帝,辽国又趁机夺回中京和西京,可对于冢道虞的恐惧,也深深烙印在辽人心中。 而从此之后,景国国运也一蹶不振。 可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个十六岁带领千人南下,居然破敌十万,两个月剿灭一国的平南王,怎不令人忧心。 耶律雅里百感交集,毕竟当初她还为平南王难过,没想他不止没死,反而剿灭徐国,如今又成她大辽的心头之患。 “会不会徐国叛军本就不厉害......”雅里小声道,不知安慰自己还是说给父皇听。 可汗听完摇头:“不会,其实徐国的叛军朕早就知道,他们从好几年前起,每年都偷偷向我辽国买良品战马,南院那边把事情告知我,是朕会意让他们卖马给徐国的,就是为了景国内部自己打起来。 朕以为他们会少说会打两三年,多则十几年,甚至从此景国变成两国也说不定,没想只是短短两个月...... 那些战马都落到景国皇帝手里,实在可恨!” 雅里听了,心里也来气,同时觉得那平南王不像人们所说的又傻又软弱,反而像很有本事,一千人,两个月,他怎么做到的? “父皇,那还要打景国吗?” “打,自然要打,不管如何,这么多人汇聚邳山,要是不打,大家心里都会有意见,就是打不过,还能抢嘛,抢不到,也能威胁景国要好处,哈哈哈哈.....”可汗大笑起来。 雅里也跟着笑。 ....... 待回到金牙大帐,皇兄耶律果然被六部族长压得不敢说话,鲁王房部的族长潇保机更是站在哥哥面前指手画脚,吐沫横飞。 父皇满脸怒色,踩着金丝图纹镶边的毛毡进入大帐,厉声道:“朕不在才几天,你们就忘了怎么和宗主说话了吗!” 一下子,大帐安静下来,几个族长吓得纷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雅里早就受够这几个老东西趁父皇不在的时候对他们兄妹指手画脚,施压威吓。 趁着这机会用脚去踩他们的手指泄愤,几人吃痛,也不敢出声造肆,因为可汗身后跟着头戴青兽面甲,腰挎镔铁宝刀的皇卫。 ....... “兄长听说了吗,景国有个十六岁的王爷,带一千人,两个月灭了南方叛乱的徐国。”一个满身肌肉,虎背熊腰,高九尺左右的大汉骑在马上,对身边的兄长道。 他兄长比他瘦弱许多,穿着熊皮大衣,背上背着猎弓,正追踪猎物:“听说一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一个比一个说得夸张,靠不住,想必是假的,倒是你的铁浮屠,如今有多少了。” 两兄弟瘦些的兄长叫完颜乌骨乃,而虎背熊腰的弟弟叫完颜宗弼。 如今女真各部,都归顺完颜乌骨乃麾下,当初女真不是契丹人对手,成为附属,可他们却不甘久居人下。 经过几代人努力,如今女真各部几乎完全脱离辽国控制,辽人也处处忌惮他们,可时机还没到,所以他们不敢自立成国。 听了兄长问话,完颜宗弼高兴道:“有两千铁浮屠,三千拐子马,哪天要打,大哥只管说,打辽人易如反掌!” 完颜乌骨乃大笑点头:“你这么自信我当然高兴,记住,眼下我们要打辽国,暂时不管景国的事,反正景国离我们还远。” “不远,等拿下东京、南京、西京不就近了,去年我们还去抢过景人,景**队照样不堪一击,没一个能打的,不必辽国厉害多少。”完颜宗弼豪爽大笑,眼中都是蔑视之色。 “大哥你放心,不管辽人还是景人,耶律术烈也好,什么平南王也好,我一并打!那耶律术烈还不要脸的给自己封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半点不配,以后换大哥来当!”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 长春大殿,歌舞升平,一片喜庆,皇帝和皇后坐在上方,下方左首席是东宫太子,右首席就是平南郡王李星洲,大家有吃有笑,气氛热烈。 景朝文风浓郁,所以哪怕打仗赢了,庆功宴也时不时有人站出来吟诗作词,歌功颂德。 喝到半醉时候,气氛更加放开,有人直接诗也不做,词也不写,不讲押韵对称,**裸的就吹上了。 比如李星洲的皇叔李昱,离座走到大殿中,两面腮红,高兴的夸了李星洲一大堆,大概就是少年英雄,骁勇善战之类的。 然后又说起他手下神机营,就说什么辽国兽面皇卫,西夏平夏铁鹞子等等,跟神机营比起来都相差万里。 众人纷纷大笑,开始没节操的乱夸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皇帝爱听的。 李星洲不去掺和,他好奇倒是皇叔说的什么西夏铁鹞子,辽国兽面皇卫之类的,当奇闻异事听来很有趣,不过狄至却在耳边小声告诉他,这些可不是什么奇闻异事, 就说西夏平夏铁鹞子是西夏皇室近卫部队,三千人可敌数万众,铁鹞子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李星洲听得更加入神了,原来狄至懂得更多,不过想想也是,皇叔一个读书的,哪有狄至这样打仗的知道的多,于是他干脆听狄至吹了....... 跟季春生、狄至、严申他们几个高兴喝到有些晕乎,本来他们几个做不到这么前的位置,可李星洲硬拉他们来,这庆功宴本就是为他庆功,皇帝也高兴,就准了。 喝到一半,群臣纷纷来敬酒,有些面熟的,像德公,陈钰,何昭,毛鸾,汤舟为,冢道虞,童冠,赵光华等等,有些不认识的德公也小声告诉他。 比如参知政事羽承安,盐铁使鲁节,盐铁同知参胜,度支使薛芳,枢密副使温道离等等。 总之头是晕的,人总是眼花缭乱的,既然是他的庆功宴,当然要放飞自我了,什么是非善恶,什么家国天下,统统都给泡酒里,一股脑倒进胃里,最后迎风尿三丈........ 两百九十三、重骑兵崛起的时代 酒宴中众人说到奇闻异事兴起,李星洲接着问:“你们说得头头是道,难道当初跟西夏人打过,还是道听途说,乱吹牛的?” 狄至还没说,喝得脸上潮红的季春生就大声嚷嚷道:“当然是打过!还打得那西夏太子亲自来京城求和呢。” 太子进京求和!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李星洲有些惊讶,景国有这么厉害? 旁边狄至听了尴尬一笑,小声解释道:“其实是互有胜负,最后一战景国小胜,可为应对辽国威胁,西夏才派太子入京讲和,两国互不相犯,以免辽人有机可乘。” 李星洲听完恍然大悟的摇摇脑袋,虽有些晕乎,还是明白,说白了就是互利,西夏和景国都与辽毗邻。 再打下去,只会让辽国坐收渔翁之利,西夏人不傻,景国人也不傻,于是就此作罢。 李星洲顿时好奇心大发,把趴在桌上的季春生拉起来:“季叔,那你见着那什么平夏铁鹞子了吗?” 季春生已六七分醉意,大舌头道:“当然见过,某还剁了两个!” 宴会上闹哄哄的,大家都高兴的开怀畅饮,皇帝也高兴,并不管束,就连何昭这样平日总是板着脸,朋友不多的,这时候也喝得两腮通红。 季春生大声嚷嚷也没人管:“那些......嗝,那些西夏人,给人马批上冷锻甲,还......还用钩锁栓住人和马,一旦冲阵,人死在马背上也不会掉下来,马接着冲......” 李星洲听呆了,这特么不是重装骑兵自杀式袭击吗! 还有,冷锻甲是什么? 不过想想确实恐怖,全身披铁甲的人加上战马,估计得有小半吨了,要是成规模冲入人群,踩踏撞击都能轻松杀人。 “我们,嗝......”季春生说着说着趴下去了,在桌上打起呼噜。 那边狄至摇摇头,接着话说:“其实当初我朝大军连输三战,都败在那铁鹞子手中,那些铁鹞子着实恐怖。 后来刚好六月,天降大雨,西夏人不敢出战,我军趁机袭营,那些铁鹞子根本没了用,又被打回去,到那时双方都已伤亡惨重,便同时收兵了。” 李星洲点点头,同时也感慨历史何其有趣,不管如何变化,前世今生,东方西方,当人类文明进程到一定阶段,似乎就有必然的驱动力,使之向前。 而他也可能正好处在一个有趣的时代.... 重骑兵崛起的时代! 随着马鞍技术,锻甲技术的进步,重骑兵逐渐成为战场上的主力单位几乎是一段时间内的历史必然。 很多人印象里的重骑兵都是西方的罐头骑士之类的,但其实早在十二世纪前后,东方的战场上,重骑兵就在不断崛起,逐渐主宰战场。 虽早在三国时期,曹操麾下的重骑兵就比较有名声,但前世到十二世纪左右,东方战场上的重骑兵才是真正有百花齐放之势。 西夏平夏铁鹞子,女真铁浮屠,宋朝静塞军,岳飞背嵬铁骑,还有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怯薛重骑兵。 当人类科技发展到某一特定阶段,因为锻甲、马鞍技术进步,重装骑兵开始成建制,摆脱侧翼袭扰牵制的作用,代替重装步兵成为正面战场上的先锋,而且效果十分拔群。 正面集群冲锋就是男人的浪漫。 西夏靠着三千铁鹞子就能压制宋朝取得区域优势,而女真两千铁浮屠加五千拐子马就打得十几万辽人落荒而逃,岳飞的背嵬铁骑几百人就敢肆意冲数万金国大军的阵照样取胜。 而将重装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其实还是成吉思汗的蒙古重骑,印象中蒙古大军多骑射,善骑射,这不假,但重骑兵才是蒙古大军主力,因为蒙古主力部队全员皆马,不是重骑就算是骑射了。 根据史料记载,蒙古军队中重骑兵占比高达三到四成,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比例,诚如女真西夏,举国之力也只能养得起两三千的全装重骑兵。 成吉思汗鼎盛时期的主力军(不包括辅军,奴隶等乱七八糟的人)高达二十四万,如果按照这个比例算,他少说有七万左右的重骑兵! 真正的钢铁洪流。 要不是马不能过海,他可能要把全世界都屠杀一遍。 李星洲忍不住感慨,如今已出现了西夏的铁鹞子,也不知道女真人有没有弄出铁浮屠来,辽国有没有铁林军之类的他不知道。 前世南方没有白夷,也有大理,不过今生倒没听说有吐蕃。 景国也该是有像样的重装骑兵的,只是规模小,他没见着。 前世女真崛起,金国建立,辽国被宋、金两面夹击,随后西迁,金打完辽国,调转矛头对准宋,西夏服软,大宋一下丢了半壁江山。 最后剩金、宋、西夏争霸,金一代不如一代,正当金一家独大沾沾自喜之时,万万没想到蒙古人崛起。 强大的金国及众多国家快速被吞并,反倒是看起来最弱的宋苦苦支撑到最后。 而这个世界,这些都没来,女真人没有自立成国,辽与景还在相持,西夏则两边不犯,至于大理,本就是温温吞吞的小国和善,也相处和睦。 可李星洲总有些隐忧,特别是此次经历南方大战之后,因为去年关北犯边就有女真人的影子,如果时代稍微遵从前世轨迹,那么女真崛起才是真正的天大隐患。 虽然女真自立金国之后一代不如一代,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是真的厉害,厉害到离谱,可称人杰,两万人破七十万辽国大军,杀得历史扉页之上也为他留下“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只是不知这个时代女真人有没有那么厉害的领袖。 李星洲一边想着一边喝酒,这种天下大势,他以前不会考虑,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考虑了。 时不时有人来敬酒,李星洲也没多想,来者不拒。 这时对面隐约有嘈杂声音,李星洲头太重,靠在桌上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太子着东宫红袍华服,正四处迎逢说话,觥筹交错,光影晃动,嘈杂大厅中,太子的声音也夹杂其中,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 只能隐约听到“杨指挥使大才......”“星洲侄儿毕竟还小,该是杨指挥使调度有方......”“此话自然不能说,星洲年纪还小吗,想必不太懂行军打仗”“哈哈哈,杨指挥使自然让着他......” 李星洲喝得迷迷糊糊,今晚心里畅快,好笑出声,这个傻太子哦。 他估计是想通过言语把功劳往杨洪昭身上堆,这样一来,自己功劳就少了,不得不说,他这逻辑无敌又可爱。 确实有点创意,毕竟杨洪昭又不在这,他怎么说都行。 可他这么一说,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说他还是没搞清楚自己身份的定位,太子为何人,就连他这话也是要里外不是人的。 果然,他在那侃侃而谈,上首皇帝脸色已越来越不好,太子坐在首位,距离皇帝最近,他说话皇帝自然能听到。 皇帝当然是为维护天家,皇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家族,对皇帝而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李星洲不管如何都是天家子弟,他立功都是为天家积累威势,巩固统治,皇帝恨不能把他的功劳往大了说,往厉害说,是不是他的都加在他身上,这样天下人才会服皇家,统治才能牢固。 结果太子在一个劲那把功劳推给杨洪昭,杨洪昭官职再高,对于皇帝来说都是外人啊....... 两百九十四、论功行赏 两百九十五,商人看世界 开元是数百年古都,前朝到今朝都是国都,青砖黑瓦,流水人家,层楼叠榭,丹楹刻桷,百年不变。如今城南却又增新景色,与这古老都城格格不入。 四十二巨大的水轮整齐排列江岸,连绵十几里,案边有整齐有序的方形作坊,简洁而牢固,没半点美感,没什么雕梁画栋,门楣飞檐,一切都只为方便实用,整齐划一。 城南潇王府后山,一排排夯土为墙,粗椽子加上黑瓦的小屋成方形对齐,左右排列在后山,东西窄,南北宽,一直向北延伸,连绵数里,如同数个井然有序的村落一般大小。 不用更加方便的木材做墙,茅草铺顶,都是为了防火考虑,后山作坊是制造手雷和黑火药的主要场所,若是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每天一大早便有熙熙攘攘的附近工人到王府做工,男女都有。到下午再离去,期间王府附近也逐渐成为小贩最爱来的地方,因为人多,不过王府专门划出一排靠墙地界让他们摆摊,若是乱摆就有王府守卫收拾。 每天日上三竿开始,王府前后到处都是蒸腾的水汽,焦炭燃烧的黑烟,一天到晚转动不停的水轮。 一股原始的工业化气息,统一规划,方方正正,实用至上。 李星洲站在后山山顶桃园,看着下方属于自己的王国,心里有几分得意。 才从宫中回来,第二天王府便人来人往,上门拜访祝贺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踩断。 平南郡王,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新军指挥使,无论哪一样都炙手可热,何况放在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身上。 李星洲牵着眉雪,吹着山头的风,听着刺耳的虫鸣鸟叫,心里明白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南方战报有两份,一份是他写的,一份是杨洪昭写的,两份都提及泸州军的勇猛,神机营确实主力没错,但若没有泸州军的掩护,神机营也没有发挥余地。 可皇帝故意只提及神机营,无非是想找个借口,把新军交给他,新军目前经几次整改,维持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不属三衙管制,而是直属于枢密院。 皇帝是想让皇家子弟来掌握这支武装力量,可也不好直接拿,因为新军是枢密院力主之下才成立的。 总的来说,朝堂之内,枢密院、政事堂、皇家是三大势力,如今皇帝强势,则皇家最大,三者相互依存制衡。 现在皇帝找到理由,因为神机营太厉害,才千人就把叛军打得落花流水,若有上万神机营,岂不是国泰民安,天下无敌? 逻辑合理,条理清晰,无可反驳,堵住枢密院的嘴。 可其实皇帝心里肯定是不信的,也没人会信。 既不信,却为何无法反驳,只因李星洲确实打出那样骇人的战绩,意外也好,取巧也罢,枢密院无话可说,只能坐视皇帝拿掉他们的心头肉。 皇帝有为子孙铺路的意思啊,只怕身体真的不行了。 不一会儿,后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是秋儿、月儿还有阿娇,正用手帕兜着后山的桃,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腻歪不完的事,要不是王府总有人打搅,他哪会想来后山。 “世子尝尝这个,后山的桃子真甜。”阿娇高兴的跑过来,李星洲接过来,随手擦了擦茸毛,咬了一口,果然甜美。 桃园是潇王留下的。 他带着三个小姑娘,在山顶桃园树荫下垫起厚厚的树叶,然后躺着给她们说《西游记》光怪陆离的故事,欢声笑语响彻林间,看着阿娇甜美面容,他忍不住想起昨晚皇后私下叫他出去说的话。 总结起来一来让他早点正式娶阿娇过门,二来让他新立王府,因为他已被封王,又有官身差遣,于情于理都应新开府邸,不能总住在父辈府中。 还说若是银子不够可以找她要,李星洲哪里缺银啊。 ...... 下午,带着三个小姑娘高高兴兴的玩闹一天,等他回来,访客少了很多。 严就带着严昆、赵四、祝融、铁牛、关仲等人来小院找他,向他汇报不在的两月王府收支情况,还有发生的事。 他不在这两个月,王府净入账三十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两四百九十文,李星洲自己都差点惊掉下巴,不敢相信的拿过账本来亲自看。 严满脸笑容的说起来,原来这三十多万两中,八成收入来自珍宝阁。 当然不是珍宝阁的销售,而是批发将军酿和香水,每月各家大商按时上门提货,全国各地的商人都慕名而来,加在一处光这些就有二十多万两。 此事一直是诗语主持的,而且按照李星洲临走时吩咐,他们还从各大商人那里收集很多商业信息。 其实商人往往对天下大势是最清楚的,正如红楼梦中写的,普通人和做官的都认为宁国府和荣国府如日中天,而作古董生意的商人却说两府已开始衰落,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起初不明白为何是商人知道,当官的和百姓都不知道? 多读几遍明白过来,后来书中王熙凤为维持府中运转,已开始悄悄卖府里的物件,这种事外人也好,家人也好,必是要瞒着的,可商人却知道。 东西从哪来,流向哪,商人是最清楚的。 谁兴谁衰,哪里风气如何,钱财物资去往何处,商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粉饰太平,装模作样没用,因为人终归要吃穿用度,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来,所以统治者不喜欢商人,因为他们知道老底。 当然,精明的商人自也不会傻到去揭老底,心里有数,秘而不宣,生意为上。 王府同各地大商合作,能收集的情报就多了很多。 比如香水和将军酿的生意,景国之内宁江府、京西路的大同府、剑北路的成都府最好做,这说明几地是景朝比较富庶之地,消费得起高端产品。 景国之外,和西夏皇商最好做生意,特别是香水生意,这说明西夏皇室可能如外人所说,国主沉溺女色,奢靡之风盛行,一代不如一代。 而且几个和西夏有生意来往的大商还透露,能悄悄重金收购到西夏的冷锻甲和冷锻剑。 要知道辽“国鞍,西夏剑,高丽秘色”为天下三宝。 西夏的冷锻甲和冷锻剑不是寻常物,是皇帝卫队,西夏最强战力三千铁鹞子的装备,世代世袭,十分珍贵,结果却流卖到市面上来,看来西夏高层真的开始**了。 而和辽国则将军酿更好卖,香水反而不说话欢迎。 值得注意的是,辽国南部的南京、西京,也就是前朝丢掉的养马之地,有人大量买进皮革,铁石,这可能是动荡的前兆。 商人们自然不会乱说,有生意做就是好事,而且那些地方归属辽国南院大王管辖,本就监管稀疏,因为辽人一向对外族事务不太上心。 而西京(云州),南京(幽州)两地是契丹六部之外的契丹人、汉人、女真人、西夏人混居之地。 至于高丽,香水价高,甚至能卖到二百两一瓶,比起京中足足翻倍,而商人们则用香水换取高丽秘色(瓷器),再卖到景国来。 所以像西夏和高丽这样,香水大受欢迎,而且价格居高不下的地方,反而暂时令人放心。 一切繁杂事务放下。 如今,李星洲终于可以大展之前构想的宏图。 全身心投入争夺大江漕运的战斗之中,王府大船两艘已经投入使用,还有三艘已在建,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今年中秋前后,王府就会有五艘大船! 这些大船满载吃水量估计能到两千吨左右,之前朝廷的大船他也见过,那些船应该七百吨上下,满载不过千吨左右,跟王府的船没法比。 而如今,王府不只有船,还因将军酿和香水生意,与全国各地大商都有联系,只要王府的船更快,更便宜,获得他们的支持几乎水到渠成。 瓜州、苏州、泸州、江州,几地都将成为王府未来称霸水道的支点,不过要想大兴土木,建造中转补给点,需要当地首官的支持和保护。 就如后世美国海军,全球补给,全球驻扎。 李星洲也有个小目标,以商业为驱动力,实现全景国水道都有补给驻扎,然后掌控全国水道,逐步向外扩张。 瓜州对他感恩戴德,瓜州知州史恭更是视他为救星,所以瓜州没问题。 泸州有小姑,还有起芳在,也不是问题。 而苏州各大商家都有把柄在他手中,将来不管谁为知府都无阻碍。 剩下只有江州,宁江府知府王通按理来说也是他老丈人,虽然没见过面,也该不会为难吧...... 这么想着李星洲胸中舒畅,忍不住豪情大发,自己笑起来。 “诗语呢?”李星洲放下账本问,王府赚钱大半都是她的功劳,可怎么不见她。 严愣一下,然后道:“这......诗语姑娘说她不舒服,所以......所以不来见王爷。” 李星洲心中不快:“她在哪?” “在珍宝阁。”严连忙道。 ....... 两百九十六、江州隐患 谢临江匆匆进入衙门后堂,过了天井,再往里走几步,转过一块紫檀木做架的大理石竖屏,门口种着几株翠竹,意为高风亮节之意。 进入六开的雕花木门,里面已站满了焦急的人,除去宁江府主簿,判官等,八房首官也在,都低头不敢说话,房中气氛焦急压抑。 知府王通大人在桌边匆匆来回踱步,一见他来,就问道:“绪县情况如何。” “大人,属下快马加鞭,已带回绪县战报,贼人昨日下午突然发难,趁守军不备攻破县城,今天早上厢军已经赶过去,下午时候江闲军也到,用破城锥破开大门,贼子已被斩杀殆尽,只是......”谢临江脸色悲悯。 “只是城中数百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贼子入城收烧杀抢了,奸**女,城无遗类.....”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上方王听完瘫坐在椅子上,几近崩溃,脸上都是愤怒不解之色:“本官已遣回所有徭役,返放回所有征粮,为何,他们为何还要作乱!这些贼子到底何人!” 谢临江道:“根据厢军说法,应该是黑山贼的一伙,带头的叫熊大,也死在乱战中。 这半年来因南方战乱,朝廷不断加征粮饷,很多人心中不满,也有些家破人亡,所以黑山一代本就有的山贼不断壮大,这熊大就是其中一支。” “黑山贼!”王通怒气冲冲。 宁江府判官站出来作揖:“大人,黑山贼虽可恶,毕竟是远忧,如今被剿灭一支,必然惧怕,不敢再犯。眼下近患在于府衙大牢几乎已被挤满,每日都有违法作恶之人,衙役首尾难顾,已忙不过来......” 判官是王家旁系,叫王苛,五十多岁的老人,见过世面也多,知府大人什么都好,是读书人,爱民如子,有君子之风,在他带领下这些年江州欣欣向荣,百姓富足。 可他就是眼皮子软,见不得不干干净手段,以致如今江州附近匪盗横行,街市上常有不法之徒,百姓晚上不敢出门,白天独自不敢过市。 特别此次经历朝廷几次加征之后,更是民怨四起,以致江州治安越发糜烂。 知府王通听了道:“那便加派衙役!” 王苛扶额,果然他最怕的又来了,又苦口婆心道:“大人,此法治标不治本啊,若加派衙役有用,江州早就太平了。而如今却大牢溢满,不法之事每日愈多啊! 严苛条律,严酷执法才能威慑宵小,解决根本!” “身为父母官,就当爱民如子,哪有酷吏滥刑的道理,此事不要多言,若是衙役不够,便多招些,如今江州府库尚且充裕,不必担心。”王通甩袖道。 王苛话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心中委屈,他岂会不知知府不喜欢他这样的酷吏,可若无酷吏,只怕如今江州治安已不知糜烂到何种程度! 最终只能重重叹气,不去插话,仁不为政,慈不掌兵啊,也不知道大人何时才能明白这道理。 ........ 其实两个月前李星洲就感觉到诗语隐约有些不对劲,她看似女强人,坚强得令人可怕,可内心是自卑的。 在心理学中,真实情绪往往是不直观显露的,需要剖析,而自卑的表现也如此,分层次。 第一次层次自卑是:为引起别人注意的自大。自卑根源是对自己不信任,越不自信,越想在别人面前表现,越想引起别人注意,于是就做很多自我夸大的动作和行为。 第二层次自卑则是:掩饰虚荣的夸张。心理学有一个原理,越想掩饰什么,越缺少什么,所以,当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虚荣,说夸张话,做夸张事,仅为能使自己找回自信的感觉,显然此策略并不成功。 第三层次自卑为:按耐不住的嫉妒心。嫉妒本质就是对自己不满意,但却见不得别人好,嫉妒心越强,人自卑程度越深,有人光明正大嫉妒,一眼能看明白,但大多自者在心中嫉妒,不敢表达出来,总是压抑着自己,这种暗地里的嫉妒性自卑,更加的可怕。 第四层次自卑,最为严重的一种为:没有回应的炫耀。炫耀是一种骄傲,人之天性,但当炫耀到了没人回应的地步,那就是极度自卑了。 一般来说,第一、二层次的自卑可以自我调节心态来缓解。但到第三、四层次,就推荐看心理医生,进行心理辅导了。 而诗语看似坚毅强大的女人,其实已到第四层次,在出发之前李星洲就十分担心,因为他发现诗语喜欢和阿娇说话,话音间又有时会炫耀她的事,而阿娇往往一脸不解,因为她是才女,却不懂经商。 这种不为骄傲,没有回应的炫耀,其实是人在某人某物面前非常自卑的表现。 他忍不住心疼苦笑,真是个傻姑娘,她很好,很厉害,可偏偏自己却不知道...... 李星洲牵着眉雪,才到珍宝阁门口,便见到有几个光脚丫的孩子匆匆在他跟前跑过去,嘴里齐声唱着“李星洲,平南王,十六载,小军侯,天下无双神机营,以一当百破十万.......” 声音由远及近,是顺口溜一样的童谣。 军侯说的必然是千古名将大汉冠军侯卫青,李星洲那点功绩自然比不上,所以孩子唱的是小军侯,李星洲得意笑起来,不知不觉,原来自己也是公众人物,人民偶像了啊。 他进入珍宝阁后,里面有十来个着华贵的少妇和中年男子正在挑选东西,一见去他就大声道:“诸位,诸位请回吧,今日珍宝阁打烊啦。”说完拱拱手。 众人好奇的看向他,又不解看向柜台那边一脸呆愣的诗语,有人认出他来,连忙上前道:“见过平南王。” 这下珍宝阁一下子炸开锅,平南王居然出现在这?随即反应过来,这本就是王府的产业...... 众人一一上前行礼,李星洲受了,也好言告诉他们今日有事,珍宝阁要打烊了,明日再来,既然是平南王,自然能做主,也没人敢得罪,都退出去。 同时也暧昧的看了柜台边的诗语一眼,流言看来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如此一来今日要损多少银子!”诗语不满的看着他。 李星洲靠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憔悴许多的女人:“我乐意。” 诗语哑口,他轻轻捏住她好看的下巴:“怎么不去见我?” “不想见。” “你是珍宝阁掌柜,这是分内之事。” “身体不舒服......” “哦。”李星洲坏笑:“来上楼我给你检查检查。” “不要。”她说着惊呼一声,就被抱起来,李星洲人高马大,还在长身体,去南方一趟感觉又高几分,诗语哪是他的对手。 “忌医可不行,嘿嘿嘿,本王来给你好好查查。” “混蛋,现在还是白天......”她焦急道。 “白天岂不更好,看得清楚......” 两百九十七、鸿鹄 两百九十八、皇帝的野心 两百九十九、耶律术烈的野心 其实他们几个说的,李星洲确实没好好想过,因为他两个多月来一直在南方,哪会想到王府能遇到这样的问题。 .c obr /> 只好放下茶杯,临时思考起来。 众人目光灼灼,目不转睛看着他。 李星洲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道:“有了!” 他在脑海中检索后世大公司发家史,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不只是王府有...... 很多后世的巨型公司发展到后期都会面临如此问题,问题不是出在生产资料,而是出在人事管理。动能增长呈指数,管理难度增长也是如此。 管理1个人和管理10个人没太多区别,管理10人和管理100人难度增加,而管理100人和1000人,1000人和10000人就是天壤之别,难度开始指数上涨。 当集体规模壮大后,也会带来机构臃肿,效率下降,管理困难等数不清的问题。面对日益扩大的生产资料和生产需求,又不得不加人手,由此形成恶性循环。 为解决这矛盾,后世的巨型大公司通过摸索最后找出的路是外包! 一听他说有办法,众人齐齐看过来。 “办法简单,就是将不涉秘的生产交给外人来做。”李星洲道。 众人一脸茫然,德公也听得皱眉。 “你说直白些。”诗语道。 李星洲凑过去,进一步细致解释:“比如手雷生产,手雷引线部分的干竹节,只要去两头,用水煮沸,然后晾干就行,这本是简单的事,何须一定要王府自己来? 只要放出这东西的要求和制作方法,然后订好一文一个,或者两文一个,让京城所有百姓都能做,做好卖给王府就成,一下子就能减大批工人。” “同理,那遂发枪的枪托,还有木质护手,都不是难做的工艺,只要放出消息,给出规格,王府再出钱收,京中木匠谁会不愿做?” 听了这话,几人都呆住了,掉钱眼里的严道:“那岂不是出钱买?” 李星洲摇头笑道:“难不成自己请人就不出钱,管人就不费钱?” “也是.....”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李星洲接着说:“总之许多简单的,不泄密的东西,都可以包给外人做。而且为方便,最好能包给一个人,然后让他去找人,这种人肯定有,每个地方都有那么几个有本事的,人缘好的。 还有就是要把这消息传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知道的人多,想做的人多,我们就能压价。 况且这些工艺就算外人知道也没事,我们掌握核心科技,他们能作引线筒也没火药,能制枪托也没潇钢和枪管,不碍事。” 众人听着逐渐明白过来,随即眼睛也亮起来。 诗语插话:“放消息可以找孙文砚,那个说书的,他认识开元大多数说书的,要是让他们帮忙传消息,不出几日,整个开元都能知道。” 李星洲点头:“好,那你负责宣传,严昆在酒楼,知道的人多,你去找着那些认识人多,能找来人的人,严去看看,这次王府能裁多少工人,也跟他们说清楚,也有还有地方做工,只是不在王府了。” 几人点点头,随即几人风风火火去忙活了。 后世很多超级公司,比如波音公司,他们的大飞机从世界上几十个国家生产,然后再组装一处。 很多人奇怪,难道一架飞机,波音就不能全自己生产吗?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全世界公司生产? 因为人不是机器,人员一多,效率就会下降。 波音肯定有自己生产的实力,问题在于,如果细枝末节,不管有没有科技含量,涉密不涉密的部件都自己生产,那么就需要更多员工,更多设备、厂房、后勤保障等等。 公司也会因人员复杂繁多,导致管理难度指数上升,机构臃肿,效率下降,难以统筹规划而亏损。 而将那些科技含量低的部件交给别的公司生产,看似让利,实则提高公司的运行效率,从而提高产能,赚取更多。 如今王府,正在进入这样的一个阶段,如果人手不够就一味只知道请工人,那么最终就会因难以管理经营而亏损。 这时候分利外包,将那些简单的,没有技术含量却耗费劳力的活包给外人做,就能精简王府结构,提高效率。 德公在一边听着他们几人说话,直到几人离开,才皱眉:“噫,老夫觉得你小子说的话中有深意,细思却又明白不过来到底为何。不过如此一来,京中百姓闲暇之余也有做活赚钱糊口之处,你也算分利于民,做了件善事。” “哈哈哈.....”李星洲笑起来,他不过为自己,没想在德公眼中成了大善人,不仅如此,时间一长,他在京城百姓口中也会成大善人,不过他出发点只是为王府利益罢了。 他喝了口茶说:“其实就是找一个平衡点,在规模、效率之间找一个平衡点。 规模大,效率降低,规模小,效率提高,如何在尽可能保证大规模的前提下实现高效,就是目前王府要做的。” 秋儿在旁边想了一会儿:“一元二次方程求解?” 李星洲惊讶随即夸奖道:“哈哈哈,还是秋儿聪明,从数学的角度这么说也没错。” 德公则在一边一个人想起来:“你这么一说,老夫反而更有道理了,你小子真是妖,多智近妖.......” 李星洲却在心里大笑,可不是洒家聪明,这是无数后世人探索出来的经验啊。 ....... 一望无际的原野下,太阳已西垂,近处青葱肥美草地,远处如银色丝带的河流,镶嵌在旷野之上,风呼呼吹着,卷动草丛如绿色海洋中泛白的浪花。 燕云之地,向来是养训战马的好地方,不只是因水草肥美,还因地方宽阔,方便训马,另一个养训战马的地方则是东方的淮海平原。 两大养马之地在,辽国就有数不清的战马。 风吹草低,六部骠骑,各色大旗子猎猎作响,纵马奔行在草原上,他们兴致高昂,杀气腾腾,正向南进军,脚边的砂石也随着马蹄轰鸣而上下颠簸,横贯南北,一眼看不到头的庞大骑兵队伍缓缓移动着。 耶律术烈从山顶俯视属于他的大军,豪情油然而生,哈哈大笑着拉过自己的儿女,指着下方道:“看,看朕的大军,看朕的勇士!有他们在,天下谁敢忤逆我!” 耶律醇高兴的说:“恭喜父皇!” “哈哈哈哈哈,天下兵马在手,谁有朕只威势,如今蒙古人、女真人都已臣服大辽,只剩景国人还有西夏人,待朕灭了景国,平了西夏,天下就是朕的!”他豪情万丈,目漏凶光。 耶律和耶律雅里两兄妹眼中放光,崇拜的看着自己威风凛凛的父皇。 耶律雅里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道:“父皇,待到攻破开元城,可记得将那平南王捉了送我。” “你要个景人男子做什么。” “他会制将军酿还有香水啊。”雅里道。 耶律术烈慈爱的摸摸女儿头发:“放心,父皇记着了,待我铁蹄南下之日,就将那小子捉来送给你。” 雅里高兴的点点头。 下方,大军还在南行,庞大的骑兵部队连接南北天幕,如一条缓缓移动的长龙,十万骑兵,都难以想象这次如何能输,如果能冲过关北,到时景国的平原就是骑兵天下。 景国要如何阻止这么多铁骑? 雅里想不到,估计也没人想到。 所以困难只有一个,那就是越过关北,百年来一直如此。 天空云朵稠密,夏末大雨可能要来了,这是一个大问题,大雨对骑兵来说十分不好。 父皇也皱眉看向远处天空:“这云来得真不是时候,可能会耽搁几天。” 如果雨太大,他们就无法继续前进了。 这时候有两匹快马从山脚上来,带路的是举旗的金帐皇卫,另外一个则是穿着羊皮的牧民。 雅里知道这些牧民是南院大王手下做事的人,他们都是景国辽国交界处的汉人,平时牧羊,然后会趁着卖羊的机会打探景国情报。 因为他们本就是汉人,说话做事也不会引起怀疑,不过父皇很看不起这些人,反而南院大王倒是很在意,好几次跟父皇说要重视这些人。 “这次又是什么?”可汗问。 那牧民虽骑着马,见到可汗还是吓得低头,然后小声用辽语说起来。 原来辽国已知道他们南下的消息,将江州江闲军,雁门厢军,都调往关北,而且还听说景国成立了新军,交给景国皇帝的亲孙子平南王掌控。 可汗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知道又怎么样?我们哪次南下景国不知道! 还什么新军,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为自帅?哈哈哈,笑死人了,他说不定是走狗屎运,恰好碰上南边叛军内乱,或是其它什么,景朝数百年来都不是我大辽对手,便是换个小儿又如何?” 随后可汗便不耐烦的要赶走那牧民,耶律雅里想起南院大王的话,便让下人给他一片银叶,那牧民感恩恩德,连忙下马磕头,然后才离开。 “这下贱的畜生,你根本不用赏赐他。”可汗道。 耶律雅里摇头:“南院大王说过,不喂肉的猎狗不会抓猎物,等他抓到猎物,可比喂他的肉多。” 可汗不说话了,看下方大军浩浩荡荡向南进发,远处的南边天空风云汇聚。 ........ 三百、新军在手 三百零一、参吟风 三百零二、新军改变 下午些,李星洲在小院里写写画画,画的正是神机营的新军装。 这军装与当下禁军甲胄不同之处很多,改用更加轻薄的棉布作为面料,重点精致工艺放在腰带上,腰带要能挂手雷,还要能挂弹药盒,火药壶。 王府后续生产的遂发枪开始加装刺刀,如此一来,火枪也可以当长枪使。 其中最大的改变在帽子。 古代军帽是没有大帽檐这种设计的,有些影视剧会用,也是毫无考据的做法,因为冷兵器时代,大帽檐意味着遮挡视线,近距离格杀中看不见对手位置,是致命的。 而到热兵器时代,大帽檐的军帽才逐渐出现,主要因为帽檐可以遮挡阳光,从而不刺眼,方便射手瞄准远处目标。 新军的军帽也必须有帽檐,却又不能太重,射手瞄准需要脖子竖直前倾,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姿势,帽子太重是完全受不了的。 总而言之,一切从简,一切从轻,以不影响机动性为上,防御力反而是其次。 李星洲规划的新军配置为每人三到五颗手雷,一把遂发枪,一个弹丸盒,一个火药壶,一个水壶,背后背铺盖卷和干粮。 没错,最重要的一点来了,那就是短时间作战自理后勤的能力。 以前大军开进,因为甲胄、兵器沉重,后勤补给需要大量劳役、辅军,这就是古代动则几十万大军的真相。 比如距离比较近的康熙征讨准格尔,记录还比较清晰,清军接近十万大军,但真正在前线作战的精锐部队是三千人。其他人干什么?大多后勤补给。 冷兵器时代打仗就是这么难,宋朝精锐重步兵,全身装具重达七十多斤,一身铠甲七八个部件,打仗的时候他们自己搬着去吗?肯定不可能,七十多斤穿在身上,普通人走个百来米就腰酸背痛了,要是穿着走上千里去打仗,除非他们是超人。 重甲着甲也十分困难,步人甲里里外外四五层,前后都有,着甲至少两个人帮忙,卸甲也是。 而女真的铁浮屠就是宋步人甲加上披挂铁甲的战马,别说人,战马也不可能自己驮着它的马甲去打仗啊,战马的力气要保存到冲锋的时候。所以不止人要陪辅军仆从,战马都要配上驮马给它驮着马甲。 也就是一匹战马需要一人一马来伺候,一名精锐战士需要两三加一匹驮马人来伺候。再加上粮食、草料、营帐、铺盖等等,足以想象后勤补给多困难。 可反观新军这样的热兵器时代士兵,一切完全都变了,一个人,扛着枪,自带弹药,背上还可以背铺盖卷、水和食物。 为什么,因为他们不用穿那沉甸甸得铠甲,他们在远处解决战斗。 如此一来,后勤困难大大减少,这也是李星洲一定要改军服的原因。 不然新军已有甲胄,朝廷兵部发的,轻重平衡,什么都有,一万五千人的军服也不是小事,需要一大笔钱。 “你在做什么?”耳边响起何芊的话,这小丫头是个人精,前几天她不来,因为王府人来人往,怕被人看见,现在王府清净下来,她就天天跑来找阿娇、月儿打牌。 估计何昭也是破罐子破摔,懒得管自家的野丫头了。 “我在画衣服。”李星洲头也不回的说。 “衣服?”她凑过来好奇的看两眼然后吐了吐舌头:“好丑的衣服。” “去,不懂欣赏。”李星洲一边说着一边根据回忆完善军服细节,这丫头哪里懂什么叫简约干练的美感。 何芊不满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还好意思说,回来这么久不去看我,送了个什么荷花酒,还被我爹给收了,偷偷藏着喝。” “我也没办法,毕竟咱现在有身份地位了,若还天天往开元府跑,皇帝会以为我跟你爹串通一气,结党营私的。”李星洲瑟道。 还别说,老何总是黑着脸,但帮他的次数着实不少,要是再走近些,皇帝说不定真会起疑。 何芊哼了一声,“借口!”又高高兴兴的跑过去和月儿、阿娇斗地主了。 看着她们玩闹得开心,李星洲放下手中图纸,想起这两天的事。 昨天工部判部事毛鸾来过一趟,找严再次去献神机大**纸,主要上次皇帝不冷不热,也不听他们介绍,毛鸾很是不忿,毕竟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宝贝,所以想再去一次。 严只好跟着他又去一次...... 结果两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毛鸾摇头叹气,满脸愁容,念念叨叨说最近不知为什么,之前明明对神机大炮很感兴趣的皇上突然冷淡了,献图纸也说不想见。 宫里人说皇帝最近经常召见孟知叶、陈钰等当朝大儒,其中见孟知叶最多,每天在御书房中谈经论道,有时居然终日不出。 不过每次陈钰进宫似乎都不怎么高兴,出来的时候都是黑着脸的,倒是孟知叶最近春风得意。 启用之后皇帝接连加了三次,还是在史馆做事,却加朝散大夫,隔了半月又加太中大夫,待到六月底加中奉大夫,从没见人升得如此频繁过。 李星洲不知道孟知叶跟皇帝说了什么,让他升官更坐火箭似的。 他现在要关心的事很多...... 到下午些,李星洲终于画好图纸,准备收拾纸张笔墨,这时诗语回来了。 一进小院便随意道:“你要的石灰石我已让人订好,明天就会送上门来,到时你记得叫人收下,也不知道你买来干嘛,准备刷墙吗?” 她劳累一天,一边拿起他的扇子扇凉,一边自顾自去石桌上倒茶喝。 李星洲挪开屁股,让她坐在身边,然后拿过她手中扇子,为她扇起风:“本王爷自有用处,不过你先跟我说说参吟风是谁。” “什么参吟风?” “就是那个整天跑来王府叫着要见本王,见到之后就说一句‘请照顾好诗语姑娘’那个,差点被我打死。”李星洲起冲冲道。 “噗嗤.....”诗语一下子笑出来:“王爷吃醋了。” 李星洲一把搂住她的小蛮腰:“废话,我媳妇当然吃醋。” 诗语脸色一红,推开他的大手:“放开,热。” 说着她站起来,放下茶杯要进屋,前脚跨入门槛时回头小声解释:“一个接连几年从江州跑来见我的人,不过我根本没理会他。”说完连忙头也不会匆匆进屋。 李星洲大笑。 ..... 六月底,王府通过关系,召集京中织造大商,并且放出三万套新军军服的大单生意,一下子整个京都都轰动了,三万套,谁家要是能一口吃下,说不定真能成胖子! 三百零三、王府新阶段 六月底,听雨楼二楼,楼内灯火明亮,楼外大雨瓢泼,风雷大作。 景国的各地的大商汇聚于此,觥筹交错间,众人脸色不一,高兴,猜忌,迟疑,疑惑,再怎么伪装,总会漏些蛛丝马迹。 诗语负责这次宴会筹办,说是宴请,其实就是商会聚首。 此次宴请的都是和王府做生意的各大商家,随着王府生意不断扩大,影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商人也加入进来,成为王府合作伙伴的一员。 如今王府虽没有明着说是大商家,可很多商人心中有数,京中第一大商家,就是潇王府。只不过士农工商,很多人并不喜欢商人的身份,所以众人也不会明着说,怕得罪王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诗语便说起正事,她和李星洲在床上学了很多东西,可偶尔还有些正经的,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 比如人吃饱了注意力就精力分散,谈话的时候由次及主容易说,出价要先抓锚点等,这些东西让诗语在每次商会之时都能掌握主动权。 这次商会主要是王府提出的另外一个要求,那就是:与王府继续做香水和将军酿生意的商家,从下个月起,王府所批发的货,只要走水路,都必须由王府送货上门,运费由商家自己支付。 也就是说,除去支付王府购买的钱,还需要支付运费,作为报酬,王府会“送货上门”。 一下子,满堂哗然。 很多商人都不满的起来说话,毕竟这相当于霸王条款了,这其中以瓜州槐家,江州参家话说得最重,因瓜州、江州靠近大江,他们这些大商自然有自己的船。 可直到诗语微微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拿起笔,写下王府报出运费,递给众人传阅,一下子,大半的商人都安静了,因为王府的报价太低! 诗语笑盈盈看着这些人下巴快掉到地上的表情,心情舒畅,同时也胜券在握。 忍不住想起秋儿的好,王府第一批大船,王爷取名为“定南级”,意为决定南方胜利的型号,虽不解这定南级为何意,但他这么说该有他的道理。 定南一号舰为“起瑞舰”,定南二号舰为“起芳舰”,世子说世人不会记得他们的功劳,所以以两艘大船的名字来纪念。 除去起瑞、起芳两舰,另外两艘,定南三号舰、定南四号舰也将在七月中旬下水,定南五号、定南六号则准备在八月中旬下水。 如此一来,王府六条大船,飞快的速度加上恐怖的载量,货运完全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能以此为契机,慢慢插手全国上下的漕运生意,然后利用王府大船的优势击败对手,最终掌握整个航运....... 其实这些那家伙早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造船,批发将军酿香水与各大商家合作,甚至不惜南下扫清水道,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 可诗语发觉自己总是后知后觉,他说一步,自己便想一步,做一步,跟一步,直到现在这般难以置信的模样...... 其实李星洲早就想好了全局,深远的思虑,庞大的计划,想想自己当初还短视不理解,顶撞他,不由得有些羞愧。 思绪回归,好些大商脸已变了,毕竟更低的运费,省下的就是他们赚的啊,大多都连忙笑脸迎奉,一转之前话锋,说起自己不是。 诗语自然不会在意,“众位不必在意,在商言商,大家各自为论罢了,若是我起初也不会同意。” “诗语姑娘高义!” “是我等心急,误会姑娘了......” “姑娘说得有理,是在下无理莽撞.......” “.....” 诗语给台阶,众多大商自然顺坡下驴。 有几家家中有船的大商还想开口,比如瓜州槐家,江州参家,可见形势一边倒,便也不敢开口了,因为一旦开口,和王府的生意可能就真的没得做了。 对大部分人有利,那么就不会有人站在他们小部分亏损之人这边,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随后宴会气氛热烈,时常有人出来拍王府马屁,大家有说有笑,还有芙梦楼的姑娘过来唱曲,一时间其乐融融,再无之前的紧张气氛。 诗语小饮一口,辛辣让她皱眉,随后悄然退出宴会,嘴角微微上翘,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她很喜欢。 自今日起,属于王府的航运时代,正式拉开序幕。 ....... 当晚,诗语在床上跟李星洲说起商会的事后,李星洲高兴得兽性大发,因为这意味着王府正式从在京城做生意,变成在全国做生意转变开始。 吵着一定要好好奖励她,诗语气急,想占便宜还能找这么不要脸的理由,可终究没有阻止他。 夜里风雨大作,屋檐中流水如溪,哗啦啦打落在小院中,树木枝叶发出巨大的声响,正好为两个狗男女打掩护。 秋儿、月儿还有阿娇都住在楼下,两人**,有风雨大作的掩护,便没有了许多便利,不必遮遮掩掩。 夏夜本就闷热难耐,李星洲直接抱起她到窗边,诗语害羞的反抗,但反抗无效,小院里漆黑一片,风雨声很大,被羞耻心占据的诗语红着脸,随着冲击紧紧咬住他的肩膀,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大的声音。 ....... 连日夏末暴雨,将开元变成一片泽国,这么大的雨,所有人几乎都无法出门。 开元城西部的几处街道甚至被水淹没,街道上shi尿横流,污秽一片,下水道中的污水,垃圾统统随着雨水冲到地面。 城西是平民居住区,人口众多,开元已是数百年古城,地下排水系统早就腐朽,虽历朝历代修修补补,可依旧问题不断,而到这几年,数百年积蓄的问题也随之爆发出来。 不过城西多为平民百姓,即便多次跟官府说,也没引起太多重视,历年一到雨季,连日降雨之后,城西就如人间地狱一般,来往行人捂鼻,当地住户不敢出门。 李星洲也无法出门,只能在家里和诗语腻歪的干点大人做的事,又给几个小姑娘说说故事,当然故事只是说《西游记》或者《聊斋志异》里面那些大话神鬼的故事。 ....... 两百零四、暴雨的启示 到了第五天,连日降雨导致江面水位上涨,冲毁王府岸边的五座水车,大雨中赵四等一众工匠闻讯从家里赶来,披着蓑衣来到案边要补救,想抬高剩下水轮,被李星洲阻止,因为这样太不要命,一不小心落水根本没得救。 当晚,又有三座水轮被冲毁,等到七月初,大雨停歇,王府有十二座水车被冲毁,残骸也不知道冲到哪去,剩下的也有部分也出问题,最后还能正常运作的只有二十五座。 四十二座,一下子减少到二十五座,王府这个庞大的工厂,一下子机能停了四分之一。 李星洲也被吓得一下子从雨中**里惊醒,这对王府来说也是大损失。王府调动所有工匠紧急抢修...... 另一边,同病相怜的还有城西百姓,如今雨后,城西完全变成水乡泽国,下水道阻塞,满街都是恶臭熏天的地下污水,生产生活受到极大影响。 这时李星洲才再次意识到迁府的重要性。 之前他就想过,潇王府并不是最合适的工业区,因为周围人口比较多,而且河水不是可控的。 理想的水力系统最好是人工的河坝,这样一来水流大小,水位都会变得可控,只要利用闸门就能控制。这也是后世崛起的工业国家使用的办法。 自然水源好处是资源充分,方便,坏处也在这次大雨中体现出来,不可控,不可预测,要是再多下四五天的雨水,估计王府全部水车都难以幸免。 李星洲早就看好地方,就在王府后山东北那块,那里靠着北门,远离人口稠密区,可以开凿水道从大江引水,而且出北门后就是王府的造船厂,还能和王府后山的工棚连成一片,十分方便。 开凿水道可以用火药开山破石,不难,问题在于他没有水泥...... 没有水泥就意味着造这样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少说也要十几年的时间。 这不是开玩笑,在没有水泥的古代,建筑上最高级的粘合剂就是糯米水,而且粘合能力有限,于是只能靠打磨石料来增强建筑强度。 打磨材料,将石料打磨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本来就是最费时费力的一环。 这样建新王府,建一个新工业区,等建起来都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李星洲尝试过自己煅烧水泥,之前他叫诗语买石灰石就是为此准备的,可他灰头土脸带着祝融和铁牛忙活好几天,结果烧出来的灰白粉末完全不是水泥,粘合性和水泥没法比,十有**是温度根本不达标。 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叫人修复水轮,快些恢复王府运转。 ....... 大雨过后,李星洲这几天闲暇下来,也去拜会了许多人,比如德公、何昭、毛鸾等,因为德公告诉他,这些人在朝堂上为他说过话。 王府的遂发枪和火炮不断准备新军,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千人的火枪队,外加轮车火炮六十门,严跟着狄至住在城外大营,每日训练新军。 北方辽人南下的战报每过几日就来一次。 最新的一次是在下雨之前,因北方暴雨,辽人大军在南京附近扎营,无法前进,不过估计雨后天晴之后便会接着南下,魏朝仁预计七月中旬会兵临城下。 虽有,南方也开始下雨,道路中断,再没有北方战报。 于是朝堂上再次紧张起来,皇帝频繁召集众大臣议事,因为完全不知道北方是个什么情况。 李星洲则在王府里想着王府的未来...... ....... 七月初八一大早,皇叔李昱收到千里加急送来的大闸蟹,还活蹦乱跳,便送了一些到他家中,李星洲喜欢这东西,而且中秋前后,正是吃蟹的大好日子。 太阳初升时,李星洲还没来得及处理他的宝贝螃蟹,祝融就兴奋的冲进来,高喊着“王爷来看,来看某新炉!” 李星洲一愣,也来不及管他的宝贝螃蟹,就跟着祝融到了王府后山,去看他说得什么新炉。 自己不在的时候,祝融就在断研究石墨和黏土的比例,还自己加入少量熟石膏,摸索出耐温更高的石墨坩埚,而且再次加大石墨坩埚体积,提高炼钢效率。 为此李星洲当时大喜,还专门颁发亲手写的奖状,赏了祝融一千两白银,令王府众人羡慕不已。 也不知道祝融这次又捣鼓出什么来,他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五大三粗,但劳动人民的智慧,都凝聚在朴实的生产劳动中,实践出真知,只靠凭空臆想,是想不出来的。 “这次又看什么?”李星洲一边匆匆跟着他去后山一边问,这几天才下了大雨,道路湿滑泥泞,他精致的马靴沾满了泥巴也不在意,倒是空气依旧闷热,夏日炎炎令人难受。 祝融边走边道:“等到了王爷便知道!” 等到了后山的窑群,李星洲终于知道祝融说的是什么了,直接看呆了。 一种新型大窑,通体墨色,类似煅烧间,内部空间很大,不同之处在于这是用石墨耐火材料制成的砖块砌成的! 李星洲钻进炉内仔细看了一圈,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嘿嘿嘿......”祝融不好意思的挠头笑起来:“某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把坩埚造得更大些,可造着造着发现黏土已经支撑不住,就想反正不能一体,干脆把这些材料制成砖块再砌起来,岂不就成了。” 李星洲听了也觉得好t道理.....何等朴实却又有用的思路。 “这东西能耐多少高温?” “不知道,某昨天加火烧了一下午都没事,应该潇钢都能化水了。” 李星洲很激动,这可能就是他想要的动,这些天他也一直再想,如何才能打造耐高温的煅烧炉,还没想出个头绪,祝融倒是先给他特惊喜。 “去叫人把王府内院那堆石灰石粉末搬过来。”李星洲大手一挥,激动的道。 ...... 不一会儿,几大麻袋的石灰石粉末被搬过来,李星洲脱了外衣,赤膊上阵,亲自将石灰石还有黏土混合在一起混合,再让人加清水水拌成稀泥浆的状态。 然后找来装黏土的木桶,将泥浆提到窑中,平铺在底部。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祝融一边帮忙运泥浆,一边不解的道。 李星洲擦了擦额头汗水:“做什么......烧,给我加火,成败在此一举,不要给我省焦炭,火越旺越好!” 祝融见此,点点头憨厚一笑:“好嘞,王爷让烧,某就烧!” 随即卷起衣袖命令祝家人大力加火,一下子水汽蒸腾,炎炎夏日,周围陡然升高好几度,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李星洲热得汗流浃背,却依旧不肯走开,目不转睛盯着这石墨耐火砖建起来的煅烧窑。 三百零五、到底成没成? “大人,城西那边又来人了。”武烈急匆匆进入内堂,满头大汗一脸无奈的向何昭汇报。 何昭叹口气,夏日闷热,他放下手中笔和扇子,身后还挂着李星洲那首《山园小梅》。 他站起来踱步,想了想摇头道:“城西之事本官也知道,恶臭熏天,如同人间炼狱,也年年上表,可皇上并不准,修整地下暗水道岂是一朝一夕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城西一动,全城都要动,没有百万两银子,一两年时间根本动不得! 如今南方大战刚刚落幕,北方辽人虎视眈眈,兵甲辎重,到处都是吃银子的地,陛下不会同意的。” 说着他无奈的摆摆手,“惊喜百姓之事,半官想管,可也力不从心,去后门备轿,本官从后门走吧。” 武烈点点头,然后道:“直接回府吗?” 何昭想了一下,刚要点头,又像想起什么,问道:“小芊去哪了。” “这个......”武烈尴尬一下,犹犹豫豫的道:“又去潇王府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习惯性的加个又字。 何昭一愣,脸就黑下来。 武烈试探性的道:“老爷,小姐经常往王府跑,如今王府边上的人都知道了,我昨天去酒楼还听人议论是不是老爷私底下已经把小姐许给平南郡王了,依属下看,为小姐清白,还不如干脆许给平南王算了.....” 何昭瞪他一眼,脸色更难看了。 武烈害怕得后退两步,但跟老爷这么多年,为了老爷名声,他还是壮着胆子道:“老爷,小姐正是春心荡漾的芳华年纪,又天天往王府跑,平南也少年英雄,威武帅气不说,身份显赫,地位超人然,肯定配得上小姐,那.......那您要再犹豫二三,说不定以后......以后,何家可能名节不保了啊。” 武烈壮着胆说完,小心翼翼看向老爷。 发现老爷脸上的肉都在抖,一抬手,武烈赶忙溜了,前脚才出门,就听到后面老爷开口:“站住,给本官备轿,去潇王府!” 武烈一机灵,连忙会来领命,然后去王府衙门后门备轿。 ....... 王府后山,夏日炎炎,炭火旺盛,烧了一小时左右,李星洲热得脱光衣服,光着膀子。 等到炉火一熄,他迫不及待上前让人开炉门查看,一打开,瞬间腾腾热气扑面而来,李星洲着急也不敢靠近,现在炉内温度估计依旧超过千度。 众人只好在旁边干等着,等热气散去。 “啊!登徒子......”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李星洲回头一看,居然是端着冰沙的何芊和月儿,王府有冰窖,存下来的是冬天的冰块。本来硝也可以制冰,不过太浪费。 李星洲教她们磨成冰沙,然后果粒和月季糖酱板着吃,几个小丫头一吃就上瘾了。 “你们来这干嘛?”李星洲问。 月儿倒是不害羞,何芊拼命捂着眼睛。 “我们给世子送冰沙,这天太热了。” 从很久之前开始,达官贵人们就有存储冬天的冰块夏天用的习惯,最早记载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唐朝甚至有记载夏日炎炎时,冰块被炒得和同等体积的金子一样贵。 李星洲**上身,健壮的肌肉有序排列,刚想伸手去接,发现满是尘土,只好让月儿喂他几口,冰沙下肚,夏日酷暑一下子驱散,怎一个爽字了得。 另外一边何芊也终于不捂眼睛,可还是害羞的避开他,只是偷看几眼:“你这人好不害臊,大白天的不穿衣服......” 李星洲摊手:“不服你也别穿,大热天脱衣服你也要管。” “臭流氓!”何芊气得踢他一脚,但被躲开。 李星洲看她一眼,调侃道:“你爹是彻底放弃管你了么。” “哼,本小姐向来想去哪就去哪。”她得意的扬起好看的下巴,然后又探头去看后面漆黑的炉子:“你这是干嘛?” “嘿嘿,烧石头。”李星洲得意一笑。 水泥在材料上没有难度,主要就是石灰石和黏土,两者都是遍地能找的资源,关键在于煅烧温度要求非常高,没有耐火材料的情况下根本达不到烧制水泥的温度。 不过祝融这招把石墨坩埚做成石墨耐火砖,然后砌成窑的办法似乎还真管用,因为烧了这么久,炉内热量累积,温度应该非常高了,可外面依旧没半点龟裂破损的迹象,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 “烧石头?”何芊不解。 “没错,可以随意变形的石头。”李星洲说着又补充:“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何芊不再死缠烂打,众人一边说笑一边等待。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炉内温度终于降下来,祝家人上前,将炉子底部一层还温热的白色细腻粉末刮出来。 李星洲一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皱眉道:“不对......” “什么不对?”何芊见他着急,也跟着着急起来。 他苦笑道:“颜色不对,太白了。”说着又弯腰抓起一些,用手搓了搓,“足够细腻,也不像失败的样子.....” “到底成了没有?”何芊凑过来问。 李星洲摊手:“成或不成,这是一个问题。” 何芊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没好气的踢他一脚,李星洲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叫人提了一桶清水过来,然后倒入这些白灰中搅拌起来,是不是水泥,要经过试验才知道,虽然颜色看起来不对。 搅拌差不多后,李星洲让人随便找来几块规则不一的石头,用水泥砌成一道膝盖高的小矮墙。 “好了,到明天就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李星洲拍拍手,心里也跟紧张,因为这色泽和后世见的水泥完全不一样,更白,更亮眼。 祝融、何芊还有月儿,几个祝家人都很奇怪他的作为,但世子要做的,他们当然只能跟着做。 “说吧,这次来王府想吃什么。”李星洲回头问道。 何芊心思被看穿,不好意思一笑,随即道:“上次你做那个冰淇淋、还有黄桃罐头、火锅、果酒、荷叶鸡、牛肉干.......” “停停停.....”他连忙制止小姑娘接着说下去:“真以为王府是你厨房啊,还有,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 李星洲摇头,冰淇淋制作很费时间,之所以能做,是因为王府可以用硝石制冷。 很多人以为硝石制冷是古人都会的技术,可其实根据记载,古人制冰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用深挖的地窖和棉絮存储冬天的冰块,而硝石制冷的方法,直到十九世纪才被英国人发现,但也不流行。 李星洲会用硝石制冷,自然就能做冰淇淋。 三百零六、改变世界 本来用来去暑,还有给院子里的几个小姑娘享用,没想何芊吃了一次,顿时就上瘾了。 他摇摇头,随后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想吃什么去跟严炊说,不过不许要太多,吃不完我让你兜着回去。” 何芊吐吐舌头,高兴的拉着月儿蹦蹦跳跳走了。 忙了一天,满脸灰尘,汗流浃背,李星洲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发现何芊还真指挥着严炊在院子里架起铜锅,她是真准备吃火锅...... 大夏天的吃火锅,李星洲扶额,结果就是大家都吃得汗流浃背。 不过配上冰淇淋和冰镇果酒,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 吃到一半,没想何昭黑着脸找上们来,一路直接找到内院,下人拦都拦不住,看到自家女儿在一个男人住处开心得大呼小叫,一下子脸都黑成锅底,旁边的武烈死死拉住他才没引发血案。 何芊乖巧了,悄悄藏了一小盒冰淇淋,然后回到父亲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星洲尴尬一笑,拱拱手道:“何大人吃饭没,若是没吃坐下来一起,下官也刚开始。” 李星洲说下官,而没说他平南王、冠军大将军的身份,因为他确实是开元府挂名的门吏,这是给何昭面子。 这一下本来气势汹汹的何昭也不好发火了,尴尬拱拱手道:“王爷厚爱,下官吃过了,只是特来......接小女回府。” 一下子,火药味消弭无踪。 李星洲点头:“那就不留何大人了。”这种场面他前世就见多了,何昭哪里难得住他。 何昭点点头,面无表情带着何芊离开。 出了门才反应过来,不对,老夫是来找茬的啊! ...... 路上,何昭越想越不对,那小子一句话顿时让他偃旗息鼓,现在想来愈发不对,想要再进去,又已出了王府,感觉怎么都不是,心中火气无处发泄..... “这.....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子!”何昭气哼哼道,说着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女儿。 何芊做了亏心事,连忙赔笑,然后见父亲气得满脸透红,加上夏日炎炎,额角已经出了细密汗珠,便眼珠子一转,将手里的小木盒递过去;“爹爹别生气嘛,来尝尝这个。” 何昭哼了一声,“这是什么?” “你尝了再说。”何芊打开小盒,里面还有夹层,放着冰块和铁勺。 见女儿对他好,何昭嘴角微翘,又连忙装作生气的样子,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一下子,甜美和冰冷瞬间在口中化开,然后直入胸腹,夏日暑气瞬间去了三分...... 何昭呆住了,又连忙吃了几勺,还吃得太快,被寒得直缩脖子。 待一小盒差点被他吃完,才连忙回神,老脸一红,赞叹道:“这是何物,为何如此美味!老夫见识颇多,年轻时几经调任,算走遍景国江山,也可从未吃过这等美味!” 何芊连忙献媚,一一说起来历,介绍起这王府特有的美食...... .......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洲还来不及晨跑锻炼,就匆匆赶去后山看他昨天砌起来的水泥墙。 表面变成灰白色,还没有彻底干透,析出一层雪白霜花一样的物质。 一见这些霜花,李星洲顿时激动,因为这是水泥的返碱现象,话虽如此,可他依旧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成功,颜色还是不对。 后世的水泥都是灰黑色的,干燥只有也是。 可他煅烧出来的却偏灰白,干燥之后也是灰白,好消息是返碱和没有脱落现象,用手指一按也算坚硬。 可目前水泥还没有完全干透,一切得明日才有结果,他心中也忍不住七上八下。 ........ 连日暴雨,受害的不只王府和京城,大江水位猛涨,北方道路因为滑坡,泥石流,山林水泽倾覆汹涨而阻断,一下子北方的消息没了。 朝堂上下焦急,百姓也街头巷尾,酒肆茶楼里议论纷纷,忧心忡忡。 因为前几日才说辽人大军南下,结果不出几天,顿时没了北方消息,谁能不担忧。 经历南方战争,李星洲也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家国天下,什么是天下大势。 他也不得不担忧北方情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关北真的被破,辽人南下,他难不成自己一个人抵挡辽国的带甲百万。 ...... 当天,德公也给他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那就是明日起他就要上朝了。 冠军大将军虽然是武散官,可也是三品,而且他的新军指挥使手握实权,参加朝会几乎必然。 李星洲也没办法,这事不是他能决定的,况且上朝也好,能得到很多一手资料。 ...... 第二天,朝阳初升,早上五点多的样子,李星洲便早早起来,一个人悄悄洗漱之后,找了把锤子,匆匆赶到后山水泥墙前。 用手按了一下,水泥墙十分坚固,李星洲心跳越来越快,深深呼出口气,此时太阳正好东升,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心出汗,有些捏不紧手中的锤子。 如果说火药改变战争规则,那么水泥则改变建筑规则。 人的生活基本物质需求“衣食住行”中,住、行两样都被水泥的发明而彻底改变,水泥改变世界,甚至超过火药。 所以李星洲才会如此紧张,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这小小的水泥墙经不住他用力一锤,那么短时间内,他将没有改变世界的筹码。 高举起锤子,感觉十几斤的锤如今重了很多,李星洲手臂一甩,重重敲了下去..... 咣! 一声闷响,反作用力的感觉随之而来,清晨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情况,但根据手上传来的感觉十分清晰.....倒了!李星洲知道墙倒了..... 心中一沉,顺间丧气,看来这次还是失败了..... 可等他低头一看,李星洲突然发现不对! 墙确实是倒了,可一小堵墙依旧是个整体,完全没有散开,他心头一跳,又一次抡锤砸下去。 咣当! 墙体没散开,依旧俨然一体! 李星洲又试了一次,这次用尽全力。 咣! 还是没有! 李星洲顿时心跳剧增,又敲两下,墙主体还是完好,俨然如本是一体的石块,他一下子全身脱力,激动的跪在地上大笑,“哈哈哈哈,成了,我t了!” 三百零六、初次早朝 李星洲哼着小曲,唱着歌,一路去的朝会,那东西看起来不像水泥,可粘合力绝无问题,可以用,这让他大喜。 季春生一家住在王府,上朝也跟他一道,今日是小朝,只有朝廷大员才有机会上朝。 虽说三品及其以上,但也有特殊,比如六部中户部判部事和兵部判部事不用上,其余四个不及三品,可都要来。 归根结底,六部本该政事堂管,也就是宰相权力,可皇帝怕宰相一家独大,为分相权,就将兵部事务独立出来成为枢密院,而户部事务也独立出来成为户部司。 他和季春生都是骑马,眉雪最近胖了血多,大概是京城的好日子惯的。 两人骑马赶往午门,中途还遇到德公,隔着车窗打了招呼。 太阳初升,众人已到午门前,入了午门不得骑马乘车,本来李星洲是郡王,能骑马,不过他也不能丢下德公还有季春生,几人下马步行,一路上他问了德公很多。 都是些关于上朝规程,礼仪之类的东西,毕竟他可没上过朝,要是出错会闹笑话。 就在他们小声说话时,旁边突然传来声音:“王爷早啊,平南王真是少年英雄,当世之杰啊,小小年纪平乱破贼,实乃国之栋梁,天下之福啊,下官早就想去拜会了,只是一直没时间。” 李星洲一回头,居然是个园滚滚的胖子,户部使汤舟为。 李星洲嘴角一扯,这家伙两面三刀的本事他可是见过,那表面功夫骗不了他,于是拱拱手道:“汤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如何不敢当,千人破十万之众,便是冠军侯在世也难有如才威风啊!实在令老朽汗颜.......”胖老头搓手笑道。 就在这时,又一人经过,大红袍,绣有金丝蛟龙,白玉冠带六流苏,见了李星洲便看过来,只是微微皱眉,也没说话,转身就走,正是当今太子。 汤舟为见到了,连忙作揖跟他们道别,然后肥胖的身体跑得飞快,不一会便追上前方的太子,隐约听到“太子今天气色不错啊,英姿神武......”之类的话。 李星洲无语,见过墙头草,但还真没见过汤舟为这胖子一眼无节操的墙头草。 走了一会儿,他们遇到参知政事羽承安,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三十岁左右中年人。 双方作揖,互相寒暄几句,季春生趁机小声告诉他,那年轻男子是盐铁司同知,羽承安的女婿。 众人说着说着便说起他在南方的英勇事迹,羽承安一顿夸赞,说得天花乱坠,他旁边的年轻人也只得跟着夸赞起来。 话虽说得好听,可听得李星洲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实在太过...... 夸得好像他是卫青在世一般,不过有人夸那当然高兴,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也笑着跟两人辞别。 两人一走,德公便严肃提醒他道:“他们说得确有八分真,但你也不可沾沾自喜,要知道你还年轻,前路漫漫,可不能一开始就自大昏头。” “知道了。”李星洲点头,他当然不会,这点胜利确实值得高兴,可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自然也不会膨胀从而走向毁灭。 教训确实比比皆是,年轻有为,然后膨胀自大,然后毁了自己的人数不胜数,所以德公才会为他担心吧。 不一会儿,走到长春大殿前时,工部的毛鸾也上来行礼,因为只是小朝,路上官员不多。 毛鸾也说了许多,不过他在意的还是王府的大炮,上来就问李星洲很多神机大炮的问题。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因为王府大炮最机密的核心在于材料,李星洲便跟他说起来,毛鸾越听越入迷,到最后也感慨不已,说神机大炮当为国之利器。 不过随后神情又沮丧下来,看了德公一眼,忧心忡忡的说:“下官连日来入宫求见陛下,无非是想历陈火器之必要和厉害,想让陛下重视,加大对火器的研究改进,如此一来,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彻底击败辽人。可每次进宫陛下都有事不见,连陈奏表也毫无音讯。 上次大朝之时,好不容易在朝堂上说起,也被众臣以奇技淫巧;禁军早有突火枪,可根本无大用等理由驳回.....” 说到这,毛鸾叹口气:“下官位分卑微,也不如何是好,可又不想坐失如此良机,唉。” 德公点头,六部是归属政事堂的,也就是说毛鸾的顶级上官就是德公,他这话其实也说给德公听。 “此事并非老夫不作为,我也见过陛下两次,不过最近陛下似乎忙于研究圣贤之学,根本无暇理会。”德公道,他这算给毛鸾一个交代。 “圣贤之学?”毛鸾惊讶。 德公点头:“大概都是圣人之言,儒学礼乐,还时常召见孟知叶、陈钰之流的大儒论到。”众人边走边说。 “陛下此时反而看那些干嘛......”毛鸾不解:“我是说.......圣贤之学确实该学,可也......不是时候。” 德公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什么,但没说话。 “皇上是不是看《孟子》?”李星洲问。 德公诧异,惊讶得瞪大眼睛,惊讶看向他:“看你小子也不像好圣贤书之人,居然能猜到!” “哈哈哈,我可是当世大儒。”李星洲开玩笑道,心里却叹气,看来皇帝是真的有改言易说的心思..... ....... 说到改言易说,不得不说先秦诸子百家争鸣。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时期。 也正是那时的思想碰撞,塑造了中国人特有的核心价值观,从此之后,只要认同那些价值观的人,都可以称为“中国人”,而无民族之分。 所以中国其实向来不是民族国家,而是文明国家,只要认同并融入中华文明的人,都可以称为中国人。 先秦百家中著名的有儒、法、道、墨等,最终结束乱世并被历朝历代沿用的是法家,而用于教化世人的是儒家,虽汉武之后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其实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罢黜百家”只是后世儒生,特别是明清儒生为提高儒家地位才开始这么说的,其实正如汉初用黄老之学治世一样,汉武帝也只是以儒学治世,但没有说其它家就不能发言,不能存在。还有很多家学说一直传承,比如道家、法家就一直经久不息。 法家之所以经久不息,是因为历代王朝都是外儒内法,对外用儒家那套教化世人,对内用的是法家的严苛王法统治天下。 比如大名鼎鼎的“愚民”政策,很多不懂的人都说是酸腐儒生教的,是孔子教的,可其实它是法家的说法。 道家主张“愚民”同时也“愚君”,上下皆愚,就能回到不需要统治,不需要规则的自然状态中,“上如标枝民如野鹿”,无为则天下治矣。 而法家的出发点是“人性本恶”,所以需要严苛的王法来惩罚和约束,人本就是恶的,就需要愚民,浑浑噩噩的人最好治。 两百零八、捧高他 儒家学说发展比较完善,经历孔子、孟子、荀子三人,孔子主要讲仁爱,孟子主要讲正义,荀子讲自强。 孔子的仁爱和荀子的自强怎么讲都无所谓,因为爱和自强,怎么说都不为过。 可孟子的“正义”是大问题。 朱元璋甚至大骂孟子,说他不配为圣人,想将他从圣人中剔除出去,为什么? 因为“义”就是杀,一位的爱是不行的,也需要杀,比如大义灭亲。 义的甲骨文也是一个士兵拿着武器,杀放大就是混乱、变革、动荡。 所以帝王都是怕这个“义”字。 何况孟子说的还是“正义”,所以孟子是先秦诸子中的革命派,他说如果一个君王不仁不义,就是民贼独夫,推翻他就是正义之师,没有错。 更令皇帝害怕的在于孟子承认君权天授,同时又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天”,君权天授没错,天授权之前听百姓的。 所以历来帝王没有不怕孟子的,都怕这种“正义”在世间流传,秦始皇焚书坑儒就是如此。 可任何一个集体都会有败类,随着时代发证,很多没有节操的儒生也发现皇帝怕这个。 可他们没传播孟子的“正义”,而是为讨好皇家,开始著书立说,刻意的利用各种理论,各种解释来曲解这个“正义”,下层百姓往往不能发现其中微妙变化,不知不觉间被灌输新的价值观。 到宋及其后,“正义”就变成“忠义”,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宋儒以“忠义”取代“正义”就是中国封建社会悲剧的核心所在。 而现在,老皇帝显然也是怕了这正义,想要歪曲它....... ...... “岳父刚才为何如此夸赞平南王。”参胜小声问。 他们进了长春殿侧殿,不过人尚未到齐,皇上也没到。 羽承安一笑,抚须道:“李星洲此人,骨子里还是潇王骨血,尚武狂躁,若让他得势,景国难安。所以我略施小计罢了。 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血气旺盛,又为人张扬,多说些好话,必然尾巴翘上天,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不会懂,所以我不过略施小计,引他上钩罢了。” “岳父高明!”参胜作揖。 羽承安扶住他,笑道:“看他刚刚那笑得得意的样子,想必心中也在洋洋自得,以后多高抬他,到时忘乎所以,再给个高梯,他便能自己摔死。”说着他摇摇头:“小有成就又如何,运气好又如何,还是太年轻。” 参胜也跟着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道:“岳父,小婿有一计!” “何计?” 参胜环视左右,然后靠上去,小声说起来。 羽承安听着连连点头,脸上表情也越来越欢喜...... ....... 李星洲听得昏昏欲睡,他基本没有任何存在感,其实朝会无非讲南方安顿善后的时,不过最令皇帝担心的还是北方的消息,皇帝在上方连问好几次。 枢密院的温道离再三保证,已经派出百匹流星快马北上,很快就会有消息。 话虽如此,李星洲却心底明白,温道离应该是在拖延罢了,这么大的雨,肯定很多地方山洪爆发,滑坡,泥石流等灾害,这些在古代都是十分难以修复的,估计一个月内,不大可能有北方消息。 这确实令很多人都不安的,因为不只到时带来的是喜讯还是噩耗。 皇帝为此大发雷霆,他一发雷霆,众人就要下跪说什么陛下息怒,他们跪,李星洲也跟着跪。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李星洲站得脚疼,朝会终于散了。 上便的福安公公高喊一声退朝,众臣跪拜,目送皇帝离开,然后才纷纷离去,总的来说,第一次上朝十分平淡,让李星洲想起高中上课时那种想睡又怕老师发现而不敢睡的纠结...... ........ 下午,夏日炎炎,太子坐在府中凉亭里和方先生下棋,桌边放着冰镇的莲子汤,而方先生的碗中却无冰块。 如今到了夏末,各大家的冰块消耗得差不多,冰块金贵,就是东宫也没有多余的,只有太子能用。 棋盘上,太子执黑,大势已去,皱眉不知如何落子,正好这时,孙焕小炮进来:“殿下,参知政事羽大人送上拜帖,已侯在正堂。” 太子连忙站起来:“好,走,吾亲自去见他!”随后又一脸惋惜对方先生道:“今日胜负难分,吾心中也不舍,可这时羽承安来见我,他是朝廷重臣,不能怠慢,以后再与先生分胜负。” “殿下自便。”方先生作揖。 太子连忙快步出了小院,孙焕也跟上去。 方先生看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黑子,摇了摇头。 ....... 正殿中,太子一见羽承安先是一阵寒暄,然后又让人送上茶水。 然后便问起何事。 羽承安连忙道:“说来惭愧,本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府中存冰快用尽,夏日炎炎,别家也不肯接济,又想除了宫中,只怕就是太子府最为尊贵,所以上门想求太子赐冰。” 太子听了很高兴,“这有何妨,吾这便叫人去取。”说着便吩咐孙焕去取冰。 孙焕一走,羽承安接着道:“殿下可知平南王之事。” “你说这干嘛?”太子不悦皱眉。 “哈哈,下官随口说说,不过今日朝议之时下官与平南王说了几句,发现此人言行举止,着实倨傲,又加新立大功,持宠而骄,骄横之心只怕愈发张狂,算辈分他也是殿下亲侄儿,殿下身为长辈,可要多提醒提醒平南王啊,如此作派只怕早晚出事啊。”羽承安抚须道。 太子一下子站起来,脸上带笑,又连忙掩去,不相信的说:“出事?会出何事,平南王如今位高权重,又如何可能出事呢,大人危言耸听吧......” 羽承安嘴角上翘,随即一副忧心模样说起来...... 一说就是好一会儿,直到孙焕带人回来,两个下人用木棍扛着一大个木盒,外面裹了厚厚棉絮。 “大人,冰到家后要立即送入冰窖中。”孙焕吩咐。 羽承安点头,然后拱拱手告辞,带着两个出了东宫。 两百零九、阴影 三百一十、女真来使 “关北如今到底什么情况?” “谁知道......” “要是......要是辽人破了关北可如何是好。” “是啊,这么多天没消息,也太不正常了,让人心忧啊,关北要是破了,再过江州,很快就能到开元,这一路平坦,辽人多马,怎能不心忧。” “光说无用,在下每每见这楼中陆老先生《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便有投笔从戎,效班超之志的想法,恨不能上沙场之上多杀两个辽人,可始终没有机会,可惜可叹啊......” “唉,这又如何能怪兄弟呢,世道如此罢了。” “是啊,我辈报国无门,壮志难酬,世道如此啊......” 听雨楼一大早就议论纷纷,李星洲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听得都快笑声。 确实,世道还真是奇怪,人家苏、泸、瓜州百姓水深火热,饿殍满地,尸横遍野也没听到成天抱怨,而是跟着他拼命,这几个读书人能在听雨楼安逸的吃菜喝酒,结果还说报国无门。 李星洲刚刚从朝会上回来,朝会基本没他什么事,还是皇帝在催促枢密院拿出解决方案,尽快得到北方消息。 冢道虞很识时务的告病,他年纪很大,告病正常。 于是只能温道离顶着,估计最近也是焦头烂额。 温道离身为枢密副使,按理来说是他上司,不过李星洲和他没有多少交流,毕竟他的种种身份,已让他超脱在枢密院之外,不受枢密院辖制,唯一能管他的只有皇帝。 不过温道离这人比起冢道虞,给他更加圆滑的感觉,因此也更会处世一些。 北方的事他也问过枢密院十二房的官吏一些,毕竟他也是枢密院之人,支差房的房官告诉他,枢密院已派出流星快马六十八匹,可大多都应道路不通,被困在路上,没几天又回来了。 结果温道离报给皇帝的时候说的是派了百匹流星快马,也没说那些快马最后都无功而返了,真是个滑头。 流星快马可不一般,加急之下日夜兼程,带枢密院铁牌,一到驿站换马便走,一天能走五百到七百里。 有时甚至会出现跑死人的情况,要么是疲劳过度,要么是有些路段山林密布,到处是深山老林,有豺狼虎豹出没,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野兽腹中食。 ...... 之所以这么久道路不通,说白了是古代无解的问题。 如果出现道路坍塌,只能依靠当地政府组织修缮,有些地方政府效率高,有些地方政府办事不利,效率自然低下。 皇帝几日连发圣旨,让北方各地州县力办此事。 可古代因为交通信息技术的原因,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并不牢固,想想从中央到最远的地方政令要走几个月的情况吧..... 不说政令施行如何,边缘地区就是传递都困难。 造反叛乱的事也时常发生,直到明、清之时君主集权达到巅峰,这种情况才减少,但还是有权臣叛乱,政令施行更是拖拉散漫。 所以李星洲对这事没抱太大希望,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安的等待。 ...... 今日他之所以来此,还是在想水泥的事,他到底哪里没对...... 一直到了正午,李星洲和亲卫严鹏在听雨楼吃饭,然后才慢悠悠离开。 明天,王府的第三艘和第四艘定南级的大船就要下水,为此他对王府内部也做了调整,将听雨楼、知月楼、知秋楼这些酒楼彻底交给严昆选出的三个掌柜掌管,而严昆从此之后则负责王府航远之事。 因为航远可能时常要“出差”,与各地渡口对接,而王府里严昆是最会说话,最能圆滑处世的,让他负责这事比较放心。 这么想着,看着头顶日头,李星洲有些昏昏沉沉,大概是在听雨楼多喝两杯,酒劲上头了。 跟着他的王府里身后比较好的护院严鹏,也是季春生的徒弟。 因为皇帝给了严申官身,李星洲便将他调到新军中去任职了,一来缺人手练新军,二来严申主持过火药、火器的生产,对新军的新装备最熟悉。 严鹏比严申年轻许多,季春生说他身手很好,到底好不好,他也没试过。 “严鹏,你也上过战场吗?”李星洲好奇的问。 严鹏跟在身后点头:“回王爷,某上过。” 他惊讶道:“这么小年纪也上过!” “是啊,我八岁的时候就上过,跟着季叔一起的。”严鹏挠头笑道。 他一愣,随即也笑起来,八岁上战场,后世的人确实难以想象那是何等残酷之事,“那你还真是厉害,八岁杀过人吗?” 严鹏点头:“不过可不是我厉害,杀人靠铁。” “靠铁?” “嗯,我捡到铁块,那人没有,我用铁划开他脖子,不过他还追了我好一会儿才死的。”严鹏有些后怕的道。 “在哪?”李星洲好奇的问。 “武关。” “武关啊.....”李星洲一下子想到十年前的武关之战,那也是他父亲潇王陨命之战,景国国运也是从那一战开始下滑,可以说命运之战吧。 李星洲拍拍严鹏的肩膀:“听你这么一说,我放倒觉得事情简单起来,以前老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现在一看,能赢的只是手里多了块铁罢了..... 你的铁可以轻松割破他喉咙,他却没这样的东西,哪怕你才八岁,力气肯定比不上他...... 一处之锐,可破万坚啊。” 严鹏听得半懂,笑道:“嘿嘿,王爷说那么多打道理我不懂,不过我运气好捡到战场上崩碎的刀剑碎片,所以我活下来,我觉得是老天安排。” 李星洲一笑:“你这么说也对.....” 随即他一皱眉,像是想起什么:“铁片.....铁,对啊!没有铁!” 李星洲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 水泥熟料成分因为记忆缺失的关系总有些模糊,只记得大概有硅酸三钙(c3s),硅酸二钙(c2s),铝酸三钙(c3a)之类的,所以他一直觉得没错,黏土提供si,al,石灰石提供ca,似乎已经完美无缺了。 结果刚刚和严鹏说起,他才想到,还缺铁啊! 还有t铁铝酸四钙因为名字难记让他给忘记了,他的水泥之所以颜色苍白,总感觉不对,是因为没有加铁! 想到了这点,李星洲一下子大笑起来,匆匆赶往后山。 铁粉王府里很多,因为每次炼制潇钢之时都需要铁粉来实现最后的脱碳,那些铁粉用水力研磨出来,使用后一直都是重新收集然后再次融成铁水再铸铁锭,十分麻烦且效率很低。 就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现在,李星洲想到更好的去处。 他一路匆匆来到后山的炼铁坩埚旁边,如今王府后山已经有五十多炼钢炉,王府每月潇钢产量已经超过八百石,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除去遂发枪,火炮的制造,甚至给新军每人配一柄短剑,刺刀之后,钢产量依旧有盈余,每月大约四百石的钢铁存入库存。 诗语建议他可以做成其它东西,比如锅、或者农具售卖。 李星洲也觉得有理,而且大量如此优质的农具流入市场之后,定能促进农业生产,从之前开始,王府就已经抽调大约十分之一的铁匠投入到农具生产之中了。 匆匆来到后山,看着众多整齐排列的高炉,和数百热火朝天的工人,李星洲一眼就看到每个炉子边都堆放着用于脱碳的黑色铁粉。 铁牛和关仲听说他来了,也匆匆赶来。 “王爷!”两人高兴的学人家拱手行礼,动作别扭。 李星洲一笑:“提上两桶铁粉,跟我来。” ....... 市舶司在沿海州府都设有府衙,负责管理水路贸易,其中对外贸易为重,比如从水路与辽国,女真,高丽,倭国的贸易。 在京西路就设有分部衙门,其中沿海以莱县为基,设有京西市舶司衙门,因为莱县北临渤海,与辽、女真、高丽来往的商旅大多都会从此地登陆。 莱县市舶司十分繁忙,远超内地,这日衙门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莱县市舶司提举不敢怠慢,因为几人衣着华贵,谈吐不凡,汉语生疏但还听得懂,还带着十几护卫,自称女真使者。 他现在招待几人,然后派出快马,上报给京西路应天府知府。 当晚,应天府判官亲临莱县,带着铺长房众多官员,和那些自称是女真使者的人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离开莱县西进,回应天府。 莱县市舶司提举送大队人马离去,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这些人真是女真使者,还好他当初没怠慢。 随即又想到,北方辽人南下,道路坍塌,音讯全无,如今女真人又派使者来景国?女真不是臣服于辽国的么,为何会来来景国.....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让他有些头大,完全搞不清局势。 不过搞不清就搞不清罢,岂是他这样的小人物需要担心的,还是老婆的被窝舒服,这么想着又嘿嘿一笑,进了屋。 七月,天下风起云涌。 ....... 三百一十一、天下三权 三百一十二、前兆 三百一十三、女真崛起 三百一十四、历史的相似处 三百一十五、骗人鬼话 这行人中刘旭带头,其余还有完颜盈哥和术虎两人,剩下都是大金勇猛武士。 完颜盈哥乃是完颜皇帝五女,女扮男装,也是沙场悍将,在合并女真部族和攻破辽国辽阳的战争中有赫赫战功,这次跟来无非是想见识一下父亲口中推崇的中原大国。 而术虎则是完颜盈哥账下猛士,在女真部族中出名的勇武,曾徒手猎虎。 “南方果然不似北方苦寒之地,物产丰富。”刘旭感慨。 完颜盈哥不屑道:“这些地要是我大金的多好。” 刘旭一惊,连忙拦住她:“公主,此话在这可不能乱说。” “不要叫我公主,我是将军!”完颜盈哥不满道。 刘旭看了身后离得很远的景国官员,然后才松口气:“将军,此话不可乱说,这是在景国。” 完颜盈哥皱眉看他一眼:“你们景国人就是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什么都怕!”说完自顾自往前走。 刘旭摇摇头,心中有火气,可又不好发。 他知道自己推荐完颜乌骨乃实行汉制,以汉字为基础创造女真自己的文字,贬黜很多女真野蛮的习俗和风气,确实帮助女真部族变得更加强大,积蓄力量,可也得罪很多传统的女真人,认为他是在糟践他们的先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完颜盈哥就是对他最不满的人之一。 刘旭心里清楚,只要完颜乌骨乃皇帝一死,他只怕也活不成了,不过他如今已年过五十,又有几年好活呢?帮助女真,不过为报完颜乌骨乃的恩情罢了。 他们一行人奇装异服,自然吸引很多人目光,很多身着华贵服装,手执纸扇的景国公子对他们投来鄙夷之色,围过来评头论足,如看招摇过市的猴子一般。 一行人中,只有他和完颜盈哥懂得汉语,这还是她的父皇逼着她学的。 听这些人的话,完颜盈哥大怒,差点动手,刘旭连忙拦住,几人看尽城中繁华后,完颜盈哥也忍不住承认:“北方苦寒之地,确实见不到这番景象。” 随后几人在景国驿馆官员带领下,进入一奢华酒楼,径直上了三楼。 完颜盈哥和众女真勇士从未来过如此奢华之地,一路上倒有些拘谨,引来景国驿馆官员轻笑,然后善意道:“诸位不必客气,南北风俗不同,大家相互见谅便是,但可畅怀,无须拘束。” 完颜盈哥脸色这才好些,刘旭也松了口气。 待精致菜肴美酒上来,众人都被吸引,特别是那清冽如水的美酒,刚一倒出,便吸引她目光:“这莫非是将军酿!” 官员一愣:“这位公子也知将军酿?确实如此,这正是将军酿。” 完颜盈哥大喜,畅饮一杯,啧啧嘴便想换碗来喝,可被刘旭不着痕迹用手压下。 “不错,这美酒在我们那千斤难的,是我喝过最好的酒。” 官员笑起来:“将军酿在应天府一百一十两一壶,若是到开元,便是百两,若公子喜欢,可带些回去。” “哦,居然这么便宜!”完颜盈哥道。 “自然,此美酒产自我景国开元,要到北方需渡海北上,所以在这买比北方便宜。”官员自豪道。 完颜盈哥不说话,却小声哼了一声:“这种地方居然能出美酒。” 众人正吃得高兴,却突然听闻楼下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话说那叛军,气势汹汹,贼首丁毅手中马步军十万余,列阵冷风箐以南草原,黑压压一片,彻地连天,用夏日茂草作掩,就等平南王上钩......”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但因楼下安静,却连楼下也异常清晰起来。 十几个金国勇士,还有术虎不懂汉话,听不懂,只知埋头吃喝,刘旭和完颜盈哥却听得清楚明白,来了兴趣,一边喝酒一边也竖耳听起来...... “待见到平南王马军出了树林,过了冷风箐,一下子掩杀过来,叛军自以为人多士气高涨,平南王马军节节败退,只知逃命,那贼首丁毅见此大笑,‘哈哈哈哈,什么平南王,不过无知小儿!徒有虚名!’ 说罢便以为赢定,转身要先行离开,就在这时,一声晴空霹雳响!平南王早就料定贼人会如此,一千神机营军士,已经埋伏在冷风箐北岸,待叛军前锋马军过河减速,一下子杀将出来!” “......那千人神机营人人身着紫青霹雳雷光甲,头戴亮银盔,手持金刚伏魔棍,瞬间腰挎冷光削铁宝刀,一下冲入敌阵,杀得鬼哭狼嚎,尸横遍野,人马尽碎,尸首瞬间堵住冷风箐,乃至河水断流.......” “.....叛军一路向南逃窜,前后踩踏,平南王骑着眉雪宝马带头追赶,一路直赶杀凛阳城下,斩首数万,俘获两万余,那边方要走的贼首顿时吓破胆,不钻入城中敢回头......” 下方说书的说得兴起,时不时引来众人一阵叫好。 完颜盈哥却皱眉问:“这说的是什么?” 官员自豪道:“他说的是我景国平南王的故事。” 刘旭点头:“就是那个以一千破十万的十六岁王爷。” “正是!” “哼,我便不信这鬼话,十六岁?一千破十万?你听他说那些话,什么紫青霹雳雷光甲,什么金刚佛魔棍,上了战场棍子哪能害人。”完颜盈哥不屑道:“十有**是编出来骗人的鬼话。” 官员皱眉道:“这位公子,南方叛乱,叛军十数万,确实是平南剿灭,景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会是假呢。”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非你也跟着那什么平南王如何杀敌了不成?”完颜盈哥反问。 官员一下子哑口,无言以对,刘旭见情况不对,连忙站出来圆场,扯开话题,气氛微妙,众人只管吃喝。 ...... 待出了酒楼,回到驿馆,完颜盈哥还是不屑:“莫要让我见到那什么平南王,不然我就用拳脚告诉天下人他不过是个骗子。” 刘旭无奈,只好耐心告诫她不要惹是生非,景国一行当以和为贵,不过完颜盈哥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三百一十六、口舌之争 坤宁宫内殿内,声音嘈杂,能站在此处的,无非十几人。 东宫太子为首,然后便是政事堂两位首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参知政事羽承安。 三司首官,户部司户部使汤舟为;盐铁司盐铁使鲁节;度支司度支使薛芳,以及开元府府尹何昭。 枢密院枢密使冢道虞,副枢密使温道离。 三衙首官,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殿前指挥使杨洪昭还在南方稳定大局 李星洲也在,在这侧厅中没那么多规矩束缚,他就往后退了退,不想插话,他虽越来越怀疑女真崛起要重演,但毕竟现在与前世还有不同,所以也不敢断定。 如果女真崛起重演,那么景国该如何从中获利呢?他忍不住思索起来...... 另外一边,众人说话声也慢慢小了下来。 这可不是外面大殿,能站在这的人说话都很有分量,所以大家心有默契,不会乱说。 慢慢的,讨论中众人达成统一意见,那就是让礼部出面迎接女真使者,至于能不能见天子,待问过来由之后再说。 而且北地方尚且未传来战报,谁也不确定女真人说得真假,就先让女真使者暂住应天府。 赵光华等武将就怀疑女真的话存疑。 因为仅仅凭女真部族那点人,拿下东京道实在太过吓人,虽说女真与高丽讲和,可高丽本就隔着高山,无法干预,自古就是附属之国,无对外作战的能力。 高丽秘色固然天下至宝不假,可高丽却无法隔着群山帮助女真人。 李星洲纯粹站岗的,插不上话,他手握新军,又属枢密院,完完全全是一个独立于枢密院、三衙、政事堂的军事集体,独立于众人。 众人没有刻意独立他,身在其位,李星洲开始清晰的感觉到被疏远。 他皱眉,终于慢慢咀嚼出些味道来,莫非这也是皇帝想要的? 他抬头一看,皇帝面无表情的将事情定下,吩咐众人散朝。 就在他要走时,福安公公又过来小声道:“王爷,请稍后,陛下想见你。” 李星洲诧异,不多说跟着他往后方走。 宫里他有记忆,但并没到十分熟悉的地步,跟着福安走过长廊,转了半天,便到一座砖瓦华丽的宫殿,这比起长春正殿小了很多,这事坤宁宫,皇帝起居的私人宫殿。 景朝不像后来高度集权的明、清,皇宫没有那么大,不一会儿李星洲便被福安带道坤宁宫正殿。 正殿中,已有几人等候,太子,德公,羽承安,何昭,还有昨天才见面的御史中丞周华冲,还有一个他不认识,人不多,拢共六个,神色不一。 太子似乎幸灾乐祸,德公微微皱眉,羽承安只是对他一笑,而何昭则黑着脸。 这是怎么了? 李星洲猜不透,心头紧绷起来,一进大殿之后,上首的皇帝便摆摆手,一个小太监把一叠文书送到他面前,德公则为他介绍那不认识的人:“这位是御史大夫荀栎。” 李星洲作揖,对方回礼。 “今日找你们几个前来,是想议定关于南方叛乱贼子的处置。 丁家众人朕已判斩立决,只是苏州几家大商拿捏不定,他们说被贼子胁迫,最后也擒获贼子开门投降,既有功也有过,当如何来算。”皇帝淡淡道。 “自然是从重处置,以慑妄反之心,若不从重以后人人都不怕我朝廷,不尊王法。”太子首先表态,他身为东宫太子,第一个表态也是应该。 太子带头开口,众人开始各抒己见,羽承安第二个拱手:“确实,老臣也认为当从重,如此一来,除去太子所说的震慑宵小之外,还能还富于民。”羽承安拱拱手,上前接着说起来:“苏、泸两地百姓连遭战乱,民不聊生,此时处置几大商家,不只是为震慑逆反之心,还是为众多百姓谋求生路啊。” 他这么说众人都没说话,就连何昭也只是脸色微微不好。 确实,话虽露骨,也不公平,却很现实,牺牲几大商家,用抄没几大家的财富来安置两地百姓,朝廷已经没有呢么多钱了。 年后接连的大规模出兵,国库几乎已被耗空。 “再者,这也可以整肃各地据武做大的风气! 文治可以安邦,兴武则会乱政,武者祸国,我朝之前数位先帝对武人管束皆过于松懈,所以才会有今日遍地乱像,宵小之徒也敢依仗武力举乱旗,严惩贼人也有制止此风的作用。”羽承安娓娓道来,众人都微微点头。 李星洲都有些开始佩服他,这事也能扯到文武立场上去,想要借机打压武人? 这羽承安果然是老奸巨猾,莫须有的罪名随便编造一个就是,这就好比任何东西想批判,只要说“xx没灵魂”,这画虽好,可没灵魂;这字虽好,可没灵魂;这配音虽好,可没灵魂....... 羽承安的逻辑袋盖就是这样的,只要能说出个道理,那就扯上去,这确实是历朝历代的一些文官们最喜欢用的手法。 武**国,他李星洲不就是武人吗,在这的也只有他一个武人...... 足见景朝的文悦武嬉也和北宋差不多了,只是明面上还维持文武相济的表象。 于是李星洲拱拱手道:“羽大人高见,不过我也有一事不解。” “哦......王爷有何不解,若不是大事,大可私下讨论,在这说的可都是家国大事。”羽承安一脸严肃看着他。 李星洲一笑,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羽承安话说一半,是隐晦的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他已明白对方是何种人也,“贼首丁毅乃是儒生,丁家一门四代,两人有功名在身,苏州知府苏家祖上也是科举中第,天子门生,那照羽大人说法,是不是也可以说文祸国政,乱首货源都是读书人呢?” 李星洲说完定定看着羽承安,他微胖的身躯顿了一下,张口犹豫半天道:“这.....王爷这是牵强附会,混淆视听之辞!” “所以羽大人就不是牵强附会,混淆视听了吗?”他反问。 羽承安哑口无言答不上来,脸色也变得难看。 “够了!皇侄你怎能这般和长辈说话,羽大人是两朝元老,还是本朝副相,你当尊重他。”太子义正言辞的插话,然后道:“再者我也看了所有卷宗,发现你在战报中再三偏袒苏州几家大商,现在又为此顶撞副相,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不成。” 太子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不得不说,他这招转移话题说得漂亮,就连上方的皇帝也看过来。 “皇侄儿不想做个解释么?”见此形式,太子嘴角上翘,追问道。 德公见情况不对,慌乱的从背后捏了捏他的手臂,意味让他稳住,不要被太子激怒。 这也间接证实女真人所言不假,若不是后方出事,来势汹汹的辽国大军不会这么着急撤退。 于是,七月下旬,礼部派出官员东赴应天府,亲自迎接已在那等了好几天女真金国使者。 这事人尽皆知,整个开元都热闹起来,大多数人都翘首以待,想看热闹,毕竟自从上次西夏来使求和之后,景国再无他国使者进入京城了......., 两百一十七、北方终有消息 李星洲笑起来,然后对皇上拱拱手:“回禀皇上,关于此事,我有两点要说,其一,战报所写,没有夸大;其二,臣确实反对严惩苏州大商。” “那你就是承认收受好处!”太子眼睛一亮,以为抓住他的命脉。 上方的皇帝却不理会太子的话,而是说:“那你说说,为何反对。” 太子一下子懵了,李星洲心里好笑,这太子莫非以为皇帝会在乎他有没有收好处不成,真是目光短浅...... 李星洲拱拱手:“因为抄商人看似还富于民,实则是在害江苏百姓,如果抄没几大家,再与其财帛赈灾,短时间内看似解决问题,可时间一长,遗祸无穷。” 他这话一出,顿时几人目光都看过来,一脸诧异。 就连德公、何昭也不解的皱起眉头来,羽承安更是自顾自笑起来,小声嘀咕道:“歪理邪说......” 李星洲不理会众人,而是上前拱手,然后拿起案前的毛笔,蘸了墨,然后铺开纸张,“我来细讲一下数年来苏州一带的百姓如何吃饱,如何过得比景国其它地方好。” 他这么一说几人虽不知道他想干嘛,还是好奇都凑过来,皇上也皱眉,从上方下来。 李星洲一边画一个横竖四线的表格,然后在左边竖列分别写上“布”和“粮”,上方写上“苏洲”和“京西”。 众人不解其意,李星洲接着解释:“京西沃野千里,是我景国产粮最多的地方,紧靠开元,所以开元府向来不缺粮。 而苏州则盛产布匹,全国锦缎布匹,大多来自苏州。” “也就是说,苏州山灵水秀,气候适宜,但却不够平坦,所以织造产业发达。 若我们将产出一样东西消耗的时间、物力,人力统称为资源,并以数计。那么可以看作在苏州,造一匹布,需十份资源,而京西想造布则困难,需要二十份资源。 苏州产布多,可自己不能产粮吗?当然能,而且苏州气候适宜水稻,只是地势不平,所以看作产粮一份,只需四份资源,比产布简单。 而在京西,因土地肥沃广阔,耕作方便,产粮一份只需一资源。”李星洲一边说一边在表格里记下。 “如此,苏州该产粮吗?”李星洲问。 “自然,苏州产粮比产布简单,这是王爷自己说的,况且若不产粮,岂不满地饿殍!”羽承安道。 李星洲一笑,然后提笔算起来,“若按羽大人所言,打比今年苏州所有人力物力算作资源一百,则能产出二十五份粮,可若他们换这一种方式呢?” 他说着重新算起来:“如果这一百资源,苏州全产布匹,则能产布十份,再以布向京西易粮,则苏州能得百份粮食,比他们自己种粮翻四倍!” 说到这,围观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便是苏州富庶这源由!”他这么一算,众人都惊讶了,皇帝也皱起眉头,也看出其中端倪来。 太子连忙跳出来反驳:“不对,这不对,这对苏州有利,可....可害了京西!” “哈哈哈哈......”李星洲一笑,接着写算起来。 众人也再次凑过来:“京西百姓也要布匹做衣,毕竟衣食住行,缺一不可。 可京西不利织造,若京西今年同样有资源一百,全用于织造,则可产布匹五份。 若他们全力种粮,则能得粮食百份,再与苏州易布,能得布匹十份,依旧比自己织造翻两倍!” 这下,众人都瞪大眼睛,呆呆盯着那桌上纸张,开始反复推算起来,皇帝也死死盯着他写画的纸张,似乎在心中推演。 这其实就是古典经济学《国富论》中的绝对优势理论。 很多人古人都认为商人是害国的,一来他们什么都没做,就得了钱,是懒惰。二来认为利益不可能凭空而生,既商人能得利,那肯定是投机耍滑榨取普通人利益了。 而英国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却经过十几年研究清晰的告诉世人,商业贸易的利润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利用地区优势不同获得的,说白了就是商业贸易放大了地区优势,大大推进社会繁荣。 几个大臣还有太子显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震惊得无以复加,皇帝则看向他:“所以你不想朕杀那些商人......” “没错,物品流通需要靠商人贸易来完成,他们的贸易会给苏州、京西两地百姓带来巨大利益,若无商人,苏州只能自己产粮,京西也要自己织造,不只影响苏州还影响京西繁华。”他认真的说,然后又道:“再者,也并非是完全不罚,朝廷可以罚些轻的,比如没收部分宅邸,要求上缴银两等,所以臣请皇上慎重考虑此事。” 皇帝听完没说话。 本来以为会意见统一的坤宁宫小会,意外的以意见不一的结局结束。 李星洲的布、粮之论让几个大臣都耳目一新,啧啧称奇,离开的时候,太子脸色非常不好。 他不在意,这事皇帝心里想必已有决断,只是没说出来,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发钱给官员赈灾,只是一时之策,要想苏州一带百姓的长久利益,就要保证贸易繁荣。 ....... 第二天正午,太阳火辣,王府后山水泥墙边,祝融挥锤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砸了一刻钟,才将水泥墙砸倒。 看着大汗淋漓的祝融,众人都惊呆了,这墙可才两指宽而已,还是用并不规整的石块堆砌起来的! 李星洲得意大笑,抱手亲自为这种煅烧出来的粉末命名为水泥。 同时下令开建更多石墨耐火砖制造的煅烧炉,专门用于水泥煅烧。 这项工程李星洲批准,严拨款,祝融具体负责,后山所有土窑将被掀翻,将军酿和香水瓷瓶的煅烧将外包给别家来做。 祝融和他手下的祝家人在王府这么长时间,已经掌握更多技术,比如石墨耐火坩埚烧制,石墨耐火砖的烧制,水泥煅烧炉建造,水泥煅烧等。 这时候还让他们这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去烧几个破瓷瓶,简直大材小用。 王府里库存的石墨都是辽国商人潇鸿祁走海路运来的。 潇鸿祁估计生怕王府以后反悔不要那些没用的黑石头,一股脑往王府运,而严则按照李星洲指示,来多少收多少,来者不拒。后山石墨矿堆成小山。 ....... 七月下旬,就在新一轮王府建设热火朝天的时候,北方的道路在皇帝再三催促,革职两个办事不利的地方县令之后终于通畅。 关北流星快马第一时间带捷报进京,辽人突然撤退,关北守军主动出击,击败辽国后军,斩首数百,得马匹两千余,牛羊千余。 两百一十八、女真示威 两天后,宫里传来重磅消息,皇帝做出决断,圣旨下到中书。 苏州汪家、芬家为首的数家大商不杀,但需每家上缴十万两赎银给朝廷充盈国库,限期两年。两年内若不缴纳清,抄家末族。 而贼首丁家所有男丁,判斩立决,弃尸示众,女眷发配为奴,充官教坊。 因为兹事体大,随后处置公告便粘贴四处,昭示天下,百姓欢呼雀跃,百官庆贺贼首伏诛,当然也有人心里不满对苏州大商的惩罚,因为看起来轻了,往重了判,几家都可以抄灭满门。 李星洲在院中和诗语月儿斗地主时听到这消息却松口气,如此一来,苏、泸两地的百姓在战乱之后,生活都会好上很多。 王府三万套新军服装,还有背囊,腰带,皮套等,前后计接近十万两银的巨大订单,都将由苏州、泸州两地商人分摊,一来两地盛产布,就地取材成本低。 二来这些手工品几大商家不可能独吞,必须雇佣大量当地工人,能改善两地百姓生活。这绝的比将银子交给官员去赈灾更有效率。 而且苏、泸两地也是未来王府控制天下水道的战略要地,李星洲每天都在考虑这事,最后几乎能确定的重点地区就是泸州、苏州、开元、江州这条线。 江州是个大问题。 不过他和阿娇已有纳采之礼,皇后也私下召他入宫催促过,召德公入宫商议过,找人礼部的人算了吉日,最后决定中秋后举行婚礼。 只要行婚礼,就是真正的一家人,江州知府王通是阿娇生父,应该不会拒绝与他合作吧。 除去这两件事,最近还有令天下人兴奋的消息,今年皇帝下旨,中秋佳节,要请在野大儒,朝中文臣,辩礼论法。 一时间不只朝野震动,天下人都拍手称赞,人人歌颂皇帝功德。 其实这在历朝历代都有先例,也向来被传为佳话,这种天子开设的辩论既能加强皇家统治的法理性,也会促进思想进步。 中国古代最辉煌也是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辩论时期非属先秦诸子百家跨世纪大辩论。 很多人也想过恢复那种辉煌,但都无法做到。 李星洲对这样的辩论自然也很期待。 中国是个政治早熟的国家,其实自从秦朝开始,已经慢慢脱离封建时代,进入帝国时代。 帝国时代的好处就是更高的行政效率,地方官员无法世袭,下层人民有更多向上爬的机会,社会公平得以改善,可言论的自由始终是不如封建诸侯时代的。 任何事有利就有弊。 所以这样由天家组织,天下学者汇聚于此的大辩论就显得重要了。 再说今年景国终于从这几年祸乱频发,接连战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先是平南郡王一千破十万,大败南方叛军,又是辽人东京道被袭,关北军趁机追杀挫败辽军,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全国上下欢欣鼓舞。 趁机举行此盛事,更得民心。 李星洲不懂辩论什么法礼,不过不能妨碍他凑热闹。 这些天朝堂上基本没什么事,微微在意的就是听说应天府和江州府一带又闹匪患,不过都不是大事。江州府附近的匪寇叫黑山贼,而应天府应该是在山东河北一带吧?李星洲记不清,可能吧...... 他按时上下朝,然后忙着规划起新王府来。 与其说新王府,倒不如说是新的工业区,有了水泥,一切都不在话下。 秋儿也没闲着,对他说的蒸汽也是动力十分感兴趣,经常会自己写写画画,作她想象的设计图,然后让府中铁匠帮忙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目前还没有看到她将蒸汽动力实用化。 不过李星洲并不担心,因为最大的难题他已经解答了。 面对新的知识,理论,最大的难题不是如何去做,而是.......能不能成! 这就好比第一个造原子弹的人,他知道有这么个理论,但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真造出来?要怎么造?所有的投入和付出会不会有回报? 所以会是十分艰难而煎熬的,可他若成了,人们都知道了原来真的有原子弹这种东西。 于是后来者就可以大量投入,不计代价的投入,这反而简单很多。 李星洲已经帮秋儿解决了最大的难题,那就是能不能的问题。 他说能,秋儿就从心底认定能。 于是她一切的投入都是不计代价而且无忧无虑的,心里的怀疑和焦虑都会烟消云散,全身心投入进去。 另外一边,王府开始建起大量石墨耐火砖煅烧炉,开始煅烧水泥。 潇钢的产量盈余也越来越大,李星洲开始让王府工匠打造高质量农具流入市场,包括锄头,犁等,这些东西走商贸路线流出,全国各地的大商都抢着和王府做生意,如今王府开口,当然人人抢着来。 于是,一批批真正的钢铁制造的优质农具,打着王府火印开始流入市场。 ....... 到七月底,女真使节终于从应天府到了开元府。 前一天,开元府派人打扫街道,泼水防尘,第二天,很多人都一大早凑热闹上街去围观,想看看女真人到底什么样的,和汉人有什么不同。 月儿也兴奋的吵着要去看,李星洲好笑,又不放心她自己去,就找了几个人护着她。 一大早,小姑娘就高高兴兴出发了,李星洲再三嘱咐她要小心。 待到中午,刚和秋儿、阿娇、诗语吃过饭,还在看秋儿画的几种她预想的蒸汽机图纸时,月儿哭哭啼啼的回来,一下子扑进自己怀中。 李星洲惊讶,问怎么回事,保护她的两个护院一脸难色的回报:“王爷,那些女真人真是蛮夷,进城的时候马上挂着人头,说是路上顺手杀的贼匪,好多人都吓哭了......” 李星洲惊诧,随后哭笑不得。 前几天上朝才听人上奏说江州府、应天府附近有匪祸,这些女真使者从应天府来,没想路上遇到还给收拾了,带着人头进城...... 这下,女真凶悍残忍的印象想必会深入景国百姓心中。 他摸着月儿的小脑袋哄她,同时皱眉想到:这些女真人有立威的意思啊...... ..... “如何,我就说这些恶汉人各个都没半点血性,区区几颗人头就吓得脸色发白,腿脚都在抖,哼!”完颜盈哥骑着马得意道,马前挂着的两颗首级还在滴血,散发腥臭。 刘旭满脸忧色的摇头,这几个不过山路边放风小贼,被完颜盈哥看见,便追上去杀了,随行护送官员虽然再三阻止,可她坚持说要把人头献给景国皇帝,这是女真人的习俗,随行官员也不好说。 刘旭劝说也无果。 他知道完颜盈哥那点小心思,她看不起汉人,他父皇越是从小教导她向中原汉人学习,强迫她学汉语汉字,她越是烦恶汉人,越是想向她父皇证明汉人一点不值得他们学习。 这种情绪不只是她,在女真部族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抱着这种抵触的情绪。 他们根本没有完颜乌骨乃那样的开明的胸怀和高瞻远瞩的眼光,甚至无视施行汉制,改除诸多旧时恶习,正在让女真迅速壮大的事实。 变革与保守,两派总是争论不休。 所以一直力主保存先祖规矩的完颜盈哥无时无刻不想向他父皇证明汉人无能,想给景国人一个下马威。 刘旭只能叹气,若完颜乌骨乃在身边,他说的话一定会听从,可金国皇帝不在,完颜盈哥就是名义上的五公主,他随时重臣,可怎么管得了。 如今刘旭已越来越后悔带她南下。 景国随行官员脸色不好,刘旭只能再三出言掩护:“这位官人勿怪,在我金国人人尚武,所以杀敌之后需要削首向皇帝示功,随行众人是想以功示好,给贵国天子留下好印象罢了。” 景国官员这才露出笑容,连忙点头:“不碍事不碍事,在下理解。” “此言也望能转达贵国天子,以免引起误会,哈哈......”刘旭赔笑道。 景国随行官员拱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在下定当如实转告,切莫忧心。” ...... 两百一十九、辽国往事 夜色,凉风习习。 耶律雅里站在上京城头,砖石冰冷,她心神不定的看着南方山头密密麻麻照亮整个夜空的火光,她身边的宫女身体颤抖,低头不敢说话。 七月中旬,父皇大军已到景国关北,兵临城下之时,却收到女真人攻下辽阳府的战报。 他气得急忙回援,大军才到上京城,就收到后军被景国追击打败的消息,父皇盛怒之下便拔剑杀了身边侍女,血染宫廷,众人战战兢兢。 几天后,后军残余撤回,又听东边来的斥候汇报,说女真人已经快速占领东京道大部,并自立为金国。 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其弟完颜宗弼分率两路大军,正西进向中京杀去。 父皇听后大怒,痛骂女真人狼子野心,随即召集众将,亲率精锐数万南下中京,然后东进,要在路上一举击溃女真人。 兄长耶律,北院大王潇保机,南院大王耶律大石,还有........彰德军节度使韩德让率军随行。 韩德让之名耶律雅里是忌讳的,父皇也不喜欢听见他的名字。 首先因为韩德让虽是辽国重臣,可也是汉人。 韩德让祖父乃是汉人,被虏至辽国为奴,但他祖上见识过人,胸有谋略,每过多久就得到当时的可汗赏识,左右宠臣。 而韩德让的父亲也因医术过人,深得当时可汗的信任宠爱。 到了韩德让更是,他从小展现出过人天赋,文韬武略,无人能及。虽辽人嘴里天天说着汉人无能的话,可偏偏辽国中的汉人读书识字,见识多广,往往是更有能力的。 到前朝可汗,也就是雅里的爷爷辽景宗皇帝,对韩德让更是信任有加,视他为左膀右臂,放权给他施行汉化改革,逐渐用中原汉制替换辽国原有制度,辽国也因此越发强大起来。 景宗皇帝因此深得众臣爱戴,可惜皇爷爷从小身体多病,虽有才略用人之机,却无法违抗天命,英年早逝。 一时间朝堂只剩下皇后潇燕燕和他年幼的儿子耶律术烈孤儿寡母。 耶律术烈,也就是当今可汗,耶律雅里的父皇。 当时父皇年幼,奶奶独木难支,朝堂能人心浮动,朝堂外东面高丽蠢蠢欲动,南方景国积蓄数十年,击败西夏后兵锋旺盛,准备伐辽。 正是这时,身为景宗皇帝顾命大臣的韩德让站出来。 他力挽狂澜,摄政辅佐太后潇燕燕,南拒景国十数万大军,力保江山,东击高丽,扼杀狼子野心。 虽父皇总是说那是他的功劳,可雅里其实知到,很多大臣宫女私下都会提起,那其实是韩德让的作为。 如果没有他,十年前南京、西京,甚至可能中京、上京都会被景国冢道虞兵锋所破。 韩德让班师回朝之后,声望大震,举国上下都不在在乎他是不是汉人,歌功颂德。 再加上当时她奶奶潇太后全力支持,韩德让开始更加大刀阔斧改革,团结契丹贵族和汉族中有治国才略之人,实施选官任贤,不分番汉,考核官吏,确立科举制,清理以前滞狱,减免遭受战争、自然灾害灾民的赋役等措施。 以致今日,辽国强盛如此,便是景国十年来也再不敢北上与大辽争锋。 随后,韩德让又一次东伐高丽,迫使高丽成为辽之附属,年年进贡方才撤兵。他权高位重到赐铁券几杖,入朝不拜,上殿不趋,左右特置护卫百人。 本来以韩德让的功绩和本事,即便他是汉人,皇家如此恩宠也无过,可是...... 可问题就在于,当初雅里的爷爷景宗英年早逝,她奶奶潇太后年轻貌美守寡,两人便有私情,不是偷偷摸摸,是不避讳左右,韩德让出入金帐不避嫌。 潇太后甚至告诉韩德让,让韩德让将自己的儿子耶律术烈当成亲生儿子来养。 因韩德让劳苦功高,让辽国空前壮大,能力有目共睹,契丹六部对其心悦诚服,对他摄政王一般的行为,以及与潇太后的私情都是默许,不予理会。 雅里心里明白,众人都不计较,不代表父皇心里过得去。 他年幼目睹父亲早逝,又见母后与韩德让的私情,虽此人对辽国居功甚伟,可父皇从此心里也对汉人有隙。 特别是潇太后病逝之后,他便开始着手打压韩家。 小时候耶律雅里也以为汉人都像父亲教导她那样的没本事,长大后懂事了,她慢慢明白,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不是汉人无能,而是父亲心中对汉人有刺。 再看南方连绵几个山头的火光,那里不只有父皇旗下的精锐,还有北院大王,南院大王部队,更重要的是韩德让的军队也在那...... 希望这次父亲能放下过往,不要出错吧,雅里心中这么想着。 如果拢共十几万的辽国大军败了,别说中京不保,就是她脚下的上京也会岌岌可危...... ....... 李星洲下午去视察了新军训练情况,还犒劳一番,毕竟王府现在财大气粗,犒劳不在话下。 到了晚上,和秋儿一起歪着脑袋想东西,两人额头就这样抵在一起,秋儿在想蒸汽机的设计,她已经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而李星洲则在想新王府的规划,最后两人同时叹气,表示脑阔疼...... 阿娇和月儿在一边“咯咯”笑出声来,然后过来给他们两捏肩。 “世子,如何才能排气然后又让活塞回流呢......”秋儿愁眉苦脸的问。 李星洲也道:“我还想知道一套完整的排水系统该如何设计呢......”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是辛酸呐。 ...... 不过事情想不通,地球还是照常要转,日子照样要过。 第二天李星洲依旧晨跑,和隔壁陈钰打招呼,然后准备去上朝,这时却被他拦住。 “王爷若是无事,可否与老朽同乘一车,老朽有些话想和王爷说。”陈钰道。 李星洲惊了,因为这老人之前记仇,连他家门都不让自己进的..... 他当然点头答应,陈钰的声望可以说四海皆知,虽然低调,可朝廷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是很尊重这位大儒的,他和孟知叶那种动不动就拿圣贤的话扣人帽子的大儒不同,于是就和他同乘一车去上朝。 车里,可以看出老人手脚枯瘦,白发苍苍,即便坐着手脚也在颤抖,确实是上年纪了。 老人先认真的拱拱手,然后才道:“今日请王爷来说话,是老朽有事相求......” 三百二十、分歧 “王爷,老朽所求并非易事,乃是不放心家中老小,想请王爷托照一二.....” 陈钰这话说得李星洲心里惊讶,照顾他家人? 陈钰是礼部判部事,判东京国子监,翰林大学士,何须他帮忙照顾家人。 陈钰并没多说什么,只是作揖请求。李星洲没拒绝,不解的问:“老先生为何如此?” “君子胸有浩然正气,束义以正,伐言为民,故而有的事不得不为之.....”他说了令李星洲听得糊涂的话,也没做解释。 难得老人家这么低声下气开口,虽然没听懂他也拱手答应了。 在这个世界,陈钰大概是他见识到的那种真正的学问大家,即便他差点把人家打死,他也直言不讳的记仇,可真到评断是非之时,却没有半点偏颇。 再者他儿子陈文习也曾亲自上王府拜年,两家还是邻居。对于君子来说,这就是仁,李星洲不是君子,但他却很敬重这样的仁。 儒家的“仁义礼乐”可能会令很多人头晕搞不清楚。 “仁义”是儒家核心思想,“礼乐”是儒家提倡的制度,可以大致理解为周朝的制度。 简略的说,“仁”就是爱,“义”就是杀、惩罚。“礼乐”为一种制度。 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很多人都说儒家最后赢了,影响中国千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自汉武及其之后,各个王朝使用的并不是儒家的礼乐制度,而是法家的王法。 所以应该说思想上用的是儒家仁义,实行统治用的是法家王法。简称外儒、内法。 到午门下车分别后,陈钰颤颤巍巍的给他作揖,李星洲也回礼,随后他要走路上朝,而陈钰因皇帝特意恩准,准许他乘车入朝。 ....... 下车后,李星洲独自往朝堂走,也没将刚刚的事放在心中。 主要在于,在景国谁还敢动陈钰不成? 李星洲不信。 想动他,即便皇帝都要三思,他可是当朝大儒,翰林大学士,判东京国子监兼礼部判部事。 谈及王侯将相功名事,人们往往都会忘记了世界是由一个个人构成的,统治的法理性是朝廷这个系统和普通人博弈的结果。 王侯将相之间利益纠纷,有他们的博弈,这就是权力的游戏,尔虞我诈。 但在更大的层面上,普通民众与朝廷有着更大格局的博弈,百姓和朝廷有共同利益,所以需要合作,而利益如何分配就是博弈结果。 朝廷掌握大量资源固然厉害,可百姓也有着有舍得一身剐,刚把皇帝拉下马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十分强大,稍有不慎,则亡国灭种,历朝历代的兴衰都是教训。 所谓的统治法理性就是如此。 而能为百姓发声的人,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因为他们有文化,有见识,这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而陈钰恰好是景国这股力量的精神领袖。 他是真正的当朝大儒,国子监校长,桃李满天下,皇帝也不敢随便动他。 可今天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李星洲不懂,正好这时遇见愁眉苦脸的何昭,他身边没人,就上去打招呼。 一见他,何昭脸就黑下来。 李星洲却笑起来,他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了,可他最喜欢戏弄何昭这种一本正经,心里刚直却又寡言少语的老实人了。 “何大人今天好气色啊,莫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他笑着问。 果然,何昭脸更黑了,大概心里在骂劳资这脸色像是好气色吗! ....... 虽然何昭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一路上也跟他说起近来烦恼。 城西地下水道年久失修,之前暴雨导致污水溢出街道,四处污秽不堪,百姓怨声载道,民怨四起,再三到开元府衙门诉苦请愿,想要朝廷管管这事。 李星洲好奇的问:“何大人有没有向皇上汇报?” “哼,老夫自然报了,而且连报好几年。”何昭说。 “皇上都没答复?” 何昭点头,又摇头:“倒有一年答复过,前几年皇上在百姓再三请求之下便答应下来重修整个京城地下暗水路,国库拨银一百万两,结果把上一任工部判部事吓得告老还乡......” 李星洲无语,忍不住笑出来,这工部判部事求生欲还真强啊。 确实,下水道这个工程十分复杂,不只是因为它的庞大,而且因为其工程难度,要知道下水道可是要过水的,要做的不只承受压力,还要防水,施工也不方便,难度十分巨大。 用砖石砌水道,不能防止污水渗透,而且因为最好的粘合剂就是糯米水,强度也不够。 所以古人下水道系统用陶瓷烧制成管道,然后埋在地下用于排水,可陶瓷烧制的管道也有大问题。 第一大问题就是贵! 成本实在太高,这就是为何之前那任工部判部事给他一百万两也不敢干,宁愿辞职。 二来就是陶瓷烧制的管道直径小,容易堵塞;如果加大内壁直径,则强度又会大大降低到难以支撑土石压力,会损毁破裂。 正因内径小,第三个问题也来了..... 那就是陶瓷烧制的管道,容易堵,还堵了就难以疏通,于是古城一旦上年份,这些问题就会接踵而来,几乎无解。 何昭凄苦摇头道:“近来几日,本官闭门家中不出,就连衙门也少去,唉.....” 李星洲深表同情。 ....... 当天是小朝,上朝的都是朝中重臣,主要说关于回复女真使者的事。 “昨日礼部已来折子,问明女真使此次所来,乃是为联我景国共同伐辽,诸卿以为如何。”皇帝坐在上首问。 这话如抛下一个深水炸弹,瞬间沸腾,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李星洲站在一边闭目养神。 前世是北宋主动找金国联合伐辽,如今是金国找上景国,但目的都是联合伐辽..... 伐辽可以说是命运转折点,也是很大程度上导致北宋灭亡的一个重大战略误判,因为宋徽宗一心想收回幽云十六洲,就找使者渡海联合金国伐辽,结果辽国一亡,金人做大,随即南下,北宋丢半壁江山,蒙受靖康之耻。 如今这个局面,他摸不清,因为女真是否也如前世那般战斗力爆表,李星洲还不能断定。 “陛下,臣以为这是天赐良机,若借机进军,东南夹攻,说不定能收回前朝失地。”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首先发表意见。 冢道虞也补充:“确实是出兵的大好时机,陛下大可答应以观后效。若女真人真有本事,攻到上京、中京城下,我们便可出兵,从关北直取南京和西京,到时辽国南北不能相顾,定会一败涂地。” 上方皇帝还没说话,似乎在权衡。 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跟着站出来:“陛下,臣附议,如今平南王南方大胜,关北军又小胜,正是乘胜进军的大好时机啊。” 几个武将都赞同冢道虞说法。 文官们似乎还在考虑,而太子则左顾右盼,眉头紧皱,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说。 ..... “进军,何来财帛赋税以进军?”就在这时,羽承安站出来反问。 “臣以为虽如今南方关北俱取胜,可南方之胜,面对的是乱贼,与辽国铁骑精兵不能相提并论;关北之胜也是小胜,不足为可出兵之证。 再者,累月的战争已花去大量国库钱帛,全国上下百姓怨声载道,若再出征,势必再加徭役赋税,到时遍地乱起,祸乱家国可如何是好!” 他话音落下,何昭站出来道:“羽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议。” 度支使薛芳也站出来:“臣附议.....” 李星洲看了一眼身旁的太子,他表情纠结,食指和拇指捏着衣袖,犹豫再三也上前小声道:“儿臣附议.....” 于是羽承安的说法也获得何昭,太子,度支使薛芳的支持。 李星洲心里点头,确实,羽承安这话说得客观,景国今年以来花了大量财力物力在战争上,国库已经支撑不住另外一次大规模战争,听说江州一代已经有百姓因不满繁重赋税徭役而作乱。 何昭和薛芳大概是最懂朝廷缺钱的,一个开元府尹,一个度支使,所以便支持羽承安的说法,至于太子....... 于是两边争论,以冢道虞为首的武将,赵光华,童冠则觉得应该打,因为机不可失。 一边以羽承安为首,何昭,薛芳,太子认为国库支撑不住,不能大举出兵。 双方一时争论不下,可这事终归需要一个定论的。 三百二十一、定策 三百二十二、治军 七月之后,李星洲在做两件事,一边规划新王府,一边还要向新军大营跑。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是景国皇帝用来制约武将的做法,虽有效抑制武将造反,但这也会大大降低战斗力,而新军恰好去除这个弊端。 既然如此,就要好好利用。 将领就是军队的精神支撑,这点十分重要,所以他几乎每天都会到军中巡视,时不时犒赏全军,以王府目前的财力来说,根本没问题。 犒劳归犒劳,军纪必须严明,就军队而言,纪律就是战斗力。 历史上斩首十数万,从无败绩的戚家军,军法严苛到战阵中跟不上脚步就要斩首。 当初大英日不落帝国巅峰时期的很多记录都表明,那时英军排列敲鼓进军,排队枪毙,战损达百分之八十依旧能够继续做战不愧散。 这种纪律加上先进的技术,就造就无敌的日不落帝国,当初英国打清军时,主力还在海上,前锋已经或胜。 英军只靠火器精锐吗? 自然不是,因为火器是外售的,清军也卖了大量火器,光靠严明的纪律上去和清军硬着白刃战清军也低挡不住。 这就何其相似,明末时大部分明军也只敢靠火器,不敢与悍不畏死的八旗子弟白刃战,而到清末,清军也失去那种勇气。 纪律,对抗性!李新洲不断跟狄至还有严申强调。 一再跟狄至还有严申要求令行禁止,做不到的就狠狠惩罚,同时每天让众多所有新军捉对练习铁山靠,铁山靠这种八极拳的练功方法,是加强士兵对抗性的好方法。**的冲撞对抗,才能加强士兵的对抗心理。 然后是更加高危的信任训练,比如说高台接人,十人扛木等,还有队列训练,李新洲明确规定,每次他来检视,一万五千人,必须在百吸只能集合整队完毕,如果不能,那就全体受罚。 ....... 纪律,对抗性有了规程,接下来就是身体素质的加强,再怎么说,身体是战斗资本,士兵的营养必须跟得上。 世界上大体有三种文明,农耕文明,游牧文明,海盗文明。 在长期历史中,身体对抗上占据优势的大多时候都是游牧文明。 这是有客观条件的,不只是因为他们从小能骑善射,还因为游牧民族的食物更多的是肉类和奶类,所以身体素质上也会更有优势。 所以李星洲在新军中也规定,每三日必有肉,鸡蛋。羊肉贵吃不起,那就吃猪肉,因听雨楼、知月楼,知秋楼的生意关系,王府和很多养殖户都有联系,李星洲也给过这些农户很多关于养猪的建议。 王府稳定向他们买猪,这些养殖户自然感恩戴德,同时也高兴不已。为了新军吃肉,王府加大购买量,也养活更多的养殖户。 新军训练的事目前为止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按照王府目前产量,等到年底十一月,新军就可以增加到九千人的火枪队。 万人规模的火枪队!李星洲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另外身强体壮,素质过人的也选出两千人,他们将武装成板甲轻骑兵,遂发枪并不足以往完全淘汰骑兵。 他再三推演过作战过程,新军除去火枪兵,炮兵,依旧需要一支在敌人溃逃之后追击打扫战场的快速机动部队。 所以,骑兵需要保留一部分。 ......... 几日相处下来,完颜盈歌越来越佩服这个接待他们的景国老人,他和其他景国人不一样,完颜盈歌心里这么想。 老人说话做事总是令人舒服,有时会说一些很有道理的话,这些道理和父亲教她的不一样,可也不遮掩搪塞。她为初见时想捉弄老人家感到愧疚。 之后,景国皇帝设宴招待他们,他们终于见到景国皇帝,可惜他什么都不谈,也不说出兵的事,只是让他们放心住下。 刘旭看起来一直忧心忡忡。 哼,懦夫!说到底还是胆小的汉人,她在心里想,刘旭就是怕他父亲和哥哥会败给辽国,他们怎么可能败!在女真儿女面前,辽人不过是绵羊,当然,汉人也是! 第二天,陈钰又来,备好车马说邀他们出游,赏一赏开元风光。 完颜盈歌高兴的答应,一路上在马车里,她又跟老人说起自己的光辉战绩,老人听着,时不时点头赞扬,让她很有成就感。 一路上,她也见识到在女真部族不可能见到的繁华,百姓安居富足,脸上带笑,路边酒楼栏杆上,处处有人说话,高谈阔论,也有人愁眉苦脸,行路匆匆。这里没有冰天雪地,没有豺狼虎豹,没有与天争命..... 看着看着,她声音逐渐小下来,不知不觉居然看呆了。 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居然有些走神,痴痴陷落在这盛世花卷之中....... 她赶忙摇头,再心里告诫自己,这些人笑得再开心,再高兴,也是绵羊,都是绵羊!孱弱可欺的绵羊!绵羊就是再肥,再有草吃又如何,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她是狼,苦寒之地的野狼,那些艰苦是上天的考验罢了,到最后,她,他们女真儿女,终会吃掉这些绵羊...... 这么一想,她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一边走,老先生一边给她介绍开元城,她在心中一一记下。 “从这个门出去就是凯旋亭,历来大军出征得胜,天子或百官都会在此迎接凯旋。”马车停在城门外,老先生给她介绍。 完颜盈歌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来往稀疏的正门外,远远的确实可以见到一个亭子,不过那小亭周围似乎有许多人,十分热闹,比城门口还要热闹。 “他们在干嘛?”完颜盈歌不解,坐在她身侧的刘旭也好奇的探头去看。 坐在对面的老人抚须道:“哈哈哈,大概是在瞻仰平南王吧,上月朝廷百官才在此亭中迎他凯旋,也是我朝一盛事,若你们早来说不定也能赶上。” 刘旭笑道:“是我等福薄。” 完颜盈歌突然感觉有些不爽:“就是那个十六岁的平南王李星洲。” 陈钰点头:“没想你们也知道此事。” “哈哈哈,那是自然,贵国平南郡王以千人奔袭千里击破十万叛军,此事天下皆知,早在南下之前在下就有耳闻了。”刘旭笑着给景国戴高帽子。 完颜盈歌却不给面子,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声音很小。 刘旭连忙岔开话:“请恕在下唐突,不过实在好奇,平南王是否真的只有十六岁,毕竟如此功绩实在太过骇人一些.....” 陈钰说:“哈哈,这倒没什么,莫说使者,老朽初闻此事也是不惊讶不已啊,不过平南王虽年幼顽劣,却有过人才智,老朽此生所查之人,无不能及,大概是天纵奇才吧。” 完颜盈歌听完抬起头来,欲言又止,最后靠过去一些:“老先生,我.....我的故事还未说完呢.....” ....... 三百二十三、中秋前 三百二十四、朝堂的明争暗斗(上) “父皇,儿臣认为这战女真必败无疑! 十五万对战两万,还是辽国之精兵,胜负已分。”长春侧殿里,太子侃侃而谈。 屋外细水滴答作响,秋日细雨绵绵不断,远处青瓦红墙的阁楼城垛,也笼上乳白轻柔薄雾,秋寒已不知不觉间悄然袭来,就算在这皇宫大殿中,也能清晰感受到,四角已经放上暖和的碳炉。 侧殿议事没有上朝那么严肃,人亦不多,不用都站着说话,各自分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那么拘谨,更偏向讨论性质。 太子继续说着...... “辽国这次可汗耶律术烈,外加南北两院大王倾巢而出,集结的都是精锐之师,特别彰德军节度使韩德让及其所部也在!”太子说出此人名字之时,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李星洲好奇看着众人反应,这韩德让什么人?心里记下这名字。 “如此一来,辽国尽是精兵,辽军战力如何,我景国是最明白的,如此悍勇精锐之军士,又数倍于敌,所以儿臣以为女真人必败无疑。”太子的话说得还算有些条理,让在场好几个大臣都默默点头。 见众人点头,他眉毛上扬,嘴角翘起,眼尾露出鱼尾纹,继续说:“故而儿臣认为此时我们当未雨绸缪,驱逐女真使者,与女真人断绝来往!以免招恶辽国。 我朝今年虽取得南方大胜,可国库也十去其六七,需养精蓄锐。 若这时辽国赢了女真,又因我们收留女真使者,兴兵报复,大举南下,于国于民都是不利。我景国自然不怕辽国,但也要看时候,如今正是新战之后,疲敝之时,应尽量避免与辽国开战。” 太子话音落下,羽承安拱手笑呵呵道:“太子为国为民,深谋远虑,真是社稷之福啊。” 刹时间,也有三五人跟着夸赞,其中户部使汤舟为夸得最多最肉麻,要不是皇帝瞪他,他估计没完了。 太子笑容满面,拱手回应:“哪里哪里,诸位大人谬赞。” 枢密副使温道离也站起来夸赞太子两句,然后说:“太子关于战事之言实在一针见血,昨夜我们枢密院召集各房官员商议通宵,最终也觉得女真人赢不了此战,太子却有真知灼见,思虑深远。” 太子嘴角翘得更高了,温道离却话锋一转:“话虽如此,臣等却不赞同驱逐女真使! 因为女真此战就算败,身后还有辽阳府,占据东京道大片土地。 且女真使也说,他们与高丽交好,即便战败,也不至于全盘覆末。臣觉得大可交好女真,必要时资以钱粮,让其在东面牵制骚扰辽国,如此一来,关北局势定会大大缓和,我们也有机会北上收复前朝失地。” 他说出此话,也引来一部分人赞同。 羽承安赶忙站起来,语气严厉三分:“臣不赞同温大人之言! 联女真固有好处,可若此举招恶辽国,大军南下该当如何? 再者女真本就反辽,若败后依旧能东山再起,则不管我们联合还是不联合,它自会反辽,何须为此画蛇添足之举而陷家国于危难之间!” 温道离也拱拱手,随即寸步不让的反驳:“若辽人敢来便让他来又如何,辽人也不是第一次南下了,有何可怕! 若不联合女真,他们战败后孤立无援,心中惧怕投降辽人怎么办?岂不是又错过一个大好时机,如此畏首畏尾,幽云之地何时才能收回!如何对得开疆扩土的起列祖列宗!” 羽承安立即接话:“国家安固,百姓安居乐业,德行教化畅行,此为国家兴盛之根本!一味逞能好胜,跋扈乱武,好斗失德,必会招致大祸临头!” 温道离虽作为枢密院二把手,脾气比冢道虞好,此时也话赶话,脾气上来了:“真是笑话! 强敌环伺,如饥渴虎狼,恨不能食我景国之肉以充饥,饮我社稷之血以解渴,何来安固,如何安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除祸患,哪有家国安固!” “你!匹夫之言,强词夺理!” “哼,迂腐之见,混淆视听......” 两人你斥一句,我驳一句,慢慢说得面红耳赤,火药味越来越浓,旁边大臣看出情况不对,可也插不上话。 正位坐在四出头官帽椅上的皇帝双手抬手制止两人争吵。 李星洲坐在皇帝右手边,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古人吵架真是有意思,就连温道离一个枢密院武人,说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晰,文辞了得。 羽承安更不用说,本就是副相,也是文人,说辞自然厉害。 他们两人的观点李星洲觉得都有道理,这次就是太子也看出点门道,他看出景国国库不足以支撑再一次大规模战争了。 因为安苏府叛乱,虽然被他解决,可期间调度部队十几万,即便大多数没打硬仗,消耗的辎重,粮食,军饷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再者最败家的要数太子一下子葬送景国前后两军大小三百多艘战船。 三百多艘战船,那可是景国十几年的积蓄,李星洲的王府如今也只有四艘大船而已,太子一下子送了三百艘...... 对景国来说绝对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因为这些船不只是战斗用,还有很大一部分用于输送辎重,粮食。 若以前与辽国交战,补给可以走水路到江州,然后再北上,补给线大大缩短。 现在这么多船没了,北方若真打起大仗,后勤补给只能走陆路,难度会翻倍,消耗的钱财和人力也会翻倍。 不过太子也好,羽承安和温道离也罢,他们的论述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女真人会败。 九成九的朝廷大臣,甚至民间都是这么认为的,女真必败,两万余人,对上辽国可汗亲自率领的精锐部队十五万,不可能取胜。 李星洲心里却担心不已...... 就在他神游天外之时,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回头,发现居然是身侧的皇帝。 “这孩子,怎么走神了,朕想听你说说此事,你是我朝悍将,南方平贼也全然靠你,朕决得或许你有什么独到见解。”皇上对着他开口。 皇帝这么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二府首脑,三司首官,三衙统帅,六部判部事...... 李星洲见众人全看着他,倒也不紧张,这种场面他见多了。 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总不能说我见过类似的历史吧..... 他却忘记,自己其实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这番从容在他看来没什么,在众多大臣心里,都忍不住高看,不愧是经历大风大浪,立下赫赫战功的皇孙。 李星洲想了一下,开口道:“我倒觉得此战.....女真大概率能赢。” 这话一出,顿时小小的屋里一片哗然。 随即许多人都抚须笑出来,特别于他对座的太子更是直接开口:“皇侄怕是头晕了,辽国精锐和你打的散兵游勇可不同,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士,甲胄精良,弓刀齐备,从小开始培养。哪像那些乱贼,庄稼汉换身衣裳就上战场,使的都是挖地的把式......” 太子这话又引起一阵笑声。 三百二十五、朝堂的明争暗斗(下) 三百二十六、见女真使 三百二十七、韩德让之计 三百二十八、秋雨停,胜负定 随即他又摇头叹口气道:“不过可汗必然不会听我的,而且若直接去说,说不定适得其反,所以老夫只能来此求你了。”说着就要跪下。 耶律大石连忙扶住他:“韩公使不得,此事你尽管放心,我定会向可汗禀明,只是.....只是如今军中奖将领各个骄傲,人人觉得胜券在握,若让他们退,怕有人不干,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韩德让叹气,随即忧心忡忡道:“这我知道,军中许多将士都被当下形势冲昏头脑,殊不知,骄兵......” 他没再说,只是摆摆手:“我在你这也不能久留,免得被人看见难免节外生枝......” 说着带起兜帽,遮住半张脸庞,耶律大石恭送到门口,韩公出了大帐,踩着泥泞消失在阴雨中。 耶律大石叹口气,然后看了看满脚泥,笑道:“还好没擦这一脚泥,否则又要多擦一次。” 说着取了旁边挂着的斗笠戴上,出大帐,叫来一个亲兵备马牵马:“去中军大帐,见可汗。” 远处,五六个亲兵还在大帐周围奉命寻石填路,见耶律大石远去,其中一人放下石块道:“我想尿急,去放水。” “你他娘的就是想偷懒吧。” “滚滚滚.....” 亲兵说着快步离开大帐,绕过一段木栅栏,避开值守卫兵。 正好这时一队值岗骑兵路过,他连忙后退几步,躲在大帐之后,直到消失在远处薄雾中,他才连忙从帐篷后出来,向着远处山坡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大营跑去。 ...... 完颜盈歌呆呆看着自己满是缺口,断成两半的宝剑,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不信,还有心疼、气愤......五味陈杂。 再一看那混蛋平南王的剑,他正得意抚摸剑身,除去几处剑刃微微卷曲,毫无伤损,只要用磨刀石一磨,便能恢复如初。 夏国剑,天下三宝之一,在这王爷的宝剑面前居然不堪一击!到底是何神兵利器,完颜盈歌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你这宝剑到底从何而来!”完颜盈歌噘嘴问。 “告诉过你,王府铁匠给本王锻造的。” 刘旭这种见两人互拼刀剑半天,此时终于放心下来,虽秋日阴雨带寒,可后背居然被冷汗湿透,也惊讶道:“王府居然还有如此神匠!能锻出这样的神兵利器。” 李星洲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但还是认真回答:“咳咳,此事一般人都不知道。” 刘旭还连连点头,并保证不回去胡说。 他再忍不住笑出来,连忙用喝茶掩饰过去。 哪有什么神匠,王府的钢最早出现在十八世纪的英国,数百年后的科技,工具钢级的钢铁,随便找个人来打都能打造出所谓神兵利器。 见完颜盈歌一脸心疼捧着断剑,牙齿紧咬的模样,李星洲大笑,随后把手里的剑入鞘,递给她:“送你。”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陈钰和刘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他,那边完颜盈歌也小嘴微张,凝滞不动,就这么看着他。 李星洲不解:“你们怎么了?” 刘旭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来郑重作揖,然后认真问:“王爷,如此神兵利器,王爷......王爷真要赠予公主吗?” 李星洲一拍脑袋,他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这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要是高兴再打几万把都行,可此剑却是能轻易击败天下第一剑“夏国剑”的神兵利器,价值万金。 “哈哈哈,没事,我.....还有一把。”李星洲连忙笑道,然后又说:“再者我损坏了公主的宝剑,就当赔偿。” 李星洲说着站起来,将剑递到完颜盈歌面前。 她一动不动,像是反应不过来,局面一度很尴尬,刘旭赶忙上前,恭敬的双手接住宝剑:“多谢王爷赐赠神兵,臣代公主接剑,此恩此德,永不相忘。” 在冷兵器时代,对于古人来说,好的铠甲和武器,就相当于另一条命,赠送神兵宝剑是天大的恩情,可李星洲只是单纯觉得砍坏人家的剑,过意不去,那公主都快哭出来了,所以便拿剑赔她。 “今晚几位留在王府吃饭吧。”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多谢王爷款待......” ...... 下午,阿娇换了一身好看衣服,和李星洲一起陪完颜盈歌,刘旭和陈钰吃饭,吃的王府大厨严炊做的特色菜,因为送剑,这金国五公主对他态度好了许多,话也没那么冲了。 “这姑娘是谁?”饭桌上完颜盈歌指着阿娇问。 这样问在中原人看来是十分不礼貌的,阿娇都微微皱眉,李星洲也不在意。谈一下午后他也大概知道这金过国公主的性格,大概就是说话直,不遮掩,有民粹思想。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倒不奇怪。 李星洲一笑,拉起阿娇小手大方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本王正室王怜珊小娘子。” 刘旭开口夸了几句,然后像是想起什么,震惊道:“莫非是京中经常说的京城第一才女,景国宰相孙女王小姐!” “哈哈哈,没错。”李星洲得意大笑,好老婆真长面子。 刘旭连忙又恭维几句,甚至还当场说了两首阿娇几年前写的词,说是在北方游学的时候听到的,看来阿娇在文人界很有名气啊! 李星洲更高兴了。 “你们汉人喜欢吟诗作词,有什么用,又不能当粮食吃。”完颜盈歌小声说。 “确实不能当饭吃,可对于吃饱饭的人来说,这可比吃饭还重要多了。”李星洲回答:“若有朝一日,你们攻下辽国中东部,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生活充裕,你迟早会明白的。” 完颜盈歌问:“你真的.....真的认为我女真会赢吗?还是说讲些好听话给我们听。” “哈哈,你不信算了,反正十几万大军,辽国不可能长久对峙,否则军粮饷银支撑不住。 估计就这几日辽人就要出战了,大抵等秋雨停吧,秋雨停,胜负定,到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话了。”李星洲笑说。 “哼,大言不惭,还真以为你是老天爷不成,敢妄定胜负.....”完颜盈歌没有回答。刘旭则举着酒杯,脸上笑容慢慢散去,也忧心忡忡。 三百二十九、战前悲戚 三百三十、速度、勇气、毅力之战 三百三十一、胜败定局 三百三十二、鸿胪寺 三百三十三、第一印象 三百三十四、快召平南王! 三百三十五、平南王的战略眼光 李星洲进入长春大殿时,众大臣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福安公公匆匆下来,然后将一份战报递给他,然后说明情况。 虽路上想过许多,有些准备,但真见到关北送来的战报,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还是心中一沉。 女真人真的赢了,女真崛起或将成为他们不得不面临的一个问题。 一直待到李星洲看完,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身上,没人开口打扰。 “平南王如何看待此事?”冢道虞最先开口。 “意料之中吧,不过依旧令人惊叹。”李星洲苦笑,十几万精锐,被人家两万人吊打。 皇帝有些着急:“你来说说该如何处理此事。” 皇上开口,众臣都看着。 德公在他旁边小声道:“若不知怎么说,就说还要权衡.....” 李星洲点头,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主意了:“首先,事到如今,女真人已占据东京道、中京道大片土地,实力强大,独立成国不成问题,以后诸位还是称金国吧,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众位大臣连忙点头称是,几个武将虽皱眉,可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种形势之下,辽国会想争取我们为盟国,而金国也是,可站哪一边我觉得还有待观望。”李星洲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不解。 “辽金之争已有胜负,我们为何还要观望?”何昭最先发问。 “对啊,如今辽国战败,正是大好时机,我们趁机与金国夹击辽国,便能收复幽云之地!”童冠也附和。 “童大人所言有理,臣也觉得是大好时机,此番辽国新败,又被金国隔开上京与南京,到时金攻上京,我们攻南京,必然南北不能相顾,收复失地轻而易举!”温道离也开口附议。 “臣附议......” “臣亦然......” “......” 随后不断有人出来赞同,无论文武。 李星洲已经想到有人会这么说。 前世南北宋败亡可以说与金国密不可分,宋朝两次重大的战略误判,四个大国灭亡,北宋,南宋,辽国,金国。 这些都和女真崛起有关。 起初女真崛起时金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辽国大半土地。本与辽有盟约的北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趁机分口汤,于是派使者联合金国,派兵夹击辽国,辽国灭。 然后辽国一亡,金国趁机能下,北宋灭...... 随后南宋时期,蒙古崛起,从北方打得金国苦不堪言,金国陷入战争泥潭,南宋朝中很多人主张趁机断绝给金国的岁贡,随后派兵夹击金国,雪靖康之耻。 当时也有理智的大臣提出不该断绝金国岁贡,也不该与金国开战,反而应该多给金国钱,让山穷水尽的金国人有余力继续和蒙古人打,和蒙古人耗。 还直言女真人虽占据北方,可“尊孔孟,读六经,衣冠文物,有类中华”是可以讲道理的。 而蒙古人骁勇善战,没有自己的文字,破城之后烧杀抢掠,屠城杀人,完全就是蛮族,和蒙古人没道理可讲,若金国一灭,南宋就要直接面对蒙古兵锋,难以自保。 可惜当时南宋上下愤青遍地,有长远战略眼光的人不多。 最后南宋断绝金国岁币,宋和蒙古结盟,联合攻打金国,金国灭亡。 金国一灭,蒙古与南宋接壤,于是南宋灭亡...... 可以说两宋灭亡自有很多原因,但在战争层面,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两宋王朝上层缺乏战略眼光,每次都为小利,失大局,导致灭国。 如今李星洲就怕这种情况再次重演,众人只考虑同与金灭辽,可没想灭辽之后呢? 金国壮大,女真虎狼之师,打得辽国抱头鼠窜,这样一个更加强大数倍的敌人要如何应付? ...... 不过金国的崛起,不只因金太祖带领的最初一批女真人太过凶悍善战,无可匹敌,还因金国的政策。 李星洲拱拱手,众人见状都安静下来。 他上前一步,环视众位大臣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辽国与我景国不同,在我景国,九成以上皆为汉人,即便不是汉人,也尊奉中华传统,同心同德,所以上下一心。 可辽国与我们不同,辽国境内有女真人、契丹人、蒙古人、汉人、高丽人等,平民百姓并不在乎谁为天下之主,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听谁号令.....” “可这与我们的对策有何关联?”天子摊手急不可耐的打断他的话:“皇侄此言只怕跑题了吧。” “当然有关系。”李星洲笑道:“太子殿下还不明白吗?既辽国百姓不在乎谁为天下之主,那只要女真人善待百姓,他们便可以转头为金国卖命! 若金国真有雄主能懂此道理,短时间内便能收拢人心,做大做强。 如此,金国后方稳固,又有虎狼之师,我们应该担心的就是金国而不是辽国了,辽国一灭,金景相接,如何抵御金国虎狼之师才是大问题!”李星洲说得掷地有声,满堂文武都安静下来,仔细听着。 “此时,连辽拒金方为上策。 反之,若金国之主没有雄才大略,不知安抚百姓,稳固后方,只知烧杀抢掠,武力征伐,我们反而可以联金伐辽,放心收复幽云之地。 所以臣认为还要观望,观望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如何处理中京。”李星洲说得条理清晰,意思清楚,话音一落,朝堂议论纷纷。 前世女真崛起确实强大,很多人也只记住安颜阿骨打军事上的强大,记住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可却忽略一个重要问题,战争是政治的延伸,真正让金国短时内壮大,灭了辽国的,不止是武力强悍,还因完颜阿骨打每下辽国一城一池,便废除苛法,减免赋税,优待降俘,争取民心,以巩固后方。 这样一来,短短数年金国就颠覆了当时强悍的大辽国。 李星洲从完颜盈歌那知道,他们首领叫完颜乌骨乃,不叫完颜阿骨打,可他有没有金太祖那样的雄才大略就不得而知,这有待观察,如果他也跟当初完颜阿骨打一样知道优待百姓稳定后方的话,女真崛起便真的势不可挡了。 ...... 平南王的言论一出,满堂文武都觉得惊艳有理,又仔细考量之后,也无人站出来反驳。 倒是德公问:“可若没时间等呢?” “如今秋收,冬天也快到了,入冬后北方苦寒,不宜用兵,我们有一个冬天的时间来观察,看看女真人接下来怎么做。”李星洲回答。 德公点头,然后执玉笏拱手道:“陛下,臣觉得平南王之言可行。” 皇帝点点头,看向冢道虞。 冢道虞也拱手称赞:“平南王少年英雄,思虑深远,洞察大局,臣也觉得可行。” 皇帝又看向何昭。 何昭作揖:“平南王想得周到长远。” “臣也赞同平南王所言。”羽承安没等皇帝问起,自己先表态,事到如今,他反对也无用,不如卖个人情。 皇帝微微一笑,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道:“那此时定下,便尊平南王之言行事,今日所言,星洲记得回家之后拟写奏表,上呈中书。 如今礼部之下的鸿胪寺应重新启用,以应对辽、金之事,尚缺鸿胪寺卿、少卿,既诸位爱卿都赞同平南王之论,朕便让星洲主理此事,加平南王鸿胪寺卿。” 三百三十六、中秋在即 三百三十七、江州顽疾 三百三十八、暗流涌动 当天,李星洲带她拜访所有王府的重要管事,不只严毢、严申、诗语、赵四这些,还包括酿制将军酿的固封,并告诉她王府的运作模式,以及她在泸州要做的工作。 其实和诗语差不多,接收商品,然后批发给苏、泸一带的商户去零售。总的来说,诗语负责统筹全局,而起芳则是地区经理,以后王府商品在南方,甚至更南的大片区域销售,都将交给她负责。 下午些回府之后,有相府家丁匆匆来报告,说是江州官府的船已到元门渡口,李星洲抛下手头的事,带了阿娇和二十几个护院出城去接人。 “那小混蛋拿了鸿胪寺卿!”太子气冲冲的摔了手边茶杯。 “我按你的说法,鼓动羽承安与温道离争那么多天,那么多次!结果倒好,最后轻飘飘的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他不过巧言舌辩,随便说了两句,凭什么!父皇凭什么偏袒那小杂种!”太子瞪着眼睛,激动之下眼球充血,红丝密布,十分吓人。 方先生在一旁看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殿下切莫动怒,要怪只能怪在下不才,没有平南王想得那么深远,最后棋差一招输给他。” 随即他打开手中纸扇,感慨的说:“只是万万不曾想平南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远的思虑,在下也甘拜下风。” 太子冷冷道:“吾不是要你甘拜下风给那潇王孽种的,而是要你给吾想办法!” 方先生拱手,随即道:“那是自然,不过在下还有话要问。” “还有什么话?”太子不耐烦的侧头问。 方先生站起作揖,然后郑重的道:“在下想问,太子殿下是以家国为先,还是以报复平南王为先。” 太子被他这么问,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然后生气的说:“吾要潇王孽种去死!只要他在这世上一天,家国就永不安宁!当年的潇王是,现在的平南王也是!” 见他歇斯底里的表情,方先生叹口气:“在下明白了,那请太子尽快备好礼物,差人上门拜访金国使者,与他们说说北方战事吧。” “为何?” “北方战场距京中数千里,如今只有朝重臣知道战况。 消息也是关北流星快马传来,因不是本国战报,进城时不打红黄之旗,寻常人和百姓自然不知情况,要知道想必需等中秋之后,北方商人陆续南下回来,消息才会大规模流传开来。”方先生说着收起扇子。 “百姓不知道,身在京中的金国使者自然也不知。 他们不只不知,而且还心中焦虑,若此时平南王身为鸿胪寺卿与他们谈条件,金国使者一定会处于弱势,不断退让,可若他们得知自己的同胞已将辽国打得大败,自然会强势起来,平南王便会难上加难” “好!吾立即让人去办!”太子大喜,拍案而起。 几步走到院前屋檐下对着院子大喊:“孙焕!孙焕何在,快去把他叫来!” 方先生皱眉,跟上拱手补充道:“殿下,如此确实对平南王不利,可也坏我景国大事啊,殿下或许该多思虑权衡” 可一抬头,太子根本没在听,甚至因为孙焕久久不来,亲自匆匆出院子去寻孙焕了。 方先生久久说不出话,也不知是喜是悲,最终轻叹:“只盼切莫对不起黎明苍生” “这次又让李星洲得了先机”参胜叹口气,然后放下手中茶杯。 他对并坐右手边的羽承安道:“岳父大人,或许我们太过轻视平南王,就此次来看,他的智谋远超常人,便是我们和温道离也都不及。” “运气罢了。”羽承安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 参胜没接话,一次是运气,那两次,三次呢? 天下不可能总有人运气那么好吧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平南王势大,他就和当年潇王一样,都是武夫,此等人势大,天下永不安宁!”羽承安快速说着,重重放下手中茶杯:“为家国社稷,黎民百姓,我等义不容辞!” 参胜皱眉,他记得以前岳父对李星洲也不满,但并无今日一般:“岳父大人之前也提过李星洲,只是措辞也不像如今这般严厉,为何” “往日是往日,今朝为今朝!”羽承安冷厉道:“往日他只是潇王世子,如今他是王爷,是冠军大将军,百姓还称他为小冠军侯!处处称颂,难不成他们都忘了当初李星洲如何为祸京城的吗?一群没脑子的庶民,好了伤疤忘了疼! 以前他无权无势就能为祸京都,他如今大权在握,如果再放任不管,就能祸国殃民了!”羽承安重重的敲桌道。 参胜一顿,从未见过岳父说这么重的话,连忙点头:“岳父大人说得是,小婿受教。” 可他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事他想漏了。 岳父也许故意向他隐瞒,参胜总感觉岳父对李星洲是越来越严厉,从起初的只是不待见,慢慢变成讨厌、厌恶,到如今居然有你死我活,势不两立之势 何以至此? 岳父再怎么说都是当朝副相,平南王再势大,又能对他如何呢? 参胜有些想不通,有些摸头不着脑,这种莫名其妙,迅速加深的仇视,令他费解迷茫。 或许正如岳父所言,文治安邦,武功乱国,岳父是当纯敌视武人,所以就敌视平南王?也许吧 羽承安重重喘几口才平复下来,微胖的身体还在轻微抖动,声音压低三分:“总之,一定要把李星洲拉下来 我听说他当初与孟知叶不合,你多去与孟知叶走动走动;还有太子,太子心中对潇亲王有隙,巴不得潇亲王之子死,也可以拉拢。 再者就是温道离、童冠和赵光华,皇上把他们手中的新军给了李星洲,这几个人心里多少也会不满,可以试探试探,若有意,便能共谋大事” 羽承安慢慢说着,又闭眼仔细想,最后道:“总之,若能多拉拢些人,大家心里有个默契,但不表露,到关键时刻,定能将李星洲一下按死!” 见岳父表情可怕,参胜也不敢多言。 同时他心中也明白过来,岳父仇视李星洲,绝不是因他嘴上说的什么文治安邦,武功乱国之类天下大义,因为温道离,童冠和赵光华都是武人,既然武功乱国,那为何要拉拢武人共谋 至于到底为何,参胜不知道。 羽承安慢慢摇着头,悠悠道:“只要一次机会 接连成事,年纪又小,肯定会心中得意,轻浮傲慢,只要给他多戴高帽子,然后在他得意之际,突然给他扣上一座扛不住的大山,就能把他活活压死!” 三百三十九、难对付的岳父 李星洲才到半路,离开西门好远,又有人来报说王家夫妇已经去了相府。 他只好带着阿娇调转马头,向相府去,阿娇不像何芊,会骑马,但骑不了快马,所以和李星洲同骑眉雪。 这样招摇过市,自然引来众人指指点点,李星洲不在乎,阿娇却羞红了脸。 等他们大队人马赶到相府时,门外还放着一堆行礼东西,下人正往王府搬,看来他的岳父岳母是打算在府中住上一段时间。 左右还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一名护院轻车熟路的上前报出的名号,众人赶忙纷纷让开路来跪拜。 李星洲让他们起来,带着阿娇穿过众多好奇目光进入相府,护院们都等在门外。 相府中人来人往,格外热闹,许多下人都认识他,见他一来,纷纷见过王爷,然后退开让路,又好奇的悄悄打量。 如今平南王定两府的是故事已被各种说书人、卖唱的添油加醋,四处传颂,几乎人尽皆知。 阿娇挽着他的手,穿过人来人往的中庭,到了后方六开门正厅,已有很多人围在那。 不一会儿,门口候着的丫鬟见到他们,便匆匆跑进去报道:“老爷,平南王和小小姐来了。”隔着好远他们也听到声音。 李星洲上前,便见德公带着众人出门,还带众多家眷弓腰行礼:“见过平南王!” 他有些懵,按理来说德公确实需要给他行礼,虽他官不及德公,可他是王爵,在场最高的是德公加封的明德公,自然应该行礼,可之前这老头从未给他行过礼..... 德公挤眉弄眼,李星洲连忙道:“诸位免礼。” 德公才带众人起身,然后将他们迎入大厅。 落座之后,德公将李星洲迎到上座,坐在他旁边,下方满坐十几个衣着华贵的的男女,有中年,有少年,不过大多都不敢与他直视。 他一进来,众人热闹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德公让人上茶,可李星洲放眼望去,根本不认识谁是阿娇父母,直接叫名字问又太不礼貌,蕙质兰心的阿娇明白他的尴尬,站起来一下走到两个中年男女面前行礼:“不孝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李星洲松口气,也站起跟着过去,见他起身,众人都安静下来,他陪同阿娇作揖道:“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阿娇父亲本来见女儿还满脸笑容,这下顿时收住笑,面无表情起身回礼拱手道:“下官见过平南王爷。” 李星洲话到嗓子口一下被堵住,阿娇父亲只提他王爷的身份,而不说女婿身份,是刻意将他排除家人之外,这是不着痕迹的排斥他啊..... 他只能赶紧无奈道:“王大人免礼。” 随后他又和王通说了几句,都是尬聊,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如此。说来说去,只能说什么路上辛苦,有时间到王府坐坐之类没营养的话,王通反应不冷不热,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他现在为何明白德公一开始要带家人向他行礼,大概是明白自己儿子不待见他,怕等会都懒得与他说话,所以入堂先拜,提醒王通他的身份,是当朝王爷、天子皇孙。 不然只怕他那岳父王通都懒得跟他说话了...... 李星洲也心里纳闷,什么鬼,这面都没见过的岳父,自己哪里招惹他了? 倒是岳母和其它亲戚都反应热情,对他态度很好,岳母对他嘘寒问暖,又夸又赞,众多亲戚都一一上前见礼,特别几个小辈男女,见他都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毕竟他现在可是传奇级别的大英雄啊。 受这些小辈如此待见他自然高兴,不过慢慢反应过来,不对,自己也是小辈啊....... 之后众人吃了团圆饭,用的还是德公从未王府弄来的火锅桌,园形火锅桌,加上秋高气爽,是吃火锅的好天气。 宴会上众人热闹非凡,可王通对他依旧不冷不热,他虽敬酒,可王通从头到尾都称他为王爷,有一种故意疏远的感觉,好几次都是岳母大人赶紧打圆场。 总之这隔阂消弭不去,因为王通是有意为之。 酒饭后,德公诗兴大发,出了酒令让小辈们接,相府里的亲戚孩子,自然都是饱读诗书的,行酒令不成问题,可李星洲不会啊! 赶忙借口去如厕逃了,没走多久,德公便也出席,刚好遇到他,只是摇头道:“你那岳父书生意气,倔脾气,不用在意。” 李星洲对德公他自然什么话都敢说,抱怨道:“可我也没招惹他啊......” “哼,他啊,听说了你以前的事,便认死理,他认定了就改不过来。”德公一边说一边道:“你就当他不在,你和阿娇的事是老夫定的,与他无关,见他不过行个礼仪。” 李星洲只得点头。 宴散之后,已快黄昏,因和岳父气氛尴尬,李星洲也不好多呆,就辞行了。 阿娇其实也看出其中端倪,路上一脸担忧。 李星洲拉着她的小手,环抱住她,他知道阿娇两面为难,一面是自己父亲,一面是自己夫君,“好了,小娘子不用担心,这事为夫会处理好的。” 阿娇眼眶红红的,将小脑袋靠入他怀中。 ........ 完颜盈歌手摸剑锋,一脸不解的看着驿馆房间一角堆放的礼物。 不知为何,最近开始不断有人来给她们送东西,她派术虎去问过,那些送东西的都是景国官吏。 之前可从未有过,在她们才到之时,几乎无人问津,除去陈钰老先生,还有那平南王,根本没人理会他们。说起平南王,她又忍不住想起那年纪轻轻的怪人,还有他赠送的绝世宝剑。 这剑锋劈砍柴木不卷,轻轻一弹,就能听到长长剑吟,悠扬不绝,好似龙鸣,就算夏国宝剑,也不及其万一,如此宝剑,万金难求,他却随手送给自己。 这......好奇怪的人,不是说汉人都小气么。 这几日她经常带术虎外出,去看京城风土人情,依旧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围观,令她十分不爽快。 也有人为善,主动为她引路,为她做向导,还有人送她些小吃,或是精致的小玩意之类的,或许.....他们并无恶意,也只是一时好奇吧。 可被当猴子看的感觉依旧令人不快! 她所到之处,茶楼酒楼,处处都有人在说平南王定两府的事,只是一个比一个说得夸张离谱,什么天雷大作,雷神降世.....什么万夫不当,冲杀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等等...... 一听便知道不是真事。 可听多了各路人,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说,她也慢慢觉得这事不是空穴来风,而且景国南方确实发生过过叛乱,也是平南王平定的,什么一千破十万,早早的就传到关外。 事情也该不是假的,这么说来平南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完颜盈歌是越来越糊涂了。 ......... 三百四十、谈判早已开始 三百四十一、太子的大事 三百四十二、孟知叶的理学 太子一进东宫门,几个漂亮丫鬟送来水盆和毛巾,他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毛巾丢回去,便找人去叫孙焕和方先生来。 不一会,孙焕快步进来,也不敢落座,而方先生则慢悠悠的,太子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满,但没说出来。 “孙焕,事情办得如何?”太子一边大口喝茶,一边问。 孙焕连忙拱手回报:“禀报殿下,我昨天下午已派人去了驿馆,送上重礼,同时按方先生指点,隐晦的向金国使者透露出北方局势,他们听后果然很震惊。” “好!”太子重重一拍桌子,然后高兴道:“哈哈哈,这样一来,我看那小杂种怎么跟他们谈!哈哈哈哈......” 他高兴的端起茶杯,却发现茶已喝完,便高声道:“来人,给吾上茶!” 方先生微微皱眉,他也口渴呢...... “殿下,此事不能急,慢慢来。重要的是明天的朝堂论礼,各地大儒,理学大家都会入朝,这些人大多桃李满天下,在民间威望极大,到时殿下作为东宫太子,皇上定会召您入宫,切记要放低姿态,和他们搞好关系啊。”方先生劝解道。 “吾知道。”太子连连点头。 丫鬟上来为他换了两次茶,然后他又催促着:“孙焕,你找人去看看潇王府那边反应,看看那小杂种有没有气急败坏,哈哈哈哈!” 方先生连忙再劝解:“殿下,当下以朝堂论礼为重,那些不过细枝末节的琐事,成与不成于大局都无影响。” “吾知道!”太子又道,随后继续对孙焕说:“要是那小杂种气急败坏,定要立时来告诉我!我一时也等不得!” 孙焕连连点头记下,方先生在旁边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 “明天我们一起去,咏月阁上宾,那可是五星级待遇,别白白浪费。”李星洲一边试阿娇白天给他买的新衣服一边道。 月儿高兴的点点头:“世子世子,咏月阁上席有山楂片吗?或者糖葫芦也行,黄桃蜜饯,杏仁酥饼,板栗酥饼之类的......”她板着手指数起来:“要是没有,我自己带。” 阿娇被她逗的咯咯咯笑起来:“那里有,不过哪有王府的好,我们做了自己带。” 月儿点头,有开始筹划起其它要带的东西来。 秋儿则还在一边拄着下巴沉思,李星洲好笑的揉揉她小脑袋:“好了,别想了,放空脑袋好好玩一天,等中秋过了,我帮你一起想。” 秋儿这才露出笑,和阿娇、月儿一起张罗要带的东西。 诗语则细心的将她们说的都用纸笔记下:“只是嘴上说说可不牢靠,白纸黑字最好,省得你们到时候落下什么。” “还是诗语姐想得周到。”阿娇称赞。 随后她小声对李星洲:“王爷,我父亲和母亲明晚也会到咏月阁。”说话时隐约有些担忧,因为王通对他态度不好。 “嗯。”李星洲点头:“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阿娇点头。 “对了,明天你们把暂时借住王府的起芳也叫上吧,她一个人独在异乡,他爹现在是中书舍人,明晚肯定会在宫里出不来,我去说又不方便。”李星洲道。 阿娇点头:“王爷放心,交给我吧。” 诗语却狐疑:“她还真是奇怪,找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上门夫君不管,自己一个人住在王府里,也不怕人闲话......” ...... 今年中秋格外热闹,除去几月前南方大胜,百姓欢欣鼓舞,举国庆祝之外,还因皇帝开设盛举,号召天下名士大儒,理学大家,朝堂辩论。 这可是能留名青史,饱受后人赞誉的盛事。 百姓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跟着凑热闹,读书人知道,都向京城汇聚,想要一睹风采。 而那些学问大家,道学、佛学、儒学、理学等等,都纷纷响应号召而来,毕竟留名青史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也正如前世一般,理学作为道、佛、儒思想合一的派系,也慢慢出现,并为人们所接受。 ...... 中秋这天他起得大早,晨跑锻炼之后准备回家,然后在严安排下祭祖上香。 这时却刚在王府门口遇到陈钰。 老先生不像往日,呆呆站在门边,失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他大概是在为今晚的朝廷辩论做准备吧,所以在门口东西入神? 李星洲想着上前照例作揖,然后打招呼,没想陈钰突然回头便问:“不遵天理,便顺人欲,没有第三种情况。王爷认为对吗?” 李星洲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突然说什么。 陈钰叹口气,左手扶住门框,右手拄着拐棍:“这便是孟知叶、程禁等理学大家提出的,王爷觉得如何?” 他不理会李星洲反应,接着摇头叹息说:“唉,他们认为气聚合为人,天理便成人之本性。 气质之性阻碍天理正常发挥,以致出现恶,这便是人欲; 与人欲相对,天理为纯粹之善,人欲为纯粹之恶,故而不遵天理,便顺人欲,没有第三种情况.......程禁、孟知叶还言儒者须存天理而去人欲,以达至善,王爷觉得如何?” 听完,李星洲顿时感觉胸中一窒,该来的还是来了,孔夫子终究难逃一劫么...... “陈大人,能进屋细谈吗?”李星洲也叹口气,陈钰点点头,不再拒他入门。 看不见的禁锢比看得见的更加可怕,那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更能毁掉人。 前世禁锢和阻碍中华民族几百年的,便是有人悄悄将“正义”换成“忠义”,将从“孝悌”为人性基础出发的儒学变成灭人性的儒教,而如今,似乎历史又是如此...... 可他除了看着,能做什么呢? 李星洲很迷茫,因为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情况。 如果经济上的较量,政治上的较量,军事上的较量,他游刃有余,可若到这样的层面,核心价值观的碰撞,内在价值的抗争,他毫无头绪。 看起来陈钰老先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忧心忡忡,想必他心里是有办法吧...... 三百四十三、大儒 三百四十四、怼岳父 三百四十五、羽承安之邀 三百四十六、诗会骚动 三百四十七、忤逆之诗 三百四十八、两个烦恼 三百四十九、一丁点圣人+羽承安的机会 三百五十、全民偶像 对于羽承安态度的微妙转变,王通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也未多想。 这时场下突然一阵骚动,在场很多人都站起来,后方江面花船灯火闪烁,放光照出人影,人影晃动,就连台上评诗也一时没人听了,人群不约而同慢慢涌向水榭左边。 不只王通,在座之人皆是诧异那边出了什么事。直到灯火阑珊中,一对年轻眷侣携手而来,穿过长长楼阁,霎时间,王通明白过来。 还未等他有所感慨,邻座的人也纷纷起来,满脸带笑上前相迎。 不一会热,远处微弱的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台下才子佳人也连连惊呼,整个诗台一下子热闹起来,气氛热烈,如同鼎沸。 而这一切的变化,只因一人到来,那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南王李星洲。 王通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想到李星洲如此之受学子欢迎,众人争先恐后,纷纷上前,只为见一眼传说中的平南王。 一时之间,居然没人理会他们这些台上之人,也没人继续作诗写词。 远远的,他见到李星洲拉着自己女儿阿娇,笑着与众人说话,随后才缓缓穿过众人让开的路,众多学子、才女才行礼,然后退回去。 接着就是台上的众人上前,也向远处的年轻人作揖。 被这么多人围着,李星洲仿佛与此场合格格不入,因为他实在太年轻,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又太从容,从容得仿佛不该如此年轻。 这么一来,年纪轻轻的他,阑珊灯火映衬,被众多献媚的老人围着,便显得别扭。 阿娇挽住他的手臂,一脸娇羞,脸颊酥红,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思。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看到这景象,王通也忍不住这么想。或许正如妻子所言,阿娇和他是两情相悦呢?以后是他们过日子,看阿娇的样子,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王通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激,旁边羽承安笑道:“呵呵,当朝平南郡王;冠军大将军;新军指挥使;兼鸿胪寺卿;兼军器监少监!王大人这乘龙快婿可真是威风,所到之处也出尽风头,风光无两啊。” 他虽笑着说话,王通却觉得话里有话,又摸不透那话里的话是什么,只得拱拱手道:“羽相说笑了。” “老夫可不是在说笑。”羽承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头不言。 王通远远的看到李星洲带着阿娇坐在左边的席位上,一阵喧闹之后,诗会继续,不过他显然能感觉出比之之前,诗会因平南王的到来热烈许多,才子佳人们也更有热情,他明显能感受到这种变化。 很多才子佳人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诗词送往左侧,想必是为让平南王为他们评品,足见在他们心中,李星洲的分量如何。 这还是人们口中的京都大害吗? 他甚至有些羡慕,而旁边的羽相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之后,诗会照常进行,其中文墨气系,令他这样的文人沉醉。身侧的羽相好几次欲言又止,将一张纸笺拿出,又收回衣袖,再拿出,最后都放回去 因为众人都在往左面平南王那边靠,目光也汇聚那边,而他们坐在右席位。 大多数才子佳人,都刻意将自己的诗词往左边送上评席,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可越是如此,他们这些坐在右席的人更是尴尬。 羽相想必是有佳作,想与众多学子共品,可才子们却都往左席跑,注意力也都在左席,他如何开口都不合时宜。 到最后,他也搞得面色涨红,脸上的肉微微颤抖 李星洲在心中感慨自己真是太tm机智了。 最后他还是将诗语、秋儿、月儿和几个护院丫鬟安排在下方座上,唯独把阿娇带着上台。 结果证明他果然没带错,虽然上诗台之前他在三跟陈文习交代,不要声张,也不要念唱他的名号,以免引起注意,虽然很想装逼,但是他不会评诗啊,吃了文化的亏。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才入场,立马就被人认出来了,然后大群公子小姐,瞬间都围靠上来,俨然如同后世追星。 不过与后世追星不同,读书人们更注重的是文才。 李星洲都没到自己会如此受欢迎,之后许多才子都挑着从左边送上诗词,左右两边都有人收词作送到评席,然后交叉评品,而他们都挤在左边送,显然是因为平南王就坐在左边。 李星洲额头冷汗都流出了,他会评个毛的诗! 本来想按照阿娇说得闭口不言,可看这架势,哪是他能闭口不说话的,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阿娇倒是开心,众多才子争先恐后想让他评,说明他很有人望。 李星洲一边擦冷汗,一边让阿娇小声评给他听,他仿照着差不多的意思说出来,然后又说几句好话,从心理层面上给一些积极暗示,总之这招很管用。 每个学子得到点评之后都一脸激动,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才退下。 对于读书人的崇拜,李星洲多少理解,在古代,读书背后大多都是功名利禄,这种文化形成的时间很早,一千多年前就是如此。 孔子为读书人指出出路:“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所以后世读书人,许多都是冲着做官去的,这样一来,那些能够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读书人便是读书人的偶像,比如大权在握的诸葛亮,把持朝局的晏殊等。 李星洲因之前写过《山园小梅》《青玉案元夕》等名作,也被归为文人,又加上他在南方的赫赫战功,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运筹帷幄,儒将风度,那也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啊! 何况景国不是强汉,不是盛唐。四周强敌环伺,西北西夏恶狼,西面白夷猛虎,北方辽国雄鹰,现在又多了个能把辽国按在地上打的金国。 西夏有恶名昭彰的铁鹞子;白夷重鬼神,悍不畏死如猛兽;辽国地广人多,国力强盛,带甲百万;各个都是强敌,景在中央,四面都是强敌,所有人不得安宁。 而景国重文治,又偏偏缺乏武功。 最能打的开国皇帝是前朝殿前都点检,也就是禁军首领,不是文人。之后差点北伐成功的冢道虞,再到战功赫赫的潇亲王,都是不是文人,而是正统武将出生。 所以在重文治的景国,文人们当然希望有一个能打的文人,以证明文人地位,证明文能救景。 在这种时代大环境之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清醒认识,只是这种集体意识的集合,却无意间影响每个人的内心。 大家都急切盼望有一个能打的文人站出来,这不仅关乎国家命运,更关乎全天下读书人的切身利益。很多时候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作为有何种意义,但它必然是有内在的驱动力的。 而这种驱动力就叫利益,趋利避害,生物本能,人为万物之灵,却也是生物,这种心理本能是无法避免的。 故而当李星洲这个可以被归类为文人,又有赫赫战功在身之人站出来之时,全天下爱读书人都会下意识极力捧高他,或许他们许多并没深刻的想过自己为何如此,但却都在这么做。 其实因为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这么做对所有读书人都是有利的,只是少有人能清醒意识到这点。 这就是时代大势,时势造英雄,李星洲刚好赶上了。 对于心理学毕业的他而言,这种大势他是能隐约感觉到的,这种趋势会将他推着向前,也会成为他的累赘,必须保持清醒,妥善处理。 当诗会进行到一半,羽承安终于站起来了! 作为上座贵客的代表,给众多学子题词一首。这本也是惯例,下方才子佳人作词叫夺魁,高台作词叫压场,不同的在于下方作词目的在于竞争,为夺得前三甲。 高台贵宾作词目的是暖场,增加诗会文墨气系,为自己搏一搏名声。 羽承安酝酿一会儿后满含感情的道出他的词作。 “倦游京洛风尘,夜来病酒无人问。九衢雪少,千门月淡,元宵灯近。香散梅梢,冻消池面,一番春信。记南楼醉里,西城宴阕,都不管、人春困。屈指流年未几,早人惊、潘郎双鬓。当时体态,如今情绪,多应瘦损。马上墙头,纵教瞥见,也难相认。凭阑干,但有盈盈泪眼,把罗襟揾” 李星洲听不出门道,因为他本来就不懂,只会抄。 于是小声问阿娇这词如何,阿娇答应是很好的词,不愧是羽相之笔,是登堂入室的大作。 李星洲点头,既然阿娇都这么说,那肯定是好词了。 众多学子纷纷喝彩,拍拍马屁,羽承安出了风头,说几句谦虚的话,然后又说一些激励学子的正能量鸡汤,才欣然坐下。 然后众人又纷纷往左边挤过来了 远远的李星洲看到远处羽承安老脸黑成锅底,看向这边的眼神充满敌意,他心里无奈,这怪我咯?你自己写词没水平,人家不搭理,那能怪我 三百五十一、辩论结束 学子们自然也撺掇他作诗做词,李星洲以没有灵感为由拒绝。 倒不是他背不出来,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记得的中秋诗词就有那么两首,可是要备着救急的。 比如上次梅园诗会,再有上元诗会那样的情况。现在若是为一时单纯的装逼背了,以后遇到不得已的情况怎么办?他还背什么去 所以李星洲一直压抑内心的虚荣,哪怕阿娇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看着他,那崇拜的娇美之态,让他骨头酥麻,都没松口。 即便他没作诗,他在苏州写下的“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也在诗会中快速流传开来,还被说着各种版本的小故事,也大有力压群雄的姿态。 最后众人商议出的前三甲中,晏君如一首《念奴娇中秋》“明月当空,照高楼,回廊幽雕檐秀。蛾眉紧蹙,玉臂瘦,凭栏空望西畴。秋风乍起,黄叶簌簌,怎奈思君愁?夜觉凝眸,惟见流水悠悠。锦书托于嫦娥,嫦娥不解忧,人念爱俦!阴晴圆缺,月常有,人亦总历烦休。悲欢离合,不人由,盈月空明照当楼。佳期难觅,惜此生少年游。”为魁首。 宴君如上台之后慷慨陈词,直言不如平南王四句大气简练,只为“虚魁”,他以后会更加努力,向平南王学习,也引来众人一阵叫好。 李星洲一脸懵逼,感觉自己飘了,被这些人吹飘的。 对于学子们的敬重,他感激受用,同时不断提醒自己,仔细分析和琢磨这种敬重的心理动机是什么。 没有人能做到完全理智,但尽量理智是领导者应具备的重要品质,如此才不会浮于表面,不会困于表象,不会在战略上误判。 咏月阁诗会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午夜。 今晚不禁宵,可李星洲心想的却是朝堂里的情况,辩论也快结束了吧。 诗会散去时,很多学子依依不舍来向他道别,随后陈文习也送了一些礼物,他知道王府不缺钱,所以没给礼金。 散会后,李星洲带一脸激动阿娇在回廊里等候诗语她们。作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典范,小姑娘也被众人吹捧得飘飘然,要不是他拉着,已经飘上天了。 没想巧遇出来的羽承安,起初因为光线昏暗没看清,看清之后隔着几步他先作揖,对方毕竟是长辈。 羽承安点点,就要走开,突然又回头道:“王爷真是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本事,实在难能可贵。” “多谢羽大人夸奖。”李星洲一边看诗语她们的位置,一边应付。 羽承安一笑:“老夫今晚也算一睹平南王风采了,不过希望他日再见,王爷还能风光依旧。”说完转身消失在走廊另外一头的黑暗中。 阿娇听得莫名其妙:“王爷,羽相在说什么?” 李星洲却听出些味道来:“我也不是很懂” 不一会儿,诗语她们过来了,李星洲带着众人高高兴兴的去赏月煮酒去了,严毢那边已经安排好下半场,中秋又是团圆节,自然要与自家人过 深夜,东华门外人影攒动,少数几队武德司军士还在值岗,门外等候众多车马,人们打着灯笼火把,将东华门照得格外明亮,不断有老人从东华门内出来,脸色不一,有高兴的,有得意的,有愤懑的,也有破口大骂的,然后被众人恭恭敬敬迎走。 他们都是在朝堂辩论的大人物,随着时间推移,人影不断去散。慢慢的,门外等候的人越来越少,待到凌晨,便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一个下人等候在那。 车檐上挂的灯笼烛火闪烁,外罩写着一个黑色“陈”字,说明这是王府的马车。 不一会儿,黑暗中传来马蹄声,守车的下人回头,就见一匹快马上,一位高大年轻公子翻身下马:“你是来接陈钰老先生的?” 下人不知来者是谁,但见这公子衣着华贵,这宝马只怕千金,不像寻常人家,连忙回答:“正是,老爷要张罗诗会,来不及赶来,所以便叫在下前来,不知公子是” “我也是来接他的。”那华服公子道, “公子是老太爷弟子么?” “额,算是吧” 李星洲看着冷冷清清的高大东华门,诗语她们在听雨楼。 府中张罗下人过节的严毢,严昆,严申,季春生等人;去看他父亲回来的起芳,还有固封,固祈,祝融,铁牛,赵四,关仲,带来家里人;以及才搬到城南的李誉堂弟一家都齐聚听雨楼。 听雨楼摆下几十桌火锅晏,十分热闹。 可李星洲总觉得突然少了什么,然后突然想起,大概是少了那个天天对他行礼,风雨无阻,寒暑不避的老人吧。他儿子陈文习要张罗诗会的事,他家中又没几个下人,所以便让他们先吃,自己来接人。 果然,等他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下人。 大概凌晨一点左右,李星洲和下人终于等到拄着拐杖吃力出城的老人。 他下马上前,老人见他一愣,然后点点头。 李星洲扶他走路:“结果如何。” 老人认真的说:“陛下说若再多嘴舌,就让老朽去琼州养老。” 李星洲一震,所谓琼州,大概就是景国最南端的沿海之地,甚至还有包括海岛。相距几千里不说,还是蛮荒之地,说白了就是流放,以老人的年纪,流放几千里等于直接杀了他 “陈大人怎么想的。” 夜风中,老头顿了一下,然后凄然笑道:“琼州也不错老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七十而从心所欲,没什么看不开的,琼州路远,远不过天下正道。” 李星洲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微微一颤,倒没劝他,因为劝不动。 只是将他接到听雨楼,有些事,他根本无能为力,即便他要去死,也只能看着。 在听雨楼热闹的氛围中,老人也高兴的与大家说笑,还能吃肉,只是以后不知他会在哪 聪明的皇帝最终还是想到思想统治或许更有用。 三百五十二、未来 花好月圆中秋夜。 与他初来时全然不同,那时他孑然一身,如今亲朋好友已坐满听雨楼二、三楼。 觥筹交错,李星洲开怀畅饮,心里也畅快,今晚喝得是最好的酒,摆的是最好的菜,可谓一掷千金。 不过现在的王府不是一年前的王府,这点钱随意挥霍。就连最拮据的严毢,这次也难得没反对,老脸笑成烂柿子,高兴的被众多王府小辈围着敬酒。 李星洲摇头,果然人一有钱就会变啊。 另外一边,陈钰身为大儒,却出奇的和赵四、铁牛、祝融、关仲等人合得来,听他们自豪的讲王府的各种工程,还有各种冶炼,锻造技术。 固封则拿出他自制的好酒与众人分享,过了一会儿,狄至也骑马从城外大营赶来,他按李星洲吩咐犒劳新军,所以才来晚了。 前脚才上到二楼楼梯口就被严申和季春生拉过去斗酒,三人同上过战场,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季春生非常欣赏狄至这个一起打过仗的后辈,私下还跟李星洲提过,说狄至这人有帅才。其实季春生不说,李星洲也感受出来了,在苏州泸州转战期间,他就感受到狄至的沉着冷静。 身为武人,又出生寒门,可他身上却意外的具备武人大多不具备的极度理智,不意气用事。 众多女眷们就斯文得多,不像男人动不动就斗酒,而是行酒令来喝酒,喝的也是低度数的果酒。 众人玩得开心,整个听雨楼二、三楼热闹非凡。回廊里,李洲看着当空皓月,听着身后的热闹,心情也舒畅起来,只是这样的美好的夜晚,也只怕暗流涌动。 “备轿,马上回府。”咏月阁门口,羽承安挥手道。 参胜上前,不解的道:“岳父,各位大人还在内堂等候呢,这便要走?那诸位大人那” 羽承安反应过来,点点头,神情激动的说:“事情紧急,不能再等,老夫今晚便连夜起草奏折,明早上呈送中书,片刻不得耽搁,以免耽误大事!几位大人便由你帮忙招待。” 说着就要上轿,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小声吩咐道:“你私下告诉中书舍人魏大人,明日老夫有本上中书,让他见到了便利行事,不要多做审查滞留,要绕过王越,直呈皇上。” 参胜点点头:“岳父吩咐小婿记住了。” 羽承安点头:“今晚辛苦你了。”随后上轿匆匆往自己家中赶去。 今晚虽受了李星洲一肚子气,但并非毫无收获,甚至可以说是大收获! 他起初的出发点果然是对的,这宁江知府王通虽是王越之子,可始终久不在京中官场,太过稚嫩! 与他父亲王越无法相比,在不知京中情况,不知京城官场局势情况下,便不加防备与人交心,真是小孩心性。 这下好了,自己也终于有了对付他好女婿的把柄和手段! 想着想着羽承安笑起来,王通不喜欢他那乘龙快婿,正好,老夫帮他对付! 不过这事情还有难处,那就事有由头,但李星洲还得接下才行,如何让他接呢? 起初羽承安倒是想得简单,李星洲此人年少轻狂,又有奇功,想必心中骄横滋生,多给他戴戴高帽,捧高一些,然后稍加激将,就能就范。 小孩子嘛,再有本事,心性也必是弱点,可看今晚之事后,他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想想今晚李星洲的处境,如此受士人拥护,众多才子佳人爱戴,别说是他一个十六七的孩子,就是他们这样历经年岁的老人,也难免自得高兴。 可他从头到尾,高兴是高兴,得意是得意,却没有忘形!没说什么冲昏头脑的话,没做什么愈矩之事,似乎一切如常。 这样的少年老成让他都觉得心底发凉 不过事后又仔细想想也觉得合理,潇亲王英年早逝,之后王妃也郁郁寡欢而终,如此一来,他一个孩子把持支撑一大个王府,百来号人要养活,而且还越做越大,不少年老成都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羽承安其实挺敬佩这年轻的平南王的,若是他有这样的子孙,只怕做梦都要笑醒来。 随即他又叹口气,可事到如今,他们便是不两立的局面,无论如何,都要扳倒潇王府! 至于为何,无他,唯利尔! 今晚到场的人,都是对平南王不满的。 兵部判部事张让、中书舍人魏国安、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贯、度支使薛芳等,若只有一人,他自然不会去触如今炙手可热的平南王眉头,可他不是一个人。 这么多同道中人合力一处,便是平南王,冠军大将军又如何? 况且,他还有一个最大的助力,虽不能明说,也不敢有过多交集,但只要对付潇王府,他一定是打心底愿意——那就是当今太子,东宫之主! 说到太子,羽承安心中挺不屑的。 没有心胸,没有报复,没有眼界,可怜得一辈子活在他皇兄潇亲王阴影中,他报复李星洲也无非因为是潇亲王嫡子。 若李星洲不是潇亲王之子,即便他再有功勋成就,太子连看都不看一眼。 而且羽承安虽嘴上不说,和太子谈话时也会说些潇亲王不如他的好听话,对外人说起也不敢推崇潇亲王,怕得罪太子,但心中却铮亮明白,只怕十个太子也比不上当初的潇亲王。 而今皇上也对太子没那么器重,身为东宫,却不放心将开元府尹之职交给他,要知道开元府尹可是重职,历来被与相位同比,都是每一朝的太子担任。 可如今太子入主东宫已有好几年,可开元府尹却一直由何昭担任,足见皇上也不看好太子的能力。 但不管如何,他依旧是太子,而李星洲是王爷,以太子为助力,对付平南王很多事情也会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中秋当晚,李星洲、严申、狄至、季春生等人喝得烂醉。 第二天没有上朝,朝廷也有中秋假期。 中秋过后,王府的新时代正式开启。 起芳将带着王府两艘大船,定南级起芳号和起瑞号,开始顺着大江向南航行。给瓜州,苏州,泸州一代的几大商家带去王府的香水、果酒、将军酿还有钢铁农具;然后到八月下旬,这两艘大船又会带回南方收购的香蕉,橘子,布匹锦缎等北方稀缺的商品回开元。 而另外四艘,地孤号、地全号、地察号、地健号,则将由严昆负责,承担更加大规模的航运声音。 京西路作为全国最大的产粮地,秋收新粮是吃不完的,京西路的大批粮食,王府收购一些用于酿酒,但也只是小数。 剩下的将由严昆运往南方瓜州、苏州、泸州,几地经历大乱,秋天收成肯定不行,正是缺粮的时候,如果粮食不到位,可能导致饥荒,引发动乱。 若是往年,京西的粮农、粮商想将粮食卖到苏州、泸州、瓜洲去,不知要费多少周折,跋山涉水走多少的路,如今好了,王府负责收粮、运输,粮农、粮商只要负责收钱就行。 粮价比往年的还高,京西路几十万农户,众多粮商无不高兴,都抢着和王府做生意,对平南王感恩戴德。 而王府之所以敢这么收,一来京西路紧挨开元,粮商能将粮食拉到渡口,王府直接装船南运,十分方便。 二来南方缺粮,只要粮食运到南方,比京西路这样粮食堆成山的地方贵了不止一倍,可哪怕卖一成五的价,价格也远远低于南方粮价,众多南方百姓依旧能得很大实惠。 三来,定南级的载重和速度才是王府敢这么做的最大资本。 当这些粮食运到南方,不止解决南方缺粮的问题,还会收购南方的皮革,然后运输北上,卖给朝廷兵部下的军器监用于军中甲胄制作,南方的猎户们也有了活路。 至于军器监为何会买,因为李星洲就是军器监少监 而且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多的粮食货物,也需要许多劳工在渡口劳作。 南方也好,北方也罢,王府都会招收大量劳工,又为普通百姓提供很多工作岗位,同时加速人口流动,带动港口城市的服务业。 所以航远一通,刹时间,如同打通景国任督二脉,这条景国大动脉也流动起来,能让半个景国慢慢充满活力。 如果以后江州也搞定,江州加入,南北真正贯通,江州的铁矿、铜矿也加入商业流通,那么景国就彻底能活过来了! 李星洲站着小院二楼,看着远处鳞次栉比,一望无际的屋檐想着自己的宏伟蓝图。 这些还不够,如果有更大、更快的船,走海路南下带动福州飞地,开发琼洲蛮荒;北上东海、渤海和金国、高丽买卖;东出太平洋与倭国贸易,这些动脉还能再扩大一圈。 当然这只是设想。 李星洲心里明白,人性贪婪嫉妒,人是最见不到别人好的动物,个人也好,团体也罢,上升到国家也是如此。 他一个人做大,就有人对他不悦;整个王府做大,就有一群人会使坏;等景国富强,定会有一堆外敌觊觎;如何解决这种问题呢?历史的教训是是只有以暴制暴,打到他们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做生意为止。 八月十七日,李星洲在王府渡口送别起芳,亲自为她斟酒送行。 官方渡口已经容纳不下王府大船,所以王府在造船厂下游建造一个新渡口,吃水更深,专门用于停靠王府自己的大船。 “此去一路顺风。”李星洲道。 “王府的船有风无风都能走。”起芳说。 他哑口:“你这让我怎么接话” 起芳妩媚一笑:“我只是想提醒王爷,可不要忘了你说的与时俱进,送别的话也与时俱进一些吧。” 李星无语,“祝你发大财” 起芳欣然点头,与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也祝王爷发财,等到月末,我会回来,可在王府中为小女子备好上房,外面我住不惯。” “好,不过一切以安全为上。” 她点头,飒然转身,登上大船,起瑞号和起芳号在长长的号子声中,伴随晨光缓缓驶离渡口,然后不断加速,向西南方去。 李星洲看着渐行渐远的巨大船舶,心中澎湃,王府的新时代已经开始了。 (关于为什么有些章节贵,有些便宜,给大家解释一下,收费系统自己定的,标准为每200字1点,所以字多的章贵,字少的章便宜。) 三百五十三、甲子九的玄机 两百五十四,烧钱养兵 两百五十五、打炮 两百五十六、帝后之议 两百五十七、背后的敌人 两百五十八、利益纷争 相府小院,再见王通,他正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李星洲跟着德公进入花园,也是轻车熟路。 王通犹豫再三,上前拱手:“此事此事是我之过,一时交友不慎,说漏了话,乃至如今,若有对王爷不利之处,下官绝不推脱,会全权承担” 见他这态度,李星洲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反正说到底,头可断,血可流,认错不可能还承担,若他承担得起,李星洲还真想把这岳父给卖了。 也没跟他多说,只是点点头,随德公在小院中坐下。 德公的院子山石草木摆设十分讲究,此时秋菊正好。不一会儿下人送来饭菜,正好赶上午饭,王通对于自己的不理会多少有些尴尬,脸色不太好,但也坐过来。 随后德公屏退左右伺候的下人,才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认真的对他说:“当下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防范羽承安等人将你牵扯到江州之事中去。” 德公说着抚须,然后看他一眼:“你现在年纪轻轻,又是平南郡王,冠军大将军,新掌新军,还接了鸿胪寺卿,养训新军也好,与金国使者周旋也罢,都是国家大事,切不可误。 他们要把你拖进江州泥潭,始终要老夫或者皇上首肯才行,老夫不会同意,上到皇上手中的奏折老夫也会一一仔细查阅,替你把关,你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便行。” 李星洲自己倒酒,随后又给德公倒是,想了想也给王通倒上,然后举杯道:“多谢德公了,不过你也放心,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德公瞪了他一眼:“正是因你这脾气,老夫才不放心你,羽承安这些人可不是你对付的贼寇,他们都是朝廷大臣,稍有不慎,你就要吃大亏!” 李星洲笑着点头:“知道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不是贼寇,对付叛军我能用刀,对付他们,我的刀子就没用了。” 德公这才满意点头:“你明白这道理就好!最近也要小心,那童冠可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手中有禁军,对你他不敢如何,可你府中那么多人”话到这,德公没再说,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德公不愧当朝平章事,看事情周到而透彻。 童冠的禁军已经对王府动手了,第一个动的就是赵四,童冠不敢直接对付平南王,不代表他不敢对付王府的其他人。 “他们为何对王府不满?其中莫非有隐情”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王通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德公一声冷笑:“为何?你只知参佛做官,可想过我们王家的钱帛花销哪里来的?你那点俸禄,还有老夫的俸禄,支得起偌大相府,江州王家大宅,城外梅园,拢拢共共几百口人吗?” 德公说着摇头:“你呀,真是做官做傻了,江州一带,关北一带,都有你的堂弟,他们从事的商贸之事,才是府中最重要的财帛来源,老夫也时常给他们开方便之门。如今他们都跟着潇王府做香水、酒水生意” 说到这,王通一脸震惊,德公接着说:“那些人为何对付王府?岂不显而易见,皆为利而已! 关北路一带的酒水生意,以前都是羽家在做的,关北路厢军统领就是羽家人,如今被王府抢了生意,他们能善罢甘休? 而童冠,以前每年军器监的皮革生意,大多都是他童家借着禁军之便在做。 童冠私扣军饷不说,还借禁军之利,从京西一带百姓手中收拢皮革,再卖给军器监,以此牟利。 可京西的皮比南方的贵,因为南方飞禽走兽多,猎户也多。如今王府大船既从南方运来便宜的皮革,还将一万五千多新军从三衙之下调到枢密院,如此一来他少了皮革生意,也少了一大笔军饷可以克扣。” 王通更是惊讶,目瞪口呆的高声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堂堂侍卫军步军指挥使,三衙首官之一,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克扣禁军军饷!这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德公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你以后还是少出去走动,在京中记得不要乱说话,也不能像在江州一般自在。” 王通还是一脸不解,李星洲却心里明白。 现在看来其实王通确实不适合官场,他当初科举中第,又是德公之后,才会走到如今位置,可以他这性子,再往下走就危险了。 童冠为什么敢光明正大的克扣军饷?因为那是皇帝希望的啊。 李星洲心里也无奈,皇帝十分强势,对臣子也不放心,从制度上就能看出来。 在强汉时期,文臣之首是宰相,武将之首大将军,一个掌天下政务财帛,一个掌控天下兵马,所以相权往往做大,很多时候都会出现皇帝被丞相或者大将军架空的情况。 而景同宋制,皇帝不放心丞相,所以设立度支、盐铁、户部这三司,说白了就是把经济大权从丞相平章事手中分出去,限制平章事的权力。 而枢密使作为大将军一样的存在也设立三衙分去其权利,让枢密院能调度天下兵马,裁决征伐之事,却无权带兵养病,而养兵的事情交给三衙:殿前司,侍卫军马军司,侍卫军步军司。 这样一来,大大削弱最高文臣和武将的权力,让他们无法危及皇权。 而三衙作为分枢密院权力的部门,是地位很尴尬的存在,因为没有实权,只能为弄臣,所谓弄臣就是权力直接来源于皇帝的宠爱,而不是手中资源或者地位。 一旦皇帝不宠,三衙就没有实际权力了。 水浒中的高俅就是殿前指挥使,加太尉,如果枢密院和皇帝不授权,他只能是一个负责养兵的闲散官,无权调兵,无权出兵。 正因如此,三衙注定必须讨好皇帝。 就和水浒中高俅一样,因为皇帝宠爱,就是他们权力来源。这种情况下,三衙首官克扣军饷,让禁军士兵对其不满也是皇帝乐于见到的。 皇帝就是因怕禁军造反,才设三衙分枢密院之权,现在一扣军饷,禁军上下不合,下层官兵对三衙指挥使不满,自然就更不可能造反了,皇帝也放心。 所以如今的童冠、水浒里的高俅都一样,他们越是吃军饷,皇帝越是放心安心,也越得皇上宠。 说白了,就是既能讨好皇帝又能有利自己的举措。 可如此扭曲的权力体制下,苦了的却是无数戍卫国家禁军将士。这也是为何新军脱离三衙,归他麾下之后会士气高涨的原因,因为他李星洲不但不扣军饷,还经常犒赏多赏。 所以历史上宋朝中央禁军大多数时候没有战心不是没道理的,平时克扣人家军饷,喝兵血,结果到打仗想让人家为你拼命,可能吗? 这些道理德公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没告诉王通,看样子是不准备让自己这个儿子进京了。 李星洲倒是挺理解德公的,因为以王通这样的悟性和性格,要是在京城确实被人卖了他说不定还不知道。 午饭之后,王通一脸不情愿的奉父亲之命送他出门,临别之时他又皱眉问:“平南王可否告知,这克扣军饷之事到底是何道理?” 李星洲安慰他:“你还年轻,想不通很正常,不用勉强。” 结果王通脸色更加不好了。 完颜盈歌张张嘴,说不出话,气得捶了一下马车窗框,“若有机会,我一定将那小子碎尸万段,年纪轻轻,却阴险狡诈!” 刘旭苦笑:“我们越是恨他,越是束手无策,越说明这平南王不简单呐,他是吃死我金国了” 两百五十九、第一次正式谈判 两百六十、需求牵引技术进步 两百六十一、皇帝怒火 两百六十二、果然被岳父坑了 两百六十三、长大的何芊 两百六十四、谋事在人 两百六十五,转运使的消息 两百六十六、新军骑兵 两百六十七、皇帝的期许 三百六百八、何为国贼? 三百六十九、唯利尔 三百七十、合谋 三百七十一、一代雄主 三百七十二、反算计 三百七十三、第一步 三百七十四、帝王心思 三百七十五、黑山匪源(上) 三百七十六、黑山匪源(下) 三百七十七、黑豹子 三百七十八、景国外贸 三百七十九、太原杨家 三百八十,江州乱像的下马威 三百八十一、书生意气 三百八十二、李星洲的对策 三百八十三、宁江厢军统领 三百八十四、京城的背后动作 三百八十五、平南王在在行动(上) 三百八十七、平南王在行动(下) 三百八十八、忧虑 三百八十九、意外来客 三百九十、破窗(二合一) 三百九十一、秩序逐渐回归 三百九十二、混乱势力 三百九十三、烫手山芋 三百九十四、魏雨白西行 三百九十五、家族至上 三百九十六、第二阶段 三百七十、王府近况 三百七十一、京城暗斗 三百七十二、薛芳的直觉 到十月下旬,事情已经从金国使者往返王府,发展到正式与鸿胪寺交涉鸿胪寺。 金国使者重新提出条件,金景结盟,但只有南京道归景国,景国必须自己派军攻取,与金国两面夹击,除此之外,除此之外,景国须向金支付赎买金五十万两,用于从金国手中买过南京道。 一改口,景国便少了西京道,多出五十五两。因之前还没签下盟约,鸿胪寺虽小心翼翼,也担心过金国人突然改口类似问题,可当这一刻当真到来之时,依旧闹得手忙脚乱。 连夜,鸿胪寺府衙灯火通明,彻夜商议对策。 鸿胪寺少卿汤舟为,同知包拯,众多官吏,接连好几天没有一天停歇,往驿馆跑了好多次,几乎双方能用的说辞条件都已经抛出来,唇枪舌战。 一顿说辞之后,鸿胪寺众官吏依旧无功而返,金国使者似乎咬定只能让出南京道来,还要景国支付五十万两。 之后的日子里,天气越发寒冷,可双方言语说辞交锋愈发激烈升温,鸿胪寺同知包拯甚至不得已抛出有威胁之意的言辞,比如说如果金国如此咄咄逼人,景国将会出兵北方,与辽国共抗金贵国。 但金国使者刘旭不为所动,直言北上千里迢迢,中间还隔着辽国,两国合兵,并不在一处,力不向一方,天长日久则会生变,他们根本不怕,继续咬定只能让出南京道给景国,似乎丝毫不惧景国威胁。 一下,双方陷入僵持,鸿胪寺上下焦头烂额,许多人却隔岸观火,心中舒畅。 “平安王势大,除去名声,实实在在的无非有三。 其一,手握直辖枢密院的新军; 其二,掌鸿胪寺兼军器监少监; 其三么就是身加京北转运使,管辖京北一路转移之要,有权调动京北一路厢军。三者具于一身,便是大权在握,天下少有人能及。”薛芳依着咏月阁的栏杆淡淡道。 和他一同的中年人腰间带着弯刀,只是笑了笑。 薛芳用手拍拍结实栏杆,从这里看下去,居高临下,整个京城尽收眼底:“知道么,我明明知道就是这地方,就是这酒楼抢走我家的生意。 呵呵,可即便如此,就连我自己,也忍不住会来这地方吃饭,玩乐,便是亲朋好友来了,也会带他们来这。” 薛芳一笑:“这就是平南王可怕之处啊,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这楼的酒菜,这楼的装饰,这楼的格调、舒适,没有哪一点是我家酒楼可比的,半点也比不上。 比不上并不可怕,我向来不惧新东西,只要是好的,我都能学,都能师以己用,偏偏平南王的酒楼还让人学不来,看不出其中门道,半点也看不出来!” “我又能如何?”薛芳无奈:“人都是自私且贪婪的,如果没有酒楼生意,我的俸禄能够我一家上百口人大手大脚花销,能够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花天酒地?” 他身边的中年人一笑:“要是在我家乡,如果想要,那就去抢,只要能抢来,都是自己的。牛羊也好,肉也好,人也是。我觉得我们都一样,大人你斗不过那王爷,所以只能动强硬的,只不过办法不一样而已。” 薛芳点头:“你很聪明,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斗不过平南王。所以我只能搅乱鸿胪寺,搅乱江州,这样一来,他势大的三个原因一下除去其二,就有机会慢慢想办法,将他赶出京城。” 薛芳又重重拍了拍红木栏杆:“不过这是不同的,我们有规矩,你们没规矩,如果在你们那,怕早就带人杀上王府了。” “那有什么不同,我们是抢,你们还是抢。”高大的汉子不以为意。 薛芳摇摇头:“不同就在于,规则之内的争斗破坏有限,毫无约束的斗争只会血流成河。在我看来,争斗是进步的路子,没有争斗,没有血性,人便没有紧迫感,没有上进之心。可争斗不能失去底线,正如如今景国,外敌环伺,四处虎狼,如果陷入严重内斗,就是自取灭亡,所以这时规矩就显得尤为重要,它不会让人斗得头破血流。” “我不懂这道理,反正与其窝窝囊囊苟活,不如痛痛快快去死,这是我想的。”汉子笑道。 薛芳没有多说,转移了话题:“我比太子,羽承安想得多,太子逞一时痛快,羽承安想打压平南王,反正他只要熬过王越,早晚是平章事。我不一样,不把平南王赶出京城,我一家老小,以后日子都过不好。” “怎么赶,他是你们皇帝的孙子,还那么得宠。” “宠归宠,可最终,皇上是识大体的”薛芳看了身边的汉子一眼,心中十分自信,他背起手道:“皇上年纪大了,太子已立,平南王不离开京城,江山社稷难以稳固,皇上不会放心的。 比起能力,家国安固,社稷稳定,才是皇上最想要的,才是他心中的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说到底,天家利益可比一个平南王重要太多。” 他身边的大汉听不懂,所以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薛芳向来自信,但从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他与太子,羽承安等人不同,他的如今三司首官,正二品大员,朝廷除去王越,冢道虞,何昭,就是他权势最大,如今这个位置,他是一步步爬上来的。 从科举中第,到小小县丞,县令,小府判官,中书舍人,转运使,制置使,到如今度支司度支使。他这一路走得不平,手上沾过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有他才明白这一路走得多艰辛且不易。 也因为这些,他为人处世冷厉而低调,从来不喜欢声张,不喜欢依仗他人,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他人手中,所以他极度看不起兵部判部事张让那样,想巴结羽承安太子上位的。 别人对付平南王,大多都是因有明里暗里的冲突,唯独张让,只是单纯想要巴结,把自己和羽承安太子等人绑在一起,以此谋得上位。薛芳对此鄙视。 昨天太子府酒宴之后,他一直心头不安,那个太子府门客虽然被太子斥退,可他说得话深深在自己心中回荡,他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都在想那先生的话。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三百七十三、皇帝警告 三百七十四、家常事(上) 平南王不在,王府总像是少了点什么,却不比上次,这次平南王不是去战场,没什么危险,江州也不像泸州那般万里相隔,大家都能放心下来。 平南王离开将近两个月,王府有许多变化,比如做工的工人少了许多,因为大多数简单工作都已外包出去,王府各个作坊也逐渐开始向新王府区域转移。 后院的酿酒坊扩建过一次,彻底从潇王府中搬了出去,酿酒作坊太靠近王府有安全隐患,要知道王府的高度酒可是遇火则燃的。 因生意越来越多,需求更大,原来的王府酒坊已经不够。固封从王府家丁中招了一批新学徒帮忙,赵四根据王爷的命令,从新军中选拔一批聪明手巧的学徒工匠,到后山围建起来的“先进武器实验场”工作。 这个奇怪奇怪的名字是王爷起的,并且亲手提笔写下牌匾。 虽名字很奇怪,其实这个地方就是被高高水泥围墙围起的开阔场地,里面还有几处用于存放火药、枪械的水泥房,各种火器可以再次放心实验威力,不怕影响到外面或伤到什么人。 王爷走时这个场地还没有完全建成,如今才完工,投入使用。 赵四自然十分高兴,他以前实验火器,就算绘制火炮校射表,也是在城外新军作训场地,来回需要半个时辰,火器弹药虽可以用新军的,但若有什么新想法,或者想要改动,离王府的火器工坊太远,要往返跑,十分不方便。 现在好了,能在王府后山实验,若有问题或新想法需要改动,离王府工坊不过几步路而已。 而另一大变化就是原本保护王府后山手雷作坊的武德司一营军士,替换为一营新军军士,皇上将新军虎符交给了平南王,如此一来调新军保护王府就合情合理。 之所以让新军进城,是因为平南王还兼任军器监少监之职责,后山作坊每月都会向军器监交付手雷,属于军器监的作坊,须朝廷武装保护。 当初皇上特别下令过准许一营军士入城负责安保,如今正好成为王府调新军入城的理由。 严申是新军军官,统帅炮兵不说,赵四挂的也是新军一厢都虞侯的职衔,加之他屡次改进火器,为人和善,在新军之中有很高威望,如此一来,都是自己人,便更加放心了。 总的来说,王府人员更加精简,生产效率提高。 至于王府上层最大的变化无非是严毢因年纪大,精力不足,慢慢不理事,而大事小事许多都交到王爷的爱妾诗语姑娘管理,此事可谓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 因为按理来说,王爷不在,当家做主的该是主母王怜珊才是,最后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风尘女子。 当然,这些大多都是下人和外人的讨论,王府上层乃至几位管事,对诗语的能力有目共睹,都是认同的,大家也逐渐发现王爷用人的风格,那就是首先量才取人。 最明显的例子除去诗语还有起芳、严昆等,严昆为人圆滑,还有人私下向王爷举报过他收受贿赂,可他老道会做事,王爷也没有说什么。 管理王府苏州、泸州一带生意的管事起芳更是,虽其父之前是安苏知府,后来又为中书舍人,但很多人传统守旧的老人还是直摇头。 这女人明明有夫家,却天天住在王府里,不成体统。 即便如此,奈何她手段确实厉害,加之之前是安苏知府的女儿,都统一府厢军,听说还和平南王一起上过战场,可谓巾帼英雄。手段了得,王府在苏州、泸州、瓜州沿江一代生意,均让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随着平南王名声越来越多,也有许多所名家儒士等,带着名刺上门拜访,虽未明言,但意思就是要投靠王府,成为王府食客。 王爷早就交代过,年轻且技艺高超的工匠可以收留,其他人不留。 严毢虽反对过,因为他明白,这些所谓名士一张嘴可不得了,你不收留他,他到外面四处一说,王府名声就坏了,但王爷半点不让步,只说王府以后人口会很多,容不下酒囊饭袋。 他也只好作罢,不再多言,不过严毢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半夜,王府小院里,诗语正慢慢对着账目,烛火摇曳,梨花木桌案边,平放着两个凳子,左边坐的是诗语,右边是阿娇。 阿娇轻轻翻动账目,然后再报给诗语。 “这月苏州、泸州、瓜州的管事起芳新雇一百五十劳工,按王爷吩咐的,优先雇当初一起跟他打仗的泸州军遣散军士,估计以后每月会多支出五十六贯三百文钱。”阿娇道。 诗语想了一下,点点头:“自然可以,再说这些小事让起管事自己决断就行,不用老是往王府送书信,那家伙不现在不在王府。”她有些不悦道。 起芳那女人,总给她一种危机感,她可知道起芳和那家伙关系好着呢,起芳招个女婿据说也是给钱买来的,为的是继承起家家产,因为起芳两个哥哥都死于苏州战祸之中,家中只剩下她。 这女人显然居心不良,而且还是那种毫不遮掩,也不怕别人闲言闲语的,所以诗语向来提防她。 阿娇点头,然后提笔在一角写上“请自裁决”的漂亮小字。 然后又道:“还有,严昆管事新招了二十七个熟练船工,他说要跟诗语姐说一声。” “我记下了。”诗语点头。 烛火摇曳,阿娇继续翻看:“造新王府,还有那个王爷钦点的什么什么武器实验场,工钱、料钱算下来一共要十二万两五千四百文。” 诗语一边简略记下,一边惊讶道:“这么少!”在她预计,这么大的工程,少说需要三十万两,没想到最后才十二万两。 阿娇仔细看了一下:“是祝融报的,而且已经核实过三次了,不会错。 他说是水泥省时省力,省去打磨石料的大头功夫,还板结得快,水渠不过几天就能通水,完全不是糯米水还有沥灰之类能比,减少了很多工时。关键还比糯米水、沥灰便宜的多。” 诗语心里感叹,她一听就知道这些,糯米水糯米贵且少,而沥灰则需要熟石灰慢慢泡上一个月左右,费时费力。 王府的水泥只是常见的黏土和石灰石,外加炼潇钢时用过不要的铁粉废料,用石墨炉一烧就有,只要加大人力,都不用等,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水泥真是个好东西,这还只是王府的小工程,若是在边关,至少上百万两银子才能修一座戍边重镇,可如果有水泥,说不定百万两可以修三四座,还更加坚固牢靠。”诗语感慨道。 阿娇笑起来:“诗语姐真是忧国忧民。” “我只是开完笑。”诗语白她一眼,也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是啊,她们两个小女子,倒关心起家国大事来了,然后道:“接着说。” “嗯。”诗语点头,然后说:“秋儿想要一万二千两,她说有了新想法,设计了新图纸,要重新制她的什么争气机?还想从府中火器作坊调两个铁匠听用。” 诗语点头:“那家伙说过,不管秋儿做什么,都任由她,银子明天我去账房支了给秋儿送去,人我叫铁牛去安排。” “王爷真宠秋儿”阿娇歪着小脑袋说道。 “吃醋了?” “没没有”阿娇红了脸,慌乱摇头。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三百七十五、家常事(下) 诗语正要取笑逗她,窗外突然吹来冷风,她拿着账目不方便,诗语便起身护住烛火,拦住风。 “诗语姐,没凉着吧。”阿娇反应过来着急问。 诗语摇摇头,将直着窗户的木杆放下一些,可也不敢全放,因为屋里放着炭火呢。 窗外冷风习习,现在又是冬日,屋里难免有寒意,冷风顺着窗户缝隙进来,冷阿娇搓了搓手,微微抖了一下。 两人坐在一张桌前,诗语想了一下,将比她娇小些的阿娇拉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这样就暖和许多。 阿娇一下红了脸:“诗语姐” “这样暖和。”诗语道,说着环住她的腰:“你继续说。” “哦” 阿娇起初有些不习惯,慢慢也舒适起来,暖烘烘的不冷了,专心报着。待报完府里大小事之后,两人说了看法,说着说着笑闹起来,闹了一会儿,发髻散乱,脸颊通红,诗语却突然不说话了。 小小的屋子一下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炭火哔啵作响,窗外冷风呼啸,气氛一下由动转静,阿娇脸上玩闹的兴奋红润还会未散去,一时反应不过来。 “诗语姐怎么了?” 诗语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娇,我我对不起你。” 阿娇不解,笑道:“诗语姐,你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不是胡说”诗语轻轻摇头:“当初,是你先跟那混蛋有的婚约,明明你是家里主事才对,可我我半道插了一脚,硬是进了王府不说,如今还鸠占鹊巢,接了王府的的管事,那本来都该是你的。 你明明身份尊贵,又是才女,又是宰相孙女,却天天叫我姐姐年纪比我小,却什么都依我,为我着想,默默照看我,待我那么好,可我我却” 说着说着,她居然流下泪来,倔强的人必然是自尊的。 自尊的人又最难以容忍施舍,诗语总觉得阿娇在施舍她,可阿娇的施舍是柔情默默,润物无声,让倔强的她无法拒绝,以致越来越觉得亏欠阿娇许多 阿娇听了脸红扑扑的好看,连忙抚摸着背安抚她,说:“诗语姐,我与王爷有婚约不假,可我知道你和王爷的事,那不是你的错,明明是王爷的错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左右的。 再说王府的事,就算你想让我管我也管不来,我会写诗作词,精通歌赋,可我不会理账房,管束下人啊。” 阿娇笑起来,也搂住诗语:“说起来我还要谢谢诗语姐呢。王爷说人各有志,才不同途,我知道自己本就不是那块料,若是没你在,我还心里正慌乱呢。 要是王爷不在的时候,他们让我管那些事可如何是好?之前还担心得好几天夜里睡不着觉,直到后来诗语姐搬到王府住了,才让我心头大石放下。 如果说亏欠,那我也亏欠诗语姐很多呢” 诗语不说话了,两人静静相拥,慢慢诗语才止住哭声,小声道:“好妹妹,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是遇上的是别人,都不知该如何在王府自处” “好姐姐,我也是,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该如何在王府立足。”阿娇也笑起来。 “咯咯咯” “咯咯咯” 两人都相视,随后都笑起来,整个小屋慢慢升温火热,一窗之隔外冷风习习,夜色中,干枝沙沙作响,时不时远处传来两声狗叫,整个世界一片祥和安宁,万家灯火隔离在黑暗的另外一端。 江州凸碧山庄,最高的正北阁楼足有五层,在如今算得上高楼,不愧接待皇帝用的。 李星洲倚着五楼栏杆给何芊讲故事,楼角挂着灯笼照亮四周。 比起各种灵异故事,李星洲也会讲些历史故事,有时历史比演义更加精彩,特别是各种思想碰撞,华夏人核心价值观形成的春秋战国时期。 他之所以和小姑娘说这个故事也有原因,原来小姑娘来江州不只找他玩,还因置气。 何昭爱妻死后好多年没有再娶,其实何昭也不算很老,今年才到的五十。所以最近看上江南东路一家大族的女儿,也是丈夫早亡,寡居家中,居然让何昭动了续弦的心思。 何昭几个儿子有的参军,有的游历经商,最疼小女儿,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扭扭捏捏的去问何芊怎么想。 小姑娘听后心里当然不好过,一来怕父亲有了女人不疼自己,二来怕后娘待自己不好。 不过何芊平时大大咧咧,心底却比较懂事,没有反对,心里不好过也装做没事。 刚好这时他哥也得到消息,回家拜见新娘亲,她就借口要跟哥哥去见见世面,并且再三保证到江州不再往北走,第一时间联系平南王等,然后出来散心。 昨天小姑娘老实交代后,李星洲也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来她会跟着何煦北上。 知道小姑娘心结后,李星洲便只能安抚她,给她说说故事: “晋献公派大军攻打蒲城,想是杀了重耳,以绝后患,重耳不得不弃蒲城,投奔自己的母国翟国” 何芊趴在栏杆上认真听着,她披着好看的白裘斗篷,也不怕夜风,这是来江州之后李星洲给她买的,足足花了八十多两,折合八万钱,朝廷给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 “后来翟国攻打戎族部落,俘获两个美貌少女。翟国国君把年少的季隗配与重耳为妻,年长的叔隗配给重耳随从赵衰为妻,生了一个儿子,叫赵盾。 可当初,重耳在晋国的时候,赵衰原配妻子已生了赵同、赵括、赵婴齐等子女。 后来重耳回国,成为大名鼎鼎的晋文公,赵衰也成了重臣。他的妻子听说他在外面的事情后,就让他把在翟国的叔隗还有他的儿子赵盾接回来,起初赵衰不肯,怕伤妻子的心,可妻子再三坚持,就派人去接人。 赵衰的妻子把丈夫在外面的的女人还有野种接回来,还十分善待他们。后来,她还觉得赵盾很有才能,就再三力主,让赵盾成为赵家长子,继承赵家家业,而她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则屈居赵盾之下。”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女人”何芊不信的嘟嘴。 李星洲一笑,接着说:“赵衰犟不过妻子,就答应了,结果赵盾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位极人臣,手握大权,助晋国称霸,最后甚至权力大到弑君也轻轻松松。 后来的人评价他的时候都说他即便弑君也少有人人骂他,为什么呢?因为他执政时晋国称霸中原,百姓安居乐业,物产丰富,没人挨饿受冻。所以总结,百姓不在乎谁是国君,只在乎谁对他们好。 而赵盾因为后妈接他回来,又强行让父亲把长子之位让给他,待他如己出的恩情,后来对他同父异母的几个兄弟也非常好,让他们各个位高权重,身居要职。” “可要是她不像赵盾的后娘呢”何芊还是嘟着嘴。 李星洲笑道:“我又没说她就有赵盾的后娘那么好,我只是告诉你,不是天下所有后娘都那么可怕,你总要试着了解她吧,你都不管,就这么跑了,以后你们两之间的间隙只会越来越大。” 小姑娘哼了一声,不说话,看她表情,想必是听进去了。 李星洲不打扰她,心里却挺好奇的,得什么样的寡妇才能让何昭那样的老古板动心?真是稀奇。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三百七十六、谈经论道 下午,孙焕匆匆进了东宫侧门,正好撞上刚准备出门的方先生。 “方先生上哪去?”孙焕礼貌的问。 按理说,他是太子府詹事,方先生只是食客,无非与太子亲近些,但对于这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方先生,孙焕向来尊重,大概是敬重其智慧。 平时与太子说话,他大多在场,太子听不出,他却听得出,方先生胸有韬略文章,看事看人总是高人一筹。 “原来是孙大人,只是闲来无事,准备去吃酒罢了。”方先生也客气回道。 孙焕拱拱手:“那先生方不方便赏脸,让在下同往呢。” 方先生一愣,随即点头:“那是自然,孙大人要是不嫌弃,尽可同去。” 孙焕笑起来,然后道:“那先生等我片刻,有消息要告诉太子,去去就来。” 方先生点头答应,孙焕匆匆进了内院,不一会儿又出来了,两人一同出了东宫。 两人一路说话,出午门,然后乘车向城中一代走去,两人边说边走,待到上了楼,孙焕注意到方先生落后半步,似乎有些犹豫,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这里是知秋楼,京城最高档,最昂贵的酒楼之一,方先生只是太子府门客,虽沾了太子的光,但说到底还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自然不可能富足优渥,在府中衣食都有人安排,在外囊中羞涩再所难免。 孙焕也未声张,而是似不经意的说:“我与方先生共事也有几年了,但因公务繁忙,琐事陈杂,还未有机会与先生共饮,实在遗憾,今日便请先生赏脸如何。” “孙大人客气了” 两人上楼,在三楼坐定,这知秋楼足足有五层高,越是往上,就越尊贵,坐在三楼也不错。 两人坐定,便有穿着得体的小二礼貌上来问候,两人叫了些肉食素菜,然后再加两瓶果酒,自然不是将军酿,但也比寻常酒好许多,而且滋味更是不同。 抬起头,只见柜台前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好看大字,下笔有力,神韵丰满“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让人看后心旷神怡,顿时整个酒楼格调再上一层。 孙焕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念出来,然后道:“都说平南王好才学,果然不假,随笔为两处酒楼提句,也是好句。” 方先生也笑了,然后说:“这平南王可怕之处不在才学。” “哦,那在何处?” 方先生说:“孙大人可知道,当初平南王初建听雨楼的时候,许多人笑他,说他用黄布挡灰,不懂事。后来开始处处学起来,也用黄布,就是不得精要,一知半解,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只知道依葫芦画瓢的学。 还没学会,听雨楼又改了菜品,其它酒楼一听也跟着学,又弄出些不伦不类的东西。结果菜品还没弄清楚,听雨楼又出新酒,大名鼎鼎的将军酿,这下好了,就是照葫芦画瓢也画不成,只能高价从平南王府买。 好不容易有了将军酿,听雨楼又出了果酒,还出好句” 说到这,方先生摇摇头:“众人都没冷静下来好好想过,只是一味想着听雨楼赚钱,我如他一般做就能赚钱,没想他为何要这般?结果到头来东施效颦,还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这就是平南王可怕之处,不知在这酒楼经营,孙大人不觉得他处处先人一步,快人一招吗? 有时甚至大家都无法察觉,被他牵着鼻子走尚且沾沾自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孙焕点头,也感慨道:“不过短短一年多,从京都大害的世子,到平南郡王、冠军大将军、京北转远使兼新军指挥使兼鸿胪寺卿,还有军器监少监 太子殿下说起时总说只是时势造人,他运气好罢了,可就算运气再好,若没本事,怎么可能如此得势” 看着窗外寒风习习,来往行人裹着大衣,冬天真的到了。 孙焕怅然,忍不住想到今年春天的南征,那是也可谓大好机会啊,天家十万大军,数百战船,浩浩荡荡,逆贼子拿什么挡?若是那时赢了,太子也必然风光无限,说不定如今已坐上开元府尹的位置。 可就是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却被白白葬送,太子殿下总说平南王机会多,可他自己何尝不多呢,甚至多过平南王太多,因为他是天家太子啊 孙焕无言,默默喝下一杯,然后道:“昨日皇后亲发书信,代皇上斥责平南王,说他代行江州事务拖沓怠慢,鸿胪寺也上下乱成一团,与金谈崩,在下方才就是把此事告诉太子殿下,殿下大喜之。” 方先生有些吃惊:“天家书信,孙大人怎么知道!” “嘘”孙焕连忙道:“先生低声!”随后他小声贴过去说:“东宫就在宫中,太子又是将来的皇上,天家书信乃由内廷司收发,内廷司中必然也有想讨好殿下之人在下只能说这么多了,方先生可千万不要与外人说道。” “孙大人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方先生拱手。 孙焕点头,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然后说起过去的事,方先生有些语焉不详,孙焕却知无不言。 他本籍真定府人士,父辈是一知县,后来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进了国子监读书,陈钰便是算得上他的老师,可像陈钰那样的大家,桃李满天下,自然不会记得他这么一个小小弟子。 “后来学成,本有机会回真定为官,朝廷也许以漠州知州之任,在下却选择留在京城,为太子府詹事。”孙焕道。 “为何不回去呢?”方先生不解,太子府詹事从七品,漠州知州少说也是正六品,若是大州,甚至有可能是从五品,正五品大官。 孙焕只是摇摇头,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西面太原,东面真定,这两府可都是抗辽前线,几乎年年都与辽人交锋,时时刻刻不得松懈,有时候日子过得都不算活着。” “不算活着?” 孙焕点头:“西面三交重镇,杨家大军;东面禁军轮值,魏节度使安边,可重镇守得住大道,遏不住小路。大局面上双方都没什么办法,可总归要争个输赢。 就像两个孩子置气,你打我一拳,就算不痛,我也一定要挠你一下,否则就是我示弱了。 边关上也是如此,大军过不去,小股骑兵匪兵却能时不时走小道过来,见到人就杀,看到东西就抢,粮食、牲畜、人,能抢就抢。 辽人以此为荣,辽国军士民众,甚至一些亡命之徒也会效仿,虽有些被边军抓了,杀了,可根本没人怕,他们本来就吃不饱,不抢哪来活路? 在那样的地方,有时候晚上眼睛一闭,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睁开眼,不怕你笑话,方先生,在下是真怕了,我不想回那地方去” 孙焕苦笑,他确实过怕了那样的日子,整日担惊受怕,不得安宁,一不小心就没命,活得人不似人。 他爹那个知县,到风头紧的那几季,比如秋收时,每天晚上都要吹着冷风到城头去睡,不因他是什么为民为国的好官,只因怕不知什么时候,辽人就来了,辽人要是杀进来,不管好官坏官都没得活。 孙焕知道话说出来方先生会笑话他,因为自他来国子监读书,到京城之后,人人都说着报效家国,人人喊着北上投笔从戎,酒楼茶肆处处听得到人们谈论这样的话题。 可他却完全相反,他想的是逃离边关,想的是南下,远离是非之地。 所以他一直不敢声张,很少结交朋友,怕被口伐笔诛,今日与方先生畅谈,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他也做好受到鄙夷之待的准备。 可没想方先生只是点点头,眼神中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忧伤,怅然笑道:“好啊,不回去也好。”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三百七十七、线索指向 “先生不笑我吗......” “有何好笑的,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想活得好点没错,谁不想呢。”方先生道:“只盼你真能如你想那般,在京城活得好好的。” 孙焕点点头:“我不如先生智计卓绝,只能做些粗事累事,但我不怕苦累,这些都能应付,太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总能好好在这待下去。倒是先生,依我看太子不是善纳良言之人,先生还需......多为自己考虑,不要触怒太子。” “哈哈.....”方先生一笑,举杯与孙焕同饮:“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是实在人,所以求好活一世,可这世上总有些喜欢胡思乱想的愚夫,不达目的不罢休,明知自己蠢,但却不知放手,念头不通达,只知愚行到底。”他边说边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自嘲。 “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人,古往今来也是这些方先生口中愚夫吧.....” ...... 李星洲在院子里烤串,火红的炭火熏得何芊脸蛋通红,正好御寒,旁边从内堂搬出来的桌上还坐着王珂和谢临江,王通,参林,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小小的院子里也热闹。 几人知道何芊是何昭千金之后也不敢怠慢,除去谢临江初入官场,参林、王珂和王通可明白何昭的分量。 开元府尹,太子担任之时正一品,位在平章事和枢密使之上,如果不是太子担任,就是从一品,仅次于平章事和枢密使。 而如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公年事已高,枢密使冢道虞更是,如此一来,何昭就是下一任宰相班子,几乎板上钉钉的事。 即便王通,身为当今宰相之子也不敢怠慢何昭。 谢临江依旧脸带愁色,王珂今天却意外的气色很好,不再像之前一般愁眉苦脸。 李星洲将烤好的羊肉串放过来,拉着何芊在他旁边坐下,一般来说,这种场合女子不得同席,可他不管,何芊有些别扭,但面对烤肉烤串,很快也就放开了。 几人稍有诧异,但在平南王面前也不敢多说。 “王珂大人怎么这么高兴,之前不是愁眉苦脸么。”酒过三巡,李星洲问。 王珂脸色微微窘迫,然后拱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不过下官之前确实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王爷用心良苦。” 何芊听了一愣,看他一眼,李星洲心里也诧异,这王珂态度转变这么快,这才过去几天呢。 见他脸色,王珂尴尬道:“下官这几日照王爷所说,抓了许多犯小事的小贼,不先陈其罪,而先问审,结果一审,十个里面五个手上有案底!”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十分惊讶。 谢临江道:“还有这样的事?” 王珂点头:“确实如此,光是这几天,以前在逃通缉的要犯便抓住将近一半,还有些没有案底的,也交代之前犯过事! 只是下官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抓这些小恶之人居然能顺藤摸瓜,找到大恶之徒,王爷如此安排,只怕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王珂话音一落,几人都惊讶看向他,李星洲一笑,他总不可能从心理学概念跟这些人解释,只是没想作用这么快而明显。 昨天一大早,他刚收到京中皇后来的家书,说是皇后家书,其实李星洲明白里面的话都是皇帝想说的。 之所以写成家书,只因皇帝还在保护他,若来的是圣旨诏书,那么朝堂之上估计都是参他的声音。这说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大多百姓都是内心向善的,他们所以为恶只不过当下环境让他们不得已而为之,小乱,自然可以像王珂所说的那样,自下而上。可江州的情况不同,江州是大乱,大范围波及,只能自下而上。如果百姓都遵纪守法,可那些本就性质恶劣,早已习惯违法乱纪的人是改不过来的,自然而然就暴露出来。”李星洲一边吃着肉串一边解释,希望能糊弄过去。 王珂拱拱手:“王爷高明,在下之前还是再三反对,如今想来实在短视,愚昧无知......” “哈哈哈,王判官无须介怀。”王通插话:“圣人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平南王此举就是以小善救大世,济生民,圣人之言果然真知灼见啊。 你看看外面的学子文人,各个满腹文章,却都忘了初衷啊,他们就算再笑平南王,再笑我官府,可江州如今是什么景像?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才过两月,如今至少也是井然有序,少有违法乱纪,和之前有天壤之别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珂点点头,看样子也觉得王通说得有理。 李星洲扶额,两个书呆子...... 然后问他感兴趣的东西:“王大人从他们口中审出什么东西没有?”江州底层秩序回归,可最终毒瘤不得不拔,他最近慢慢在酒楼茶肆,烟花之地打听一些风声,但收获甚微。当然,去烟花之地也是为了工作嘛。 王珂拱拱手道:“王爷,下官确实打听出许多有用的消息,但是最有用的莫过于渡口边一处叫河边楼的地方。” “河边楼?”几人的好奇的靠过来。 王珂点点头:“据许多犯人交代,他们只要每月头七天,到河边楼。 找前台掌管的说‘有没有山西三交茶’,掌柜不说话,就再问‘有没有瓜州活钓的鱼’。 这时候掌柜就说‘没有,只有江州网捕的’,就说‘来一斤二两六钱,要去刺带皮’,掌柜就让上二楼等,到时上去缴一贯的‘保头税’,一个月内,就算犯事也保无事,进了大牢也能出来!” 几人听得入神,王通越听越气,最后脸色涨红:“岂有此理!这视王法为何物,视我官府为何物!本官这就派人缉拿,抄了河边楼。” 李星洲摆手:“王知府稍安勿躁,如果有能力捞人出来,说明背后很可能就是官府的人,这样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等你手下到的时候,只怕早就人去楼空了。” “这......”王通说不出话了。 李星洲道:“总之今晚的话,不要外传,王珂大人那边继续审问,审出来的人不要让他们出去,走漏风声。” 他想了想又叮嘱:“既然之前在衙门大牢里的人可以出去,说明衙门大牢靠不住,以后人都交给厢军看管,抓了也直接带去城外厢军大营审问,至于其中费用,从我府中账房支出。” 参林连忙道:“谨遵大人令。” 李星洲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一锅绝不小,不知要端起多少人来。 三百七十八、初漏马脚 三百七十九、后手安排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牵挂,妻子儿子,老父老母,好友红颜等等,若是惹了那些不要命的,他们可不会跟你讲规矩,也不会讲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道理。说白了,我光脚,你穿鞋,你敢动我,大不了同归于尽,要想我不动你,就给好处,这就是流氓之所以为流氓的逻辑。 “这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亲戚?”李星洲问,这人决计脱不了干系,他几乎瞬间凭借直觉断定。 周勇摇头,“不大清楚,没怎么听说过。” “你们两下去帮我查查,看看这人的家世。”李星洲吩咐:“不过要小心些,不要强求。” 两人高兴领命:“放心吧王爷,我们定能查个清楚。” 河岸那边,公鸡进了楼,一时视线被遮挡,看不见了。 ...... 公鸡一进来,热闹的人群识趣让开条道,他大摇大摆走向柜台,也不避让,来往人纷纷让开,不敢挡他一下,其中一个太急,还摔一跤,也没人敢笑。 他话也不说,径直进入后堂,身后慢慢才再次响起说话声。 光线暗下来,公鸡低下头出了后门,是一条小巷,没有人烟,走百步不到进入巷子深处,四个人已经等在那,身下还按着一个精弱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见公鸡,便哭喊着求饶起来:“鸡爷饶命,爷饶命啊!” 公鸡走上去,“放开他。” 几人松手,那中年人才站起来,突然被公鸡一脚踢中肚子,头上青筋直冒,捂着肚子跪下,再站不起来,公鸡毫不留情,拳打脚踢,那中年人蜷缩在地上抱着头,根本不敢出声,又疼得叫不出来。 不一会儿,打得头破血流,嘴角吐出血来,公鸡才收手骂道:“t,劳资给你两个月了,还交不上钱,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半个月不给钱,剁你个手指头,你以为劳资跟你说着玩!” 说着他对着地上的中年人吐了口口水,“给劳资把他手指切下来。” 几个手下大笑这就要动手,那中年人终于喊出声音来,但被其中一人捂住嘴含糊不清,两个他按住,另外两个掰住他的左手食指,公鸡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惨叫。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可这次却心烦意乱,不是因为这次的事,而是最近他手下的莫名其妙人越来越少,有些走了,还有好些直接被抓进牢里,去找姐夫府上找不到人,迟迟没有半点风声。 公鸡也一脸纳闷,这些蠢货怎么就会被衙役一抓一个着呢?才十几天,每天都会逮着几个,衙门的人用了妖法不成,能一眼看穿人都干了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他恶狠狠捶了一拳手边砖墙,心里想着还是再去姐夫家看看人在不在吧,他不知道最近江州是怎么了,也不明白哪里不对,总感觉什么事都不顺,做什么都被要小心翼翼。 到底哪来不对,他说不出个头,可心里有些慌乱,以前看见那些衙役,他都不放在眼里,他们敢拿自己如何?现在看到官差衙役,都要下意识避开走,免得撞见。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他大吼着用头去撞路边的墙,吓得几个刚好路过的人匆匆跑开。 ...... 天色黄昏,山庄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正好是女工回府,加上新军,府中有五百多人吃饭,自然热闹。 后院,门前站着两个新军军士值守,比起前院也安静许多,何芊安安静静在一边拖着下巴听着,也不多话,王珂和谢临江则向李星洲汇报着这几天的安排。 “按照王爷吩咐,如今但凡审理出的,抓住没审的人,都转到城外厢军大营关押,而且在那地方,很多人出乎意料的老实,一问就交代。”王珂高兴道。 李星洲一笑,能不老实,这就是心理压力,人的心理防线总是有极限的,一旦压力过大就会崩溃,全副武装的厢军给予的压力,绝不是衙役能比的。 “王知府那边呢?”李星洲问。 “知府大人也按计行事,安排交代了城门门吏,保证没人能跑脱。”谢临江道,他负责和宁江府衙门的沟通。 李星洲点头,让何芊把当初给他行贿送礼的礼单拿来,然后说,“我照着这礼单排查了一下,既给我送礼,又在职权之内,能方便从大牢里捞人出来的有这几个。 刑房房官正之龙,吏房房官勾立欢,牢头张贵,还有副牢头钟俾,这四个人一定要盯好了,就算被发现也不能让人跑了,如果不出意外,十有**河边楼背后的人就在这几个当中。” 谢临江有些不解的问:“王爷,属下还是不解,就算他有能耐从牢里捞人,那也不过是个小鱼小虾,何须如此费力抓这么一个人。” 李星洲还没回他,老道的王珂先道:“谢公子,请你想想,这河边楼背后的人从牢里捞人那么多年,难道就没人看见,没人察觉吗?诺大的府衙,每天几百号人公干,就没一个察觉知道吗?” “不是不知道,是不说,是沆瀣一气!他背后必然有人护着,为什么护着想想也容易,有些官吏,有钱人,家里人犯事犯法,进了衙门大牢,不都得靠着河边楼背后的人给他们捞出来。”王珂严厉道。 谢临江愣住了,初入官场的他显然没想到事情可以牵扯这么广。 “所以,只要抓着河边楼背后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把江州的害虫都给揪出来!”说到这,王珂这腰部微弓的老人眼中闪出火花,炯炯有神。 谢临江也叹服:“王爷高明,下官实在想不出这道理,原来两个月前王爷新到任就收受贿赂就是为了今日!真是未卜先知。” 李星洲一笑,他可没这么神,也说不上什么未卜先知。 这种事主要是他前世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所以能抓住重点。那只是铺路,最重要的还是效仿纽约,利用环境暗示让江州底层秩序回归,然后让那些习惯违法乱纪者暴露出来,有安定的大环境,才能治那些真正的害虫。 “差不多可以收网,不过还是要小心有人鱼死网破,所以我还有些安排。”李星洲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提笔写下书信,交给谢临江:“明天一早,你亲自将这封信交给参林,不要让外人看。” 谢临江点点头,如今他对王爷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王爷放心,下官定能办好!” 三百八十、王通的神来之笔 十一月中旬,天寒地冻,江州天空阴云密布,江州知府王通一纸《告民书》粘满大街小巷。 不得不说,王通做官是差了一点,但让他写文章,却是一流的,不容置疑,而且他这文章大有作用,一下让江州的局势逆转。 要说起文章改变世界的趣事,历史上也有不少。 最有名的莫属陈琳讨贼檄文,李星洲向来最喜欢这段,《三国演义》中更是写得精彩万分,而在老版电视剧文戏演绎到巅峰。 陈琳是有名文士,建安七子之一,袁绍攻打曹操之时,让陈琳写过一纸笔伐曹操的檄文。 后来袁绍大败,曹操攻下邺城之后抓获陈琳,怒问他骂自己便骂,为何要辱及父母?众将要求杀陈琳,曹操却没杀他,令他带上当年檄文,同去墓前祭拜袁绍。 待到墓前,曹操让陈琳将当年檄文拿出来念,檄文写的自然文采华丽,却又十分恶毒难听,通篇都是变着法骂曹操的话,手下众将听不下去,纷纷要求让他别念。 曹操却坚持让陈琳继续念,高声道:“念!为何不念,当年此文传至许都,我方患头风,卧病在床,此文读过,毛骨悚然,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才能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与其决一死战。” 说罢曹操怅然大笑:“真乃檄文如箭!此箭一发,却又引得多少壮士尸沉沙场,魂归西天。 我曹操不受此箭,壮士安能招魂入土,夜枕青山!星光殷殷,其灿如言,不念此文,操安能以血补天哉!” 众人皆默,陈琳便高声在袁绍墓前念完檄文。 至于陈琳,曹操爱其才而不咎,署为司空军师祭酒,使与阮同管记室。后又徙为丞相门下督。建安二十二年(公元二一七年),与刘桢、应、徐干等同染疫疾而亡。 这就是对文字力量的精彩描写了,正如曹操所言,星光殷殷,其灿如言。 王通或许比不上陈琳,但与百姓天下人说清事却绰绰有余,当然他是从刘备遗诏中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出发去说的。 刘备一身飘零,四处碰壁,可所到之处百姓爱戴,上层社会敬重,大概就是因为如此。 李星洲没说什么,他自然是无法与百姓说清的,而且有些事,不说更好,就好现代的很多大公司,国家,都会有意无意利用心理学的知识来引导民情大势,许多心理暗示在一些公共环境中,或是广告,书籍,影视等等,而大众往往是不知道的。 但并不是说这些心理暗示就是不好的,基于共同利益的引导是有利的。 王通《告民书》中将他救江州的方法简单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概括,既能为大众接受,又能浅显易懂的说明他所为的道理。 当初刘备并不懂什么所谓的破窗效应,但他在遗照中教育儿子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若是具体施行是十分附和破窗效应要求的,细微的负面行为传达出的东西将会被不断加强然后放大。 刘备只是根据人生经验,单纯觉得其是对的;而后人经过科学的心理研究,归纳总结得出理论;二者并不冲突,只是一个更加浅显易懂,一个更加理论化专业,深层次的剖析。 配合着王通的文章,《告民书》一经公示,张贴满江州大街小巷,百姓围观,书生诵读,短短几日就引起巨大反响,很多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江州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平南王和官府要这么做。 或许两个多月前,少有人察觉,但是一天天变化的累积,乃至今日,已经十分巨大。 这就好比高中时候和你一起逃课,一起打游戏的同桌,或许他和你不同的只是在于每天多用一个小时坚持专心学习,多进步0.3分,起初你觉得没什么,大家都差不多,0.3的差距难以察觉,可等到三年之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和人家已经差三百多分,就是清华和专科的差距。 江州的变化也是如此,起初并不明显,很多人甚至能以察觉,但经过七十多天的累积,量的积累,已产生质的变化,江州秩序已经回归,街道逐渐变得干净热闹如初,甚至更胜一筹。 三百多个女工,解散了一些,最终只留两百人,就足以应付街道各处打扫,而这些人会慢慢转到知府衙门下,归属衙门管辖,由衙门派发工钱,以后成为江州常设人员。 《告民书》里,王通文才斐然,先是回忆当初江州的糟糕处境,还有纷乱环境,然后在陈百官束手无策,突出困局之难,留下悬念。 随后说到与平南王商议对策时平南王提及的举措,扫街擦墙,贴告示之类的小事,说他心中不解,随后被平南王一番高深说教,“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点醒。最后再结合两个多月后如今江州局势来说,称颂平南王深得古人之精要,聪慧明理,治乱有方。当然,言下之意也有夸赞自己的意思,因为官府也不怕被人嘲笑,全力配合平南王。 总的来说,光是写出来就已起承转合,**悬念样样俱全,配合王通华丽辞藻和清晰的叙事逻辑,连李星洲看完也有一种“我t来这么英明!”的感觉。 不过李星洲以人格担保,这《告民书》真是王通自发写的,以宁江府衙门的名义发布,大概是王通心中有愧,所以把自己写得这么高大上吧。 虽比不上陈琳的檄文,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但王通的《高民书》一出,反响也十分巨大,早有苗头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经过两个多月的沉积,就算再傻的人也发现江州变化之大。 平日里茶楼酒肆,说书卖唱,闲谈书生,话题也从如何笑平南王,变成如何吹捧平南王英明神武,智计高绝,而且随着此文一出,江州百姓更加自律自爱,自觉维护江州秩序。 这是自我认同和自我肯定的满足感导致的,推动江州人众志合一,在维护自己家园秩序方面变得空前团结,自觉遵守法纪,告发违法乱纪之人,人人积极向上,江州城充斥洋溢着勃勃生机,居然有人自发每天早上起来打扫门前街巷。 一时间这种行为还成为一种时尚,人人称赞,从普通百姓,到大户人家,纷纷效仿。 破窗效应不只有负面的意义,自然还有正面的意义,一个微小的负面信号会起到不断放大,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反之,正面的信号亦然...... 这就是破窗效应带给人的启示,也是曾经拯救纽约市千万人的知识。有时人们都说知识就是力量,但许多人对这种力量是没有直观感受的,因为它影响太广,范围太大,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王通这一下可以说神来之笔,恰好凑上了,李星洲都有点想笑,没想到他这个不靠谱的岳父干了那么多辣眼睛的事,却在这时候突然展现出他的才能来,可谓神来一笔。 这一下,平南王名声大振,宁江府一代民心所向,做起事来更加简单。 ....... 屋外传来吵闹声,张贵心中一紧,连忙然妻子去查看,不一会儿,妻子进来告诉他没事,只是邻居的孩子玩闹而已,也不懂他为何疑神疑鬼。 “你这些天是怎么了?”妻子不解的问。 “老爷们的事,你一个妇人家不要问!”张贵不耐烦,妻子不敢说话了,他来回踱步,又吩咐人去帮忙打两斤酒回来。 三百八十一、张贵末路 三百八十二、真正幕后 三百八十三、玉面狐狸 现在他手下牢监进去了,肯定抗不住,很快就能到他身上,他不跑不行!要是光脚跑,平南王是京北路转远使,可调集各处厢军,他根本是跑不掉的,只能盼着同知大人准许,将他调出宁江府,只要不在宁江太原,他就安全了! 所以就算散尽家财,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张贵垂头丧气,回到家中,妻子已经收拾好东西,他准备挑选些贵重的家当拿去卖了,凑齐两万五千两银。 他的钱自然不能都放在家里,大多存在银庄,还有些埋在河边楼的后院里,他准备连夜都弄出来,凑齐了明天一早送同知大人府上去,谋个生路。 至于为何短短两个多月,他竟走到这地步,张贵懒得去想,也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妻子一边打扫院子,一边道:“大概又是邻居家的孩子玩闹。” 这次却不是邻居玩闹...... 不一会儿,十几人破门而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团团围住他家小院,妻子吓得大叫,张贵手脚发软,他虽心里绝望,但多少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来得这么快。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两个人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旁边陪同一位落后半步的老人。 那老人他认识,是宁江府判官王珂,能让他如此恭敬陪同的年轻人,那身份自然显而易见。 张贵拉过妻子一下跪下,大哭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平南王用一种让他害怕的平静语气,似乎饶有兴趣的说:“真没想到,最后的关键居然是你这样一个牢头,说说看,王恺要你多少银子?” 张贵呆住了,平南王怎么知道的!一下说不出话来。 “不说?”平南王示意,王珂上前,一连念出二十三个官员的名字,大到经历司经历,一房长官,知县,小到房吏皆有,各个都曾经和他有关系,都让他帮忙办过事。 这下张贵彻底瘫软在地,叩首哭到:“王爷,小人坦白,小人如实交代,两万五千两,他要两万五千两!” “你有这么多吗?” “如果变卖一些家资,能凑出来.......” “像你这样的,我以前一般直接杀了,你也知道我在南方杀了不少人,不怕多你这个。”平南王淡淡道,张贵手脚发软,心提到嗓子眼。 “不过本王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做好了,你去北方充军打仗。” 张贵连忙点头,一个劲的磕头。 ........ 从张贵家出来已经到到昏黄,冷风习习吹个不停,李星洲披着貂裘大衣,整个人暖烘烘的,心里却格外冰凉。 王珂跟在他身后,李星洲一笑,对王珂道:“王大人知道吗,皇帝让我治定江州,总共给了两万两银子,结果这一个小小牢头,手里就能拿出两万五千两来,哈哈哈.......” 王珂说不出话,痛心疾首道:“王爷,那都是民脂民膏!” “再想想,他一个牢头能拿两万五千两,那敢跟他两万五千两银的同知大人家里又有多少?” 王珂说不出话了,李星洲也没说,有时候就是这么触目惊心。 孔子曾经说,世道要是安定,身为士人还贫贱是可耻的;世道要是混乱,身为士人还富贵是可耻的。江州乱做一锅粥,那些嘴里天天尊奉孔夫子的人何止是富贵啊,简直都快成个小国库了。 对张贵动手的同时,厢军清缴河边楼,不同的是李星洲下了命令,让厢军多带弓弩,稍有不对,可以立即诛杀。 既然能玩远程,为什么要肉搏? 果然,其他人还好,那公鸡负隅顽抗,身中七八箭,还冲上前打伤两个厢军军士,最后撞断楼梯护栏,摔到一楼起不来,血流了一地,过了一刻钟才慢慢咽气,到死还瞪着大眼睛,这样的人稍有疏忽,就要出人命。 厢军军士随后根据张贵的交代,在后院挖出九千多两现银,足足用了两辆车来拉,引来众多百姓围观,拍手称快,可谓人赃并获。 谢临江看后大喜,:“这下有张贵在手,人证在这,我看这些人如何狡辩。” 李星洲却摇摇头:“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一同反过来咬张贵一口。”因为这毕竟是人治的时代啊,众口铄金,如果到时候二十三个官员都反过来咬张贵,那就说不清了。 不过也好,既然这样,他少说也是个郡王! ...... 黑豹子带着手下,有老黑头,还有自己亲兄弟,拢共十几个人,站在山头。身上披着三层御寒的羊皮衣,这和朝廷那些皮甲可不同,羊毛没有除去,还能御寒,不过对刀剑几乎没什么防护作用,更不用说朝廷的强弓劲弩,所以他们向来不会傻到与官兵正面冲突,除了玉面狐的人。 这里处在太行山西侧中段,昨晚才下过雪,地上还有薄薄积雪,山顶很冷,众人呼出的气也很快变成白色水汽。 “老大,这玉面狐叫我们来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老黑头不解的道。 几人找了块石头坐下,黑豹子一边搓手,一边道:“鬼知道,不来怕不得安宁,玉面狐出了名的大胆。” “怕他们作甚。”有人小声道。 黑豹子也没追究,他也心里不爽快,但玉面狐连杨家军都敢惹,就不会怕他们这伙人,既然他们好声好气的传话,那就见见也不怕,反正他带的人都是寨子里的好汉,也不怕对面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候,山下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连忙起身,向下看去,之见山下一片热闹,十几人穿着花衣,身前还戴着大红花,中间八个人抬着一顶大轿子,伴随锣鼓声正往山上走来。 众人都看呆住了,“这是什么?” 等了差不多两刻钟,伴随一路吵闹,八抬大轿终于到了山顶,十个个汉子穿着皮甲,挂着红布花,分前后跟着轿子。黑豹子众人戒备起来,手都摸住怀来的刀把,以防万一。 隔着十几步的样子,轿子落在积雪面上,伴着轿子走一个年轻女子停下,轿帘没有打开,她上前字正腔圆的说:“几位好汉久等了,我们家主人有规矩,少于八人的轿子不乘,超过四岁的羊不吃,山脚的水不喝,所以走得慢。” 黑豹子一愣:“你家主人就是玉面狐狸?”他指了指轿子。 “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当娘娘官的。”黑豹子不屑,众人大笑起来。 没想那侍女也不生气,“没错,我家主人本来就是官,乃是大西夏国三品忠勇大将军!” 三百八十四、西夏的影子 山顶,风吹白雪,寒意逼人,黑豹子一下愣住,以为哪来听岔,又问那小姑娘:“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家主人乃是西夏国正三品忠勇大将军!”小姑娘挺起胸膛,认真道,语气间十分自豪。 黑豹子忍住笑,回头问老黑头:“老黑,咱们可都是粗人,你跟咱说说,这忠勇大将军是个什么官?” 见人群看过来来,老黑头煞有介事站出来:“老大,老头我还是读过几年书的,这西夏国忠勇大将军,和我们景国冠军大将军一样,都是正三品的大官,比知府还大哩。景国的冠军大将军就是江州那位平南王,天天扫大街的傻子,这么看来什么西夏国的忠勇大将军也是一样,八成是专门扫大街的,哈哈哈!” 老黑头说完,众人大笑起来,黑豹子也开怀大笑。 那小姑娘才反应过来是取笑他们,顿时怒了,一挥手,站在轿子后面的一排大汉上前,这时黑豹子一下笑不出来,大概二十个汉子,裹着大皮衣,戴着红布花,人人手中拿着的都是强弩! 老黑头也不笑了,众人还在笑,慢慢发现老大面色凝重,便不解的慢慢止住笑声。 老黑头年轻的时候被抓去当过兵,还上过战场,他知道这强弩,弩臂都是上好杉木,要用油煮过,晾晒好几个月,弩弦用的也是牛筋,取自牛背上紧靠牛脊梁骨的那块的大筋,景国禁止随意杀耕牛,所以牛筋难得,加之还需要能工巧匠才能制成。 这种强弩威力可怕,百步之外可以取性命,五十步内威力最大,十步之内就是铁甲也有可能射穿,因为弩矢短而粗,比起箭矢更不容易断,速度更快。 加上巧妙的设计,平时能开两石弓的汉子,至少能开四石的弩,而且弩不比弓,张弓要气力维持,瞄准要快,要想射得有准头,少说好几年苦练。 而弩不一样,弩一上弦,可以从容慢慢瞄准,新兵稍加训练,就能有准头,天生带力道。 他们不敢跟官军硬碰硬就是这个道理,若能贴身拼命,他们根本不怕,可要是官兵有了准备,他们根本没有能防住强弩的铁甲,半寸的木板也能射穿。 这二十几张弩,就他们身上的羊皮,根本是挡不住的,所以黑豹子一颗心瞬间悬起来。 可这样一张弩,少说值得两头羊,玉面狐狸哪里来这么多!他心里十分奇怪。 怪不来他们刚和杨家军交手,原来是有依仗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黑豹子质问。 年轻女子一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家主人是西夏忠勇大将军!” 黑豹子不理会她,隔着几个大汉对着轿子喊话:“有什么出来面对面说,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就不是好汉,女子在外,不方便抛头露面。”轿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黑豹子一愣,明白过来,原来这玉面狐狸是个女人! 黑豹子皱眉,他之前从未见过玉面狐狸,也没跟玉面狐狸的手下的人打过交道,但听说过和玉面狐狸有关的事,却从未想过这玉面狐狸居然是个女人! 黑豹子一边示意众人稳住,因为对面手中有强弩,一边问:“我不管你是男是女,只问你到底是谁,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黑头领不用紧张,我早就说过,我是西夏国忠勇大将军,也是玉面狐。”轿子里传来声音,黑豹子听着,揣摩着这玉面狐狸大概的年纪,估计年纪不小,因为一排带弩的汉子,他也不敢靠过去。 “我找你们,不为别的,只为给你们指条出路。” 黑豹子好笑:“出路?我们现在就活得好好的,不用你说。” “是吗?做贼?你可以为贼,你身边那些兄弟也可以做贼。可你们想过没有,再过十年,二十年呢,等你老了,你身边兄弟都老了,到时候怎么去抢?让你们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都跟你们一样,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做贼吗?”玉面狐狸笑着说。 “这犯不着你管!”黑豹子打断她。 “哈哈,我看你心里其实也怕吧! 世世代代做贼,一年到头生死未卜,不得安宁?你们是对得起自己,反正自己的命是自己的,可你们子孙后代呢?就因为你们做贼,他们也注定只能做贼!”玉面狐狸厉声道。 黑豹子身边的弟兄们都沉默了,他脸色不好,但也没说话。 “那又能如何,难不成还归顺朝廷?”他自嘲道,他们这些人,与朝廷有着血海深仇。 那些仇恨从小就由父辈告诉他们,伴随着他们成长,影响着他们对世界的看法,他们已经算是比较能放下的,即便如此,也世代与景国朝廷为敌。 而像熊寨那些放不下的,更是与朝廷不死不休,时时刻刻无不想着让景国血债血偿。 “朝廷?什么狗屁朝廷!”玉面狐狸声音一下高起来:“我们本来就不是景国人! 太行山以西,直到吕梁,都是汉家子弟,是汉国子民!你们都忘了,当初景国如何焚太原,活活烧死我汉家子弟吗?这血海深仇,迟早要报!” “现在的出路就是依附西夏国!你们不是好奇我这些强弩是哪来的吗?就是从西夏朝廷手中要来的,只要依附西夏国,就能有钱粮,有装备,到时候就能报血海深仇!”玉面狐狸厉声道。 黑豹子心中一震,有些明白过来,这玉面狐狸背后真有西夏国撑腰,怪不来那么厉害。 “怎么样,你好好想想。” 黑豹子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事,他吐了口唾沫问:“那西夏人想让我们干什么?” “抢威腾!” 此话一出,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威腾又叫威州,本身不是个大城,比一般县城又要大上一些,最重要的是,从京北路征收运往太原的军粮都会走威州,现在是冬天,秋收的粮大概都已经囤积在威腾城了。 “你开玩笑吗?靠我们这些人!”黑豹子反问道。 三百八十五、就是你的银子 “不止,还有熊寨的,外加山北面一带各处寨子,西夏国还会为我们提供强弩、硬弓。” “好处呢?” “威洲粮食大家分,要是抢成了,西夏还给百万钱,也一起分。”玉面狐狸道。 黑豹子还没说话,他身边的老黑头小声道:“老大,这要是成了,估计够我们吃两年,可北面代州、宁化、保德的大头兵,要饿着肚子跟辽人打了。” 黑豹子没说话,摸着下巴静静思考,“我们要是不去呢?” “话都说到这了,黑头领心里没数?”玉面狐狸声音冷下来。 “我只是问问。”黑豹子心里明白,要是不答应,他们今天就走不下这山,而且山北面的寨子,甚至熊寨都听了这玉面狐狸的话,他们要是不从,寨子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什么时候干?” “腊月十二,我找人看过,是个好日子,到时候你们寨子最少出八百人。” “五百,最多五百。”黑豹子伸出一个手掌,“再多拉倒。” 轿子里久久没话,众人都紧张握住怀里的刀,凄冷的山顶寂静下来,直到轿子里传来一声“好”打破寂静,凝重的气氛才消散。 “腊月十二前,你带五百人到腾威南边的露水谷跟我们汇合。” 黑豹子没直接回她的话,“威州要是抢成了,我们不要钱,折算成现粮,该多少就多少,少了半点,我们到时候走着瞧。” 冷风习习,山顶积雪开始融化,玉面狐狸没说话,黑豹子一招呼,带人走了。 下到山腰,黑豹子就催着大伙赶快走。 “老大,我们真要给西夏人做狗啊?”老黑头一边走一边道。 黑豹子回头,“劳资可不管什么景国西夏,大家活得好才是大事,跟谁干都是买卖,干完谁理会它。” “所以老大才要粮不要钱!” “这不废话,要人钱就要看人脸色,到时候我们拿了自己该得的就走,管他什么狗pi西夏国,玉面狐狸那什么大将军还沾沾自喜,还想着讨好西夏朝廷,等她要是被杨家军逮了,看到时候西夏人敢替她说话不!” ....... 十一月初,在李新洲秘信之下,刚在南方做完生意,准备北上王府,带着大批白银、金子入库的起芳和她的“起芳”号大船直接北上,连夜停靠江州渡口。 起芳一下船,见到李星洲和他身边跟着大冬天依旧活力十足的何芊小姑娘,顿时取笑道:“我说王爷怎么不舍得回王府,原来是在外面有个这样的小美人相伴啊。” 何芊一下闹了大红脸,李星洲摇摇头,也没计较,起芳这人就这性格,他找来起芳自然是有用的。 张贵如实交代,所有牵扯进来的官员都被李星洲“请”到转远使府来,待他让王珂念出张贵供词之后,许多人脸色当时就变了,可几个反应快的人立马同时咬定张贵是诬陷他们,又说让他不要听信谗言,不能只听一家之言,要求与张贵当场对峙。 李星洲哪会不知道他们心思,这些人人多势众不说,其中几个还位高权重,比如带头的同知王恺,张贵上来敢不敢说还不一定,就算说了,说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到时候诬告的事情就落实了,李星洲可不会给他们与张贵对峙的机会。 ....... “王爷,事情都讲究有凭据,张贵一个下人,一个小小牢头,就凭他几句满口胡言,王爷怎么能轻信呢,请王爷三思啊。”王恺拱拱手。 李星洲笑起来:“不错,张贵只是个小人、下人,说话自然不算什么,不过不只张贵,还有人也要告你们。”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说着在他示意之下,衙役将几袋划开的米抬上来。 李星洲道:“这几袋米可是王恺大人送给本王的。” 王恺疑惑,又想到当初他在米里藏了银锭,几袋米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五百两,是试探的意思,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平南王什么都没说....... “这......”他还在犹豫,李星洲直接从案桌上抽起一张礼单:“本王这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正是下官所赠!”王恺不以为意,给上官送礼,人情走动,本来就是合情合理,朝廷也不会反对。 “那就好。”李星洲点点头。 “你倒是有心,本来本王以为你只是送些米面,没想到送的居然是银子。” “王爷客气,下官只是略表心意而已。”王恺拱手笑道,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在古代,给上官送点银子根本算不上什么贿赂,都叫人情,只要数目不是十分不合理,都是没什么问题的,唐宋还好,官员待遇高,就算不贪,也能过得很好。 到了清,官员工资非常低,有些官甚至直接没俸禄的。说白了就是朝廷告诉你,自己想办法,你自己去走关系,自己去用官赚钱吧,朝廷都是默许的。 所以清时一个知府年俸差不多一百多两,却是真正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连清知府都这样,何况那些不清的呢? 李星洲想治这些人,张贵靠不住,他们会说张贵只是一家之言,污蔑他们。 以贿赂上官定罪不行,因为这是人情走动,大家都是默许的,但他非给这些人安个罪名弄下去才行,否则江州以后还会出事。 他拍拍手:“来人,呈物证上来。” 不一会儿,两个衙役搬来一小堆金条放在米袋旁边。 “一开始,本王也觉得没什么,可后来本王在同知大人的米袋里发现了这些,折算成银子得有上万两吧。”李星洲慢悠悠的指着一堆金条问:“王大人,这就很奇怪了,你一府同知,年俸不过一百五十余两,哪来这么多银子?” 王恺一愣,摇摇头:“王爷,这不是下官的银子。” “不不不,这就是你的,你都承认米是你送的,本王这里也记得清清楚楚,金条从米袋里拿出来,那这自然就是你的。” “王爷!”王恺有些慌了,连忙辩解:“下官只在里面塞了五百两!还是银锭,不是金条啊!” “诸位都听见了吧,王大人自己承认塞钱,既然塞了,又被本王拿出来,那就是人赃并获啊。”说着李星洲一拍桌子,怒呵道:“好你个宁江府同知!年俸不过一百余两,送礼却轻轻松松拿出上万两!不是贪赃枉法哪来这么多银子?这不是民脂民膏是什么!王判官,你觉得可有道理。” “这......有理,很有有理。”王珂面朝天花板点头。 “王爷,那不是下官的银子啊!不是啊!”王恺吓得跪在地上大哭道。 三百八十六、整肃江州 不只是王恺,李星洲高高站在上方,指了指余下其他人:“你们都是,所以本王已经下了文书,让人到你们家中搜查脏银。” 并让衙役搬来金银,一一对列,这下,众人一下炸锅了。 “这不是下官的银子,王爷,下官送的没那么多,只有几百两,没那么多!” “这是诬陷,诬陷!无凭无据,怎能如此!” “王爷,下官清清白白啊,天地可鉴......” “王爷......” “.......” 一时间,朝堂杂乱。 之所以把这些人集中过来,其实就是为了方便抄查他们家中而已,如果这些人在家,厢军也不敢下手。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而今江州百姓,半数官员都站在他这边。特别是知府王通,要知道王恺是他岳父王通的堂哥,李星洲找王通谈过此事,没想他那这个老丈人有着书生的迂腐,也有文人的气节,表示无论如何,宁江府衙门都会全力支持,即便自家堂哥,也不能逍遥法外。 如此,大势已成,差的就是雷厉风行的动作还有借口。 好几个官员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门口衙役死死拦住,大堂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候绪县知县站出来,义愤填膺道:“王爷,下官一生为官对得起自己良心,上次还在城中与黑山匪寇厮杀,身受好几处伤,也不曾有半点退缩!我等读书人自有气节,如今王爷无凭无据,又是污蔑下官,又是抄查下官的家,实在难受此奇耻大辱,愿以一死以证清白,以正大义!” 说着就要往柱子上撞去,周围衙役吓到了,连忙拉住他,场面更加混乱。 李星洲俯视一眼,对两个衙役道:“放开他。” 两个衙役呆了,相视一眼。 “放开!”李星洲又道。 他们这才慢慢放开手。 他对那知县道:“你不就是想撞柱子吗?撞吧,现在没人拦着你了,你想怎么撞就怎么撞。”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绪县知县先是震惊,随即又一脸呆滞,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撞啊,本王等着你撞呢!怎么不撞了。”李星洲干脆坐下来,翘着二郎腿像看戏一样看着他。 对于心理学者而言,任何细节都传递着重要的信息,特别在这关键时刻,他一直精神高度集中,这些人言行举止,细微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这绪县知县装作义愤填膺的愤怒样子,可他鼻孔却不由自主放大,眉毛一端上扬,这是本能,人是难以掩盖本能的,这都暴露他内心十分恐惧,既准备慷慨就义,怎又会十分害怕呢? “你以为本王不明白你心中所想,想吓吓我,反正我是个小孩,该没见过大世面,吓一下或许有用。如果实在不行,就真撞个头破血流也好,只要一个人流血,这案子就不敢继续查下去,这时候总有要要站出来是不是?”李星洲嘲笑道:“这么看来你倒是讲义气得很啊。” “王爷......王爷说什么下官不明白.....”绪县知县连连摇头,额头已经流出冷汗来。 任何一个王朝,随着时间的推移,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从上至下都是如此。因为资本会逐渐积累,最终形成阶层分化,这是资本的规律。而人脉也会积累,最终的结果就是党争,这是人脉的规律。 很多王朝最终都是亡于结党争,景国到如今也有了百多年,有这样的局面并不奇怪。 “不明白,你接着撞或许能撞明白了。”李星洲道。 “王......王爷.......” “怎么不撞了,啊!”李星洲面若寒霜,众人吓得都不敢说话。 “你们两让他撞,他不是说要撞吗,不是说要证明清白吗?给本王撞!没撞死不能停下。” 两个衙役按住他,就要往柱子上撞,这下那绪县知县吓得哭喊求饶起来,衙役犹豫一下,但见王爷没改口,就真按着他的脑袋往柱子上撞。 才咚咚撞了两下,他已经疼得大喊大叫,不一会儿前额就血流出来,众多官员胆寒腿软,吓得说不出话来。 “吓住我?”李星洲双手叉腰,蔑视的道:“劳资在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万八千,你们算什么东西?” 几个官员都吓哭了,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平南王可是在南方杀得血流成河的煞星啊! 只因他才到江州时候好颜好气,又天天沉迷扫街,加之外表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以至众人都忘了他有多危险! 最后那知县被撞得头破血流丢在地上,众人头皮发麻。王恺吵闹着要见知府,根本没人理会。 几十个衙役将二十三人软禁在大堂,随后李星洲便离开了,紧张的气氛一直在延续。 同时府衙外,在谢临江,参林带领之下,厢军手执文书,开始对这些人抄家,无一例外都抄出大量钱财。 为了抄家,李星洲还让参林将张贵带上,毕竟对于哪里能藏银子这种事,张贵可以算专业人士。 好几处官员家中藏银都是在他帮住之下找到的,待到下午,大堆大堆的银子被搬到府衙院中堆放,这些就是铁证,堆着小山的金银堆似乎验证一个词,铁证如山。 待二十三个官员被推出来看那些银子的时候,瞬间便面如死灰,他们也知道,一旦给了搜查家财的理由,他们就完了...... 李星洲用的是无赖的釜底抽薪,贿赂上官不能成为理由,但巨额资产来源不明却可以,加之这些人毫无防备的向自己送过礼,就成最大的理由,他让起芳大船带着金银北上就是为此。 抄家行动持续了五天多,二十三个大小官员咣当入狱,从他们家中抄出的东西经过日夜清点,粗略累积至少八十多万两,还有些没算进来,最后估计接近百万。 江州百姓拍手称快,高呼平南王英明,王通看了痛心疾首,奋笔疾书,连写好几篇文章,痛斥这些**官吏。 接近百万两是什么概念,够景国在边关修一座军事重镇,而这样的巨资居然是从二十三个大小江州官员府邸搜出的,可谓整个宁江府都震动了。 ...... 凸碧山庄后院内堂,银锭堆成一座座整齐小山,旁边的金条也是,重量至少有好几吨,价值折算成银两至少有几十万两。 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官员到衙门认罪,大多都死小官小吏,因为他们大概也发现江州从下到上,几乎所有违法乱纪之人都给抓了,恐惧蔓延出去,许多人根本承受不住,主动声泪俱下的自首,还有人直接在家自缢而死。 无论如何,京北一路,大小官员人人自危,很多人开始秘密的上书朝廷,参平南王,虽然理由千奇百怪,但平南王触及了很多官员的根本利益。 三百八十七、暗战起 何芊看着这么多金银,眼睛都直了。 其实还有许多珍贵东西,比如琉璃器,上好瓷器字画等没有收过来,只是暂时封存,因为这事他能以查贪腐的名义抄查银子,但最终裁定还需上交大理寺,皇帝勾画才行。 何芊只知道看呆了眼,拍手称快:“这些狗官,活该!” 起芳却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她看了堆成小山的金银,一边安坐喝茶,一边道:“王爷也想得太简单了吧,你是把人家抄了,可这事要大理寺裁决,皇上勾画才行,只怕如今皇上案头,参你的本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何芊不明白的看向两人,不懂他们说什么。 李星洲与起芳对坐,也喝了一口茶,“怎么会不知道,可有些时候事在人为,记得我在凛阳城头跟你们说过的话吗,我向来不会烈日当空,因为本王不是一个人,这方面自有人能替我解决。” “王爷就这么相信别人?”起芳反问。 “看是谁了......我先得顶得住才行。” ...... 李星洲的做法令许多官员害怕,因为如此狠辣不讲理的手段,让他们担心自己也会成为下一个被查的人,于是大量弹劾平南王的奏折从京北路秘密上递到京都。 另外一边,京都众官员中那些在京北路有利益牵扯的,对平南王不满的,也趁机弹劾。 短短数天,政事堂首脑王越案前就摆放大量弹劾平南王的奏折。 德公头大,也不知那小子又在北方闹出什么大事来,但都尽量帮他拦下,可也不敢过分,每有十本弹劾奏折,最后至少有一本上到皇上案头,可即便如此,数量依旧十分可观,不想引起皇上注意都难。 最后德公也只能硬着头皮拦下更多,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政事堂那么多官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中书舍人等等,消息也很快漏出来。 这下,朝堂变得暗流涌动起来,比起去年如何处置魏朝仁之时更加各怀鬼胎,针锋相对,因为这次触及很多人的切身利益。 ....... “李星洲真是蠢材!”羽承安红光满面高兴的道:“他以为自己这么做很爽快,英雄气概,正义化身,为万民争利,哈哈哈.....” 他越说越笑道高兴,参胜和他对坐,为他倒上酒。 “他却不知道,这下京北路大半官员让他得罪,京城早就看他不惯的人有了借口,他这是自寻死路!”羽承安说着站起来,晃晃荡荡从旁边柜子里抱出来,他确实喝多了,因为高兴。 参胜搀扶他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的一堆奏本,如同宝贝一般,“有些人似乎明白过来,李星洲是王越的孙女婿,他们往中书送再多折子也没用,因为王越会拦下来,所以许多人都悄悄往我这送折子,哈哈哈。” “恭喜岳父,鸿胪寺乱了,金国使者反悔,加上这么多参本,平南王只怕三头六臂也难以应付!岳父大人准备何时进宫去面圣呢?”参胜笑道,他不敢多说,怕话多坏事。 因为弟弟参迎风还有叔父参林没有回他书信,很有可能是站在平南王那边了,若这事让岳父知道,他只怕.......所以这几天来他天天遮掩,不敢多言,言多必失。 羽承安摇摇头:“你还看不出来么,皇上有时或许对李星洲严厉,但也是对外人做做样子罢了。 即便上次他在江州乱来,鸿胪寺又大乱,皇上只是私发皇家书信斥责,却没在朝廷提及半句,不走中书发诏责备,为什么?为的就是不影响李星洲将来仕途,说白了,皇上是将李星洲看做自家亲人,他自己斥责两句可以,别人若想对他不利却万万不行!” “李星洲本就是天家子孙。” “哼,肤浅之见。”羽承安摇摇头:“天家子孙千百,你可见皇上对谁这样过?这种爱重,说明他在皇上心中位置重要,若是直接面圣,皇上估计也会私下提点斥责揭过,所以绝不能如此。” “那要如何?” “大朝之日,邀约众臣,同提议此事!到时皇上就是再偏袒,众多同僚附议,加上这么多奏折,也不能偏袒了。”羽承安冷冷道。 “岳父大人英明!”参胜拱手。 羽承安点点头:“这几日我不宜外出,进出我府邸递送参本的人太多,太过显眼,就由你替我联络诸位同僚,说清事由。” “女婿明白,定不会辜负岳父大人。”参胜信誓旦旦道。 羽承安这才笑起来:“你办事,我也放心。 再说这李星洲不过是个年轻毛头小子,始终逃不出酒色诱惑,如今王府家中当家的居然是他的美妾,一个风尘女子,起初我以为是坊间传言,没想居然是真的,在此紧要关头又能做得了什么?连找关系都不会。” “当初平南王为其写过一曲《青玉案.元夕》,被传为佳话,大概是想应这佳话,所以看重一个区区风尘女子吧。”参吟风道。 “哼,肤浅!幼稚!始终是逃不出世俗眼光,众口之美,追求那些虚伪的东西,念头不能通达,年轻啊......”羽承安得意笑起来。 “寻常人怎么能与岳父相提并论呢。”参吟风给他倒上酒。 两人大笑。 ....... 十一月中旬,京城飘落第一场小雪,地上积雪一天就化,寒冬悄然到来。 经历春天大祸,加之一场大胜鼓舞,百姓其乐融融,因为王府大船往返南北,促进贸易,南方的百姓吃上便宜四成的粮食,北方百姓穿上比往年便宜三成的衣裳。 不只如此,经历几个月的沉淀,随之而来的各类贸易,人口流动,让沿岸城市苏州、泸州、瓜州、开元、江州、应天更加繁华起来,随着带来众多工作岗位,很多人受利。 百姓幸福,安居乐业,自然就记住平南王府的大船,记住平南王的好,一片称颂,其乐融融。 但在这表象之下,却暗流涌动,特别是开元,很多人都注意到高门大宅间走动的人一时多了许多,外地来京的官员也多起来,时不时看见心事重重,走路低着头身着绫罗绸缎的贵人。 冬月十五一大早,一封家书随着起芳靠案的大船被送入王府,直接送到当家的诗语手中。 三百八十八、大朝 三百八十九、危机时刻 三百九十、诗语设局 京都开元在冬月开始飘落白雪,天地白茫茫一片,连接天幕,十几步外看不清人影,鸡鸣狗吠,像被什么东西隔开,听得不真切,却多缥缈朦胧的美感,诗情画意的感触,给予敏感之人,无限遐想。 诗语披着一身漂亮的雪白裘袍子,梳起妇女发饰,站在小院二楼回廊,远远看着大门的方向一言不发。 她在等,等消息,过了一会儿,阿娇出来,给她披上一条好看的绯色围巾,包住耳朵。 “诗语姐,外面这么冷,你还是去里面等吧。” 诗语摇摇头:“你进去,小心着凉,我再等一等。” 阿娇干脆也不走了,拉着她的手,靠在诗语肩膀上,随她等着,空气寒冷,但两人靠在一处,顿时也不觉得那么冷了,诗语心里很焦虑、很乱,阿娇似乎能懂,所以也没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雪花从瓦檐飘落,视线被遮挡,但纷纷雪花中,隔墙隐约的马蹄声却清楚,“是不是季叔回来了?”诗语问。 阿娇点点头:“听马蹄声好像是。” “出去看看。”诗语说着进屋,噔噔噔下楼,不一会儿就在雪幕中走出小院正门,阿娇跟在她身后,两人到正堂的时候,严已经等在那。 不一会儿,院外传来沉稳脚步声,季春生匆匆进来,一进屋就摘下头上斗笠道:“大事不好了!” 阿娇倒了杯茶递给他:“季叔慢慢说。”几人面色都很凝重。 季春生喝了一大口茶水,这才喘过气来,着急道:“今日早朝,许多大臣弹劾王爷在江州胆大妄为,张扬跋扈,又提及鸿胪寺失职,与金人谈判失利,两事并加之下皇上大怒,当场决定撤去王爷鸿胪寺卿、京北转运使之职,责令回京。 随后众臣又商议推举兵部判部事张让接任鸿胪寺卿。 皇上当场做下决定,就让翰林大学士陈钰大人起拟圣旨,上交中书。好在陈钰老先生当场拒绝拟旨,皇上大怒,再三责令,可老先生就是不拟旨。 按我景国祖制,家国大事必须皇上授意,翰林学士拟旨,中书审查,皇上御画,然后再由门下审查才能准行,翰林大学士不予起草,诏书便无法发出,皇上虽大怒,说要撤了陈大人,众臣劝解,最后只得将此事暂缓两天。” 几人听完大惊失色,阿娇道:“陈钰老先生大恩大德,我王定会记下。” 严也点点头,心里对老先生佩服,当初王爷年少还伤过他老人家,没想如今放倒他不计前嫌反过来帮助王府。 诗语没有众人那么大惊失色,她只是接着问:“季叔,汤大人那边说好了吗?” “说好了,他也答应了。”季春生道。 “说好时辰了吗,时辰很重要。”诗语又问。 季春生点头:“都说得清楚,我还按你的意思再三强调了。” 诗语点点头,对季春生道:“田妃当初请我到宫里唱过词,宫里时辰戒律严明,申时读书,酉时用膳,戊时为公,如果错过时辰,说不定就见不到皇上,平常还好,今天见不到还有明天,可此时不能出半点差错。” 诗语说着又强调:“还有就是,包拯大人也必须交代清楚,必须后于汤大人才行,否则皇上说不定不会见他。” “这是为什么?”阿娇不解。 诗语拉住阿娇吓得冰冷颤抖的小手捂着:“因为事情一旦做不好,在别人耳里说什么都像是借口,何况是皇上,鸿胪寺成了那样,要是没有汤大人先铺垫,让皇上起疑,皇上必定只会以为包拯在狡辩而不见。” “我这就再去与他说明白!”季春生道。 “还有,要叫人去把孙文砚找来,有事请他帮忙。” ........ 在明清那样的高度集权王朝之前,皇帝的圣旨被驳回的事情并不在少数,简单的说,因为各处势力各成一家,朝廷中文武对立,各部分权,自然就会产生牵制。 其中以唐、汉为最,皇帝的权力受到各种制约,到宋朝,因为武人地位低下,所以文武对立减弱,因此中央得以更加集权一些,但对话皇权的牵制依旧十分大。 圣旨真正的决定权是在中书省,皇帝的任务是签字盖章,而门下省如果觉得这道圣旨不行,那他有权将它直接驳回,哪怕皇帝已经盖好章同意了也没用。 但在中书,具体操作又有两个流程,中书舍人确定圣旨中心大意,然后翰林学士遣词造句,写成圣旨。这其中任何一道不按流程来,圣旨都会被定为无效。历史上唐朝、宋朝也有皇帝怕中书、门下不给自己面子,绕过中书门下发圣旨,但发出去的圣旨受到全国大臣鄙视,因为流程不合法,不执行不说,还成为笑话。 以宋朝为例,就有皇帝看重某个人才,然后让中书省起拟圣旨准备加封,自己也“御画”(就是盖章打钩),结果到门下省,门下给事中(不止一个)对皇上提拔的人才不满,将圣旨驳回,皇上顿时也没了办法,只能作罢。 按合法流程,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翰林院都有权拒行圣旨。 当然,这也要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一般不涉及大事,这些官员都不会轻易驳回皇上的旨意,但若真下定决心决定驳回,那么这四处都有权利驳回。 但到高度集权的明、清,这些东西也就慢慢没那么多钳制了,对皇权的辖制越来越弱。 而因明、清靠近现代,所以现代人很多对古代王朝的了解都来自明、清,加之影视文字等媒体夸张,很多人就下意识认为皇上一句话,就决定天下大事了,谁都不敢反对。 其实根本没那么简单,也不可能那么简单,汉时就有人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又会甘心将权力交出来,无偿奉献给皇帝,就问一句:凭什么? 特别在汉、唐、宋三朝,很多时候皇帝都会吃瘪。有些更加严重的时期,下面表面顺从,其实皇帝完全被架空,当成印把子用,放在皇宫里好好养着,就用来盖盖章就行。 所以如今翰林院大学生陈钰拒起拟圣旨,与门下给事中驳回圣旨异曲同工,皇上虽生气,但一时还没什么办法,不过这下陈钰也算将皇帝得罪死了。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用在皇帝身上也是这个道理,被贼惦记上尚且可怕,何况乎一国之君。 ...... 下午,雪停了,地面积起一层薄薄积雪,空气冷了三分,一眼望去街头巷尾,鳞次栉比的屋檐瓦舍,变成了雪白世界。 诗语带了两个丫鬟,四个护卫离开王府,坐着马车,带着大堆大小礼品,匆匆往驿馆去赶去,面色沉重,一脸忧色。 马车压出两条长印,消失在街道转角。 车才消失,河边落完叶的大树后,就出来两个披着蓑衣,穿着厚厚布衣的男人,一边搓手一边小心的观察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悄悄离开。 ........ 三百九十一、转机 三百九十二、翻盘的王牌 三百九十三、转变 三百九十四、疑点累积(上) 三百九十五、疑点累积(下) 三百九十六、天子怒火 三百九十七、卫离拿人 三百九十八、反击之始 三百九十九、安排(上) 四百、安排(下) 没有!不止如此,文士吟其词赋以为荣,百姓颂其事于郊野街巷,口耳相传。只因在他治下,景国国泰民安,日益壮大,天下人过得好,谁会在乎他有没有僭越?” 羽承安说着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不对外人说,是因为老夫想你知道,做官到底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老夫心里知道你对与金人合谋颇有微词,但那只是权宜之计,等我借此登上相位,自然会整肃天下,为万民开盛事,修边戎之事,以抵御蛮夷外敌,到时定会名留青史。 所以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差错! 此事魏国安、张让只是有求于我而同谋,如今性命不保别说前程,只怕他们会把老夫供出来。不过他们不可怕,落水狗发疯反咬一口,谁都难信,到时就需要你我统一口径,抵死不认就可。 现在看情况似乎是皇上自己看出端倪,外加鸿胪寺包拯之词引起怀疑,我们与金人没有直接往来,并不怕。 而平南王府那边,他们根本无人察觉,一个女人当家,能懂什么? 当下之紧要还是时刻观察王府动静,只要没有其它把柄,我们就能无事,这次撑过去后,以后行事要小心谨慎些,王越和那包拯实在可怕!” 羽承安一边皱眉,一边井井有条的交代着,这几天王越、包拯进宫,然后魏国安、张让被抓,随即皇上在朝堂怒斥二人勾结金人,构陷平南王。 这事败露,十有**是王越还有包拯造成的。 用言语激起皇上疑心,好在他和薛芳都比较聪明,没有直接与金人联系,这事他不怕。 眼下重要的是王府一举一动,王府没有把柄,他就不会有事。 如此说服自己之后,他心中安心一些,正要让女婿回去,却忽然听门外有声音,一个丫鬟神情怪异的进来通报:“老爷,张三......张三他哭着回来了,一直在哭,还说要见老爷。” 羽承安一愣,也是奇怪,张三(古人平民没文化,大多以姓+伯、仲、叔、季来取名。刘邦原名刘季,其实就是刘四,刘家老四的意思,平民取不起名字。)不就是负责监视王府的护院吗?他拳脚功夫了得,所以派他办事:“哭着回来?” “是啊。”侍女点头。 “让他进来。”羽承安心中疑惑。 不一会儿,护院张叔抱着盒子进来,羽承安坐在上首,参胜侧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怎么回事?” “老爷,小人被平南王府发现了!”张叔跪在地上害怕的道。 羽承安皱眉,被发现确实让他生气,可也不用哭成这副涕泪满面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成何体统? “发现就发现,你何至于此!”他怒道:“张三,我问你,王府的人打你了吗?” 张叔摇头。 “你透露自己身份了吗?” 张叔又摇头。 “那你哭什么!”他心中更是怒火淤积,一点小事就吓成这副窝囊模样,以后怎么替他做事,又没说自己身份,别人也未动手,怕些什么。 “可是老爷,小人没说,但那王府当家的,那平南王爱妾,她把我抓到王府里还.....还直接说,说.......” “他说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再不说利索仗责二十!”羽承安生气,说着端起茶杯,跟着下人嗦得,嗓子有些口干舌燥。 这下张三说话终于利索:“她说小人是羽府护院,名叫张三,是城西人,她还说谢谢小人为王府守了一个多月的大门!还赏了小人四贯钱......” 砰! 一声清脆响声,金贵汝窑瓷杯四分五裂,茶水洒落一地,弥漫出白色雾气,羽承安却根本来不及去管那珍贵瓷杯,右手食指中指用力伸直,指着跪地的张三,身体微微前倾,轻微颤抖。 “她......她说什么?” “她说谢谢小人为王府守了一个多月的门......”张叔哭得更加厉害。 羽承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炸开,脑袋乱哄哄的,空白,混乱,集中不起一丝意识,呆呆坐回椅子上,口中自言自语念道:“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她早就知道,不不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她定是胡编乱造,混淆视听的,绝对没错,就是虚张声势,想吓唬人罢了,一个女人能懂什么!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懂!” 参胜连忙扶住他,轻拍前胸,抚按后北,为他顺气,“岳父大人,切莫着急,莫着急......” “老爷......”那边张叔不敢抬头,趴在地上还哭着:“她.....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羽承安瞪大眼睛问。 张叔害怕,话语断断续续:“她还说让小人代她谢谢大人......” “谢,谢什么?” 张叔肩膀抖动,哭得没声:“老爷,小人本不想说,可那歹毒女人说,小人若不说就杀我家小,平南王向来狠辣,小人不敢不说!” 说着他重重磕三个头才开口:“那女人说谢谢老爷给王府送生意,老爷掌着市舶司,她本来没办法对京北、京西一代羽家商铺下手,因为不敢得罪市舶司,现在好了,老爷.....老爷.......呜呜呜,老爷下台,她就能将几地份额慢慢纳入王府。” 羽承安大怒,拍桌道:“她胡言乱语,痴心妄想!即便老夫监视王府又如何,如此小事莫非要去皇上面前理论不成!她要是敢,老夫奉陪到底!” 张叔瑟瑟发抖,继续说:“老爷,那恶毒女人还说.....还说当初老爷谎报江州情况的折子在王相手中,给宁江府厢军都统参林的信,现在......现在在王府! 她说老爷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构陷朝廷重臣、天家子孙、皇家郡王证据确凿,大罪早晚坐实........” “还有这盒子.....里面是上好参丹,那恶毒女说.....说她关心老爷,为老爷安排明白了,这次事结,老爷十有**要流放关北,北方苦寒,这些参丹........给老爷御寒用!不用谢她,呜呜呜......” 断断续续说到这,张叔不敢接着往下说,只敢接着嚎啕大哭,他确实被吓坏了,不是怕家里老爷,而是平南王府那恶毒女人。 羽承安颤颤巍巍听完,头一晕,天旋地转,胸口剧烈疼痛,眼前一下黑了下去。 四百零一、皇帝的决定 四百零二、处理 四百零三、太子之难 四百零四、匪影 “不早说什么......”何芊低头小声道。 李星洲把兔子放一边,拍拍大腿,坏笑道:“早说我就该吃了你,坐这来。” 何芊不说话,脸快滴出血来,端着漂亮的白瓷蜂蜜罐,小走几步过来:“我.......我怕我说了你欺负我。” “呵呵,小姑娘还有心机了。” “那......那还不是怪你,明明是你先暗算我的,要不是那样......要不是那样,谁会认识你。” “后悔吗?” 小姑娘机械的摇摇头,紧张到极致,连怎么摇头也忘记了。 “我也不后悔。”李星洲伸手环住她的小腰,替她理顺夹在两人中间的乌黑秀发:“一个流氓,到一家之主,军器监少监,鸿胪寺卿,新军指挥使,京北转运使,平南郡王.....这一路我也懂了很多,人不过那么几十年,可不要让自己后悔。” 小姑娘往后靠了靠:“随你......” 人生苦短,越是有事可做时越会有这种感慨,越是成功的人越会有何种感慨。 当活着不再是负担而是抱负,就真切能体会人生苦短,想向天再借五百年。能活到那一步的人不多,但李星洲觉得自己到了。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姑娘,调皮活泼的小姑娘,这下格外安静,在他怀里像冬天的乖巧兔子,恍若错觉。 ...... 京北一路,很多官吏也慢慢发现他们的参本不了了之,随后羽承安等人的倒台消息席卷而来,也将恐惧带到每个人心中。 很多人惶恐不安,亲自来找他,一见面跪地磕头,痛哭流涕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被逼无奈。 李星洲借坡下驴,采取怀柔措施,小罚些银两,也就放过那些人。 他知道这些人都不干净,可也没办法,事情到这一步,是该妥协的时候了,朝中二十多人倒台,京北接近三十人落网,已经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刚过必折,大道中庸,没有这些人,整个京北路会乱套,特别是在黑山匪作乱的紧要关头,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跟着受苦。 “别顾着害羞,刷蜂蜜。”李星洲好笑的提醒坐在大腿上的小姑娘,大冬天暖烘烘的,像抱着一个暖手宝。 “我.....我才没害羞呢。”她红着脸说,然后乖乖给金黄漂亮的兔子刷上蜂蜜,“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去北边?” “还记得我们怎么抓兔子吗?”李星洲挑眉问她。 小姑娘点头。 “大雪过后,山里鸟儿、兔子被逼到绝路,都出来觅食,草都被大雪盖住,哪里会有东西可以吃。 这种时候只要随便一把麦子就能抓一堆兔子,一箩筐的鸟,不是它们傻了,而是饿到极致,没了选择,就算明知是陷阱也要去。 动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只要肚子饿了,什么都敢干。” 李星洲一边翻动散发香味的烤兔,一边说:“现在大学封山,冬天那么冷,秋天他们没怎么出来抢,冬天不想死,就要出山。” “哦.....”小姑娘答应:“你知道的真多。” “要不要我教你?”李星洲坏笑着问。 “教我?” “嘿嘿嘿,晚上你来我屋里,我教你怎么想那么多。” “大混蛋,你休想.....除非,除非你跟我爹说好了......还要,还要过门。”小姑娘低着头小声说,害羞的往后靠在他胸膛上,不似平日的大大咧咧。 冬日有时未必只有严寒。 ...... 厢军斥候,新军斥候,在他命令下骑马向北巡逻,时刻提防黑山贼,特别是江州北方几个县,因为这些县和黑山贼有世仇。 当初冢道虞年轻时围剿黑山贼手段狠辣,男女老少不留活口,很多兵源就来自江州北方的几个县,这几个县也对黑山贼恨之入骨,因为他们最靠近北上官道,是被黑山贼抢的最多的,杀贼时心中也觉得自己是对的。 而黑山贼被新官道断了生路,觉得抢官道是报复,是天经地义。 不管双方各有何种道理,但血海深仇是结下了。 蜂蜜烤出的兔子,肉香甜而有弹性,十分美味,小姑娘吵着明天还要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有人高声道:“王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小姑娘惊慌失措,连忙从他腿上跳下来,李星洲去看门,外面是新军军士,身上头上还有雪花,冒着热气。 “王爷,黑山贼抢了威腾!”他惊慌的道。 李星洲也一惊:“哪来的消息?” “太原府发过来的,冬月十五晚上,大批黑山贼夜里爬墙进城,足足有几千,还杀了十几个守军,运往的军粮被抢了!城里的粮仓也被烧了!” “死伤如何?”他立即问。 “死伤不多,死了十七个守军,九个平民,伤了三十几个百姓,听说是贼匪放火烧粮仓的时候救火伤的。” “几千贼匪,哪来那么多......”李星洲自言自语。 “不知道,这是守城的校尉说的,他说冲进城的有上千,还有些在城外接应,他们就是冲着粮食来的,所以没怎杀太多人。”那军士气喘吁吁的说。 “别急,慢慢说。”李星洲让那士兵休息,又让何芊倒水给他,然后慢慢道来。 根据他的描述,李星洲终于知道细致事情始末,这士兵本是新军斥候,在江州北边巡逻,遇到太原府的官家信使,那信使倒霉,马因雪太深,被埋在雪下的树枝绊了腿,走不动,差点困死山中,刚好撞见他,就托他把这十万火急的消息送过来。 冬月十五晚上..... 如今已经过去十几天,大雪封山,消息从威腾到太原,再从太原到江州,没有耽搁个把月已经算快了。 可李星洲却十分惊讶,哪来那么多黑山贼! 数千贼众!要知道以前黑山贼最猖獗之时,大伙的也就数百,过五百的已经算最大几伙,因为黑山贼是各处分散的寨子村落,各自占山为王,从来没人可以让他们全部联合起来。 这下一下出来数千,是个十分不好的消息,这说明他们内部可能出现有能耐的人将这些人联合起来了! 二来就是他们到底如何攻入威腾的。 威腾又称威州,宁江府征收运的粮运到威腾,然后转太原,最后送抵挡三交重镇(代州、宁化、保德),有这些粮食,北方将士才能年年戍卫边疆,与辽人对峙。 这样的要地,居然被一伙土匪攻破,实在不可思议!因为城头有强弓硬弩,土匪按理说只有挨打的份。 思来想去,他也没什么可靠想法,只能等进一步消息。 四百零四、匪寇消息+意气之争 四百零五、棉花 四百零六、不以常理度之的人 四百零七、北方阴影 四百零八、王府贵人 四百零九、皇帝私访+主帅无能,累死三军 四百一十、聚人心 四百一十一、骡子和马 四百一十二、上京遇袭 耶律大石抬头,看天色差不多,他挥手叫来传令兵,下令所有人停下休息,几个传令兵得令骑马开始分头奔跑,从队伍这头到那头,快马也需要半个时辰。 他在心中想,等他们到达上京,等这支几十万的大军加入战斗,整个战局将逆转,明年春天,大辽存亡将成定数,他要尽快联系在南京的韩德让,然后联手击败女真,将那些小人赶尽杀绝! 耶律大石心中有些悲戚,回想起几个月前的战斗,如果当时可汗听从韩德让的建议,就不会落到如今下场,哪怕他没听,其实也还有机会.......越是想起之前的战斗,他就越是不甘。 耶律术烈只要再坚持半刻......只要半刻,韩德让就能绕到女真人背后,一旦合围,腹背受敌,女真人再勇猛也没用! 可就因为那懦夫害怕,他的中军撤退了,他一退,北院大王战死,左军几乎被追杀殆尽,数万捍卫国家的契丹勇士战死沙场,辽国大地血流成河,中京丢失,女真兵临上京城下,全国各部契丹开始不服,蠢蠢欲动...... 一切的一切,只因那懦夫后退了,早半刻后退了! 他连半刻都坚持不住,他怕死成那样,他根本不配成为可汗! 耶律大石在心中想到,不远处,他的随从已经开始为他扎下大营,并将奶酒送到他手中,准备生火烤肉。 他喝了一大口,昏暗草原上,远方沉甸甸的天空与雪白地面相接,夜色与大地挤压暮光,流出一抹浩瀚橘红,像巨大天神之眼,俯视大地,拉出他长长的影子...... 他早已不为可汗而战,这样的冬天,只有想到那为他打伞的坚强公主,在黑暗中无声流泪的公主,他才能找到一丝暖意,如果她的奶奶还在,辽国就不会是如今这样。 萧太后执政期间,是大辽的巅峰,耶律大石怀念那时候的辽国,如今她不在了,但她的亲孙女还在,为魏国公主而战,耶律大石心中告诫自己。 就在这时候,远处匆匆冲过来两道黑影,影子越来越近,慢慢的他看清是两个骑着马的人,马儿已经口吐白沫,其中一个在他前方百步的地方摔下马,没了声息,连他的马也没走几步轰然倒在地上,在积雪中拖出长长沟壑。 怎么回事.....他皱眉,心跳微微加速,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另外一个来到他面前,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有气无力的说道:“大王,女真人......女真人围攻上京!女真围攻上京......” 说完就掉下马,躺在雪地中,不一会儿就传来鼾声。 耶律大石愣住一小会儿,短暂又格外漫长,脑海中无数东西闪过,他都来不及抓住,待到回神,他有些摇摇欲坠,努力抓紧冰冷的缰绳,然后大声道:“来人!传令,集结所有骑兵!集结所有骑兵!” 他沙哑着急的嘶吼回荡在草原。 ...... “王爷,这东西不能生养,还跑不过马,买它干嘛?”参林不解的看着山庄马厩里的一百头骡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参林这几天笑容满面,朝廷已经来了圣旨,加他为五品游骑将军,年后就要进京听用,参林是参吟风的叔父,在几个兄弟中是排后面的,所以年纪其实不是很大,正值当年。 李星洲一边给骡子喂草料,一边道:“进了山,马能跑又有什么用?” 参林一下答应不上来,李星洲知道他短时间内难以反应过来,毕竟人的固有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认定了骡子不如马,还有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的谚语,大家早就认定骡子不如马了,也不回去考虑具体情况。 “你想想,进了山,骡也好,马也好,在山路上走得不比人快,既然如此,快有什么用?”他给骡子挠痒痒,牲口配合的将脖子凑过来。 “如此,那还不如骡子,驮的多,少得病,耐力也更好。”李星洲道。 “噫.....这.......王爷一说确实也是这个道理,那还不如骡子呢......”他喃喃自语:“原来骡子也有不如马的时候。” 李星洲拍拍乖巧的骡子,笑道:“是啊,骡子也有不如马的时候,所以人的脑子千万不能僵化,要灵活,要知变通,机变之道,才是制胜根本。” 参林听了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拱拱手道:“多谢王爷教诲,属下记住了,今日听王爷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受益良多。” 李星洲其实很喜欢参林,新军之中严申悍勇忠诚,狄至有大将之风,沉着冷静,有帅才,现在还缺一个骑兵统帅,而参林则有着他喜欢的老成稳重,虽不能为骑兵统帅,但也是人才。 这种老成稳重是难得的,需要岁月的历练。 “明年入京有何打算?”李星洲问他。 参林一笑:“王爷,属下不过区区五品武官,在江州还有一席之地,等到京城又能算什么,自然听从朝廷安排。” 李星洲放下手里草料:“来我新军如何,新军新建,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参林点点头,然后拱手道:“要是王爷不嫌弃,属下甘愿效命!” “有你这样的人才,本王也高兴,我那不是大庙,但如果你真有本事,我保证你能大有作为。” ...... 一百头骡子还不够,炮弹,枪弹十分沉重,特别是六门炮。 附近骡子不多,李星洲又凑上一些驮马,高大的战马到了山路反而不方便。 冬天大雪封山,进出不便,但被封锁的不只是他们,还有黑山匪! 李星洲仔细权衡过,如果坐以待毙,整个宁江府,黑山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永远出于被动。 大雪封山确实是个考验,但对于黑山贼来说也是考验。 大家都以为冬天不敢出兵,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个机会,不欺售欺,才最能欺人。 李星洲拿着手里看了好几次黑山匪的来去报告,这是他下令各县送上来的,已连续看了好几天。 基本可以根据出没报告确定黑山匪的大位置,应该在太行山中部一代,总之向北不可能过井陉,往南不可能过太行陉。 井陉在太行山中部,是横贯东西的重要通道,连通太原府和真定府,中间还有好几个县,太原有杨家军,真定有魏朝仁的禁军,敢到这一代,黑山匪就是送死。 所以只可能在井陉往南的位置。 但往南不可能过太行陉,太行陉往南村寨城池密布,如果他们老窝真在太行陉以南而没被发现,除非整个江州的人都瞎了。 通过一些推理和猜测,其实想确认他们的大体位置不难,难的在于更加精确的位置。 因为井陉在太行山脉中部,太行陉在太行山脉南端,中间有大片区域。 李星洲有自己的想法,众多江州官员被黑山贼抢粮牵着鼻子走,都忘记去想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水源! 四百一十三、推理、黑山匪位置 四百一十五、前朝余孽 四百一十六、帝王之爱 四百一十七、第二条通道 四百一十八、新枪 四百一十九、活着回来 四百二十、战略 四百二十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四百二十二、狐狸窝 四百二十三、上京沦陷 四百二十四、耶律大石(上) 四百二十五、耶律大石(下) 四百二十六、慈不掌兵 四百二十七、狐山城天险 四百二十八、攻狐山+神机妙算汤舟为 四百二十九、剿匪记 这些人仿佛毫无感情,他们不因杀戮而暴戾,不因胜利而骄狂,整齐列队,不断推进,每次手中铁棍冒起青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就有一片人倒下,中间甚至隔着上百步。 响声在山谷中回荡差不多半个时辰,四周除去血腥,还有一种难闻的刺鼻味道。 那平南王的奇怪军队很快控制陡峭山崖上长长山道,通过到达山谷一侧,然后整齐列队,抢战山道这头,源源不断有人补充上来,不一会儿完全占据村口。 其实说不上抢,因为根本每人反抗,几乎所有人都只知道逃命。 混乱中黑豹子看见玉面狐狸被几个面首拖了下去,她一条手臂成了粉末,人面色雪白,昏死过去。 黑豹子和老黑头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表示手中没有家伙,除此之外,听天由命。 “王爷,这里有两个活口。”不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有人道。 “带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黑豹子近距离见到传说中的平南王。 身材高大,与其稚气未脱的脸庞格格不入,他还是个孩子。他身边跟着一男一女,装备精良,都是铁制扎甲,普通刀枪根本伤不着。 两个士兵按着他们跪下,黑豹子不想跪,但他已经饿得毫无力气反抗。 “你是何人,知道寨子里的情况吗。”年轻的平南王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满腔愤慨,他有些难以理解。 老黑头拉了拉他,想让他撒谎。 黑豹子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火气,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从何而来,大概是年轻王爷的轻视,亦或其它,所以他直言不讳:“我就是黑豹子,你们一直想找的黑豹子。” 他盯着年轻的王爷,几十年的杀伐让他有不同常人的气场。 可年轻的平南王不为所动,他看了自己一眼,和看谁也没区别:“你就是黑豹子,难怪身无寸铁抖如筛糠,被玉面狐夺权了。” 他目瞪口呆。 “给本王说说细节,说完之后赏你们吃的,留你们性命。”他说话简洁明了,有一种让人没法拒绝的气度。 黑豹子张张嘴,最后点头。 待他叙述事情始末之后,平南王只是摆摆手,让人送来麦面饼还有水,一闻到那香味,黑豹子和老黑头都忍不住了,狼吞虎咽吃起来。 一边吃,他一边看平南王动作,他手下源源不断有人过来,最后大概也有千人不到一些,他们将狐山城外团团围住,然后快速占据高处山坡,似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可光是这,也远远不是他们这样的土匪能比的,这些人行动迅速快捷,几百人一起动却丝毫不乱,就好像每个人早就明白自己该干嘛一样。 吃饱喝足,黑豹子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不过活过来也无济于事,他之前是半死不活的阶下囚,现在是活蹦乱跳的阶下囚,反正都一样。 “王爷......”他低头小声道,不知为什么,见面短短一会儿,在这年轻王爷面前,他心中居然有一种自卑感。 “我还是不明白,王爷为何不杀我,我是贼首,杀我能除后患不是么......” 听他这么说,老黑头着急,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知道老黑害怕什么,说这话等同求死,但他还是想问个明白,至于原因,或许是想在这见一会儿便让他自行惭愧的年轻王爷面前找回一些自尊。 人要是连活着都难,还谈何自尊,这是他之前安慰自己的借口,所以他带人烧杀抢掠,心安理得。 可事到如今,经历这些天的苦难和背叛,他不得问一问,为自己而问,不然他都找不到心安理得活下去的理由..... 黑豹子呆呆看着年轻的王爷。 他回头,嘴角微微上扬,语调平和中透着锐气:“本王看过江州衙门里所有黑山匪的卷宗,熊寨那伙人基本不留活口,玉面狐专挑着官兵杀,只有你黑豹子这伙人,基本能不杀人就不杀人。” “对对对,王爷明察,我们家老大是好人,好人啊!”老黑头连忙跪地道。 “呵呵,好人还抢?”平南王笑着反问,一下堵住老黑头的嘴,吓得他瑟瑟发抖。 “本王看人向来不以好坏,所以在黑山匪这么多伙里,就看得上你们这伙,知道为什么吗?” 黑豹子摇头。 年轻的平南王笑起来,舒展了一下肩膀:“哈哈哈哈......因为你像狼,不像野狗。你知道狼和野狗有什么不同吗?” 黑豹子再次摇头,众人都好奇看脱离啊。 年轻的平南王拍拍手:“狗这种畜生,忠实归忠实,可跟人久了,总会沾染人的毛病,要是野了更不得了。野狗咬死猎物,要么是欺凌比自己弱的,要么是和人学来的把杀戮当成游戏,杀戮成为**。所以它不为捕食,见着什么就咬死什么,只要比自己弱小。 可狼不同,狼的杀戮是为生存,一头吃饱的狼不会肆意杀戮,为活下去,为生存而战没有对错。 所以我向来不喜欢熊寨那伙人,他们就是野狗,被杀戮的**支配,打着报仇的旗号,见谁杀谁;玉面狐那伙也一样,他们标榜与朝廷作对,只杀官兵,可高贵一点的野狗,也是野狗。 你是狼,我欣赏你这样的人,如果杀戮是为了活下去,那就没没有对错可言,对你而言,既是正义。” 黑豹子听完,瞬间心头巨震,鼻尖发酸,豆大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脚下一软,趴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隐约间,他听到平南王下令:“把炮架起来,先轰他们一个小时再说......” ....... 六门火炮架在村外高地上射击,一直持续到傍晚。 狐山城中鬼哭狼嚎,稍微高大的建筑几乎全部倒塌,一些窑洞也直接被打塌方。 黑山匪向外冲过几次,但新军加上厢军一共四百火枪手,加上厢军两百弓弩手,占据村外高地,死死压制回去。 其实弓弩手基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因为遂发枪射程远,加上动能大,黑山匪用来打败杨家军的强弩还远远够不着就已经被打得劈头盖脸。 黑山匪第三次冲锋倒是聪明一些,拆了门板和窗户,床板等作为掩护,盯着往前冲,如果他们要是遇上弓弩,这办法或许可行,可惜他们对上遂发枪的顶级之作。 李星洲故意让火枪手不开火,待他们靠近到百步之内突然齐射,木板刹那间被打成马蜂窝,躲在后面的人齐刷刷倒下,几门火炮齐射,瞬间连人带木板成了碎片。 实心炮弹打在人身上的效果某种程度来说比开花弹更令人作呕,好几个第一次参战的新军士兵都看吐了。 这次冲锋之后,黑山匪完全丧失斗志,躲在窑洞、房屋里不敢出来。 有些远远的高喊着要投降,他都没有理会,让火炮对着可能有人躲藏的建筑物,窑洞继续打击,土墙根本顶不住炮弹,几乎一打就倒,大量黑山匪直接被压死在下面。 狐山城的坚不可破,一下变成瓮中捉鳖,新军只要守住寨子口,这短短的战线根本没人能冲出来。 不过李星洲也不傻,没有人下令冲进去,优势在他们这边,但人数还是黑山匪有优势。 根据参林的统计,黑山匪被打死的肉眼可见一共三百八十二人,还有一些之前被同伙挤得跌下山谷,一些被倒塌的房屋,窑洞压死,还有的被火炮实心弹直接命中,找不到全尸没法统计。 总是算下来他们应该打死五百左右的黑山匪,受伤的也有很多,但人数依旧是对面占据优势,一旦贸然进入村寨和敌人巷战,火器就会失去优势。 “点起火把,炮兵暂时停火,火枪手警戒待命,上直亲卫负责保护火枪手,其余人生火造饭,不要放松警惕。”李星洲下令。 随着夜幕降临,李星洲估计黑山匪还会拼命一次,毕竟晚上视野不好,这是难得的机会。 魏雨白递来送来肉汤还有热腾腾的馒头,李星洲接过,“谢谢。” 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李星洲嚼馒头就着香喷喷的肉汤咽下,感觉整个人都回暖了,他麻木的嗅觉才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这就是王爷的新军,真让人大吃一惊。”魏雨白笑着说。 “哈哈,如何,比起你爹手下的精锐。”李星洲得意的问。 魏雨白直言道:“当然是王爷更胜一筹,火炮连一尺多的土墙都能打穿,血肉之躯再厉害算得了什么。” “跟你说,新军不只有火枪手,炮兵,还有骑兵,全身板甲的骑兵。”李星洲道。 “什么全身板甲?” 李星洲立即放下肉汤,用手给她比划:“就是用钢板,全块的钢板打造,然后关节处.......”他娓娓道来,讲得十分细致,魏雨白果然听入神了,听着听着脸上也出现向往的神情。 要知道一副刀枪不入的甲具,那可是每个武将梦寐以求的,可以为传家之宝,可现在他却说,王府有几百套。 魏雨白听得越来越激动,李星洲也不断接着火光观察她脸色,见差不多立即抛出橄榄枝:“那个.....本王新军中有几千轻重骑兵,可没有合适统帅,没人操练,魏姑娘有没有想法.....哈哈。” “什么想法?”魏雨白问。 “名义上的新军二厢都指挥使,实际上统训三千轻重骑兵,如何?”李星洲又问。 魏雨白看他一眼,嘴角带笑:“王爷为什么找我?” “这个.....咳咳。”他尴尬道:“我不认识优秀的骑兵统帅,我跟冢道虞那老头有仇,想靠着他的威望从军中找人不可能。 再说你是我见过马术最厉害的人,我骑马不就是你教的吗。” 魏雨白笑得更加好看:“王爷是我一家救命恩人,但凡有所请,莫敢不从,可我是女儿身,景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四百三十、北方急报 “没事,他们对武人之事向来不上心,再说新军是我一手辖制,连两面虎符都在我手中,我说了算。”李星洲拍拍胸脯。 确实,这是皇帝从未给过别人的权力,两半虎符都在他手中,就意味着他管理新军,调动新军都不用皇帝点头。这么想来,他这个便宜爷爷还真是难得大方一次。 “既然王爷这么么说,那我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报王爷大恩大德。”魏雨白决然道。 “别别别,你不用这么正式,不关恩情的事。” “那关什么?”魏雨白抬头,眼中放光,定定看着他。 “关......肉汤快凉了,赶紧吃饭。”他心头一慌,赶忙端起碗,喝起汤来,差点把自己呛死,魏雨白连忙为他拍背。 不知道为什么,看魏雨白那眼神,他有些心慌。 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人是真的可能被自己呛死。 ........ 当天晚上,黑山匪果然趁着夜色突袭,这次他们似乎仔细商议了如何对付火器,所以当晚一被发现,大批人果断顶着林弹,不要命的冲到村口一丈高的夯土墙内侧。 李星这也佩服,黑山匪还算聪明,他们大概发现枪、炮几乎都是直线打击,有一丈多高的夯土墙做掩体,枪炮就打不到他们。 李星洲摇头道:“可惜了,老子更聪明!”然后大声下令:“神机营,手雷准备!自由投掷!” 命令一下,神机营军士拿下腰间挂着的手雷,打开保险,扯下引线,然后丢过墙去,伴随一声声巨响,火光照亮夜空,墙后一阵鬼哭狼嚎...... 围困到天亮,土墙内侧尸体和残肢断臂已经堆积成小山,昨晚夜里被手雷炸死的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炸伤炸残,却爬不回去,哀嚎一晚,活活冻死在外面。 随行众人已经对新军的战斗力目瞪口呆,就这么几百人,把两千多人围在里面打!这算哪门子的包围? ....... 接下来,李星洲一连在寨子口围困数日,就是不进攻,也不接受任何投降,同时让炮兵在黑豹子指认下,打塌那些存放粮食的建筑和窑洞,将粮食掩埋在土里。 只要有人敢露头或是想去抢救粮食,立马对着就一顿狂轰滥炸,一百多能驮的骡子,几十匹驮马驮运的弹药也保证火力的持续。 打到后面几天,好多黑山匪直接哭了,有人甚至绑着自己的手走出来,哭喊着求他绕他们一命。 李星洲知道这根本没有到达他们的心理极限。 这些人不是黑豹子这样的为活下去而杀戮的狼,他们就是疯子,野狗,神经病,以嗜血杀戮为乐趣,不打到他们害怕,绝望,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他们永远不知道畏惧。 参林每天奉命尽可能准确的统计杀伤数,在打死七百多人的时候,黑山匪终于第一次大规模崩溃,很多人哭喊着不要命往村口冲。 不过短暂而剧烈的火力压制之后,只要冲处来的,基本都变成尸体。 又围困几天,里面的黑山匪几乎被逼疯了。 有些是真疯了,嘴里念道疯言疯语,催眠自己刀枪不入就冲过来,结果一下被打死。 甚至绝望到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一个个骨瘦如柴,不似人形。 这时候李星洲才让参林带人上城头放出话来,献上熊寨三兄弟还有玉面狐狸的人头的,能保不死。 瞬间里面又打起来了,玉面狐的人,熊寨的人,还有想活命的人,神t国演义....... 李星洲也知道,差不多是时候收网了。 第二天正午,李星洲让众人吃饱喝足,然后正式向狐山城发起总攻。 结果他们一路从下面村口一直杀到村头玉面狐的“宫殿”,金字黑底的“汉”字旗破烂不堪,随风摇动,他们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寨子里到处都是尸体,寨子外的尸体已经被他们焚烧,可寨子里没人处理。 最后只剩九百多骨瘦如柴的男女老幼捧着熊寨三个头领的脑袋,还有被绑着的玉面狐跪地投降。 玉面狐是中年女人,左臂第一天交战中被第一轮火炮打断,还好天气冷,伤口没怎么发炎。 可她现在也奄奄一息,失血过多,伤口化脓严重,周围肌肉组织坏死成黑色,大块大块的皮肉化脓脱落,就是不杀她也活不了多久。 李星洲也懒得向一个将死之人耀武扬威。 “给他个痛快吧,毕竟她帮了本王大忙,把这些土匪聚在一处。”李星洲冷声。 参林拱拱手,提刀上去。 号称坚不可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狐山城完全被破,聚集其中的接近三千黑山匪,只剩眼前骨瘦如柴怕得瑟瑟发抖的千人左右。 众将士都欢呼起来,想必他们都不敢相信,深入敌后作战,战事会如此顺利。 他们这边除去因冻伤,擦伤,感冒等原因负伤的二十六名伤兵,其余无伤亡,大捷! ....... 何昭,福安,汤舟为陪同皇上一身简装,游览江州各处,都是井然有序,繁华太平景象。 酒肆茶楼,到处都能听见说书的说平南王故事,或是千人破十万,三月定南方,或是扫地治江州,智斗贪官污吏等,到处都是,百姓爱听,说书的也爱说。 就是平常走在街上也经常听人们提起,这时皇上就会停下脚步听一会儿,福安连忙抓住机会夸赞平南王深得百姓爱戴,可皇上脸上却不是喜也不是忧,令人难以捉摸。 “平南王治世确实有本事......”就连严肃的何昭走遍江州后也不得不发此感慨。 皇上没说话,却突兀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禀陛下,腊月二十五了。”福安道。 “平南王回来了吗?” “没有,此时正午,北方驿站还是没消息。” “他是抗旨,是不尊朕的旨意!”皇上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几人不远处,雪地中一顶红色轿子落下,王通匆匆从里面出来,拿着一个奏本上前,跪在雪地中:“皇上北方急报!” 皇上接过一看,整个人都愣住,随即递到何昭手中。 何昭一看,目瞪口呆:“这......这,竟然这般厉害!” 汤舟为一脸不解,从何昭手中拿过折子一看,瞬间跳起来....... 四百三十一、天下变了 四百三十二、李星洲的手段 四百三十三、王府日常事+寻常中的阴影 四百三十四、班师 四百三十五、景国需要胜利 四百三十六、胜利的消息 四百三十七、天佑景国 四百三十八、想想天下事 四百三十九、过年准备 四百四十,琐事;情愫 四百四十一、国祚抉择 四百四十二、李星洲的觉悟+太子势弱 四百四十三、皇帝问话 宫宴尾声,许多年轻弟妹受家长指使都来向他打招呼,向他敬酒。 他们年纪相仿,上下相差不超五岁,但这些孩子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是崇拜和,仿佛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少年老成,奸滑狡诈,说的就是你。”诗语小声道。 李星洲只是笑笑:“晚上收拾你。” 晚宴后,众人陪着皇帝皇后游园,李星洲带着诗语,跟随其后。 皇帝时不时会出几句校考小辈,比如“雪梅一色”“院里河山”之类的题,小辈们就切题作诗词赋,或者几句短句,好句也行,皇帝都很高兴。 这种文化人的交流活动,李星洲自然敬而远之,要是阿娇在还好,阿娇不在他拿头做,就是抄也一下想不了这么多,皇帝的题变得很快。 皇帝不似以往严肃,他似乎很高兴与后辈交流,之前是很少有的事,因为他总是冷着一张脸。 皇帝是真老了。 人到暮年,反而会更加珍视爱惜,重视亲情。 皇后拉着诗语的手,时不时问一些问题,她应答得体,女人家的事,他没去掺和。 皇帝在校考之余,也问了李星洲一些问题,比如辽国之事如何处理。 事到如今,李星洲又能有何高见呢。 辽金之战几乎已成定局,上京丢了,就没了两面夹击的资格,西京又难守,明年春天回暖,兵强马壮的金国发起总攻,辽国肯定是支撑不住道。 “事到如今,多想也没用,但南京一定要拿在手中。”李星洲斩钉截铁的说,辽国南京,也就是后世北京,具有重要战略意义,辽国南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为何。”皇帝边走边问,御花园中五光十色,与之无关,他更专注于眼下谈话。 “南京三面有山,易守难攻,是防御北方外族的重镇,最重要的在于它是大江中下游平原,华东平原,东北平原的中心,是战略要地。”李星洲道,他作为后世人,最明白北京的重要性。 不只是抵御北方的前哨,最重要的,以北京为中心,连着渤海,只要海军足够强大,最容易将影响力辐射到朝鲜半岛,东北地区,甚至日本。 当初苏烈灭百济就是从渤海只杀百济,水陆并进,干净利落扫平朝鲜半岛的敌对势力。 “东北平原?华东平原?”皇帝不解。 李星洲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这么叫:“就是辽东平原,还有京北平原。” 皇上这才点头:“你倒是想得长远,京北平原只有一半在我景国手中,辽东平原更是,以前是辽人之土,现在易手金人。” “就算不能得,有南京也可以抵御北方外族。” 皇上点头,“那你觉得出兵多少合适。” “朝廷能出多少?”李星洲问。 “有你那百万两银子,兵出十万,不成问题。”他说得很自信。 皇帝是个靠谱的人,既然他这么说,李星洲也相信。 但他心里有个顾虑,那就是耶律大石。 他不知道耶律大石有没有在南京,要知道历史上耶律大石可是仅靠着自己收拢的溃兵就击败二十万北宋大军的猛人。 就算之后因为天祚帝不听他的话,他西逃天山以西,依旧靠着数百骑兵起家,接连吞并众多部族,国家,建立强大的西辽帝国,击败中亚霸主塞尔柱国,花剌子模等国家,一举成为中亚第一大国。 其人文韬武略,勇冠三军,可以说与完颜阿骨打平分秋色,可惜他虽有辽太祖血脉,终究只是旁系,继承辽国大统的是天祚帝,天祚帝死了也轮不到他。 不然辽金之战,说不定就能打得有来有回了。 “我还有一点担忧。”李星洲道。 “有何忧虑?” “辽将之中,有个叫耶律大石的,非常难打,军机谋略样样精通,弓马娴熟悍勇难当,是个难对付的人。”李星洲道,他只想给皇帝提个醒。 “辽军中尚有这样人物?你如何知道。”皇上好奇的问。 “魏雨白告诉的的。”李星洲只能随便编个理由,总不能说他是读历史书知道的吧。 “魏雨白?” “关北节度使魏朝仁的女儿,今日代我献俘的人。”李星洲解释。 皇上点头:“魏朝仁当初与潇王交情很好,你年幼时还在关北待过一段时间,说来这魏雨白还是你青梅竹马吧。不过此事还要交给挂帅之人裁决,到时朕会提醒他的。” 说着他问:“以你看来,谁能挂帅?” 说到挂帅,李星洲一下想起冢道虞,他只怕是景国挂帅出征最多的人,可他已因病痛不理朝政快半年了。 “殿前指挥使杨洪昭。”李星洲道,他一下想到还在苏泸一带安定局势的杨洪昭,虽将略或许不如冢道虞,但贵在有老成谨慎,还有经验。 “除此之外呢?” “魏朝仁,或者杨文广。”李星洲说:“他们两常年在边关,多与外族交战,经验老道,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问。 “皇上信任不信任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外将为帅,不管哪个皇帝都会有些担忧。 “如果你为帅呢?”皇帝突然说。 李星洲一愣,随即笑起来:“要是我为帅,战都不用打了。” 皇帝也难得一笑:“这就是你比太子厉害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头脑清醒,胜而不骄。” 李星洲当然有自知之明,让他调度新军,他调度得过来,但是指挥十几万人的大规模军团作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需要在战场上出经验。 皇帝慢慢又问了一些,他问李星洲就说,总的来说他其实有很多想法,但都没有跟皇帝说。 最后,皇帝又提醒他离陈钰远些,多亲近孟知叶还有程禁之类的人物,能受益良多。 李星洲表面点头答应,但并不放在心里。 陈钰和孟知叶两人的分歧他心中有底,李星洲明白皇帝为什么选择孟知也而讨厌陈钰,因为陈钰这人看似老说圣贤话的书呆子,但确实真正代表那帮硬骨头的文人。 他们的世界,路都是直着走的,不能绕道,不容妥协。 ...... 四百四十四、景国隐忧(内有较多科普,请选择观看) 四百四十五、长远之计 四百四十六、大年初一 四百四十七、北方内乱 四百四十八、中书告示之误 四百八十九、是个女人 四百九十、历史的隐情 四百九十一、赵四之计 四百九十二、姑爷节 四百九十三、大才刘旭 四百九十四、诗语心事+你嫁了个王爷?! 四百九十五、镇国大将军 四百九十六,圣驾来临 四百九十七、由喜转悲 四百九十八、金国在观望 四百九十九、兰花? 宋徽宗以自己宠爱的太监童贯为帅北伐,当时辽国只有剩残兵败将和南京。 结果两次出兵,第一次二十万,第二次十几万,两次被辽国残兵败将打得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这其中主要就是耶律大石的功劳。 最后童贯没办法,只能出钱请金国帮他们打下南京,结果钱一送到,顷刻之间金人便攻下几十万宋军辗转数次,耗费无数钱财都没办法攻克的南京城(今北京)。 然后童贯大摇大摆的带着败军回去邀功了,告诉皇帝他攻下了南京,宋徽宗还高兴着呢,大加封赏,殊不知都要亡国了。 凭着良心说,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羸弱搞笑的宋军,这样腐败无能的国家,却占据中原沃土,谁不心动? 其实让完颜阿骨打有伐宋之心的,很大可能就是这两次攻打南京城,看透了宋军太弱的本质,至于后来各种事件,无非是找到借口罢了。 现在的情况也是,故意留一个南京城,很可能是完颜乌骨乃想看一看景军战斗力,权衡打下辽国之后,他们有没有能力继续南下。 所以打南京,不只是开疆扩土那么简单了。 听完他的话,皇帝沉思了一会儿。 冢道虞也皱起眉头,“这话不无道理,金军接连攻伐,自己也有损耗,需要休养,若见我景国军威盛,则会掂量掂量,军威弱,则说不定直接趁势南下。” 诸位大臣也议论纷纷,没想到一席酒宴,最后变成了谈论国家大事。 又说了一会儿,皇帝就回宫了,走之前也没有放下话来,显然他还在犹豫,到底是徐徐图之,还是像冢道虞所说的,必须倾尽全力,急速拿下南京城。 为不使外人察觉引起恐慌,众位大臣一直等到差多不十一二点左右才陆续离开,当然留在这也没人能吃得下饭,只是不停喝酒,又谈论起边关战事,除了胖子汤舟为,李星洲算是明白,他这么胖是有愿意的。 冢道虞难得跟他说了两句,“王爷见识卓绝,是可造之才。”之类的话。 李星洲尴尬一笑,那可不是他的卓绝见识,而是血淋淋的教训,宋朝丢了半壁江山就是这么开始的。 如今,景国可谓两面告急,西北西夏入侵,北方金国威胁,真是多事之秋。 大厅之外的官员并不知道,还在高谈阔论,十分热闹。 宴会一直到下半夜,才陆续散场,王府灯火通明收拾残局,府中丫鬟家丁都十分高兴,毕竟这么热闹,来了这么多大人物,连皇上都来了,说明王府得势啊。 送走德公后,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李星洲却有些彻夜难眠,定定坐在屋里桌边。 西北边陲就这么丢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现在才回过神来。 如今西夏,在汉朝就是凉州一代,后世的甘肃省一代。 这里在历史上留下许多浓墨重彩,因为它有河西走廊。 向西南连通青藏高原,走北上连通蒙古高原两大游牧民族聚居区,而出河西走廊,则会进入西域,连通中亚,就是沟通西方的重要通道,丝绸之路。 大名鼎鼎的敦煌就在狭窄地带上,而“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阳关和玉门关也是汉朝时设在走廊口的雄关。 总的来说,西夏战略意义重大,这种意义来自未来的他更加能理解,所以他才会比常人更加关心这一片土地上的得失。 如果说夺回幽、云之地是历代景国皇帝的夙愿,那么控制河西走廊就是李星洲自己的。 有了河西走廊,景国才有可能走向世界。 可惜了,现在西北重镇唐隆一丢,这个愿望变得遥不可及。 “河西走廊啊!”李星洲叹口气,脑袋一晕,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王府里热闹依旧,下人们还在收拾昨晚宴会留下的东西。 李星洲难得早起,秋儿和月儿进来服侍他,一如最初的时候,然后他让两个小丫头给自己搓了个澡,男人啊,一旦学坏了,就再难改过。 最后和两个脸色酥红的小丫头吃了早餐,开始晨练。 昨晚得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现在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满脑子是西夏,辽国,金国 一圈跑完,练了八极拳架子,又抖大枪,直到满身大汗,才感觉舒服许多,郁闷和沉重消散许多。 可这一下,他又得洗澡了,回到小院的时候,月儿去香水作坊了,秋儿又去后山了。 小院里只有刚好忙碌一晚,到现在才悠悠起床的诗语,见她还睡眼朦胧,李星洲坏笑一声,拉着她一起去洗澡去了。 神清气爽,李星洲躺在久违的小院亭子,难得舒适放松。 诗语脸上酥红还没散尽,蹲着一盆花过来,见他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白了一眼,离他远远的在对面坐下。 李星洲好奇的看着她手中的花盆,叶宽过手指,层层叠加,黄白花瓣,根须很粗壮,都露出土面,一时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什么花?”李星洲问。 “哼,不告诉你。”诗语微微扬起下巴。 “小姑娘,长脾气了,哈哈。”他说着长臂一揽,将她拉到面前。 “你小心点。”诗语急忙护着花,在他旁边坐下:“笨啊,这就是普通四季兰,年前我和月儿到后山找到的。” “兰花”李星洲脑子里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想起什么,可思绪很快却又断了,再也想不起来。 他连忙坐起来,冲进屋里将“兰花”两个字写在挂在墙壁的纸张上。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诗语也好奇跟着进来。 李星洲摊手,“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兰花两个字,然后再也也想不起来,先记下来吧,或许以后就想起来了。” 诗语用关爱傻子的眼神关爱了他,然后道:“对了,你要的西夏冷锻甲,还有西域琉璃器,我都给你买回来了,你看看。” 她说着走到床头,打开柜子,里面放着一个木盒,还有一件银白色的厚重甲胄。 “这琉璃瓶买做一千两。”诗语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是黄色绸布,放着一个翡翠色的琉璃瓶子,半个足球大小,李星洲拿起来一看,果然是玻璃制的,只不过颜色不够均匀,而且是淡绿的。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五百、百日宣。。 五百零一、出兵的决定 五百零二、大将军之哀(上) 四百零三、大将军之哀(下) 四百零四、这就是天子 四边零五、人才争夺 四百零六、考才学? 四百零七、求官 四百零八、大婚(二合一) 四百零九、君子兰,郁金香 四百零一十、倒霉 四百零一十一、永明郡主 四百一十二、文化冲突 四百一十三、内部矛盾+方新 四百一十四、出兵安排+耶律雅里 四百一十五、处境+金国态度 四百一十六、辽国最后准备+天才设计 四百一十七、王府的研究经费 +双方的准备 四百一十八、新炮弹的威力+王府来人 五百一十九、康王来历+康王府的琉璃 五百二十、太子的心塞 五百二十一、皇帝的莫名任命 五百二十二、郁金香计划 五百二十三、泡沫+见杨洪昭 五百二十四、北国之春,风起云涌 五百二十五、未雨绸缪 五百二十六、王府发展 海豚科中的一些海洋哺乳动物有着高智商。 海豚科中的佼佼者,称霸世界各个大洋,从巨型鲸类,到大白鲨,再到小鱼虾都是盘中餐的虎鲸,大脑容量是人类的四倍,智商等同人类七岁到十五岁之间,会与渔民合作捕猎,会抑郁而主动搁浅自杀,也会像人类试图与他们交流那样,试图模仿人类的语言与人类交流。 尝试与人交流时它们模仿的是船只的马达声,因为它们误以为那是人类的语言。 但就是这样的生物,依旧无法进化出人类一样的高度文明,原因可能多样,但其中一样是可以肯定的,它们没有人一样灵巧的双手,可以用于制作工具。 它们的生存和杀戮只能靠自身身体素质,所以虎鲸的杀戮技术一直在发展变化,在学习中进步,日新月异,让它们轻而易举到达食物链顶端,在各大洋里横着走,但是之后就不能再进一步。 可人可以,靠着灵巧的双手,靠着创造工具。 就跟手工拉膛线一样,手段打磨镗刀也十分困难,但是只要工匠们下定决心,或者以巨大利益诱导,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到五月中旬,秋儿高兴的告诉他,第一台蒸汽机已经组装完成了,当然使用寿命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这点在意料之中,镗刀就是为解决蒸汽机寿命问题而制造的。 他也和秋儿秉烛夜谈了好几晚,就是关于下一代蒸汽机的问题,气缸将会采用圆形来消除四角应力,同时气缸内部孔径将由第一代蒸汽机带动的镗刀床镗出,这样就能解决使用寿命问题。 当然,这些都是讲建立在镗刀打磨出来的基础上。 另外一边,赵四带着铁牛,关仲等人,新炮弹的研究却进入瓶颈,原因很简单,锥形弹头无法控制炮弹的飞行姿态,会导致炮弹脱离预定目标很远,一旦上了距离就打不准了。 这几天赵四天天住在后院,都快一个月没回家,人也瘦了一圈。 李星洲去看了好几次,都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慢慢来,可赵四这人跟自己较真起来居然十分认真,硬是死磕在那不走了,连他都说服不了。 新军那边,有魏雨白的帮助,骑兵的训练终于进入正轨,魏雨白起初也被王府的全身板甲吓了一跳,毕竟工具钢水准的钢铁打造的铠甲,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五十米之外,就连王府的遂发枪也没法确保击穿,更不用说弓弩。 李星洲还专门让王府工匠照着魏雨白的尺寸为她打造一套独特的板甲。 三千骑兵,对于景国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而且这次留新军守京城,也让魏雨白有更多训练骑兵的时间。 王府的骑兵全是按照轻骑兵来训练的,所谓骑兵轻重,并不是靠装备重量区分,而是看作战时的功能。 轻骑兵负责袭扰,包抄。重骑兵则需要正面冲散敌人阵型。 新军的骑兵不需要冲击正面战场,如果正面冲击,反而会阻碍火器射击。 所以新军骑兵虽然装备防御力好,却是当成轻骑兵来训练,这点他也和魏雨白交代清楚。 蒙古铁骑最后的落幕就是败在法兰西的抵近射击中惨败。 火枪兵,炮兵完全能够接管正面战场,如今李星洲完全相信,天下没有哪只军队敢跟新军正面硬钢。 新军怕的是对方打不过就跑,难以扩大战果,而这也就是新军三千骑兵存在的意义。也是十八世纪世纪火器战场上活跃着众多胸板甲骑兵的原因。 狄至也看得很透彻,曾经向他建议不要留八百全板甲骑兵,应该全部改成半重装的胸板甲骑兵。 李星洲听后很欣慰,显然狄至已经逐渐理解新军的作战理念,但他还是拒绝,八百全身板甲骑兵是最后的保险。 ...... 王府一切照常,在李星洲准备去康王府赴约的时候,宫里又发生一件大事,翰林大学士陈钰再次跟皇上在御书房内争执,理由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反对孟知叶,程禁等人奉命著书的事,结果这次皇上真的生气了,震怒之下将陈钰贬为庶民,除去翰林大学士之位。 这次风波没有冢道虞那么大,而且因为很多人早有心理准备,陈钰顶撞皇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李星洲听闻后心里叹气,这老头就是死认真,不松口..... 明明那么大年纪,都快善始善终,却还不惜身,就算舍去一身功名利禄,也要坚持自己的真理。 陈府就在隔壁,没有大将军府那么避讳,当晚李星洲就去看他。 陈钰倒是面色如常,还说什么他早料到如此之类的话。 李星洲笑道:“要是早料多,陈大人就该脱身。” “脱身不了,脱不了.......”他摇摇头:“老朽只认理,王爷是认事,所以有做事的人,就要有认理的人,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 李星洲不再多少,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放下礼物离开。 来到门口的时候,送他的是陈钰的长子陈文习,他脸色犹豫,似有所求,李星洲就道:“陈叔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陈文习犹豫再三之后,不好意思的道出实情,因为父亲罢官,没了俸禄,加上顶撞皇上,众多亲朋好友,官场同僚也不敢与他们往来,如今陈府已经逐渐入不敷出。 加上还要经营生意清冷的咏月阁,更加难以为继,他想将咏月阁转卖出手,想问问王府买不买。 李星洲一下也不好做决定,因为如果要买咏月阁,至少也是几万两的生意,还有后续能不能赚钱的问题。 于是推脱之后回去找诗语商量。 ....... 第二天一大早,与康亲王约定的日子到了,李星洲已经迫不及待。 一大早在阿娇服侍下梳洗打扮,吃了早饭,然后去王府马厩喂好眉雪,后山也接连传来赵四试射火炮的生意。 随后,他派人去城外新军大营把狄至叫回来。 狄至骑快马到王府见他后听说要去康王府,也是一脸懵逼。 “王爷去王府寻常不过,可......可这和属下有什么关系?”狄至问。 “关系大了,你与我随行。”李星洲对一脸懵逼的狄至道,然后将准备好的一些礼物挂在他的马鞍上:“等下到了康王府,就说这些是你送的。” “哈?”狄至一脸懵逼,但还是点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五百二十七、傲慢与偏见 五百二十八、康王府的秘密 五百二十九、西方世界+苦难(含科普) 五百三十、口碱 下午,王府后山,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王府工匠中重要工匠都汇聚于此。 ...... 一个时辰前,康亲王带来了他的爱妾周丽,还有永明郡主随行,诗语安排了隆重的招待。 康亲王大概对他的七奶奶说了什么,这次见面显然比昨天拘谨了很多,大概是关于他身份之类的东西。 李星洲也没太在意,带着阿娇和诗语热情招待他们夫妇。 随后周丽准备在后山为他们展示了自己家传的制琉璃制造技术。 她只是带了一桶细腻的河沙,还有一个白色小袋子,一根奇特铁管,好几个不大的陶瓷深炉,呈褐色,圆柱形,很深。 李星洲亲自为她提东西,众人来到后山的窑口,初春的天气很好,在场之人很多。 赵四一门心思还在改良他的大炮,秋儿则在专心于蒸汽机的制造,所以都没来。 祝融负责这些窑,铁牛,关仲等匠人都听了风声好奇的赶过来,到场观看,后山这些窑都是祝融总管,为烧制钢的石墨坩埚,还有生产将军酿的玉净瓶,还有香水专用瓷瓶。 这工作不仅稳定,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到处想着去抢活,而且工作量还很足,王府生意好,他们就有干不完的活,为祝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解决吃饭问题。 最主要的是,王府已经慢慢把祝融当做自己人,每次管事开“圆桌会议”都会叫上他,也让他倍有归属感。 不一会儿,祝融在周丽吩咐下用木炭生火,随后在众人瞩目中将圆柱形的小炉子用黑色铁制三脚架固定在炭火上方。 李星洲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靠过去问道:“七奶奶,这么多人看着.....没关系吧。”这毕竟是家传手艺,还是琉璃制造术,极为隐秘,很多人人并不喜欢被外人看到。 周丽却摇摇头:“没有事,我的技巧在王府也没用,只希望有人能继承这种技巧。” 李星洲点头笑道:“他们都是王府里最厉害的工匠。” 周丽说着看陶瓷炉差不多,就向着其中一个加入细沙,然后又加了一些白色粉末,用干净的木棍搅拌均匀。 众人都专心看着,包括康王和永明郡主,李星洲伸长脖子,好奇的小声道:“这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周丽还没回答,旁边的月儿抢着道:“王爷,是口碱啊。” “口碱?”李星洲不解,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东西。 月儿抱着他的手臂,用清脆的声音高兴为他解释:“就是平时洗衣服用的东西啊。” 李星洲还是有些懵逼,不过说来惭愧,他堂堂七尺男儿,到这个世界两年,衣服都是月儿和秋儿帮他洗的,平时也各种照顾,实在惭愧..... 这生活真是太堕落了,不过.....很喜欢。 祝融哈哈大笑,补充道:“王爷你千金之躯,不懂那些也正常,这口碱也不贵,市面上买卖得多,还便宜,洗什么都好用。不过今年价格长了二三成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祝融说着大家都看过来,也引起康王的感慨:“是啊,老夫也奇怪呢,口碱这东西从小到大不知用了多少,今年怎么就涨价了。 我那府中人多,再便宜的东西,买的量一多就不便宜,涨的两三成可不是笔小数目。” 听他们说着这些生活趣事,像是拉家常,居然有点邻家老头的感觉。 不过这“口碱”是什么东西他还是不知道。 旁边刚好今天休息从军营回王府的严申凑过来看了看:“王爷,这东西你不如问问狄将军,他肯定知道的多。” “为什么?” “因为军中也要很多口碱,上次在泸州他就要了很多,如今军中每月都要用到,还不只是浣洗。”严申道。 李星洲好奇心一下上来了,“那还能干嘛?” 严申一脸懵逼的摇摇头摊手道:“不知道,我只管练军,军中大事都是狄至管的。” “那他在王府吗?”李星问, “在啊,跟我一起回来的。”严申点头。 “我怎么没看到他?” “不知道,王爷和郡主来之后他突然说有事,就去后院帮赵先生测试火炮去了。”严申没想那么多,说话不知道想想,口无遮拦,果然这话让旁边的永明郡主听到了,脸色变得不好。 李星洲张口想说这么,最终还是挥挥手道:“你去把他找来。” 严申点头,连忙去叫狄至。 李星洲明白,狄至这是避着他小姑永明郡主。 不一会儿,狄至来了,拱手向众人行礼,李星洲随后问起“口碱”的事。 他问,众人都看过来。 狄至见大家都看着他,拱拱手说:“王爷,口碱这东西在军中是用来制皮的。” “军中所有的甲胄都需要皮革,可从猎户手中收上来的皮不能直接用,我们都叫生皮,需要用口碱加工后才能制成熟皮,这种皮革才能缝制成甲胄,军中甲胄修补也需要皮革,所以也需要大量口碱。” 李星洲听了狄至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心里也对这“口碱”的成分有了些猜测。 “刚刚祝融说今年口碱价格涨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他接着问。 狄至笑道:“王爷,这东西虽我景国也有产,产的不多,它本来是结块,跟矿藏一样,不过大多裸露在地面,一般西北有水积蓄的地方才有。 多数是白色或灰白的块状,街市上能买到的都是加工过的,铡切成规整方块。像王妃用的这种是最纯的口碱块再碾成粉末,看起来跟盐一样,都差不多是纯白如雪,品质最好,也最贵。” 大家都听得入神,有种开眼界的感觉。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么多。”李星洲大笑,狄至毕竟是他属下,这是给他长脸。 狄至只是拱拱手,又接着说:“王爷,属下是年幼时恰好见到过产地,加之要管理全军,用到的也多。 我景国内产口碱的地方大多在淮河上游,不过更多的口碱是从西北的诸多吐蕃部落,还有北面的辽国买进的,特别是吐蕃各部的商人,口碱在他们那边没什么人用,却很多,但他们发现带来景国就能卖钱。 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吐蕃商人甚至没事干的民众,采集口碱块,扛着走川蜀入景,然后便宜买个景国商人换活命钱。 辽国的北部也有很多口碱矿藏,也会卖到景国,所以今年辽国战乱,辽商人没法往南运输口碱,口碱自然就涨价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康亲王点点头。 “我就说,家里媳妇都跟我抱怨过好几回,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现在狄将军一说好了,晚上回去就这么教训她。”祝融大笑。 李星洲听着狄至的表述,心里对这口碱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说它的主要成分有了些猜测。 另外一边,经过约半小时的烘烤,周丽的陶瓷小炉里的加了口碱细末的沙子居然开始变得粘稠,然后慢慢变成暗红的半液体状态! 祝融,铁牛,月儿等人都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五百三十一、吹制工艺 五百三十二、条件 五百三十三、原来是你! 三百三十四、议定 五百三十五、送行大军 五百三十六、对策之于夏国 五百三十七、完颜亮与完颜离 春日,万物生发,众多马匹停在坡头,远远看去辽西京城头人影纷纷,旌旗招展。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不识抬举。”完颜离在马背上大骂,他们已经攻城半月,没有丝毫进展,无往而不利的金国大军,第一次受搓。 “父皇说不准屠城,可等这次杀进去,我必要杀尽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让他们血债血偿! 下令,让西营大军也过来,别围了,立即来攻城!把铁浮屠也调过来,让他们时刻着甲,喂饱战马,辽人有胆子敢出城迎战,就一举击溃他们! 再拍几个会契丹语的勇士过去城前叫骂,骂死那些胆小鬼。”完颜离怒不可遏。 完颜亮骑着一匹褐色马,跟在二弟身后阻止了几个要上去叫骂的人,昨天这招已经试过了,叫骂的几人被乱箭射死,只有一个带伤跑回来。 这样只是徒添人命罢了,不值得。 开春后,父皇因病暂时留在上京没有西进,不过圣旨已经到了,皇叔完颜宗弼数日后将会抵达西京前线,担任大军指挥。 完颜亮明白自己二弟为何如此生气,他想在皇叔到达之前攻下西京,这样破西京的大功就是他的。 偏偏西京道各处都接连投降,丝毫没有抵抗,可进军到西京大同府后,却遭遇前所未有的抵抗。眼见到手的大功化为云烟,他自然生气。 完颜亮打马上前劝他:“二弟,再等等吧,这大同府可没那么好攻。” “大哥!”见他来,完颜亮诧异,“那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吧......” 完颜离十分烦躁,大同镇,西京治所所在,巍峨青黑砖块构建的高高城墙足有两丈左右,就伫立在前方两里之外,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可偏偏可望不可即。 十五天内,他们已经死了七百多弟兄,尸体堆积成山,还是没有登上城头一步。 完颜亮安慰弟弟道:“这大同可不简单,它挡在着,已经拦住景国一百多年,当初景国太祖皇帝十几万大军想要收复失地都被挡在这城下。” “大同有这么难打?”完颜离有些不信。 完颜说:“此城对辽国无比重要,距南京六百公里、距景国太原五百里;为上京之屏障、景国全晋北方之门户,且扼晋、冀、阴山平原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南下阴山、东来燕山、北上吕梁山、太行山,这样的额地方,辽国不可能轻易放的,如果一放,他们再无机会。 二弟,我们还是等皇叔过来合兵一处再做打算。” 完颜离愤怒握紧拳头,最终还是叹一声,挥挥手让人去追回传令兵,大军暂停调动,继续围而不攻。 ..... “哥,你说刘旭说得那个平南王真有这么厉害吗?”几人骑马返回大营的时候完颜离又突然问,四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小山头的矮树发了新枝,绿草开始逐渐萌芽。 完颜亮是兄弟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自从刘先生那天说过关于景国平南王的事之后,他二弟就说话很冲,愤怒不已,随后亲提大军西进,一路气势汹汹要与辽人决战。 完颜亮心里明白那种感觉,年轻气盛,争强好胜,二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他十五六岁开始随父皇征战,悍勇无敌,备受周围人推崇,父亲夸赞。 而在攻打辽国上京时,上京城门就是他带人率先攻破,如此大功,父辈夸赞,士兵崇拜信服,所到之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二弟十分受用。 可没想刘先生回来你之后说南方景国有个平南王,十五六的年纪,率千人大破十万叛军,率千人灭前朝余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执掌大军,还十分有见识,竟能胁迫大金国...... 瞬间被人全面比下去的滋味不好受,特别是身处巅峰之时的自傲之人,二弟就是如此。 何况二弟也算年纪轻轻,虽比那平南王大了好多,这大概也是他愤懑,不忿的原因之一。 完颜亮心里想到,二弟终归还是年轻,若是当年父亲就不会想这种问题,只会想着怎么对付那平南王。 “二弟,他不只是个王爷,景国的郡王而已。”完颜亮道,他安慰弟弟:“而你是金国太子!将来你就是大金的皇帝,还有很多功绩等着你,他跟你没法相比。” “可他小小年纪就能独领一军,还能打赢那样的大仗,哥,十几万人啊.....我们与辽国最大的仗也不过如此.....” “那只是叛军罢了,跟辽国大军怎么能比,说不定是运气好呢?如果遇上乌合之众,再多也没用,他们肯定想着往多了说,说得越多,越显得景国厉害不是么。 再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大金太子,想的做的都跟他不同,我觉得二弟你在意他是对的,可不用太过在意,无名小卒罢了。 刘先生或许聪明,可他也会有老眼昏花的时候,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哈哈哈哈......若要是这都能令我大金畏惧,那还打什么仗。” 完颜离听后大笑:“大哥你说得对,我大金天下无敌,未曾一败,小小景国何足为惧,总有一天我要马踏开元,把那平南王的脑袋带给父皇邀功。” “这才对嘛!”见二弟斗志回来了,完颜亮高兴道。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到了泥泞的大营门口,门前被马蹄反复踩踏,早已泥泞不堪。 “听过景国已经可是调集大军了。”进入大帐,完颜亮脱下斗篷,放下马鞭。 二弟点点头:“他们三月出兵,四月就能到上京城下,不得不说景国粮草筹集,大军行军都很快,井然有序。” “那是当然,景国立国两百余年了。” “哥,你会娶那个辽国公主吗?” 完颜亮放下酒壶,之前有辽人士兵反叛,押送他们的公主到上京投降,那公主又瘦又弱,浑身都是臭味,都快没人形了,他当然看不上,不过...... “如果是父皇的意思那也没办法。”完颜亮说,他心里明白,自己就是给二弟铺路的。 心思不够细腻的二弟显然不明白这道理,他大笑:“哥,你要是真不想娶,到时候我跟父皇说。” 完颜亮只是一笑,没有多说。 景国啊,他并不怕,他是喜欢汉人文化,但他一点也不会高估景国。 ....... 五百三十八、执掌枢密院 五百三十九、有猫腻的成都府路 不对的地方就是:成都府路的粮草行进十分缓慢! 李星洲在众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察觉这个信息,不因别的,只因为回报中路线地名是在盐泉,盐田,梓州一带,从梓州道盐泉三天,从盐泉到盐田五日。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毕竟川蜀之地太远,地名庞杂细碎,远在京中的官吏怎么可能知道。 可巧了,李星洲偏偏知道,他去过。 当然是后世,梓州出过很多状元才子,所以算个小有名气的地方,他去游览过。 所以他知道盐泉、盐田、梓州这三地根本就是个三角形,按这走不等于走了一圈没有前进吗? 不过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若不是他对这些地方有印象,只怕也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出梓州,到盐田,再到盐泉,就相当于出梓州城后往东北,再走南,绕着走了一圈,根本没有北进。 搞什么飞机? 李星洲心里不解,问了旁边一个枢密院官吏:“成都府路的转运使是谁?” 官吏恭敬回答道:“王爷,是吴正清吴大人。” 李星洲马上就想起来,就是那个皇后的侄儿。 他皱眉,他不明白吴正清为什么让人在梓州周围转圈,可是有八九不是好事,连忙以枢密院的名义起草书信,让流星快马加急送成都府路,督促吴正清尽快进军。 从京城到成都府路,如果走陆路,少说也要半月以上,这还是快马加鞭的情况。 可如果走大运河转大江,只需要十日之内。 李星洲一连派书信三封,他不知道吴正清到底搞得什么名堂,但有种不安的感觉,所以一下派三封。 三封书信也带有警告意味。 ....... 当天傍晚他才回到家中,阿娇和月儿已经从康王府回来,顺带的把拖油瓶何芊也带来了。 桌上已经摆满了何芊的杰作,她得意的向自己炫耀着,不过她所谓杰作的意思就是——她负责点菜,然后厨房给她做好。 李星洲刚洗了把脸,秋儿也回来了。 然后大家围着饭桌叽叽喳喳边说边吃,在相府里确实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才来的时候也不习惯王府吃饭的时候下人和主人一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 阿娇和月儿配合,开始说起学习琉璃吹制术的一些趣事。 “学得这么样了?”李星洲问。 “差不多了,周奶奶说我们已经快出师了。”月儿高兴的道。 何芊啃着羊排,然后举手道:“我也学得差不多了。” “才怪!”李星洲接着道。 “明明就已经学习会了。”何芊不服气。 “那你说说第一步?” “用管子吹?” 众人一下大笑起来,气得小丫头脸色红润。 她知道才怪...... ...... 晚上,李星洲累了一天,趴到床上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隐约见到诗语给他盖被子,然后又出去了。 男女之间的事,日子一久,浓情蜜意就会转换为平凡中的默契和心有灵犀。 而不懂得生活之人,浓情蜜意只会转化为枯燥和烦躁,慢慢毁了婚姻。 所以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有人说婚姻滋养爱情。 其实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懂不懂生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李星洲刚刚起床,月儿和阿娇已经为他准备好稀疏用具,洗漱之后李星洲朦朦胧胧的告别两个小姑娘,后院的鸡开始打鸣。 快上朝了,他才慢慢悠悠出门,街上还没半个人影,突然见远处拐角朦胧中有人影向着他冲过来,李星洲吓了一跳,大早上的突然冲过来个人,确实怪吓人的。 可慢慢等人近了一看,是个人,只是有些眼生。 那人见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王爷,严管事去了,严管事去了!” 李星洲先是一愣,脑子还没转过来,随后想到王府管事姓严的只有严昆和严毢,严昆在江州呢...... 脑子里嗡了一声,一把拉起那地上的人:“快带我去!” ....... 严毢在王府外有寨子,离开王府不远,家中也算子女众多,不过只有两个女儿在王府做事。 他为王府做事一生,可自家寨子却极其普通,并不是么高门大户的大院,只是石头砌的围墙,还长满杂草,里面一栋木质屋子,有两层。 以前他是有大院子,后来王府没落那些日子里卖了,贴到王府那边去了。 李星洲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人,大门前挂上白色绸布,里面传来来隐约的哭泣声。 他还没进去,同行的人已经匆匆到“王爷来了”话很快在人群中传开,大家纷纷让开条路。 等走到里屋,严毢的灵柩已经摆放在那,前方放着火盆,子女披麻戴孝,泪眼婆娑,围着烧纸钱。 见他进来,连忙跪下,李星洲让他们起来,然后问了严毢的儿子什么情况。 这几天严毢因为身体不适,就回家休息,李星洲也没太在意,年纪大了有些毛病很正常,可没想到没过几天就成这样。 经过几个子女的描述,李星洲大概知道的事情经过。 严毢回家休养后没几天突然倒地不起,一开始还能见人,只是难说话,叫了郎中来看,开了药石,起初没事,结果昨天半夜喘不上气,喘气困难,郎中也没办法,天快亮的时候走了。 李星洲心里悲叹,这种突然倒地就站不起来的情况,应该是年纪大了加之血压高导致的脑充血之类的,以目前的医疗水平确实没救。 只是他千万没想到,严毢居然就这么去了。 他为王府操劳半生,诗语也是他教出来的,诗语没来之前,大大小小、琐碎麻烦的事一直是这个老人在帮他办。 李星洲给灵柩磕了头,然后就暂时离开,他要是在这待着,他的身份会给人家添麻烦,众人是来拜严毢的,可不知拜他。 ...... 他上完早朝回来后,整个王府都知道严毢去世的消息了。 府中很多人都十分伤心,因为当初王府最难的时候,潇亲王去世,王妃病薨,小王爷浪荡无为,就是严毢撑起大梁,带领整个王府渡过难关的,那时候他连潇亲王在世时赏赐他的大寨都变卖了补贴王府这边。 小院里,诗语也很伤心,严毢比较古板,诗语初到王府时,还十分不满,以为他又被女色懵逼,居然找个女人来当家,简直荒唐。 但慢慢见识过诗语的才能之后也承认了她,还是教她各种管理的方法,慢慢将王府的大小事交给她主理,而自己辅佐。 对于诗语,严毢既是老师,也如父辈,因为最早也是严毢向李星洲提出要给诗语一个名分。 诗语想去拜拜严毢,李星洲同意了,不过和她说完晚上一起去,因为白天严毢家的亲戚朋友都在,他们去反而不好,会让人家不自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去。 五百三十九、感悟和计划 五百四十、刘季+上主无能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德公喝了口小酒,然后道:“你这办法真有用?” 李星洲点头:“八成把握吧,不敢十分确定。” “你也是大胆,知道这样还敢说。”德公一边吃菜一边道:“不过能对付是好事,如果西夏真同意了,也是好事一件,眼下多事之秋,朝廷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李星洲点头,他明白如今景国的境遇,稍有长远目光就能看出,可以说危机存亡之秋了。 北方有金国虎视眈眈,西北夏国也不安分,蒙古诸部失去辖制,这些因素,任何一个都可能导致景国玩完。 “枢密院的事要多上心,也不能再疏忽大意,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李星洲点头:“现在我都生怕看漏一哪个字就出错。” “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摊上大事。”德公感慨,神情也柔和许多:“老夫老了,以后帮不了你多少,只盼你记得求人不如求己。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有度才行。” “我明白”李星洲点头。 就在他和德公继续喝酒的时候,门房那边进来道:“王爷泸州来人了,是庆安公主府上的人。” 李星洲惊喜问道:“来的多吗?” “不多,就是五六人,已经到前厅了。”下人汇报。 李星洲点点头:“我这就过去。”随后回头:“德公在这等我?” “不用了,刚好老夫差不多也要走了,这几天有理不完的事。”说着起身告辞了。 李星洲让人收拾一桌酒菜,德公时不时会来找他喝酒。然后亲自去往正堂。 到了正堂,李星洲一眼就认出带头的汉子,他就是公主府的护院头子,叫做焦山,在江州的时候他阻止乡勇死士保卫公主,之后又一同带兵跟他上阵杀敌,是条汉子。 “王爷!”焦山见他连忙行礼。 李星洲笑道:“焦叔怎么来了,小姑怎么样?” “王爷放心,驸马府中一切安好,公主身体也很好。”焦山笑道道。 “先进去坐把,喝口水再说。”李星洲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下人送些吃的还有茶水上来,大家走了怎么远,肯定也饿了。 五六人一见面饼还有熟肉,喉咙都动了。 李星洲大笑:“先吃吧,不用跟我客气,不是一起打过仗,本王没那么讲究。” “哈哈哈”几人大笑,然后吃起来。 这时李星好走才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人,不过手上绑着绳子,衣着也破旧,不过他没立即问。 等到几人吃到差不多,才问道:“这人是谁?” “王爷,这人是刘季。”焦山一边吃着面饼就羊肉,一边道:“这次我们进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人就是丁毅叛乱时的得力助手的,当时叛军大部都是他在统帅。” 李星洲一愣,马上记了起来,匆匆上前仔细看了眼神空虚的中年男人一眼:“原来你就是刘季!” “王爷,这刘季本来只是普通猎户,丁毅叛乱之后,不知怎么的,他就成了贼子丁毅最得力的助手。丁毅被王爷擒获之后,他一直躲在山里狩猎为生,前些日子才被山脚下的村民抓获送到驸马府上。 某等几人是奉公主之命,将此人押送进京城伏法的。” 李星洲明白了来龙去脉,看向形容枯崔,身体瘦弱的刘季:“本王找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被抓着。” 刘季抬头看他一眼,面容中没有情绪表现,只是淡然道:“深山野林,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你觉得自己有错吗?”李星洲问。 刘季定定道:“丁毅确实骗了我,但乡亲们都活不下去了,再来一回还是一样。” “大胆!刘季,王爷面前你胡言乱语什么!”焦山皱眉,连忙打断他。 这一句看似斥责,其实在帮刘季,看来焦山也对刘季有同情之心。 李星洲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罪如果到朝堂之上,就是万死也不足抵过。” “只求给某个痛快”刘季默然一会儿道。 李星洲叹气:“如果真到吏部,你想痛快死也不行。” 刘季不说话了。 古代的刑罚是远比人们想的更加惨无人道,更加没有人性的。 人人都知道的诛九族,刘季的罪就够诛九族,除去牵连十分广,说不定普通说几乎的朋友也会被牵连丧命,动不动的数百人之外,更加残酷的在其行刑过程。 李星洲道:“诛九族,或者叫灭三族,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刘季还是没说话。 李星洲自言自语:“所有犯人收监之后,交吏部审结,随后处置刑罚。 第一步就是黥,在犯人脸上刺字,表明犯人身份。 其二为劓,即削去犯人鼻子。 第三步斩左右指,字面意思,把犯人十跟手指、脚趾全剁下来。 第四步为笞杀,既用竹板把人活活打死,或者打到半死不活受下一刑,竹板打人很疼,又不能让人立即就死,十分煎熬。 第五步,削首,若是重大犯人,也会斩首示众。 最后一步制肉酱,把犯人全身之肉剐下,剁成泥。” 话音落下,刘季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连焦山也被吓得不敢说话。 这就是历史上真正的诛九族,嘴上说着似乎没什么,事实血腥残酷到令人脊背发凉。之所以有这种刑罚,就是皇权为威慑背叛者。 所以一般只会用于处罚叛乱者。 像丁毅一家就是这样的刑罚,斩首示众只是其中一环。 “你要是被抓到吏部处置,十有八九也是这样的下场。皇上历来最恨叛徒。”李星洲道。 刘季咽了咽口水,还是没说话。 “王爷”焦山面有不忍。 李星洲道:“先把人留在王府吧,只要你们不走漏风声,没人知道。” 焦山点头。 李星洲接着说:“给他松绑吧,一起吃。” 刘季一愣,不解的看向他。 李星洲一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吓死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别想着跑,别想着闹事,乖乖待在王府。只要出了王府的门,或者闹出什么风声,下场都会很惨。 老老实实在王府待着,你就能平安无事。” 刘季更加诧异了:“王爷王爷为何要帮我” “不为什么,就为你死到临头也不松口的骨气,我敬你是条汉子。”李星洲道,心里又补充一句,还有能从一个猎户成为大军统帅,调度数万大军井井有条的才能。 有些人才是天生的,骨子里就凝聚着天赋,军事将领更是如此。 刘季愣了一会儿,忍住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口吃起焦山递过来的肉块和烧饼,他也饿坏了。 “孟老,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平南王与我们是越来越不对付了”小亭里,程禁抚琴,慢慢弹奏这。 焚烧的小小香炉青烟袅袅,外面池中,春荷长势正好。 “一瓮池塘满地荷,枯叶浮面芽未生;污泥深深埋莲藕,也助荷花补水行”孟知叶慢慢吟道,随即回头:“你是说他多往陈钰府中走动?” 程禁点点头,“陈钰之言,惑君上,乱尊卑,蔑礼法,我等儒者本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愿,驳斥其言,是正议。 可偏偏平南王似乎跟好陈钰的歪理学说,简直颠倒黑白,扰乱纲常。” 孟知叶皱眉:“我也心忧此事啊,不过如今我虽是礼部判部事,你又接了陈钰的判东京国子监,可对平南王,也如撼树蚍蜉,不自量力。 再者,平南王此人向来目无尊长,当初还是世子之时,他就顶撞过老夫,何况今日乎?”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落入旁门左道,信歪门邪说吧。”程禁一脸忧色,“再说如今太子也去了江州,朝中谁还能与之抗衡” “太子”孟知叶眯着眼睛,似乎再想什么:“说起太子倒是大有可为,连皇上也不敢直接废除,且光是太子到江州,早有许多人上表表示反对,请皇上把太子接回来。” 程禁小声凑过来:“那是自然,太子便再无本事,入主东宫已是数年,许多人不余遗力巴结,此时太子若有变,岂非他们的努力也全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多人不会坐视如此的” 孟知叶抚着胡须,看着池面,慢悠悠一字一句的说:“所以才是机会 清明将至,祭祀先祖,理应太子领众皇子皇孙,礼法如此,祖制如此。 祭祀先祖流程都是礼部的筹备,到时以此为由,加之百官上表,足以请太子回京” 程禁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高!孟老这招确实高明,在下就想不到这样妙计啊!如此忠公体国,为江山社稷思虑,孟老辛劳了。” “应该的,本就分内之事,身为臣子,为国思忧而已” 孟知叶抚着花白的胡须自得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有些事尽在不言中。 只要不是平南王,陈钰就再也起不来,只要陈钰起不来,程禁还是判东京国子监,孟知叶还是礼部判部事。 人人都赞美为国为公,但为什么赞美呢?因为少啊,物以稀为贵。 人性总是最自私的,大多数人考虑事,先从自身利益开始的,所以无论说得再冠冕堂皇,其下必有掩埋的利益。 西夏皇宫位于银川城外十三里,并没有进过皇宫大,但是富丽堂皇,精致华丽程度更甚。 而且夏国信佛尊儒,就连皇宫建筑也受佛教影响,宫中多塔类建筑。 “相国,此话当真!”西夏皇帝李继高兴的问面前的老人。 老人身着官服,半眯眼,眼窝很深,嘴唇薄,此人正是西夏国相张解,当初大败景国大军的汉人张元正是他祖上。 他说起话来声音沙哑,而且略微尖锐,并不好听。 “皇上,确实属实,景国的使者已到驿馆等候,带来的书信确实是景国国书,我已经看过好几次,绝对没错。”张解信誓旦旦道:“景国在国书上说,只要我们对景国称臣,成为其附属国,就不追究我们进犯唐隆之事,唐隆镇也归我夏国。” “好呀!”李继想也不想,高兴的道。 张解嘴角抽了抽,然后道:“皇上,臣也觉得是好事,最近景国大军频频调集,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如今景国提出这样要求,显然是想专心对付辽国,臣以为皇上要是有心,可以和景国讨价还价” “麻烦吗?”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轻的皇上打断。 “什么?”张解有些懵。 “讨价还价麻烦吗?”年轻的皇帝问。 “这肯定会有些麻烦,毕竟与景国往返路途遥远,言语又不同,但是皇上,我们拿下唐隆重镇也损失很多人,如果就此” “不用了!”皇上挥手打断他:“就这么定吧,向景国称臣。对了,还有金国,也一并向金国称臣,这样两面都能安宁,就省去很多麻烦事。” 张解听得目瞪口呆,还要说什么就被年轻的皇帝摆手道:“好了好了,今日事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吧,朕要去看爱妃了。这些事你按我说的办。” 张解只能点点头 他一出门,李冲,左右厢军统帅,号大王,已经等候在皇宫外。 左厢神勇军,右厢朝顺军都是夏国中流砥柱。 右厢朝顺军驻扎定州以北,在大河岸边。左厢神勇军驻扎永乐城,银州以北,都是夏国要地。 而李冲乃是皇上堂兄,加之年轻有为,所以统帅左右厢军,威名赫赫,相当于景国的骠骑大将军。 “相国,怎么样?”李冲急匆匆的问,他之所以着急,因为此次围攻唐隆重镇是李冲指挥策划的,虽然拿下唐隆镇,但己方伤亡其实也不小。 所以李冲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军士白死,他主张与景国讨价还价,毕竟这次是他们打了胜仗。 张解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无奈摇摇头。 一下子,李冲脸上的神采都没了,“我进去见皇上!”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张解连忙拉住他:“你想死吗!擅闯皇宫!” 李冲还是一脸愤懑 张解理解他的愤懑,众多将士之死,好不容易拿下的唐隆镇,结果被皇上一句“麻烦”给否定了,因为怕麻烦,很多人就白死了。 他本来的计划是称臣可以,但是唐隆镇不还,还要银子,至少三十万两,景国要打辽国,至少是一两年的事,他们有的是时间周旋。 结果怕麻烦,呵呵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五百四十一、吴正清的真面目+学成 五百四十二,教学 五百四十三、古科学精神(科普,本书核心观念,还是建议看一下) 五百四十四、王府英雄榜+程、孟手段 所定之后,学堂的事还是交给诗语操办,枢密院那边还有很多事。 关于成都府路调度异常李星洲暂时没有上报,当下看不出什么来。 别人或许不懂,可李星洲却明白如果北方战事失利会是什么下场,后世北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生灵涂炭,都城陷落,半壁江山丢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王府也不可能独安一隅。 所以他对此次北伐高度重视,枢密院的事不敢有半点疏忽。 ...... 三月二十,李星洲照例早起锻炼,铁山靠,抖大钱,外加长跑,他的八极拳架子也练了几遍,越发熟练,找回前世的感觉,心理自信和生理自信往往是有联系的,现在李星洲就感觉自己状态良好,普通人打两三个不再话下。 当然,传话中的京城第一高手卫离,皇上的上直亲卫统领,跟他一起打过仗,但却没见过他身手,不知道会有多厉害。 当前他见过最厉害的人还是季春生,两人经常交手,李星洲不是他的对手,大约交手十次,李星洲能赢两三次这样的。 接下来就是狄至,狄至不像季春生一样人高马大,本事力量十足,狄至的厉害体现在技巧上,他这人很冷静,到了格斗上也一样,懂得节省体力,一招致命。 李星洲和狄至比,还有一些差距,大概四六开。 至于严申,和李星洲基本一个水平。 但这些都是因为他才十六周岁,虚岁十七,身体还在发育,和正是身强力壮的季春生,狄至,严申是比不了的。 至于魏雨白,下马作战她不是李星洲的对手,因为女子力气不如男人,但柔韧性,身体协调性往往更具优势,所以一旦上马,马儿的速度补充了她力量上的短板后,立马就猛地一笔。 马上比棍棒,除了季春生谁都不是她对手。 季春生、狄至、魏雨白、严申还有他,基本就是王府中最能打的人了,可如今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刘季。 焦山等人第二天就走了,因为怕引人瞩目,临走前李星洲还让他给小姑庆安公主带去很多东西。 焦山还跟他说小姑的驸马只怕不行了,之前就身子虚浮,这个冬天大病了一场,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需要人伺候,开春后好了些,但基本一个人走不了路了。 李星洲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刘季选择被他留在王府,在后院为他安排了一个秘密小屋,给他安排护院的身份,不过也嘱咐他只能在后院活动,每天有人给他送饭,给他送换洗衣物等生活所需品。 之所以如此,一旦刘季被认出来,李星洲也保不了他,因为吴王的事,皇上对叛乱者十分痛恨,哪怕刘季是被丁毅骗了,哪怕他确实是被厢军欺负的没法过日子了所以造反,只要被皇帝发现,没有任何说情的余地,必死无疑。 而李星洲更看重刘季此人的才能。 刘季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对他很感激,刘季这人是猎户出生,身体壮硕,但都是野路子,没有季春生、狄至一样的严格训练,说格斗靠着体型对付普通人足够,可遇上季春生、狄至这样的还是不够看。 可他的箭法就不是其他人能比的,猎户出生的他可以说百步穿杨,无人能比,大概当初丁毅就是看上他这本事,才一步步提拔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刘季此人,正是他想要的人,把他留在王府保护好,等风波过后,或者他登基之后,就可以重新启用。 ........ 今日朝会,李星洲依旧站在头一排,小朝,诸官分列,说的基本是关北战事。 李星洲能感觉到皇帝精力大不如前了,一般来说上朝并不是每天都要上,只有特别勤奋的皇帝才会如此,这样的皇帝历史上没几个,随便数数都数得过来。 而本朝皇帝就是其中之一,他以前几乎勤奋到每天必有小朝,这种局面已经延续十余年,但自从年后,小朝也改成三日一次了。 聪明人都明白这其中的信号,皇上老了,应付不过来了。 李星洲听着各处汇报战事相关,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薛芳的度支司。 大殿里都是皇上问,薛芳答,李星洲在一边看着,想着枢密院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人在看他,而且不只一人。 ....... 大殿中,程禁微微向前探身,对孟知叶小声道:“孟公,可准备好了。” 孟知叶点点头:“自然。” “那就好,只是到时.....不知道平南王会是何种反应,若是他反应剧烈,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程禁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孟知叶反而一笑:“他不争还好,要是争了......那老夫还能高他一条不孝。” “这......这不好吧。”程禁心里还是怕的,因为平南王如日中天,说他不孝,本就是个不太站得住脚的说法,在这种事上与之争执...... 要知道当今朝中羽承安被平南王玩死,冢道虞被罢免,之后剩下最大的权臣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还有开元府尹何昭,而这两人都与平南王又姻亲! 王越的孙女是平南王妃,何昭的女儿是太后做主嫁到王府的,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知道,谁还敢与跟他过不去......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他只能静静等着。 就在这时候,声请的孟知叶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后倾,小声道:“你莫是怕有王越、何昭相帮。” 程禁点头,低声道:“两人可是如今朝中最为势大之人......” “哼,短见。”孟知叶一笑,微眯着眼睛,小声道:“你以为此时谁会为他说话?没人!大军在外,朝局安稳为上,平时我说迎太子,可能会有人反对,此时不会,因为这是储君之争,辩则大乱! 这是个圈套,他此时与我争,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所有人都会看在眼里,王越、何昭,皇上也是!” 程禁一愣,随即心底颤,这老家伙好手段,平南王年纪轻轻,性子刚强,这种时候一争,就正好上当了! “孟公好手段,好算计......”程禁以衣袖遮掩,悄悄竖起大拇指,孟知叶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那边,皇上和薛芳的话也说完,皇上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然后照例问:“诸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孟知叶轻轻咳嗽一声,他连忙出列,手执玉笏,恭敬行礼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程爱卿有事直言。” 程禁再行礼,然后道:“皇上,国子监中众多学生感念皇恩浩荡,时时为国思忧,最近众多学生联名上书一封,叫到臣手中,望臣帮忙转达皇上。” 一听这事,皇上也笑起来,毕竟国子监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大多都是各州府顶级人才,他们关心国事,皇上自然高兴,问道:“国子监的学生关心何事啊,说来朕听听。” 程禁拱拱手:“国子监学生觉得国有战事,大军在外,朝中当以稳重为上,以侍武功圆满。” 皇上欣慰点头:“诸学子有这份心,朕心中宽慰,虽为文人,却忧武事,不错!孔圣曾言,‘凡文事必有武备,凡武事必有文备。’文人知武,天下大昌!” “皇上英明.......” “皇上高见。” “......” 众人纷纷夸赞。 “国子监生还有何话。”皇上兴致很高。 程禁拱拱手:“国子监生们还觉得此关键时候,太子殿下居然在外地而不是坐镇京城,不利安定人心,应当迎回储君,安定天下才是.......” 话音一落,刚刚热闹的大殿刹那间安静下来。 气氛如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皇上脸色也阴沉下来,只是没说话。 就在这时,礼部判部事孟知叶也走出人群,拱手道:“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程禁死死盯着前排的平南王,想要看他作何反应,可因为在后面的关系,只能看着半张脸。 “你又有何事?”皇上道。 “皇上,清明时节将至,届时按祖制,皇上需要携带后宫皇后,诸多妃子,还有皇子皇孙祭拜天家列祖列宗,昭示天下。”孟知叶顿了顿,“此事由我礼部操办安排,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也找人算过吉时,可安排人员次序的时候却发现有不妥疏缺的地方.....” 皇上皱眉,“有何疏缺?” 孟知叶恭恭敬敬道:“按祖制大礼,皇上领后宫诸妃,同辈兄弟先拜,然后是太子领同辈兄弟姊妹,皇子皇孙再拜,可如今太子在江州......这可如何是好?” 程禁清楚的看到皇上嘴角抽了一下。 孟知叶这招实在太高! 皇上如果死也不请太子回来,让其他人带首,比如平南王,那么就是在如此万众瞩目的重大场合直接告诉天下人要易储了! 如此,会招致人心惶惶,朝局动荡,平时还好,可现在大军在外,大战在即,禁不起这样的大乱。 若不想如此,唯有答应召回太子,按祖制祭拜先祖。 皇上还在犹豫不决。 程禁看向前方年轻的平南王,心里默念“快反对,快出来反对啊!太子一回来,你的势力必然弱了,此时不反对更待何时!” 程禁和孟知叶并立,都不着痕迹看着平南王举动。 心里紧张,上方皇上踌躇不决,正下方的平南王突然迈出一步,程禁心中大喜! 成了!大事成矣! 年轻的平南王在他注视中迈出一步,先作揖,然后才准备说话。 程禁松口气,看向旁边的孟知叶,对方也一笑,眼神中尽是了然,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合作,仅凭几句妙语,就让年轻的平南王落入圈套,若是后世流传,必为一番智谋之士的佳话,心中难免自得..... “臣以为孟大人说得对,迎回太子对朝局有利,国事为大,希望皇上不要犹豫。”平南王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程禁心里一愣,清楚的看到对面孟知叶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可思议看向前方的挺拔少年人,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居然僵住...... 程禁呆呆的看着皇上问平南王:“你确定?” 平南王点头。 皇上加重语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心思吗?你就胡乱答应。” 没想年纪轻轻,给人轻浮暴躁印象的平南王淡然道:“知道,但真金不怕火炼。皇上,如此危急关头,大局为重,若战事不利,就不是请不请太子回来能够弥补。” 皇上定定看他一会,随后大声道:“这事朕自有决断。” “皇上,清明时节将近,当早做决断。”孟知叶不死心。 皇上根本没搭理他。 “皇上!”他还想说什么。 皇上却直接道:“退朝!” 瞬间,诸多官员跪拜,皇上退入后堂。 不知道为何,看向前方身形高大的年轻人,程禁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心底也开始打颤,难不成......他真错了? ....... 退朝之后,李星洲被瘸腿小太监叫住,说是皇上要见他。 经过这么多天,他的腿伤基本也恢复了,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走路有异样。 不一会儿,他被带到御花园,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一见他,皇上脸色不是很好:“你该知道今日程禁、孟知叶等人是何意图,为何还要答应!枉朕对他们如此栽培!” 李星洲早就想到皇帝叫他来是问这个,其实他之所以答应,一来他觉得这可能是程禁、孟知叶等人的陷阱,政治上那些不见血的手段,他见得多了。 二来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北方战事如果彻底失利,景国将会面对怎样的处境。 当年岳飞写下的千古名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所以在李星洲心中,北方战事高于一切,让太子回来就回来把,只要朝局稳定,不给北伐大军拖后腿就成。 “皇上,国事为重,让太子回来吧,千万稳住朝局,不能给北伐大军拖累,这比什么都重要。”李星洲恳切的说。 “哼,比你前程还重!”皇上问。 “我的前程靠我的实力,这些小把戏拦不住我。”他很自信。 皇上听完定定看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许久后才挥挥手低声道:“翅膀硬了......回去吧。” 李星洲拱手告辞。 ....... 第二天,皇上下诏,召回在江州思过的太子,重回东宫。 五百四十五、北方新动态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太子回京,到元门渡的时候有众多官员去迎接。 他毕竟是太子,入主东宫这么些年,多少有自己翼羽,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这件事上,他必须妥协,如果不妥协,去渡口接太子的人就要乱了。 这些人一乱,朝廷就不能安宁,若是平时,可以花时间慢慢收拾,但是此时,大军在外,朝堂可千万乱不得。 不然说不定就会酿成十几年前冢道虞伐辽时的遗憾,大军连战连捷,结果被自己人拖后腿,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想来都令人扼腕叹息。 如果当年冢道虞没被国内之事拖后腿,早一举收复幽云之地,南京、西京不在话下,那还会有今天又要死许多人的麻烦事。 太子的回归,必然对他平南王必然是削弱的,不过他当前要做的就是处理好枢密院事务,其余的等这场战打完再去考虑。 这几天又有三个学徒从王府那边出师,阿娇、月儿兴致大发,带着几人每天在后山的新作坊里烧制玻璃,李星洲也没做限制,让她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从出土文物来看,早在东晋时期,琉璃器的制造工艺就已经非常厉害,差就差在加工技术。 几个小姑娘高兴了,一天每人能出超过而十件成物,这并不奇怪,因为玻璃吹制不是什么体力活,厉害的师傅几分钟就能成型一件,难度在于高温,这本来是辖制这个时代师傅的在王府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这些透明的玻璃器皿,有杯子,有水壶,甚至还有阿娇特质的玻璃砚台,不愧是才女。 不过砚台不是吹制,而是用模具造的,因为王府的高温似的沙子和口碱混合物能够直接烧成液状,而非勉强胶状,所以用模具制玻璃也就十分简单了,以后制成块的透明玻璃也简单了。 ...... 枢密院办公衙门内,李星洲早就熟悉了这里每个人,众人也都乐意听他调度。 温道离虽是文人出生,但却是镇守过边关的人,说他是武将,多了一分人情世故,说他是文人,又多了文人少有的刚毅。 他明白李星洲的地位,也有意让开路,从来不拦,所以枢密院大小文书,直接到他案头,而不是温道离这个枢密副使。 随后,皇帝直接下旨给他又加了一个“知枢密院事”,知枢密院事和枢密副一样,同为二把手,为枢密使分忧,但枢密使不再,就是说他这个知枢密院事就是老大,与温道离同齐。 因为之前皇上答应迎回太子,这次没人敢不识抬举的反对了,政治就是这样的权衡,李星洲为太子党让步,不反对太子回京,那皇上加他知枢密院事,太子党也明白不能跳出来得寸进尺。 没想到冢道虞因意外顶撞皇上被下,结果是李星洲掌握枢密院大权,这点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枢密院跟几路大军都保持着联系,传信快马每天都会入京。 中路大军已在杨洪昭率领下顺着太行山东侧北上,到达漠州,粮草辎重交接完毕,随时可以北上进入辽国境内。东路大军则在魏朝仁率领之下到达漠州以南五十里的瀛州城以北,也交接完毕,随时可以进入辽国过境作战。 太行山以东,边关重镇是霸州和雄州,下一步,魏朝仁率领的东路军将从雄州进入辽国易州。 杨洪昭率领的大军则将从雄州进入辽国易州,然后两路大大军东西并进。 而杨文广的西路军则还在交接粮草,这点李星洲并不奇怪,因为成都府路到太原并不近,比其它两路大军慢是正常的。 而杨文广在上给枢密院的书信中也透露了一些意图,说他没准备从太行山以西发兵,直接进入辽国京西路的蔚州,然后转辽国涿州,抄断辽人后路。 这招十分老辣,涿州位于易州之北,如果杨文广攻入涿州,就等于断了易州后路,两州动乱,则胜券在握。 另外一边则是吴正清匆匆的回信,说是春雨过后,梓州西北的蓬溪决堤,阻碍行进,为躲避洪涝灾害,粮队才打转圈回撤,道路修复之后马上就会北上。 李星洲放心下来,他伸了伸懒腰,然后离开办公的桌子,推开门,天井假山上竹林葱郁,头顶却见不到阳光,差不多该回家了。 他刚这么想着,就有人走进来,来者是个身着官府的年轻人,名叫钱曦,此人是前年的探花,分到枢密院办事,如今是枢密院下十二房中的“在京房”长史。 这人本来就是科举出身,识文断字,懂得也多,所以是李星洲在枢密院中的得力助手。 “怎么了?”他抬头问。 “王爷,是关北房发来的书信。” 李星洲点头道:“拿来我看看。” 钱曦递上,他打开一看,是枢密院的火印,里面写的都是关北房枢密院下的探子打探到的辽国京西路情报。 根据情报,金人已经围困西京路首府,西京大同,但始终无法攻克,已经增兵数次,起先是金主完颜乌骨乃的嫡二子完颜离的大军,随后又是庶长子完颜亮的大军。 再随后,完颜乌骨乃的左膀右臂和他最得力的大将完颜宗弼也向西进军加入攻城,可大同镇依旧屹立不倒,连续两个多月高强度围城之下依旧没有被攻破。 金国从景国买进粮食的价格已经变成去年的五倍以上! 看到这消息,李星洲心里是大喜的,西京大同,南京燕京,这两处险要关隘在太行山两侧,一西一东,上百年来死死的阻碍景国北上的道路。 可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只要金国久攻不下,对景国就是大好消息。 西京不破,金国不会收兵,金国不收兵,辽国就无法集中兵力对付景国北伐,也不用担忧金国的突然倒戈,对景国不利,局势大好。 一旦西京太早被攻破,金国停止进军,辽国最后的抵抗力量集中在南京,到时景国不只面对辽国举国抵抗,还要随时提防金国,一旦西京道落入金国手中,那么景国可就和金国是邻国了....... 李星洲揉揉脑袋,头疼,到时候曾经与辽国毗邻的重镇,保定,宁化,交州三地,就会变成与金国接壤。 “金国啊......”李星洲自言自语道,“可比辽国难对付多了。”金人的战斗力是不容置疑的,对辽国碾压性的胜利,对北宋直接吊打,对蒙古起初也是连战连捷,直到骄傲自大的状态下被蒙古反杀......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五百四十六、夏国臣服 五百四十七、臣服背后的利益+会议开端 五百四十八,人事安排 五百四十九、忽悠 五百五十、接着忽悠+让你欠我 五百五十一、初交锋+夏国小事 五百五十二、夏国布局 五百五十三,渐起的疯狂,首战告捷 五百五十四、欲望+狂热的开端 五百五十五、玄铁令 五百五十六、赚钱之道 五百五十七、深入的细节,皇帝一生+渗透 五百五十八、势不可挡 五百五十九、挖苦 五百六十、真的打起来了(上+下) 五百六十一、心中所求+绝境 五百六十二、王府书院(有科普) 五百二十六、惊喜天的好消息 这天本来不上朝的,但今天的大好消息还是很快在开元城中传开,李星洲在枢密院衙门是最先知道的几个人之一。 当时太阳初升,他没到衙门多久,正看右路军回报的信件,心里按照时间推测,应该是十几天前的了。 魏朝仁说据他推测,易州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半个月左右,他们还找来会说契丹话的人,天天在城下喊话,只要开城投降,保证城里人的安全。 魏朝仁在信里说最迟一个个月,他就能拿下易州城。 李星洲哪会不明白魏朝仁的老道,官场上,谁都会给自己留后路,魏朝仁的话也是,他估摸着魏朝仁说一个月,是保守估计再加上是些时间,他估计魏朝仁想的是半个月,也就是说他看到信的时候,易州城应该已被攻破。 另外则是杨洪昭来的奏报,杨洪昭既是三军主帅,也是人数最多的一路大军,中路军接近十万,行动十分不便,加之易州、涿州道路并不宽敞,所以一直以他儿子杨建业和童冠为先锋,采用精锐先锋挺近,大部在后随时支援的战术。 这种精锐战术李星洲十分认同,杨洪昭不愧是打过仗的老人,兵不在多而在精,如果一百个勇敢的人里塞入十个胆小怕死的,打起仗来可能所有人都跟着一起逃了。 这就是精兵战术的好处,规模太大也难以即使调动,不利指挥,使用精锐为前锋,后续支援补充,既能鼓舞士气,又能有效指挥。 中路军第一次遭遇战的胜利,与此分不开。 杨洪昭的思路很明显,他是直接奔着南京城去的,让右路军困住易州也是为此,想速战速决。 他在奏报中提到之所以如此,是想抢在金人攻下西京大同之前打南京,但也隐晦的提及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禁军军纪涣散,士气不是很高,长期行军在外,可能会影响斗志。 他没敢明说,因为冢道虞就是因为此事被罢官去职,贬谪庶民的...... 李星洲也无奈,禁军被克扣军饷这么些年,又缺乏训练,内部黑暗,这么可能有斗志。 正当他准备将这份奏报扣下,不上呈给皇上的时候,衙门口的房吏突然冲进来,急匆匆将一份奏报递给他,脸上笑得合不拢嘴:“王爷,好事,大好事!”他气喘吁吁,说不清楚,李星洲接过奏报自己看起来。 信报不长,短短几十个字,还有另外一封亲笔信,看完李星洲心中也是一跳! ...... 四月下旬,辽国南京以南驻守的常胜军,在其统帅渤海铁州人郭药师的率领下向中路军前锋童冠投降,一起投降的还有常胜军的其余头领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 全军一万五千多人,齐齐卸甲,迎接景军进入大营,同时郭药师下令所有常胜军停止抵抗,开城投降,短短两日不到,经过交接,涿州、易州两州不费刀兵就落入景军手中。 景军可以长驱直入,直到南京城下。 而另外一封信,就是郭药师写给皇上的投诚信。 这是景国出兵以来,取得的最大战果了! 李星洲连忙叫人备马,他亲自把奏报和郭药师的投诚信送给皇上,枢密院办事衙门就在宫内,宫内不得纵马,可他是王爷,有这特权。 一路上李星洲思绪万千,他预计景军拿下涿州和易州至少也是六月份之后的事。 因为涿州和易州是辽国南京南方门户,常年抵御景国,期间不只驻扎厢军,还有一支常胜军,常胜军各部全加起来,至少有超过两万人,这么多人据城而守,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攻破的。 可万万没想到,常胜军居然还没打就投降了,如此一来,南京南方门户大开,景国大军可以长驱直入了。 ....... 他匆匆来到坤宁宫门外,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隐约人声。 “皇上,此于理不合啊,如此重要之时,太子怎能禁足宫中呢......” “是啊,大军在外,需太子稳住朝局.....” “皇上三思啊......” “皇上,太子禁足快半年,已是足矣......古人云.......” “......” 李星洲直接走进去,自从接管枢密院之后,他已经来习惯了,里面有十几个,跪在坤宁宫大殿石阶前,正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什么,里面也没有皇上的回应。 很快,这些官员发现了他,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王......王爷......”有人吞吞吐吐道,其余人连忙低下头。 李星洲一笑:“没事,你们接着说。”然后直接进入大殿,他早来习惯了。 他进去后,大殿外没人说话了,大殿上方,皇上正看着奏折,见他进来,都不提门口那些人的事,而是直接问他:“有事么。” 李星洲点头,把新来的奏报还有郭药师的投诚信双手呈上,皇上狐疑看了起来,随后从座椅上长起来,直勾勾盯着殿外,两腮上的肌肉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他招招手:“你去,快去政事堂,去枢密院,把中书的人叫来,把门下的人叫来,朕要传旨!” 李星洲点头,政事堂的办事衙门也在宫内,中书、尚书、门下都在那。 旁边的福安公公连忙过来扶住激动得几乎站不稳的皇上。 李星洲出大殿门口的时候,十几个官员还在那跪着,只是都不敢说话了。 “诸位大人还是回去吧,改天再来。”李星洲和蔼的对他们道。 众官员低下头,等他一走,连忙匆匆散了。 ........ 常胜军投降,景国得涿、易二州,直必南京的消息很快从宫里传到宫外,传遍大街小巷,把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景国离心心念念的收复幽云之地,从没像如今这么近过。得了易州、涿州,这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街小巷上正疯传此事,卖唱的高唱着“收复故土”,连孩童也高喊着“景得涿易,南京易主”的话从李星洲和眉雪面前跑过。 街道边的酒楼,甚至有人讨论从道家风水来看,南京拿下后是改名叫燕京府好,还是叫燕山府好..... 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收复故地只有一步之遥。 当他回到王府时,王府里的人也都高兴坏了,从管事到丫鬟护院,都激动的说着这件事。 五百二十七、郭药师的奇兵+西京城破 五百二十八、郭药师的忧虑+奇袭(上) 卢沟边,两军安营扎寨,在河岸设置挡箭牌,对峙已有数日。 双方士卒隔河竖起挡板,拒马,不断用弓弩互相攻击,叫骂,造成的伤亡也十分有限。 对峙五天以后,景国前军多了十几个伤员,除此只为没有区别,对岸的辽国也是。 这种对峙反倒让士兵松散下来,郭药师对此有些担忧,因为他慢慢发觉,景国的大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精锐,与他记忆中十年前冢道虞伐辽时那支势不可挡的大军。 如今的景军似乎纪律更加涣散,而且斗志不高,别的不说,行进时队形松散,很多人掉以轻心的谈笑,战还没打,就开始谈论回去之后如何风光。 而经历几天的对峙之后更是,一到正午,阳光毒辣之时,就三五成群从河边挡板后退下,到旁边树下躺的躺,坐的坐,涣散怠惰。 郭药师看在眼里觉得不妥,但他是降将,有些话不好说。 只能在心里想,毕竟人多,他们这里只有先锋精锐六七千,加上沿途不断设防,分兵把守各个关口,以及封锁通向南京的所有道路,为后续大军开路。后续中军加上西路军,足超过十万,还不算正北上的东路军。 现在与辽国对峙的前锋精锐都有四千左右。 十年前冢道虞带来的大军可远没那么多,那时他正值壮年,也想建功立业,没想被冢道虞大军一路横扫,差点丢了性命,他现在还记忆尤新。 现在的景军,比起十年前,似乎更加死气沉沉,松散而无力。 当然,他只是担忧,也不能说出来,他是降将,话说多了,引人厌恶,招人记恨...... 卢沟上的桥已被拆毁,想渡卢沟只有趟河过去,或者找船,但卢沟河水本来不深,周围更没什么船,可拖趟河而渡,双方都怕对面半渡击之,所以卢沟成了一道界限,景军一时不敢过去,辽军更是不可能过来。 等下午,他带着众人来到卢沟北面的小山坡上,隔着河查看对面的果林。 果林不大,但远离辽军设防地带,而且南面的杂草,一直蔓延到到河边。 “容下两百人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大部需要从更北的地方渡河。”郭药师对身边的童冠、杨虎、杨建业道,“再往北是一片浅滩,河床更宽,渡河很容易,但离开城门很远,所以几乎没人设防。” 杨建业道:“我们不着甲,趁夜渡河,再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郭药师点点头,虎父无犬子果然如此,杨建业虽是杨洪昭这个大帅的儿子,却没有娇生惯养的毛病,身上都是血性,和这样的年轻人配合,放心许多。 ...... 南京城头,耶律用手遮着阳光,远远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景军大营。 他脸色发白,身体虚浮,身边跟着他漂亮的小皇后,还有身边一个高大的辽国大将,现在的辽兴军节度使耶律违,是辽国皇族,但血脉稀疏。 “他们在干嘛,为什么还不攻城?”年轻的耶律皇帝扶着城头,紧张的问,语气急促而不安,双手紧紧握着城头的砖块。 “皇上,那些只是景国的前锋,他们在等后续主力。”耶律违上前一步,解释道:“等到大军一到,他们就会开始攻城。” “什么!那些,那些只是前锋!”耶律有些脑袋发晕,几乎难以站稳,他的小皇后连忙扶住他。 “我们去跟景国人谈,他们要什么都行,要多少钱,要多少珍宝都给他们,让他们撤军不行吗?”耶律看向耶律违,一脸期待的说,他眼下已经快被逼迫疯,这几天根本没怎么睡过好觉,城中还时不时有暴动。 耶律违摇摇头:“皇上,已经找人谈过了,景国什么都不要,只要南京城,而我们......”他犹豫一下,沉重的道:“皇上,金军已攻破大同府,北府宰相萧干大人昨晚带百余人讨回来,半夜三更入城,金军已经到居庸关了,城西已经可以见到金军居庸关上的大旗.....所以我们什么都能给,就是不能给南京,或者说......” “陛下,我大辽国只剩南京城了。”耶律违沉重的说。 说完,年轻的皇上,同天及天生大辽可汗,天下兵马大元帅,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下,只有漆黑冰冷的城砖。 “去,快去把耶律大石找回来,朕要见他,朕要见他........” 耶律违低头道:“皇上,昨天金人已经攻破居庸关,耶律大石就驻守在那,手下只有千人不到的残兵,到今天也没人回来......” 耶律不说话,拉着他的小皇后的手站起来,眼神空洞的说:“城防全交给将军了,送我回宫。” 耶律违目送他的可汗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城下,他才嘴角上翘。 居庸关确实被金人攻破,站在城西的城墙头,已能远远看见居庸关上的金人旗帜,和连绵山岗的营帐,可西面并不是没人回来,只是都被他截杀在榆河西段了。 他们要回南京就要过河,只要渡河,就会被他安排在河对岸的人截杀,抛尸河中。 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杀了十几人,如果耶律大石回来,他耶律违还是辽兴军节度使吗? 显然不可能再是,辽兴军是耶律大石一手带出来的,而且此时此刻,危难之时,小皇帝也想起当初被他赶走的耶律大石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接管辽兴军,怎么都不可能再送回去。 想着,他让守军好好盯着景国人,然后准备回城中府邸,他可从没当过这么大的官,住过这么大的的寨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谁愿意睡在城头。 城外景军根本吓不住他。 ........ 半夜,夜空下星辰稀疏。 郭药师紧了紧腰间的刀,他身边的是好兄弟张令徽,两还带了常胜军军最厉害的十九个弟兄。 远处黑暗中,巍峨南京城墙黑压压的压在他们心头。 他看了左手边远处的果林,黑暗中什么都见不着,他不断安慰自己,那里有两个弟兄,只有这样,心跳才会慢些,手也不抖了。 “待会你们都装作疲惫的样子,最好别说话。”他边走边小声道。 众人点头,他们身上湿漉漉的,刚从河里泡了一趟,现在夜风一吹,冷得要命。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很快,他们已经到城门前。 “站住!你们什么人!”城头上传来契丹语,火把亮起来,城头有三四个士兵举起弓,已经对准他们。 “自己人!自己人!”郭药师连忙举起手,用契丹语大声回应,黑暗中声音传出老远。 听到他们说的是契丹语,城头的人才放松些,丢下一个火把,让他们举起来照亮自己。 郭药师照做,然后对着城头守军解释,“我是涿州常胜军指挥使郭药师,景国人太多,我们大败,军队走散了,来投奔可汗!” 城头守军接着火光见他们一个个湿漉漉的十分狼狈,相信了一些。 “我给你们开门,动作快,快点进来。”其中一个守军道。 郭药师心中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旁边的守军却突然拉住那个要去开门的,“你干什么,先去通知将军来看看。” 郭药师心中一紧,下意识握住刀柄,又连忙放开,敌人在城头,这可怎么办...... ...... 居庸关城头,还有两边山坡上,灯火通明,女真人吃肉喝酒,高兴的享受着他们从西京抢来的战利品,当然还有女人。这些女人一旦活过屠杀,就是战士们的战利品,可以带回家为奴,或者当妻子。 金国大军没有越过居庸关一步,他们在观望,看景国人怎么打南京,看景国人的实力。 随后几天,连金国皇帝完颜都亲自来到居庸关前线视察。 ........ 这些情报放在李星洲案头,枢密院的探子自然是没能力越过南京城去探查更加北方的情报的。 关于南京北面的情报,都是和王府做生意的商人送来的,他们可不会被任何人拒绝,金军正盼着他们的物资呢。 越是战乱的地方,东西越值钱,甚至能翻个几倍,几十倍,看就看有没有胆子挣了...... 李星洲看着这些情报嘘嘘不已,大同府还是被金人率先攻下了,而且因为攻城时积攒的仇怨怒火,大军没有听从皇帝完颜乌骨乃善待民众的政策,直接烧杀抢掠,据说城里守军家无辜百姓,死了超过十万人。 他没见过死这么多人是怎样的地狱景象,但光想想就令人脊背发凉。 但这在如此时代,并不算什么,如果蒙古铁蹄席卷而来,到时死的只会更多,而且不是数以万计,而是数以百万计。只是不知道当下蒙古诸部是什么情况。 没了辽国的压制,金国又对草原不感兴趣,这是蒙古诸部没有掣肘,崛起的大好时机。 金国人起源于辽东,他们是渔猎名族,和游牧民族差别还是很大的,所以比起草原,他们更加喜欢肥沃的土地,喜欢中原那一套,家庭观念也更重。 而游牧民族居无定所的特性会导致他们的生活中经常充斥着新事物和不确定性,所以家的观念更加淡化,比如妻子可以抢夺别人的,只要你有能力抢来,那么就是合理的,大家都认同的手段,当然也要准备好应对报复,在物质匮乏的时候,经常会发生用子女换取肉食的情况。 许多人都认为草原就是物质满足且富裕的地方,可其实往往相反,草原不适合种植,只适合放牧,而且生态系统十分脆弱,不适合种植就意味着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生态系统脆弱意味着非常容易沙漠化,导致物质的匮乏。 所以大多数时期,游牧名族的生活居无定所,平均寿命非常短,处处充斥着不可预期的生存危机,这也塑造了游牧名族敢于冒险的精神,能长途跋涉耐力。 所以,辽东一代的女真,溪人,西夏的羌族,辽国南部中部的契丹人都偏向中原文化,而再往北的游牧民族,则更能保持文化的独立性。 后世金国占据中原后就尊奉孔孟,衣冠文物,有类中华,称自己才是华夏正统,南宋是蛮夷。 夏国信佛,尊孔孟,连皇宫也是仿制唐朝的大明宫建造的,而且当初安史之乱时,西夏的祖先羌人几乎第一时间举全族不惜代价帮助唐王朝夺回长安,足见他们对唐朝的喜爱。 其实西夏起初也提出向宋称臣,大抵是以为继唐之后完成一统的宋也会如当初大唐一般,结果宋太宗**的拒绝了,派兵攻夏国,被反打出shi。 最后西夏还是向大宋称臣了,不过作为宗主国,大宋每年都必须“打赏”西夏一大笔钱,赵光义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哥哥赵匡胤强,而且文武双全的赵匡胤英年早逝,八成以上的可能与他这个好弟弟是分不开的。 李星洲忍不住一笑,这和如今的景国与夏国关系还有几分相似,看似夏国称臣,其实他们才是占便宜的一方。 中国,或者说华夏文化圈的发展历史是非常奇怪的,从封闭走向开放,结果又兜了回来开倒车。 简单的说,起初从汉开始,是利用武力的征伐,最先开放。 汉朝的领土面积不是最大,但很多人不知道,西汉巅峰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附庸国最多的时期,多达五十多个,基本上当时知道有人的地方,都是汉朝的附属。 而且这种附庸并不是大宋那种给人钱的附庸,而是要别人给钱,更嚣张的有汉使在大帐中杀了别人的大王,还威胁下面坐着的各个部族首领,“勿动,动则汉军至”,结果真的没人敢动。 正因为这种“一汉抵五胡”的武力威慑和文化自信,大汉也变得越来越开放和容纳周边名族,名族融合从此开始。 而到唐,更进一步,汉朝的开放是建立在压迫上的,靠着强大的武力压迫。 唐朝则完全不一样,武力威慑也有,但不像汉朝那么霸道,而是更进一步的开放,经济,文化,甚至政治,允许除汉人之外的人进入朝堂。 如大名鼎鼎的“神策军”,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它是由居住在长安的外国人组成的。 起初唐朝繁盛时候,各国使团来长安拜见唐皇帝,有阿拉伯人,吐蕃人,突厥人,羌人等,全由大唐出钱招待。 他们被安排在长安住下,此时长安也容纳了来自各国的许多商人,旅人。 安史之乱后,大唐没钱,李泌想遣散这些各国来的使节,让他们回国,但他们都不走,他们大唐,不管如何都想留在唐朝。 于是李泌收编这些人,组成神策军,成为唐帝国的保卫力量。 到唐末天下大乱的时候,在广州战场,有超过十二万的外国人为保卫大唐战死,这其中有穆斯lin,有犹太人,有基督徒,他们都为保卫唐朝而战死,或许他们信仰不一,但就喜欢大堂这件事是一致的,这就是大唐的开放。 到宋朝,越发开放,大宋虽然爱送,但在人的平等上做的努力,不止官废除奴隶(地方依旧有),还允许商人工匠参加科举,宋朝官员有接近一半出自底层寒门,寒门高官更是数不胜数,比唐朝好太多,宋铸造的铜钱成为周边众多国家结算时通用货币,如同后世美元。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十分美好,可在之后,历史突然转了一个弯,元朝立足不稳,时间太短,政权并不稳定。 而从明开始,开始闭关锁国,到清越发严重...... 突然的转折,一下从汉、唐、宋的越来越开放,变成元、明、清的越来越闭塞。 都是递进的,前面每经一朝越发开放,后面每经一朝越发闭塞。 连李星洲每次想起都嘘嘘不已,历史为什么会突然转了一个弯呢?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想明白这些,景国也会步入后尘。 五百二十九、觊觎中原+拼命 五百三十、血战+大好消息 五百三十一、朝堂明争暗斗+李星洲心中隐忧 五百三十二、暗流涌动+一往无前 天空乌云密布,远处黑黑压压的天空下,天地一色,中间隔着一条明亮白线,分开天地,照亮天地之间,夏初的雨就要来了。 郭药师在亲兵搀扶下,站在城头,看着远方风云变幻,心中感慨:“巍巍辽国,几年前还是北方雄主,蒙人,女真人,高丽人,尽皆臣服,可短短几年,上京已在金人手中,南京也在景国脚下,世间沧桑变化,真是应接不暇。” 亲兵嘿嘿一笑:“属下不懂将军说得那么多,将军没事就是大好事。” 郭药师摇摇头,从城头向南方看去,辽阔的华北平原尽收眼底,他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忧的。 因为南面还没有大军的迹象,他们已经控制南京城四天,城中民众情绪暂时稳定,临时皇宫被围困一天一夜,但没有攻破,因为要把守四个城门,他们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去对付最后的精锐。 结果第二天夜里,辽国最精锐的青兽面甲皇卫带着年纪轻轻的辽国可汗耶律从北门突围,随行皇家家眷十余人,其余都被抛弃,包括耶律的十几个小老婆。 因为当时北门守军只有一百多人,加之守住南京才是重中之重要,所以并未派人追击。 南京城虽然控制,可郭药师一颗心却没放松下来,不只是因为后续大军还在路上,还因为前天发生了士兵抢掠的事件。 西路军杨虎手下先锋军中三个士兵,趁着巡逻时冲入街边店铺,抢了老板的银首饰,还伤了人。 这些值钱东西谁看见都难免东西,行军打仗,士兵为了什么拼命,无非钱粮女人,所以郭药师其实并不反对抢掠,没杀人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可关键在于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才是最令他担心的,他们入城没几天,立足不稳,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令他寝食难安。 如果大军入城,完全控制南京,这样的小事他根部不会在乎。 而作为那几个士兵的上级,杨虎在处理这事的时候,只是斥责几句,没有归还财务,也没有处罚士兵,就此了事。 这几乎等于默许! 郭药师更加担心了,或许这年轻的将军以为骂上两句就等于处理了,士兵就会害怕,却根本不明白,对于士兵来说,这样的处理根本就等于纵容! ...... 果然,那事情发生后,昨晚又有一伙士兵闯入人家,抢了钱不说还奸污了女主人。 第二天,民情汹汹,数百百姓涌向城南向守军要说法,结构被景军用弓弩吓退。 杨建业要求处罚几个士兵,但杨虎、童冠不以为意,只是又不怎么上心的教训了几句。 杨建业与他们在帐中大吵一架,随后自己带人去戍守城北了,郭药师很想帮杨建业说话,可他不过一个降将,不好插嘴得罪人,兄弟张令徽也拉住他,劝他不要多话。 ........ 他们第一天入城的时候,街上还有百姓,且有些百姓并不太过惧怕,因为南京城中有许多汉人,而且南京靠近景国,城中商旅与景国商人来往密切,对景国也更加了解,所以对景国并没太多抵触。 守军溃败之后,城中普通百姓,商旅,大户都没有抵抗,甚至城中大户还准备粮食和肉来拉拢景军,这些人见辽国大势已去,也要赶忙站边。 正是如此,虽然大军未到,郭药师也觉得他们这些人能控制住南京城,可万万没想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才过去三四天,城中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带有敌意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远处黑色天幕之下,大雨由远及近,响彻天地间的雨点声传来,豆大的雨点也慢慢洒落城头,然后越来越多,亲兵连忙为他撑起雨伞。 “将军,城头有湿气,我们回大帐吧,你伤还未痊愈呢。” 郭药师点点头,被亲兵扶着来到城下。 城墙东侧有临时营帐,连成一排,他才走进大帐,就发现杨虎、童冠、杨建业都在。 这些人中,杨建业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童冠官职最大,年纪最大,资历最深。 几人正争论着什么,门口守着几个卫兵,淋着雨也一动不动。 “就算违军法不杀,二十鞭也不能免!城中百姓都看着呢,我景国大军此来是收复失地,不是为烧杀抢掠!”杨建业高声道。 几人说话很大声,大帐上雨点噼噼啪啪作响,而且越来越密集,所以没注意他进来了。 郭药师挥挥手,示意亲兵出去,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童冠一笑,“杨公子,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为国收复故土,是为江山社稷,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能辜负皇上厚爱云云......这些不劳你教诲,我们都懂。 可你不想想,你杨公子为国争光,光宗耀祖,回去之后还能升官发财,更上一步,可士兵们呢?他们卖命打仗,能得什么?回去还要处处被扣军饷,他们也不容易啊,抢点钱财,玩玩nv人怎么了?” “童指挥!”杨建业脸色涨红:“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以后都是景国百姓,哪有抢掠自己百姓的道理! 赏赐自有朝堂发放,中军除去辎重就有铜钱百车随行,就是为大战之后论功行赏!” “呵,你是杨殿帅之子,赏赐肯定会有你的分量,别人可就说不定了。”童冠嘴角微微翘起,阴阳怪气,似笑非笑的道。 “你!”杨建业大怒,郭药师连忙从身后一把拉住这位年轻人的手臂,心里叹了口气,他以为换了个地方,换了国家就能从头再来,建功立业,现在看来只是妄想。 哪里都一样,即便表面和气,其下也必然是明争暗斗,暗流涌动。 郭药师知道景国的官制,因为辽国也就是仿照中原官制的。 中军主帅杨洪昭是三衙三首官之一,这童冠是另外一位三衙首官,如此一来两人的争斗夺权几乎不可避免。 杨建业又是杨洪昭之子,童冠自然会打压他,哪怕他们身处危城,处事必须小心翼翼,童冠也不忘记打压异己,而不是同舟共济。 他早见多了,人都是如此。 “杨家军,以大局为重。”他小声的在杨建业耳边道。 这年轻人怒视童冠一眼,最终还是压下胸中火气,没再说话,这让郭药师高看一眼,不愧是将门之后。 那边杨虎也站出来到:“童指挥,杨兄弟,不要生气,这只是小事,区区几个刁民何足挂齿,不用为之动气。 我们才进城的时候,记得还有人犒劳我军,看来是城中汉人百姓做的。我们确实为国收复故土,但收复故土之后呢?” 杨虎抱着手臂道:“我们是为汉人收复故土,不是为契丹人,羌人,溪人,依我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凭什么让我们的将士为他们厮杀,就该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 杨虎说得很大声,话音一落,童冠也双眼放光看向他。 郭药师心中大骇! 他明白童冠为什么高兴,因为杀尽非汉人之人,那么这些人的众多财物不都归他们了吗?还有合理的理由烧杀抢掠。 可问题在于他们立足不稳,这两人立足不稳不想着别的,就想着抢钱,且根本不了解城中情况,城中各族混杂,早历经数百年,这根本就是要屠城。 “不可!”他刚开口,发现杨建业说得和他异口同声。 郭药师明白自己不能再让步,他死死盯着童冠,杨建业也是,童冠怒目回视,顿时僵持下来。 “只是玩笑罢了,几位不必这么认真。”杨虎怕了,连忙圆场。 “没错,只是玩笑。”迫于两人压力,童冠也顺坡下驴。 问题虽然解决了,郭药师明白自己在这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能告退,杨建业与他一起走。 “郭将军,你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这点最好记住了!”走到营帐门口,身后传来童冠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郭药师没说话,童冠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比中军主帅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不过差了半级,在景**中也是赫赫的大人物,他本不想惹...... “多谢童指挥使提醒。”他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大帐外是倾盆大雨,全身湿透的亲兵连忙为他撑起雨伞,他身上的几十处伤因为刚的激动开始疼痛,不一会儿就感觉后辈变得湿腻,他知道是伤口裂开,又开始出血了。 站在瓢泼大雨之中,他开始怀疑,自己十几个好弟兄战死在城洞里是否值得....... 如果只是为把南京城交给童冠,杨虎这样的人,他当初死也不愿率人舍命夺下城门。 “将军?”亲兵疑惑,因为他站在雨中已经许久。 “回去吧。” “回哪?” “是啊.....回哪。”他叹口气。 ....... 第二天,更不好的消息传来,因为杨虎在大帐中说话太过大声,让营帐外值岗的士兵听到,“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的消息已在军中传开,景国士兵们都开始议论纷纷,说上面已经准备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 景国士兵开始磨刀霍霍,激动不已。 只要命令一下,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尽情烧杀抢掠,运气好的话,抢到的财物足够荣华富贵一辈子。 一时间,士气大振,消息开始到处流传,此事流出之后,杨虎、童冠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制止或者辟谣,而只是聚拢士兵,下令让士兵保守秘密....... 郭药师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这两个唯利是图的蠢货不明白隔墙有耳,何况如此大规模的人知道,口风是怎么都守不住的! 当天中午就有百姓听说类似消息,还有乡绅为首的十余人冒险到军营门口打听是不是真的,郭药师亲自出马,告诉他们没事,向他们解释只是谣传而已。 ...... 可根本没用,才到下午,已经有许多人听说这样的消息,城中民众看他们的眼神更加戒备,等到晚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不亮烛火他就知道可能事情有变了。 郭药师顶着满身伤痛连忙回到南门,要求所有士兵加强戒备,同时又派出快马,去催促中军快些北上。 第二天一早,雨停之后,这座古老青砖石城中充斥着清新气息,石板路上绿草冒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天气宜人,可郭药师心中越发不安。 昨晚整个南京城没亮什么灯,百姓对景军的猜忌已经到极致。 街道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除去三五巡逻的士兵就是空荡荡的青石板路。 ....... 不安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这时城西那边出现情况,有人一脸血污,惊慌失措的跑来报告,说在城西巡城的时候受到城中刁民的攻击,他们用锄头和柴刀砍死了两个巡逻士兵。 杨虎大怒,带上手下手下十几骑兵就冲了过去。 郭药师在城头看着,越发觉得局势隐约不对了,连忙叫人为他披甲。 “将军,你大伤未愈,不能披甲啊。”亲兵一脸担心。 “少废话,快!”他来不及解释,让人连忙给他披挂,从他军中带来的弟兄起初只有二十人,几乎全死在城洞中,后来跟着杨建业入城百余人,这些是他目前在城中唯一指挥得动的人。 “让所有人集合过来,披挂好,在南门集合!” 亲兵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还是连忙去叫人了。 ........ 耶律大石一路向南,路上遇到大量北逃的辽国士兵,他已经问清情况,景国人奇袭占据南京,城外两个大营的士兵只能各自逃命。 他一边走一边收拢逃亡残兵,这些人大多本就是他的部下,如今见他,都纷纷归附。 从榆河往南,他慢慢收拢一支五千多人的军队,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耶律大石,辽兴军节度使,南院大王,能征善战,善待士卒,所有士兵都愿意跟随他作战,之前他被新可汗夺走的兵权,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获得。 连他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身边只有百余残部,居庸关被金人占据之后,景国大军入主南京,他已经绝望,准备西逃时,没想一转眼几天之内,他居然聚拢了这多士兵。 这些士兵从南京城溃逃向北,是最精锐的辽兴军和彰德军旧部。 耶律大石心中大起大落,自从辽金开战之后,他已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可这一次,上天给了他另外一个机会...... 那就拼一把吧! 耶律大石更加坚定,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还有什么艰难困苦没经历过呢,心中豪情万丈,国破家亡,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 第五天,当耶律大石高举自己的旗帜,顺着榆河到达南京城北三十里的时候,身边已经收拢万余人各处北逃的士兵。 五百三十三、转折+神将耶律大石(上) 五百三十四、风雨前的宁静 晨曦之时,凛风随晨光而来,当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的时候,庞大的军营开始缓缓,有了生气。 辅兵开始忙忙碌碌的喂马儿草料,清水,伙头兵开始去河边采水,等所有人起床。 营中一副忙碌祥和景象,接连哨子声响起,士兵们起床了,开始拔起营帐,准备继续上路。 魏兴平一大早骑马来到中军大帐前,等候调遣,他早就等不及了。 父亲和东路大军大部固守易州,但为不造成战力浪费,派他带领东路军中三千精锐,北上听候中军主帅杨洪昭的调遣,这些精锐有关北军的,也有岭捷军中的。 魏兴平明白自己老爹的用意,就是让自己在大帅面前露露脸。 不过比起杨虎,杨建业,他是比不上,杨虎和杨建业跟着郭药师奇袭攻入南京,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已辈,可他怎么都赶不上了。 羡慕归羡慕,魏兴平也没太过在意,大概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比他厉害的姐姐压着,他早就习惯了,不如人就不如人吧,做好本分就好。 过了一会儿,大帅从帐篷中出来。 “大帅!”他连忙上前打招呼。 杨洪昭见他点点头,看着天边朝阳,红色的火烧云连成一片,连绵大半个天空,“多久没见过这样血色的火烧云了,看来今天会是好天气.....” “有利行军,这样下去再有两日脚程,明日下午就能到南京城了。”他激动的道。 杨洪昭点头:“此时也不可掉以轻心,等到天全亮之后开拔,你负责巡逻,越是靠近南京城,越要时刻注意,南京虽被控制,但辽国还有两只大军,辽兴军、彰德军,要提防偷袭。” “大帅放心,我会小心的。”魏兴平拍胸脯保证,说完打马去调动人马了。 作为先锋斥候,他们需要在先大军开拔。 经过几天相处,他也完全清楚了杨洪昭这个主帅的性格,此人和他父亲一样老道,行军中各种安排,营寨安置,都十分有经验,但与父亲不同的是,杨洪昭显然更加谨慎,甚至谨慎到有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感觉。 就比如这次,若是父亲为主帅,听说南京被奇袭攻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加速北上,赌一把。 可杨洪昭却选择稳扎稳打,慢慢北上。 他也不知道哪种更好,一路上大军确实遇到陆续袭击,就如杨洪昭所言,可这些袭击大多都是零零星星的地方武装,最多的时候不过二三百人,对大军难以构成威胁。 所以魏兴平自己其实也不明白,大帅的做法是对是错。 他骑马往营地西面赶,到营地之后招呼众人赶快准备,喂好马料,披挂甲胄,带好长矛,刀斧,还用短弓。 大约两刻钟后,五百精锐骑兵已经准备好了。 魏兴平上马,带着众人沿着大营西侧的栅栏开始绕道前门,众多士兵正在拔起大营,拒马,挡板,栅栏,一样不少。 有些东西,能保证大军驻扎时也可以抵御大部队的攻击,足见杨大帅的谨慎小心。 离大军开拔还有一个多时辰,所以此时还没到最忙碌的时候,魏兴平带人从大营西侧走道,绕到正门。 远处一里外是山脚茂密树林,靠近大营一侧的树木已经被砍了作为柴火,根据当地猎户的说法,穿过这片树林,爬上山就能看见北面的南京城,翻过山,就到南京城外了,普通人走只有一天到晚的脚程,大军行进慢些,需要两天左右。 大营身后是一个山谷,大军进出走谷底,谷底宽窄一直变化,但一直保持在三五丈宽之间。 昨晚本来大军没法出谷,但杨大帅不放心,一直让军士们坚持到出谷再扎营,因为山谷中扎营,阵线会拉得太长,首尾不能呼应,杨大帅不放心。 所以昨夜士兵们一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入睡,所以今天晚一时辰开拔。 魏兴平和守门的士兵笑着打过招呼,对方早就熟悉,为他打开营地大门,拖开门外拒马。 魏兴平正准备带人出去,见到远处正有一队人冲出树林,向着大营方向跑来。 敌袭! 他的第一反应如此,连忙退回来,命令众人关上营地大门,设好拒马,弓弩手准备,登上两边木质的哨楼,一时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魏兴平也爬上高处,盯着远处冲过来的人群,慢慢的他皱起眉头,来着不像敌袭,一来队形散乱,有人在前,有人落后,二来很多人手中都没拿东西。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魏兴平也呆住了,这几百人十分狼狈,衣着褴褛脏乱,像是几天没吃东西的乞丐,很快他认出了前面骑马的其中一人,杨虎! 和他一辈,但比他大几岁,山西杨家和他们魏家是世交,来往密切,所以他一下就认出前面的杨虎。 “杨虎哥!怎么回事?”对面才靠近,他就急忙问。 杨虎狼狈道:“辽军大部数万人袭城,南京城被攻破,我们守不住,只得拼命逃了回来,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魏兴平心中一惊,这不是个好消息,连忙就要去开门,却被身边的士兵拉住,小声道:“将军,先回报大帅为好。” 被这么一提醒,他也瞬间反应过来,军中大小事都必须小心谨慎,他看了杨虎等人一眼:“你们暂且等着,我这就去通报大帅。” 杨虎急了,破口大骂:“魏兴平!我们被辽人追杀两天,好不容易逃回来,你他妈的说什么狗屁话!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门外众人一脸焦急,但魏兴平没有理会,而是骑马向中军跑去,兵不厌诈,他不敢擅做主张。 当他把这不好的消息带给杨洪昭后,对方脸上并没什么波动,似乎也没多少失望,只是点点头:“本帅去看看。”他也没下令开门,而是准备亲自去看看再说。 魏兴平反应过来,是啊,对于郭药师、杨虎、杨建业、童冠等人而言,奇袭南京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他们唯一要做好的任务。 可对于杨洪昭这个主帅而言,奇袭南京不过是众多可行办法中的一种,即便失败,也不能影响战场大局。 因为中路军主力建在,等大军赶到围攻南京依旧不成问题,对于郭药师等人,南京守不住是彻底的失败,对于杨洪昭则无关紧要,只是方法又少了一种而已。 所以大帅才对此事没表现多少失望,魏兴平想着,跟在他身后,向营门那边赶去。 五百三十五、神将耶律大石(中) 树林中,众多马匹静静吃着草,马蹄上裹着厚厚的布,能让马蹄声减小,有人爬在树顶上,看着外面情况。 契丹鞍是天下最好的,能帮助辽国勇士更好的操控马匹,所以只要上了马,辽国勇士就能一往无前。 耶律大石静静等候着在树下,他身后的树上爬着斥候,不断向他汇报着远处的情况。 “大王,他们还没进去,景军没有开门。”树上的斥候小声道。 耶律大石点点头:“景国主帅很谨慎,继续盯着。” 他之所以不杀这些景国溃兵,而是将他们赶着往南逃,自己带领的三千精锐骑兵始终跟随在大约一两里地外,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好不容易到如今,辽国生死存亡系于一战,他决不能出差错。 “我还是不解,明明赢了,为什么要来找景国人拼命?看他们的大营,至少有五万以上的人马。”他身边的萧干道,不愿意归不愿意,可萧干还是跟着来了。 耶律大石回头,认真的向自己的老朋友,沉重摇头说:“没赢,因为景国有数倍于我们的大军。 奇袭南京不过是其中一种手段,失败就失败了,等到后续大军到达,依旧可以把我们围死在南京城,如果中路军不够,还有西路军,东路军!” 说着他拍拍萧干的肩膀:“萧大人,你们都是在设想和景国公平的对决,我们赢就是赢了,就像以前一样,如往日大辽。 可现在没有什么公平的对决!他们只要赢一次就算赢,哪怕输一次也不用怕,可我们只要输了就会一输到底! 我们必须看清,大辽已风光不再,没有当年的机会了萧大人。 我们固守,景国围攻,本来就是景国能赢的另外一种方式!他们还有更多能赢的方式,可我们只有一种!” 他拔出腰间长刀指向南方:“跟他们拼命!景军如果害怕,如果退却,就是我们赢。” 身边的众多将士听完他的话,也随他缓缓拔出弯刀,萧干看他一眼,没有反驳,而是拔出腰间的配剑。 一时间,整个树林里杀气腾腾,所有人都准备好与景军拼命! 上方斥候这时急忙道:“将军,景军开营门了,开营门了!” 旁边将士就要按捺不住纵马驰杀,被耶律大石伸手拦住,他抬头问斥候:“逃兵开始进门没有?” “还没有,正在说话。” “再等等。”耶律大石果断道,他无法看到树林外的情景,只能脑子高速运转,不断根据斥候回报推断情况。 “进门了吗?” “没有,还在说!” “再等!”他高举着手,一直没放下。 “现在呢!” “进了进了!”斥候也紧张万分,着急的道。 “进去多少?” “两个......不是三个,打头,打头骑马那三个进去了.....”斥候说话开始结巴。 “将军!” “不急,再等!”耶律大石高举的左手依旧没有放下,右手紧紧握着刀。 “进去了,将军开始进去了,进去十几个了!” “有没有骑马?” “马?” “进去的人有没有骑马!”他大声问。 “骑,骑马,都骑着马的.....”斥候语气有些慌乱。 “等骑马的人进去完,走路的人开始进,你再告诉我。”耶律大石冷静的下令。 “是!”树上的斥候点头。 不只是他,众多将士也紧张不已,可耶律大石高举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等待是煎熬,连聪明的马儿察觉了紧张的气愤,也轻声打起响鼻,用前蹄刨土,树林里一片寂静,他们这些人如一张拉到满月的长弓,紧绷到极致。 ...... “进了!不骑马的人开始进了!”终于,树上的斥候高声喊道。 耶律大石大声道:“大辽的儿郎们!随我杀敌!” 他手臂一挥,打马带头向树林外冲去! 树林里地势平坦,林木树干高大但不密集,身边的树干不断往身后飞驰,风声在耳边呼啸,耶律大石紧握战刀,即便裹了马蹄,巨大的响声还是伴随身后,三千铁骑冲锋,大地都在颤抖! 头顶阴影眨眼间散去,远处就是景国人的大营! 耶律大石不断加快马速,耳边风声呼啸,众多将士纷纷跟上,齐头并进冲向地平线上的景军大营。 远处正在进入大营的士兵发现了他们,景军大营守军也发现了他们,几百逃兵不要命的往大营里跑,可大营门宽有限,一下进不去,全堵在门口这又导致大营守军无法放置拒马,无法关上营门! 瞬间,景军营门乱成一团,耶律大石心中大喜,他赶了这些残兵几天,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很快有人超过了他,怒吼着冲向景军大营门口,一里地,对于人来说是很远的距离,可对于高速冲锋的战马,不过转瞬之间,二十吸左右的时间而已! 眨眼间,尘土飞扬,大地震颤,飞驰而来的钢铁洪速狠狠撞上了门口的景军,人仰马翻,战马嘶鸣,惨叫不绝于耳...... 只是瞬间,辽国的铁骑直接冲入景**大营,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此时天才亮,景军许多都还没来得及穿戴甲具,一下被杀到门前,根本来不及反应,营中大乱。 众多辽国铁骑陆续冲入大营,如狼入羊群,四处砍杀。 另外一边辽国士兵用几匹马一起出力,拉倒北面一片大营栅栏,更多的大辽铁骑如洪水般毫无阻碍的涌入。 耶律大石冲进大营之后一直盯着对方中军大帐,直接带人杀过去,追到半路时候,他隐约看见对方主帅已被十几人护着匆匆后退。 他没有在意,目的不是主帅,而是帅旗! 耶律大石带领十几亲兵,没有理会周围乱战,快速冲到中军大帐前,命人用斧头砍倒帅旗。 随着两丈多高的巨大帅旗在刺耳咯吱声中重重倒下,所有景军都失去战斗意志,只想着向大营后的山谷中逃跑。 混战中,绝大多数士兵是看不到主帅的,对胜负大局也无法看清,他们能看的只有高高的帅旗,帅旗一倒,说明主帅战死,己方战败...... 耶律大石率领辽国铁骑一路追杀进入狭窄的山谷道,山谷道路狭长,两边山坡陡峭,也有爬上山坡保命,结果把自己摔死。 狭长山谷中,接战的永远只是最前方和最后方的人,一下,景军人多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辽国将士们士气更加高涨,一路杀过去...... 追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景军彻底放弃反抗,丢盔弃甲,只知道逃跑了。 耶律大石浑身血污,已累得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的疼,握刀手臂酸疼,可将士们依旧斗志高昂,一路顺着山谷向南追击,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景军了...... 五百三十六、神将耶律大石(下)+进退两难 五百三十七,失利的后果 伤病营里哀嚎满地,难闻的草药气味充斥期间,杨文广面色哀闵,低声安抚众多伤员,他知道这里很多人都将活不下去,哪怕活下去,伤残也会伴随一生。 还有许多伤重无治之士兵,有专门的老兵会用凿子瞬间敲碎他们的后脑,让他们毫无痛苦的死去。 有很多人挣扎,害怕得大哭,年纪小的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可杨文广明白,他们活着,只会死得更痛苦,痛苦到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 杨文广仰天长叹,此次大败,虽有敌人用兵如神,出其不意,却还有重重巧合,如同天意,令他无奈又怅然。 先是西路军按计划绕后,结果事到一半,常胜军投降,导致西路军毫无战功建树。 心急之下,他下令大军急进,结果又因吴正清的卑鄙行径,加之深入太多,导致战线过长,补给跟不上,不得不劫掠当地百姓,导致民怨沸腾。 杨洪昭下意识的想着虽无法避免得罪当地人,但可以拉拢一些人,对立另外一些人,他行军打仗多年,这种手段向来好用。 所以他下令不抢当地汉人,可没想到的是反弹十分严重,受到拥护几乎没有,地方四处有自行组织的叛军袭扰大军。 平定这些叛乱就耗费他大量精力,可偏偏在这他们从蔚州北上到达安定,马上就要西进南京时,辽国骑兵突然来袭。 杨文广与辽人交手无数,虽然敌人来势汹汹,最初接敌的时候他们处于下风,可他应对也十分有章法,逐渐稳住阵脚,与辽国大军僵持一天一夜。 可就在这时,后方听说辽军南下的消息,蔚州一带四处揭竿而起,成汹涌连绵之势,大军陷入前后夹击的险境,大军本来是混编的,他太原的杨家军士气高昂,身经百战,这样的险境之下也能稳住,可禁军不同,禁军常年无战,加之士气低落,军纪涣散,没坚持半天就开始溃逃了。 瞬间,安定防线愧散,大军一溃千里。 往后退还有蔚州各地自发组织的叛军阻击,伤亡惨重,他们一路匆匆走应州,退回代州时,数万大军,剩下不到万人,其余走散的走散,逃走的逃走,还有许多被耶律大石的辽军杀或俘。 代州本是景国重镇,辽人不敢南下,杨文广终于稳住阵脚,可随后羽中路军通信才发现,耶律大石奇袭中军,结果却是声东击西,损失最为惨重的反而是他的西路军。 如果当初他不冒进,如果当初他不下令劫掠......脑中思绪万千,但最终都归结到一件事,那就是吴正清!吴正清那个卑鄙小人!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倒在代州伤病营里。 醒来之后,杨文广大病一场,可即便带病他还是忍着病痛,连写三封奏表,参成都府路转运使吴正清。 西路大军损失惨重,被打回代州,中路军小有损失,在岐沟关以北停止进军,因为安定,蔚州再次落入耶律大石手中,北上围城就变得危险了。 安定,蔚州,都在南京西侧,如今辽国从西路军手中夺回,中军再贸然北上,会有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局势一下子僵持下来。 ....... “辽国耶律大石西出安定,蔚州,击败景国西路军,景军死伤惨重,从蔚州到应州的路上堆满尸体,最终景军溃败回代州驻守,景国中军也在岐沟关一带不敢北上。”居庸关下大帐中,斥候向众人诉说这几天的战况情报。 大帐中金国高层几乎都在,从居庸关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南京的一些情况,但并不知道发生什么。 斥候话音才落,坐在末席的完颜允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就是刘先生的说天天在说的景国大军?狗屁不是! 区区两万多辽国人,就能把他们打成这熊样,若我大金勇士出手,他们根本没胜算。” 刘旭也在大帐中,他脸色不好,但没说什么,金国如今战略重心南移,蒙古诸部派人臣服,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下诏书封蒙古乞颜部可汗为蒙兀汗,统领蒙古各部。 西夏、高丽也纷纷上表称臣,其余地方都已安定下来。 如此一来,北方无忧,山海关,居庸关一带就成为金国前线,也是他们观察南方战局的大本营,所以大军驻扎在这一带。完颜乌骨乃甚至亲临此地,看景国也辽国之战。 完颜离也不屑的道:“我看就是绣花枕头烂草包,看起来雄壮威武,甲胄装具齐全,打起来一触即溃,根本不堪一击,刘先生当初说得什么大话,怕都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汉人,所以自以为是吧! 现在看看,你们汉人像什么?连条野狗的的凶性都不如,看景军这窝囊废的样子,你天天吹捧平南王肯定也是一样吧,哈哈哈哈.......” 刘季叹口气,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刘某确实目光短浅,才智不足,就请殿下当我老眼昏花看错。但若说为大金殚精竭虑,尽心尽力这点,在下自认为问心无愧,也不会比殿下差!” “哼,当初你可是说要把南京道和西京道都让给景国,现在还好意思说什么为我大金殚精竭虑的话?要不是你,下面的南京城就是我大金的!你说什么假惺惺的狗屁话!”完颜离也怒了,大声骂道。 “好了,都住嘴!”完颜乌骨乃打断他们的话,他披着大衣坐在上方,正值壮年却消瘦许多。 他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指着几个儿子道:“刘先生是看错了,但你们呢?你们自己做错过多少?刘先生又为我大金国做了多少事! 自己出错,万般错也不拿出来反醒,只会挑着自己好看的事拿出来了。 可刘先生呢?就因为他是汉人,你们这些人他做了多少好事也看不见,也看不到,就时时刻刻盯着,恨不能他快点犯错,一点差错,就会被你们挑出来说事!绝不会记得人家的好!咳咳咳.......” 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大概是真动怒了。 完颜离,完颜允连忙道;“父皇!” 完颜乌骨乃只是摆摆手,“现在看来,景军确实连辽军也不如,南下夺取中原或许会比打辽国还要容易些。 不过如今我大金也连年征伐,需要休养生息,至少三五年的光景是无法南下。这些事你们小辈要好好考虑,以后南取中原的大业也是你们这一辈人的事了。” 五百三十八、协同作战 五百四十、钢铁直男+大新闻 五百四十一、大雨(有科普) 五百四十二、天塌了 五百四十三、历史的车轮(有科普)+绝望的处境 五百四十四、处置+蒙古情报 五百四十五、议论对策 五百四十六、第二代 五百四十七、天要绝人 五百四十八、王牌 五百四十九、榻前之辩 五百六十、扶大厦之将倾 五百六十一,时不我待+王府战前动员 五百六十二、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六月中旬各地筹集来的粮草辎重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王府大船。 新军将士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出发前几天,犒劳三军,天天有酒肉,到六月十四晚上,李星洲亲自到新军大营中,狄至召集众人列队。 训练的成国也体现出来,这么多人集结列队,只要短短三四分钟的样子,众多将士已经整齐排列站在校场之上。 校场很大,人太多,李星洲扯着嗓子高声说话,也不一定让所有人知道,他要做的是战前动员。 “诸位新军的兄弟们,这两天有没有吃好喝好!” “好!”台下传来高声附和。 李星洲一笑,点点头:“你们放心,这也不是什么断头饭,本王带你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去送死的。不然就是死在这京城,我也不会北上,谁还不怕死呢。” “哈哈哈......”引来台下一阵大笑。 李星洲也不在意,笑着继续道:“上次我在南方平叛的时候死了几千人弟兄,那时候死的大多都是泸州人,泸州本地的,很多都没打过仗,匆匆披甲带刀,练了几天就跟着我上战场,一上战场就死在那了......” 他说着,下面众人都安静下来。 “那时候本王在想,我是不是在造孽,多少条人命啊,在我手下就没了,尸体堆起来能成小山,还没什么军饷,那可是在敌后,泸州人能吃上口饭就算不错,哪来那么多钱发....... 后来最后要打凛阳城,打下那城我们就基本奠定胜局了,不过城墙有三四丈高,别说打,爬上去不小心掉下来就能摔死人。 当晚我带人上去山头探查敌情,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看着远处的城墙就跟我说要是打起来,他第一个去登城。 我很诧异,问他不怕死吗? 他跟我说怕,但他爹跟他说,人不怕死,就怕死得没意思。 那时我就明白过来,是啊,人人都不想打仗,都想安居乐业,与家人共享清平世道。 可世界总是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总有人会觊觎你的东西,小到小偷小摸,强盗劫匪,大到辽国金国,我们不斗争,不奋起反抗,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那块肥肉!” 他高声说着,众多将士安静听着,夜色中,整个新军大营安静下来:“后来我在心中想,如果我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至少也要让每一个人活得有意义,死也有意义。 这次北上,路途漫漫,战事凶险,本王不敢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但至少会告诉你们此战意义何在。 不是什么死君死国死社稷,而是明明白白的还说,到底为什么要打燕山府! 因为没有燕山府,等金国人休养生息,或许明年,或许后年,就可以直接从燕山府,岐沟关南下,一马平川,直取中原。 到时候景国数百万户百姓都会遭殃,这其中就有你们家中老小,可如今能防止这一切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下燕山府,据燕山府而守,才能保中原百姓平安。 如此危急存亡的时刻,朝廷能依仗的,千万百姓能依仗的,不是战无不胜杨家军,也不是百战精锐的关北军,更不是十数万老牌禁军...... 只有你们!此时此刻,你们就是景国最后的希望,这就是此次出征的意义,没有功德圆满,没有一步登天,前路漫漫,说不定是险恶的,也说不定是坦途,但不管如何,我们只能尽力做到最好,力求问心无愧。 诸位,关于此次北伐,你们有信心吗!” “有!”众多将士齐声高喊,脸色涨红,夜晚,火光闪烁耀眼,正如他们刺客的心情。 “好,那就好好准备,随本王杀上燕山府!” “杀!” “杀!” “杀!” “......” 高昂的士气让冷风夜色也变得炙热起来..... 看着新军如此高昂的士气,李星洲终于放心一些。 ....... 新军没事,可回到家中的时候,却不得不面临另外一个问题,阿娇、月儿、秋儿三个小丫头眼眶红红的,虽然装作没事,可显然已经哭过了,又不想让他担心。何芊从她爹那得到消息也匆匆跑来,抱着他的手不放。 李星洲心疼,只能拉着几个小丫头又安慰了一晚,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军已经准备完毕,将在六月十七出发。 这个日子是德公亲自请礼部的卜官算出来的吉日,李星洲不信,可德公信这些,也不耽搁什么,他就答应了。 出兵分两路,第一路狄至带领五千人,其中包括三千六百名火枪手,八百炮手,二百骑兵,剩下四百人是后勤保障军。 因为大船空间有限,不能带太多骑兵,马不好渡海,所以狄至只要两百轻骑兵,作斥候使用,主力还是火枪手和火炮,走海运转河运。 他倒是想狄至多带些人,大船也确实可以再带,但狄至拒绝了,因为更多的人就意味着弹药,火药会减少,狄至想要更多的火力,而不是更多的人,他做出的决定,李星洲都答应了。五千人,充足的弹药补给,外人都以为他和狄至疯了,连德公何昭也是。 攻城战是最难打的,往往旷日持久,所以兵书上也说攻城是下策,一般数倍于敌人的兵力才会选择攻城,结果如今狄至不过五千人,是辽人数倍于他们,这样就敢深入敌后攻城,不是疯了是什么。 最不可思议的是狄至还信心满满,都不知道是自大还是无知...... 另外一路,李星洲带领一万人人,顺着太行山西侧北上,然后直接打蔚州,安定,与狄至两面作战。 他带领的一万人中,三千轻重骑兵,剩下的大多都是遂发枪,火炮只有十六门,是个火炮班,因为几乎所有重火力,都集中给了狄至。 狄至在东,他在西,两面作战,这就是李星洲最初的设想,严申作为炮兵统帅,跟随狄至一路,魏雨白作为骑兵统帅,跟随李星洲走西面。 还有一直被他雪藏在家府中的刘季,这次李星洲也把他带上,还有就是会契丹话,女真话,蒙古话的辽国商人萧鸿祁也被他从严昆身边调回来,准备带着北上。 再过两天,大军就要出发了,在此之前,他突然想到件大事。 第二天晚上,他带着阿娇还有秋儿、月儿去诗语房中找她,诗语一见他带着三个小姑娘见来,顿时脸红了骂他流氓,却没赶他出去。 李星洲赶忙解释他是来说正事的,可是才解释完突然愣住了,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五百六十三、各方反应 等李星洲恍然大悟过后,已经为时已晚,诗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不提刚才的事,他没办法,之好悻悻然说起正事。 “我怕太子不安分,所以到时候我会以鸿胪寺守卫为由再调两百新军火枪手入城,都驻扎在后山,我不在就由你指挥,要知道随机应变。”李星洲道,这是他最担心的,也是不得不防,历史上任何一次权力的交接,稍微处理不好都会血流成河,如果太子真有哪天狗急跳墙,那首先冲着的肯定就是他的王府。 王府后山已经有五百新军火枪手驻守,是当初他以保护手雷作坊的名义带进来的,景国禁军入城是十分严格的,五十人以上就需要皇上的的命令和牌子,要不是他找各种理由,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进来。 如今王府后山已经驻守七百新军,而且经常换防,平时没事也会帮着后山的工人们干点活。 诗语点头,她聪明伶俐,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会跟季叔多沟通的,他人在宫里,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而且我们还有孙半掌,可以让他手下帮忙看着各门动静,太子就算有心,城里也没人,东宫在皇城里,更藏不住人,只要他有动作,就不可能躲过我们的眼睛。家里你放心,你在外更是要小心。” 李星洲捏了一下她好看的鼻子,诗语连忙躲开,脸色微红:“你干嘛......” “胸有成竹是好,但千万不能有一点疏忽,我见不得你们受到一点伤害。”李星洲直勾勾看着她。 “知道啦.....”诗语道,“我会仔细考虑考虑的。” 这件事交待完,王府里的事他终于都放心下来了,接下来他准备再接着说一开始的话题,大家一起.......可诗语根本不给他机会,把他赶了出去,最后只好留宿阿娇哪里。 温柔乡,英雄冢,要不是生在这世道,有时候他真想把自己埋在这算了,那也多好啊...... ....... “哈哈哈哈,殿下不必担忧,就等着看笑话就是。”程禁家里,家常小宴,却极尽奢侈,最近接连大事,不好大宴,可能会被抓把柄,但私下小宴不声张就没事,依旧奢侈上档次吗。 大宴小宴都一样,关键看客人,自从攀上太子之后,程禁都觉得自己这个判东京国子监一下高贵许多,走路也昂首挺胸了。 今日太子来,程府也是蓬荜生辉。 “可他要是成了呢?”太子皱眉,手中的筷子迟迟不下。 “唉,何须担心,请太子殿下想想,杨洪昭,杨文广,魏朝仁三人加起来有多少,十五六万大军啊。十几万人都没打下来的城,如今那李星洲出多少人?五千!还是他的副手,叫什么......什么狄至,一个小小无名之辈,听都没听说过。” 程禁大笑摇头:“哈哈哈哈,先不说五千人,想打两三万人守的城,就说那什么狄至,一个无名小辈,他能比杨洪昭,能比打了半辈子仗的杨文广和魏朝仁?” “哈哈哈哈,殿下尽管放宽心,此战必败无疑,如此一来,先有大败在前,危急之时,又有众多新军将士折于平南王无知狂妄,我们都就能发动各方,参他一本,到时候他还能跟殿下争不成?哈哈哈哈......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也。”程禁抚着胡须,一副高人姿态,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心思,他受孟知叶提拔,通过修书之事才入皇上眼帘,得到今日的位置,可孟知叶此人脾气高傲古怪,实难相处,他处处受气,却只能隐而不发。 如今有太子这可大树,若是能攀上,等将来太子登基,他说不定就能反过来骑在孟知叶头上,到时看他还敢不敢给自己脸色看,所以他要尽心尽力在太子面前表现,把姿态微微放高。 太子听完细细想了一会儿,连连点头:“有理,你说得有理!” 程禁心里大喜,表面只是淡然一笑:“殿下过奖,一些粗浅功夫而已......” ........ “马兄,你觉得这次出兵会如何?”知月楼回廊边的酒桌上,宴君如看着下面热闹的往来人群问道,如今平南王要出兵的消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种小道消息真真假假到处流动。 他对面坐的正是曾经的京中第一才子马原,不过在咏月阁上元诗会被平南王一举挫败之后,慢慢的第一才子的名号也更多的被人们安在平南王李星洲头上去了,之后还被平南王请来的人所伤,如今耳朵都是缺的,难以见人。 “哼,还能如何?”马原不屑一笑:“我一介书生,是不懂兵,写词写诗也比不上他赫赫王爷,还有权有势,谁敢跟他比,但这一仗,他怎么都不可能赢!” “这.....话也不能这么绝对吧.......”连坐的公子辩解道,他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宴君如的表亲,冯家冯成。 “什么叫话不能如此?难不成十几万人打不下的城,五千人就行?难道一个无名小卒,叫什么狄至的就能比两朝老将杨洪昭,能比百战老将杨文广,魏朝仁厉害?” “天大的笑话!”马原脸色冷厉:“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实话也不能说吗? 都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东西,当初不过杀几个土匪,打几个强盗,就把他吹捧成神仙,事到如今还妄想着他能救你们,救世人,救这世道?痴心妄想!” 马原的话很大声,周围人被这里的声音吸引,都好奇的围靠过来看热闹。 冯成年轻,被人这么骂还被这么多人围着看,脸色涨红,但还是忍着怒火反驳:“可这事总要有人做吧,光骂有什么用,平南王就算不赢,他也尽力了.......” “他尽力?他是尽力了,可你可曾想过新军万余将士的性命,他就是拿这么多人性命去尽力吗?他是人别人不是人了!”马原高声大骂。 “好!” “这位公子说得有理......” “依我看平南王就是昏了头.......” “这小公子,你不会是平南王府上的狗吧!” “哈哈哈......” “........” 周围一阵附和声,还有人骂,冯成被围在中间,脸色难看,但还是沉住气接着反驳道:“新军将士保家卫国职责所在,再者他们愿追随平南王也是自己的选择......”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就让人去送死!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自愿的,年纪轻轻不通事理,不想想怎么可能是自愿的。” “就是就是,上面的事黑着呢,你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懂个屁!” “哈哈哈,我看没错,他就是王府的狗。” 冯成大怒,站起来吼道:“那就都等着,眼睁睁看着金人南下吗!” 周围安静了一下,但很快有人带头厉声道:“小子,你叫什么叫,以为自己了不得吗.......” “就是,我等都是好好辩论,你却比谁嗓子大,以为嗓门大就有理吗,嗯!” ..... 见众人围靠过来,摩拳擦掌,晏君如见势不对,连忙拉着自己这堂弟拨开人群冲了出去,身后还传来“辩不过就跑”“真是丢我们读书人的脸”之类的话。 冯成红着脸想往回冲,但被他死死拉住。 “好了!”宴君如无奈道:“你呀,和我当年一样年轻气盛,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他们说他们的,如果你觉得平南王是对,那就去送送吧,明日大军就要北上,会顺河入海,你去河边就能看见,我看这次也没多少人会去送........” 五百六十四、信任的来源(少量科普) 五百六十五、入海 每次大军出发,总是满载祝福与期待,百姓夹道相送,但这次不是。 没人想看一场看起来就不可能胜的出征,李星洲把几个小姑娘关在小院里,不让她们去送,严昆代替严,和季春生一起亲自为他披上战甲。 德公、何昭、毛鸾、包拯等人也在王府外等着送他,没有穿官府,只是平常打扮,不过何昭脸色不好看,“你要是让我女儿成寡妇,做了鬼老夫也不会放过你。”这是他对这件事发表过的唯一看法,从话里就明白他也不看好。 但到现在,临行之前,他也难得来了一句:“成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回来,要是事有不对,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逃命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可意气用事。” 李星洲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刚直的何昭口中说出来的,但还是点头记下。 随后一身戎装的魏雨白来与他汇合,两人每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后面放着各种细软衣物,便在众人目送中向着城外大营出发了。 ...... 狄至收拾两套简练衣物,放在包袱里,又仔细看了看手中宝刀,然后收入刀鞘,把包袱挎在肩头。 出了他的小屋,屋外小院里有一颗老柳树,据说以前就有人死在这树下,所以才没人敢住,他一笑,对着老柳树拜了三拜:“这些日子多谢你陪我。”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他心中激动,但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打仗就要死人,刀剑无眼,何况他们只有五千人。 要面对的是辽国名将耶律大石,还有他手下至少超过两万的精锐,先击退杨洪昭,再败杨文广的人。 狄至也知道,这是他少有的机会,一个寒门子弟,一介武夫的机会,若是错过就再难遇上,再者,他不想辜负王爷...... 王爷对他的信任非常人能懂,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让王爷如此信任,但既然王爷这么看得起他,他就会尽心尽力,全力以赴! 心中逐渐坚定,转过小院墙角,却发现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高挑,正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潇亲王之女永明郡主李琪。 狄至一愣,随即想到他忘了照平南王说的找时间去跟她说一声了,因为这两天奔波于军营和渡口做各种准备,匆匆忙忙之下一时没想起来。 再者郡主向来不想见他,他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 “属下见过郡主。”他连忙行礼。 永明郡主没说话,跟着她的丫鬟足足比郡主矮了一个头,识趣的退后几步。 “见过,我看你是不想见我吧。”郡主冷冷道。 狄至不知如何回答,一心想着大军出征的事,只好尴尬道:“郡主言重,郡主不想见我,属下明白,所以也没过多缠扰,郡主尽管放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属下绝不过问。现在大军出征在即,不能和郡主多说了。”他说着就要走,却被永明郡主伸手拦住。 “你站住!”郡主大声道:“你为什么要去!就因为平南王的一道命令,我都听说了,这几天也去到处问人,你们这点人过去就是送死,你是傻子吗!”说着说着,她语气里居然带了哭腔。 这搞得狄至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郡主,我不是去送死。” “那是什么?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吗,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死在北方,我会高兴,会痛快,终于不用履这讨人厌的婚约了吗?你把我李琪当成什么人,呜呜......”说着说着,她真的哭了出来。 狄至彻底乱了阵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郡主.......” 她擦了擦眼泪,冷声道:“本郡主告诉你,我确实讨厌你!但婚约是父亲跟我提的,都是我自己答应的,我李琪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从不后悔,你就是死在北方,我也是你的妻子。”说着狠狠的将一个小小的包袱塞在他怀里。 “你最好别死.....”她哭着说完,转身匆匆跑开了,只留下狄至一脸呆愣。 ...... 江岸边水浪拍打大船,下方的转轮咯吱咯吱作响,连日大雨过后的炎热,风吹动风帆,时不时传来巨帆鼓动的声音。 周围新军士兵有说有笑,很多都是新奇,他们还没坐过这样的大船呢。 岸边涛声依旧,他却心不在焉,连刚刚王爷和众多官员为他们亲自送别时他也走神了。 “狄大人,这根本没几个来为我们送行的......”有人从船边看了岸边,然后垂头丧气的回来对他说道:“每次大军出征,百姓都夹道欢送,站得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看不到边的,为啥到我们就不一样了。” 狄至心思不在上面,随意道:“没人送就没人送呗,又不是没人送你就没法打仗。” “可总不是滋味,他们保家卫国,我们也是啊.......”那人不甘心的嘀咕,狄至不耐烦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他连忙嘿嘿笑着跑开。 没人打扰,狄至思绪又回归了,永明郡主送他的小包袱里只有三样东西,一件上好布料做的青黑武装,一双新靴,还有一个漂亮的红色绣鸳鸯荷包,里面放着一束乌黑的秀发。 能看出来永明郡主还会不懂武人,这么好的武装穿在伸手,怎么可能施展得开而毫无顾忌呢。可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居然第一次觉得怕死了....... 他心里一慌,连忙进自己专用的舱室,将那个小包袱压在铺盖下面,眼不见心不烦,当兵的最怕怕死,他怕自己会碍手碍脚。 ......... 大船行进很快,有王爷招来的商人指路,每天他都会在船头与他其探讨见闻,这位商人见多识广,平时都是跑高丽一带经商的,走的就是渤海,对渤海很了解。 他靠着罗盘和天上的星星来辨认方向。 顺着河航行一天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入海口,水流和茫茫大海交汇一处,淡黄的颜色开始变成深蓝,清晰的拉出一条隔开两种颜色的长长地带,如天地异像。 没见过这般景色的士兵们都看呆了。 进入渤海后,风浪大起来,但依旧无法撼动王府的巨大帆船,狄至下令后,船头的号令兵挥舞双色旗传达给各船,十二艘大船开始改变阵型,由之前的一字长龙队,改为三艘为一排的方形阵列,这是为了防止在没有参照物的茫茫大海中迷失,和大队走散。 很快,问题也随之而来,因为许多人是第一次乘船,才入海时还好,走半天之后彻底看不到海岸线,没有了参照物,许多人开始晕船,头晕目眩,呕吐,一下倒了许多人。 五百六十六、早就知道+先说话的好处 五百六十七、萧干设防 五百六十八、山西的惨烈 五百六十九、接触战 五百七十、首战 五百七十一、神速进军 五百七十二、入海口 五百七十三、神兵天降(上)+神兵天降(下) 五百七十四、对峙 五百七十五、对陆火力 萧干心里一下紧绷起来,连忙道:“快传令,全军准备!哨楼人埋伏好,准备拉起铁索。” “是!”十八营指挥使拱手,旁边斥候却一脸慌乱,“不能拉,不能拉铁索!” “相爷面前说什么屁话!”指挥使不满的瞪他一眼。 斥候被吓一跳,唯唯诺诺道:“可是......相爷不能.......” 萧干皱眉,一个卑微的小小斥候。大战在即却说什么“可是”“不能”之类扰乱军心的话! “大胆!再敢胡说扰乱军心,小心劳资砍了你的狗头。”十八营指挥使怒道,说着狠狠踢了那斥候一脚,斥候害怕,再不敢说话。 萧干满意点头:“快去传令,不要耽搁,不要暴露!” “是!” ...... 很快,号令传达下去,士兵们匆匆行动起来,开始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埋伏。 河北面的芦苇从中埋伏十八营人马五百,南面离河岸百步左右的树林里埋伏新增援过来的十九营人马五百,剩下的辽兴军十七营人马,埋伏在案边哨塔和民舍中,负责在船靠近时拉起拦河铁索,并且用弓弩射杀船上的景国士兵。 一旦前面的船被拦住倾覆,后面的船被堵住停下,十八营和十九营共计千人,负责从两岸夹击,用准备好的梯子冲上景国人的船杀敌。 这就是计划中的安排,萧干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有信心,措手不及的景国人肯定会阵脚大乱,无心作战。 等众人埋伏好后,萧干虽然年纪不小,却依旧悄悄蹲守在离岸边最近的民舍中,从窗户里紧紧盯着远处水面,铁索很重,拉起来固定好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要把握好距离,既让景国人来不及停船,又让士兵能在船通过之前拉起。 他只是相信自己,时机必须由他来判断。 好在杨村下游三百步不到,就有一处大河湾,弯内侧是一片桦树林,挡住视线,景国人难以第一之间看到,而等他们过了河湾才看到铁链,想停船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在漫长的等待后,河湾那边出现景国船队的船头时,萧干果断下令哨塔一层的士兵拉起铁索。 每边四个士兵负责一条铁索,通过卖力转动如水井一样的绞盘拉起藏在水中的铁索,然后将两头死死捆在河边木桩上,整个过程需要花很长时间。 萧干紧张的看着他们,直到看到士兵把三条铁索拉起,横贯河面才终于松口气,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袖子,萧干回头,见十八营指挥使一脸惊色,他不解的顺着指挥使所指的方向,从窗户里看去,瞳孔瞬间放大....... 悠悠流淌的河水中,转过大弯,没有桦树林遮挡的景国船只终于露出真容,高高的桅杆直插天穹,庞大的船体几乎要把河面塞满,甲板离水面超过一丈,比许多城墙还还要高,整个庞然大物俨然如一座移动的水上城池,压迫感迎面扑来,令人难以喘息...... 一瞬间,萧干几乎窒息,那庞然大物后面,还接着庞然大物,面对这样的大家伙,他制定的战术如同玩笑一般。 让它停下来,怎么停....... 想要登船作战,怎么登,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登上甲板和大攻城战一样难! 他终于明白斥候为什么说不能拉锁链,急忙道:“快放开锁链!放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二三百步的距离只是一会儿功夫,排成长龙的庞然大物已经冲到哨塔面前,萧干急忙让人对着船上放箭,可先头两艘船的两侧却伸出黑乎乎的管子,密密麻麻。 随即晴天霹雳一眼的巨响掩盖他的声音,一种从未听过的可怕呼啸在耳边不断嘶吼,一时间,他耳中嗡嗡作响,天旋地转,隐约看到芦苇丛中血肉横飞,看到对岸的树林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扯,然后倾斜倒下,土石飞溅..... 终于,他的听力慢慢恢复过来,脑子开始运转,耳边到处都是惨叫哭喊。 他才茫然走到农舍门口,看着那些巨大的船如同长着几十丈吞吐火焰的嘴,不断发出火光,飘起青色烟雾,然后岸边士兵掩藏的屋舍,如同脆弱的沙糕,倒塌粉碎。 拉起的连锁触碰到大船前端,却如螳臂当车,连着地基拔起,噼啪声中抽倒旁边的哨塔,岸边好几个弓弩手被手臂粗细的铁索直接抽倒在地,哀嚎爬不起来,想必活不成了。 那两艘大船还在怒吼,他看到对岸的士兵惊恐中被突然撕裂成碎片,看到树林咯吱作响不断倒下,屋舍的墙壁如薄纸一般轻易被击穿,埋伏屋子里的士兵直接被埋....... 萧干不知所措了,世界仿佛不是他认识的世界,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他身边的十八营指挥使慌乱骑上屋后准备好的马想逃走,结果一下瞬间胯下的马四分五裂,他也只剩下一半人了....... 短短一会儿,世界如同地狱,后续的船上,他终于见到了景国人,他们整齐排列在船头甲板两侧,手中的奇怪棍子吞吐着火光。 他几乎要哭出来,快到花甲之年的他,东征西战,见过各种各样世面,为大辽国鞠躬尽瘁几十年的他,这一次如同稚嫩的孩子,不知所措..... 忽然,一声呼啸在他耳边炸响开,巨大的碎裂声中,他身后的一面墙瞬间倒塌,石块飞溅,有些打在他背上,萧干本能扑倒在地,一回头他刚刚藏身的小屋正面的墙已经变得粉碎,屋顶在身后缓慢倾斜,轰隆隆倒塌下来。 他连滚带爬后挪几步,却看到地上满是鲜血,觉得哪里不对,一侧目,才发现自己左臂已经空荡荡,血水在不断喷涌而出,他慢慢变得惊恐,直到嚎啕大哭起来,钻心的疼痛感也终于慢慢涌上来,令他满地打滚。 耳边还在回荡跟着惨叫,他泪眼朦胧的看到四散而逃的辽国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那恐怖的响声一直在耳边回荡,房屋,哨塔,树林不断倒下,血肉之躯在那恐怖的神秘力量面前更加不堪一击,如同天神之怒...... 明明是他们设伏,明明一切都很完美.......可如今到底怎么了,他不明白,也不知道,但他能感受到生命正从自己身体中剥离。 慢慢的,他视线越来越模糊,全身发冷,没有挣扎的力气,就躺在瓦砾废墟中, 五百七十六、后续战斗 萧干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的巨响已经停下,半边身体疼痛到麻木,他无法动弹,虚弱无力,每一次喘息都十分费力。 他隐约见到自己面前站着五六个人,是景国士兵,他们正看着自己。 萧干很惊慌,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连忙虚弱的努力说:“我是辽国北府(辽国有南北府,设南、北院大王,南院负责外族事务,北院负责契丹族本族事务)宰相,我要见你们指挥使!” 几个士兵一脸茫然,“他说什么?” “不知道,老头这么大年纪还来打仗挺可怜的,看样子是被火炮打到,手打断不说,皮肉扯了一大块,连肋骨都漏出来.....这样的伤势还流这么多血,肯定没救了。”其中一人摇摇头。 “老头,你这样肺都快漏出来了,只会死得很痛苦,帮你解脱吧,年纪这么大还来打仗真是造孽。”另外一人摇摇头,说着用枪对准他的脑袋。 “大概是家中子女不孝。”另外一人也摇头。 萧干瞳孔紧缩,痛苦突然察觉不到了,他终于反应过来,景国士兵怎么能听得懂其契丹话呢,着急的喊到:“不,不不不!”可已经晚了。 “啪!”一声清脆枪响,青色烟雾徐徐升起,大辽国北府宰相,两朝老臣,位高权重的权臣就死在了战场之上,可惜没人认得他。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以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天子也有怕匹夫的时候,毕竟人被杀就会死,天子也会死。 随后,几个士兵从周围扯了一些茅草和带叶树枝将尸体盖住,继续向前搜索推进,他们人不多,时间也不多,来不及处理尸体,狄将军的命令是以班组为单位,向河两岸搜索前进,遇敌随意开火,向北搜索到居民区尽头,向南搜索到树林边,不要进树林。 北岸的进度十分迅速,因为居民区的很多房屋都在火炮射击下倒塌,根本没有掩体可以依托,暴露出来的辽军在遂发枪面前不堪一击,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毫无斗志,纷纷不要命的溃逃。 而南岸就比较惊险,有树林作为依托,辽军从河边逃入树林之后利用树林组织反击,树林外也难发现敌人,无法有效打击,首先靠近的一班被偷袭,有士兵腿上被辽国人射中一箭。 好在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新军早就有过无数次的训练,两人将伤员往后拉,其余人不断用遂发射击,用手雷往树林里扔来掩护,离开之前对着袭击的大致方向扔了两枚信号弹。 松香混合火药,剧烈燃烧的橘红火焰,配合大量青黑色烟雾,加之天气晴朗,可见度很高,给停靠在两百多步外河面上的“骁勇上将起瑞号”和“巾帼上将起芳号”两艘火力舰清晰的引导。 两艘火力舰共有二十四门炮面对南岸,对着烟雾指引的方向开始不断射击,摧枯拉朽的火力将这一方向上的树林催折击倒,里面要是藏人,肯定是很难活的。 两艘火力舰几轮射击之后,周围搜索前进的几个班也靠过来支援,对着树林几轮射击后才靠近树林,里面埋伏的辽国人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抵抗能力,死伤一片,哀嚎满地,剩下几十人全吓得跪在地上投降。 ........ 狄至站在船头,远远观察着河两岸局势,第三艘运兵船“地健号”是他的旗舰,也是这次北上舰队的指挥中枢。 这场战来得很匆忙,但也算意料之中,他们才从入海口北上之后,就已经好几次看到河岸有可疑的人,打扮是平民模样,仿佛周围百姓,可却骑着好马,见到大船就飞快奔走开。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是辽人斥候,狄至当时就明白,正如他当初猜测,只怕辽国人早就知道他北上路线,所以入海河之后,他就下令两艘火力舰填装好,做好开火准备,同时下令运兵船上的部分士兵登上甲板,随时准备射击。 果然,转过一个河湾之后,他们就遇到了埋伏,可惜的是弓弩对最前方的两艘火力舰无法造成伤害,而他们的绊锁战术更是严重低估王府大船的排水量,两岸连接绊锁的哨塔直接被打头的“骁勇上将起瑞”好扯倒,许多辽国士兵掉进河里淹死。 而随后开阔的平原地带也让两艘火力舰四十八门炮的火力充分发挥出来,南岸的树林还好,辽国士兵第一波劈头盖脸的打击之后跑进树林,失去视野火炮也很难命中。 北岸就惨了,被第一波射击之后,辽国士兵纷纷跑到案边民舍里躲避,这些村子的民房躲避弓弩完全不成问题,可躲避火炮....... 船上炮兵当时差点都笑出来,害怕打不中呢,现在好了,躲在民房里,房子这么大一个目标,直接把屋舍打塌不就成,打不中人不怕,都直接活埋了。 所以北岸的辽军损失是最为惨重的,大多数为土墙,茅草木质屋顶,少数瓦片房的屋舍,这么可能抵挡得住火炮的轰击。 经过小半时辰(一个小时)的激烈交战之后,当然激烈也是单方面的,北岸已经是断壁残垣,大部分辽国士兵死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农舍瓦砾和残垣断壁之下。 没死的也丧失战斗力,有受伤的,有被倒塌的屋舍压住的等等,都被后续登陆的火枪手一一击毙。 狄至心里很感慨,辽国人早知道他们会来,可还是失败了,正如王爷所说,他们不是没有机会反击,但是认知的落后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谁跟辽国人说的他们会来,自然是朝中那些不想王爷得势的大臣。 一边义正言辞怒斥王爷北伐是草菅新军将士性命;一边各种小动作,偷偷摸摸给辽人送情报,想让他们葬身辽国。 万余将士性命,两国大战胜负,景国国运,都不及他们自己得势重要。 狄至心中自然愤慨,王爷说他聪明,可越是聪明,就越明白这其中的门道,越能察觉这场大战之后的黑幕,就越是难受气愤。 五百七十七、火烧云 五百七十八、连夜准备+下战书 严申推着冰冷炮管炮车,用力将它推向甲板另外一边,他正和士兵一起冒着夜色,将八艘运兵船上左舷的火炮搬到右舷甲板固定,他们没有打火把,怕暴露位置,让辽军察觉其余人已经下船的事实。 好在夏日夜晚,星河璀璨,星光和月光之下不用火把也很清晰,这件事是他和狄至商议后作出的决定。 他已经下令将船只停泊南岸抛锚,这样有河水保护,辽军无法对大船造成伤害,而大船抛锚之后,就变成固定在南岸的炮台。 接着就是按照计划临时改动。 明早战斗将在北岸爆发,最前方的两艘火力舰即便不改动,也有二十四门炮对着北岸,今晚会连夜再把左舷两门炮装到右舷,如此两艘火力舰在右舷火力加起来将达到恐怖的二十六门炮。 还有十八门被搬下陆地,给陆地的军队使用。 本来是可以加装到三十门的,但是考虑到甲板太过拥挤,会影响炮手操作,反而降低射击速度,所以没有再加。 而八艘运兵船也需要改装,将左舷六门炮全部装到右舷甲板,这样八艘运兵船的右厢火力将达到每艘十二门,加起来就是九十六门,在加上两艘火力舰的右舷二十六门,明早将会有一共一百二十二门炮对准北岸,这几乎是新军目前八成的火炮了。 这个工程量并不小,火炮每门几百斤,搬动和固定十分费力,好在有炮车。 另外就是需要平衡重量,王府大船虽大,但十二炮放一边,足足千斤多的重量,船体难免倾斜,虽看似也不影响射击,因为王府大船很大,这样的倾斜不至于让船侧翻。 可以往训练的经验告诉他们,射击的时候火炮的后坐力会使处在这种状态的船体剧烈摇晃,从而极大影响射击精度,所以他们还需要用麻袋填装砂石,垫在左舷,来平衡船体。 这可是个苦差,每艘船运接近千金砂石,还要连夜,而且大军已经半夜悄悄在北岸下船备战,南岸只有他们炮兵,还有下层的劳工。 麻袋是临时从后面的两艘补给船上拿来的,之前用于装粮草的。 河面比起海面十分平静,特别是南京城外这一段,两面都是平原,没有坡度,水面十分平静,船上和陆地基本没什么区别,而大船甲板的高度,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视野和射击角度,能清晰看到远处的敌人,还有河水作为屏障,他们阵地安全,加之今晚群星璀璨,明日定是个大晴天,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这边。 在新军中对于火炮的了解,严申绝对是仅次于赵四的,因为当初王爷开的第一个硝石作坊,就是他负责的,他对火药这种东西又是了解,又是着迷。 新军组建之后,他从王府护院统领被王爷抽调到新军,负责的就是炮兵,这也让他更加熟悉和喜爱这些冰冷沉重,又有着摧枯拉朽力量的大家伙。 赵四是他除去王爷外最最终的人。 虽然是普通庶民百姓出身,本来只是个木匠,结果却迷上枪炮,他对新军火枪和火炮的好几次改进,可以说让新军完全变了面貌,好不夸张的说,没有赵四就没有今日之新军。 现在赵四又在一门心思研究他的新火炮,严申也十分好奇,这次要是能好好回去,有可以见识新东西了...... 累死累活忙到下半夜,终于降所有大船固定好,众人也躺在甲板上看着星星,累得气喘吁吁。 “好了,哨兵值岗,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打起精神,辽国大军就在五里之外,可别出差错。”严申大声道。 众人高兴,夏天的夜晚炎热,直接就躺在甲板上来。 “严指挥,明天什么时候开打。”躺在旁边的士兵问。 “不知道,看狗日的辽人有没有胆子,怎么,你小子怕了?”严申道。 “嘿嘿,哪会是怕,是等不及了!”有人插嘴。 “就是,狗日的辽人杀了我们多少弟兄,我哥就跟着杨殿帅北伐,现如今还不知死活哩,家里爹娘操心,到处打听也没个消息,我走的时候奶奶都急哭了,说怕我家绝后......” “听说西面蔚州安定那边死了几万禁军,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死这么多人是个什么场面.......” 这时候有老兵凑过来:“嘿,没见识! 我当初跟着王爷在南边打叛军,就死了几万人,那些死人把河水都堵得改道了,后来王爷说怕招瘟,把尸体堆起来烧,堆了一座几丈高的山,那恶臭隔着十里地都闻得到。” “真的假的......”几个第一次打仗的新兵将信将疑。 “不行你们问指挥使,指挥使当时也在,狄将军也在,那时候主力就是狄将军带的,所以现在王爷才这么放心他。” 众人看向严申,严申得意道:“那是,那次大战我们前前后后杀了几万叛军!”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惊叹,纷纷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指挥使,给我们说说呗!”有人拉他的手臂。 严申笑着摇摇头:“说什么说,没什么好说的,王爷厉害被,敌人一举一动,全在王爷料算之中。不过啊......我们也死了好几千弟兄,都是泸州好汉。” 严申突然惆怅了,又想到憨厚忠实,冲锋陷阵悍勇无敌,跟座小铁塔似的起瑞,他当初经常跟起瑞说要找机会分个高下,可其实心里明白,起瑞可以打他这样的三五个,只怕当年潇亲王手下头号悍将季春生都不是对手,一点不夸张,可这样的人在乱战中也是说没就没了.......如今想起,已是物是人非。 众人也微微沉默下来,指挥使这是提醒他们,明天也会死人,南方那次死了几千人,这次会死多少...... “知道王爷为什么叫这艘船骁勇上将起瑞号吗?”狄至拍拍身下的甲板。 众人摇头,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说那些传奇故事,其实他们早就听严申说过,王爷直闯敌营破普世大仙骗术,用兵如神接连将叛军玩弄鼓掌之中,还有他的杀了多少敌人,以及猛将季春生如何冲入城中连杀数百人等等..... 可每次说起,众人还是能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神。 “起瑞是泸州头号好汉,当初投靠王爷一起打叛军的,是我见过最猛的汉子,手臂跟你这大腿差不多粗。”他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瘦小的士兵,引来众人一阵大笑,被调笑的士兵一脸无辜。 “他率领王爷本就不多的骑兵,叛军没人敢跟他交锋的,百十个人都无法近身。” “那他更季将军比谁更厉害?”有人问。 “他们两没打过,不过我估计起瑞厉害些吧。” “他人呢?”众人激动问。 “死了.......” “死了!” 严申叹口气:“最后一战他带着骑兵太过深入,敌人太多,来不及回头.......” 众人都沉默下来。 “我们是打赢了,不过战后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乱军中了,王爷为纪念他所以才给这艘船起名叫骁勇上将起瑞号。”严申摇摇头:“我是想想告诉你们,再厉害的人,上了战场也好靠身边的兄弟,一个人再厉害,始终是有限的。 我们炮兵能在这,安然的隔着主战场将近一里地放放炮,还有河水替我们拦着辽人,是因为对岸的兄弟们和辽人拼命,我们不能对不起他们。” “放心吧指挥使,这个距离,明天我绝对不放空炮。”刚刚被调笑的瘦小士兵捏拳保证道。 “对,我们练的时候可比这个打得远多了。” “绝不会让对岸的兄弟们失望!” “劳资肯定能打到辽人脑袋上,我保证,要是放空超过五炮,拿我人头是问!”有人拍胸脯道。 见他们这么激动,严申大笑:“老子信你们个鬼,打不打得中,都要看明天,赶快睡吧,每几个时辰了。” 甲板这才慢慢安静下来,璀璨星光下,严申心里也有了波澜,这次他会不会去见起瑞呢?要是去了,也不是坏事吧,至少他们能分个高下了...... ........ 次日,依旧是好天气,早上的时候稍微起了点雾,狄至还担心了一下,不过等到太阳出来,雾色散去,他终于松了口气。 晴天对于新军来说很重要,就如炮兵班说的,宁愿炸膛,也不愿打不响。 空气中的早寒很快被晨光驱散,河面流水波光粼粼,案边杂草茂密,西北侧是一片树林,面对辽国的一面河岸杂草很深,至少到膝盖位置,这种战场对他们而言很有利。 这样的河岸,辽国骑兵行动会受到一定阻碍,在吃过早餐之后,众多士兵快速在卢沟北岸列阵。 他们昨晚趁着夜色下船,并且在河边露宿一晚,新军士兵可以自带铺盖卷,露宿十分简单,加之夏日夜晚,本就不冷。 狄至之所以挑选这个地方,一来是这里有微微坡度,这保证后面的士兵也可以射击,对他们有利,二来河岸边有充足水分滋养,岸边茅草茂盛,对骑兵不利。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地方距离河岸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而严申已经连夜让两艘补给舰后退,同时将八艘运兵船左舷火炮全装到右舷甲板,并在南岸抛锚,必要的话还可以随着战场改变位置。 一百三十二门右舷火炮,将成为火力河中火力支援,这是他们的重要力量,而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辽人不会防备,他们很可能并不知道这些船的可怕之处,只是当成普通船。 这也是狄至要枪毙三百多战俘,不放一人的原因之一,不泄露消息,他们就能打辽军措手不及。 到时候,舰队从侧面,他们从正面,两面夹击,交叉火力网就够辽军喝一壶。 如果辽军知道,他们可能会试图远离岸边,从他们的右翼包抄,到时候他们就退到河边,背水列阵,并不是想玩什么背水一战,而是因为如此一来,火枪和背后一百多门炮,就可以形成高低火力网。 两种预案,他事先跟所有都头以上的军官说过,不到到时具体执行哪一种,需要他临场指挥。 这次的列阵,也不是传统三段阵,因为他们只有五千人,除去炮兵,后勤部队,两百骑兵,正面战场上其实只有四千不到一点的火枪手。 而辽军至少有两万,而且大多数都是骑兵,这意味着,他们注定被包围! 这种情况,狄至一开始就想到了,所以他们必须采取另外一种阵型,王爷称之为空心阵,是新军经过无数次操练,专门用于反骑兵的阵型。 这种阵型要求每营士兵排成内外镶嵌的方形阵,中间空出来,最外围一圈的士兵上刺刀,负责抵御敌人落网之鱼的骑兵,内三圈士兵组成面向四面的三段遂发枪射击阵,中间空地垒起土堆,驻扎炮兵。 这样的方阵每隔一百步列阵一营,八营士兵的方阵互相支援,这样即便因为机动不足,被骑兵包围,他也能从各个方向反击。 敌人骑兵一旦靠近,就会面临至少三个方阵以上射击,如果他们敢冲进阵中空地,更是会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火力。 这次因为地势平坦,新军一大早就起来,在列阵的地方堆起土堆,并将连夜从船上运下来的火炮放在中间高地上,每个方阵中间两门炮,主要的火力支援则是交给河面上的舰队。 等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八营士兵已经列阵完毕,八个方形空心阵在河岸边列好,形成更大的方形阵,每个空心阵中间高地上还有两门火炮,总共有士兵三千七百百多人,接近四千人。 后勤补给军队退到河上两艘补给船,炮兵八百多人,大多数都在十艘南岸的船上,而两百轻骑兵则跟着狄至,负责传令。 一切准备妥当,狄至直接派人去辽军大营下战书..... 其实他明白,自己哪怕不下战书,两万多辽人见自己三四千人敢下船,而且还都是步卒,肯定会主动出击的,之所以下战书,是想让辽人更加自大些,更加疏忽些,任何能增大胜算的细节他都不会放过。 狄至骑马站在八个方阵中间的小高地上,已经远远的看到远处辽军大营开始忙碌起来,隐隐约约的各式各样旌旗招展,人马奔走,他深吸口气,生死攸关的大战就要来了..... 五百七十九、空心阵 天空还未尽亮,哨兵来回巡逻,李星洲一大早就被魏雨白叫起来,把他拖到山头,指着远处卢沟对岸。 晨光中卢沟河水波光粼粼,他很快就看到远处河对岸的狄至军队的动向,看着他们的动作,李星洲一下就明白过来,狄至寻求和辽军决战的机会! 狄至摆出的阵型是大名鼎鼎的空心方阵,这是李星洲重点让新军训练过的阵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对抗大规模骑兵兵团。 如果说哪一场战改变整个欧洲历史,那么很多人肯定都会下意识想到滑铁卢之战。 这场大战一代天骄拿破仑的传奇陨落,也标志着称霸欧洲的法国没落,新的霸主英国崛起。 关于这场战的胜负,有很多说法,法军高层不合,支援不及时等等,但这些都是宏观上的原因,很多甚至是事后诸葛亮,牵强附会,从客观事实来看,在真正的战场上,战术决定了这场战役的胜负。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英军的空心方阵。 法国这个欧洲霸王似乎总是与骑兵有不解之缘,当初的法兰西帝国的重装板甲骑士,到拿破仑时期战场上的胸甲龙骑兵,一直都是法军主力,也是其称霸欧洲的中坚力量。 而且遂发枪的出现虽然淘汰了冷兵器步兵,但并没有立即就淘汰骑兵,因为火枪兵也是步兵,有着天生的机动劣势,很容易就会被骑兵包抄包围。 在拿破仑纵横欧中的大战中,胸甲骑兵一直是主力之一,当时的欧洲国家也难以取舍,到底是火枪好还是骑兵好? 直到滑铁卢之战中,英国的火枪兵和炮兵组合,一举打败了法国的精锐骑兵大军团,欧洲的武器发展才确定主要方向,如果这场是拿破仑赢了,可能欧洲各国也要玩命发展骑兵,提出什么“火枪无用论”之类论调了,历史就是这么有趣...... 总之,英军的空心方阵是专门为反骑兵设计的,因为大规模作战,火枪兵注定被骑兵包围,所以必须具备四个方向都能打击敌人的能力,才设计成空心放形阵,中间垒起高地,放火炮补充火力。 同时这样的方阵每隔一段距离摆下一个,数个方阵之间可以互相支援,保证骑兵受到不只来自一个方向的火力打击。 最重要的一点,利用火枪和火炮的威力,让正面冲击的骑兵分流,骑兵顶不住正面火力,自然而然被打分流,想着侧面包抄,结果没想到侧面也被打击,慌乱之下冲入中间空地,以为冲到人堆里老子近战无敌。 结果冲入中间空地之后发现更是日狗,四面八方都是火力,这就是反骑兵遂发枪空心方阵的战术,当时精锐的法国胸甲骑兵就是败在这种战术之下。 景国北方,辽国、蒙古都有着强大的骑兵部队,西北夏国有赫赫有名的铁鹞子,女真又铁浮屠,这意味着景国将来不管与谁开战,都会面对大规模的骑兵,所以这种阵型一直是新兵训练的重点。 步兵面对骑兵是很困难的,生理上的脆弱就十分难以弥补,像夏国铁鹞子那样的全副武装到牙齿,人马披着冷锻甲,用锁链链接人和马的的重骑兵,从出土文物来看,马甲加上人的铠甲再加武器,重量就达到150斤左右(不是公斤)。 在加上人的体重,铁鹞子都是精锐,是羌兵中人高马大,体魄强壮的人,往少了说也是150斤以上,加上马,世界上最大的马种有1200公斤左右的,没错,一吨多! 而最小的成年马也是200公斤左右,马匹平均重量在0.5吨到0.8吨之间,加上马具,人,铠甲和武器,也能达到半辆小汽车的重量,想象战场上千辆小汽车迎面重来的感觉吧....... 还有就是心理上的巨大压力,万马奔腾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大地震动,黑压压一大片,是个人都难以承受。 所以以前在军营里,狄至经常让魏雨白带着全副武装的重骑兵列阵,如一辆辆小坦克一样冲向列阵好的火枪兵,到很近的距离才停下,要求所有人一动不动,眼睛都不能眨,训练很变态。 这种训练有点像后世军营中让士兵躺在地上,然后几十吨的坦克冲上面开过去,很多士兵明知道坦克两个履带之间的高度是压不到自己的,可起过后腿都软了,难以站起来。 起初训练的时候新军也有这种情况,全副武装的板甲重骑兵冲脸而来,很多人直接吓得腿软,甚至尿裤子,但效果很显著,经过无数次训练之后,新军已经能够面对骑兵的冲锋从容举枪,装填,反击了。 明白狄至与辽军决战的意图之后,他没有耽搁,立即下令大军向河边进发。 卢沟上的桥梁已经被拆毁,他们没有船只,强渡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对于新军来说,下水就等于丧失了战斗力。 “把火器全部集中到河边,火力支援北岸。”李星洲骑着梅雪下令,“刘季,你带着八百重骑兵到往东走,看看有没有能渡河的地方。” 正在众人纷纷听令,开始准备的时候,之前的辽国商人萧鸿祁跑过来道:“王爷,我知道哪里可以过河。” 众人纷纷看向他,随即一愣,神色复杂...... 萧鸿祁家在上京,是地地道道的辽国人,会契丹语,汉语,女真语,蒙古语,是个人才,也是他最先将石墨卖给王府的,李星洲这次带上他,也是因为他会契丹语,大家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说话。 毕竟他也是契丹人...... “在哪?”李星洲笑问。 “上游,上游有浅滩,水深只到膝盖,牧民们放马都是从那里赶马过河的,骑兵可以过去,不过很远,可能要走小半天。”萧鸿祁连忙一五一十道。 李星洲点头,“刘季。” “在!” “魏雨白!” “末将在!” “刘季,你带领八百骑兵,魏雨白率领所有轻骑兵,跟随萧鸿祁,从上游浅滩渡河,然后绕道河对面,择机支援狄至。”李星洲下令道。 “末将遵命!” 五百八十、契丹人(和剧情没太大关系,可以不看) 五百八十一、愤怒、仇恨 五百八十二、怎么回事 对面的辽军看着几千人没有一点声响,静悄悄的隔河盯着他们,那种沉默的气场和压迫感,令许多人慌了,有辽人士兵忍受不住,又想冲上去杀战俘好激怒他们,却被辽军军官抽了几鞭子。 李星洲明白辽**官的想法,把这些人杀了,他们根本不敢自己到浅滩边修筑工事,河面不过几十米的距离,面对对岸沉默的大军,他们只敢躲在木板后面。 新军静静等候,对面河岸后面白色的帐篷连绵的营地里,只能看到大片连绵不绝的旌旗汇聚一处,随后号角响起,开始缓缓向东移动...... 辽国大军开始出营了! 李星洲骑着梅雪来回在河岸踱步,河中尸体向着下游飘去,有两个人没死在河中,运气好的游到对岸,被新军拉起,一问之下果然是当初杨洪昭的儿子先锋将军杨建业的部下。 他们在城中被团团包围,力战之后被俘,杨建业因誓死不降,被乱军杀死,削首示众,随后他们沦落为奴。 李星洲一直盯着河对面大营,看着辽军一举一动,辽国大军分批出营,在距离大营外一里左右的东面河岸集结,前前后后出去二十多批人马,前锋大量骑兵,最后的步卒也有五六千人的样子。 耶律大石真是谨慎,即便数倍余敌人,也没有胡乱冲上去乱打一通,而是准备集中兵力,全力歼灭北岸的狄至所部。 ....... 耶律大石披挂铁甲,默默站在大军最前方,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辽兴军,彰德军,还有残余宿卫,大辽国最后精锐都在这。 不一会,几个将领纷纷向他报告,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了。 耶律大石调转马头,看向众人,脸上轻松许多:“今天才起来,连奶茶都没喝,就听说景国人吓了船,还把船停到南岸去了,我吓了一跳,还在想景国人时不时几艘船运来十万大军,居然敢绝自己后路!” “哈哈哈......” 众将领大笑起来。 “先别笑,好笑的还在后面,斥候靠近侦查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十万,是景国三千多大军啊!” “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更欢了,耶律大石也难得嘴角上翘:“总之不等我亲提大军荡平他们,对面倒是狂妄无知的送来了战书。”耶律大石抖了抖手中的纸张:“什么新军指挥使狄至,根本没听说过什么人,不过既然景国人求我们,那我们就成全他们,送他们上西天!” “杀!杀!杀!”他话一出,众将就带着辽国将士们大声高呼起来,士气大震。 耶律大石道:“景军只有三千多人四千人左右,不过也不能大意,河对岸正面大军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所以速战速决,不要两面受敌。” 说着他点了旁边年轻的将领:“耶律明!” “到!” “你率领三千轻骑兵,负责袭扰,从右侧包抄景国人,尽量将他们和河面上的船隔开,避免他们打不过想办法上船逃跑。” “是!”耶律明拱手道,耶律明是耶律大石之子,也是辽军年轻一辈中的悍将。 “潇铎!” “在!” “你带领辽兴军,宿卫剩下的骑兵,等耶律明所部袭扰隔断景国人回船的路之后就正面冲锋,一举击溃他们。斥候已经回报,景国人几乎没有着甲士兵,而且都是步卒,抵挡不住我大辽国铁骑。” “大王放心!”潇铎道,潇铎当初是韩德让手下悍将,韩德让死后一直跟个耶律大石,体型彪悍,英勇无比,经常冲锋陷阵,亲自带头冲入敌人阵中。 “虽然对面不是景军主力,但这一仗也事关我大辽国祚延续,所以你们千万不能大意。” “父亲放心!” “大王放心!” 耶律明和潇铎拱手道,随后骑马开始去点兵了。 很快,列阵在河岸边一眼看不到边的浩浩荡荡大军开始动起来,耶律明及其手下亲信将领先带走大批善于齐射的契丹勇士,成为先锋,浩浩荡荡向着东面推进。 然后潇铎和其余将领带走剩下的骑兵,这些大多都是用长矛马刀,骨朵,巨斧,身上披甲的重骑兵,跟在耶律明大部之后百步左右。 最后就是耶律大石身边剩下的步卒,他们将负责后续打扫战场还有解决落网之鱼,没办法,敌人实在太少。 风萧萧,马嘶鸣,摆好阵势的辽国大军浩浩荡荡向着东面推进。 等走到距离景国人两里地左右的地方,大军才停下脚步,远远看去,远处河边山脚下,微微倾斜的小坡上,景国人摆出根本没见过的奇怪阵型...... 耶律大石打马走到最前面,众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他,他也不解的看着远处景国人的阵型,又看到远处右侧河畔接连排列在南岸的十艘大船,拉开一两里远。 虽然不知道景国人搞什么鬼,不过他们有两万多人,景国人只有三千多,而且船停在南岸,还断绝了他们逃跑的后路,他们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进军!”他平静道。 “进军!” “进军!” “进军!” “.......” 口号层层往下传达,身边的号令兵吹起号角,随后中军开始击鼓。 远远听到鼓声,位于最前方,距离景国人一里多的耶律明缓缓拔出马刀,带着自己身后的大军开始前进,马儿踩踏着岸边杂草灌木,缓缓向前移动。 耶律明对马力有精准的估计,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冲锋,他深吸口气,在距离景军一里左右的地方夹了夹马腹,微微加快速度。 远处的景国人越来越清晰,他们摆着奇奇怪怪的阵型,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拿着长矛一样的武器..... 这是找死吗! 到三百步左右,他用力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开始全力奔跑起来,身后浩浩荡荡骑兵跟着他一往无前,似乎瞬间就能把脆弱的景国人撕成碎片!当然,那不是他的人物,他还是遵从父王军令的。 两百五十步,两百步!他高举右手饶了两圈,众多勇士开始从箭壶中取出三支箭在手指缝隙中夹好,契丹勇士从小就会射箭,在马背上,不求射得准,但要射得快!厉害的勇士能在接敌瞬间瞬间射出三箭。 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以免影响射击,同时估计距离,五十步减马速,三十步左右放箭,一轮射完,立马转向侧翼,这就是他们要做的。 他心中默算,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可就在一百步左右时,前方景**阵突然火光一闪,接着冒起青烟。 耶律明恍惚之间,脸上一热,是血......哪来的血? 微微侧头,身边的人已经栽下马去,还有的马当场倒地,扳倒后面一大片人...... “啪!” “轰隆.......” 刹那间,炸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告诉奔跑中的马儿被惊得到处乱窜,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 五百八十三、辽国前锋 五百八十四、河中恶龙 “外圈稳住,不要动!” “内圈注意,先射击马,先射击他们的马!炮兵攻击外围,不要误伤!”方阵指挥官不不断高声喊话,声音响彻战场,和枪炮声混杂一起,青色烟雾弥漫战场,几乎遮挡住全部视线。 狄至骑马,站在最中间的方阵高坡上观察着战场,外围有一批人被误打误撞的弓箭射中,不过不是大碍,很快被拉到方阵中间包扎,然后重回战场,敌人被正面火力击溃,开始分流向两翼跑,大部分跑到河岸边。 “指挥使,要不要让严将军开火?”旁边的传令兵道。 狄至摇摇头:“还不行,再等等。” 辽国人以为守住河岸,就让他们没法上船,可他们根本没想过上船,而且完全不知道在他们身后正有一百二十多门火炮对准他们。 狄至冷静的看了看远方的局势,还不是时候,这些只是辽国先锋,真正的主力骑兵还在后面。 主力骑兵并不是指辽国骑兵着甲有多厚,辽国骑兵着甲率远不如景军,也比不上西夏,金国,大多数前锋袭扰的骑兵不着甲,近战接敌的主力穿的多数都是皮甲,铁甲不多,只有可汗宿卫才装备精良重装铁甲。 景国将领对辽军的评价当属魏朝仁的上表的《关北边戍论》中的评价最为贴切:“辽军长于寇钞,短于守御,利于骑斗,挫于战,便于弓矢,拙于剑戟。” 所以辽军“多伏兵,断粮道,冒夜举火,上风曳柴,馈饷自,退败无耻,散而复聚,寒而益坚。” 这就是辽军的打法,前锋不断用弓骑射袭扰,被打散又马上聚拢,再次袭扰。 究其原因,少马的景军追不上他们,弓弩超过三十步之后杀伤力十分有限,箭矢弩矢飞行速度缓慢,对于灵活机动的轻骑兵来说威慑有限,辽军射完就跑,只要不被抵近,景军弓弩杀伤效果十分有限...... 但这些只是先锋,等这些轻骑兵袭扰让敌军疲惫,士气低下之后,后方带长矛,马刀,斧头的骑兵就会冲上来杀人,再后面还有大量步兵压阵,作为主力最后用于击溃敌人。 这套办法辽国和景国打了上百年,早熟悉无比。 可惜在新军面前,辽军根本没有“散而复聚”的机会...... “乙面听令,第一排,放!” “啪!” “第二排,放!” “啪!” “第三排......” 每个方阵中间都有指挥的营指挥使亲自指挥,方阵四面分为甲、乙、丙、丁,营长站在高地,负责观察战场全局,敌人来的方向,然后指挥哪一面开枪。 枪一响,远处辽军袭扰骑兵应声而倒,炮一响,连人带马都四分五裂,绝对的杀伤力,快到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的子弹速度,辽军完全没什么“散而复聚”的机会,命中等于丧失战斗力...... 为了穿甲效果,新军子弹已经从最初铁制弹头换成掺有铅的弹头,更加沉重,密度更大,五十步内,王府的潇钢板甲都防不住,一百步外,禁军最厚的铁甲也可以轻易打穿,何况着甲率这么低的辽军。 跑到河边的辽军很快发现不对,因为他们这种演练过无数次的方阵,四个面都具备火力打击,而且是三个方阵的侧面火力交叉射击。 大片辽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死在河岸边。 几轮火力之后,侧面大片辽国人也开始溃逃,有人直接惊恐的跳进河里,还有一些绝望的不要命的冲向他们侧面的阵地放箭,给南侧造成少量伤亡。 但不管如何,到目前为止,情况都如狄至预料一般,被打分流的先锋骑兵随后被侧面火力击溃,完全失去战斗力,和当初王爷在给他将这个方阵面对骑兵时会出现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新军各方阵指挥使正指挥人手继续开火,射击溃散的辽军,消灭有生力量,他们人比辽军少太多,不能给敌人散而复聚的机会。 就在这时,狄至感觉脚下大地颤动起来,西面尘土飞扬,旗帜招展...... 狄至连忙骑马开始在各个方阵间奔走,大声道:“停止开火,停止射击!” 很快,所有方阵都停止了对溃军的攻击。 “所有方阵,重新填装,准备战斗,快!”狄至大声道,接着叫来传令兵,“传令兵,打旗语,让严将军准备射击。” “是!”传令兵得令,跑到高坡上,掏出亮色旗,开始对着河里的大船打起旗语。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很多人默默咽了口口水,因为阵地的坡度,他们很快就看到远处一条长长拉开的直线,大量骑兵遮天蔽日,如潮水一般向着他们涌来。 “稳住!稳住,不要怕!想想你们平时的训练,这些人比起我们新军的重骑兵狗屁不如!”狄至骑马奔走穿梭在方阵间,高声道,不断稳定人心,身后五十多名黑衫骑兵紧紧跟着他。 “不要怕!不要急,放他们靠近,想想你们之前打过的辽人,根本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 “稳住!” 大地震动越来越明显,马蹄声轰隆隆而来,辽军主力骑兵越来越近....... “准备,举枪! 火炮准备!” 一条黑色长线,出现在西面的地平线上,席卷大地而来。 狄至屏住呼吸把他们放近,这些不是袭扰的先锋骑兵,让他们靠近反而更好,抵近射击!他一直记得当初自己和王爷谈论如何打败辽国时的思路。 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传令兵,传令兵点头表示明白...... 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闻着刺鼻的硝烟,马儿不安刨着地面。 一百五十米...... 一百二十米...... 一百米....... 八十米....... 六十米....... “自由开火!”狄至高声令下,传令兵手中的令旗也挥下来。 刹那间,白日无光,天地变色! 新军方前方,大阵青色烟飘起,铺天盖地遮掩视线,方阵中高地上的火炮怒吼,震动大地,南侧河岸上一直沉默无声的十艘大船,终于在此刻刹那间释放出他们摧枯拉朽的力量...... 一百二十二门火炮齐射,火光冲天,烟雾直冲云霄,巨大的响声汇聚一处,河中水面激起波纹,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太清,刺鼻的硫磺味充斥空气中...... 终于,蛰伏在岸边从开战起就一直沉默无声的野兽,此时一跃而起,成为最凶猛的恶龙,发出它恐怖的怒吼! 而它撕咬的,还是辽国大军毫无防备的侧翼。 辽国人根本想不到,停靠在岸边人畜无害的船只,其实才是狄至军最大的杀手锏,不过此时已经来不及,两百步外的岸边,庞大的辽军主力骑兵,已经把自己毫无防备的侧翼,完全暴露在恶龙面前...... 五百八十五、决胜+士气 五百八十六、白刃战 五百六十九、信任训练的力量 五百七十、鏖战 五百七十一、大获全胜 五百七十二、善后 五百七十三、行踪 五百七十四、斗智 五百七十五、找到耶律大石 五百七十六、北方的捷报 两百七十七、倔强的耶律大石 五百七十八、谈判+北方的好消息 五百七十九、一步先,步步先 五百八十、好消息 五百八十一、确实捉住了 五百八十二、狄至 五百八十三、天下大势的转变+冰冷现实 李星洲走出伤病帐篷的时候,魏雨白已经等在外面。 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怎么样。” “好多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他回答。 狄至脸上被划开,大腿和肩部,背部等不同程度受伤,好在挺过来了,没有感染,没有发烧。 “王府的烈酒还真是好东西,没想到这东西能救这么多人的命。”魏雨白感慨。 李星洲也感慨好在他带了酒精。 伤口及时消是很重要的,很多冷兵器时代的人死于伤口感染,主要就是无法杀死伤口处滋生的细菌,有了王府的酒精,很多受伤的新军将士都得得以活下来。 不过阵亡人数依旧从最初的两百零几人增加道两百二十人,这几天还是陆续有人没熬过来,因为受伤太重,失血过多等各种原因,光是防止伤口感染远远不够。 但到现在,活下来的人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 “偷喝的也多......”李星洲哭笑不得,特别是大战之后。 新军缴获辽军作为储备粮食的牛羊几千头,辽军本有长远打算,可他们没有,新军不会长久驻守燕山府,好不容易缴获的战利品,大战之后自然要好好享受。 所以顿顿大口吃肉,有肉就想酒,补给船上有士兵就悄悄偷了酒精兑水分给众人喝,李星洲发现之后好好罚了这些人一顿,可其实自己也没忍住,没办法,人类对酒精有着偏执般的着迷,他也很绝望...... “王爷准备如何处置那些女眷?我可看不住了。”两人一边并肩往河边走,魏雨白一边问他。 说到这个李星洲有些头疼:“我也不知道,这狗屁辽国皇帝小小年纪不学好。赏给有功将士吧,发媳妇。” 耶律,辽国最后一任皇帝,年纪算起来可能比他大一岁,临时坐上皇位可能只有一年左右,可辽国已经到这地步,结果他临时皇宫里居然有各种妃子、宫女加起来居然有两百多人...... 严申带人冲进城中俘获辽国皇室的时候,大半都是这小子的后宫和年轻的宫女。 若是真是辽国皇宫,两百多年轻女人并不奇怪,可辽国已经只剩燕山府一城了,还内外交困,危急存亡之秋,皇宫都是临时的,结果这小子在屁大点地方,居然搜罗了这么多美女! 耶律大石在外面拼死拼活,结果他倒会享受,没被气死已是万幸。 “机会难得,王爷要不要收编几个?那些可都是辽国美女,难道没有合王爷胃口的吗。”魏雨白突然道。 “咳咳咳......”李星洲差点被口水呛死,他虽然喜欢女人,不是啥卫道士,可也没到处收编女人的习惯,搂草打兔子那是曹孟德,不是他,再说家里那几个就够他照顾了。 “别,我可不要......”他连连摆手。 “咯咯,多好的机会啊,王爷不是风流才子吗。”魏雨白还在开玩笑。 李星洲大笑,“你别逗我,要是再带个回去,家里不得打起来。”别的不说,诗语肯定会吃醋,别看她总是装作一脸不在乎,其实心里傲娇得很,最容易吃醋。还有阿娇,阿娇对他百依百顺,不会闹小脾气,可心里不舒服也憋着才令人心疼。 秋儿和月儿不会有意见,月儿对他毫无保留,秋儿则是另一种理性派的代表,她不在乎那些,至于何芊,她不高兴了估计直接就来找自己拼刀子了,不过只要找个理由说服她,也就万事大吉,毕竟她直来直去,愣头青一个。 魏雨白一笑:“王爷对后院还真是上心,不怕外人说你惧内吗。”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起一句名言,“这个世上没有怕媳妇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哈哈哈哈!”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他又想到了电影里甄子丹饰演的叶问一本正经说这句话时的情景。 一回头,发现魏雨白正呆呆看着远处河面。 “怎么了?” “哦,没什么.....好像,有人来了。”她说。 李星洲抬头环视远处,除了后方匆忙的新军人影,根本没有其它:“没有啊。” “可能.......我看错了。”她一笑,不以为然道。 可再回头,远处河对岸的地平线上隐约有大片旌旗正向这边开来,大头的就是大大的“魏”字旗,旗帜再熟悉不过,关北魏家的旗帜。 两人一愣,相视之后连忙去牵马,过河接人。 七月下旬,秋高气爽之季,关北节度使魏朝仁率领东路军精兵两万北上,与新军汇合,如此,景国算是彻底掌控燕山府,稳住北方的咽喉要道。 为什么需要魏朝仁两万大军?道理很简单,不只是新军不能留在燕山府,就和当初项羽刘邦的关系一样,灭秦之前,他们是战友,秦国灭亡的瞬间,他们就是敌人了,这就是政治。 可惜的是项羽并没有这样清醒的认识,他认识不到敌我关系的转变,使得他错过很多机会。 项羽没有,李星洲有,灭辽之前,金国和景国可以是盟友,辽国灭亡的瞬间就意味着金国就是景国北方最大的敌人! 天下大势已经变了,而且比起辽国,金国这个敌人显然更加可怕,两三年打残辽国的完颜乌骨乃,怎么都比对他磕头求饶的小屁孩耶律难对付多了。 如今金军占据燕山府西面和北面的居庸关、山海关,此城俨然已经成为景国与金国对峙的第一线,必须重兵把守才能放心。 魏朝仁在拜见他后直到入燕山城都激动说话颤抖,直到站上燕山府的城头,这老将居然控制不住情绪,突然抱着城垛痛哭流涕起来。 魏雨白连忙上前安慰她父亲,但老人一直摸着城砖哭了很久,就是一句话不说。 李星洲看得有些感慨,身在后世,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永远无法理解这个时代人的艰难和压抑。 魏朝仁戍守关北几十年,不知道手下有多少弟兄死于辽人之手,双方都为这长达百年,历经数代人的冲突流了太多血。 如今居然有一天拿下了辽国最后的城池,辽国宣告灭亡,他的情绪失控是可以理解的,这种时候谁安慰都没用...... 魏朝仁哭了许久之后,对他又要跪谢李星洲,被赶忙拉住了,但还是激动得让魏雨白带他把燕山府团团转了一圈,此地历经数数百年之后,终于再次回到中原王朝手中,老将军高兴得根本合不拢嘴。 ....... 第二天,魏朝仁大军开始和新军交接城防,对于一支连破蔚州、安定,大败辽军精锐的传奇部队,关北军也是好奇的,交接时头探头探脑看新军长什么模样,稀奇得很。 新军确实与这个时代的军队格格不入,装备也好,战术战法也是。 另外一边,魏雨白一脸骄傲的为自己父亲讲述新军的种种事情,魏朝仁时而皱眉,时而感慨,最终都化为一声惊叹。 特别是魏雨白陪他观看了新军上船观看新军火力舰之后连连感慨自己老了。 ...... 萧鸿祁一行人第二天也回来,不过表情有些奇怪,因为他们本来以为这次不好说话,但居庸关的金军准备酒肉招待了他们,态度友好,关于他的条件,辽国太子完颜离没有答复,但也说他做主,会尽快呈报给他的父皇。 这几年的连战连胜,四方臣服,已然让金人有金国天下无敌的自豪感,骄横无比,本以为不好说的话,突然变得好说起来。 连萧鸿祁自己也一脸懵,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礼遇,不管如何这是件好事,至少开头还是顺畅的。 李星洲大松口气,最近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来,越来越顺,越来越按照计划进行了。 ........ 北方胜利的消息来得比王府消息晚上几天,但该来的总会来的,最先得到消息的依旧是朝堂,一切变化也有从朝堂中开始。 本来这几日,六部官员,以孟知叶、程禁等人为首,正团团围在太子周围,已经准备好随时弹劾平南王。 为此他们经常聚会在程禁城东的寨子,之所以在那是因为靠近太子东宫,方便太子出入。 他们讨论过数种弹劾平南王的说辞,甚至早早秘密拟好奏折,再三比对,以看谁的更加出彩一些,要是写好了,说不定不只是弹劾,还能成为青史佳话,流传千古,所以奏折是要好好写的。 要切中要害,文辞得体,表达精准,为此众人废了又写,写了又废,咬文嚼字,引经据典,一件弹劾的事接二连三搞得像多大的天下大事一般,还人人一脸肃然,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全然做的有模有样。 程禁才入高层官场没多久,多少有些不理解,这有必要吗?连他都想说太过迂腐了...... 不过孟知叶一语点醒他,这是做给太子看呢! 这件事其实谁来做都一样,只要平南王败了,扳倒他不成问题,所以如何让太子把恩情记在六部头上,那自然是假装很难,不难也让它变难,至少看起来是难的。 太子少智,没真经历过什么实事,很容易被绕进去,也就信了。 程禁起初觉得荒唐,真当太子傻不成? 没想到如此几次之后,太子对他们这些六部大臣感恩戴德,再三夸赞他们是国之肱骨....... 他久久无言,最终也不得不佩服孟知叶的胆大高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事情早已准备周全,只等兵败消息传来。 之前杨洪昭等人回京之后,皇上大怒,加之民情汹汹,所以责令撤除杨洪昭殿前指挥使,童冠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的官职,让枢密院、兵部、御史台专办此事,已然是不留脸面要严惩杨洪昭、童冠等人。 杨洪昭、童冠暂时被闲罢在家,等候审理,期间也来找过太子求情,但被拒绝接见,主意孟知叶出的,这种时候不能与他们瓜葛,以免牵连。 虽然不理杨洪昭、童冠等人生死,但两人兵败是大好事,有此事造势,如今百姓民情汹汹,请皇上严惩两人,皇上也摆出秉公办事,绝不留情的态度。 有此先例在前,等到平南王战败的消息传来,皇上就没法偏袒了,不然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凭什么杨洪昭、童冠战败要严厉处理,平南王就不成? 所以他们还怂恿太子多次谏言,要皇上严惩杨洪昭等人,处罚越是严厉,之后留给平南王的底线就越低。 ...... 事情本该是一切顺利的,直到这天晚上,程禁照常看了会儿书,准备安寝,刚刚上塌,就听到门外狗叫声,随后隐约有人说话。 难不成有客人来访? 这大晚上的,哪会有什么人。 他只好重新穿好鞋子下床,然后推开门问:“外面何事?” “老爷,是宫里线人来的消息!”有护院隔墙小声。 程禁一愣,宫里消息? 他们在宫中买通一些小太监,时不时会给他们带来宫里的消息,但这大晚上的送来...... 他隐约觉得或许这消息重要,于是就去开门,打开门后进来的是家里忠仆,程禁侧身让他进来,又小心把门关上。 随即才问:“宫里有何消息?” “老爷,宫里刚刚来了小公公,才从换下来就偷跑来说........”太监宫女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住在宫中,而是宫外,早晚进宫换班。 “他到底说什么?” “他说.....他说皇上今天傍晚的时候下旨封平南王为晋亲王!”家仆激动的小声道。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程禁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 “今天傍晚时候,皇上下旨加封平南王为晋亲王!”下人又说一遍,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此话当真!” “当真啊老爷!” 程禁呆在原地,闭上眼睛许久,然后慢慢张开,不断在心里消化这消息的分量,可消化来消化去,也如同一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心头滚动,久久无法平息。 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激动的道:“老夫......老夫要进宫,老夫要面圣!” “老爷,老爷!”下人连忙拦住他:“不可啊老爷!现在是晚上,皇上早该睡了。” “此事不公!此事不对!”他摇头,激动道:“凭什么加封平南王!” “老爷.......”忠心下人死死拦住,无奈道:“老爷!只怕......可能平南王打赢了......” 程禁一下失去了力量,久久无言,其实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隐约想到,只是心中不敢相信,不敢承认罢了,他凭什么赢?怎么可能赢,那样的仗,那样的局面,怎么可能赢! 可他终究不得不放弃去思考那他无法想象的现实,转而面对摆在他面前的现实,第二天一早,皇上加封平南王为晋亲王的消息,伴随其大破辽军,攻占南京城,俘虏辽国皇室的消息开始疯传开来。 很多人和程禁一样,措手不及之间被打落血淋淋的深渊,不得不面对连想都没想过的冰冷现实..... 五百八十四、逃避 五百八十五、权变 五百八十六、怪力乱神(上+下) 五百八十七、强弩之末 五百八十八、老无所依(上) 五百八十九、老无所依(下) 五百九十、政治手段+我怂活得长 五百九十一、此我之幸 五百九十二、是个人物 五百九十三、海军(上) 五百九十四、海军(下) 五百九十五、凯旋仪 五百九十六、回家+蹊跷 这一天,举国欢庆,开元城中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献俘仪式结束后,皇上高兴得满面红光,许众新军将士收兵入城。 这是极大的恩准,景国因历史原因,对武人向来戒备,所以禁军调兵五十人以上就需要枢密院批准,出兵百人以上就需要皇上准许,其防范,更别说让禁军入京城。 如今高兴之下,居然准许新军将士入城,可以说天大恩准,数十年来头一遭。 不过新军入城,将士们自然高兴,他们今天才出这么大风头,正高兴呢,没想有这么大的惊喜,居然准许入城与百姓同庆。 李星洲下令,让他们先回大营,放好武器再过来,禁军大营就在城边上,并不是很远,众人听令大喜过望。 随后德公等重臣也上前寒暄,随后依次入城,李星洲看到人群后方的诗语、阿娇等王府众人,但也不好过去招呼。 而且此时他怕过去被百姓围住就没法脱身了,只得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和诸位大臣说话。 众多大臣自然满是溢美之词,溜须拍马的不在少数,变脸的更是多得不得了,当初一直站在太子那边,以孟知叶为首的六部官员,此时又是歌功颂德,又是围着他拍马讨好,孟知叶本人更是写了一篇文辞华丽的文章,拱手上前道:“今王爷之功,有过当年卫霍,为社稷分忧,实乃家国之福,老臣有表文一篇,恭请王爷静听。” 孟知叶就这么立在他面前,周边都是紧张看着他的六部官员,远处几十步外皇上正高兴的拉着康亲王的手说话。 德公、何昭等人此时正和御史台的官员在萧鸿祁帮助下和辽国皇室对话,接收辽国皇室成员。 孟知叶选的这个时机非常微妙。 看着他一脸肃然的老脸,李星洲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脸上却笑出来:“当然,我谢孟大人还来不及呢。” 孟知叶显然是及其老道的,挑选时机恰好,而且功夫做得到位,本来她是准备回京之后收拾太子连带孟知叶、程禁等人一起收拾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孟知叶一个理学大家,看似书呆子老古板,原来政治上这么老道敏锐,而且毫不犹豫的就把太子给卖了。 而他这时候带着六部官员,是向自己要免死金牌来了,虽然说不上那么严重,但就是求好,拉近关系,表明立场的意思。 李星洲向来和孟知叶、程禁等人不合,特别是他们主张的和陈钰反之的理念,心里当然不想,不过对政治手段总结最精彩的o同志有这样的高论,打击敌人不等于到处树敌,最严重的打击只能施与最顽固和最凶残的敌人,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部分,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李星洲深以为然,统一战线并不只针对自己人,还可以针对敌人,如今当下之急,在于与太子,只要击败太子,他的地位就稳了,至于这些人........大可以后再说。 经过这个世界三年多磨砺,经历那么多,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用事,不爽就打人,懒得听别人胡说八道就找人割人耳朵的李星洲了。 大概是格局更高了,即便前世他也从未身处过这么高的格局之中,听完孟知叶等人歌功颂德的华丽文章,他还笑言夸奖几句。 临走之前,他环视周围六部官员,然后道:“诸位,本王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圣人尚且难免犯错,何况是我等俗人。 不过不管圣人俗人,反复无常之人谁都不喜欢。” “王爷所言极是!”众人连忙点头附和。 李星洲和他们寒暄几句之后就告辞了,随后去见了德公,德公正和何昭一起,陪同御史台官员,清点羁押辽国皇室成员还有高官,其实皇室成员最后不过几十人,更多的是官吏,将军。 至于那些辽国皇宫里的漂亮美女,李星洲早说好发给新军将士的,所以献俘虏仪式完毕后,他就让人带回王府看押了。 德公见他之后高兴的把他拉到一边又是夸奖又是数落,夸他做事果决大气,数落他还是冲动行事,不知道给家中写信等等唠唠叨叨说了一个多时辰,何昭则只是在一边提醒他回去之后多去看看他女儿。 说起何芊李星洲就来气,当初这老头还黑着一张脸,一个劲拦他来着,现在好了,拼命推销自己女儿,知道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不过话虽如此,李星洲也没想太多,何昭这臭脾气就是好话不多,就会说坏话,做事倒是麻利。 最后要是不是康亲王叫他,德公估计还要说上许久。 康亲王也高兴得满面红光,接连夸了他好几句,然后就说到了狄至,毕竟狄至才是他女婿,他这么高兴,很大程度也是因为狄至这次回来必然会加官进爵,康王府运气好攀上了权臣。 李星洲把狄至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因为他记着回来,而狄至腿上有伤,暂时不便跋涉,所以新军大部还有狄至、严申留在南京,等狄至伤好的差不多就开始南下,大概下个月能回来。 ....... 凯旋仪之后就是盛大的庆典,由开元府举办,正好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此时欢庆也成一盛事。 李星洲找机会告辞皇帝和皇后,就匆匆忙忙向着另外一边城角的人群走去,他早就看到王府的的车马落脚在那,摆着垫子桌椅,周边还被护院围开,府中的几个管事,诗语,秋儿、月儿等早在阿娇带头下在那等候。 他几步走过去,众人欣喜迎上来,他一把就把大头的小姑娘阿娇抱起来,众人大笑,阿娇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把头埋在他胸口。 “哈哈哈哈,想我了没。”李星洲高兴大笑。 阿娇害羞点头,生怕小姑娘把他胸口钻出个洞来,他只好又把她放下。 “欢迎回来。”诗语稳重的多,说着让人端来脸盆和毛巾,让他接风洗尘。 李星洲激动得哈哈大笑,洗过脸后也把诗语抱了起来,诗语脸皮薄,连忙推他,慌乱的小声道:“快放开,大家看着呢.......” 李星洲只好放下她,好在秋儿可不像她们,高兴的冲过来抱住他,也不在意周围人目光,李星洲得意不已,在众人环绕之下开始往回走。 李星洲高兴的想去搂阿娇和诗语、月儿,不过几人都害怕的躲在一边,最后只有秋儿不害羞,高兴的被他抱上马背,往王府走。 众人高兴的跟在身后,王府的车队一路上被人围观...... 李星洲当然春风得意,搂着秋儿招摇过市,秋儿则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中,咯咯咯直笑。 等回到王府的时候,严昆已经带人在门口相迎了,李星洲跟着他们进了大院,王府里的人都欢天喜地跑过来围观。 严炊早让人备好酒菜,李星洲一边吃,一边和众人说话,严昆、方新、诗语等诸位管事、赵四、严孤、祝融、铁牛等人都好奇围上来问东问西,李星洲话不绝口,高兴的和众人说笑。 在外奔波那么久,终于回家的感觉真好。 慢慢的他也发觉哪里不对,想了一下停下筷子问:“起芳呢?” 诗语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大腿:“哼,想人家了。她在后山呢,一会儿就过来。” “她去后山干嘛?”李星洲一边喝了一大口果酒。 诗语看众人都在高兴的说话,没怎么注意这边,于是贴耳过来道:“带兵,她带着你留下的新军。” 李星洲心头一下敏锐起来,小声的问:“怎么了?出乱子了。” “没有,只是我觉得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诗语小声道:“万一有事,她靠得住。” 他笑起来:“怎么,你们两不是老吵架吗?这次怎么不闹了。” 诗语脸色微红,掐了一下他的大腿,“她......她向我人数的,她求我我自然让着她,再说你们不在,府中只有她一个人懂带兵,不是她是谁。 我们之间的事是我们之间的事,王府的事是王府的事,不能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影响到王府的事,我当然有分寸。” 李星洲看着眼前这聪明的漂亮女人,心里当然宽慰,桌子底下的手不安分的想去拉她的手,结果被掐了一下,只能缩回来。 “要是再听话些就好。”李星洲摇摇头。 “你休想......”诗语脸色微红,小声道,随即她又说:“不过还有件怪事我要告诉你。” “怪事?”李星洲好奇。 “嗯,本来觉得没什么,不过我越想越觉得奇怪。”诗语微微抬头,似乎在回忆:“你出征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你必败无疑,后来你胜的消息先到王府,我没放出去,先让孙半掌他们收集一些情报。 很多人都没防备,所以王府仗着先机得了很多情报。太子经常往城东程禁家的寨子里跑,朝中六部官员也经常出入那里,不过在你得胜的消息传来之后,六部官员不去了,太子也不出宫了,所以六部官员可能变节了。” 李星洲摇头道:“你真是聪明。” 诗语接着说:“后来孙半掌的手下还注意到回京闲置在家,等候御史台发落的杨洪昭,原殿前指挥使,好几次入皇城,起初我以为他是去见皇上,后来问了季叔,季叔说魏朝仁那几天没去见皇上。 我心里有疑惑,他不去见皇上去干吗,宫里北面是长春殿,再往北就是后宫,他不可能去,西面是政事堂、枢密院办事要地,他也不可能去,那很有可能就是去东宫。 所以请季叔帮忙注意,果然武德司军士有人看见魏朝仁就是往东宫走了。” 李星洲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吧,他有罪在身,皇上不肯见,枢密院、政事堂的人不敢见,他想必是求太子帮他脱罪吧。” “我起初也这么想.......”诗语微微皱眉,“可后来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你获胜的消息已到京城,太子失势是大势,他要脱罪该来王府求人才是,怎么会去东宫呢?” 诗语这么一说,李星洲也点点头,“确实,这事有些蹊跷。” “不过这些都只是捉风捕影的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诗语随即摇头:“都要怪你,你不在我就容易紧张,心中紧张,总是会胡思乱想,想得多。” 李星洲暧昧一笑:“嘿嘿,你不在我也很紧张,都憋了一个多月了,晚上我们好好聊聊,就不紧张了。” 诗语连忙坐开,“我......我说正事呢!” ........ 过了一会儿,去新军大营安顿的魏雨白也会来了,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大院,阿娇诗语等都出去迎人,诗语喜欢和起芳顶嘴,不过和魏雨白却不会,大概因为魏雨白给人一种堂堂正正的感觉,她说话做事向来不会遮遮掩掩,不像起芳那小妖精,心思深着呢,什么诡计都能用。 众人把魏雨白迎进来,奉为上宾,月儿和阿娇围着她问打仗的事,激动得不行,毕竟女孩家更有共同语言,李星洲见她们热闹,找个上厕所的理由出去缓口气,脑子里却开始想诗语刚刚跟他说的事。 本来就如诗语说的,可能是捉风捕影的事,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怎么都感觉.......越来越蹊跷了。 对啊,杨洪昭找太子干嘛?还是在他获胜之后,太子和他.......关系应该不好才是,毕竟第一次南征,就是太子坏事,才导致杨洪昭一败涂地,大好前程,战功都被毁了。 不过想来杨洪昭也是够倒霉的,他这人有资历,有经验,有大帅的稳重,可第一次为帅南征,碰上个二货太子。 第二次为帅北伐,又遇上童冠、杨虎这样的小人,纵兵劫掠燕山府百姓,导致叛乱。 如果没有太子,没有童冠、杨虎,第一次南征,杨洪昭大概率击破叛军,平定乱局。第二次北伐则能击破燕山府,俘虏辽国皇室,那今日之大功就是他的了,足以让他名留青史。 而且燕山府一战,还搭上了他的爱子杨建业,杨建业虽然年纪轻轻,但骁勇善战,保护百姓,刚烈勇猛,可惜好人永远死得快。 燕山府一叛乱,祸首童冠、杨虎跑得快,留下一个誓死不降的杨建业,战死后被辽人枭首示众。 李星洲攻破燕山府之后只找到他的首级,被辽人挂在城头示众,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而且已高度**,无法带回故土,所以就地安葬了,但他也写了一封信交给枢密院为杨建业请功。 现在想想,杨洪昭这个老将也真是凄惨,有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无奈感,自己是个帅才,奈何队友都是猪。 于是他招来下人,让他们去准备礼品,打算下午亲自去看望看望他,毕竟两人也算同僚,出兵之前还长谈过...... 五百九十七、探望 不一会儿,何芊也急匆匆跑来了,众人见她就一阵调笑,小姑娘居然害羞了也是难得。 热闹一天,外面也热闹,等到下午,李星洲离开王府,坐着马车去城中杨府,一来看望杨洪昭,二来告诉他一些他儿子的事。 杨建业虽然年轻,但是条汉子,可惜好人不长命,他没能活下来。 街道上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到处讨论着刚刚献俘的盛事。 李星洲的马车穿过热闹人群,听着周围人们的讨论,最多的故事要么是他说服安定、蔚州归降,要么是狄至堵着燕山府城门口以一敌万。 关于这些故事的出现,李星洲也只是笑笑,大约是两种心理,一种是人们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他是如何快速攻破蔚州和安定,所以最后想来想去大概说投降的才合理,才说得通,毕竟没人真见过他怎么拿下两个重镇的,还能表现出他的智慧。 至于另外,为什么把狄至说成万人敌,把一百九十多新军将士的功劳都算在狄至头上,把他说得不像个人,是因为真人信仰。 这点李星洲是很担心的,其实中国人数千年的真人信仰是弊大于利的,在社会变革不剧烈的时候,它的禁锢作用并不明显,但当社会处于剧变之时,它大大禁锢了人。 而李星洲想要领导的必然是剧烈变革的世界,所以他很担心。 当然,此时他无力去想那些,所以李星洲也没在意,无伤大雅吧,他现在就像一个才刚刚能吃上粗粮,能吃饱肚子的人,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是不敢去想的。 很快,车停了下来,比起外面的热闹,周围很冷清,毕竟败军之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门口也没人看守,李星洲敲了敲门,很快有个老人探出脑袋,“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杨家军,杨家军在家吗。”李星洲开口。 老人看他一眼,问道:“请问你是?” “晋王李星洲,通报你们老爷一声。” 老人一呆,神色紧张起来,连忙点头然后退入后方的房屋中。 不一会匆匆回来为他开门,“王爷快请进,我家老爷在正堂等着呢。” 李星洲跟随他,快速进入宅邸,结果发现周围基本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地上堆了厚厚落叶也无人打扫。 “这是怎么回事?”李星洲问。 “哦,回禀王爷,老爷这几天把府里的下人和丫鬟都打发走了,就剩我和几个老头子了。”老人道。 李星洲看着周围的破落,心中有些不解,难道杨洪昭以为自己死定了?所以提前安排自己后事? 想着想着,他们已经走到内堂,杨洪昭穿着一身普通服饰,已在等他。 “罪臣杨洪昭,见过王爷。”李星洲才进去,杨洪昭拱拱手道。 李星洲一笑:“不必,在本王心中,杨大人不是什么罪臣。”说着回礼,然后两人坐下。 “王爷今日才到京城吧,舟车劳顿为何.......”杨洪昭不解。 李星洲道:“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杨大人,回京之后杨大人处境不好吧。” 杨洪昭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他叹口气道:“本王知道这事不公,杨大人也不该遭此待遇。” “王爷.......”杨洪昭吃惊。 “事情我很清楚,也明白你过得不容易,所以来看看你。”李星洲认真道,他是真的欣赏这位不得志的老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事情杨大人做了,就已胜过天下九成九的人,也胜过那些只是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人。 至于成或不成,还要看天时,看运气,至少在本王看来,杨大人所作所为都已尽力,而且做得很好,至于失败不过运气不好罢了。” 听他说着,杨洪昭神色动容,张张嘴,嘴唇也在抖动,似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星洲道:“将军回京之后,想必遭受巨大诽议,背负的压力也不是常人能比,但我相信总会丕极泰来的。” “王爷此情......老臣不敢当啊!”杨洪昭站摇头,拱手下拜,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老泪纵横。 李星洲连忙把他拉拉起来,握住他枯瘦的手,老人指节很大,这是常年使用兵器的人才有的特征,手心满是老茧,一双大手如坚石一样,非一朝一夕之功才如此。 “杨大人,你自然是当得的。”李星洲笑道,“朝堂上我自会想办法,杨大人不必担忧性命,请大人在这段时间内在忍一忍,我会尽快想办法。 我向来喜欢荀子的一句话,今天也送给杨大人,‘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他郑重说完。 杨洪昭点点头:“老臣记住了。” 说着李星洲让随行的人把一个小盒子拿进来,“里面是五百两银子,最近杨大人被去了官职,没有俸禄,银子不多,暂时救急吧,你也不用推辞,对我而言,五百两不过九牛一毛,也不用觉得欠我什么,这是朝廷欠你的。” 说着李星洲不由他拒绝,让随从把盒子放在桌上。 “王爷......老臣多谢王爷!” 送银子也是李星洲的目的之一,一个出生入死的老将,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接下来就是忧伤的事了...... “还有件事,关于小杨将军........”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了:“我们在燕山府找到了他的尸首,他被辽人杀害了........” 杨洪昭眼神黯淡下来,呆呆点头:“老臣早已知道了.......” 李星洲坐下,声音也小了一些:“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去世太久,没法带他回来,所以就地安葬了。如今燕山府是我景国国土,也算魂归故里了。” 杨洪昭只轻叹口气,没有说话。李星洲接着道:“杨将军之英勇,本王和将士们都很敬佩,所以我已上书朝廷,为其加封。” 杨洪昭一愣,随即惊讶道:“可是......可老臣是罪人,罪人之子.......” “功是功,过是过,再者功过不涉株连,你是罪臣,你儿子不是,这些我会向皇上说清楚的。”他掷地有声。 五百九十八、道家真人 五百九十九、技术革新+新炮 六百、一鼻子灰 六百零一、灵光+求死 六百零二、论功 六百零三、哪来的人? 六百零四、大炮的用法+大国形势 “明晚你去........”杨洪昭垂下眼帘,慢慢道:“等我们入午门之后,你就去王府报信。” “将军!” “听我说。”杨洪昭扶住他的肩膀:“你报完信也别回去了,骑我的马出宫,往北走,北方现在兵荒马乱,总能有办法活下去。 若不这样,晋王也会遭殃........” 老仆人没说话,杨洪昭又道:“把府里的银子,值钱东西都带走,留着也没用了。” 老仆人点点头,“老仆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杨洪昭点点头,脸上神色难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 “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御花园内,皇上一边陪着皇后赏一园秋菊,李星洲则跟在他们身后。 擢秀三秋晚,开芳十步中。分黄俱笑日,含翠共摇风。碎影涵流动,浮香隔岸通。金翘徒可泛,玉竟谁同。 满园秋菊正好,李星洲当然无心观赏,其实皇帝和皇后也没有,秋菊虽美,是宫女太监一年四季精心打理而来,不是自己亲手栽培的,再怎么觉美不过浮于表面。 他对皇上提出的就是要在明晚,也就是中秋之夜加强戒备,不过理由他只说人员杂乱,可能会出事。 他自然不可能对皇上说怀疑杨洪昭、太子有异心,因为这只是猜测,无凭无据,直接说不说皇上会怀疑他用心,还可能直接致杨洪昭于死地,如果他是冤枉的呢。 “心有余悸吧,想起上次皇上巡城时的刺客。”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皇后慈祥一笑:“这孩子多有孝心,这时候还替你皇爷爷着想。” “苏州叛逆,早被你平了。”皇上也微笑道:“说来当初若非是你,朕真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毁了官家所有船,你不补救,南方就完了......” “太子也是着急为皇上分忧嘛。”皇后道,太子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太子生母去世早,所以很长时间内,太子都是把皇后当成生母侍奉的,自然有感情,当初太子戴罪回京,没人去接,也是皇后去接他回宫的。 所以皇后向来矛盾,对他这个亲孙子是溺爱、偏袒,可对太子也十分维护。 “分忧?明明是添乱。”皇上不满的说,随即有有些感慨的说:“说来,细想这几年,每次都是你,南方叛乱,江州出事,到伐辽之战,若你不在,朕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感慨着,然后道:“朝中王越、何昭、汤舟为等人私下都跟朕说你有卫霍遗风,是国家之幸,朕也觉得如此。 何昭、王越、薛芳、汤舟为、孟知叶这些人你是能够亲近的。何昭嘴臭,不说好听话,做事还是很有能力的,也不会像汤舟为那样尽说些好听话,虚话。不过么,就是因循守旧,脾气有些硬。 汤舟为和他相反,不过朝廷也缺不了这样那样的人,何昭有用,汤舟为就也有用。 至于王越,本来是朕最放心的人,见识多,有经验,也不像何昭那样顽固不知变通,可惜年纪大了,也帮不了你几年。薛芳嘛,做事很有利,特别是这次北伐,若不是他想办法,朝廷国库早空了。 不过这些人虽都能用,但不是让你听之任之,这其中的道,需要你自己去摸索,好在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是,多谢皇上教诲。”李星洲答应,心里却十分无奈,皇帝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而是在不断教诲他,给他说一些朝中大臣,细数各个重臣长短。 他明白皇上此举是想慢慢让他熟悉朝局,可这时他很难听进去。 皇城武德司,外城四门,内城四门,加上中秋还要出勤皇城附近巡逻,帮开元府维持秩序,因为开元府平时没有那么多常备衙役。 还有一部分会被调到渡口,中秋佳节,给的官员给宫中的孝敬也会到,而且今年景国灭辽,虽然辽已经被金国打得苟延残喘,只剩燕山府加西南的蔚州、安定,但总归抓着辽国皇帝耶律的是景**队,攻破燕山府宣告辽国灭亡的还是景**队,说自己灭辽也没毛病,大加宣扬以壮国威是没错的。 大喜之日,官员们哪会放过,到时候可能又要抽走一批人,如此皇城里就真没多少保卫力量了。 李星洲本来想说让新军入城,结果话到一半又忍住了,冢道虞反对克扣军饷就被贬谪平民,那他说让新军入城维持治安,皇帝估计马上怀疑他要造反了....... 他也很无奈,皇宫和王府很远,王府确实有数百新军,还是皇帝亲自特许入城的禁军部队,可以说全国只此一家,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之调离。 因为王府比皇宫重要,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府中任何人要是出了闪失他都无法忍受,自私也好,无奈也罢,他肯定是优先考虑王府的。 如果真有万一,那就保护王府为上,然后紧急调新军入城,这点他和魏雨白只会了,这几天魏雨白也在王府军营两头跑,好在如今他的兵符还没有交还,调动新军不成问题。 正胡思乱想着,皇上突然回头:“怎么走神了。” 李星洲连忙定了定神道:“花太香了,熏的头晕。” 皇后慈爱一笑,皇上也没有追究,继续说:“还有就是禁军,禁军向来是双刃之剑,不可听之任之,你要学会好好驾驭。” 说到这皇上似乎有些得意,嘴角微微翘起,两指并拢,指了指城南方向道:“你可知这些年来朕如何驾驭禁军?” 李星洲配合摇头,看见皇后眼帘下垂,转过头去,这些细微的动作逃不出他的眼睛,心里也无奈摇头,皇帝自以为这是他的得意手笔,连冢道虞反对都遭悲惨下场。 可其实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朝廷之中大多数人都是知道不说,就连禁军中很多人也知道,皇上以为他此举手段高明,保证皇权稳定,却不知道正是此举几乎葬送景国。 北方之战为什么失败,直白的说就是禁军将士都不愿意为朝廷而战。 “哈哈.......”皇帝得意笑了两声,然后道:“朕先是从度支司下手,克扣其军饷,对外则称为三衙所为,如此时间长久,则禁军将士对三衙皆有怨叹,日久生隙,朕就不怕他们出乱子,还能为国库省下大笔银子。” “皇上高明.......”李星洲道,皇帝点点头:“这些手段你好好学学,以后还会用到,禁军是国本不错,可时刻提防是应该的,你虽多在禁军中任职,但这个道理要懂。” 李星洲只能点头,至于同意不同意则是另外一回事,有冢道虞的前车之鉴,他不会随意开关插嘴此事。 ...... 时间很快就到八月十五这天,良辰吉日,加之恰逢大喜,可谓皇城内外,大江南北都是一片喜庆,望江楼那边还办了诗会,咏月阁卖给了王府,不过李星洲也下令在这天开放,收买人心。 朝中更是,皇上大宴群臣,北伐功臣都要在今日论功行赏,可谓内外皆是欢喜。 王府里自然也是自己庆贺的方式,除去张灯结彩之外,也为大家准备了佳肴美酒,还发了新衣服,王府上下喜气洋洋。 李星洲一大早去给眉雪喂了草料,然后带着它亲自到军中劳军,新军这几年才组建之后就南征北战,与他的成功是息息相关的。 将士们当然也很激动,他从早上直到下午一直都待在军营里,宰猪杀羊,他口吃肉,大碗喝酒,直到下午才在众多将士依依不舍送别之下离开。 不过他去的时候没有带人,回来时候却带十五人的新军精锐士兵。 士兵进城不得带武器,五十人以上军队调动需要朝廷调令,皇上亲笔,李星洲就是卡了这两点。武器,王府有,天天都在生产,仓库里一堆,而他调十五人入城,人数不到五十,没带兵器,还可以说成是家中护院,城门门吏也觉得合理,就放行了....... 回到家后,是下午,所有人都还没来,本来王府是邀请了很多人的,几大管事,还有赵四全家、祝融全家、铁牛全家、关仲全家等等,还有诗语的家人。 不过这时候还早,李星洲带回来的十五人都是炮兵,他想到的是后山那门赵四刚搞出来的,王府唯一线膛炮,还有二十多枚实验用开花炮弹。 王府正堂后方是后堂,后方就是天井,正中一条线,正堂墙一破,就是天井庭院,平时请贵客就在正堂招待,拜宴也会摆到正堂请宽敞的庭院中去。 正堂六开大门,十分宽敞,天井也很宽,正中是一处花坛,里面的花草平日里都由阿娇和月儿精心打理。 回到王府的第一时间,李星洲叫来起芳,带着十五人去后山梳洗新火炮的使用,还试射了三发,然后带人把新式火炮从后山拉入后院,从后院,在拉到正堂后的天井下,命人砸了花坛,堆成一个小高地,然后命人将王府唯一一门,也是第一门后装式线膛炮推上去。 这门炮的膛线是用蒸汽机床拉出来的的,之前赵四带人用手工拉,结果是几个工人轮换作业,不消停的拉了四个月才勉强拉出一门来,还质量不过关。 那时赵四就写信来跟他说过,线膛炮确实厉害,但成本太高,生产速度慢,划不来。 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后,秋儿的第二代蒸汽机出来了,不只能镗出新炮管,还能拉出规整完美的膛线,第二代蒸汽机可没日没夜的工作一天一夜,就能拉出一门火炮的膛线,惊掉了赵四的下巴。 李星洲让几个新军将士再三调整,让炮口对准大门位置,因为天井与大门看着很远,有一百多米的样子,其实对于火炮来说一点不远,这新炮的极限射程可有二十里!区区百米根本没什么。 二来就是这地方和大门只隔着一堵墙!还是木质墙,就是正堂后方的墙壁,这样的墙壁根本无法阻挡炮弹,或者说炮弹打上立马过穿,其阻拦不足以引爆炮弹,因为这些实验炮弹都是用惯性引线。 也就是说,一墙之隔,漆黑的炮口却瞄准了一百多米外的大门,而从大门进来的人,乃至在庭院,在正堂的人都看不见...... 李星洲把十五个炮兵还有起芳叫来交待一些事,心里终于也放心很多。 ....... 完颜乌骨乃点了香,对着正前方的贡台三百九叩,然后恭恭敬敬插上三柱香,而那贡台上方供着的正是景国士兵留下的“仙家宝物。” 金国皇室派出的一匹探子,已经出发南下,他们有些负责寻找隐士高人,景国的道家仙人,有些则负责打探景国新军的情报。 但刘旭说景国道家也好,佛家也罢,都讲究心诚则灵,完颜乌骨乃觉得没错,所以就将这仙人家宝贝供奉起来,每日诚心三拜九扣。 等他叩拜完毕后,他的弟弟完颜宗弼进来了:“哥,塔塔尔部那边来了使者。” 完颜乌骨乃站起来:“怎么了?” 塔塔尔部是草原上的游牧部族,紧挨着大鲜卑山(大兴安岭)西侧,是草原上东面最强大的部族,以前臣服辽国,大金国势不可挡攻占上京之后,他们就派使者来表示愿意臣服在大金国下,每年进攻良马。 这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其实不只是塔塔尔部,在他们攻下上京后,草原上的很多部族都吓得来表示臣服,还有东面的高丽,西面的夏国。 之前夏国皇帝甚至来求援,表示愿意将唐隆重镇割让给大金国,还奉上国库里的财宝,只求大军无敌大军帮他平叛。 他本准备答应的,毕竟唐隆重镇地处险要,驻军在那向西威慑夏国,向东威慑景国,可没想到的是随后景国平南王在北方打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战。 此战之后,金国不得不重新考虑此事,因为唐隆镇是景国领土,是夏国趁着景国出兵之际夺来的,如果他们接受了这烫手山芋,景国会如何动作? 他们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所以到最后还是拒绝了夏国的请求,不过答应他会派出小股部队,不过军饷物资,全由夏国担负。 回到当前,完颜宗弼道:“塔塔尔部说今年马儿着了疫病,草原上战乱不断,所以想请求把进贡的马匹减半。” 听完这话,完颜乌骨乃瞬间眉头紧皱:“他说什么!” 六百零五、刘旭之谋(上) 六百零六、刘旭之谋(下) 六百零七、御花园晚会+富家翁之心 六百零八、事态失控 六百零九、聪明反被聪明误 六百一十、兵变+浪费感情 六百一十一、王府惊变 王府气氛热闹非凡,宾客满堂,不过王府的宾客与其余高门大户不同,并不都是达官贵人,这其中达官贵人只有李星洲的表哥李誉一家,还有起芳的父亲,中书舍人起栋,除此之外,并没太多达官贵人。 更多的都是赵四、祝融、严昆、关仲、铁牛等这些管事,工匠的家人。 王府中设下的宴会十分热闹,里里外外摆了几十桌,大家也没那么多讲究,高声说话,大口喝酒,热闹非凡。 不过令人好奇的是,很多来往加菜添酒的丫鬟和下人发现后堂天井处被高高的纸屏风遮挡起来,看不见里面情况,对于此事,总管事诗语的解释是天井花坛要重新修,为了不扬尘,所以设屏风。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的,里面的人影也只当成工人了,所以还往里面送了一些酒肉。 前院驻防的新军还没进来,依旧驻在前院那边。 诗语一边招呼忙碌,一边对身边的起芳道:“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这里我看着就行。” 起芳一挑眉头,微微一笑:“那可不行,咱们各司其职,你管你的事,我管我的事,这可是有人托付给我的。” 见她得意样,诗语气不打一出来,不过没发火,毕竟确实是那家伙托付她的,而且她更懂这些。 “你嫉妒。”起芳挑衅她,诗语白了她一眼,“哼,你有何值得我嫉妒。”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起芳调笑。 诗语看了她一眼,深呼吸平息心中怒气,“你也不过一时之用。” 这下戳中起芳心中之痛,起芳哼了一声,不再跟她多话。 就在这时,护院头子严孤匆匆穿过人群,挤着向这边来,一脸着急的高喊:“羽管事!羽管事,出事了!” 见他慌慌张张,诗语和起芳同时回头。 “怎么回事?”诗语问,言语中透露着权威。 严孤急急忙忙道:“刚刚门外来了一个人,骑着马,对着我们说太子造反,让我们快逃!” 诗语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你没听错?” “绝不会。” “报信人呢?” “不知道,报完信匆匆掉头就走了,骑着马我们也追不上。”严孤一脸着急,“羽管事,这会不会是真的?” 诗语二话不说,直接道:“严孤,你带着护院,护送所有宾客到后院躲避。” 严孤一听这话,也知道大事不好,脸色一变,紧张点头,随后匆匆去集结各处护院。 诗语走到正堂前,起芳手握腰间刀柄,紧紧跟着她,起芳站在正堂台阶高处,高声道:“诸位,请安静一下!” 她连说两声,院子里才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她,以为她作为王府总管,要敬酒贺酒之类的,却没想诗语手中根本没端着酒:“诸位,现在出了一些意外之事,刚刚外面人来回报,有王府仇家要来闹事,请各位跟着护院到后院暂时回避,以免伤及无辜。” 诗语很聪明,如果不给一个理由,众人会不安,所以她编了个王府仇家,之所以不直接说太子造反,是要留余地,不能留下把柄。 她虽然紧张,脑子却清醒,事情此时不能盖棺定论,若事情没有发生,她又说了这样的话,事后会成为他人攻击那家伙的话柄的,即便此时,也要滴水不漏。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高呼哪个敢来王府闹事,卷袖子要帮忙,这里坐的人形形色色,但大多数都是地位低下的工匠,王府不仅给他们优渥条件,还给予他们尊重。 晋王身为如今整个景国顶尖尊贵的人物,也从没看不起过他们,还有事没事往后山工厂跑,跟他们讨论各种为题,交流各种技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不是士,甚至士农工商,他们离士可远了,不过为知己者死却是一种本能,甚至他们更加不怕死。 诗语欣慰道:“诸位的情意我代王爷心领了,不过王府有驻军,他们有武器,练过,这些交给他们处理就行。” 这下众人才听从指示,暂时跟着护院退到后院去避险,前院很快就清空出来,只留满地的桌椅和酒菜,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起芳也行动起来,将所有新军紧急集合到院子中来。 “桌椅全推倒,别管那些。”诗语直接下令道,院子虽然宽阔,却摆满桌椅,此时碍手碍脚起来,虽然每一桌都美酒佳肴,价值不菲,但此时不是管那些时候。 众将士听力,也不顾那些,将桌椅推到两侧,酒肉洒了一地。 诗语心思转得很快,然后问起芳:“有没有骑兵。” 起芳明白这时不是跟她斗气的时候,点头道:“有五十人。”随后下令,“所有骑兵听令,向前一步——走!” 啪! 所有骑兵,一下站到第一排来。 诗语匆匆纷纷,“你们听好,速去牵马等在王府北面街口,不要带武器,把外面的军服也脱了穿便服混在人群中。 见着军队,或带兵器的大队人马向王府方向来,就立即上马,骑马跑,不要回来,往城外禁军大营跑,去找魏雨白将军,就说太子造反,让她赶快带兵进宫保护王爷。 还有,你们分开跑,每十人走一一道门,最后二十人全走南大门,出城之后也要分开走,记住千万小心。 因为若事到那时,说不定其中一道门已经被叛军控制,要注意观察,能不能进出看清情况再定,明白吗。” 众骑兵点点头。 “快走,越快越好!”诗语急急道。 不过众人还是看向起芳,毕竟起芳才是上级,军令如山,起芳点头之后,他们才匆匆冲向马厩。 诗语这些安排十分快速,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随即她看向起芳,“接下来交给你。” 起芳上前,下令剩下的新军分成两队,两百人去后院,堵住后门驻防,剩下两百多人在前门院子中两侧摆开三段射击阵,让开正中。 随后砸开正堂后方的墙壁,将天井中藏匿已久的炮口漏出来。 起芳还令三队斥候出门侦查附近街道,派人五十多登上正院二楼的几处厢房,居高临下既能看到墙外的情况,也能居高临下射击。 六百一十二、战场经验 六百一十三、晋王会仙术 六百一十四、血肉之躯的极限 六百一十五、来龙去脉 五百一十六、季春生的血 六百一十七、明主,英豪 六百一十八、铁骑绕龙城(上) 宫外,火光,喊杀声,透过窗户不断传来,众大臣六神无主,心头发颤,整个养居殿中安静无声。 皇上面色发白,被皇后扶着站在正中,被众人拱卫,紧紧抓着皇后的手臂。 “外面情况如何,怎么还不来报。”皇上有些着急的道。 “我去催催。”福安公公道,说着就要往外走,就在这时候来回报信的小太监回来了,身上还沾着血,许多大臣被吓一跳,皇上忙问:“情况如何?” 小太监急忙答应:“叛军人多,不过晋王还在指挥众人抵抗,打赢两场,暂时顶住了!” 众大臣都微微松口气,皇上点头:“好,好啊!”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皇上!”众人纷纷拦住。 “皇上不能出去啊!” “外面纷乱,刀兵无眼,出去不能护圣体周全啊。” “小心为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口表态。 皇上摆摆手:“朕不去,只是担心星洲,唉......他才在北方出生如死,回京没过几天好日子,结果又卷入此事之中。” 说着他脸色阴冷下来,“李承平(太子)这逆子!竟敢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此危难之时,诸位爱卿既在,朕当下便传口诏,你们都听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此乃天大的事,纷纷跪下,“臣等恭听圣旨!” “今晚若朕有不测,贼逆得逞,众爱卿便扶立晋王为皇太孙,接朕宝册,若朕与晋王皆有不测,诸位便扶立皇子李昱为太子,接朕宝册。 同时,太子李承平大逆不道,作乱谋反,废为庶民,当诛!得诛逆贼者,封侯拜印!” 此言一出,养居殿中空气冷了三分,气氛更加压抑,所有人都明白,皇上这是开始善后了........ “臣等谨遵圣旨!” ........ 皇上交待完这些,摆手让他们站起来,然后让皇后扶自己坐下,感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等候了。” 众人默然,惶惶不安的等待结果。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打雷一般的炸响,起初众人没有注意,可慢慢远处天边响声越来越密集,众人不解,抬头从窗户看出去。 变天了吗? 似乎没有,只有满天雷声,皎洁月光依旧明亮,星河璀璨横跨天空,没有云朵,没有打雷下雨的迹象。 “怎么回事?”皇帝周围问。 大臣们摇头,没一人答得上来,大家面面相觑,外面的响声越来越密集。 “皇上,似乎在皇城里响的?”有人说。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随即诧异:“似乎还真是皇宫里。” “新军!会不会是晋王新军,外面说书的都说晋王是天雷将军,麾下大军所到之处雷声密布,所向披靡........”汤舟为兴奋道。 可话才说到一半,见大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顿时闭嘴不说。 福安公公却像想起什么,激动道:“皇上,会不水是王府的火炮,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王府渡口,皇上还见过那神机大炮!” 皇上想了想,一下也激动起来:“对,当初季春生要南下驰援星洲,朕就见过,是这个响声!”皇帝也激动的缓缓站起来,“可......可响得太密。” “出去看看,福安,随朕出去看看!”皇上激动起来。 “是!” “皇上不可,外面.......” “闭嘴!”皇上环视众人,“莫要得寸进尺,你们之心,朕岂会不知!”皇帝此言一出,很多大臣纷纷低头,不敢说话,汤舟为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没理会他们,很多时候,许多事情是不能说穿的,但提点敲打又是必要,这些大臣为何不肯让皇上出去,是口口声声的为皇上安全吗? 有些忠臣或许是,但必然有许多是想着皇上在手边,无论叛军成败,都可保自身安全,所以才再三阻拦皇上出去。 皇上自然是不能说穿的,说穿了人心不安,特别在这样所有人朝不保夕,人心惶惶的危急关头,有人只怕直接跳起来了。 但到此时,还有人想拦,他自然忍不住敲打。 话一出,心思被委婉戳穿,有些人脸色变幻,连忙往后挪,也没人敢拦路。 皇上出了养居殿,还有一批大臣忠心耿耿跟出来,随后剩下的人也见势不妙,连忙跟出来,结果就是所有人跟着皇帝跑。 外面声音就更加明显了,密集的响声越来越近。 “皇上,城南,是皇城南面过来的!”福安激动拉着皇上的手,几乎落泪,皇上点头,故作镇定,右手紧紧拉着皇后的手,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 玄武门,战斗已经到生死之际,武德司军士伤亡超过一半,杨洪昭作为前线指挥也挂了彩,李星洲不断调动人手把伤员拉下来,暂时包扎,又指挥包扎好的伤员接着战斗。 危急时候,好几次有人冲入城门,李星洲被迫拿刀上去砍,好在冲进来的人不多,最多的时候只有六七人,很快被打回去。 但在叛军源源不断,他们这边人越来越少,玄武门口,堆起来的尸体已经齐腰,可以当掩体,眼看就要守不住。 就在这时,耳朵尖的李星洲在喊杀声中隐约听到了城北那边有响声,他连忙后退几步又仔细一听,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枪炮声! 是枪炮声! 这世界上若是听到枪炮声,那只有一种可能,新军!新军来了! 李星洲大喜过望,激动高喊:“将士们,援军来了!新军来了!给我杀!杀光这些乱臣贼子!” 众人一听,顿时士气大震,而南面的枪炮声也越来越近了! ........ 玄武门外,转过墙角就是宽阔的大道,众多禁军在此地集结,不断向玄武门方向支援,许多伤兵也被拉下来到这休息。 因为玄武门前道路不宽,玄武门也狭窄,展不开大队人马,队伍过长还会造成前面的人拼命,后面的人看,前面一崩溃,后面白送死的局面。 所以有打仗经验的童冠让士兵成批次组队,轮番上去打,消耗武德司守军。 武德司人马有限,不能像他们一样可以轮换作战,轮换修养,肯定很快就会疲乏,伤亡殆尽。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武德司士兵作战比他想象中还要英勇,悍不畏死,所以花的时间多了一些,伤亡也大了一些。 太子早就急不可耐的催促:“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来!我们有这么多人,让他们全上不就完了!” 童冠懒得理会,远远看着,估摸再打一轮,对方的人就会被他们耗光....... 六百一十九、铁骑绕龙城(中)+弩 六百二十、铁骑绕龙城(下) 六百二十一、面圣 六百二十二、是我杀的 中秋佳节,月光皎洁,整个皇城弥漫着冲天血腥,枪声慢慢安静下来,外围陆续有叛军被押送到玄武门这边,已经汇聚一千多人。 最后不得不往外挪。 “抓了多少?”李星洲问,他刚刚去后面看季春生回来,季春生气息微弱,太医说他只怕熬不过今晚,不由悲从心来。 “没细数,超过一千了。”旁边的营指挥使答应:“王爷,听这些人交代,他们来了至少六营人马,还有两营去了王府。” 李星洲点头,王府他其实比较放心,早有安排,关键在于这些人如何处置。 魏雨白也回来了,将她去见皇上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李星洲点头,让新军给上直亲卫让出一条道来,很快上直亲卫从北门外调过来,保卫皇帝。 这么多军队在皇宫里,皇帝有担心也正常,何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太子的突然造反,想必给皇帝造成非常严重的打击和心理创伤,这点他起初没太子在意。 “你真聪明,好在你预先说了,我都没想到这样的忧虑。”李星洲道,魏雨白一笑,拱拱手。 太子的尸体他让人收敛,擦去血迹,然后用军旗包裹。 魏雨白站在他身后,小声问:“感觉如何。” 李星洲一笑,叹道:“不知道,说不上轻松,但也并不沉重吧,想想将来,什么都会好过起来。” 魏雨白点头,“我也是,带兵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谁拦着都得死。” 军队进入皇城可不是开玩笑的,就如现在,皇城之内有四营新军,而武德司军士一半在外,一半损伤惨重,士卒疲乏,他举手之劳就可以颠覆这个王朝。 当然,他不会那么做,也没必要,但这种手握天下的感觉,确实第一次,他第一次站到如此位置,自己实实在在握住这个王朝的命脉,这种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令人发抖,但一斜眼,大堆堆积角落的尸体,令他迅速冷静下来。 到半夜,宫中气氛趋于平静,局势基本平定下来,李星洲随即派人进去向皇上汇报外面情况。 等到所有这些逐渐安定下来,他下令新军看押俘虏,退出北门外候命,留一营黑衣骑兵,巡视皇城,以免有漏网之鱼。 几个指挥使听令,开始押解俘虏,退出皇宫,只留下一营骑兵巡视皇城。 随后带着魏雨白去面圣。 御花园此时已被上直亲卫团团包围保护。 这些上直亲卫亲兵人人着甲,腰间挎着长剑,威风凛凛,但打起来就不知道了。 上直亲卫虽是精锐禁军中挑选,但是骡子是马都要溜才知道,常年在京,没有实战经验,他们配的也是长剑这样的兵中之君,好看的兵器。 打仗的边军,一弓,二弩,然后就是长矛,接着斧头和刀,剑的淘汰开始于汉朝,汉朝前期制式装备除去各种长兵器,大多使用剑,直到与匈奴作战开始,发现士兵纷纷丢了手里的剑,去捡匈奴人的刀来用。 随后高层也发现问题,随着锻造技术的进步,传统剑已经逐步不适应战场,所以后期驰骋漠北草原的汉王朝大军,基本换成了环首刀,自此之后,剑基本退出中原之国的制式装备行列。 但上直亲卫几乎人人配了把好看的剑,这种剑面对边军或禁军的长矛,大斧,大刀,肯定是完全扛不住的,李星洲自己也心里侥幸,好在之前和禁军打的是武德司士兵,要是换了这些最精锐,最漂亮的上直亲卫,他和皇帝只怕命都没有了。 他一进入御花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来。 皇上带着皇后和百官迎上来,皇帝还没说话,李星洲单膝下跪汇报道:“启禀皇上,叛军已经基本清除,新军斩首八百余,俘获一千多人,如今三营人马已经押解叛军俘虏在北门外等候,听候皇上发落。 还有一营人马正在宫中各处排查落网之鱼。” “起来吧!快起来!”老皇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来:“如此危难之时,只有你才令朕心安!做得好,若不是你,今晚朕还有诸位大臣只怕要落在那逆子手中!” 皇后心疼的上前,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斑,着急上下打量他,“这孩子,全身是血,有没有伤着。” 李星洲摇头:“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皇后这才放心下来,此时已经到下半夜,空气中充斥寒意,宫女太监在花园中生起火堆,供皇上皇后和诸位取暖,开得正好的秋菊被熏烤卷曲,但此情此景,也没人来得及管什么诗情画意了。 “太子那逆子呢?”皇上问,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死了。”李星洲直接答应,整个御花园瞬间寂静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转瞬即逝,很多人猜到要变天,没想到这天变得这么快。 皇上点点头,并未多说。 “是我杀的,尸首已收敛好。”皇上没问,李星洲直接道。 “抬上来让朕见见。”皇上的话里没有悲喜,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这点无法改变。 当李星洲下令士兵将用军器包裹着的太子尸体抬进来时,所有人都探头去看,窃窃私语,不敢高声说话。 很快,尸体被放在皇帝面前,此时的太子比刚死时好看很多,血迹被擦干净,眼睛李星洲亲自为他合上,他显得很安详,除了身上七八个已经流干血,伤口肌肉收缩外翻的窟窿。 皇上定定看了一眼,随即慢慢点头,突然问他:“在你心中,是他重要,还是季春生重要。” “季叔。”李星洲毫不犹豫的回答,身后的德公吓得连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没想皇上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你倒是干脆,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皇叔,此事你要记住。” 李星洲点头。 皇上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再见过他亲儿子的尸体之后,于是接着问:“他真是你杀的,一人所为?” 李星洲点头,丝毫没有回避:“没错。” 皇上笑出声来,“呵呵,你莫以为朕不知兵,朕当初也打过仗,虽然比起如今的你或许不如,不过道理是懂得,你再厉害,能一下在太子身上射这么多箭?” 皇帝以为太子身上的伤是箭矢或弩矢拔出后留下的创口。 “他死在乱军之中吧,是你手下将士杀的。”皇上问。 “皇上明察,是我杀的。”李星洲再次重申。 皇上更笑得开心,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爱兵如子,但太子罪有应得,若非如此,今夜我等都要大难临头了。” “逆子无道,你也仁至义尽,留他全尸已天大恩惠。朕之前还担心你常年打仗,性子酷烈,少仁君之姿,不能容皇亲手足,如今看来你终究没让朕失望!” “皇上圣明!”此话一出,周围就有大臣机灵的附和,危急解除,大家脸上终于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有皇后因太子之死而伤感啜泣。 长夜漫漫,皓月当空,这个中秋之日,景国的天已经变了。 ....... 六百二十三、善后 六百二十四、喜讯 六百二十五、血腥 六百二十六、军权在握 六百二十八、钱钱钱 六百二十九、皇家婚姻+阻力 六百三十、铁木真 六百三十一、草原的难题 六百三十二、草原和中原 “已经不那么远了。”阿剌海别吉道:“前几天我在集市上买东西,听一个景国商人说,景国的皇孙今年秋天就攻陷了辽国南京,抓住了辽国的皇帝,现在辽国的南京城已经是景国人的地盘。 只要我们派人,穿过汪古部往南,就能到达景国人的地盘,不需要再像以前那么远。” 两人一惊,铁木真道:“今年秋天,真的吗?也就是说一两个月之前。” 阿剌海别吉乖巧的点头。 “你跟景国商人买了什么?”哈撒儿好奇的问小侄女,小侄女从腰带边上掏出一个漂亮的小杯子,晶莹剔透,夕阳的光芒透过,丝毫没有受到阻挠,反而整个小杯子都变成透亮晶莹的橘红色。 两人都看呆了,“这是什么宝物!很贵重吧。” 阿剌海别吉咯咯笑着:“这样的杯子,三片银叶就可以换一个。” 铁木真把精细漂亮,晶莹剔透的杯子在手中把玩,感慨:“景国的工匠真是心灵手巧,如果我们有他们那样的工匠,就不会有这些困难。” “不过说起来他们也真厉害,居然攻占了辽国的南京,难道中原人要像几百年前那样,占据漠南和大鲜卑山东面的土地了吗?”合撒儿说,“到时候,草原就会与他们接壤。” “景国的皇孙......”铁木真念了这一句:“那应该是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抓住敌国皇帝,不是简单人物,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看向女儿。 阿剌海别吉摇摇头:“景国人有些话我听不懂。” “真是可惜。”合撒儿说,“这个皇孙看起来不是简单人物。 可这样一来,金国和景国分了辽国,但他们又紧密相邻,南京城深入金国的地盘在景国手中,大同府深入景国的地盘在金国手中,我看他们迟早打起来。” 铁木真表示赞同,他这个弟弟向来聪明,他说的事几乎都应验了。 其实中原和草原向来并不隔绝,特别是在买卖上,中原买过来的茶砖,在草原上被一些普通人当成货币来买卖,因为他们都会用茶煮奶喝,而且每家每户,每天都会喝,茶砖几乎和盐一样重要。 也正因为景国商人的来往频繁,加上草原上部族林立,大家谁也不服谁,经常互相攻伐,没人有能力制定统一的政策,发行统一的货币,久而久之,很多草原上的牧民,也把景国商人带来的铜钱当成通用货币来使用。 有些大部落尝试过铸造自己的货币,但时间一长,他们发现普通人还是愿意使用景国的铜钱。 道理很简单,自己发行的货币出了部落的范围就买不到东西,甚至在物质匮乏的草原上,有时在自己部落内部也买不到。 但是景国商人的铜钱,却能保证从景国商人那里买东西,出去布匹,盐,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他们离不开的青茶砖。(为什么游牧民很喜欢奶茶前面科普过,体质问题,这里不赘述。) 所以景国离草原很远,但似乎又很亲近,因为商贸的往里。 两人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合撒儿说:“我觉得或许真的可以派出使者前往景国。” 铁木真想了了一会儿,放下怀中的女儿:“确实是个办法,但不能这样做,铁就是武器,就是权力,每个国家的主人都不会轻易买卖,景国必定也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贸然去找他们买卖,只会激怒他们,恶化与他们的关系,就算与金国、夏国的关系恶化我并不担忧,我们离得远,我们的勇士不惧怕任何人。 但景国的商人为我们带来盐、茶还有很多商品,与他们恶化关系划不来。” “那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找景国来的商人问问,或者跟他们私下买卖,他们只钱,有了钱他们说不定就敢卖,而且还可以试探景国的态度。” 合撒儿点点头,“我明天就去山谷中的市集,把景国的商人都带来。” 铁木真抬手阻止:“不能,我们去市集问,要跟他们做生意,就暂时按照做生意的方式来做事,如果能弄到更多铁,我们离消灭塔塔尔部,为父亲报仇又会近一步。” 正在兄弟两商议时,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原来的是铁木真长子术赤。 “父汗,金国来了使者,说是要见你。”术赤下马,急匆匆倒。 铁木真与合撒儿相视一眼,眼中有许多疑惑。 ........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诗语好奇的看着李星洲的图纸,这些图纸上画的是一些化学用玻璃器皿。 “用来造武器。”李星洲笑道,这是一些化学仪器,玻璃,不止是一种商品,或者建筑材料,它对光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等都有着重大意义。 “武器?”诗语好奇的看着他的图纸,王府如今吹制玻璃法已到炉火纯青,工坊里吹制工人超过五十人,配合打杂的下手,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人在玻璃工厂里工作,每天都会产出大量玻璃制品。 而玻璃制品的市场也在不断扩大。 特别对于化学,玻璃既能直观的让人观察反应,又能抵御各种腐蚀,如果用铁,铜甚至金银容器,都做不到玻璃这样的耐腐蚀性。 所以玻璃制造技术的进步,也为化学打下坚实基础,但是府中显然没有化学人才,一般来说,道士对这些更加感兴趣,景国道家也有非常出名的人物,就像西方的炼金术士,对物质之间的变化十分着迷。 他们虽然找不到规律,研究也大多停于表象,但他们的探索欲确实十分可取的。 不过李星洲现在显然找不到,他只能自己来,同时从新一代王府人才中培养。 而短时间内,他只能靠自己,他已经将卖军火的事写成秘折上交给皇上,他的想法是在未来几年内,慢慢让边军,特别是魏朝仁的关北军,换装新军火器,而新军则装备新火器。 而把原有的武器,卖给正在打仗的夏国,还有正在打仗的蒙古诸部,趁机大赚一笔。 跟夏国就换取银子,趁乱榨干其铜、银这些贵金属储备,对蒙古诸部就尽可能换马,战马也好,驮马也罢,都能大大增强景**队的机动性。景国没有辽东平原,没有河套地区,最缺的就是马。 新火器就要说到雷酸汞,这种物质以目前王府条件完全可以生产,最重要的一步玻璃器皿技术已达成。 而其特性就是不稳定,受到挤压,撞击时会起火燃烧,可以作为子弹,炮弹的底火。 雷酸汞配合第二代蒸汽机,新军的装备又可以再进一步。 而王府内,李星洲下令开始逐步放松农具、水泥,甚至枪管、炮管的生产,将重心转移到第二代蒸汽机的产出上。 因为第二代蒸汽机虽然达不到铁甲舰级别的动力,但也不只可以作为车床生产间的动力生产枪管炮管,还可以作为矿场动力! 事实上,最初的蒸汽机就是用于采矿的,哪怕那时技术还恨不成熟。 而王府,已经陆续在外地,开元府附近,买下硝石矿好几座、铜矿两处,只有扩大矿场产出,整个王府的工业体系才有保障。 一切,都需要时间,他现在迫切需要时间....... 六百三十三、皇上的对策 李星洲和魏雨白一起奉诏入宫,他有些明白,皇上可能是想跟他商量卖军火的事,但是为何要带魏雨白? 更为奇怪的是,魏雨白救驾有功,北伐有功,如此大功,皇帝加封狄至、严申等人,甚至冯成,刘季大小军中官吏都有赏赐,就是没有魏雨白。 他本以为救驾之后,几功并赏,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虽她是女身,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不赏赐。 两人一并进入长春侧殿,皇上已经在那等候。 他们行礼,落座,皇上招手,让他们坐到桌子对面,然后道:“不用这么拘谨,你要早些习惯,国事就是你的事。 你的折子朕已经看了,朕知道你向来多谋,聪明远虑,但朕看了折子,还是怕养虎遗患。” 李星洲带道:“皇上担心是必然的,但新军用的火器,绝对能胜过刀剑,在火器面前,刀剑难以为继,以后的战争,肯定会换一种形势。” 皇上想了一会儿,还是皱眉,不过并未反对。 他摆摆苍老的手臂,“朕身体大不如前,近来每天只能睡二三时辰,只怕时日无多。” “皇上.......”魏雨白有些感触,想说什么,但没出口,皇帝给魏雨白的印象大概是一代明君,光辉正面,因为她与皇帝接触不多,而几次接触,皇帝都给她留下正面形象。 其实老皇帝是一个复杂之人,多疑、残酷、薄情,但又有时重情,宽仁。 “皇上要保重龙体。” 皇上点点头,“朕是想要让你多准备,很多事情,朕会一一交给你,你要好好做,好好学,莫辜负朕。” 李星洲再次点头。 “既然你这么想,如今你是枢密使,又是军器监少监,还是鸿胪寺卿,对内外之事,都能你自行决断,朕再提你为军器监主管。 这样一来,身为枢密使,可以主管军械采购更换,身为军器监主管,就能制军械,整武备。而鸿胪寺,主理对外国往来,三者加身,你可以自行决断,放心做事。”老皇帝慢慢道。 “多谢皇上!”李星洲感激拱手,确实,以他如今身份,和手中权力,完全可以私下做这事,不过他还是准备和皇帝先说。 皇上点头,随即看向魏雨白:“朕和百官大臣尚欠你一份人情。” 魏雨白连忙起身跪下:“皇上言重,属下不敢当!” 皇上一笑,老脸上的皱纹好看很多,随即摆摆手:“起来。你,还有你父亲,你弟弟,都是朕之股肱,为国守边,功不可没。 今年春,三路大军北伐,没想两路并败,只有魏卿东路军连战连捷,最终还为新军守燕山府,你们一家之功,朕都记得。” 魏雨白低头安静听着。 “你是不是疑惑,如此大功,朕为何没有加封你。” “属下不敢。” “你不敢,可你的上司,朕的皇孙,可是再三上表跟朕说这事。”皇帝说着看了李星洲一眼,“他可比你还操心。” 魏雨白低下头。 皇帝笑起来,“朕其实早有想法,你们魏家为我李家江山所立功业,那些赏赐不足以匹配你的功勋。” 李星洲皱眉,他还以为皇上是故意不赏赐,因为魏雨白是女儿身,不好开先例,也会得罪很多守旧官员,可他准备怎么办。 “皇上言重,属下不敢当。”魏雨白拱手。 “没有什么不敢当的。”皇上摆摆手,“而且朕已想好如何赏赐你了。” 李星洲和魏雨白都看向皇上。 “魏家是朝廷股肱,是国之栋梁,朕想让皇家与魏家联姻,你正好也到出嫁年纪,有德有才,贤贵淑惠,又是朕皇孙手下得力,朕想将你许给他,将来等星洲继国,你就是他的妃子,如何。” 李星洲心里一愣,随即有些生气,这皇帝太狡猾了,他本想借魏雨白的机会打破格局,本以为借着如此大功,皇上也好,朝臣也好,不得不封赏,这样就开了女人为官的口子,以后起芳,秋儿等人,他都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了,以后提拔人才就可以不被性别束缚。 他为此已经设计很久,等待很久,结果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跟他来这招,在世人,甚至在魏雨白,魏家看来,这都是恩宠,可这也剥夺了魏雨白用战功换来,该有的军政权力。 魏雨白低头,脸色微红,不说话了。 “皇上,臣有异议!”李星洲连忙道。 “朕早知道你会有异议,不过朕还是皇帝,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朕说了算。”皇帝收起笑脸,声音也严厉起来。 李星洲还准备说话,皇上却抬手打断:“好了,此事朕心独断,你说再多也无用,朕可以放权给你,让你自信绝断大事,外事,但皇家之事,内事,朕身为一家之主,天下之主,自会独断。” 说着他看向魏雨白,“魏家姑娘,你可愿意。” 魏雨白拱手,“属下......君命如山。” ....... 出了皇宫,李星洲走在前面,心里乱糟糟的,十分不爽。 他没想到到最后,皇上居然这样来应付魏雨白,脑子里都在想着如何反击皇帝这一手,至少他必须开这个先河,错过这次,恐怕再难有如此机会。 要找到一个功勋、身世都能比上魏雨白的女子,往后只怕难如登天。 “王爷看起来脸色不好,是.......王爷看不上属下吗。”身边传来魏雨白的声音。 李星洲思绪回归,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魏雨白,她握着缰绳,脸色紧绷。 看着英气漂亮的女子,李星洲尴尬一笑,两人该算是青梅竹马了,魏雨白大他几岁,若说看这么漂亮的人天天在身边没感觉,那他不是男人,可他对魏雨白的期待是另一种期待。 眉雪缓步前进,李星洲看着她,“我不想你被束缚,你的才能,能力,不该像只漂亮的鸟儿,被关在笼子里。皇上的提议看似恩宠,却是在剥夺你的军政权力......” 李星洲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皇上这招的用心,为不破坏祖宗规矩,他用名分换取实权的方式,想把魏雨白雪藏。 等他解释许久,马也走到河边,杨柳风动,水波粼粼。 魏雨白看向他,直接道:“若我是自愿呢。” 六百三十三、化工厂 魏雨白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大概和她出生将门有关。 听她的话,李星洲嘿嘿一笑,让眉雪停下,“怎么,看上本王了?” 魏雨白没说,她避开目光,看着河面:“为家,为国,为........为自己也是,没错,我喜欢王爷,那王爷呢。” 李星洲下马,把她也拉下马,然后拉住她的手,“你以为呢,身边有这么个漂亮姑娘出生入死,本王怎么会不馋。只不过我说过,对你我另有期待,你的才能,能力,也不该被所谓的联姻锁死。” 魏雨白脸色微红,避开他的目光:“我是你的姐姐。” “是是是,你是姐姐,但辈分无用,你可管不了我。”李星洲拉她坐下来,河边芳草茂盛,弥漫一股清新味道,魏朝仁和他的父亲潇王是世交,兄弟相称,小时候他也在北方,在魏家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潇王回京,再到殉国,他们就没见过了。 “要只是个漂亮女孩,还是边关大吏家女儿,别说皇上开口,我早就把你娶过来了。”李星洲坏笑道:“我又不傻,既能拉近两家关系,稳定边关,又能捞个美人,多好的事。” “那你干嘛不要。”魏雨白手抱着膝盖,也笑起来。 李星洲侧头,真诚的看着她,“因为你是魏雨白啊,本王最得力的助手,先锋大将,替我伐逆贼,破辽国的能臣。 不能与一纸婚约,掩盖你的功勋,你的能力,毁你前程。皇上是怕朝中和民间守旧势力,按照祖宗规矩,女人不得为官,哪怕再有功勋,也只能是男人附庸,起芳就是个例子。 本王必须开口,让守旧派有个警醒,且以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变革总要有个开口,提醒天下人。 这次我不会退让,将来如果我登上至尊之位,要娶你这小美人,至少也该是娶一位将军,一位能臣,而不是只能摆看的花瓶。” 魏雨白反驳,“我可不是小美人,我比你大。” “是是是,你是大美人。”李星洲哈哈一笑。 魏雨白没回答,不过露出了会心的笑:“小时候我爹总是说士为知己者死,臣子盼得明君,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可惜我是女儿身,不会懂得,现在我似乎隐约懂了。” ......... 九月二十日,皇上加从北方赶来面圣的降将郭药师为权知涿州州事,并大加赞扬他的勇敢,随后还安置他在驿馆中,加以照顾,让他在京城游玩些时日,再北上赴任。 同时,下旨加魏朝仁领燕山府兵事,加其子魏兴平为代真定府事,也就是说,让魏朝仁带兵镇守燕山府,这是李星洲的建议。 而让魏兴平代理他爹以前的职务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来是魏兴平有战功,需要奖赏,二来则是皇上安排他和魏雨白联姻,那魏家人就是皇家亲戚,就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之后到月底,皇上也十分高兴,先是敌国将领归顺,然后逐步安排好北方事务,涿州、易州、蔚州、安定、燕山府一代正式纳入景国掌控,收复故土,完成先祖百余年来无法完成的伟业。 皇上高兴是自然的,太子叛乱的阴霾也被逐渐洗去。 不过即便皇上在兴头上,李星洲还是接二连三的给他上表,反对将魏雨白嫁给他的做法,魏雨白一旦现在嫁了,那外人也好,魏家也好,会视为一种恩遇,魏雨白立下的功勋,就无法得到军权,政权的回报。 皇帝很生气,一开始批评,驳回。到后来回信骂了他两次,再到直接召进宫去骂。 可李星洲丝毫不肯松口,就是咬定此事不退步,因为他态度太过强硬,皇上生气归生气,也不好自己动作。 要是皇上下旨,他再抗旨,到时就会闹得两头不是,如果从了他,皇上失了威严,如果不失天威,那就要治他的抗旨之罪。 其实皇上心中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分歧在哪,那就是守旧还是破例。 皇上也为此教育过他好几次,打破规矩是有代价的,很多朝中大臣,民间舆论都是非常守旧的,如果按功加魏雨白官职,给予军政权力,就会得罪那些守旧者。 不过他还是坚持他的意见,有些东西早晚都会打破,长痛不如短痛,不破不立,如果一味为了守旧派,为了舆论让步,那么只会止步不前,被别国抛下。 他说服不了皇帝,皇帝也说服不了他,两人就此对峙许久。 ....... 他与皇帝意见僵持,但府中的事却没有落下,狄至,严申归来之后,李星洲把几个辽国旁系公主赏赐给严申,因为他也到该结婚年纪了,如果他有看得上的,娶为正室也无妨,毕竟是辽国皇室之后。 随后下令让参林、严申为主导,主持新军招兵工作。 另外诗语开始着手更汤家谈丹砂生意,着手准备绿矾的采购。 王府大江南北的航远重新启动,起芳、严昆也再次上路,起芳负责南方生意,严昆负责北方生意。 南方有小姑庆安公主的支持,北方有岳父王通宁江知府的帮助,王府生意蒸蒸日上。 同时,王府工匠住宿区建造就要竣工,四面八方来的工匠有七成通过王府测试,留在王府中,那些不合格的,被打发路费。 第二代蒸汽机因为李星洲下令的偏重生产,在九月底,十月初增加到八台,更多镗刀被打造出来。 更多工匠,更多蒸汽机,王府的生产力也蒸蒸日上,火器生产效率也不断增加。 李星洲也派出方新为主,萧鸿祁为辅的王府代表团,与在京城的夏国使者接触,透露愿意买卖军械的信息。 同时,李星洲又派才到任不久的何煦,何芊的二哥,由新军护送,北上试图联络蒙古草原上的各部,与他们商议兵器交易。 而王府的玻璃工产,则短暂停止生产玻璃商品,改为生产化学用玻璃仪器,化工生产用玻璃仪器。 随后让祝融在王府后山工业区边缘,新建一处厂房,作为王府第一座化工厂。 新的火器革命,将在这几年之内陆续到来...... 六百三十四、心有阴云(有科普) 一大早,李星洲慢慢醒来,怀中的阿娇还在熟睡,诗语则在阿娇另一侧,刚好起床,她说自己不安分,她没法睡觉,所以就让阿娇睡在中间。 万事开头难,但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坏笑,伸手去摸诗语,诗语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脸色微红的避开他的手,然后穿戴好,又小心翼翼过来服侍他他穿戴。 阿娇还在熟睡,所以诗语动作很轻。 李星洲抬手,让诗语为他穿衣,小声在她耳边道:“嘿嘿,今晚再来。” 诗语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脸色微红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你多想想正事,不要老不正经。” 李星洲伸手,去拉她,诗语避开,小声道:“汤家那边已经谈妥,汤大人保证会让人送水银过来,他还说不要钱帛,不过我跟他说好了,这是生意,今天第一批水银明日就能送到。” “那死胖子,他怎么可能不要钱,你当时就该答应他。”李星洲道,汤舟为怎么可能不要钱,那胖子虽然总是笑呵呵的,可心里狡诈得很,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人家也是朝中重臣,可别口无遮拦得罪人。”诗语小声说着,为他系上衣袋。 李星洲回头,看着她漂亮的樱桃小嘴邪恶笑起来。 诗语似乎想到什么,狠狠掐了他一下,李星洲龇牙咧嘴,坏笑搂住她纤细的小腰:“辛苦你了。” 诗语没说话,安静依偎在他怀中,屋外逐渐传来清脆鸟鸣虫叫,秋日薄雾弥漫窗外。 “绿矾也商量好买家了,是庆安公主帮我们联络的,不过第一批需等起芳的船回来才能到。”她小声汇报着。 “另外今年已新增四百二十七名新工匠,赵四挑走二十人,铁牛、关仲那边调走五十人,阿娇生产蒸汽机的工厂选了五十人,剩下的交给祝融了。 这些人全都安排在新公寓区,不过各地还有工匠来,我估计来年还需再兴建住房,才能安置。” 李星洲点头,河边的王府星小区,已经变成一处连着王府的小城区了。 而且工匠们的家属也陆续入住进来,不出两年,河对岸的王府旁空地,也会变成新城镇,一座由新水泥建造的漂亮城镇,对王府也好,对这个世界也好,都具有重大意义。 另外一方面,必须想办法寻找各方人才,人才是必不可缺的,任何一个成功的人物,身边必然是人才济济的。 何况说不定蒙古草原上还有一个铁木真...... 他轻轻搂住诗语,这样的美好就在眼前,但危机早已潜伏,如果他无法有效应对......金人南下,靖康之耻,半壁江山不在。 蒙古灭西夏,金国,中亚、欧洲等地四十多国的隐云一直压在他心头。 诗语靠在他怀中,“我觉得你心中有事。” “对,我怕保护不好我的宝贝。”他也不掩瞒,低头看了一眼漂亮的美人,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你就是我的宝贝。” 诗语脸色一红,慌张看了一眼,发现劳累过度的阿娇还在熟睡,才回头锤了她一下。 李星洲嘿嘿一笑抱紧她,她没反对。 “你怕金人?”起芳很聪明,她问。 “嗯,不过更可怕的还大有人在。”李星洲道,诗语不说话,安静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看着这个难得乖巧的女人,李星洲心中宁静,充满自豪与骄傲,这头骄傲的小母老虎,终于懂得温柔了。 李星洲的惧怕不是无所依据,他有火器,有新军,但却远远不够。 有很多人想起成吉思汗铁木真,只会想到他的恐怖杀伐和征服,却少有人注意过他用人的才略。 其实如果注意过铁木真身边的人就会发现,他和历史上所有成功的君主,厉害的明主有一个共同特点——人才济济! 传统的说法,他手下有四杰、四勇、四弟、四子、四养子,但远远不止,很多人杰出之人还没算进去。 更为厉害的是,在他手下重臣心腹中,有蒙古人、契丹人、汉人、维吾尔人等等。 有穆斯lin,有信佛的,信道的,信老天爷的,宗儒的等等各种人物。 有的是他的兄弟,有的是他的儿子,有的是他的养子,有的是他的敌人,有的是他的仇人,有的是奴隶....... 总之他在用人上,非常厉害,就像那个流氓刘邦,两人虽然形象不同,在用人的不拘一格上却非常相似。 比如四杰之一的木华黎,原本只是奴隶,可铁木真西征之前丝毫不顾及其身份,封他为左翼万户长,为征金大元帅、太师、国王,赐九斿白纛,代成吉思汗施行恩威。 再如射雕英雄传中被写为主角郭靖骑射师傅的哲别,原本是敌对部落的人,还在作战中射死铁木真爱马,铁木真问罪时他慷慨应答,毫不掩瞒,却被铁木真重用。 随后哲别东破金国,西败屈处律,灭西辽,连下中亚霸主花剌子模数城,数败花剌子模大军,翻越高加索山,败钦察诸部,阿兰诸部,击败斡罗斯(今俄罗斯西部的一带的诸国)联军。光是他,直接从今北京一带,一路杀到今俄罗斯西部。 而这样的大将,铁木真手下有的是,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木华黎还有他的四个嫡出儿子等等。 内政还有耶律楚才,郭宝玉,三公主阿剌海别吉等。 成吉思汗铁木真创造的征服奇迹,在人类史上也十分突出,但这绝非他一人之功劳,还有他手下无数以他为中心,凝聚起来的人才。 成吉思汗西征,穆斯lin史学家说他有八十万大军,但中国、西方、日本的史学家却都认为远没那么多,只有是十万到二十万之间,绝不可能超过二十万。 而他们,走了一条平时需要走一年半的路,到达中亚,面对人口超过两千万,坐拥百万军队的中亚霸主花剌子模,却还能分兵四路,到处开花。 究其原因,就是铁木真手下,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太多! 哲别、术赤、速不台等等这些人,让他们独领一军,完全没有问题,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一种全线开花的态势,所到之处,锐不可当。 有人常说分兵是兵家大忌,可事情要分情况看,手下没有更多得力统帅的情况下,分兵是兵家大忌,因为无能之将,人多他还打不赢,何况人少,分了就等于送。 可如果手下人才济济,每个将军都能独当一面,分兵就是战略上的抢行胜利。 就像当年项羽,一直打胜仗,可打着打着就输了,因为刘邦有韩信,英布,彭越等等各路大军的支持啊,他输得起,输了就输了,反正有的是战略主动。 而反观项羽呢?他输得起吗,输一次就是身死族灭,这就是一个勇将和统帅的区别,项羽只是勇将,而刘邦则是统帅。 铁木真无疑是一个可怕的统帅,当他带着手下云集的人才南下时,绝对会比当今的金国可怕百倍。 因为金国只有两人会让李星洲感到压力,那就是国主完颜乌骨乃,还有完颜宗弼。 但他手下,也有可用之人,狄至,魏雨白,杨洪昭,魏朝仁,严申等,他都可以信赖,并相信他们的能力,但若真是铁木真统一蒙古诸部,带人南下,那压力绝对会是空前的。 像哲别那样打穿亚欧大陆,动辄灭国的名将,铁木真手下很多........ 六百三十五、枢密使 六百三十六、雷酸汞,改变战争的契机 六百三十七、关北 六百三十八、减丁政策 六百三十九、蒙古大帐 六百四十、铁木真的战略 六百四十一、日薄西山+第一批雷汞 六百四十二、火枪的新思路 六百四十三、一一解决 六百四十四、方新 六百四十五、哲别的战术 六百四十六、真实的谎言 六百四十七、对金战略 十一月初,开元天空都是阴雨和雾气,家家户户开始烧起火炉烤火。 枢密院的事情很多,首先是魏雨白的弟弟魏兴平代表他爹到了京城,李星洲让枢密副使代他接待。 因为一个更加重要的消息到达了开元,那就是金国开国皇帝,一代雄主完颜乌骨乃去世了!其子完颜离继承大统,在上京登基为帝。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星洲正在带着何芊视察化工厂,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几乎瞬间,他脑子里就想到了大同府,上京,辽东等等大片地区! 中原国家,向来有两个战略缓冲,或者说战略延伸之地,辽东还有河西走廊,纵观历史,但凡强大的中原王朝,要么有辽东,要么有河西走廊,更强大的则两地都在手中。 河西走廊和辽东都可以作为马场,而河西走廊贯穿西域,链接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辽国接嘲笑半岛,能从侧面对北方草原构成威胁。 所以强大的王朝拥有这两个张略要地,就进可攻退可守,而如今景国,辽东在金国手中,河西走廊在夏国手中,战略上十分被动。 他早有夺回两地的心思,可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夏国暂时太远,金国有完颜乌骨乃这个雄主! 虽然是别人死了笑是不应该的,可根本忍不住啊! 李星洲高兴得笑了一天,晚上抱着诗语阿娇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疯了。 此事在朝中也引起轩然大波,第二天皇帝就紧急召集大臣进行朝会,有人觉得应该趁机与先皇帝完颜离交好,也有人认为正是有兵的大好时机。 不过最后众人的目光还是汇聚到他身上,皇帝也直接问他,老皇帝甚至直接问他,意思已经很明确,此时皇上虽然还是皇上,但晋亲王是皇上之外最有决定权的人,甚至慢慢超过了德公。 李星洲早就想说这事,拱拱手道:“我认为首先是要派出使臣,向金国新皇交好,表示祝贺。” “王爷,圣人不可违时亦不可失时,此乃天赐良机不能错过!”杨洪昭立即道,他因救驾有功,官复原职:“金国新占辽国,立足未稳,加上新皇登基,人心浮动,正是大好时机!” “国虽大,好战必亡,武夫之言,不足信矣。”孟知叶说,下巴抬得很高。 “你.......”杨洪昭说不出话。 薛芳也站出来:“皇上,王爷,我觉得杨大人言之有理,虽然此时景国疲敝,但错此良机,只怕再难有机会,哪怕奋力一搏也值得一试。” 众人开始纷纷发言争论起来,李星洲都听着没说话,他之所以如此,就是想看看众人都是什么态度,明白那些人对这件事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到时候就明白哪些人可用。 “诸位大人听我说。”等吵得差不多,李星洲连忙开口,让众人安静下来:“我话还没说完,派出使者只是第一步,主要为麻痹金国。 新军还在扩充训练,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我国各地也需要休养生息,所以本王的意思是燕云十六州,辽东之地必须收回,但不是当下,当下重在休养生息,厉兵秣马,断则一年多,长则三年,我们就能出兵。” “可到时金国也修养完毕了。”薛芳皱眉。 “不会,之前臣服金国的草原诸部已经有开始叛乱反金的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只要向金人示好,就能休养生息,而金国还必须面对草原上的敌人!” 听完他的话,众人相视,有些人信了,有些人不信,但都不重要,因为上方的皇帝点头了。....... 他的战略得以采纳执行,李星洲十分激动,随后翰林院开始拟写国书,祝贺金国皇帝完颜离登基,此时两国还是表面上灭辽盟国,送国书祝贺也正常,还可以借机传达一种友好态度来麻痹金国。 当天,他高高兴兴的从新军军营中召回魏雨白,准备和她一起去接待她的弟弟。 可还没出王府,就收到严昆那边送来的战报。 之所以是严昆送来,是因为此战发生在塞外,在漠北草原,枢密院的胳膊伸不到那,但连非洲东海岸和地中海、波斯湾都能去的商人们却有。 所以情报来自商人,严昆收集整理递送给他,初看之下他就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音译名字,哲别! 这个曾经从东方金国打到东欧附近的杀神,历史上他败乃蛮部,破金国乌沙堡,居庸关,中都(北京),东京(辽阳)等等,向西灭西辽,伐花剌子模,追着中亚霸主,西方世界的征服者花剌子模苏丹跑到海上小岛等死,随后击败格鲁吉亚人、击败阿兰人、钦察人、俄罗斯联军,挺进克里米亚半岛,返归蒙古草原途中病死。 他一生从东亚杀到东欧,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他位居成吉思汗四獒名将之首,正如其名“神箭”,一箭从东方射到西方,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初李星洲就曾祈祷过,这人最好没有,结果如今证实这样一个人物是存在的,不只同名,从其作战风格来看也十分相似。 蒙古骑兵机动作战的风格就是从他那逐渐开始发扬光大的。 “怎么了?”身边的魏雨白不解的问。 李星洲把战报给她看,她看完并未觉得什么,“是场漂亮的战。” “你不觉得将领战术很奇特吗?”他问。 魏雨白一愣,仔细又看,随即也皱起眉头,“噫,似乎有些奇怪,但......说不出哪里奇怪。” 李星洲道:“哈哈,这就对了,这个叫哲别的前锋,他完全没有战术目标,打仗靠的是直觉和经验判断,作战目标灵活不拘泥。” 这就是蒙古游骑作战最大的特点,最能体现这种特点的人就是四獒名将之首的哲别,他也是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 只有一个战略目标,至于具体战术,执行方式,全由将领临场发挥决定,十分灵活。 就如当初哲别攻入居庸关,他先突袭金边境乌沙堡,又采用佯装败退突然反击的战术攻入居庸关,带着游骑一路杀到金国中京城外,等金军主力集结准备对付他,他突然饶了个圈,转头进攻金人群牧监,抢了大量战马赶回草原,金人则晕头转向,处处扑空。 遇上这样的将领,不只是金国人会晕头转向,中原将领肯定也会晕头转向。 金人也好,景国也好,夏国也好,将领既有战略目标也有战术目标,比如打击金国作为战略目标,那么第一步要么攻某城,要么打击某只军队,将领就会想方设法完成此目标。 如果是哲别则完全不同,他只有一个战略目标,打击金国,至于具体怎么打击,如何打击,完全随机应变,带领大量游骑,根据战场变化随时可以改变目标。 这十分考验将领的大局观,反应能力和经验,可一旦有人这些都具备了,那他就像鬼魅的幽灵,会令敌人摸头不着脑,即便是火枪队在北方开阔地带遇上了也会十分难对付,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他何时会进攻,会进攻哪里,主动出击又追不上全是游骑兵的军队。 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 六百四十八、魏兴平的好消息 六百四十九、北方之论 六百五十、南方之论 六百五十一、战略+完颜宗弼之怒 许多事情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朝廷派出使臣,带着李星洲写给魏朝仁的信,还有皇上的旨意开始北上。 另外一边,魏兴平和他手下的一营士兵,已经在新军大营接受火器培训,众人十分兴奋,学起来很是卖力,毕竟他们都是见证火器威力的人。 王府火枪早有库存,之前产量一直有剩余,都存在王府后山的军火库中。 工业化生产,流水线作业,统一标准,李星洲不由得想到开创军功标准化,流程化批量生产历史的威尼斯军械库。 不过其生产的产品技术含量,已经远远无法和王府相比,而如今王府,随着这一两年来第二代蒸汽机的断投入,也逐渐形成了工业化,流程化,批量生产军械的工业区。 简单的来说,几年之后,王府每月买入的焦炭量,是一开始的数百倍,各地的煤炭商人都来和王府谈生意,每个月王府大船都会从各地带回大量焦炭,这些焦炭是王府的动力源,而且需求量越来越大。 王府仓库里存了一万两千多支前装遂发枪,赵四还自一雷汞为基础研发新一代遂发枪。 新军也在慢慢扩招,所以武器也需要补充,但他并不着急,新一代步枪没有什么技术难关,要说有也无非弹壳。 准备让魏兴平带五千支遂发枪,外加三十门炮北上,组建关北军中第一支火枪队和炮兵部队。 另外一边,新军招兵的地区开始向南拓宽,因为李星洲准备组建新军第一支海军部队,而往南明州,泉州,广州等地,是海上丝绸之路的.asxs.城市,是此时,也是过去五六百年内,全世界最长海上贸易路线的.asxs.,沿海有很多人靠出海打渔为生,当地许多年轻人都是出过海,天生就是水手。 可能人人都知道大航海时代,却不知道大航海时代之前,全世界最长和最繁荣的海洋贸易路线一直在中国地区,从汉朝开始,一直到宋朝,以泉州,广州等地为.asxs.,向东到达日本,朝鲜,向西直到波斯湾,红海,非洲西海岸一代。 可惜明清海禁之后,繁茂的海上丝绸之路开始衰败,直到消亡,而明、清也为此付出惨重代价,那就是错过大航海时代。 其实如果看宋朝及其之前的史书就会惊讶的发现,早在那个年代,从杭州,泉州,明州等地出发的商旅就记录了非洲西海岸,红海以北的广大地区和国家和民俗,这种贸易和航海实力是最大的优势。 而这些地方培养熏陶出来的兵员,也正是新军需要的。 他将在杭州,明州,泉州等地招募海军兵员的事情交给参林去处理。 他准备从三地招募一万出过海的年轻人,组建新军海军部队,统帅定为狄至。 狄至在军中有威望,加之狄至有航海经验,东路军走渤海奇袭上京,统帅就是狄至,等他伤好了担任新军海军统帅再合适不过。 不过海军的招募在陆军之后,当前敌人主要来自陆地。 外海景国暂时是没有敌人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状况也持续。 同时内陆河网,短期内用得到海军的只有两处,长江防线用不上,因为景国没丢半壁江山,但是黄河水道是必须使用的。 此时黄河还不是后世淤积众多,多次改道泛滥的黄河,依旧是和长江一样重要的北方航道,最为重要的是,夏国几大重要城镇,都在黄河边上,黄河上游地区就是夏国疆域。 古人沿河建城,一来方便,有水源的地方才有文明发源,二来是想有以黄河为天然屏障阻挡外敌。 但如果新军舰队开到城外,他们可能会惊恐的发现,保护他们的河流,有时也会要命。 在李星洲心中,夏国是必须平,因为西夏掌控的地区内有河西走廊这一战略要地,河西走廊不止有马场,还北接蒙古高原,南连青藏高原,向西到玉门关,出了玉门关就是大漠,是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从汉朝开始,海上和陆上丝绸之路不断发展,形成稳定,庞大,遥远的对外贸易路线。 可到景国,因为辽东地区和河西走廊的丢失,陆上丝绸之路已经走不通了,商人们只能走海路。 而陆上丝绸之路,他迟早要夺回来! 当然,当下重点是金国,金国!金国不只是辽东战略要地,还有的是上京石墨矿!石墨,王府工业核心支撑,如果不是国库空虚,要休养生息,他恨不能立即挥师北上,直取金上京。 ....... 小屋里,灯火明亮,屋外寒风呼呼作响,天空黑蒙蒙的,压抑感十足,想必是要下雪了。 李星洲舒服靠在梨花木椅上,把乖巧听话的阿娇放在腿上,身前有纸笔,阿娇正帮他记着,他负责说,诗语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听着。 “首先是政治上......” 他说着,阿娇就写下来,娟秀的字很好看,不过为了写得像他,阿娇正尽量把字写得方正有力,真是令人疼爱的小姑娘,虽然李星洲并不赞同这个时代大家闺秀以男人为天,把自己当成男人所有物的思想,但对阿娇,他不但没有气,又是怜爱,又是呵护。 “外交方面,派使者示好,必要时候在措辞上可以让步,妥协,主要让金国高层麻痹。预期达到目的,最好拖两年以上,到时新军招募训练完毕,国库也重新填满,可以北上。 最坏的情况,金国还是出兵,则令魏朝仁死守,换装火器之后,关北军大概率能守住。如有意外,新军还可以出渤海北上,至山海关一带牵制打击金军。 以军贸的方式,拉拢夏国交战双方,北方草原部族。 另外,大同府惨遭金军屠城,对金人必有怨恨。 大同府此前为中原国土,燕云十六州之一,多汉人、党项人,比起从辽东来的金国,百姓对中原王朝更有归属感。 枢密院得报,最近大同府一带又闹了一些小反金起义,可让太原一带杨家人多派人与这些义军联络,朝廷拨派物资,暗中给予他们帮助。” ...... “国内政策方面,鼓励大江、大河诸多水网两岸商贸,鼓励对东亚朝鲜半岛,日本岛,西亚诸国,波斯湾,红海,非洲西海岸一代地区的海上贸易。” 李星洲滔滔不绝说着,这是他想了很久,未来几年,十几年内景国的大战略,阿娇只顾写,因为他说得快了。 诗语好奇:“你说的东亚、西亚、波斯湾、红海,什么非什么?都是什么。” 阿娇也好奇回头。 “都是万里外的国家地区,我景国有许多商人会把商品买到这些地方去。”李星洲解释,“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下次冯成他们回来,对带回很多那些地方的奇珍异宝,我买过来送给你们。” 阿娇点头,对小姑娘来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他送的就是好东西,诗语没说话,不过嘴角也上翘起来,看得出她其实也很高兴。 “各地需要加大清扫盗匪的行动,保证来往商旅安全,太行山一带的棉花种植地要尽量扩大,以后对北方用兵,棉衣有大用。” “最后就是军事上。”说到这,李星洲顿了一下,诗语很懂他,老夫老妻了,心有灵犀,为他递来茶杯,他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说。 “军事上....... 岭捷军暂时不回京,年后等关北军火器到位,岭捷军再撤退。 新军扩编为将来一到两年之内最重要的事,细节另附详表说明。 预计两到三年之后,将对金国用兵,首要目标夺取上京,获得石墨矿藏,连带目标,夺取辽东之地,恢复对朝鲜半岛,北方各部族控制,侧面钳制草原势力。” 写到这,阿娇有些担忧,“王爷,又要去打仗啊。” 李星洲一笑,点点头,然后坐直身体,抱紧小姑娘,“不打不行,如果不打,不只是我们,整个景国的安全都难以保证。” 阿娇不说话,安静靠在他怀中。 ....... “对金作战战略,理想情况下,联合北方草原部族从阴山西面出兵,关北军,杨家军向西攻击大同府,新军陆军出山海关北上,攻击上京及周边地区。新军海军过渤海,登陆辽东,攻击辽阳府,三面夹击,力争一举大创金国。” ......... 李星洲说着,让阿娇记下了,随后告诉她们不要外传。 在大方向上,必须有把控,所以张略级别的规划,必须写下来,时刻参考,修正,提醒自己,这样才不会造成南辕北辙,朝令夕改的状况。 ........ 草原的天空像一道巨大黑幕,冰冷的风不断呼啸,马刀,长矛冰冷异常,只要摸上去手掌就会生疼。 延绵的军帐中,到处生起了火,大军营帐对面,是一条长长的河,河对岸是另外一片营帐,在数量上要更多,两边隔河对峙,相隔三四里距离。 但这边的金军根本不怕,因为塔塔尔部的人看起来营帐更多,那是因为他们男女老少都有,而他们这边全是南征北战的女真勇士,都是精锐士兵,还有契丹人留下的精良装备。 而且另外一边,捷报也转来,乞颜部,克烈部遵从大金皇帝号令出兵,乞颜部先锋哲别在西面接连击败塔塔尔人,正向这边杀来。 很快就能将塔塔尔人围死在这。 “王爷,前几天对面的塔塔尔人还隔河跟我们对骂,这几天怎么没人了。”亲兵不解的为问。 完颜宗弼看着河对岸:“他们怕,现在骂的越难听,将来他们死得越难看。” “他们怕什么?” 完颜宗弼指了指远处的河面,又指了指天,“他们怕天下雪,怕河面结冰,这些没有胆子的草原老鼠! 等杀过去,不会放过任何人!”完颜宗弼眼中充满愤怒,又似悲伤,“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连皇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王爷......”亲兵低下头。 完颜宗弼叹口气,他这个辽东来的大汉,金国最勇猛的将领,也忍不住有些感伤,“你们从辽东跟我南下多少年了?” “五年。”亲兵道。 “多少年没回家?” “两年没回去了........” 完颜宗弼点点头:“等这次打完,本王跟皇上说,让你们回去,你们跟随我和皇兄杀出辽东,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看看家里妻儿。” 亲兵激动的点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完颜宗弼大笑,看向远处塔塔尔人的大营,眼中又充满冷厉,必须在过年之前解决这些叛徒。 “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我看再过两三天就要下雪,等河面结冰,就是开战的时候,在此之前,让所有人吃饱了,好好休息,然后和我一起杀退塔塔尔人!”完颜宗弼对身边亲兵道,亲兵点头,转身去传达命令了。 ....... 亲兵才走一会儿,另外一位亲兵带着信使过来。 “王爷,京城来的信使,带来皇上的命令。”亲兵道。 “哈哈哈,拿过来。”他伸手,对于自己的侄儿完颜离,也就是大金国的新皇上,完颜宗弼心中印象还是不错的。 至少当初从辽东来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英勇善战的人,总是位于大军前锋,很和自己胃口,所以收到信的第一时间,他是高兴的。 结果信,打开信封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完颜宗弼眉头渐渐皱起,他质问信使,“确实是皇上写的。” 信使唯唯诺诺,连忙点头:“回禀王爷,千真万确,是皇上写的。” 完颜宗弼拳头逐渐紧握,将信捏成一团,突然大怒,然后高声道:“他没长脑子吗!” 信使吓得一下跪在地上。 “将士们已经打了五六年的战,从辽东打,打到上京,中京!好几年没回过家,他以为所有人都是猪,是野兽,没有七情六欲吗!”完颜宗弼怒气冲冲。 “你回去告诉他,本王已经答应所有从辽东来的士兵,打完这一仗,他们可以回家,直到明年开春,他想往南打,让他自己去打!” “王爷!”亲兵着急了,连忙拉住自己暴脾气上司,低声道:“王爷,是皇上,这是皇上的信.......” 完颜宗弼也慢慢从愤怒中回过神,是了,那以不是当年听他调遣的侄儿,而是皇上了....... 他叹口气,将手中的信抚平,对瑟瑟发抖的信使道:“你回去,等打完这仗,我亲自去跟......跟皇上解释。” 六百五十二、金国内部 “皇上,他真正的是这么干的.......”信使不断比划,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在北方的惨痛遭遇,完颜宗弼对他的恶劣态度,还有对皇上的诽谤咒骂,只是省略了后来的礼遇,和完颜宗弼说的回亲自向皇帝解释。 完颜离开始踌躇,他在金銮大殿中不断踱步,却没有说任何话,下任何定论。 信使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信使名叫乌林晃,乌林家与完颜家同为女真四大族之一,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所以金国朝堂中,有不少来自乌林家的人,而且新皇帝完颜离登基之后,为拉拢乌林家,还把自己的姐姐,魏国公主完颜盈歌嫁给乌林家新族长,也就是乌林晃的叔父。 而他在朝中也是中书省下的官吏,虽是闲差,但身居高位,衣食无忧。 但其余几家早就觊觎完颜家手中的兵权,而完颜家如今军权,大多数都握在先皇最信任的皇弟手中。 完颜宗弼,先皇亲自下旨“封为天眷辽王,次之皇帝半阶,后世不得复封尔”,足见先皇恩宠,也正因如此,完颜宗弼大权在握,金国兵马十之六七都在他手中,还都是从辽东带来,南征北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精兵。 完颜乌骨乃在世时,无人敢动,但如今完颜乌骨乃去世,金国江山安定,女真中几大族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不甘屈居人下,再说女真人打下金国江山,并不是完颜家一家的功劳,各族子弟都参战,都流血,凭什么完颜家高高在上,他们都必须听从完颜家号令? 因为先皇权威,篡位他们不敢,但是夺取更多权力,却是所有人都有的心思。 所以,他们迈出了第一步,首先就是将长公主完颜盈歌送走。 因为许多人都发现,自从完颜盈歌跟着刘旭去了一趟中原,似乎变得更加聪明,冷静,而不像之前那个只会位于前锋的彪悍女人,而更加冷静,睿智,开始用脑子思考问题,如果她在皇上身边,无疑是个大麻烦。 所以乌林晃和其余除去纥石烈的几大贵族,向皇上建议把长公主嫁给乌林族的新族长。 纥石烈也是女真四大族之一,但纥石烈部历来对完颜家忠心耿耿,完颜家很多悍将都来自纥石烈一族。 众人说辞是乌林大部其实比完颜还要大,金军中很多士兵都是来自乌林部的,只有拉拢乌林部,才能巩固他这个新皇帝的统治。 完颜离果然动心了,新皇登基,最怕下面不服,统治不稳,乌林部的新族长比他的父亲还要大,是他们叔父辈的人物,但如果对他的皇位有利,把姐姐嫁过去也是可以的。 最终为了自己的地位,完颜离做出他登基后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将二十出头的姐姐,嫁给五十六岁的乌林部新族长。 这样的婚烟在贵族高层并不少见,比如成吉思汗就曾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比她大几十岁的汪古部可汗,而为联络关系,很多时候女人再高贵也只是工具。 所以此时无人反对,完颜离不敢自己去跟姐姐说,旧派宦官去。 太监吓得都快哭了,长公主是马背上的公主,宦官怕她一怒之下杀人,可又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是哭着去告知这个消息的。 没想到完颜盈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久久沉默,没有哭,没有骂,也没有杀人,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安静又优雅的接受了她无法挣脱的命运,只是心中感受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从中原之行后,这位长公主变确实了很多。 ........ “乌林晃,你是不是在胡说,污蔑朕的皇叔.......”上京金銮大殿中,完颜离踱步许久,只说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皇上,小人说的千真万确,没有一句骗你啊!” “皇叔他.......他脾气是不好,但不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不会........”完颜离目光闪烁,连连摇头。 乌林晃低声道:“皇上,正是因为是皇叔叔,所以才敢啊.......” “你什么意思!”完颜离回头,面露凶光。 乌林晃连忙低下头,小声道:“皇上,请听我说完,请一定要听我说完啊! 完颜宗弼,他是皇上的叔父,又是先皇封的天眷辽王,还说日后不得再加封天眷王爵,金国十之六七的大军在他手中,还都是精兵悍将, 他今天是抗旨不尊,辱骂皇上,那明天呢?万一若是皇上和他的意见相左呢,要是有了冲突,皇上.......皇上就是调集我大金剩下的兵卒,也是.....也是以卵击石啊!” 乌林晃战战兢兢说完这番话,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磕头,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年轻的皇帝。 年轻的皇帝背对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乌林晃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喘,他的生死存亡,就在年轻的皇帝一念之间,但如果他赌赢了,很大概率能将完颜宗弼拉下马! 到时他的兵权,就是女真几大族的兵权!更多权力将被乌林族掌握....... 他安静等着,手和大腿不由自主颤抖,根本挺不住。 漫长的沉默之后,年轻的金国皇帝突然说了一句:“那朕该怎么办.......”瞬间,寂静被打破。 乌林晃深吸口气,几乎哭出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连忙颤颤巍巍抬头道:“皇上,此乃国家大患,宜早除之,越早安排,越早准备越好啊!” “朕问你怎么办!”完颜离大声道。 “是是是.......”乌林晃连忙跪着往前挪几步,“皇上,小人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啊!完颜宗弼在外,等打完塔塔尔人,已经接近过年(女真人也过农历年),皇上刻意下诏让他回来与皇家团圆,然后趁机软禁。 随后皇上就可以排自己的心腹去接管大军,这样一来,大军就落入皇上手中了!” 完颜离没说话,似乎还在考量,乌林晃一言不发,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你觉得......谁可以接管大军?” 乌林晃嘴角上翘,又马上掩饰下去,“当然是皇上信任之人!” 六百五十三、魏朝仁之觉悟 长江大河两岸,经过王府这几年的带动,已经变得繁茂无比,更多的岗位,更多的商贸,更便宜的商品,都两南北百姓受益非凡。 百姓对晋王赞口不绝,这些魏朝仁都看在眼里,特别是收复燕山府后,他本来担心大战过后,城中储备空虚,容易动乱,没想到不到半个月,景国南方沿海各地商家,穿渤海北上,顺渤海河口入海河,直接到南京城下,和普通百姓交易,很快解决了他心中的担忧。 同时也开始感慨这些商人的厉害,从海上来,短短几天,就能走这么远,把物资运到燕山府,难怪晋王一直鼓励航远,海运。 魏朝仁也记得晋王当初对他的嘱咐,在燕山府治下,废除辽国奴隶制,发出告示,对汉人,契丹人,溪人,羌人,鞑靼人一视同仁,约束士卒,不许侵害百姓,瞬间得到大量民众拥护。 因为城中权贵,几乎被晋王一网打尽,大多成了俘虏,所以没人有能力反对。 所谓奴隶制与景国的制度是有区别的,奴隶制下,奴隶本身不受自己支配,把奴隶买卖之后,得到报酬的是奴隶的主人。 而景国废除奴隶制并不表示就没有人口买卖,人口买卖依旧有合法的途径,只不过变成自己支配。 比如很多大户人家的长工,或者奴仆,他们有的把自己几年,十几年的卖给主人,有的甚至买一辈子,但报酬并不是奴隶主获得,而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监护人。 这就是奴隶制和景国制度的区别,废除奴隶制之后,理论上每个人都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自由,但也正如现代法学者普遍赞同的一样,绝对的自由,只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压迫。 就好比人要是可以自由支配自己,随意买卖自己,那么很多人肯定会把自己卖了,只要对方开价够高。 而废除奴隶制之后的中原帝国就进入这样一个时代,很多人沦为大户人家的长工,奴仆,并不是他们的奴隶主把他们卖了,而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监护人把他们卖了。 不过比起奴隶制,至少卖他们收益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自己或者监护人。 这就是辽国、金国、草原诸部和中原王朝的区别,在金国,草原等地,很多努力只是主人的财物,所以当听到魏朝仁说行景国制度,废除奴隶制的时候,百姓们是欢呼雀跃,作为战败方的一些契丹人奴隶主也不敢说什么。 虽然自由更进一步,只是此时百姓们都太高看自己,不明白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人要是没有约束,自己卖自己也一点不会手下留情。 几代人后,这种自由就会慢慢招致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压迫。 当然,对于当下的燕山府百姓,是值得庆幸的,这比辽国的奴隶制要好百倍。 所有人心都迅速倒向魏朝仁这边,甚至很多民众自发帮助军队修缮城墙,搭建大营,魏朝仁也十分领情,他在秋天就下令军队帮助百姓秋收,军队出去干活,吃的确实军粮,更是大得民心。 整个燕山府上下,军民齐心,加上大量商人的涌入,带来各种商品,稳定百姓战后日常生活,大战之后的燕山府及其周边地区,一下被盘活了。 对抵御金国,魏朝仁也信心十足起来。 千百年来,行军打仗有一个默认的规矩,那就是破城之后,允许士兵劫掠三日,像关北军这样不劫掠不说,还帮助百姓,自然大得民心。 ...... 昏黄烛火下,魏朝仁看着晋王给他寄来的书信,旁边坐着朝廷派出的使臣,此人乃鸿胪寺官吏,叫孙鹤,奉命出使金国,同时带来晋王给他的书信。 书信中,晋王一再强调两个字,“忍耐”! 这让刚刚信心大增的魏朝仁十分不解,晋王不止吩咐兵马不得太靠近山海关,还说金人来犯,击退就可,不要追击过山海关。 甚至说了在外交辞令上可以让步的话。 “此乃国家颜面,一国之本,王爷怎可.....” 孙鹤笑道:“大人似乎不理解。” 魏朝仁尴尬一笑:“只是觉得王爷此举,老夫实在有些不解,燕山府金城汤池,金人不可能攻进来,再者王爷大军新胜,我景国兵锋正盛,也不惧金国,为何......为何要对金国示弱呢?” “如果使者大人知道,请明示老夫,老夫实在愚昧。” 孙鹤连忙拱手:“将军言重了,在下其实也不知王爷心中所想,也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只是奉命出使金国,并且按照王爷吩咐,与金国交好,必要时候可以示弱以求和,姿态不可太高。” “这……” “在下也不太懂晋王心思,但如今朝中军要大事都是晋王决断。”孙鹤道。 “下官在晋王手下做事已过一年有余,所以对晋王颇有了解。王爷少年老成,做事总是深思熟虑的,特别姿事体大,王爷肯定是琢磨思虑过的,这点下官敢保证。”孙鹤认真的说。 “所以希望将军相信王爷,认真执行,想必不久将军就能明白王爷用意。” 魏朝仁想了一下,慢慢点头。“使者大人说得有理,王爷总是比我等等想深远。” …… 孙鹤临走,魏朝仁到城外送他,还拍精兵百人,护送其北上,说是不能弱了景国威风。 孙鹤领情,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晋王召魏兴平入京,是为给关北军配备火器,晋王已经准备五千支火枪,三十门火炮给关北军,年后就会让魏兴平运送北上,此时他的儿子和众多士兵正在新军大营接受火器使用的训练。 魏朝仁听后大喜过望,同时也松了口气,心中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愧对晋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晋王救他性命在先,随后有让他接管燕山府,使其得获大功,如今又准备送关北军火器,结果他却想着晋王想以自己的儿子为质,实在惭愧难当,也欠晋王太多。 心中也默默下定决心,无卵晋王有何命令,关北军都必须全力执行。 六百五十四、相遇 六百五十五,命运的邂逅 庞大的部队在草原上是个大目标,不被发现也是难的,金军前锋有六营人马,三千多人,为了追击都是骑兵,所以很快,对方就发现了他们 鞑靼人,是中原和其它南方地区对漠北草原上的各部人的统称,白鞑靼指突厥人,黄鞑靼指蒙古人。 完颜宗弼发现大量鞑靼骑兵的时候,就明白是乞颜部,克烈部的人到了,而他们这么多人马,对方也很快发现了他们。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不过大部依旧没动,还在远处清点战利品。 “见过大国将军,我们是乞颜部特木镇可汗部下,奉大国命令,正在讨伐塔塔尔人。” 对方说一口略有别扭的女真话。 完颜宗弼点头:“辛苦你们了,我代表大金国皇帝,谢谢你们可汗铁木真,希望你替我转达。” “大国天言,我会告诉可汗的。”使者手放在胸前行礼。 “嗯,跟我说说这次战况,你们有多少人?” “我们是前锋千户哲别将军的部下,一共五百二十多人,今天正午遇上塔塔尔人,他们又疲惫又饥渴,应该已经逃了一夜,将军带我们直接冲杀,将他们击溃,剩下的塔塔尔人向北逃走了。”使者道。 “将军说这都是大国天军的功劳,让敌人疲惫不堪,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击败他们。” 完颜宗弼对他的吹捧没有评价,心底十分惊讶,他对塔塔尔人的部落有了解,之前很多小部落叛逃,但最终和他们的对峙的时候,对岸还有超过万数的人。 除去老弱病残,能打仗的少说也有数千人,可这乞颜部的前锋,只带了五百多人,就敢和他们交手,而且看战场情况看,他们还大获全胜了。 虽然塔塔尔人逃命一夜,又累又饿是真,但这样以少胜多,敢于出击的前锋肯定不是庸人。“我想见见你们将军可以吗。”完颜宗弼道。 信使犹豫了一下,完颜宗弼道:“我以金国王爷的名义保证,绝不伤害他。” 信使这才点头,回去传话,金国对鞑靼人实行的减丁政策,让漠北草原上的诸部对金人及其不信任,同时抱有敌意。 完颜宗弼总觉得这个叫哲别的乞颜部千户不简单,五百人敢对万余人的塔塔尔部发起进攻,还能取胜,哪怕塔塔尔人疲敝不堪也十分不寻常,所谓人过一万,无边无垠。 他非常清楚一万人是个什么概念,普通人光是见着,估计腿都吓软了,除非有同伙壮胆,而五百多人就敢打一万多人的队伍,更是闻所未闻。 当初从辽东来的时候,他们却时有三千多人,击溃两万余辽军的战斗,但他们是三千多人,阵仗摆开,足足二三里地,左右都是自己人,对方想要包抄他们几乎不可能。 可他们五百多人,塔塔尔人随便就把他们包围,结果却是塔塔尔人大溃,看地上尸体,至少战死千人以上。 虽未见过程,但光如此战绩,就不是运气之类的东西能解释得了的。 完颜宗弼心中起了杀心! 他们之所以对鞑靼人实行减丁政策,就是怕控制不了草原上的势力,如今又出了一员这样的悍将,以后怕会成为大金的威胁。 此时他们有三千精锐,对方只有五百余人,才经过一场酣战,如果等他过来见面,趁机杀了他,对法也无法如何,而且他只是个小小前锋,自己完全有各种理由能够向乞颜部可汗交代......... 可......可这样做太不厚道,乞颜部本就是为他们而向塔塔尔人开战的,再者他身为金国大将,不再战场上取胜,却靠这阴谋诡计害人,完颜宗弼自己都感觉不耻。 他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不断斗争........ 很快,对面过来十余骑,饶开战场上的骑兵,向着这边过来。 来着穿着的都是请便皮甲,少有皮甲,人人带弓刀马枪,为首的将领骨架宽阔,手臂很长,上背着一把大弓。 对方在离他六七步的地方停马,然后行礼说话,旁边的人连忙翻译过来。 “乞颜部千户哲别,见过大国王爷。” 完颜宗弼心中还在犹豫不决,要不要趁机杀了面前的哲别,“能给我说一说你是如何打败塔塔尔人吗。” 翻译之后,对方开始回答。 “我和手下八百多兄弟从五天前开始就奉命在这一片巡逻,防止塔塔尔人西逃,今天中午,塔塔尔人果然从这经过,不过我发现他们人困马乏,就假装败退吸引他们往西面山坡上跑,等他们的马累得跑不动,就折返击败他们。” “剩下的塔塔尔人呢?” “向北面逃窜了,不过王爷不用去追了,王汗的部队就在北面,很快塔塔尔人就会撞上。”哲别道。 完颜宗弼点点头,然后试探性的问,“你不怕本王吗。” 哲别摇摇头:“当然不怕,上国大王是军人,本将军也是,再者我们奉上国之命讨伐塔塔尔人,取得大胜,大王这样是非分明的人应该会嘉奖我们,我为什么要怕。” 完颜宗弼听完翻译大笑起来:“哈哈哈,好气魄,好胆识,虽然没追上那些叛徒,本王心中不快,但能认识你这样的人,这趟也没有白跑。 你说得不错,本王是该嘉奖你,只不过这次追击叛军,身上没有带什么好东西,但有一样。”他说着解下腰间的宝剑,让亲信递送过去。 众人都惊了,因为很多人都明白这把剑的意义。 “此剑是景国晋王当初送给我侄女的宝剑,她又转赠给我,保佑我在外征战平安,真正的削铁如泥,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夏国镔铁宝剑与之相比也不堪一击。 我知道你使不惯剑,但汉人有句俗语,叫宝剑赠英雄,今天我身无他物,就把这把剑送给你。”完颜宗弼道。 “多谢上国大王。”哲别没有拒绝,接过了完颜宗弼的宝剑。 “回去转告你们可汗,还有王汗,诸多部落首领,等战事结束,本王在阴山北面设宴,封赏所有此次讨伐叛逆有功之人。”完颜宗弼道,他明白如此才能彰显金国作为宗主国的威严。 哲别点头,再次谢过他的奖赏,随后转身告辞。 “王爷,为什么不杀他,他说得有道理吗?”身边的亲兵不解的问。 完颜宗弼叹口气,“想我这种打了一辈子仗的人,心最刚硬,也最柔软,他说的话碰到我的软处了。 以后的事看子孙们吧,他们如果有本事,草原上多一个哲别,少一个哲别都不怕。他们要是没本事,有一个哲别,没一个哲别,都会遭殃.......” 亲兵听得一脸懵逼,完颜宗弼却调转马头,放弃了追击,剩下的就交给鞑靼人收尾吧。 ........ “王爷,你觉得这哲别很厉害吗?”狄至看着战报,永明郡主为他们送来茶水,这里是他给狄至买的大宅,春节过后,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狄至将在这迎娶康亲王家的永明郡主。 如今狄至伤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只是需要人搀扶,所以李星洲就来找他。 “你想想,如果遇上这种战术风格的敌人,你该如何对付。”李星洲道,很多话他自然不能说。 哲别是第一个攻破金国居庸关的人,哲别也是攻破金国都城上京的人,他败乃蛮部,灭西辽,伐花剌子模,打败钦察人,阿兰人,俄罗斯(那时候那一带的人叫斡罗斯,但为方便理解,以后都写俄罗斯,大家理解一下)诸国联军,一路从东面杀到欧洲。 这样一个人,他不关注都不行,只是此时,他又无法和狄至等人明说哲别的可怕之处。 六百五十六、找一个保护伞 六百五十七、敲诈夏国 六百五十八、北上的路 六百五十九、战端开启 六百六十、往事+贸易网 六百六十一、商部 六百六十二、夏国 六百六十三、演讲 六百六十四、新枪与新战术 六百六十五、借机变革 六百六十六、天翻地覆开元城+夏国又来人了 六百六十七、又一条大鱼+景国剑 六百六十八、讨价谈价 六百六十九、道长们的火药 六百七十、积蓄力量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小楼东风呼啸,吹得人心头舒服。 北方的楼多少有些粗犷,黄棕雕花木栏外,草长莺飞的季节,春风迅急猛烈,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李星洲趴在栏杆上,看着这繁华街景,心有一种令他受用的成就感。 远远就能见许多南方人的面孔,说着南方话,叫卖枇杷,番石榴之类的水果,这些东西以前在京城可难见。 还有许多南方精致的器具玩意,北方的沿河城市的特产,纷纷汇聚开元府来。 整个景国,这两年来就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飞速运转,欣欣向荣,他大力经营两大流域航道无疑是首功。 正想着,身前传来清脆的声音:“你烦不烦......” 李星洲低头,诗语一身翠绿衣裙,面含羞怒,轻轻白他一眼,“我正对账呢,你不要扰我,去找阿娇罢。” 他坏笑,讪讪收回胡作非为的大手,无奈道:“阿娇正帮我写奏折呢。” 李星洲如今正是十九二十岁的年纪,半大小子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加上他如今已经一米八五左右的高大个,天天习武,精力旺盛,诗语受不得他,阿娇也受不了,何芊也过门了,小丫头倒是活泼,不过她天天好奇的跟着秋儿去了。 李星洲叹口气,三个老婆两个忙,还有一个不听话,太惨了。 诗语听他叹气,隐隐不忍,放下手中账目册子,好看的脸颊透出红晕,“你便是想,那也是晚上的事,不准你伤风败俗。” 他把手放在诗语腰间,轻轻抱着她,也不乱动了,这里是听雨楼的后院小楼,是办公的地方,各地收集的情报再此处汇总,外人是进不来的。 随着春风之后天气逐渐转暖,景国国内繁花似锦,一副盛世景象,而夏国内战却如火如荼,双方接二连三派出使节到开元求助,鸿胪寺在他示意之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边都说好话,两边都高价卖军械,既能处理换装后的淘汰装备,还能大赚一笔。 双方也打得更加起劲了,把景国当做能拯救他们于水火的一方,时时派遣使者讨好。 这是夏国上层的最大谬误了,想着依仗外国之力来巩固自己统治地位,双方还有共同利益的时候自然是好,他愿买景国愿卖,等到双方没有共用利益或者有利益冲突时....... 夏国如今君主远比不上他们的开国两代明君,夏国开国皇帝和他的父亲夏王算非常有远见,早早就把夏国之后几十年要走的路都看好铺好,四方圆滑应对的同时,自立自强,最终称帝。 而如今的李继远比不上他祖辈,这点鼠目寸光,夏国是撑不下去的,再让他们自己打几年,之后新军舰队顺大河北上,则西北可定。 这是李星洲长远的计划。 ........ 当今最大的事在于新军改制,改制并不是简单的换个名称,而是彻底改变军队阻止形势,以发挥新武器的最大作战效能。 此事需要王府,兵部、枢密院、军器监、吏部等各部协调,这其中必然有诸多扯皮,相互推诿,好在天时地利人和,说得就是李星洲这种情况。 他作为皇储板上定钉,权力交替,很多人急于讨好新权力核心,新军之事是他力主人尽皆知,所以大家都想接着此事讨好他这个新主,做事别说推诿,抢着干还来不及,因为大大加速新军改制的事,让事情进度十分迅速。 这是好事,也是大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矣,人员变动很大,各方面都要协调,这些日子他都在忙碌此事。 另外,新的后装枪,后装炮,正式由枢密院下公文,由枢密院李星洲正式命名为04式步枪,和04式野战炮。 本意以总设计师赵四的名字命名,不过要是叫“赵四式”总觉得不顺口,就叫零四式。 不过意料之中的是,新枪炮有了质的提升,但同样因为新火器加工更加精细,工艺更好,生产难度加大,速度也比老式火器慢得多,一时难以满足新军装备。 这就好比二战螺旋桨飞机和现代喷气隐身战机,二战时螺旋桨飞机可以几十万架的生产,但发展到现代,最好的战斗机产量仅仅数以百计,战斗力下降了吗?肯定没有。 是质量与数量之间的新平衡。 新一代火器和老火器就是这个道理,如此一来就必须取舍了,因为完全换装可能要是明年之事,而缓冲只有两年左右,新军训练不能停。 于是他下令,新不04式步枪优先换装新军陆军的四个师,而新04式后装火炮优先换装新军海军的一个师。 他和狄至,严申,魏雨白,岑林,刘季等人仔细商议过此事。 最终综合众人意见,新式火炮优先列传海军第一师,而新式步枪优先装备陆军四个师。 此举经过深思熟虑,思虑各家之言,对于海军来说,换装后装炮,战斗力是质的飞跃加质的飞跃。 第一次飞,是火炮本身性能提升,第二次则是对于装填方式,前装火炮在船上射击时炮口需伸出射击孔,然后利用发射后坐力退回船舱,再重新填装,整个过程繁琐麻烦,还会大大影响火炮射击精度。 海上本来就风浪颠簸,射击精度低,再加前装炮的种种限制,海战几乎要接舷才能发挥战斗力。 而换装后装炮后,就可以真正的吊打任何海上舰船,高精度家后装,完全能够在好几里的距离上打击对方的船,海上不同陆地,步兵过不了,这个时代可没有任何船能隔着几里对王府的船造成威胁,只能单方面挨打。 而步枪对于海战来说反而帮助不大,敌人少有机会接舷到五十米之内。 但陆军战斗,地方士兵密集,步枪就成主要火力。 所以04步枪优先从陆军换装,而04炮优先装备海军。 按重新评估后的生产速度,全部换装可能需要三到四年左右,之前他的估计太过乐观。 不过李星洲可以等,他还年轻,有时间。 随着皇上首肯,枢密院一声令下,帝国的战争机器也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江州一带,李星洲为枢密使,下令宁江路,关北路,太原府等地开始修缮官道,缓缓筹备大军粮食。 王府大船,也顺着水道,开始以做生意的名义,悄悄从南方买进粮食运往北方各大营储存。 全国上下,正被缓慢调度起来。 本来他还担心会不会动作太大,让金国察觉警惕,结果魏朝仁来了折子,说金人有意越过山海关进军燕山府。 李星洲让他死守,同时让同时也放心不少,同时将从宁江府到关北到燕山府所有军事调动权都交给魏朝仁,只有一个要求,让他守住燕山府,不用主动出击。 太行山另一边,杨文广已联系上大同府一带活动的由于汉人为主体夹杂契丹人,羌人组成的抗金义军,其首领叫辛先生,具体名字不知道,因为在敌占区,时刻要小心翼翼,哪怕这边线人说自己是杨文广手下,对方还是小心,并不透露全名。 李星洲没太在意那些,心中很高兴,亲自给杨文广写信,嘱咐他与义军联系一定要小心谨慎,以防好心害人,同时上书请皇上加封他。 皇上听后也很高兴,亲自封其为怀化将军。 诸多事务缓慢进行,整个景国繁荣盛况下,正缓缓继续力量,只为数年后一举击溃北方强敌,收回失去数百年的北方诸地,辽东地区。 ........ 事情本来一片大好,晚上又和新嫁入王府的何芊**一番,春风得意,可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王府厨房院里的公鸡才打鸣,李星洲便被丫鬟匆匆叫醒。 严昆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六百七十一、山河、铁血 六百七十,石墨危机 六百七十一,追忆,决心 沉默中,两人都无言了,世上没有如果,而且会想这些如果的,也只有耶律大石这样活着且尚有良心之人才能去想。 自古以来打仗死人都是难以避免的。 古代国家远没有后世那样的凝聚力,限制于交通通信技术等,国家很多时候是松散组织,也没有那么多钱给卖命的士兵,士兵拼命之后抢掠几乎成为默认规矩,只要不太过分,将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也真是饿死也不抢百姓的岳家军才会那样异类,才会被百姓爱戴。 但像屠城杀十几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样的是,有良知之人依旧是不耻的,但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辽王不必如此,你也尽力了。”李星洲安慰他:“再说天下每年冤死的人何止十万,这事实属运气,不是你的错。 你在南方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辽王,燕山府早落入我景国手中,第一战十万大军败在辽王手中不冤,如果你在北线,如今形势未可知。” “晋王是嘲笑老夫吗。”耶律大石自嘲。 “不,实话实说罢,战场上我们可以你死我活,但无非各自为主罢了,如今辽国已亡,辽王何必放不下呢。 辽王正值壮年,难道就甘心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他话说得很直白。 耶律大石没接话,只自顾自喝了口茶,然后说:“王爷不是第一次说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表态。” 李星洲不急,耐心的端起茶杯看向北方澄澈天空,“现在天下的局势,夏国正在内乱,内耗严重,再让他们打个三五年,我有把握将河套之地,一直到玉门关故地收复,打通与西域的通道,到时候宏图大业可期。” 河套地区,简单的可以理解为黄河“几”子形里被几字圈进去的地区,那里水草丰美,是中国几大重要马厂之一,。 当初汉朝能与匈奴抗衡,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卫青夺回了河套地区,让汉朝在经济上多了一个河套平原,战马产量大大增加,在地缘上有一个灵活的可东可西,可以随意出击草原的战略要地。 而如今景国没有河套地区,要出击草原就十分困难,东面的路线都是固定的,有山川阻隔,要想北上,这边一动,人家就大概知道大军能走哪条路,设伏,设关隘轻而易举,因为没有选择。 所以没有河套地区的中原王朝往往只能以守为主,即便你有钱有粮也没办法。 有无河套这也成为一个中原王朝的晴雨表,历史上强大的王朝,必然控制这一地区,而后战略上就主动,对北方,西北地区呈现强有力的压制和控制。 李星洲一直惦记着呢。 攻金国是为上京的石墨,辽东马场,那夏国就是为和河套地区,河西走廊。 “再说金国,完颜乌骨乃确实一代雄主,但如今他不在了,新君或许有锐气,但操之过急,年纪太轻,不够稳重,辽王也跟我交过手,你认为我能击败他吗。” “呵,好像王爷不年轻一般。”耶律大石笑道。 李星洲一愣,随即尴尬了,他也才二十的年纪的,他倒是忘了。 耶律大石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即道:“败在王爷手中我心服口服,你设计得厉害,对火枪的能力发挥很好,谁也没想过战还可以这么打,王爷真是天才,但......遇上金军可不一定能赢。” “为什么呢?”他好奇的问。 耶律大石放下茶杯:“火器很厉害,但比不上人心里的狠,金军要是狠起来,不要命跟你拼命,你的火器也没用,女真人就是这么一路杀过来的。 再者你的火器有很多不方便之处,威力惊人却很慢,而且怕水,阴雨天气就不能打,燕山府之战打得出其不意,所以取得那样的结果。 如果我事先知道这些,就会派轻骑袭扰,不与你正面决战,一直拖到阴雨天就大举袭营。 现在金人肯定知道你用的火器,燕山府大战那么多人看着,派探子打听,找见过人问都行,肯定了解得差不多。所以也会有更多的方法对付新军的方法,贸然出击很可能吃大亏。” 耶律大石接着道:“王爷跟我说你的宏图大愿也没用,我意已决,辽国国祚断绝,我不想在掺和。” “可辽国皇族耶律氏也是前朝加封的封臣,可算一家人。”李星洲道,他耍了个心眼,要是能这么说,夏国,交趾,辽国开国先祖都能算前朝封的封疆大吏了,可他们心里都是不承认景国正统的,像辽国更是一直想取代中原成为正统。 “王爷不必诓我,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往事,再说中原不是有句老话,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而且景国不是前朝,我直言不讳的说,比起前朝可差多了!” 耶律大石的话说得过分了,说完他也连忙端起茶杯掩饰一下激动和失态,这种话谁都会生气,提前朝本就是忌讳。 但李星洲也戳中他心中的痛点,正如李星洲所言,耶律皇族先祖确实是前朝封臣。 耶律皇族一直对前朝推崇,所以很多制度,建筑风格,甚至习俗都学习了,认为他们才是正统。结果景国这个远比不上前朝的小国,居然敢自称正统,还和大辽做对。 耶律大石其实在心中一直很看不起景国这个自诩中原正统的王朝,他们往南没有交趾,没有控制大理,白夷。 西北吐蕃诸部,西北河西走廊,河套之地,玉门关外西域诸国(大约现在新疆地区外加几个斯坦国,汉唐时在此设立西域都护府)早失去控制数百年。 向北,大漠草原南端各部,辽东地区全都不再臣服。 景国根本不是前朝,所以耶律皇族从未将之放在眼里,太祖皇帝也才登基为皇帝。 可结果没想到,他们辽国亡国,居然也是拜景国这样一个小国所赐,虽有主要原因是金国,可最终攻破幽州,俘虏他们辽国最后一个皇帝的还是景国。 人在屋檐下,本来不得不低头,耶律大石却一不小心将那些愤懑和不甘表现出来。 他心里其实也有害怕的,眼前的晋王令他心情复杂,他不过二十岁年纪,手里的血多得能吓人发抖,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 出乎耶律大石意料的是李星洲并没有生气,也没法生气,反而笑:“不错,你说的有理,和前朝相比景国只是个小国。 其实几百年过去,景国人甚至都难以想象,那写在史书上的中原王朝,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景国确实难以想象,掌控河套,河西、辽东、半岛等等要地,控制西域诸国(这里西域指今新疆地区外加新疆西面的那些斯坦国),远处发生战事,直接派官员征募当地国家军队打仗,隔着万里之遥也派兵灭国的中原王朝该是什么样子。在这个时代,人们是像也不敢想这样的事的。 因为要做到那些,并不是一个皇上有能力就行,天下氛围,民心,加之众多人才才能造就如此盛世,如今的景国人对那样的恢弘图景梦里也没有。 如今的人们也没法想象曾经汉朝使者处理事情的办法,直接带十来人去抢掠汉朝商队的国家问罪,宴会上把国王一刀砍了,然后说一句“汉军将至,勿动,动则灭国”,众多贵族大臣谁也不违抗,事情就这样摆平了。 那样的国威无法想象,或者说几百年来没人敢想了,那是一个时代的精魂荟萃,这样一看,他也明白耶律大石为何不愿臣服景国了,直白的说他看不起景国。 不过他似乎也有不甘心,否则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耶律一族祖上是前朝封出去的封疆大吏,在他们的居住地曾设松漠都督府。 后来中原战火纷飞,景国还没立国的时候,辽太祖曾在草原上按照中原风格建立城墩收留中原逃难北上的百姓和文人。获得大量人口的同时也带去人才,各种制度,习惯尽量仿照前朝,辽国就此慢慢壮大,足见他们对前朝的推崇,辽国仇视景国也有这个原因。 对于耶律大石的惊讶,李星洲没答复,而是认真的说:“追忆往昔自然容易,可我们必须活在当下,很多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呢,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让我去一步步走,与我同行未必是什么丢脸的事。” 见他洒脱豁达,耶律大石感慨:“王爷小小年纪,如此好心胸,耶律惇要是有你一半,我大辽不止于此......” 随后就不多说了,李星洲也没逼着问,给他点时间,不能把这个话题逼到死路上。 ....... 慢慢的,人陆陆续续来了,新军中的年轻一带主要将领,然后是朝中重要的几个谋臣,最后是冢道虞。 冢道虞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出门迎他,他如今虽然是闲赋在家,但人人敬重,特别是这几年过来打的败仗多了,让众人更加明白当初冢道虞有多厉害。 王府里风光正好,李星洲摆设圆桌,地图,沙盘,供着茶酒,大家坐而论道,各抒己见,目标只有一个,金国。 从燕山府直到上京(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林东镇南),还有广阔的辽东! 众人讨论激烈,慢慢也忘了辈分争论起来,李星洲目光灼灼,心中有一把火在缓缓燃着...... 六百七十二、举国之战 六百七十三、折家军 白天说了一天,各抒己见,李星洲都挑重要的记下来,晚上又自己口述,让阿娇写下来。 烛火摇曳,窗外夜风呼啸,小屋里阿娇偏着小脑袋认真动着手腕,用娟秀字迹记录。 外屋,诗语正对账,何芊才嫁过来,为了给众人留个好印象,耐着性子帮诗语对账,不过一张小脸皱得都快可以挂水壶了。 诗语好笑的支她去泡茶,她才如蒙大赦,她那性子怎么可能对账呢。 嫁到王府后没多久,就喜欢跟着秋儿跑,去后山见识那些新鲜事物,不过她老是碍手碍脚的,还被秋儿嫌弃,跑来找自己诉苦,李星洲好笑,就让她去当监工,反正她也闲不住,但又嘱咐她不准乱插手。 “根据耶律大石所言,金国辽东来州,辰州都适合登陆,来州北上二百里左右是大定府,辰州北上百里左右就是辽阳府,金国东京!当初金太祖就是攻此地起家。 不过来州辰州很可能守卫严密,难以登陆,因为金国也明白其重要,特别是辰州。 再往南百余里是苏州(后改为金州),容易登陆,是偏远之地,但离辽阳太远......” 李星洲不断说着这些信息,阿娇一一记录。 东路军越海作战,最好的情况是突袭打下辽阳城,辽阳是金国东京,也是金太祖起家之地,如果海军能攻下辽东,而西面也开始进攻,两路夹击,胜算会大很多。 当然,登陆战不比陆地作战,有很多事情需要在这两年提前准备,比如了解来州、辰州、苏州的潮汐情况,那一段海岸地质适合登陆。 如今可没两栖战车,气垫船,直升机之类的东西,士兵登陆必须从大船放下小船,然后靠近岸边,还要趟水缓慢走一段,容易被岸上敌人以逸待劳,轻易杀伤,难度很大。 好在海军换装新炮之后,可以在几里之外的海上,全面支援登陆,在步兵靠岸之前打击对方岸上部队,为士兵开路,登陆可能会容易许多。 对于三地地质情况,潮汐周期等,直接问商人就行,景国有大量商人从渤海北上辽东,朝鲜半岛做生意,这些人对当地海况必然了解。 ...... 想到这,他不由皱眉,阿娇见他不说了,也放下笔。 李星洲把她拉起来,自己坐下,然后把她放在腿上,开始想起大军的部署。 景国北方有三支边军,也是整个景国最能打的军队,因为他们常年与辽国,夏国作战。 其中两只李星洲都有接触,东面真定府,河间府之间的关北军,太原府一带的杨家军。 这两支军队和辽国交手多年,常年处在战备状态,绝对比京城禁军能打。 但还有一支他没有打过交道,那就是西北折家军。 其实若说战功,折家军更加威名赫赫,禁军,关北军,杨家军以前在和辽国和夏国交手中可以说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总体来说禁军拉低了杨家军和关北军的整体战绩。 但折家军不同,折家军非常特殊。 一是地理位置,折家军地处西北,常年居住河边五镇之一的府州,西面就是夏国,北面辽国,所以他们不像太原,河间等地,只面对辽国的压力,而是两面受敌。 二是折家祖上是党项人,与夏国王室同族,是从前朝历经几百年的传世大族,一路打过来的,比景国国祚还长。 却因太祖皇帝知遇之恩,加其先祖为永安军节度使,准世代传承,于是为景国戍守西北,世世代代如此。 没有禁军拖后腿,没有朝廷掣肘,加上西北民风彪悍,折家军打起仗来可谓西北无敌铁军。 向西多次挫败夏国,向北连败辽国。 甚至在先皇时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景国中央大军北伐大败,被辽军追着打,折家军在西面得知消息直接北上,越过国境攻击辽国境内要地。 折家军连战连捷,消息传到东面战场,迫使辽军主力匆忙回撤西调,东面景军主力才得以解围。 夹在夏、辽之间的西北之地能够如此安稳,很大一部分都是折家军的功劳。 三是折家军彪悍门风,折家二百多年历史,出过武将八十多人,其中女将占有半数左右,不只是男人能打,而是男男女女都能打。 之所以如此还是民风所致,西北之地可比不富庶中原,大家闺秀是不可能的,当地风俗哪个男人想娶妻子,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必须一路不歇把女方背回家,以表明自己身体健壮。 两家挨得近还好,要是隔十里八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身体弱一点媳妇都娶不到。 正是这样的民风,导致折家军能征善战。 如果历史的车轮没有改变,在一个重文抑武的王朝,折家军的下场也会很惨。 历史上折家军在金国南下包围北宋首都开封时不远几千里,组织能战之兵东进勤王。 当时各方勤王军都在路上,开封久攻不下,重师道说金人不知兵,不该孤军深入,建议死守开封,等各路勤王军到后将六万金军困在河北两镇之间,围而歼之。 建议非常有道理,因为当时金军以骑兵为主,没带攻城器械,一时半会攻不破开封,种师道带来的军队在城外侧翼威胁恐吓,全国各地勤王大军都在路上,眼见就可以把孤军深入的金人围困。 结果在宫里的皇帝和文官们先怂了,派人向金人割地求和,年年上贡,俯首称臣。 当时折家军把能打仗的都带着东进去救皇帝,为了勤王,他们几乎带上所有最能打的精兵。 结果后方一直被折家军打的难受西夏得知这个消息,报复性大举进攻空虚的府州,烧杀抢掠,将折家军根基之地抢掠一空,连折家祖坟也被挖了。 其实对于折家而言,这个结果他们可能是想到的,但还是义无反顾向东勤王,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前方传来消息,皇帝投降了,大宋皇帝割地求和,向金国俯首称臣,年年纳贡。 可想而知那时折家军会是什么心情,他们拼了命东进勤王,连祖宗之地,家族根基都顾不上了,被西夏人糟蹋了,结果才走到一半,你说皇帝投降了! 自此之后,折家军一蹶不振,再无当年威名,也不复拳打西夏,脚踢辽国的雄风。 ....... 这是一支悲剧军队,李星洲之所以会想起来,是因为前几天枢密院受到一封从西北送来的折子,是折家如今家主,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送来的。 他提议朝廷趁着如今夏国内乱,向西进军,夺取夏国沿河的银州。 要打西夏,只靠折家军是不够的,所以他是求朝廷批转,想要南面河中府,延安府等地粮草支援,同时想调用附近州府厢军协助进攻。 他的想法是出于对当地局部态势判断,算是合理,但李星洲目光在全局,此时对西北夏国不宜用兵,朝廷的战略重心在东面。 “噫.....”李星洲一愣,既然夏国内乱,此时不会对沿河重镇产生威胁,为什么不让折家军北上打大同府呢? 这次作战有三个点,太行山以西大同府,太行山以东辽东走廊,渤海湾登陆则目的在辽阳府。 奇袭辽阳府以牵制为主,如果能拿下则更好。山海关一带则由关北军,加新军陆军四个师为主力。 而大同府本来交给杨家军,加义军内应,李兴洲觉得不够保险,如果让折家军也北上,胜算会大很多。 想到这,李星洲觉得这一两年内,找时间要让折惟忠和杨文广一同进京一趟。 六百七十四、迹象 六百七十五、耶律大石心思 六百七十、迫不及待 六百七十一、五百年必出圣人 六百七十二、金国皇后 六百七十八、金军南下 六百七十九、一触即发 夏日风雨交加许多天,天气放晴后燕山府城外道路泥泞,看门的门吏组织官兵用石板填路,让泥泞道路也好行走。 城门外,处灰暗山脚下的稀稀落落树林,到门前残破葱郁的杂草都沾满飞溅的泥土,男女老幼排成长队,有些牵着牛羊,有些推着独轮车,正往城中赶。 “动作快动作快,不要耽搁!”门口官吏不断催促,脸色严厉,时不时推搡人群,神色匆忙,时不时看向远方。 天空云朵密布,远处天空下,几束光芒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就像耀眼利剑,从云宵直刺大地。 魏朝仁站在城头,看着下方人群陆续入城。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山海关那边,有大量押运粮食的民夫汇聚,而且有人出关开始清理大道,路边高过马的树被砍了一遍。 而且山海关后方,炊烟也比往日浓密太多。 身为沙场老将,魏朝仁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虽不能说百战百胜,但经验老到,看生火的炉灶他就能猜到山海关以北的金军大约多少人。 一个月前,金军在山海关大约驻扎了一千多人,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山海关是重要关隘,驻扎这么多人也是合理。 但随后炊烟越来越多,直到今日,他推测金人已经在山海关之后囤积超过一万的部队。 山海关虽然险要,但并不像燕山府,周围地势开阔,周围辐射众多村落,本身就是这一代中心,能养活很多人,是真正大镇,即便常驻万人军队也不成问题。 所以金人的举动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他们在山海关集结军队! 在山海关集结部队,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南下! 所以魏朝仁一面派出斥候在燕山府北面巡逻监视金军动向,同时下令城外村镇百姓,尽可能入城避难。 燕山府比起中原城池更加荒凉,但作为北方重镇,经历过许多战火,城内却有许多适应战争的设计。比如足够宽阔,能在危机时候收纳周围百姓,城脚每隔五十步就挖有茅坑,能让城中聚集大量人口时也不至于臭气熏天,疾疫横行。 有时这些茅坑比十万大军还有用,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庸人带兵怕兵少,老将带兵怕兵孬。 “如果要守住燕山府,人多了反而不好。”魏朝仁道,他的几个副将,还有一身戎装的魏雨白跟随身边。 “人多,粮草补给就麻烦,这么多人聚在一处,还容易闹出瘟病来。”魏朝仁皱眉,但他又无法坐视周边百姓生死而不顾,如果金兵南下,他们还在城外,下场肯定很惨,烧杀抢掠是少不了的。 “王爷说只要守一个月,如果形势不对,他会再派增援。”魏雨白道。 魏朝仁点点头,随后对女儿道:“你带来这一万人老夫从没讲见过,着装也好,武器也罢,你准备怎么安排。” “我们可以在城外扎营侧应。” “只怕太多危险.......”有人道:“如果金军来得太多,恐怕难以应对。” “没事,我们驻扎在城南,如果金军攻城我们可以在外袭扰,如果金军实在太强,抵挡不住,我们就向岐沟关方向退,与兴平和军一处,如果城里人太多,一旦金军是大举南下,我们都被围死在城中才是大麻烦。” 魏朝仁点头:“兴平守住岐沟关我总不太放心,就按你说的部署,不过千万记住,不要和金军硬砰硬,晋王既要我们守,能守住就成了。” 见女儿点头,他心中放心一些,确实城里不能有太多人,而且他也慢慢了解了晋王的野心。 晋王不是想抵御金国,他似乎是想重创金国,越过山海关啊...... 这样的事情要是以前,他连想都不会去想,燕云十六州已经困扰朝廷百余年,他们死了十数万将士,也没收回,更别说什么过山海关。 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有人能一路杀到燕山府,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大半,此人还是救过他命的晋王。 当初听闻晋王夺回燕山府时他也震惊不已,不只是做到百年来没人能做到的事,还以为晋王太过年轻........ 如今慢慢回想过来,之前晋王种种举动,他还有些抵触,因为不相信,以他半生的经验来看不信。 可现在想想,晋王所做的,又有哪些是能以他所知所经历的事去衡量考量的呢? 或许是自己一开始便想错了,晋王不能以常人度之....... 想想他年纪轻轻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心中燃起一丝滚烫的火苗,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荣耀,赞誉,留名青史,谁又不渴望呢,只是更多时候,即便臣子想,安享荣华权势的皇上也不想........ 可如今看晋王行事,观其野心,魏朝仁不由得心中火热起来,遥望远方天空,手紧紧捏着冷硬的城砖,这天下似乎有更多期盼了。 ....... 当雨停之后,天气彻底放晴,燕山城外泥泞大道开始干涸开裂,只留下一些浅浅水洼,路边被踩踏一遍的杂草又顽强生长起来。 北方的斥候开始陆续南下入城,带来的大多不是好消息。 几天后,燕山城北面城头,远远看去已经能见到黑灰群山下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旌旗下晃动。 黑压压的金军已经越过山海关南下了。 先头部队举目望去已经布满城北大道。 当天下午,千余人的金军先锋人马具甲,已到燕山城下。 燕山城头钟鸣不断,人影晃动,军士们紧张布防,不过金人前锋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在城外绕着城池跑了半圈,嘴里哇哇高喊着什么,汉人的士兵们也听不懂。 随后,千余人在在城外大道旁扎营。 当晚,城头气氛紧张,分批换岗哨,魏朝仁亲自到城头看了金人的营地。 第二天正午,金人后续大部队到来,打着众人看不懂的旗帜,但正中帅旗是金黄底色,守军猜出大概是某位完颜氏皇族,更加紧张了。 后续大军步军占多数,密密麻麻在大道两边分列,茂盛的野草地被踩为平地,金军主力少说万人以上,魏朝仁在城头看后说了一个数字,两万五千人。 金军主帅显然是打过仗的人,主力到达后整整一下午,没有着急进攻,也没派人喊话,而是伐取城外树木,在距离城墙四五里,靠近溪流和主道的开阔地上扎营,然后设置拒马,埋锅造饭。 直到下午,才派出能说汉话的使者靠近城墙,喊话让城中守军投降,否则他们将荡平燕山城! 金军士气很高,在城外齐声呐喊,声势震天,确实吓着守军许多将士。 魏朝仁当机立断,下令放箭,将喊话使者射死在城下,表明守城决心,也断了害怕的士兵将领不该有的念想。 金军大怒,前锋骑兵绕城半圈,用他们听不懂的话语大骂,随后金国大军开始就地伐木,制攻城器械。 大战一触即发........ 六百八十、人多的好处 六百八十一、杀招 六百八十二、三公主 六百八十三、这三公主必须安排 六百八十四、唐隆重镇 六百八十五、反击 六百八十六、捷报 六百八十七、萝1莉控 六百八十八、八月初 八月初,眼见要到中秋,王府各处的管事慢慢都回来了,小姑庆安公主也会在中秋佳节回京,今年是他被封皇储第一年,如此大喜皇后也私下吩咐过他,中秋要设大宴,宴请百官和皇亲国戚。 一来笼络关系,二来让众人知晓昭示所有人,三来也算立威,到时皇上也会去。 听皇后的话李星洲也明白,话是皇后把他叫到后宫说的,但肯定有老皇帝的意思,老皇帝是想为他立威啊。 李星洲不得不感慨,如果没有之前的兄弟相残,杀儿子,杀数万投降叛军,老皇帝的所作所为在青史也可称明君了吧。至少冢道虞和自己这个孙儿战功也足以让他胜过大多数历史上的皇帝。 越是接触得多,李星洲越发理解老皇帝那种如履薄冰的艰难,好在如今许多问题都被他结果,老皇帝好过许多。 可平心而论的说,老皇帝做得已经很好了,也是景国数带皇帝中顶尖的那几个。 可惜景国内忧外患已经淤积到一定程度,当初冢道虞出师势如破竹时,后方大族暗中支持裹挟吴王谋逆,坏了大事。 所以老皇帝杀那投降的数万叛军时应该是五味陈杂,气愤,气他谋划数十年的收复燕云十六州大计被搅坏。又无奈,无奈明知吴王作乱背后有一些大族的身影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景国的土地兼并已到一定程度,再发展下去就会尾大不掉,百姓没活路,走向衰落,老皇帝其实是想改的,从他逼得大族裹挟吴王作乱就能看出,但这看不见的巨大阻力比什么辽国,金国更厉害,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 老皇帝之前是绝望了,所以他只想坐观变化,稳稳当当的将江山传下去,可如今却有了些变化。 他似乎把某种期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李星洲最近才发现,所以他会不余余力的为自己铺路,这点意思李星洲看出来了。 为接班人铺路是十分重要的,这方面最大的反例就是曹操,不知道他是太过看重亲情还是真曹植曹丕真的好到值得反复斟酌那么多年。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两派长期内斗,继承人长期不定下,直到最终曹操去世之前,曹丕确立地位,却寸功未立,没有威望和朝中班底,根本无法在他爹死后和那些老臣老将周旋扳手腕。 这点老皇帝就做的非常果决,以前的让太子入朝听政,如今让他掌枢密院,市舶司。 老皇帝大概是清楚的,如果继承人不能早早建立权威,等他撒手人寰,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就有可能进一步趁机削弱皇权。 ....... 秋初,风月正好。 “王越、何昭、包拯、薛芳等人都私下跟朕谈过,想让朕下旨赐婚,让你娶辽国遗公主耶律雅里为妃。”老皇帝一边放下筷子一边说。 今晚李星洲又被传入宫中用膳,皇后也在,其实他们主要是想见一见怀孕的阿娇,所以他把阿娇也带上了,这算个家宴吧。 因为知道阿娇怀孕,桌上的菜肴精致但比较清淡,皇后皇帝年纪大了。 席间皇后一直在和阿娇说话,老皇帝话不多,时不时和他说几句。 “我怎么没听他们说。”李星洲夹了一筷子,稍微不满的说。 “你怪他们,他们敢跟你说么?看你宠家中姬妾那架势,让一个风尘女子替你管家,让你宠爱的女子统兵,让你......让你的情妇为官! 如此无度宠溺,他们怎么敢跟你说,那不是得罪你!”老皇帝语气中有些生气。 “什么情妇?” “就是那中书舍人之女起芳,你莫以为朕在宫中就不知道外面的事,哼。” “谣传,都是谣传!”李星洲连忙狡辩,要是老皇帝知道奏折是阿娇帮他代笔,那岂不是要气死。 “这等小事朕不想管,也不会管。”皇上说着语气逐渐硬起来:“但那个耶律雅里,你必须娶! 她是辽国正统,耶律惇已病逝,其妹耶律雅里就是仅有辽皇室正统血脉。 你放心,娶她之后若不喜欢,完全不必理会就是。你娶了她,对我景国十分有利,一下就能多出许多名义,在北方也会更得人心。” 老皇帝不容置疑的道,随即接着说,“这也与你心心念念的伐金有利。” “是。”李星洲没有反对。 耶律雅里,那个女孩他心中其实印象不错,经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苦难,这样的年纪,要是寻常人只怕很难活下来吧。 不过要说长相,其实他没太注意过,大约记得比较俏丽吧,契丹人的女孩也更加活泼一些,马术很厉害。 因为她每次来王府和李星洲话不多,却和何芊谈得来,两人喜欢到后山去骑马,据何芊晚上跟他说过,耶律雅里的马术好得惊人,到底多惊人他没仔细听,注意力都在其它事上。 或许什么时候跟她聊聊吧。 明天是新军海军第一师第一次海上训练归来的日子,李星洲准备去港口亲自迎接狄至他们,所以就没在宫中久留。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李他问幸福靠在她肩膀上的阿娇:“我是不是特别花心?” “啊?”阿娇微微抬头,好看的娇美容颜上写满不解,还带有一丝母性的光辉,更加诱人了。 “我有了诗语,你,何芊,将来还有秋儿、月儿,结果还不满足,还要娶契丹公主。”李星洲扶额,他都感觉自己在事业做大的同时也变成了种马。 “这有什么?”阿娇不解的抱住他手臂:“我爷爷还有十多房妾氏呢,殿下以后还会有三宫六院呢。” “哈!”李星洲眼睛瞪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德公那看起来老正经的家伙有这么多小妾,不过想想又觉得自然了,德公那种地位的人没有才怪,加上妾地位低下,他见不到也正常。 随即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太以后世观念来衡量,别的不说,这个时代的铁木真光是有记载的后妃就有四十多,还有许多没记载地位更低的,加起来大约有好几百。 像曹操,光是记录在案的老婆就有十几个,还有一大堆没有记载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将弱肉强食诠释得很好,只要有权势,大量的资源会汇聚,女人自然也少不了,像他这样的皇储,将来又成皇帝,几百人也算正常,怪不来大多数皇帝都短命,这生活能长命才怪....... ...... 八月初,新军海军第一次出海训练归来,李星洲亲自到港口迎接他们,并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士气大振,众多海军士兵纷纷表示愿为他赴死。 八月初,给夏国的国书也送出了,要求他们归还唐隆重镇,否则景国就出兵取回,同时断绝与李继一派的生意往来。 八月初,李星洲等候已久的太原知府杨文广,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终于到达京城。 八月初,何煦带回第二批与铁木真交易当热蒙古马八千匹,还有一万二千匹在路上,这样大规模的马匹交易景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八月初......胡天八月即飞雪,天气转冷,燕山府安全了,金国今年的南下作战失利,全数退回山海关以北。但战争不是一天开始,也不会一天就停下,这只是今年,明年后年金人肯定会继续南下。 ...... 六百八十九、杨,折两家 八月初四,杨业和折惟忠入京。 第二天在京城安顿下来之后,两人都匆匆去王府见他。 皇上暂时没有见他们,只安排住在驿馆,如今京中形势两人稍微一打听就明白,应该先拜会皇孙。 李星洲听他们来十分高兴,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枢密院上直,连忙放下手中公务,骑着眉雪往家里赶。 等到王府外巷道,已见两辆马车停在那,上面挂着“杨”字和“折”字的牌子。 李星洲下马,府中下人匆匆迎来,几个拉着眉雪去喂水吃草,严孤上前:“王爷,折大人和杨大人正安排在正堂等候,还带来一些礼品,我收到侧厅去了。” 他点头,随后匆匆向正堂走去,才进院子,里面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拱手作揖,“太原知府杨文广见过殿下。” “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见过殿下。” 李星洲连忙托住,让他们不用多礼,随意落座。 两人年纪差不多,杨文广虽然粗犷一些,但一看还是中原汉人样貌,但折惟忠却不同。 他面部很长,鼻梁比较高一些,眼窝比寻常人更深些,食材高大,肩骨很宽,但并不那么壮硕。 这是党项人羌族的特征,其实党项人并非是某一特定民族的代称,而是一个团体,他们是羌人,溪人,吐蕃人,汉人,契丹人等的糅合族群。 最初生活在河西走廊中部和青藏高原西部的人,但在数百年前不愿臣服于青藏高原上逐渐壮大的吐蕃势力随后东迁,慢慢团结起来对抗周围势力,形成党项人的团体。 而因为他们的团结善战也慢慢控制河套地区,河西走廊等大片区域,成为十分强大的一方割据势力。 等到景国建国之时,党项内部有分歧。 以折惟忠的祖上为首的一派归顺朝廷,向东迁移,被封永安军节度使,并且可以世代世袭。 另外一派则以李继祖上为首,拒绝归顺朝廷,占据河套和河西部分区域,最终建立夏国。 党项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真的能打。 向西选择独立的一股能打,向东归顺中原的一股也十分能打。 历史上小小西夏夹在大宋和辽国之间,起初人们都觉得这西夏完蛋了,结果小小的西夏拳打大宋,脚踢辽国。 在对辽和对宋战争中都基本取得胜利,庞大的辽国和宋国也拿它没办法,只好要个面子,你称臣,我们送你点东西,事情就了了吧。 于是西夏在宋辽夹击之中生存下来,还立了强大的西夏国。 而向东的这支折家军也十分能打,常年抵抗西夏,抵御辽国,有时还要杀到辽国境内围魏救赵,凶悍得在西北无人不知无人部晓。 这也正是李星洲急着见折惟忠的原因,事关国战略。 李星洲很随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刚刚走得太急,口正干,随后问了几句路上如何,在京城是否习惯之类的客套话,两人恭敬应答。 他便直入主题:“呵呵,我说的不是客套话,是真问二位将军在京城住得是否舒心,有何问题。 我这次不远千里召两位入京有事要商谈,不想让琐事搅扰两位。现在你们不说我就当没有,往后若有来王府找我就行。” “多谢王爷!”面对这样的关怀,两人神色动容,连忙作揖,外将在京城必须小心翼翼,没想皇太孙却如此坦诚呵护的待他们。 李星洲又喝一口茶问杨文广,“与义军联系进行得如何。” 杨文广放下茶杯,拱手报道:“殿下,已多次联系,也见了那首领辛先生,此人是个文士,他说义军有数万之众,平日耕种劳作与平民无异,他们大多有亲人死在金人刀下,想要复仇,只是苦于没有手中没有兵器,不敢和金人动手。” 李星洲点头,金人那次在大同府的屠城果然埋下祸根,“那他们有办法打开城门么?”他接着问,心中也紧张起来,能不能打开城门可是天差地别的。 杨文广笑起来:“殿下,这也正是臣想告诉你的好消息! 辛先生说他们在城中有人好几个汉人官吏可为内应,能打开城门。” 李星洲大喜,如果真能打开城门,那么西线战事轻松太多,不过他心没那么大,随即就问:“那辛先生如何,信得过吗?” 杨文广想了一下:“据臣多次交往与观察,此人可信,他祖上是河间府的人,后来被契丹人掳走,又在辽国做官。 随后金伐辽,又因有才学被逼出仕金国,其实心中早想回归中原王朝,只是之前找不到路子,景国伐辽连年无果,他们也无办法。 这样的人在北方还有许多,以前没有机会,如今不同...... 殿下英明神武,武功威慑四方,亲征伐灭辽国,燕山府大将魏朝仁今年又挫金国兵锋,许多思归的忠义之士又看到了希望,所以纷纷想办法走路子,也盼着殿下对金国用兵啊!” 李星洲明白过来,如今他一路打过来,不知不觉也成了人们眼中的战神和希望了。 “这是好事,可以多联络,但肯定也会鱼龙混杂,金人眼不瞎,所以杨将军要小心。”李星洲关心的说,杨文广不能出事,他出事了北方要乱。 “多下殿下关怀!”杨文广神色激动。 “杨将军家中有几子?”李星洲突然又问。 “有五子。”杨文广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李星洲脸色严肃起来:“杨将军,本来你的家事我不想多管,但杨家是朝廷股肱,世代戍守北方,杨家后人也流着皇家的血(杨文广爷爷辈的时朝廷下嫁过一个郡主到杨家),如果不管,皇上不安心,我不安心,朝廷也不安心。” “殿下,有何事尽管向臣吩咐,臣莫不从命!”杨文广疑惑,紧张拱手。 “杨将军,你那长子杨虎,上次若非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早与童冠一起被杀。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以后不能用他了,若传衣钵,换个儿子吧。”李星洲直接的说。 他不想这么无情,可没时间磨磨唧唧,杨虎确实是令他不安的一颗钉子,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杨文广却有这么一个长子。 杨文广表情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谨听殿下教诲。” “此事不好开口,但卑劣之事杨虎已经做了,事实不容辩驳,杨大人也想开些,你还有四个儿子呢。” “是,臣听从殿下教诲。”杨文广拱手。 “不是教诲,是命令。”李星洲道:“若说教诲,我这点本事远比不上杨大人边关征战几十年的经验,所以也不想因一个败类把你们杨家毁了。” “臣.....遵命!”杨文广咬牙点头,似乎也下决心了。 李星洲点头,他知道杨家和折家关系很好,还通过婚姻,随后让人换了茶水:“这次找你们进京最大的事还是希望你们两家能联手,以义军为内应,攻取大同府!” 六百九十、夏国的无奈 六百九十一、名动草原 六百九十二、起芳回京(上) 六百九十三、起芳回京(下) 六百九十三、交锋 六百九十四、心里有数 六百九十五、中秋后的布局 六百九十六、金国的困局 六百九十七、尽在“掌握” 蒲察伶静静听着这些小宫女太监说起宫里内外的是。 蒲察家是女真大族中最有威望,最懂汉文化的,所以金国建立之后,太祖自然而然将建宫中规矩,建宫定都,齐配宫女太监等事交给他们蒲察家。 也因此宫中许多下人都是他们蒲察家的人,或是他们家找来的人,蒲察伶这个皇后在宫中才手眼通天,宫廷上下内外之事她大多知道。 不过她也只是身居后宫的皇后,对朝堂外的事影响有限,但如今燕山府一败,不只是她,许多人都觉得景国就是压在大金国头上的一片阴云。 虽然朝堂中,后宫,乃至民间都在说汉人温顺,没有血性,不敢北伐的,能找出许多理由,言辞凿凿,就连皇上也时不时这么说,可蒲察伶心底却是明白的,他们怕了...... 许多女真贵族已经往辽东搬,一些在朝为官的大员则将家中子嗣悄悄送往辽东,就连他的父亲也把弟弟送回辽阳。 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景国已经完全不同了,原因有很多,但最大的问题绝对是出在那个皇太孙身上,关于他的传言到处都是,但无疑自从他插手景**政之后,景国变得越来越爱打仗,越来越会打仗。 蒲察伶皱眉,按理来说他应该只是个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年轻人而已....... 这么一想,她对此人更加好奇起来,年纪轻轻,这几年突然声名大噪,整个大金国都在他阴影笼罩之下。 据说他曾与太祖回过面,太祖还曾大加夸赞.......不管怎么说,李星洲,景国皇太孙,绝对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你们说......景国的皇太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她自言自语的问。 一说到这种八卦,几个小宫女立即叽叽喳喳起来。 “据说他非常残暴,有个读书人看了他的爱妾一眼,他就把城里所有读书人的耳朵都割了。” “这是道听途说吧......”蒲察伶无语,这种话一听就不像真的。 “真的真的。”小宫女连连道:“还听说他在景国都城开元,到处强抢民女,只要稍微好看些的女子,都会被他抢回去......” “还有,听说他的府里都是金山银山,搜刮全国金银不说,还逼迫夏国把全国金银送到他的王府,夏王怕了,把金银都送到他那,所以没法上贡我大金国了.......” 这也许半真半假,蒲察伶判断。 “还有还有,听说他打仗会召神,能唤雷公助阵,所以百战百胜........” “.......” 大家七嘴八舌,蒲察伶无奈打断她们:“好了!”都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乱七八糟。 不过仔细想想,能打仗的人粗鲁野蛮大概是对的,二十岁,粗犷,暴躁,残忍......这些词汇慢慢在蒲察伶心底组合起来,确实令她一个激灵不寒而栗。 她摇摇头,自己想那些做什么,于是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有人说要请辽王出山。”小太监小声道。 “皇上这么说?”蒲察伶眼睛一下就亮了,急忙问。辽国完颜宗弼,太祖的亲生兄弟,南征北战,如果有他坐镇,所有人都会放心许多。 她心里也盼着辽王能复出,在她心里,能够抵挡李星洲这样的魔头,大概也只有战功赫赫的辽王了。 “这.......”小太监犹豫一下,然后道:“皇上说辽王身体不适......” 蒲察伶叹口气,小声道:“什么身体不适......” 辽王被皇上从北方前线召回京后突然不见了,说告病在家,身体不适,不能上朝。这显然只是借口,即便蒲察伶这样身居后宫的人都能明白辽王十有**被皇上软禁了。 理由很简单,如果辽王在,金国大军至少有一半以上不会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命。 而对于皇上的为人她也有自己的理解,皇上无法驾驭辽王,他很害怕,很担心,所以着急之下选择软禁辽王。 皇上总想证明自己有太祖的文韬武略,可无论胆识和眼光他都差太祖一大截,这种交困局面他又无法自己解决,所以越发焦虑,暴躁。 如果辽王能主持大局多好.......蒲察伶想,此时她已不站在皇家的角度上想问题了,现在的问题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云,景国的皇太孙,只有辽王坐镇才能让人放心。 据说南方没什么动静,但刘旭相国已建议加强辽西走廊的几镇的防御,这点皇上倒是同意了。 加强辽西走廊重镇防御,修缮工事,就等于堵住咽喉,堵住景国唯一北上的道路,这样一来又令人们安心一些,中秋也更好过了。 当初太祖时候,人们还在想着如何南下的,结果如今却变成想着如何防景国北上了,这才几年,世道变得太快,蒲察伶在心头想。 “皇上责罚此次作战失利的主帅,但大多是罚俸斥责,没有做实际性的处罚.....” “大军私下已陆续从辽东地区调度过来,皇上和大臣嘴上说着不怕景国,但行动却没有怠慢。 辽西走廊的重镇还专门修缮加厚城门以应对景军大炮,皇上下令各重镇从周边征集铁器,准备以铁铸造城门......” ...... 蒲察伶是个聪明的女子,一听这些她就明白皇上不是不想追究,而是无法追究,如果皇上不放心辽王完颜宗弼,不敢用他,那么要依仗的就是当前的这些将军。 特别是他的父亲,如今是皇上最依仗的人之一,所以她在宫中地位不会受影响,哪怕皇上早已不宠爱她。 至于为何失宠,她自己也不明白,私下里多方打听也毫无头绪。 但她必须打起精神来稳住地位。如今的大金国以不似之前,她必须随机应变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稳坐后宫之主。 而且大军往西调度,辽东会越来越空虚,稳定后方秩序,筹集军粮,皇上都需要他们家,而且战线肯定会位于辽西方向,他们蒲察家将立于不败之地。 蒲察伶露出浅笑,即便她没有皇上的宠爱,她依旧能稳坐后宫,那种将天下大势拿捏手中的感觉,令她迷恋,雪白脖颈微微伸直,轻声呻1吟出来。 她念头通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六百九十八、怎么就天下归心 六百九十九、石墨,金国 七百、时光如梭 七百零一、不相信 七百零二、他是中心 七百零三、一切为了战争 七百零四、战争机器开动 七百零五、背后的刀 七百零六、红日 七百零七、德公的觉悟 七百零八、出发! 七百零九,离战争越来越近 七百一十、霸州 七百一十一、应对 七百一十二、铁浮屠、大炮 七百一十三、谨慎 七百一十四、机会 七百一十五、固立川 七百一十六、现实与梦想 七百一十七、不懂的伟大情怀 七百一十八、宁海堡 七百一十九、李星洲的机会! 七百二十、乌林晃的野心 七百二十一、敲定战术 七百二十二,西线捷报 “这......殿下,这为什么啊!”有人不解的问。 “对,凭啥都给他们三师啊,我们练了那么久,还等着打金人几炮呢......”陆军二师师长的严申更是发牢骚。 李星洲早预料到他们不舍得,新炮可是整个新军最顶级的武器,放眼如今的世界也是,只得强硬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放心,以后会还你们的,服从命令吧。” “是.......”几个师的将领无奈答应。 他这才接着说:“记住,雨停之后行动就开始,所以雨停为信,我军中军会打出帅旗,一新军第一师打头,新军一师、二师、四师、五师,禁军一厢、二厢,以此次序向山海关开进,最慢五日之内,必须抵挡山海关城下。” “得令!”这次众将回答都十分严肃。 “禁军剩下的四厢、五厢,协助燕山府守军,主要提防金人从居庸关方向的攻击。” “殿下,用不了这么多人吧,燕山府守军应该就够了。”魏朝仁道。 他显然不理解为什么李星洲要在燕山府放这么多人,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理解。 “照我说的做。”李星洲没有解释,这时解释会暴露战略意图,也不好解释,他防的是山海关攻破之后金人的狗急跳墙,不过这些不好暴露,也难以解释。 “是.......老臣遵命。”眼中有些犹豫,魏朝仁还是答应下来。 “接下来说进攻方案,全军到达山海关城下之后,新军四个师的炮兵,禁军的床子弩之类的重器,不要急着攻击城墙,那样毫无意义,我去看过,两丈多厚的城墙,就算一千门炮也轰不开。 主要目的在于杀伤城头和城中的金军,越多越好。”他接着说。 “另外,新军步兵,禁军弓弩手抵近火力为掩护,禁军步兵,所有马军下马,加上辅兵,不管用什么方法,人背马驮都可以,首要任务在于把燕山府城外的护城河填出一条路来!” 众将默默记下,李星洲看了一眼坐在前方的杨洪昭:“杨将军,你负责指挥填河,记住我说的,以填平城外护城河为主,不要着急攻城,给你个期限,七日之内,山海关的护城河至少在正门一段必须可以过马。” “是,末将遵命!”杨洪昭拱手。 “魏雨白。”李星洲又点名。 “末将在!” “你负责调度新军配合掩护杨将军填河,我的帅旗也由你们第一师打,对外宣称我就在第一师中。” “是,末将得令!”魏雨白也拱拱手。 正面战场有了安排,不过显然李星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目的还是宁海堡那一段城墙,不过为保密考虑,一开始他并没说出来。 没有被安排到的第三师师长刘季依旧沉默寡言,大家也没有多问,既然所有新式炮都集中到第三师,那必然是要第三师去干大事,不过什么事李星洲没说,众人也不敢多问。 安排得差不多,李星洲让众人先回去准备,只是留下了刘季和魏雨白。 “刘季,你肯定想知道我想让你们三师干什么对吧。”李星洲笑道。 刘季点头:“刚刚殿下不说是不想走漏风声吧,属下就没多问。” 他点头:“你们第三师由我亲自率领,所有人之后出发,等正面战场打起来,吸引所有人目光,我们就奇袭宁海堡,从临海南端打开缺口。” “王爷是想.......炸开城墙?”魏雨白不确定的问。 李星洲点头:“不错,我亲自去看了,城墙里面是夯土的,实心炮是对付不了,但我们有开花炮弹!不过火力一定要集中密集。新炮很重,运输起来很难,隐蔽也很难,所以你们正面战场一定能够牢牢吸引敌人注意力,南边才有机会!” “声东击西!”魏雨白和刘季异口同声的说。 “不错,这次战略上声东击西,战术上也是,简单直白,但做起来很难,我们必须配合好。你的主力打痛了金人,我们才有机会。”李星洲说,“此事目前除我之外也只有你们两知道,这就是为何要一师举帅旗的原因。” “殿下放心,我绝不鬼辜负你的期望!”魏雨白信誓旦旦。 刘季也开口:“只要城破,属下保证能杀进去。” 李星洲点点头:“我对你们都放心,这件事要放在心里,不要对外宣扬,边境形势复杂,这燕山府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金国奸细。刘季,你回去接收各师的零四新炮吧,新炮很重,运送困难,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有问题属下也会字迹解决!”刘季答应得斩钉截铁。 “好!那回去准备吧!” ....... 雨一直下,连续下了好几天,下雨并不是不能打仗,只是对新军太过不利,李星洲一直在等。 六月初九那天,收到了西面杨文广的来信,衣衫褴褛,饿得皮包骨头的狼狈信使说一共出来二十多人,有些在居庸关方向被金人拦截,他是往南边绕才送过来的,路上吃了很多苦头,信也晚了。 李星洲让人安排照顾他,随后看了信,结果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大同府的西面战场已经打起来的,金国人很自大,他们的五千多铁骑直接出城正面迎击前锋军。 结果杨文广的太原军一面打一面退,佯装退败不断消耗金人马力,等差不过了早等候多时的折家军一路杀出击溃金军,追杀五十余里才收兵,剩下的金人尽散,不敢回城,怕追兵趁机杀入城中。 最终斩获一千八百五十二级,俘虏二千余人,大同府守军精锐尽散,士气受到严重打击,只得闭门死守,再不吭气。 杨文广说只待时机一到就可破城。 李星洲大喜过望,果然折家军和杨家军作为景国最能打的边军,完全没有让他失望,第一次交手就击败金国的精锐,景国从不缺能打的兵,只是缺能给将领机会的皇帝,能在朝堂不给外将使绊子的文臣。 杨文广的信也写得十分老道,大多都用暗语,比如时机一到,什么时机他根本不说,李星洲却明白是义军的内应。如果他写明白了,信又被金军截获那还得了。 西面已经传来好消息,接下来就看他们中军了,还有无法得知的茫茫大海,东面的消息....... 七百二十三、鞑靼马 七百二十四、准备诈骗 七百二十五、大炮显威(上) 二百七十六、大炮显威(下) 七百七十七、(777......)艰难 七百七十八、刘季的战术 七百七十九、炮击开始 七百八十、决定胜负的时刻 七百八十一、意志的比拼 城头鏖战已经持续到正午,金人的信念超乎意料,他们从城头支援过来,前仆后继,狭窄的城头让新军兵力难以展开,导致前锋变成近距离的接战,狭长的城墙上后方新军火力支援也变得有限。 但当皇太孙亲自登上城墙的消息开始蔓延之后,新军士气大涨。 李星洲站在城头碉楼,与最前沿厮杀相距两百步之内,浓郁的血腥味夹在在风中盖过一切令人作呕,狭窄的城头,一直蔓延到远处,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大多数都是着全甲的精锐。 接战的最前沿,一道高过人腰的尸墙横贯中央,最前方的新军完全来不及更换子弹,与金人打成了白刃战,后方城墙稍有坡度,将士得以用手中步枪射击,他身边的士兵也不断子火力支援,金人大量倒下,血液如涓涓流水在墙头流淌,恶臭冲天。 战场情况出乎意料,金兵损失惨重,却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或者说前锋被后面的人推搡向前,在狭窄城头毫无退路,这也是此战血腥残酷的原因之一。 最前沿的新军伤亡也不小,城头变成人间炼狱。 看着一个个将士在前沿倒下,有那么一刻李星洲甚至想撤退,退到后方,退下城头让新军火力展开金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很快他就咬牙打消这样的念头,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伤比拼,如果只是比伤亡,那金人早就输了,可他们丝毫没有败退的意思。 这是意念、士气的较量,狭路相逢勇者胜,退一步,人心就会崩。 金军也在拼命坚持,鹿死谁手就要出分晓了...... 他站在将士身后,前方士气大涨,即便近距离拼刺刀也拼命厮杀。 李星洲表面不动如山,至少表面是那样,时不时看向西面苍茫原野,心中焦急盼望着能够听到响动。 前方厮杀越来越血腥,又过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高高的尸墙甚至在城头将两军隔开,只有不断往城下抛尸体才能继续交战,战打到这样的程度,双方完全杀红了眼,一开始的畏惧与怯懦全成了仇恨和愤怒,只有敌人之血才能消解。 就在此时,西面隐约传来好似雷鸣的响声,在城头漫天的喊杀声掩盖中并不明显,不过李星洲注意到了,他连忙望向城头北段,几乎同时橘红色火球闪耀城头,青色烟雾腾空而起。 巨大的威力粉碎城垛,撕裂人体,看不见的告诉弹片瞬间荡平大片城头金军,随后爆炸声才传到耳中。 接二连三的开花炮弹落在金军后方,升腾的火焰烟雾弥漫,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星洲松了口气,这是就是他一直期盼的炮兵终于到位了! 一旦炮兵进入战斗,胜负就已成为定数,金军顽强的战斗意志能够顶住有限的子弹,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大片的炮弹落在金军阵地后方,城头金军毫无还手之力。 李星洲连忙下令,让前锋不要冒进,并打出旗帜,方便炮兵识别,以免误伤。 炮击一直持续,整个金军后方都被笼罩在一片炮火之中,开花弹的恐怖杀伤完全不是枪支可以比拟的。 炮击不断,的天空如同密集雷声的响动一直不停,如同死神号角,每次响起都摄人心魄,令人魂飞魄散。 炮火顺着城头一直向北蔓延,大片金军在一脸懵逼中死于炮火和恐怖的弹片,后方遭受惨重打击,最前锋的金军也很快溃散,他们一直是靠人命维持阵线的,如今后方援军没法及时替换上来,瞬间前沿阵型在火枪打击之下也崩溃了。 新军将士越战越勇,士气高涨,要不是他下令止步,他们可能会冒着炮灰追击,那样太过危险。 远处的炮击一直持续半个多小时,城头景象惨烈非常,炮击和枪击是完全不同的,等到远处炮火停歇,炮兵阵地停火的照明信号弹大上天空之后,新军继续沿着城头向北推进,一路上的各种残肢断臂,十八层地狱一样的惨状令很多新兵当场作呕。 开花炮弹打在密集的人堆里是个什么场景,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 闻着硫磺与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恶臭,看着满地血腥,许多不知道来自身体何处的细碎部分,地上没过鞋帮的排泄物混杂的血水,李星洲也反胃得不行,心理的高兴和生理的难受形成强烈反差,搞得他十分异样。 如果真要形容一下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笑吐了。 这一仗,几乎尘埃落定了,禁军往宁海堡方向派出大量精锐援军,最终都被新军击溃,不只是有效杀伤,这一仗肯定打掉了金人的锐气,士气,这些援军装备精良,能在火枪造成的大量伤亡下死战不退,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如今这些精锐都折在这了,新军顺着城墙通道就能轻而易举进入城中,山海关的金军很快就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局面。 新军的追击完全没有遇到抵抗,城头到处是伤残的金军,剩下的都纷纷跪地投降。 李星洲下令,只要受伤重的当场枪决,他们没有那么多资源用于治疗战俘,剩下投降的金人集中一处,派出一个营看管。 随后下令向北追击,时间也慢慢到了黄昏,经过一天的鏖战,南面战场几乎尘埃落定。 很快,战报就送到他面前,这次新军损失也不小。 最初负责阻击的一个营伤亡过半,因为城头宽度有限,无法及时替换,道路狭窄,后方支援火力发挥有限,他们根本来不及更换子弹,直接在最前沿与金人打成了白刃战,加上金人顶着子弹死战不退,前锋营鏖战中人人负伤,战死三百零六人,他们一个营五百人,几乎连编制都打没了。 不过战损那么高居然无一人后退,也让李星洲十分欣慰,有这样的战斗意志新军还怕谁? 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点的努力让影响扩张成面,为炮兵转移争取到时间,最终打出致命一击,最终奠定胜局。 ....... 七百八十二、难熬的夜 七百八十三、悲壮 太阳再次升起时候,山海关前已经喧嚣无比。 黑云压城,西面景国数万大军甲戈齐备,随时准备进攻,南面景军已顺着城头通道进入城中畅通无阻,合围已然形成。 景军士气高涨,高层也终于从昨夜的震惊中回神,准备好全力以赴,攻克眼前天下第一关。 谁会相信这样的坚持在对峙许久无果后一天之间形势急转呢,所以当听闻大帅用声东击西的方法在南段攻入城中之后,军中对其尊崇和信任到了一种几乎旷热的状态,好像只要跟着大帅,他们总能赢。 魏雨白准备好最后的总攻,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罗列城下,新军四个师不再轮番上阵,而是各自负责一段城墙。 号角声中,旌旗漫天,沙尘蔽日,对峙以来,占着枪炮优势,新军消灭大量城头金军,只要敢上城头,基本没有好下场。 可即便在如此条件之下,金军依旧表现出恐怖的战斗意志和素养,他们为躲避新军枪炮背靠城墙等待,一旦有人登上城墙,马上冲上城头厮杀,硬生生仗着城墙抵挡住攻势。 虽损失比较重,但在长时间的对峙中,始终没有让景军彻底占据城墙。 连杨洪昭这位老将说起此事时也十分钦佩山海关守将,说他机敏知兵,有大将之风。 魏雨白也在心里寻思,或许可以和山海关的守将谈谈。 他们围城时,有好许多金军士兵趁夜坠墙逃走,他们抓住了几个,问出很多消息,包括城中大营位置,逃跑的大多是契丹人等。 大辽国覆灭只在几年前,女真人收编了大量辽**队,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为他们效命。 特别到生死危机时,很多契丹人都叛逃了,而根据他们交代,山海关守将也是契丹人并非女真人。 契丹皇族耶律大石已经臣服景国,皇族血脉的耶律雅里公主将嫁给黄太孙,以此据理说服,或许可以让他开城投降。 魏雨白正准备先派出使者,言明处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时,山海关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为了防御景国大炮而特殊加固过的城门格外厚重,开启缓慢,发出咯咯的瘆人声音,听得人牙痒。 众人都不解,金人准备投降么? 慢慢的,城洞中出现金军的铁骑,他们人马全身披挂,缓缓出城,踩着早被填平的护城河,开始在城下列阵。 “不超过五百骑。”杨洪昭第一时间就有了判断。 “他们想干嘛?”严申不解,前方是整齐列阵的景国数万大军,延绵数里的阵型在这些金国人面前是庞然大物,对比之下,前方的金人不过小小一条细线。 “派人过去传话,说本将想与他们的主将谈谈。”魏雨白道。 很快传信的使者就过去了,对方没有拒绝。 双方打出避战旗,随后各自后退百步以示同意,接着主将们打马上前,在双方中央空地相会。 他们这边有魏雨白,杨洪昭,严申,而对方有两人,其中一人穿着精良甲胄,另外一人则应该是会说汉话的人,充当翻译。 双方在马头相距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 “耶律脱乎,久仰大名。”魏雨白拱拱手,开场就说了一句好听的话,毕竟想拉拢,先说好话不会错。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听说过耶律脱乎的名号,大概他属于那种大功不显的将领。 对方也开口,说着听不懂的契丹语,好在身边之人翻译转达:“各位,不用多说什么,事到如今我佩服你们,这次我是来下战书的,决一死战吧。” “耶律将军,你们的南院大王耶律大石在景国被封为辽王,你们的公主耶律雅里将来会是景国皇妃,你难道还愿意为女真人卖命么?”杨洪昭打马上前一步开口。 “投降吧,我们保证你和你将士的安全,同时也保证你能像耶律大石那样得到善待,拥有官爵和俸禄。 金国人攻灭你们的国家,占据你们的首都,你们之间有血海深仇,何必为他们效命。 此时回心转意这并不是背弃誓约,而是为报国仇家恨。” 杨洪昭试着为眼前这位守将解开心理包袱,当然他也只是试一试,此情此景他们毫无退路,如果不识时务只有死路一条。 但如果他们投降就免去一场战,可以少死很多人(此时杨洪昭等人并不知道城中大部分守军连夜北逃了)。 对方听完沉默了好一会,然后点头叽里呱啦说出一段话。 见他点头三人还以为事成,他打算投降,但等翻译过来之后却全然不是。 “感谢景国的将军,我已经背弃过一次同胞,这次绝对不会,我只是临死之前想见你们的主帅,看来他不在这,我很遗憾。 请各位回去准备战斗吧......” 等身边的翻译说完这些话,耶律脱乎再次点头致意,随后转身离去。 三人相视一眼,连忙回到中军。 ...... 不一会儿,远处城下传来嘹亮号角声,耶律脱乎整理好他最后的铁骑,拉开长长阵列,随后悍不畏死的缓缓加速,向他们冲来。 ....... 数百铁骑卷起尘土,轰隆隆踩踏大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动,带着冲向死亡的悲壮。 耶律脱乎的铁骑在庞大的景军大阵面前只不过一条细线,即便他们喊杀声震天,依旧掀不起任何波澜。 密集的枪声中,高速奔跑的骑兵像割倒的麦秆,纷纷快速栽倒在泥土中,惯性下滑行很长一段距离,到处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几轮射击之后战场寂静下来。 数百骑没有一人能靠近新军大阵五十步内,太阳才升到头顶,战斗已经结束了。 最终在死人堆里找到了身中几十枪的耶律脱乎,整个几乎被打成筛子,魏雨白和杨洪昭、严申商议之后决定不取他首级了,把他全尸安葬在山海关城墙下。 城门没有关上,于是进城再没有任何阻碍了,大军顺利入城,毫无阻碍。 城中一片破落,除了一些半死不活无人问津的伤员,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找人问了之后才知道,耶律脱乎为防止两面夹击被包围,已经让手下连夜带着剩余的兵力往北逃了。 随后,南面第三师大部也赶到,与主力会师。 众人见到了李星洲,纷纷称赞大帅的谋略和胆识。 随后开始组织部队向北追击昨夜逃走的金军。 ....... 追击部队以禁军和新军骑兵部队为主,一路马不停蹄,人不离鞍,最后追上了金军后军,斩获巨大,斩首不计其数,俘获三千多人,从山海关掏出北上的金兵又大半折在路上,根本没机会到达宁远。 ...... 七百八十四、恐惧蔓延(上) 六月底,北方的天空依旧烈日炎炎,宁远作为要塞重镇,驻军很多,加上为防范景国大军,前后已经增兵过好几次。 整个金国大多数兵力就铺开在山海关、宁远、锦州这一带上。 山海关作为最前沿也是最重要的要地,部署的兵力是最多的,连营地都分两个大营,主营在山海关主城内,还有南方靠近海边的南大营,两个大营兵力十分庞大,互相可以支援,使得山海关固若金汤。 所以在山海关后方的宁远重镇,其实远没那么浓烈的战争氛围,虽然此时主帅乌林晃就落脚在这。 不过在宁远守将看来,此地主帅乌林晃绝对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能在众人都聚焦于景国之战时敏锐向皇上提出北方鞑靼人的威胁,并亲自到山海关查看,发现景军中多鞑靼马,推测出鞑靼人可能与景人联合的。 这个发现确实震惊朝野,皇上也急忙从辽东一带抽调兵力增援上京,北方乌沙堡边境的斥候也传来消息,鞑靼人确实有异动,一些来历不明的鞑靼人正向乌沙堡方向靠拢,意图不明,种种迹象都表明乌林晃的推测是正确的。 守将登上城头,远方天空没有一朵云彩,烈日炙烤大地,城头哨兵热得无精打采。 远处天空下,大道向北方延伸,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如今辽西走廊,到处都是兵,普通百姓没事不会出来乱跑。 这一带形势太过复杂,契丹人、女真人、汉人、溪人、羌人、鞑靼人等混杂一处,习俗,信仰、外貌等等各种差别带来的冲突不断,本来就很混乱,匪盗横生,官府也管不了的地方不少,如今又大军入驻,冲突矛盾在所难免。 以前是太阳一旦落山还在外面就会很危险,现在即便大白天的,寻常百姓也不会轻易外出,以前只有敢在暗处的匪盗,现在的**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行凶。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大概等景国人退兵吧,守将叹口气,解开腰间葫芦,喝了一大口酒解渴。 放下葫芦,美美呼出一口气,刚睁开眼睛,就像见鬼了一般,“老子.....喝多了?”说着赶紧揉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样! 这次他绝对没看错! “什么东西!”他惊骇大声道,城头昏昏欲睡的哨兵也被吓得惊醒过来,连忙敲响城头警示的鼓,隆隆的鼓声很快响彻城中,杂乱中守军慌慌张张登上城楼,大多满脸疑惑。 “怎么了?南人打到这了.....” “放屁,前面还有山海关呢!” “他的什么状况.....” “.......” 杂乱中,城头很快站满了人,从上往下,他们也看清远处景象,如蚂蚁般的人群密布目之所及的大道和山坡,不要命的向着宁远的方向逃窜。 很快他们逃窜的原因也显露出来,身后漫天灰尘下,是大片骑兵,那些骑兵正在追杀前方逃跑的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宁远守将瞬间瞳孔紧缩,他看清了,那些被追杀的人都是他们自己人!是大金国的士兵! 后方的骑兵没有打旗帜,也没见过他们的装束。 什么情况!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这里可是宁远!居然有人追杀他们的士兵到这,对方什么来历?从哪里来?种种疑惑萦绕心头,他急忙下令城头所有弓弩手准备,同时让人集结骑兵在城门后待命,随时准备接应那些士兵。 可就在这时候,远处那些追杀的骑兵在距离城门前半里地左右都停了下来,向城头看一会儿,大笑着转身走了。 这让城中所有人都感觉受到侮辱,城中将士义愤填膺,纷纷请求出城追击。 守将想了许久,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下令让城外的人进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再做决定,随后只派出斥候往南侦查,自己匆匆下城头去亲自问询那些南方来的逃兵。 结果一问之下确是一个令他遍体生凉,四肢无力的恐怖消息。 ....... “山海关陷落!山海关落入景国人手中了,大帅!”宁远守将神色慌张,声音颤抖,急匆匆推开房门,在乌林晃正想发怒的时候用一句话堵住他的嘴。 乌林晃手中的笔滑落,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山海关被攻陷了.....” 他彻底有些站不稳了,守将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他,乌林晃手足无措,嘴唇颤抖不知道该从什么说起,此前一刻他还觉得自己正值人生巅峰年华,一封防范鞑靼人的谏言让他在朝堂大放异彩,得到许多长辈赏识,手中又握有大金国十万大军,天下有哪个年纪相仿的能与他媲美。 只待这次景人无功退去,他又有御外大功,到处出将入相,手握大权都不是梦! 众多同僚写来的信中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他再谦虚几句,又不着痕迹说说自己功绩,既显自己风度功勋,有不张扬,那种成就感,那种风度翩翩的臆像,令他陶醉其中。 结果没突然就一个晴天霹雳,让他头晕眼花,六神无主。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言辞:“都怪耶律脱乎!本帅如此信任他,如此看好他,临走还将山海关大事托付,他还信誓旦旦跟我说过山海关绝不会陷于敌手,就是他说的!他亲口向本帅立下的军令状!” 乌林晃越说越气:“本帅不过有事不得不北上离开一会儿,这才离开几天!景国大军到边境不过一个月左右,天下第一雄关,百万雄师都不足为惧的金城汤池,在他手里就这么丢了! 这是本帅之过!本帅瞎了狗眼看错了他!” 旁边守将连忙道:“大帅息怒,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有不会看错呢,那耶律脱乎我也知道,以前跟着先皇十分能打,谁会想到他这次这么误事,这怎么能是大帅的错。” 乌林晃眼珠一转,摆摆手道:“这就是我的错,我用人不当导致山海关落入敌手,大军损失惨重,我是罪人不便陈述,你代我写一份战报呈送皇上吧。” “是!”守将连忙答应下来。 大规模的溃兵、逃兵在山海关到宁远中间的山林小道中到处都是,这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七百八十五、恐惧蔓延(中) 七百八十六、恐惧蔓延(下) 七百八十七、北进的道路 七百八十八、谋事在人 七百八十九、捷报进京 七百九十、宁远 七百九十一、指日可待的草原一统 七百九十二、隐患+辽王出山 七百九十三,完颜宗弼的战术 七百九十四、海军踪迹 七百九十五、攻入辽阳 辽东南面沿海,分布大大小小诸多渔村,许多百姓世代打渔为生,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渔猎不像农耕,农耕即便运气不好会撞上大小天灾,可也算少数情况,而渔猎确实真的靠运气过活,靠老天赏饭吃。 沿海岸一路向东,顺口无疑是最重要的一处港口,其最南端接入海口的位置,加之周边水域安全,少暗礁,成为海商最喜欢的登陆口。 也正因如此,顺口喧闹繁华,大笑船只挤满港口,看起来却萧索落寞。 去年,景国与金国开战之后,商旅来往受到限制,景国商人不敢北上做生意,顺口很快便萧索没落了...... 没了从景国渡海而来的商旅,才一年多,许多人就被逼到流离失所或没了活路。 曾经繁华热闹的渡口也迅速没落。 ...... 顺口人对景国的态度是暧昧的。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强烈的家国观念和民族主义概念。 原因很简单,除去中国(中原地区王国),周边势力变化实在太快,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政权更迭说不定一两代人就会有变。 而人们熟知的中华民族的概念也是清末才被提出来的,所以此时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归属感,反而是中原汉人归属感更强一些。 其次便是国家之上还有天下的概念,就像三国时期的吴国,蜀国许多人提出过投降论调,却没有太多惩罚,有的人甚至还升官了,主要是因为人们有一个凌驾于国家之上的概念,“天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个每年冬天都有大量人口死亡的时代,特别是苦寒的辽东,许多底层人民饭都吃不饱,生存尚且难求,那还谈什么家国大义。 所以顺口百姓对景国的态度是微妙的,一方面这个繁茂的港口里,景国来的商旅总是有钱的,有着各种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商品。 景国人大多都是大款,只要和景国人搞好关系,那便能混口饭吃,当地人对景国也是心向往之。 另一方面,身为金国子民,他们与景国又是仇敌,特别是去年两国开战之后。 所以当听到景国大军气势汹汹,一路北上攻城拔寨的消息传到东面,加之赋税不断加重,年轻人都被迫拉去打仗,很多家庭妻离子散,分崩离析之后...... 辽东,特别是辽东南部沿海地区,局势变得非常微妙。 有些人还在坚持,认为自己是金国的子民,试图说服自己不断加重的赋税和征丁是身为金国子民应尽的义务。 而有些人则早对景国朝廷恨之入骨,期盼回到当初的生活,恨不得景军打过来。 不过此时还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至少在没有外力介入之下是如此,即便平日好友,街坊邻居之间平时谈起来意见不合,顶多也就是争个脸红脖子粗。 当然也有少数因为景国商旅不来而被逼入绝路胆子又大的人揭竿而起,不过人数不多,响应不大,很快被当地官府缉拿,当着众人的面砍了脑袋,集市口血流成河。 这下也吓住了很多有心思的人,不得不慎重。 于是顺口这个往日繁华的港口城市,萧索中又多了几分压抑。 ...... 七月二十日,早晨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穿过稀薄晨雾洒向渡口。 远处哨塔上,哨兵打着哈欠换岗,时不时有狗叫鸡鸣,晒得皮肤黝黑的精瘦汉子们正往渡口赶去,准备出海。 自从去年开始,景国的大小商船不再停靠此地,当地许多靠给景国人当水手赚生活的年轻人,与景国做生意赚钱的商人,提供商旅住宿的客栈酒楼纷纷都失去生计。 很多人被逼无奈,要么走了,要么只得出海打渔,面勉强填饱肚子。 正当人们缓缓解开绳索,准备出海时,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有人不理会,有人木讷抬头,但慢慢的,越来越多人都看到了。 向南看去,海天交接遥远尽头,一条白色的线分割天空与大海,正在不断放大。 慢慢的,人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船帆! 大量的船帆在海天之间连成一片,几乎盖住一片海面,正快速向着这边靠近,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哪来的船?” “......”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很快有人看清了,高呼道:“景国的船!景国的船!”顺口有经常和景国人打交道,识汉字的人还是有的。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蔓延,整个顺口镇瞬间炸了锅! 那么多景国的船,铺天盖地,肯定是景国水军! 整个小镇乱成一锅粥,许多人慌不择路往北跑,也有胆大的准备留下。 哨岗上的哨兵不断敲钟,敲了一回儿没什么反应自己也跑了,当地乡兵都尉草草组织人手,但大量兵力已经陆陆续续往西面调了,手上根本没多少人。 最终零零散散凑齐一百多人站在渡口准备迎敌,结果一抬头,庞大的舰队几乎遮蔽整个海面,如一座庞大高山缓缓驶来,好几个胆小的直接被吓得坐在浅滩海水中。 都尉咬咬牙,说了一句:“这还大打个屁,各自逃命去吧!”自己先跑路了。 都尉都跑了,剩下的人也纷纷不要命的丢盔卸甲往北逃。 半个时辰后,景国的大船停在距海岸一里外的地方,同时放下小船,大量新军士兵端着04式步枪搭乘小船登上浅滩滩头并且建立阵地掩护后续登陆。 这套战术他们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可冲上滩头之后却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留下的人也都纷纷跪地投降,没有反抗的意思,甚至有会说汉话的人提出可以作为大军向导,为景军带路。 狄至当机立断,下令与参林兵分两路。 参林率领舰队和两个团沿着海岸北上,狄至率领大部新军从陆地北上,水陆并进,一路攻取沿海各个要地,随后直指辽阳! 参林没有异议,立即执行。 狄至也率领大军从顺口登陆,在当地人带领下开始一路北上,昼夜不停直取辽阳! 兵贵神速,一定要在金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发起有效攻势。 狄至沿路几乎没有逗留,沿途关卡岗哨因为当地人的提醒加上新军火力优势,很快被拔除。 经过连天行军,中间有几场小战斗之后,到七月二十三日清晨,狄至大军已经悄悄摸入辽阳境内。 而另外一边,海上的参林占着舰队的强大火力,将沿海城镇一一拿下,一路将猝不及防的复州、辰州轰开城门,然后派少量兵力占据。 这些地方的兵力都被大量抽调补充到辽西,城防空虚,加之从海上直接轰开城门的作战方式守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脸懵逼转态下就告破了。 ....... 道七月二十五日晚,狄至大军已经看到辽阳城,激动之余他没有冒进,二十按兵不动。1 晚上作战对新军不利。 第二天一早,景军突然奔袭靠近,对辽阳城发起猛烈攻击。 城中守军和官吏当时就目瞪口呆,满脸写满问好,吓得肝胆俱裂,哪来的景军! 狄至神兵天降的偷袭效果十分明显,而且辽阳的兵力也极度空虚,这个金国和辽国的东京,曾经女真人的龙兴之地,守军居然少得可伶,加起来可能不到千人。 大量的士兵都调到辽西围堵李星洲去了。 战斗从早上开始,很快新军就用火药包炸开城门攻入城中,一路杀到城主府,接管城防,接管府库,擒获辽阳官员。 整个过程只用一上午!攻下辽阳之后才到中午饭点,出奇的顺利,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兵力...... 七百九十六、反击开始 七百九十七、出手了 七百九十八、兵锋所向 七百九十九、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坏人 八百、大金难道要完? 上京,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北殿琼楼玉宇,碉楼玉砌,白瓦青砖,西斜日光之下,人影晃动,行色匆匆,人人脸上都是惶恐不安。 蒲察伶扶着冰冷玉石栏杆,身着金凤纹饰华服,身后跟着众多宫女太监。 这些华美的玉石栏杆是辽国人留下的,他们经营此地数百年,最终只留下冷冰冰的死物,而如今,人去楼空的恐惧再次笼罩心头。 上月中旬,当景国逼近宁远时,许多宫中妃、嫔,包括以前对她态度冷漠的皇上新宠都纷纷示好,又是陪她说话,又是送各种奇珍异宝。 她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失势皇后值得皇上新宠如何讨好,自己的地位也是朝不保夕。 她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如果景国大军继续北上,她们只能往东跑,去辽东避难,那是她蒲察家的地盘。 几天之后,辽王完颜宗弼接管大军,迫退景人,消息传到上京,举国欢庆,所有人激动得几欲流泪。 那些之前讨好的人慢慢也与她疏远了,又恢复不冷不热的面貌,之前送的东西再也不送了。 然而不过几日,消息又传来,李星洲大军重整旗鼓,击溃辽王前锋,包围宁远,宁远再次告急。 许多人再次惊恐的向她示好,反悔之前过错,骂自己有眼无珠,天天往她的寝宫跑,送好处。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更恐怖的消息从东面传来,李星洲手下大将狄至直接从辽东登陆,一路轻取沿海各州,随后攻入辽阳! 消息一到上京,举国震惊!很多人当时都被吓傻了。 消息传到后宫中时,蒲察伶甚至急得全身发抖无力,随后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之前讨好她的人再一次疏远,伤心害怕之余她也被这反复横跳的操作逗笑了,不过是苦笑。 辽阳是金国龙兴之地,朝廷大族贵胄,如皇后蒲察氏一族,皇帝完颜氏一族,乌林一族等等氏族中亲属都有人在辽阳,辽阳丢了,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随后朝堂上快速达成一种一致,让她的父亲蒲察翼率仅剩的禁卫军扼守上京南面要道,金军主力放弃锦州去救辽阳,越快越好! 因为据报信的人说,景军登陆的人不多,只有数千人,这也合乎常理,人太多哪有那么多船。 对于金国而言,辽阳太过重要。 自那日之后,蒲察伶也每日看向东方,每日祈求佛祖保佑,希望好消息早点到来,因为她的哥哥、弟弟、妹妹,还有侄女侄儿都在辽阳! 半个多月后,传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接二连三的都是坏消息,李星洲拿下宁远,李星洲攻破锦州....... 李星洲攻破来州....... 李星洲攻破利州...... 李星洲攻破宜州...... ....... 种种噩耗接连不断,那个如修罗恶鬼般的名字不停伴随斥候马蹄声传入上京,让无数人梦中惊醒,一头冷汗,恐惧一层层加深,几乎要压垮所有人。 做梦时蒲察伶也会梦到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撕咬吞噬的李星洲,她没见过其人,不过那些传说中的形象似乎越来越具体,说他暴虐无道,说他滥杀无辜,说他奸淫掳掠,说他爱吃小孩....... 对于金国人来说,李星洲的名字,比佛经中的恶鬼更加吓人,更加令人胆寒。 蒲察伶每次想到这样一个恐怖的魔鬼正向他们快速逼近,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她时刻期盼来自辽东的好消息却渺无音讯。 蒲察伶紧紧捏着栏杆,娇嫩白净的手上青色血管格外显眼。 “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昨晚整夜没睡,骂了那些大人们.......”身后小太监答道。 “前线又有什么消息了吗?” 小太监犹豫一下,“不是好消息,李星洲又攻下了惠州、建州、榆州,景国大军包围中兴府,中兴府派来求救的人已经有十几个了。” “中兴府!惠州.......”蒲察伶又颤抖一下,每次听到李星洲这个名字绝不会有好事。 惠州离上京已经非常近了,如果中兴府陷落,那么上京....... 她开始害怕了,如果上京陷落,她会是何种下场? 她听过太多此类传言和故事,男人被杀光,女人被奸1杀,运气好一点的或许能被某个大人物看重收为侍妾,唯唯诺诺了此余生。 无论哪种都是凄惨的下场,又想到李星洲,传言中那样残暴恐怖,哪怕被他看上也是噩梦。 “还......还有.......” “还有什么?”虽然心里不安,不过蒲察伶还是问了,她不是逃避现实的人。 “景国已经有骑兵倒了上京南面二十里处,再往南还和齐王交过手了。”小太监唯唯诺诺的说。 “你听谁说的!”这下蒲察伶连装模作样的镇定都难以维持了。 “兵部大臣说的.......” 宫中很多太监宫女都是蒲察家安排的,这个小太监负责为大殿角落的炉子加木炭,上京苦寒,这样不至于让议事大臣在朝堂上冻僵,所以知道朝臣们的议论。 “结果如何?”蒲察伶着急的问,齐王就是蒲察翼,她的父亲。 “兵部大臣说景国骑兵一身黑衣,带着火枪还有会炸开伤人的铁疙瘩,第一次交锋齐王手下士卒伤亡很多.......” “父亲......齐王有撤退的意思吗?”蒲察伶更急了。 “小人不知,兵部的大臣们没说。” “以父王的脾气他绝不会撤回上京,他可能会死硬到底......”蒲察伶焦急的默默低语,心里更着急,又手足无措,这几个月来,世界仿佛突然变了,变得难以琢磨,握不住,摸不着,令人惧怕,充满恶意。 李星洲这三个字,就像一恐怖的双手,紧紧捏着她,捏着整个金国,随时都可能将他们捏碎在掌心。 “皇上呢?皇上怎么说!”蒲察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皇上身上。 “已经有大臣建议皇上往北逃,去大鲜卑山以东的密林中避难,皇上.......皇上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蒲察伶喃喃自语,那就是动了这样的心思....... 身躯晃了晃,蒲察伶有些站不稳了,身后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如果皇上都逃了,那她们这些人怎么办! 她虽然是妇人,但有父亲和哥哥的耳濡目染,对战事略知一二,以前金国一直盼着把景军困死辽西,等冬天来了补给不济景军就会被迫撤军。 可现在景军攻下锦州及其周边数州之地,已经完全站稳脚跟,以锦州为补给据点接着打上京,打上几年也不成问题。 在李星洲面前,几个月他们已经支撑不住,景军到了城外二十里!如果再打几年那还了得! 恐惧几乎让她窒息,大金国难道......真的要完了吗!她们这些宫中妇人该何去何从! 八百零一、撤军圣旨 八百零二、该站队了 八百零三、立牌坊也省了吧 八百零四、辽东落幕 辽阳城西北五十里,金军大营人来人往,旌旗招展,人马来往匆匆,来回士兵士兵都低着头,周围充满血腥味,大量伤病士兵正往军营里抬。 士兵士气低迷,营地中到处都是哀嚎,外围大帐环形簇拥的中央,中军大帐高高耸立,行军帐篷里气氛压抑,地上华贵地毯沾满泥土,此时来不及顾及其他。 “伤亡来不及详计,前锋二十营大概只聚拢三四营人马.....”部将低头回报。 “几天了?” “五天了.......” 完颜宗弼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赶到辽东为的是与渡海的景军速战速决,根据情报,景军只有数千人登陆辽东,他们不能陷入东西夹击局面,必须尽快打破。 他果断下令让两万精锐为前锋奇袭辽阳,剩余步兵,辅军慢慢推进。 结果斥候回报,景国人将辽阳城中皇亲贵胄和大量财物往南转移到沿海的辰州,于是前锋精锐昼夜不停向南追击。 他们的人数是景军数倍,只要追上便有很大信心能击败景军。 当晚,中军才行进到辽阳城南一百多里,半夜就听到漫天炸雷一般声音,连绵不绝,南方天空被橘红火光照亮,如此异像,许多人这辈子也没见过。 轰鸣响了一整晚,南方天空闪烁光芒彻夜不曾停息,整夜如白昼,许多士兵被吓得瑟瑟发抖,以为是某种神迹,纷纷伏地跪拜。 那时完颜宗弼心中也动摇起来,心中有些莫名慌乱。 直到黎明,他们在晨雾中发现大量溃军开始往北逃,丢了一支胳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部将找到他,并且告诉他他们上了景国人的当。 景国人在城中海岸沿线停泊大量高大船只,船只远高处地平面,上方布置了数不清的大炮,他们在追击时一头扎上去,随后一整晚都是从高对低的炮击。 辰州北入口的村镇被夷为平地,黑暗中大量人员伤亡,队伍被打散,随后又被地面的景军追杀。 完颜宗弼心头一颤,随即明白过来,怪不来他们放着重镇辽阳不受要往南撤退。 不过已经来不及,晨雾很快散去,万丈霞光剖开黎明的黑暗,随后景军的追兵也到了。 他们人多,足以将景军包围,但景军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很快排列成“口”形阵,随后组成“品”字大阵,缓缓向前推进,两翼轻骑兵掩护跟进。 他们的火枪再次阵型下他们的火枪可以朝四面八方射击,正面冲突连近身都没机会,而他们的精锐主力在晚上冲突中被埋伏全数打散! 短暂交锋之后,前锋短时间被景军射杀数百人,早有阴影的士兵开始崩溃,前锋溃逃,督战官杀人也无法镇住。 完颜宗弼顿时明白没法打,根据他的经验,再强打下去,整支大军都会溃散,恐惧是会蔓延的!随即他下令大军稳步南撤,登陆的景军将领十分明智,没有盲目追击,因为他们缺少骑兵。 两天前,景军凭借猛烈炮火再次夺回辽阳城,他们被迫后撤五十里,随后西面斥候也传来坏消息,景国西面大军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二百里。 一旦西面追兵赶上,他们就会被两面夹击,一面作战尚且无法应对,如果两面受敌......那就是必死无疑! 得知消息,军饷大乱,士兵开始陆陆续续逃亡。 到如今,麾下大军逃亡、伤亡不计其数,许多人早被景军打怕,加之本来军中就有许多契丹人,溪人,汉人,并非所有人都愿为金国而战,相当一部分是抓来的兵丁。 到如糜烂局面,就算冒着逃跑被抓住立即斩首的风险,也不愿继续与景军作战。 在许多人看来,与怪物一般,既有火枪又有大炮的景军打,无异于白白送死! 到当前,完颜宗弼能聚集起来的军队已不足万人! 接近十万的主力大军从宁远一路到锦州再到辽东,数战之后已是人心涣散,七零八落。 光被景军埋伏炮击那一夜,就有上万人溃逃,之后在辽阳城外又被打散一次,趁机逃亡者不计其数。 对于士气不足的军队,每次打散都是噩梦,死伤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士兵会趁混乱逃跑。 鉴于大帐中气氛压抑,许多将领欲言又止,就是不敢开口。 完颜宗弼道:“有话就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有什么不好开口呢。” 又一部将低头不敢看他,小声的说:“大帅,昨夜又有士兵逃跑,我们抓住十七个,多数还是跑了,我会在全军面将他们统统砍脑袋。” 完颜宗弼点点头,然后道:“让他们害怕是必须的,不过接下来就该想想何去何从了。”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但凡接触的人都低下头。 完颜宗弼瞬间明白部下的意思:“你们不想跟景军再打下去?” 没人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老夫也明白,再打下去必死无疑,可如果我们不打就是叛国。”他无奈的说。 “大帅,他们都这么对你了,叛国就叛国吧!” “对啊,就是他们让乌林晃当大帅,要不是那个没半点本事的小杂种,我们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大帅.......” “.......” 众人纷纷开口,七嘴八舌说起来,完颜宗弼理解他们为何如此,一些是对朝廷的抵触和不满,一些则是对景军的害怕。 完颜宗弼摆摆手,“你们没想过,如今我们能去哪,西面有景国大军,南面也是,向东去高丽人的地盘不靠谱。 那些高丽人向来就是懦弱之辈,哪边大他们就倒向哪边,到时景国一威胁,我们性命难保。 去北面都是女真大族的地盘,重重关卡不好过.......” 就在这时,卫兵进来道:“大帅,长公主率军来接应我们了!” “长公主?哪个长公主。”完颜宗弼不解。 “就是魏国国主啊。” 完颜宗弼马上想起自己侄女来,魏国公主完颜盈歌,曾经跟他们并肩作战的侄女,后来听说她被皇上嫁给女真大族的一个老头,当时他还生气许久。 “快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英姿飒爽一身戎装的完颜盈歌进入大帐,身后跟着两位年轻将领,一年多不见,眉宇间多了许多风韵,也成熟许多。 “皇叔!”她激动的行礼。 完颜宗弼也感慨万千,万万没想会在如此情景之下相见。 “不用多礼,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皇叔的处境,组织一些人马,虽然不多但愿能帮忙。” “你带来多少人。”到如今境地,完颜宗弼也不客气了,直接问。 “一千八百多人,几乎是北面能集结的所有兵力了。”完颜盈歌也直接道。 “远远不够,看来只能撤了。” 完颜盈歌并不感到惊讶,路上她已经收到大量情报,明白如今金军处境,“我正好熟路,向北走,能为大军引路。” 完颜宗弼松口气,完颜盈歌的到来,困难迎刃而解,至少生命危险暂时解除了。 ....... 八月底,完颜宗弼率领残部在长公主带路下向北逃窜,杨洪昭、魏雨白率军与狄至、参林在辽阳汇合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至九月初,战报也送到李星洲案头,他整个人十分激动,至此,对金作战的战略目标可以说九成实现了! 他起初设想攻占上京,保证石墨矿来源,此时也放弃了,因为不合算,他有另外的一百种方法让金国乖乖交出石墨。 至此,西面大同府,东面自山海关起、宁远、锦州、中兴府、辽阳府,加沿海和中兴府周围三十一州全部在景国控制之下。 已经攻下金国三分之一的领土,而且还是最富庶的那三分之一。 像金国的西北草原,东北荒野雪林那些,即便送他也没兴趣,太远,太荒凉,土地贫瘠,管不过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紧绷半年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整个人都充满活力,似乎每个毛孔都能呼吸了。 李星洲也明白为何曹老板当初打进宛城第一件事就是问“此城中可有妓1女”了,太高兴太放松了是这样的。 大家都是lsp了,凄苦的军旅生活熬半年没碰女人,确实饥渴难耐啊,真是越来越想家了...... 八百零五、礼仪和尊重 八百零六、会面+可怕 八百零七、谈判 八百零八、就是馋她身子 八百零九、金军不经打? 八百一十、谁能做皇后+战后善后 八百一十一、工具人+战后布局 八百一十二、胜利的喜悦 八百一十三、家里的女人+女人的心思 八百一十四、开导 八百一十五、理想主义者 八百一十六、思念+论功 十月初,天空阴郁,阴森森冷得人发抖,天空灰蒙蒙一片,开元依旧热闹,人来人往。 此间又多了许多讨论,宫里已经流出一些消息,还有人见到看到大批加急快马带着朱色旗往宫里跑。 几十面朱色旗,都不知道什什么样的捷报才至于此。 随后几天,小道消息就流传开了,有说皇太孙大军打到金国都城,有的说打到锦州,还有的说大军没有北上,而是去打辽阳了。 总之众说纷纭,皇宫里也没给确切消息,不管哪种说法都振奋人心,令人激动不已。街头巷尾早讨论得热火朝天。 而这次宫里反而不急了,以往不管大捷小捷,宫里都会马上出告示诏书昭告天下,这次几十加急快马进城,背上都是朱旗,宫里却没着急发任何消息,把人们等得心急火燎。 而许多小道消息大多是朝中重臣家仆下人传出的,只言片语信息很多,可真假难辨,人人心痒痒的。 不同于百姓,知道确切消息的人家虽不多,但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些朝中重臣自不用说,最高兴的还有康亲王。 府邸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甚至这几天就开始摆宴,邀约亲朋好友,倒不是为什么大事,也不为联络情感,当纯就像吹嘘他的眼光,找了个好女婿。 这倒让永明郡主闹了大红脸,她还没过门的,父亲就这么不靠谱的到处说什么女婿女婿...... 不过一颗吊了数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一次战报进京时没有狄至的份,她倒不担心狄至不能立功,只担心他的安危却没只言片语。 父亲则是忧心狄至身为皇太孙最器重之人,居然寸功未立,难不成作战不利?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好几个月,她晚上会时时难以入眠,有时甚至做噩梦。而父亲则利用人脉四处打听,狄至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没他消息,大军连战连捷,也没他立功的情报。 关心点不同,但人是相同的,整个王府半年里都围着北方的大战在转,不过正如“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数千里的距离,还是战场上,要得到消息何其困难。 就着么心绪不宁,提心吊胆的过了半年,三天前半夜,她迷迷糊糊被外院响动吵醒,找来丫鬟一问,说是父王被皇上急召入宫。 当时是深更半夜,她就猜测必有大事,甚至隐隐觉得会与北方战事有光。 果然,第二天府里鸡打鸣之时,旭日初升,父王红光满面从宫里回来,还激动的找她说话,一开口就是“你那夫君果然不错,为父早想料到如此!” 永明郡主闹了个大红脸,她还没过门呢!况且此前他可不是这样的,焦躁不安,有几次还骂狄至了。 看过战报之后,连她也震惊的无以复加。 本以为攻下大同府,攻克山海关,打到宁远已经是大功一件,景国立国百余年,除了冢道虞老将军,已无人能比肩此功。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打山海关,攻宁远只是“声东”,而许久没消息的狄至和参林的东路军竟才是“击西”的狠招。 狄至跨海从兵力空虚的辽东登陆,一举连克沿海数十州,还拿下辽东第一重镇辽阳! 随后又靠战舰上的大炮支援,引诱金国主力大军,利用埋伏好的战舰一举击溃。 本来在宁远僵持数个月的战局突然瞬间逆转,金军一溃千里,一败再败,甚至接连丢失锦州、中兴府及其周边十几州,皇太孙前锋猛将刘季甚至直接杀到金国首都上京城下! 永明并不知兵事,但她懂史,熟读史书。 知道景国立国百年来在北方战争中的艰难,现在光是看战报上罗列的整整好几页被大军攻克大小地名,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兵,但也觉得皇太孙这手声东击西太漂亮,瞬间让原本稳步对峙的金国大军失去方寸,进退两难。 更令她开心的是狄至的功劳,李星洲身为主帅,自然是首功,可主帅之下,就属狄至和参林率领的东路军功劳最大,而狄至又是东路军主帅!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当初那个说话笨头笨脑,老惹她发火,气得她睡不着觉的行伍武夫,居然走到如今的地步。 ...... 他父王干别的不行,看人眼光却是厉害的。 父王也曾跟她说过,不要学她大娘那些女人,老持有门第之见,那是目光短浅,妇人之见。 真正厉害的大族少有门第之见,几乎每年一放榜都守着去找人,专门出钱资助那些有不错潜力的寒门子弟。 如果实在觉得有潜力的,甚至不管别人出生混得好不好,先把家中女眷下嫁过去。 对方往往感恩戴德,日后有了成就之后也会报恩提携家族里的后辈。 这样即便自家没能人,也能拉一些有能力的自己人,往后外面也有许多人帮衬。 而那些总持有门第之见,目光短浅的家族,往往都走不长远。 一代出能人,不能保证代代出能人,即便有能人,也有可能陷入孤苦无助的境地。 这就是他们这些豪门勋贵生存之道的一种。 ....... 自那日之后,永明便天天盼着大军凯旋,时不时会去大河边上看看,因为消息说狄至是新军海军的主帅,舰队要从大河回来。 ....... 皇宫里则是另一场讨论,大军凯旋,在此之前很多事要确定下来,比如功劳和封赏。 “........及其漂亮,新军那些船离京时走得静悄悄的,臣还以为他们是和殿下大军为侧应,走的是渤海湾南岸,水陆并进。 没想到殿智计过人,胆略绝伦,水军走的居然是渤海,过渤海直接从辽阳那面登陆......” 长春大殿侧厅,众多大臣汇聚在此,皇上也在,围坐一圈,侧面檀木架上,挂着一面细致的大地图,超过半人高,给众人讲解的正是枢密副使温道离。 送到枢密院的的战报很多,又杂一乱,而且都是以战报方式写的,每支军队各写各的,而主帅李星洲写的总报又太过简略。 看下来能知大概,却又无法知道详细作战过程,而众人早就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仗到底怎么打的,竟然能打成这样! 于是身为枢密副使的温道离自然义不容辞,为众人整理战报,对战事发展做了详细的研究,再说给众人听。 “登陆之后狄至、参林两位将军用兵很聪明,张弛有度。 其中又有声东击西的味道。参将军率船队在沿海攻击各州,给人金国人一种敌主力在沿海的错觉。 其实新军水军主力在狄将军率领下疾驰翻山,直插辽阳,此时如果没有案边吸引,辽阳即便再空虚,周边州县可以放弃城防,把守军集中到辽阳去。 可他们大概没想到,我水军主力能如此神速直到辽阳城下........” 众人纷纷点头,皇上开口夸赞了狄至两句,皇上一开口,众人也明白,往后这狄至肯定是朝堂上的一方巨头了,他缺的只是时间。 而坐在一旁的何昭则看得更深一层,他明白皇上不只是赏识其能征善战,还因狄至救过驾。 另一边,温道离还在继续说着,越听众人越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大手笔,大操作,对整个宏观战场的把控,有些人听了就像天方夜谭,有些人听了自叹不如,也有些人听了觉得没什么。 “现在看来殿下是早有准备,把两厢禁军留在燕山府,是想防上京敌人从居庸关一带南下,威胁大军后侧。 虽从头到尾金军被步步紧逼,无力分兵,但这是万全之策.......” “至此,西面是我景军主力,北面乌沙堡一带有鞑靼人袭扰,辽东又新军水军,短短半月,局势从对峙急转直下,金国三面受敌,东西奔走,殿下这纵横捭阖的大手笔让金国晕头转向,左右为难。 无论救哪一面,都会腹背受敌......” “辽东一战也是垫底胜局,给金军致命一击的关键,参将军配合狄将军,先将大船侧摆抛锚,在渡口海上环形布阵,随后趁夜色引诱敌军主力往辰州方向追击...... 夜里看不远,金军主力追到海滩前还不知他们前面尽是新军大船,直到两百多门炮和早等候在滩头的新军士兵同时开火.......” 温道离讲得绘声绘色,因为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多东西他比皇上和一班文臣要懂,在加上添油加醋,自然吸引人。 别看战打了半年多,金国打丢了三分之一的肥沃土地,但温道离是老油条了,从战报他就看得出,真正决定性的大战只有四场,其它都是小打小闹,而这四场大战,他再怎么添油加醋都不过分,他说得越夸张,皇上越高兴。 一场是杨文广、折惟忠率西路军收复大同府,攻克一个重镇,同时保证大军后方安全。 第二场是皇太孙率中路军破山海关,打通北上道路,击溃金军前军精锐上百营人马,让金军伤筋动骨。 第三场是皇太孙率中路军在宁远城外临危不乱,不动如山,击溃完颜宗弼金军主力的最后反扑,此战之后,金军已经完全无法在正面战场抵抗景军了。 第四场也是最后一场,就是狄至和参林在辽阳利用大船上的火炮设伏,诱敌深入,一举打垮最后的金军主力,此战之后金国主力军已溃不成军,只能向北逃窜。 这四场大战是决定性的大战,彻底决定整个战场的全盘胜利,至于其他胜利也是胜利,但都属于小打小闹,对战局有推动作用,但不是决定性的。 温道离作为枢密副使,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所以他说战况就会给人脉络清晰,条理清楚,一听就明白整个战争过程的感觉。 而如果让众人自己去看一大堆战报,无论是皇上还是德公亦或何昭、薛芳、汤舟为等等重臣,看得出来到处写的都是捷报,但是惊讶归惊讶,激动归激动,很难把战场战争理解透彻,看得清楚。 因为他们不懂战争的具体过程,也没有亲自指挥或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听温道离说完,皇上也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照温卿此言,次战首功是星洲,随后便是狄至、杨文广、参林、折惟忠?” 温道离点头:“杨文广、折惟忠的西路军攻破大同府是有义军接应,听起来会给他们减功,但他们攻下大同府,就是保证大军后方安稳,从全局看意义重大。” 皇上点头。 “而狄至、参林的东路军不止攻城略地,让金军腹背受敌,还因地制宜,给予金军主力最后一击,是盖世之功,臣觉得只在殿下之下。” 见皇上再次同意,温道离接着说:“皇太孙把控全局运筹帷幄,安排三路大军战略部署,又是主帅,首功是必然的。 但其手下如杨洪昭老成持重,屡有战功;魏雨白独当一面,多次领军作战,成绩斐然。 燕山府知府魏朝仁为大军筹措粮草,保护粮道,征发徭役,总理后勤补给,也是劳苦功高。 而刘季、严申则是当世猛将,杀敌奋不顾身,攻城拔寨,屡立战功,都是不多得的良材。 刘季还率二十营骑兵在上京城外数次大败金国国主的亲卫禁卫军,打得上京城内人心惶惶,真猛将也!” 说到这,皇上和众大臣都高兴的露出笑意,不只是刘季把上京人吓得瑟瑟发抖,还因为“国主”二字! 此战之后,金国自去皇帝头衔,向景国称臣,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激动高兴的!皇上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从今往后,北方霸主,不可一世的金国国主也是他的臣子了! “还有平州守将固立川,此人守城攻城均有战功,殿下也夸赞过他.......”皇上点点头,随后又让众人多研究研究,要在大军回京之前,拟出一个合适的封赏奖励方案来。 大军凯旋当天,皇上要祭拜天地祖宗,亲自出城迎接。 在此之前,奖励的章程要确定了。 ....... 李星洲等在宁江府期间,到处都在传颂关于他的故事,官员之间也在吹捧传扬。 大多都是说他运筹帷幄,千里之外操控全局之类的。 他听了好笑,战略部署他确实有,但要说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操控全局那就是扯淡的。 即便现代的通信侦查手段也很难做到这点,因为敌人总有战场迷雾的。 而现在的条件更难,他既不知道敌人位置,也不知道自己人的位置,怎么操控? 狄至和他事先约定的时间其实已经晚了,他差点以为作战失败,好在最后赶上了,这其中有很多运气成分,还有很多将领的战场临时判断。 按照他事先预料走的部分大约三成左右,但这已经是非常高的水准了,纵横千里里的战线,从大同到辽阳,十几万人的大军,复杂多变的敌我情况,他还能事先预料了大约三成。 “劳资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李星忍不住自恋。 到明天,杨文广,折惟忠也要到了,到时候就要进京。 八百一十七、何煦回归+夏国的打算 八百一十八、微妙气氛+凯旋 八百一十九、内院起火+小傲娇 皇帝巡视三军之后,激动得又和前方的几位将领说了话,特别是杨文广、折惟忠、魏朝仁。 像他们这样的边关守将,难得有进京的机会,更不要说面圣了。 随后德公出来宣旨,大致是对所有将领和新军将士奖赏,但没有太细致,只说大致,给奖赏定了个批次。 李星洲首功,随后三路大军六位统帅,再之后就是立功将领以及负责后勤的官员。 更细致的奖赏肯定需要他这位元帅来制定的。 随后大军和诸多将领跟随皇帝百官入城。 城内百姓更是早已等候多时,大军到处纷纷往士兵怀里塞各种东西,还有些娇羞女孩一脸娇羞将手中亲密礼物送出。 李星洲在最前方,仅在天子圣驾之后,无论功劳还是地位,这都是他该有的位置。 若是往年,李星洲肯定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此时却没闲情逸致,反而莫名心虚。 眼睛不断扫视周围人群,想看看王府的人在不在。 很快,他就看到被大群王府下人簇拥着的秋儿、月儿、起芳、严昆、严孤等人,在远处不断向他挥手。 李星洲很高兴,时隔半年再次看到这些熟悉面孔,心中激动万分,打马上去打招呼,不过怕阻碍后面队列,只是草草说了两句便继续往前走了。 秋儿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些,而月儿却更加圆润一些,看起来小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贪嘴,而旁边的起芳,没了去年的风尘仆仆,反多一些从容。 两个小丫头眼睛放光,而起芳嘴角挂着略微诡异的笑....... 李星洲心头没由得跳了一下,也很快发现哪里不对了。 阿娇和诗语都没来! 看起芳似笑非笑,一副看戏的表情,李星洲就知道,肯定都是那些跟蒲察伶流有关的言蜚语搞的锅。 “别笑了,阴阳怪气!”李星洲恼怒:“就你最会拱火!” “哼,殿下要是没那么多风流韵事,小女子想拱火也没处拱啊。”起芳嘲讽。 李星洲知道她说什么了,果然........唉,百姓就是八卦,你们别乱说会死啊!他敢肯定,诗语和阿娇听见的肯定是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否则不至于不来见他。 他不理会幸灾乐祸的起芳,拍了拍眉雪赶上皇帝车架,心里在寻思如何应对。 ...... 下午,皇帝在皇城外设宴,招待所有凯旋的将士,其实也就是跟随入城的人,新军大营中则自有安排。 早从数日前就开始操办,买鸡买羊就用了好几天,数万人的伙食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而对这个时代的而言,能好好大吃一顿,有酒有肉已经是很好的庆祝了。 宫内也设宴,是普通大宴,可以带家属的那种,气氛很随便,为的就是庆祝此次大捷,属于宫廷晚宴的一种。 李星洲在皇宫正门前停下,吩咐魏雨白、杨洪昭等人安排好士兵。 随后宫中开始安排宴会,此等盛况难得一见。 既是庆功宴,规矩就没那么多。 下午,太阳落山之后,宫中玉砌雕栏,阁楼殿角,纷纷点起灯火,金碧辉煌,上下一片热闹,宫女太监来来往往。 宴会设在长春殿主殿,非常盛大,除了准备各种酒水,美味佳肴也是轮番往上送。 皇上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宫女太监将各种菜肴不断送上来,也就让大家放开吃喝了。 皇宫宴会的奢华远远超普通人的预期,不过主要还是看皇帝。 像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作风就没那么讲究,毕竟南征北战风餐露宿,吃嘛嘛香,去大臣家商议国家大事,随便吃个烤肉喝点酒就能津津有味。 而宋徽宗时期,他和秦桧去新升官的宰相家做客,对方准备一百二十多个菜才能把他伺候好。 而这一百二十多道菜,还是只是宋人详细记载菜名的那些,还有没记录详细的。 一百多道菜,还不包括各式点心汤羹,就是每样吃一口都能撑死人,大多数肯定是摆谱浪费的,皇帝是这种作风,朝野会是什么风气也是可以想象的。 再如乾隆,他自己喜欢吃火锅,所以也喜欢搞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爱请大臣吃火锅,动不动就搞个火锅宴,能摆数百桌,连着几天摆。 比起他们的作风,景国的宫宴就更低调一些,前后换了三次菜,大概有二三十道的样子,还算不错,又不至于奢靡无度。 菜是好菜,酒是王府的好酒,可李星洲没好胃口,心里一直在琢磨阿娇和诗语的事。 她们十有**是听到了那些传言,什么他“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金国皇帝什么都不顾”“蒲察伶天下第一美人”之类的。 嚼舌根的不得好死! 什么破逻辑,他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嘛?不过是大局已定,便宜不占白不占,顺手牵羊而已。 可现在这话说出去,绝对没人信,阿娇诗语也不会信,因为蒲察伶已经被说出天下第一美女,倾国倾城了。 宴会到一半,众人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得差不多,开始吹起自己在北方的光荣战绩,皇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把主场留给他们。 宴会气氛开始热闹起来,李星洲有些微醺,毕竟不断有人过来敬酒,他大多没有拒绝。 趁着众人闹腾欢饮之际,他也悄悄退席。 出了大殿,穿过内城,外城内城间摆的几百桌露天酒席更是热闹,这里就是随行进城的士兵们。 李星洲绕着边缘走,没有引起众人注意,直接去马厩牵眉雪往王府赶去。 ...... 回到王府时,天色完全暗下,门口的护院见他回来,大吃一惊,正要进去通报被李星洲拦住,随后他大步进入王府,往后院赶去。 府中人影来来往往,远远就能听到各种熟悉的声音,账房催茶水,厨房方向的抱怨,丫头们的窃窃私语和八卦。 李星洲直接从走廊快步往后院去,有人只是惊鸿一瞥,随后反应过来什么,隐约听到“殿下回来了!”之类的惊呼,他没去管,很快到了诗语和阿娇的院子。 东西两侧厢房都亮着火光,李星洲径直上了二楼,推开阔别已经的诗语房间。 顿时,屋内两道目光齐刷刷向他看来。 其中一人是诗语,她穿着宽松裙袍,侧坐在床上,床上两个襁褓中的孩子睡得正香。 另外一个中年女子站在旁边,并不是阿娇,应该是奶妈之类的,帮忙照顾孩子。 诗语看向她,眼中充满惊讶、激动,刚要起身又捏紧手指,硬生生止住动作,全身紧绷着,侧头不去看他:“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李星洲尴尬点头。 中年女人察觉气氛不对,眼睛左右一瞟,察言观色,随后低头退了出去。 “宫中不是有庆功宴吗,殿下是主角,怎么回来了。”诗语道,声音没有一点波动。 李星洲嘿嘿一笑,“庆功宴哪有你重要。”说着贴着她坐下,伸手想环住她的纤腰,她却往前挪了挪,不着痕迹躲开。 于是只好顺势把手伸向两个熟睡中的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跟你真像,从小就乖巧可爱。”其实他根本没看清孩子长啥样,因为光线不足。 不过话这话一说,诗语态度明显软化许多,语气里也有嗔怒的味道:“胡说,孩子那么小,怎么看得出呢。 倒是你,这么早回来,不怕皇上怪罪么。” “不怕,今天又是赶路,又是陪他巡视三军,还一天到晚忙活,早累死我了,恕不奉陪。 再说一回京城,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回来见你! 要不是今天皇上率百官出城,我早就直接回来见你了,”李星洲握住诗语的手,含情脉脉的说。 自己都感觉起鸡皮疙瘩。不过对付诗语这样傲娇的女人就要这样来,怎么肉麻,怎么不要脸怎么来,同时又不着痕迹的透露出一些能让她心软的细节,忙了一整天,很累之类的。 毕竟傲娇是因为在乎嘛。 “哼......”果然,诗语从鼻腔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却再没抵触他靠过来。 “你不去找天下第一美女了?” “天下哪有比你漂亮的女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啊?”李星洲装傻道。 诗语气哼哼的掐了他一下:“还装!人都在王府了,你别糊弄我。” “啊!”李星洲大惊,蒲察伶他让严申魏雨白先护送回来,不过嘱咐他们先在城外找个园子安置下来,等他稳定家里领导的情绪再接回来的。 诗语抬头,幽怨看着他:“外面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还要让人家有家不能回,有实无名么?” “你把她接回来了?” “不然呢,都那样了你还想瞒着我们,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 “不是吗?” “我......我是!”诗语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我就是那样,没哪个女子会盼着自己夫君在外面找女人,我不高兴,可我知道轻重缓急。” 李星洲赶忙把她抱在怀里哄: “我错了,那是一时没控制住,没有别的,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当时一下子没把持住,我有错,我改过。” 诗语缩在他怀里:“呸,色狼!我就知道,见她背井离乡,一副可伶不安的样子,我早不气那些了,就是气你干嘛瞒着我们,还让严申悄悄把她安排在城外,我们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我是怕你们不高兴嘛,你们要是不高兴,我就把她送回金国去。”李星洲一脸坚决,态度要端正,都是给诗语看的。 “哪能这样,人家都被你那样了,回去怎么做人?”诗语不满道:“再说我看那姐姐模样肯定能生养,将来家里能人丁兴旺。” 蒲察伶已经二十五了,所以诗语叫她姐姐,这个时代人们的观念还是比较原始保守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家族人丁兴旺是首要任务,何况是皇家。 比如康亲王就生了几十个娃,人家都夸他有福气。 可李星洲想想,以后他要是有几十个孩子,不说把他吃穷,就是烦也得烦死。 不过怀里温软如玉的可人,让他紧张的心情有所放松,浓浓爱意充斥心头,“都听你的,你说了算。”他说着手臂又紧了紧。 诗语安静靠在他怀里,久别重逢的情愫终于爆发出来,就想这么静静相依下去。 “我们换个房间吧。”李星洲看了一眼两个熟睡的孩子小声说。 诗语立即默契的明白他什么意思,呼吸也急促起来,脸蛋慢慢在昏黄烛光下映照出好看的红色。 “不要.......”她小声道:“你先去跟阿娇和小芊说清楚,她们在下面和秋儿月儿打麻将呢,耶律雅里也在。” “待会再去说,我保证速战速决。”李星洲已经急不可耐了,小别胜新婚。 诗语呼吸急促,但还是极力克制自己,转身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小脑袋顶着他的下巴:“不行就是不行,你快去和她们说清楚,以后有的是时间,如果你才回来就待在我这不走,谁也不见,以后姐妹们怎么想。” 李星洲无奈,他确实想肆无忌惮,想干嘛就干嘛,但当他成为皇太孙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些女人往后都是妃嫔,要知道一旦他登基,皇后是超一品制,贵、淑、德、贤都是正一品制,德公也只是正一品。 即便后宫不能干政,光给她们加上的超然品阶就觉得她们即便在宫里也能够辐射政治影响力。 所以他也无法像以前那么任性的对待家里的娇妻们了。 诗语说得没错,她似乎为团结着想,李星洲愿意跟她在一起,她自然感动又高兴,但要是因此引起府中不和,那她宁愿委屈自己。 诗语总是这样,有主见,有性格,傲娇又无私。 “那我待会回来,你先让奶妈把两个小拖油瓶带走,别到时候打扰我们。”李星洲搓搓手吩咐道。 诗语不满:“说什么呢,他们都是你的骨肉!一回来连孩儿的名字都不问,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星洲一拍脑袋,“对呀,他们叫什么?” 诗语无奈,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只有小名,都是根据时辰叫的,男孩叫小辰,女孩叫寅寅。大名等着他们父亲回来取呢,结果他们父亲是个浪荡子,一年半载回家,对自己孩儿不管不问。” “哈哈,我这不是怕打扰他们休息嘛。”李星洲说着噔噔噔下楼,去找阿娇他她们,小院外的外墙,因为都听说殿下回来了。 ....... 八百二十、往后的战略 八百二十一、腊月初+明州大族的对策 “去干嘛?”身后传来诗语声音,一回头,身上已经披上棉大衣。 这棉大衣如今可是稀罕物件,除了王府和新军还没人能用得上。 李星洲小声问:“两孩子睡了吗?” 诗语点头:“睡熟了。” “我准备去逛逛,顺便安抚一下蜀中情绪。”李星洲实话实话,诗语这么聪明,很多事他都明白的。 “你跟我去吧。”紧握着她暖和小手当暖手宝用,有个聪明人在身边,总会好很多。 “孩子还小呢。”诗语不放心。 “怕什么,交给奶妈带。”李星洲轻轻把她拉过来抱住:“蜀中可是天府之国,再说此去我有些事要做,需要个聪明能干的得力助手。” 诗语静静被他抱着,随后突然掐了他一下。 李星洲有些生气:“怎么了?我又怎么惹你了。” 诗语气哼哼的说:“让起芳陪你去吧。孩子还小,我又走不开,可偏说谁能干,如今府里就只有她了.......” 额,李星洲明白了她为啥生气了,起芳跟诗语最不对付,两人经常斗嘴,可偏偏处理这种事,除了诗语就只有起芳。 起芳实际上长期管理过一府之地,还上过战场,和沿海豪族官员较量过,对人人情世故,权力斗争的认识甚至超过诗语。 “你生她的气,干嘛掐我啊......”李星洲把下巴靠在她肩窝上不满道。 “你自己知道。”诗语撅着嘴:“少装傻了,虽然心里不舒服,也不放心那个狐狸精,可她去总是更好的。 你去那里是要笼络蜀中的大族吧,找一个能说会道,能做事的人跟着总是更好。” 李星洲逗她,“你就不怕我见色起意,对她做点什么?” 诗语抬头,脸上满是鄙视,“这样的事你还干得少么?” “不就一次,你别给我打标签啊。耶律雅里那是迫不得已,我也是为国为民嘛,只好牺牲小我,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李星洲痛心疾首的说。 诗语白了他一眼,“你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随后她话锋一转:“如今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多少人认定起芳就是你的情妇。你对她委以重任,甚至开了先例,她还恬不知耻,天天赖在王府住着,这么几年,就是假的也成真了。 不只是外面,连王府里的下人们都把她当女主人看,你说呢?” 李星洲哑然:“他不是有个小夫君吗?” “那个读书人?自从接过家产? 早被那狐狸精踢了? 她逼人家写修书? 也不惜作贱自己名声。” “靠!”李星洲惊了? 这个时代人都是很重名声的,女人更是,没想到起芳敢这么干。 他当然知道起芳的用意,起芳是权力**很强的女人? 绝不是什么可以屈服男人而放弃自己追求的人。 阿娇比较传统? 是传统的大家闺秀? 相夫教子就是她想要的人生。诗语有管理方面的天赋? 见识的人情世故也多? 但她愿意为了自己而妥协? 为他放弃一些独立性。 起芳就不同了,为了自己的独立性? 或者说为了事业,她可以随便找个书生收买冒充丈夫? 又随便逼人家写修书踢开,连自己声誉也置之度外。 如果自己无法给她带来权力? 说不定也被她踢了?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过可怕归可怕,正如诗语所说? 其能力也是一流的。 “明天一起去见见她。”李星洲提议。 “我不去,不然她以为我有求于她呢。” 李星洲无奈? 两人关系还是老样子,看来聪明人都凑不到一块去,诗语和阿娇,和秋月、月儿,甚至是耶律雅里,魏雨白,蒲察伶关系都不错。特别是蒲察伶,都把她当家人了。 可偏偏对起芳,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谁来都没用。 李星洲摇头,小声提议:“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可以,不过你要老实,孩子才睡着。”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就说他们是小拖油瓶......” “住嘴,要是孩子听见你这话,以后得怎么抱怨你这做父亲的。” “所以我就趁着他们还听不懂赶快说,把想说的都说完了,等他们听得懂话我就不说了。”李星洲笑道。 诗语无语了。 ...... 之后几天,李星洲特意问了蒲察伶的意见,要不要把她的几个姐妹接过来陪她,他在王府有一处单独小院,完全住得下。 蒲察伶很感激,随后很听话的任他施为。 她的那些亲戚女眷作为战俘,还在驿馆等候她们的家人来赎买,不过更多的人将会被赏赐给有功将士。 礼部的几个老古董倒是跳出来提议应给给她们安排好食宿衣物,然后安安全全的送回去,既能交好金国,又能体现有景国大邦礼仪。 李星洲直接无视他们,其实宋使和近代史都挺像的,永远不明白一个道理,一位的容忍,退让和善意只会招致敌人的得寸进尺,最终软弱致死。 没有谁会看得起没膝盖的人。 更何况如果自己拔除自己的利齿,那别人就可以随意拿捏,既然可以随意拿捏,为什么要要对你友善呢?直接弄死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所以对于把屈膝服软当成善意表达,把希望寄托于别人态度的一些人,李星洲根本不想理会,以后迟早要收拾的,否则就是祸国殃民。这种情况历史教训太多了。 之后李星洲并没有急着去找起芳,毕竟那是年后的事,难得终于有时间,要好好放松一下。 ....... 在全国上下举国欢庆的一年,在皇太孙盖世之功传遍大江南北,百姓欢呼雀跃,士人激动鼓舞的时候,有许多地方并不安宁,笼罩在一股不安氛围之中。 明州,吴惠生成了风云人物,当初对他百般施压的妻子如今百依百顺,让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威风,如今岳父一家及其亲近大族也纷纷示好,甚至不少同僚也远道而来,毕恭毕敬,让他风光无限。 理由无他,他在之前的风波中站在了皇太孙一边,非但没有和其他官员上书给皇太孙施压,还上书表示支持新改制。 如今皇太孙凯旋,立下旷世奇功,直接打到金国首都城下,迫使金主称臣,让出辽东辽西大量土地,甚至连人家皇后都抢了。 如此赫赫战功,让很多人难以置信,冬月初就开始到处派人打探,心里不断盼着是假消息,结果打探来打探去消息是真的! 光是明州,就有两家老人因此事刺激一口气没喘过来去了。 随后,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皇太孙威望一下子上升到无人能及的程度。 而去年联合起来抗拒抵触皇太孙改制的大族和官员,之后还给朝堂上书要求皇太孙撤军的那些人心里也明白,他们要倒大霉了。 而吴惠生也成了名人,因为他非但没有和大多数人同流合污给皇太孙施压,还上折子表示支持皇太孙改制。 所以他是少数站对了队的人,于是便有众多讨好和求助。 一些是大族拉拢,一些是同僚求助。 吴惠生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一些紧张,他折子是上了,要是皇太孙没见到呢?他心里也有不安,万一没见到,那今天被捧得多高,明天就会被摔得多惨。 所以他决定再做些别的事,要让皇太孙对他印象深刻。 他明白那些大族很多想必完全不敢再和皇太孙对着干了,可必然也有狗急跳墙,还要另谋出路的人,如果他能摸清那些人的动向,搞明白他们要出什么招数,提前报告给皇太孙,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啊! 吴惠生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顶着压力站皇太孙。 于是他开始借着大家都来讨好他,和他套近乎的机会不动声色打探起各大豪族近期的动静。 也有官场的老油条看出他意图,不过并未隐瞒,只是让他在皇太孙面前美言几句,吴惠生都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到时打听出消息,这些功劳有多少算多少,当然都要往自己头上揽,哪会分给别人呢。 ...... 另一边,明州城外竹林水榭,炭火正旺盛,煮茶刚刚沸腾,石桌边坐了八人,年纪最大的发须皆白,有六七十年纪。 年纪最小的大概二三十左右样貌,都眉头紧锁,面色阴郁。 “这改制就是不给我们活路!”有人气愤道。 “平心而论,也不是不给,只是要削掉许多。不过在做都是什么家当大家心里清楚,各自有数,就不要说那些客套话,多想办法吧。”一个中年人敲了敲桌面。 “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可宰得也太狠了,我们年年遵纪守法,该交的税没半点少,这皇太孙是要干嘛?逼我们上死路吗!” “死不了,只是退层皮,他拿捏得很有分寸,令人难受。” “哼,劳资不管,狗急了还跳墙,若逼急了我什么都敢干,诸位议下如何?” 水榭中安静了一下,随后有人不屑嗤笑,“狗急跳墙?那也得看什么狗,我看那皇太孙的墙别说狗了,就是狼也跳不过去! 你再厉害能厉害过辽国,再厉害能厉害过金国? 辽国皇帝病死在京城,金国皇帝屈膝投降,眼睁睁看家妻被掳走糟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和辽国金国比起来,你算什么?你准备拿什么跳他的墙?” “你!” “好了好了,请诸位来不是吵架的。”着紫衫的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他们:“是想诸位商议,想个进退之策,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这次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过不去,大家都不好过! 田亩越多,纳税越多,在座最少的也有数万亩吧,到时如真按这般来,什么后果你们都明白,这么多地吃不住,只能吐出去!” 这下没人再吵了,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这里聚集的就是明州最大的几家豪族,他们聚到此处,就是为商议对策。 “既然要按照田亩数来,那朝廷总要统计田亩数,到时多与来统筹测算的官吏走动走动,给些好处,让他帮忙少报些不就成了。”有人提议。 “我觉得可行!” “对啊,这样简单直接。” 紫衣中年人摇摇头,“想想去年来的起芳,她是皇太孙的得宠情妇,又是得力干将,如果她再来,你们怎么买通?” 顿时,所有人哑口无言,起芳去年的强硬作风众人有目共睹,顶着沿海诸州的压力毫不退却,若非年前她被召回,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就算退一万步,来的不是起芳,可皇太孙打了那么多战,手下杀伐果断得定然不在少数,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吗!” 这番话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是了,皇太孙可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铁腕人物,他常年打仗,还百战百胜,手下的能人肯定都是见惯血的狠辣人物,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收买。 “那该如何是好.......” 紫衣中年人叹口气,“其实办法老夫是想出一个,可需要各位鼎力配合才成。” “尽管说吧。” “事情已到这地步,就不用藏拙了。” 紫衣男子缓缓开口:“天下大族不止沿海诸州有,而且北方有,蜀中有! 皇太孙拿我们沿海之地开刀,很快也会对蜀中出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要让蜀中大族明白,特别是吴家,他们背后是当今皇后! 老夫准备年后亲自去蜀中一趟,拜会蜀中大族,向他们言明厉害以求支持,如果有蜀中大族为援助,背后就有皇后,我们即便闹起来,只要不过分,就不会有事!”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不过诸位想必也明白,虽说唇亡齿寒,可毕竟没到蜀中,平白无故别人也不会贸然出手,所以此去需要一些‘薄礼’赠给蜀中那些人物,既是大家的事,也该由大家一起分担。”紫衣中年人环视众人。 大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最终也都点头答应。 “说个准数吧。”有人提议。 ....... 下午,人们陆续散去,只剩紫衣中年人还在水榭中,看着远处因风而动的涟漪,心里很不平静。 他是明州最大的豪族当家,袁成望,而他们这些的地方大族的兴衰命运,完全看接下来一两个月事情走向如何了。 虽说唇亡齿寒,可他心里也没多少低,蜀中大族愿不愿和他们站在一起。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能坐以待毙。”他喃喃自语。 八百二十二、冬日的大河之上 八百二十三、皇帝的支持 八百二十四、改元+王府的孩子们 八百二十五、占城稻+夏国战略误判 腊月,大雪下得更厉害,整个开元城一片雪白。 年前,小姑庆安公主一家也回京了。 李星洲亲自去渡口接她,这些年来,王府在南方生意都有小姑帮忙照看的。 这次小姑带着全家来的,还带来大堆南方特产。 她的婆婆这次也一同北上,老人家年纪大,难得出一次门,见李星洲要行礼,被他拦住了。 对这个老人家,李星洲印象很好。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她小姑和这位婆婆却是例外。 大概婆媳关系不好的分裂核心是儿子、夫君,作为妻子想要丈夫的感情,作为母亲也不想儿子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可小姑的夫君,老太太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混蛋,两人都很失望。两人矛盾点没了,还要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所以关系就更好吧。 当初南方叛乱,要不是老太太的支持,小姑说不定早撑不下去。 所以李星洲对她以长辈之礼相待,礼节周到。 当晚,在王府摆家宴,然后安排随行的一干人等入住。 小姑毕竟是公主,即便出嫁也有公主府。 虽然没有实权,但公主府可以理解为一个朝廷中央派遣宦官、宫女及护卫扈从的办事机构。 所以此次北上随行便有一百多人,全安排在王府中也不好安排,便在王府对岸的百姓家租用一些房屋安置,百姓知道李星洲抵御外敌,保家卫国的名声,坚决不要他的钱,李星洲便命人把钱换成酒、肉,当成过年礼物赠送给百姓。 如此百姓们才接受赠礼。 当晚家宴,小姑很高兴,兴致很高,不断说他有出息了,皇兄泉下有知可以安息。 当晚众人安顿下来,小姑却单独把他叫到厢房里。 李星洲知道小姑定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 ...... 到了屋里,小姑屏退下人,一边坐下倒茶解酒,一边对他道:“星洲,还记得我公公吗,当初我跟你说过他的事。” 李星洲隐约有些印象,于是点头? 小姑夫君刘家衰落就是从小姑的公公南归路上遇上连日暴雨山体滑坡意外身亡而开始。 “当初我们也不知道公公为什么那时候匆匆南下? 去年家里翻新房屋? 在老宅里找到公公的手笔。 才知道? 他当时收到福州老友的信? 说从海上传来一种新稻种? 耐旱早熟。 公公是个关心百姓之人? 觉得是这天大的事? 他不想耽搁,于是就匆匆南下? 结果路上不幸遇上天灾。 见到手笔之后? 从去年起,我们就不断派人往南寻访。” 李星洲坐直身体? 瞬间也来了精神:“那有结果吗?” 小姑点头:“六月初? 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在福州当地确实有一种叫‘旱米’的新稻,据说比原本的稻种更加耐旱,早熟? 不过种植的并不多。 那时候我就派人想告诉你,不过你在北方打仗? 便没派人来。” “旱米......”李星洲喃喃自语,心砰砰跳起来,接着问:“是不是还叫占城稻!” 小姑一愣,随即惊讶:“你怎么知道? 福州确实也给新稻取了一些别名,其中有一些百姓叫‘旱占城’,和你的‘占城稻’差不太多就是。” 李星洲连忙接着问:“小姑,你们带来稻种了吗?” 小姑摇头:“那稻种虽然新奇,可产量上并没太多优势。 当地百姓也习惯种老稻种。所以就没在重视,此事我也是单独说给你听听,说不定对你有什么帮助。” 李星洲心里早就惊涛骇浪了,“小姑,岂止有帮助,这简直就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 “不会吧!”小姑见他的语气也惊讶了。 李星洲站起来踱步,随后道:“确实是这样! 此事先到此为止,不要外传,明年我派人跟你们南下,到时候你在派人帮他去福州找‘旱米’稻种,我有大用。” “那好,你尽管安排。”小姑见他严肃,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 当天晚上,李星洲激动得半夜睡不着,抱着阿娇想事。 旱米是占城稻的一种别称。 占城稻是宋朝时期引入中国的一种新稻种,原产中南半岛。 随后在南宋时期慢慢得以大规模推广,这也使南宋成为全世界第一个人口突破一亿的国家。 面对强大的蒙古帝国,被逼到绝境,仅有半壁江山的南宋展现强大持久战斗力和粮食来源的改进有分不开的关系。 埃及马穆鲁克击败一支留守的蒙古偏军就被吹成最后捍卫者,吹得天下无敌一般。 南宋军跟蒙古主力打了四十多年,直到最后几年崩盘之前一直有来有回,还打死了一任蒙古大汗,是不是可以吹成天兵天将了。 占城稻这对于国家的发展绝对是一大利器,能将王朝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李星洲小姑说没特别的是因为她还没想到占城稻的真正长处。 占城稻对于传统稻谷来说在产量上确实没传言那么神,虽有优势,但在一些本来就适合种植水稻的地方没那么有优势。 可它的厉害在于耐旱!早熟! 占城稻起初的名字就叫‘旱米’。 在福州那样水网发达的地区,它的耐旱优势发挥不出来当然就和普通水稻没区别。 可这一特性就意味着以往大量不适合种植水稻的地方占城稻都可以种!如果全面推广,全国耕地面积将大大增加。 而中国幅员辽阔,土地众多,以前很多不适耕种的土地,都可以种啊! 且占城稻属于早稻,成熟期短,在一些气候比较好的地区可以和当地晚到交叉种植,一年可以种两季!粮食产量几乎翻倍! 不过高兴归高兴,李星洲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占城稻。 ......... 一夜无话,第二天已是二十八,王府上下喜气洋洋,忙于采购。 李星洲却一大早匆匆骑马离开,前往听雨楼,王府的情报处就设在此处,由方新率领。 他此来就是吩咐方新,尽快派人手去福州打探新稻种的消息,带一些回来试种植。 方新听后答应下来,随后用笔纸详细记下,再放入旁边分好类别的柜子中,并保证过完年马上派人手过去。 ....... 随后来都来了,方新趁机向他汇报一些新情况。 “此次进宫朝拜诸国使者中,夏国的使者派人四处给官员送礼,打探消息,而且多是兵部官员和武人。”方新小声的说。 李星洲点头,“看来夏国已经有所察觉。” “还不止,刚收到的情报,应该是半个月前之事。”方新说着掏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打开身后密密麻麻柜子中的一个,从里面拿出一张夏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夏国的军事部署,铺在桌上。 “腊月初,夏国将北面的右厢朝顺军一批一批往南调,调动到西平府以南的耀德城。”方新指着地图跟他说。 李星洲道:“给具体说说夏国兵力。”这两年来他的注意力先在辽国,后在金国,对夏国的全局军力掌控并不完备。 “夏国四大常备军,左厢神勇军、右厢朝顺军、河清军、金肃军。如今只有右厢朝顺军还在国主李继手中,剩下的左厢神勇军、河清军、金肃军都在李元昌手中。 四大常备军加起来大约有五万多兵力。 不过根据各方情报,以及我们收集来的信息综合来看,夏国常备军应该有十万左右。五万人掌控在国主家族手中,便是神勇、朝顺、河清、金肃四军。 还有五万余人在各个游牧部族首领手中,根据他们和国主的关系来看,我觉得如果开战,有六成的部落首领会为夏国国主出兵,所以有三万人左右。” 李星洲听着:“也就是说,如果开战,夏国全国上下有八万兵马。” 方新点头:“如果按照当下情报来看,确实如此,夏国贫瘠之地占据大部,民风彪悍,夏国兵马向来在精不在多,在勇不在众。 夏国国主直属部队中还有三千铁鹞子。 不过根据一些探子和商人的情报,如今夏国的铁鹞子已大不如前,军纪松散,训练松懈,远非数十年前接连挫败景国、辽国的精兵。” 这个李星洲倒相信,因为铁鹞子的厉害不只是装备,主要还有其精神。 一开始夏国两面受敌,国难之际,三千铁鹞子都是从贵族子弟中选拔,顶级装备,荣誉感强,加上为自己利益而战自然舍生忘死。 可几十年和平之下,这些权贵子弟也是最容易腐化的,就像后来的八旗子弟一个道理。 李星洲想着夏国兵力,心里默默算着,如果出兵,大概需要多少人....... “殿下,这只是常备军,如果打急了,夏国必然还会募兵,我估计如果不计代价,夏国能招募四十万左右生力军。”方新又补充。 李星洲点头,这道理他明白,把桌上地图仔细移过来看:“除朝顺军,其它军有动静吗?” “左厢神勇军在今年九月渡河移防永乐城、银州、牛心亭。” “河清军用半年时间移防到夏州.......” “神勇军被唐隆镇将士发现.......” “金肃军则部署静塞、会州沿线西部边界.......” 李星洲看了半天,开口道:“战略南移啊。” “不错,从今年夏国调度来看,他们正把精锐常备军向南调度,原本防备鞑靼人的兵力也抽调出半数往南方各州镇填充。” “他们这是在防我景国。”李星洲啧嘴,如果不是方新他们搞来的情报或许还看不清局势,可把所有情报和调度放在一张地图上,大趋势就很明显了。 神勇、朝顺、河清、金肃四大主力常备军都不断南移,向南方部署,景国在大河西面的重镇唐隆镇遭到重点针对。 夏国是在不动声色的防备他们。 夏国兵力远无法和景国、金国相提并论,但他们能在景国和辽国夹缝中存活下来,就是以悍勇不怕死著称的。 如果说兵力,新军陆军五个师,加海军一个师就有六万人,而且还在扩充中。 到明年,新军预计陆军六个师,海军两个师八万人,与夏国常备兵力就平齐了。 除此之外,景国中央禁军在太子叛乱后整编裁减过,可到明年依旧有岭捷、武烈、神武三军,兵力维持在十二万人左右。 而在边关有魏朝仁统帅的关北军、杨文广统帅的杨家军、折惟忠统帅的折家军,以及威慑白夷吐蕃诸部的剑南军,以及南方防备交趾和大理的常备边军,加起来边军常备人数也有十万左右。 也就是说,到明年,景国全境常备军在三十万左右。 当然,往后还有在辽东、辽西的常备军,而且景国体量巨大,幅员辽阔,需要兼顾的地方很多,打起仗不可能集中全国兵力在一处。 夏国却可以做到,所以如果真开战,景国没法在兵力上占太多优势。 不过夏国的举动却让李星洲很欣喜。 从各种情报综合来看,夏国战略重心正在南移。 夏国高层的判断应该是:如果景军要攻击,必会攻击与景国接壤的南方州镇,那里地势便于进军,有利景国后勤补给。 景军从南面向北进攻,可以以凤翔府、河中府为依托,后方稳固,几十年前景国也是这么打夏国的。 这也是懂兵之人能找出的最好进攻方案之一。 所以他们在全局上开始将兵力南调,意图防患于未然。 李星洲越看越高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战略误判! 夏国高层根本不明白他的意图! 又找方新问了夏国使者在京城贿赂接触的官员是哪些。 孙半掌、孙文砚等人组成的眼线遍布京城,这些消息还是容易打探的。 李星洲接过方新递给他的名单,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官职,住址,甚至家人都记录得清楚。 他看了一下,基本都是兵部官员。 也是了,景国枢密院主兵事,六部中兵部几乎被架空,夏国人想收买也只能找这些不得意的兵部官吏。 不过基本也都是底层官吏,稍有地位的他们也收买不动。 李星洲看了这些人得情况和简历,从中挑出三个。 其中一个住在王府对面的街上,还有一个姓王,与德公家族有关系,最后一个则是在兵部中官职最大的。 既然夏国人想找人打探消息,那自己就好心好意给他们透露一些消息吧!李星洲心里想,我可真是个大善人。 八百二十六、大年初三+给夏国人投的烟幕弹 八百二十七、封赏+时间决定胜负 八百二十八、又一次大婚+耶律大石的心思 八百二十九、对策+蜀中吴家 八百 三十、东面+西面 八百三十一、草原的欢庆+按部就班的蒙古 马蹄踏得夕阳碎,卧唱敖包待月明。 草原上,早晚总是最难熬的,巨大的昼夜温差,使得寻常人难以忍受,不过从小在草原长大的孩子早习惯那些。 早春,天气逐渐回暖,万物生发,北方河流逐渐解冻。 对于草原而言,冬天是最危险的,冬天母马产仔,冬天粮食紧缺,天寒地冻,牛羊经常被饿死。 所以当初卫青和匈奴作战的初期,匈奴人总会在秋天越过阴山抢掠,因为那时南方百姓的粮食刚好收获。 等到冬天,卫青又率领大军越过阴山抢掠,因为那时母马待产,是草原最虚弱的时候。 所以对于马背上的民族来说,熬过冬天,每一年都值得庆祝。 而今年格外隆重。 因为在开春时喜讯到来,铁木真的大军在纳忽崖之战中彻底击败乃蛮部大军,乃蛮部的首领太阳汗战死,其子西逃。 随后大军凯旋,草原上载歌载舞欢庆,整个草原各个部族首领纷纷携带贺礼来贺,表示臣服铁木真。 自此,整个草原东起大鲜卑山,西至金山以西,所有部落都已经纳入铁木真统治。 而大蒙古国真正成为整个草原共同承认的统治王国,铁木真自号成吉思汗成为大蒙古国最高统治者。 打乃蛮部的战争也出奇顺利,起初听说乃蛮部是西面最强大的部族,太阳汗甚至狂妄的先出兵,扬言要踏平东面的乞颜部,砍下铁木真的头颅。 为此,虽已统一东面所有草原部族的铁木真也十分重视,先派出先锋哲别和速不台侦查袭扰乃蛮部大军,随后铁木真率领中军大军亲自随后更进。 结果中军还在路上,前方就传回战报,前锋哲别以少胜多,击溃了乃蛮部大军! 这令铁木真都大跌眼镜,太阳汗之前还叫嚣着要东进,要砍下他的脑袋,结果连自己的前锋都打不赢!这算什么?一条只会叫,不会咬人的狗?还是只有舌头没有牙齿的狼? 无论哪种,铁木真大失所望的同时也十分高兴,下令大军急速进军。 哲别虽然击溃了乃蛮部大军,但他人少,在大草原上,只能击溃,无法歼灭,乃蛮部必然有再战之力。 随后? 随着中军到达? 与前锋汇合? 他们继续推进? 又接连几次击败乃蛮部。 乃蛮部大军虽一败再败? 不过还一直保持战斗力? 因为草原上很难打歼灭战? 他们还大多都是骑兵。 直到纳忽崖之战中? 太阳汉战死,乃蛮部彻底投降。 ...... 欢庆的宴会已经接连好几天还在持续? 晚上人们喝酒唱歌? 围着火堆跳舞,白天男人们骑马射箭? 比斗马术? 或出来单打独立。 只要可汗高兴,这样的大会还会持续下去。 而更高级的金帐中,则变成各部首领拍铁木真马屁的时候。 或者说这些年来铁木真的作为确实值得吹捧。 无论哪种,大帐中最为热闹? 等到午夜,众多部族首领慢慢去睡了? 大帐中就只剩下铁木真的子女,他的两个兄弟,众多大将,还有他最信任的奴隶木华黎。 外人走了,是时候要说说内部的事,“今年我们高兴,南方的景国也很高兴,我努力那么长时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找我们的仇人,残忍杀害我们兄弟姐妹,我们祖先的仇人金国报仇。 没想到如今终于有了和金国一争高低的实力,他们却变成那样。” “景国太可怕了。”铁木真的弟弟插嘴:“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年,金国前前后后有几十万大军被打败,最后如果不是李星洲停手,金国可能已经不在了。” “他为什么停手?”铁木真长子术赤问。 右翼万户长兼千户长博尔术想了想:“可能是在提防我们,也可能那个李星洲是个好色之徒,他得到了金国皇后,于是就撤军了。”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都听得出博尔术是在调笑金国的皇帝,连自己媳妇都保不住。 毕竟到他们这个地步,都明白权势到一定地步,想要女人轻而易举,不管外面如何传言,像李星洲那样,率领十万大军打败金国几十万军队,打得金国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物,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撤军。 而作为游牧民族的蒙古人更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李星洲想要,他完全可以把金国打到灭国,然后再抢过来。 “如果他要了个女人就退兵,我反而觉得是另有图谋了。”铁木真道。 这就是士大夫和莽夫的脑回路区别了,当初宋朝很多士大夫也以为把狼喂饱了,人家就不咬你了。 可在狼的眼里,既然有咬不还口的猎物,我干嘛去别处拼命?直接把你咬死全吃了多好。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赞同铁木真的看法。 “今年冬天,景国人也没和我们继续贸易。”有人提出“我们需要的盐铁,景国人没及时送到,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 阿刺海别吉连忙站出来:“父汗,各位叔叔,景国人不是有意违约的,景国的皇太孙给我送来信,说他们的商队路过夏国时被扣押了,至于马匹的交易,开春之后会继续,他们将再次派遣商队北上。” 她说这话有些维护李星洲,理由很简单,因为和景国的生意往来,她留在父汗身边,得以延缓一年出嫁。 恰恰这一年救了她,汪古部的老可汗在去年冬天病重,已经没法起床走路了。 父汗再怎么也不可能把他嫁给一个无法起床的人,况且父汗如今已经平定乃蛮部,一统整个草原,拉拢汪古部就没那么重要了。 汪古部也很识趣,不敢再提及婚事,父汗也有意偏袒她,所以故意不提这件事,这婚事就这么过去了。 私下父汗还悄悄给她说过,之前的做法对不起她,往后她可以自己挑选一个喜欢的儿郎,因为如今草原之上,已经无人不敢不从成吉思汗的号令,她不用再为家族去拉拢外援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和李星洲做生意开始,阿刺海别吉自然有了袒护之心。 听她说明情况,立即有人骂起夏国来,他们之前就与夏国有一些矛盾,自然不会说好话。 不过大多都是边境上的冲突,和金国的国仇家恨没法比。 “今年我们要打金国么?”哲别问的最直接。 “之前我们应景国的邀请,出兵乌沙堡,不过依旧没法攻破乌沙堡向南,只在周围劫掠一番,好在根据三公主的计谋,我们从景国人手里骗了很多好处。”合撒儿笑着说,他辈分高,很多时候都留守后方,这次也是。 也是他出兵配合景国进攻,虽然只是意思了一下,遇到北方乌沙堡连绵堡垒,抵御,他们在周边劫掠一番便回师了,不敢深入南下。 “哈哈哈,那个叫李星洲的人听说只有二十岁,算是天下人杰,不过再厉害还是没我们的三公主聪明。”木华黎道。 这话扳回一城,引来大家高兴。 不过事情还在于哲别提出的要不要打金国。 “我觉得可以打,如今的金国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强大了,像被打断四肢的是猛虎,只剩下不灵活的牙齿还能咬人。”博尔术开口。 “唯一能拦着我们的牙齿就是乌沙堡,还有禁卫军,李星洲撤兵之前放走了所有金军俘虏,让金国国主很快又组织起一支上万人大军,全部囤驻在北面乌沙堡一带,明显是为了防备我们。” “我猜这十有**是李星洲的主意,他不把金国人打死,只把他们从猛虎打成一看门狗,然后拴在北方替他监视我们!”铁木真沉声说。 “这个小娃娃真是狡诈的狐狸,他一面和我们做生意,一面却这样提防我们。”速不台愤愤不平。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还不能跟他翻脸,景国是南方最强大的国家,而在我们的南面还有夏国,东面还有金国,他们都和我们接在一起,而景国没有。 这可能是李星洲不在往北打的用意,他暂时不想和我们有争端。”铁木真对众人说。 “胆小的南人!” “唉,我也不想跟他们有争端。”铁木真说,“当务之急是向东吞并金国仅有的土地,向南吞并夏国。” “大汉,那我们要打哪边?”木华黎提出问题。 铁木真没有立即回答,“我估计等开春以后,金国能在乌沙堡周围囤驻两三万军队,我们可以试一试,如果打得过去,那就打,如果打不过去就劫掠为主。 至于夏国,只能不断派兵骚扰他们的北方。 另外还需要一队人马往西走,去把那个逃走的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给我抓回来!” 众人纷纷点头,随后开始各抒己见的抢差遣。 其中最吃香的无疑是攻打金国,众多悍将纷纷请命,哲别,速不台,木华黎,忽必来、博尔术、博尔忽、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等等,可谓猛将如云。 打金国不只是距离近,能立功,还因为金国对草原实施的减丁政策让草原人恨之入骨,几乎到国仇家恨,不死不休的地步,没人不想打金国。 铁木真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次我会亲自出征,木华黎,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都随军去。 至于袭扰夏国的任务......”他说着看向三公主:“阿刺海别吉要和景国人做生意,要经过夏国,再说你比那李星洲还聪明,骗了他的东西,这件事你来决定,你觉得谁可以胜任?” 面对父汗的询问,阿刺海别吉丝毫没有怯场和慌乱,她扫了众人一眼,随后到:“哲别叔叔!” 被点名的哲别也立即出来行礼,表示服从。 如果在别的国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插嘴军国大事还要作为决策者,定会有人觉得荒唐,但在这里不会,一来铁木真从小就宠爱这个三公主,二来她从小就聪明,说得很多话,做的事都很靠谱。 不过他们不会知道,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阿刺海别吉以后还会是监国公主,在铁木真出征的时候,总理整个大蒙古国,为远征大军稳定后方。 为此,李星洲甚至不惜代价派出杀手,就是想提前解决了这位监国公主,毕竟刺杀铁木真不现实,刺杀阿刺海别吉还是有机会的,可惜误打误撞,杀手被夏国人扣押了....... 铁木真决定主攻方向,三公主点了她觉得靠得住的人,剩下的苦差事,去西边抓回太阳汗的苦差事落在速不台身上。 三公主果然也有眼光,此时哲别已经开始发光,但他离他的巅峰还远得很,这位后世被称为“大蒙古国第一猛将”的人物袭扰夏国,保护商队,简直是大材小用了。 随后,三公主又提议,应该学习景国,发展商贸,才能富国强兵,大家也觉得有道理。 但往南发展做生意肯定做不过景国,不过他们也有优势,那就是西边,如今河西走廊在夏国手中,过不了玉门关,景国商旅要西行经商,大多只能走海路。 于是西边那些国家就是大蒙古国可以做生意的好对象。 经过三公主一番分析,铁木真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决定收买聘用一些从西面来的商人,组织一支五百人的商队,带上他们的特产西行以示友好通商。向更加西面的国家表达希望做生意的意愿。 这件事总体就有提出主意的三公主负责。 ...... 之后,盛大的聚会又持续了五天五夜,慢慢才散去,各部首领开始回家,同时也带回了成吉思汗的召令。 召集草原上的各部会师斡难河以东,这是第一次草原上如此大规模的部队集结,也是第一次所有部族队伍的集结,预计需要三个月左右。 而能集结起来的队伍最终估计有十五万左右! 在此之前,草原从未如此团结,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整合所有部族之力,集结一支超过十万的大军! 更恐怖的一点在于,这支大军人人有马,全是骑兵! 十五万骑兵!无论其装备如何,在草原上都是令人恐怖得存在。 而这些骑兵中,有十万人将在成吉思汗亲自率领下向东南攻击金国。 两万人会在哲别率领下向南方袭扰攻击夏国北方边境,并保护三公主和景国的贸易往来。 三万人会在速不台率领下向西追击太阳汗逃跑的儿子屈出律,顺带护送五百人的商队到金山以西。 蒸蒸日上的大蒙古国,在开春之后也开始逐渐按部就班忙碌起来。 此时,南方的景国也好,李星洲也好,暂时还算不上他们的心腹大患,也不会过多却考虑太遥远的问题。 不过李星洲却早开始考虑他们的问题了,只是他们并不知道....... 八百三十二、抵达蜀中+漂亮话和心里话 八百三十三、铜钱危机+参林手段 八百三十三、他们来了+夏国的调度 沿海改制在参林推动下有序进行,各户各家统计田亩数,上报官府朝廷,自明年起,征税将按田亩数计算,这就是“摊丁入亩”,田地越多的人家纳税越多,田地越少的人家纳税越少。 而在参林、方新、吴惠生等人热火朝天推行改制时,另一边的李星洲却格外悠闲。 蜀中本就是养生好地方,加上袁家人被赶走之后,顿时越发放松。 吴家的小妹们经常对他暗送秋波,按理来说,这些人都和他有亲戚关系,可在这个时代,这都是常见的,不算什么,除了亲兄妹,都不用那么避讳,不过李星洲可过不去那道坎。 再说还有魏雨白满脸幽怨,起芳虎视眈眈,他敢动么。 蜀中的舒适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初。 这日,从北面突然来了快马急报,是从夏国方向来的,人是王府的人,方新手下,直接送到他手中必然是大事。 从蜀中北上,有两条路可以到达夏国境内,其中一条就是大名鼎鼎的剑门道,剑门关是诸葛亮下令建造的,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另一条则是邓艾灭蜀走的偏道,虽难走,却能直达成都。 两条都通向后世甘肃省地界,此时属于夏国地盘,汉朝时设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 这信报就是从剑道来的。 李星洲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随后又让起芳、魏雨白看了。 信是夏国的景国间谍集合各方打探的情报整理后得出的信息。 全部内容几乎说的都是北方草原上的动向。 蒙古各部联合,铁木真召集部族首领会盟,正式确立大蒙古国,得到所有草原人的承认,铁木真的成吉思汗尊号也响彻草原。 更令人不安的是,今年开春之后,铁木真聚集草原大军开始朝两个方向进攻。 一个是东面金国乌沙堡方向,一个是南面夏国方向。 据传言说还有一路大军往西去了,只是不知真假。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次草原往东,往南两路大军,预计已经超过十万! 十万人!草原上以前一盘散沙,可从不可能集结这么多人,更加恐怖的是,大蒙古过后期会因为吸收各国各族军队而成分复杂,各种兵种都有,但此时不是! 这时他们才起兵,几乎都是蒙古人,意味着这十多万人都是轻重骑兵部队! 这就十分恐怖了,十几万军队? 景国能拿出来? 夏国拼命凑一凑也有,可你要说十万几万骑兵....... 李星洲不得不重视起来,虽说这时候他们和蒙古人之间西面隔着夏国,东面隔着金国? 可他知道,无论夏国还是金国,都抵挡不住蒙古人。 不过他也发现在一些细节上,与他知道的历史发生改变。 比如攻打金国的主力军里没有哲别,按理来说哲别是伐金大将,连破金国重镇,打得金国人闻风丧胆,如今哲别不在,是不是伐金大军有可能出变故? 而哲别居然被调去袭扰夏国边境,夏国人是难打,可总给人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根据信报,蒙古人已经接连袭击夏国北面部落,给夏国造成重大损失。 夏国边境已有小股士兵接连和蒙古人交手,效果却都不怎么好。 夏国北方大多数也是游牧部落,但同为游牧部落,却不是蒙古人的对手,很多部落都遭到打击劫掠。 夏王已经派使者进京,想要景国作为宗主国给他们撑腰做主。 另一方面,金国也派人求援,因为蒙古人十万大军,陈兵金国西北,威逼上京。 如此景国也不得做选择题了,到底帮不帮忙,夏国大概率不会管,夏国于景国无利,而且太远难以支援,可金国就有些麻烦。 且不说李星洲心心念念的石墨矿脉在上京,如果坐视蒙古人灭了金国,那么蒙古人就可以长驱直入,威胁北方,特别是辽西走廊的安危。 而对于此事,朝廷也没有给一个准确的答复,显拿捏不定。 李星洲很重视这件事,不过他一时半会也不能离开。 心里感叹,该来的始终要来了。 魏雨白和起芳看后倒是不觉得太严重。 “东面有金国,西面有夏国,先让他们慢慢打罢,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这是魏雨白的看法。 “蛮夷外族,连盐铁都要跟我们买的人何必在乎,我看他们成不了气候,夏国是善战之国,金人和鞑靼人本来就有仇,不会坐等灭亡,应该会奋起反击,我看不用太过重视。”这是起芳的看法。 她们的看法都有道理,不过她们不知道这次不一样。 李星洲看了情报,顿时有了回京的意图,随即派人去沿海看看参林做到哪一步。 半个月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告诉李星洲进展,他顿时明白,可能还需要半年,这种时候他再担心也不能走。 不然吴家反应过来去见皇后,可能会功亏一篑。 当下只好忍住,把一件事做到底。 ....... “上使,那些鞑靼人烧杀抢掠,杀害我边军百姓,生灵涂炭,你们可要为我夏国做主啊!”夏国皇宫明王殿,国主李继对着狄至和耶律大石诉苦。 夏国崇尚佛教,宫中多修佛塔,连这皇帝居住的宫殿也有许多是圆形的。 耶律大石继续喝茶,一言不发,狄至则认认真真的说:“国主所言,我会一一禀报皇上。” “我小国恳请大国出兵,北击蛮夷,为我们这些臣属小国做主,也让天下人知道上过恩德,明白谁才是天下主人呐!”李继说得声情并茂,几欲落泪。 狄至却只是点头,并未再多承诺什么了,只在一味安抚夏王。 他们的夏国之行已经结束,此行是来道别的。 夏国的山川水文他们看了一些,不过夏国很谨慎,重要的囤驻重兵的军事要地都不让他们去看。 不过此行最重要的还是看大河中上游同行情况,这个目的达到了。 随后,狄至也耶律大石告退而出,殿外已经有很多夏国大臣准备贵重礼物,为他们送行了。 ...... 待两人完全走后,李继也不哭了,招手从侧殿唤出三人,正是当初出使景国的几个人。 “你们当真打探清楚,夏国有伐我之意吗?我跟他们谈话,看似不像啊?” 最年长的一人抚这胡须道:“王上,他们既要伐我国,怎么会让我们事先知道呢,出其不意才是最好的用兵之法啊! 殿下想想这两人,来我夏国说是护送贵重之物,作为使者回礼,可那带头的是个军人,当初李星洲伐金时,他就是东路大军主帅,他虽不说,臣却认得。 当初他率领景国东路军破辽阳,及周边十余州,还击败金军主力,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景国派他来我国能干什么?无非探明我们内部虚实,最好探查一些军要部署,为以后动武作准备啊。 若非他身边跟着四营景国新军精兵,臣都建议王上动手杀了他。” 李继听完点头:“有点道理,当初他要去看右厢朝顺军大营,亏得没让他去。” “王上英明,再说我们大堂到的情报,买通的三个人。 其一是李星洲的邻居,他说是有一次和王府的管事下棋时闲聊听得的,李星洲自己亲自说要对我国用兵。 另一个则是兵部的大官,我们花了许多钱,好不容易才买通,他说在景国朝廷里,要对我国用兵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事,几乎人尽皆知。 最后一个则是李星洲妃子的娘家人,也是在家宴上听说的。 我们通过重重渠道,花了大价钱收买不同之人,得来的结果却是完全一致的。 景国朝廷已经决定对我国用兵,大军会以河中府为后方,向北出兵,先打我国南面牛心岭,十里井一带,随后北上西进,渡河攻打中兴府。 殿下,这些人身份地位,言辞说法各不相同,但大体表达的意思都是这个,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李继也有些慌了。 “我们老老实实称臣纳贡,可景国是虎狼之国,早在打我们主意,朝廷上下都知道,只是外面人还不知道而已。”三人都极力劝说。 “这么说来,大军必须南调了.......”李继叹口气。 “要未雨绸缪,依老臣看,朝顺军大部也该南调,屯兵南线才能打景国人个措手不及啊。” 李继点头,不过他还是有些忧郁:“万一景国不只南边一路,还从东面进军呢,永乐城一带也是要地啊。” “诶,王上多虑了,永乐城一带不是又左厢神勇大军么,左厢是我夏国最能战之师,还有铁鹞子坐镇,完全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李继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了,虽然还是有犹豫,最终仍下令:“那就让朝顺军也往南挪一挪吧......” ...... 数日后,狄至也耶律大石率领四营新军,已到大河渡口,等待对岸船队集中过来,一起渡河。 耶律大石骑在马上说:“狄将军此行有什么收获么?” 狄至对耶律大石并不十分信任,之点头,“有一些,弄清了一些夏国境内驻防情况,看来夏国城池没我想的那么坚固,夏国虽小缺地广人稀,若他们避而不战是个麻烦。” 耶律大石看向远处河面,“我记得夏国主力右厢神勇军就驻扎在永乐城一代,可此行路过两次,都没见大军迹象,我觉得他们可能把大军调往别处去了。” “北上对付鞑靼人?”狄至问。 耶律大石摇头:“不大可能。狄将军对夏国内的情况不大了解啊。” 狄至点头,这并不奇怪,也没什么丢脸的,他一个景国臣子了解夏国情况才叫奇怪。 “老夫知道一些,夏国北部依旧是一些部族首领把持,这些人大多不太服从朝廷约束,打战来不来都看他们心情,夏王也难以约束。 所以夏国朝廷不管他们,他们也不愿与朝廷王室过多勾结。 别看之前夏王在那哭着说鞑靼人残害北方百姓,他心里说不准是高兴的,鞑靼人班他削弱了那些不服管理的部落实力。”耶律大石缓缓说着,狄至有些惊讶。 “所以老夫觉得左厢神勇军不可能是北上,夏王不会救他们的,十有**是南下了。”耶律大石笃定的说。 “南下?殿下的计策成功了!”狄至眼睛亮起来。 “大概率是的,不能完全确定,需要再观察。”耶律大石道“水道观察如何?” 狄至摇头:“不太行,上流很多地方通行状况不好,大船有搁浅的风险。” “我觉得可以换小一些的船,让士兵走陆路,把船全改造船炮舰,就在河边提供火力支援。”耶律大石建议。 狄至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以往我们新军大船总是又要运兵,又要打仗,船内人员混杂,很容易导致混乱,而且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在于。 如果战事紧急,战舰需要立即对敌人进行火力打击,就必须调整保持姿态,侧舷接火,稳定船身方便炮手瞄准,步兵就无法及时下船,要让步兵下船,又无法及时调整姿态击溃岸边敌人。 所以我也想过新军海军需要两种船,一种体型较小,但更加灵活,全部加装火炮,能够快速在江河海岸边调整姿态,用强大火力打击敌人。 另外一种则不需要火炮,完全是运兵船,两种船只配合既能各司其职,人员不乱,又能互相配合,一面让小船火力压制敌人,一面让大船送我们的将士登上地面,攻城拔寨。” 耶律大石听他说完,随即道:“你觉得殿下会支持你吗?造新船可是要钱的。” 狄至摇头“并不用太多新船,运兵还是大船就够,只要新造一种更小的船,灵活快速为上,搭载的人不用多,把火炮都移到上面去。” 两人正说得兴致勃勃,对岸的渡船全到了。 狄至停下说话,开始组织众人渡河到对岸去。 其实此地已经是景国掌控的唐隆镇地界了,这也是景国凸出到大河西面的一个据点。 很快,四营人马渡河,狄至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河说到:“回去之后,我向殿下说一下我们得建议。” 耶律大石顿时明白他的好意,拱拱手:“多谢狄将军。” 八百三十四、保护参林+李星洲的好办法 八百三十五、回京+新炮舰计划 八百五十四、两派一见+对夏战争往事 八百五十五、战略+蒙古的进攻 八百五十六、攻破 八百五十七、血战+围城 八百五十八、救还是不救? 八百五十八、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八百五十九、定国策 中秋过后,天气转冷,李星洲带着何芊和蒲察伶进宫吃了一顿饭,主要皇上和皇后想见见她们。 何芊早就见过许多次了,毕竟何昭身份摆在那。 倒是蒲察伶很紧张,好在皇后对她印象很好,说她有福像,能生养,似乎在在这个时代,能生养是最被看中的。 皇上说话格调就高多了,“既是我皇家人,往后便要安心下来,北方的事不用多想,也可多休书信与你父亲,若他有意愿来南方养老,朕也不会亏待他。” 蒲察伶连忙点头称谢。 饭后,两个女孩跟随皇后到后面说话去了,李星洲则留下和皇上谈起北方的事。 “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了?” 李星洲点头,“宜早不宜迟,此事当断则断,河西必须早点拿下,如果往后拖延,说不定会有变数。 至于金国......只能说慕虚名而处实祸,待到夏国扫除,天下人只怕会更加拜服,而若以救金国彰宗主之威,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往后不值得,等伐灭夏国,照样可以威服四方,还能得河套之地。 至于蒙古人的威胁,我们辽国、金国都打了,何惧区区蒙古人。” 皇上点点头:“此事朕全权交给你去办,要如何应付最终拿出个章程来,呈送给朕就行。” 李星洲点头。 ....... 第二天,他再次于政事堂衙门召集重臣们主持议事,不过这次没让众人再先开口。 大家也明白是他要做出决断了。 等众人到齐,李星洲亲自起身,将门关上,然后回身道:“今日请各位大人前来是我和皇上商议过,已经有了决断,今日特来向诸位言明。” 听到这,众人都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在说出决定之前,我想给大家说个故事。”李星洲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知道不会是个简单故事那么简单。 “女真人起于黑山白水之间? 金太祖出兵时,不过三千余人? 却在之后数年里横扫北方? 击败拥有七十万大军的辽国? 故而有传言‘女真不满万? 满万不可敌’? 起初我也很好奇他们为什么那么厉害? 又好奇为何建国数年后的金国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当初三千人可吞辽国,后来数十万不敌我大军?为何短短数年之间? 差距居然如此之大?吾百思不得其解。”李星洲说着环视众人。 众人脸上露出好奇。 “于是攻入金国之后? 我多番走访,四处打听,到底是为什么........”“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慢慢的我打探出一些消息,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些道理今天我想和诸位? 和诸公说说,希望我们能引以为戒,不步金国后尘。” 李星洲认真的说:“女真人起初人少? 却心齐,可心齐是远不够的,俗话说‘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又有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而女真人有个传统? 叫做‘抹灰’,每次打仗之前,他们会在大帐中设一个用沙土堆成的战场模型,军中无论主将副将,乃至地位更低的将领,只要在账内就能在沙盘之上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发表自己想法,甚至与主将争论,反对上级主张,都是常有之事。 可待到主将定下大计,众人便一起抹平沙盘,随后不再争论。 而一同抹平沙盘就叫‘抹灰’,其一防止军机外漏,影响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其二,意为大帐中的争论不能带出帐篷。一旦主将定下最终决策,就必须摒弃前嫌,出了军帐,便不计较军帐中的争论,每个人不能把帐篷里的情绪带出去,必须通力合作,共谋大局! 所以女真人以三千人起兵,数年之内百战百胜,击败坐拥七十万大军的辽国! 待天下安定,金国立国之后,完颜乌骨乃刚去世,其子开始和他叔叔争权夺利,朝廷分裂,自相攻伐站队,内中矛盾重重,直到我大军北上,居然还在内斗之下派一个草包担任主帅以拒我王师....... 如此焉能不败?”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什么意思众人已然知晓。 德公作为百官之首,感慨言道:“我们自诩中国正统,向来自觉非番邦蛮夷可比,今日听完殿下所言的辛秘之事,才感慨山外青山不可小视。番邦亦有长处,亦有生存之道。其中道理值得我等仔细琢磨学习。 也请殿下放心,老夫相信在座大人都是明事理,忠公体国之人,廉颇与蔺相如故事都听说过,殿下苦心定能体会。” 众人多有感慨,都纷纷表态,无论结果如何,不会因意见不同而分立对峙,结党营私。 李星洲这才放心下来。 他可不是编造的,女真人真的有“抹灰”这种高层军事民主的习惯,这是女真军队战斗力高的重要原因。 同时期的北宋大臣,别说打仗军事民主了,连黄河治理他们都能因为意见不同拉帮结派搞党争,这也难怪面对金军根本不是对手了。 “好,那我接下来说全盘计划。 我与皇上商议的决策就是重心放在河套地区。 在西面,新军,禁军神武军,要开始战争准备,最早明年下半年,最迟后年春,将会发兵北上!” 李星洲说出决定,众人神情格外严肃,这是接下来数年内景国的大要方针了。 “此次出师借口便是夏国趁着我们与金国开战,无力西顾之时,扣押绑架我景国商队,要施以惩戒。 至于对外辞令上如何说,需要诸公多多操劳,仔细想想。 此战目的,最少要拿下河套地区,北到阴山,东到吕梁,西至黄河上游,南至六盘山之间的区域,尽数夺回河套之地。 若战事进展顺利,则可西取兴庆府,兵锋到贺兰山下,若战事理想,则趁机打通河西走廊,收拾当中的吐蕃、回鹘部落。” 众人安静听着,若以前,李星洲说这些事,景国只敢想想,可如今已不是单纯想想了。 “随后就是太行山以东,同意蒙古人,但要索要二十万牛羊,同时让他们保证,若要报仇,必须放过蒲察家。” “殿下的意思是?”薛芳首先闻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错,蒲察家女儿在我府上,她既是曾经金国皇后,又是女真五大族之一。 若其它四族被蒙古人屠戮,那有号召力的就只剩蒲察家。 女真不同契丹,汉化不够,汉字汉语中原文化在他们之中还流传不够广泛,不可能像契丹人一样快速收纳统治而不引起抵抗。 往后我们大可扶植一个新金国,我国以宗主名义给以蒲察伶子女名封号,号召管理女真人,再逐步车同轨,书同文,教化收入治下。 同样做好另一手准备,不给金国明面上的支持,却可以换个方式。 他们不是要举国之财买我们的火器吗?那就把新军淘汰下来的遂发枪卖给他们两千支,让他们在北面帮忙抵御蒙古人,又能搬空上京国库。” 汤舟为肥脸露出笑容,激动的说:“殿下,我是先要蒙古二十万牛羊,也要金国的国库,再让金国人帮忙抵御蒙古!” “不错,往后弹药他们也要买,救命的东西,有的是生意。”李星洲笃定的说:“西面就用这种手段维持。 枢密院会再给杨洪昭加新式步枪两千支,让他稳固惠州沿线防御,东面可无忧矣。” 八百六十、彰武元年的大事 八百六十一、两种方案 八百六十二、缓兵之计 八百六十三、定下方案 八百六十四、窝阔台的机会 “蒲察翼,他不就是有个好女儿么!”
草原金顶大帐中,铁木真气得破口大骂,“我本以为李星洲是个人物,虽然年轻却是个充满智慧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为女人出兵的蠢货!不会考虑的猪狗!
背信弃义的南人,他们明明白答应收我们的牛羊,现在就开始反悔!”
“他们说只要一个月,需要一个月接走城中官吏和蒲察家的人,并不会阻挠我们大军。”有人开口。
“你是蠢货吗!”铁木真大怒:“等一个月就要到来年开春,上京城已经被围困一个月,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如果现在给他们一个月,让他们重新补充粮食,修好城墙,那我们就要重新打一次!”
众人不敢说话了。
“那就拒绝他们,直接他们开战!我看景国人没什么好怕。”窝阔台大声的说,他显得气愤而慷慨:“我们大蒙古国以前受金国人的欺负,难道现在又要忍受景国?”
“可景国灭亡了辽国,打败金国,不能草率的应对。”术赤并不赞同弟弟的看法。
“那还能怎么办?就因为一个女人,我们要向金国让步?金国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们没有女人么。”窝阔台愤懑的说,“早就传言李星洲是个好色之徒,能为一个女人放过金国,现在竟然为女人来救金国!”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觉得景国有更深远的企图。”术赤说。
“深远,能让男人盲目愚蠢的,除了女人还有什么?”
铁木真不理会两个儿子的辩论,而是突然问:“哲别和海别吉在西面打得怎么样?”
众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话题,铁木真的兄弟站起来说:“哲别和三公主打得很漂亮,已经接连好几次打败夏国人的军队。
夏国人向我们这边派出使者,想要与我们修好,他们除了答应供奉金银,还愿意把夏国的公主嫁过来服侍大汗。”
铁木真点点头,没再多说,他缓步在大帐中行走。
帐篷中很暖和,时不时能听到外面的风声在呼啸。
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决断。
最终铁木真叹了口气:“那就答应景国人吧,信使往返,一个月也过去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同时与金国和景国翻脸。”
众人感觉憋屈:“我们在打金国的路上,死了三千多人,难道还要再死一次么......”
“让木华黎扼守北面和西面的河谷,这样下次出兵,我们就不用再流太多血,给景国的牛羊也减少一半,至少要让景国人看到我们的态度。”
大家都不说话了,纷纷点头。
随后,铁木真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哲别和海别吉回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们。”
.......
众人缓缓出了大帐篷,窝阔台激动慢慢与众人告别,随后回到自己营帐中,刚刚还一脸愤懑的窝阔台,立即抱着自己的美妾,高兴大笑。
之前所有的愤怒和丧气话都是装出来的,他明白自己达到了目的。
作为父汗的第三个儿子,他不像大哥那么耿直,不像二哥察合台那么悍勇,但他更聪明。
他明白自己虽是三子,却比两个哥哥更有继承父亲军队和财产的机会,蒙古人向来讲究“幼子守灶”。
所以他对于两个哥哥并不戒备,却不放心聪明的姐姐。阿刺海别吉太聪明了,每次都能在父亲面前出风头。
父汗在几天前和两个叔叔喝酒的时候甚至说过,如果哪天他带兵出去打仗,会让阿刺海别吉作监国公主,为他掌管大蒙古国。
当时他正好进去送酒,在帐篷外面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
已经准备让海别吉监国了,如果她是个男人,那岂不是要让她继承大蒙古国......
虽然很难受,但窝阔台没有办法,海别吉掌管着蒙古国的贸易,对于他们这样草原上的王国来说,贸易是很重要的,因为很多东西都需要买,所以格外重视。
他有时甚至会想,得想个法子把他那聪明的姐姐赶快嫁出去,这样他会好受些,不用那么担惊受怕。
偏偏他没有办法,也不可能那么做。
可就在这时,金国前线传来让父汗暴跳如雷的消息,景国的皇太孙,那个打败辽国,打败金国的人,居然为了他的爱妾出兵,要求他们蒙古国退兵,到明年春天才能南下。
这不只是侮辱,更多的还是损失,他们已经取得众多胜利,消灭金国大量军队,攻破乌沙堡,只要再等几十年,甚至几天,上京城就会被攻破。
就在这样紧要关头,景国人要求他们撤兵!还把大军囤驻在木华黎大军三十里外。
这样的举动窝阔台也非常气愤,可有想不出什么能够解决的办法,景国的强大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甚至回来报信的信使还描述了景军如何纪律严明,如何轻而易举做到山崩地裂,河谷坍塌,如何恐吓他们的情景。
气愤之后,他很快想到另一件事,或许这是个机会?
以他的聪明也觉得李星洲不太可能只是为了一个美妾就做出这样的事。
可如果是真的呢?哪怕不是真的,也将这件事说成真的呢?
如果李星洲可以为一个金国的女人调动大军,那他完全也可能为一个蒙古的女人调动大军!
窝阔台当时就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父汗虽然宠爱海别吉,甚至要让她监国摄政,可如果涉及家族利益,国家利益,就全然不会带着那种私情。
就像他即便再宠爱阿刺海别吉,当初也想让她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只因这样能控制汪古部。
如果让父汗相信李星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色鬼,李星洲愿意为他的女人发起一场战争,或许就能把海别吉送到景国去!
一个足够聪明而且漂亮的女人,能够和景国人斡旋,能够控制李星洲。
所以他之前看似愤慨激动,却一直向父汗强调一点,都是女人的祸,李星洲保护金国,不惜派出大军,挑衅他们,都是因为金国女人的原因。
父汗不用全信,只要他觉得有这种可能,或者信了一成,他很可能就会去尝试,他了解父汗,他既然包容,又残忍,而且不择手段!
果然,最后父汗下令召回哲别和阿刺海别吉,窝阔台已经隐约猜到父汗起了那样的心思,他可能真的想要试一试了...... 八百六十五、水到渠成 八百六十六、彰武出兵 八百六十七、嵬名令公 八百六十八、诱敌深入 八百六十九、艰难无比的围歼战 八百七十、西线胜利 八百七十一、来得太快的兵临城下 八百七十二、平夏 一觉醒来,兵临城下,这样的事情。
兴庆府城中百姓早乱作一团,许多人开始逃亡。
李继发髻散乱,慌乱登上宫中最高的佛塔,遥望东面,黄河对岸,隐约已经能见景国旌旗。
在他们前方是李元昌的大军营帐,连绵不断,密密麻麻,相比之下,前方景军似乎人很好。
可即便如此,无卵是李继还是身边官员,亦或城中百姓,都感受到巨大压力,似乎没人觉得李元昌能赢。
景国这一路,伐灭辽国,击败金国,连败夏国,走到如今已有一种不可战胜的威势,而他们对面的夏军更是如此。
一直到正午,数倍于敌人的夏军采取守势,不敢前进半步。
反而是景军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开始向着黄河东岸数倍于他们的夏军进攻,枪声第一次在贺兰山下响起。
李继紧张的在城楼观望,却因太远看不清楚,他又不敢出城去,怕战事不利,他瞬间落入敌手。
不过战场形势变化出乎意料的快,很快他便看清了。
接战大约两刻钟之后,夏军前沿开始往后溃逃,列在河水东岸密不透风的大阵如被惊了的蜜蜂,往四面散去,随后景军呈锥形长驱直入,直取中军,根本无人可挡。
李继脚都软了,明了必败无疑,匆匆回去准备收拾细软出逃。
可景军给他出逃的机会,他的好皇叔却没有,正当李继召集一群宦官侍卫,带着他的爱妃准备出逃时,前方传来消息,李元昌临阵投降,命令守城士兵打开城门。
景军前锋渡过黄河,已向宫中杀来,很快就会到宫门口,这时逃跑,大概率会被打死!......
当天下午,李继在后佛塔供桌下被景军搜出擒获。
随后便被众多士兵押到大殿,曾经属于他的宝座上,已经坐着一个比他年轻,比他高大的年轻人。
他身着戎服,外面一套黑红相间的常服,黑底,红色龙纹,有古汉时风韵。
身边站着两个女人,一人眉宇间有杀气,配剑着甲,一人文官打扮,着男装。随后还有几员杀气腾腾的大将,各个脸色涨红,瞪眼看着他。
无须别人教,李继早吓得脚软,噗通一声跪下,不断磕头。
坐上之人是谁他早就猜到,可到当下境地,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李继,你们一家擅自裂土称王,不服王化,本是谋逆大罪,我将你李家移灭三族也不为过!”上方传来李星洲的话,李继吓得想要辩解,却被阻止。
“不过皇恩浩荡,你李家是前朝节度使,准许你们留下血脉,不过往后都要移居开元。”
李继大喜,连忙磕头拜谢。
可就在这时,上方李星洲却再次开口,“你先别谢,你们这李家只能留一脉,往后也不能姓李了;
且既你叔父李元昌先开门投诚,便已经夺了你的生路,留了你叔父李元昌一脉,他可以改姓夏,举家动迁,在开元安享晚年,而你就作为国主,为夏国陪葬吧。”
说完不等李继反应,高声道:“来人!赐死夏国国主,将他与后宫佛塔同焚,李继一脉家中男丁年过八岁尽数诛杀,年轻女眷赏赐有功将士。
对外就说国主**殉国,能给的体面已全给你们家了。”
李继大惊,想要辩解,却早被周边甲士按住,捂住嘴往外拖,不管他这么挣扎都无用。
.......
“一国之主,不打算抓回去先给皇上吗?当初辽国末帝殿下不是留了他性命。”起芳问,这种话别人是不敢问的,起芳就无所谓。
李星洲摇头:“他和辽末帝可不同,辽国当初已被金国按在地上打了好几年,连战连败,国体分崩离析,上下人心涣散,留耶律家香火,给一条命也无关大小。
可夏国不同,夏家人心尚在,北方游牧部落,西面回鹘都在观望,若不绝他家之嗣,会留很多念想,后患无穷。”
起芳不多说了,根据她多年来的经验,反正李星洲大多数情况下说什么都对。
李星洲则是根据后世历史轨迹决定的,夏国王族是出了名的坚韧不拔,打不死的小强,他必须斩草除根。
“这就是夏国皇宫,夏国国主今日死,老夫有些恍若隔世,直至此时方才觉得是真.......”折惟忠感慨。
他们折家与夏国打了数代人,深知夏国坚韧和强大,可如今才发兵月余啊,若完全从大军入境算起,更是只有十几二十天的时间,便从东向西,长驱直入,饮马贺兰山下,坐在夏国皇宫,大帅云淡风轻的处死夏国国主。
李星洲起身:“折家为国守边,与夏国,辽国连年征战,朝廷都记在心中,绝不会亏待你们。”
折惟忠连忙拜谢,激动得满面红光,有皇太孙此话保证,一切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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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夏之战,出乎意料的快,出兵一月有余,李星洲的中路军从东向西直捣黄龙,攻破贺兰山下的兴庆府。
到五月中旬,狄至大军水陆并进,从兀刺海城南下,扫平沿河州县,在贺兰山下与李星洲会师。
随后,南面刘季大军也在缓缓推进,击溃层层阻隔的大军,是堂堂正正之师,打的是稳重缓进之战,面对的也是重镇云集,人口最多的南线。
也正因如此,刘季南路打得最多,歼灭俘获最多,李星洲也派出魏雨白带一个师新军南下,与刘季南北呼应,令狄至水军封锁大河水道,自己和剩下的人驻扎夏国兴庆府,派人昭告夏国全境,李继已死,李元昌投降之事,并让夏国还在抵抗的城镇官员前来投降则可免死,若不来等今年九月之后,大军将逐一清扫,破城之时诛灭九族。
到五月底,刘季大军也到达兴庆府南七十里外,根据刘季递送战报,南路大军一路杀敌五万余人,俘虏二万三千多人。
可以说,是三路大军中打得最狠的一路,也是最难打的一路,沿途构筑五百多碉堡,一路从南线直接推到贺兰山脚下。
随后一个多月,李星洲坐镇兴庆府,贺兰山往东各个还没被攻占的州县官吏纷纷开城投降。
李星洲继续让刘季和狄至领军往西,让他们招抚西面回鹘各部,投降则礼遇,若不投降则坚决消灭。
他则在原本夏国皇宫中,接见各地前来投降的官员,并准备解决方案。
李星洲早就想好,将夏国官员内迁,而夏国本地则用景国河东官员替代,两地距离近,风俗相差不多,便于管理。
到六月初,整个夏国基本平定,两路大军还在西进。 八百七十三、登基 夏国被摧枯拉朽覆灭,天下震动。
消息传得极快,到六月中旬,所有贺兰山以东的夏国州县都投降,从河东调过来的官员纷纷到任。
另外一边,刘季大军已经进军到瓜州,控制西凉府,甘州等地,河西走廊诸多回鹘部落,沙陀人投降,估计入秋就能到玉门关。
随着众多版图纳入,善后之事也变得极其麻烦,别的不说,兵力开始捉襟见肘。
如今占据西北,当地厢兵暂时靠不住,关键要地要留士兵,而且只能留信得过的士兵和官员。
贺兰山以东,以及河西走廊之地(既甘肃,陕西一带)因为从汉朝时被卫青和霍去病相继纳入版图,治理非常长的时间,文字相通,习俗相近,治理难度还不是不很大。
但过了贺兰山往西便更难治理,若知难而退,放弃西域,他自会轻松,可心里也会不安,后人连自古以来的借口也没了。
若是放弃,前朝经营西域的努力都会被白费。
李星洲思来想去,想留下折惟忠和刘季来主理河套,河西走廊,同时继续想西域扩张。
表折惟忠为河西路节度使,表刘季为镇国将军,秦凤路、玉门路(李星洲自己设的,管辖河西走廊通道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两路节度使。
同时改任刘季为西北面安抚制置大使,手中军权暂不收回。
.......
随后就是各种安抚,安置官员。
朝廷得到消息之后举国欢庆,皇上发来嘉奖令,也根据他的要求,陆陆续续派出一些年轻的实干官员,接手河套之地,治理夺得领土。
随后越明年,到显得三年春末,李星洲一直住在夏国皇宫处理事务,安定地方。
期间自然是日理万机,一不小心,起芳居然怀孕了......
唉,没办法,西北荒凉之地,起芳成天勾引他,夏国后宫又被他大手一挥,赏赐给将士,最终被迫无奈,只能从了起芳。
李星洲趁着兵威,大军尚在,直接在河套、河西之地实行“摊丁入亩”的土地改革,此正是夏国土崩瓦解,旧秩序崩坏,夏国大军损失惨重之时,夏国豪强大族,面对景军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而且经过一年多的整改,百姓也慢慢回味过来景国这个政策的厉害之处,发现在景国之下,他们远比在夏国治下好过,负担轻,日子好。
被损害利益的大族豪族此时即便想要反抗也毫无办法,枪杆子里出政权,加上很多大族参战,家中子弟在刘季打击下死伤惨重,失了根基。
接着新政又施行,大族难以坐拥太多土地,难以做大,附庸的农户变少,实力再次削弱。
于是景国在西部统治越来越安稳。
到春末,杨文广被授辅国将军,河东节度使,回师河东。
李星洲也随狄至水师回开元一趟,同时把怀孕的起芳送回王府,留魏雨白主理夏国事务,严申带领军队。
回京后,狄至正式被加枢密使以待太尉之职,统领新军,回王府团聚几个月后,李星洲和皇上谈论局势,随即再次西进,坐镇兴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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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刘季不断传回好消息,到秋末,整个河西走廊,直到玉门关已被刘季大军占领。
自此,李星洲梦想多年,以前景国想也不敢想的梦想实现了。
有了河西走廊,西域也将被渗透,不过李星洲并不准备立即用强,他需要数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缓缓完成伟业。
到当年冬天,贺兰山以东到黄河,加上河西走廊,已经牢牢控制在在手中。
那种满足感,不用别人歌功颂德,心中也自有分寸。
大理,交趾还等他去解决。
不过好在他如今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大军,往后的征战会更加顺利。
彰武元冬天,李星洲已经原本夏国的领地和河西走廊基本控制,活动在河西走廊的众多以回鹘为首的部落愿意内附,其实他们之中有一些一开始就是向中原王朝朝贡的,这是汉朝之后便一直保持的习惯,中原地界谁势大,便带着当地土特产去朝拜一下。
而如今,东面王朝时隔二百余年再次打通河西走廊,兵锋直到玉门关。
当年冬天,已经有许多河西走廊和西域各国的皇子贵胄带着礼物来贺兰山下拜见他,沿途见到景军军威,到达兴庆府时都更加恭顺了。
李星洲也明白此地差不多该回朝了。
在接见朝拜的各国贵族之后,他召回在瓜州驻守的刘季,改兴庆府为银川府,将所有大事交接给刘季,并亲自叮嘱了他很多事。
之所以留刘季,李星洲有自己想法,他信任的人中,能独当一面的只有狄至、刘季、参林。
而镇守河西走廊和贺兰山下的土地,李星洲觉得刘季最为适合。
他的野心不止于此,在三人中,刘季最有刚打敢拼的不要命精神,而景国要向西开拓,恢复汉唐那样对西域的控制,就需要敢于进取,敢打敢拼之人。
西域形势复杂,需要果决能战的人镇守。
因此最终决定留下刘季镇守,李星洲允许他招募当地厢军训练,并且留下一个师的新军归他调度。
有火器之后,只要掌握火器的训练,就能短时间组建碾压冷兵器军队的部队,对地方放权也更加大度,因为李星洲知道,此时战争的天平已经开始大量向着他倾斜。
不再像以往,每次平叛都是一场心惊肉跳的赌博。
只要中央常备一支强大的新军,对地方的控制将无以伦比的稳固。
借着这种控制力,他的也想将伴随他的大军,不断向外扩张。
.......
彰武四年春,李星洲将西北事务全交接给刘季之后回到开元。
迎接他的是一个繁荣热闹的开元,和热情高涨的开元百姓。
当年五月,皇上以身体不佳,精神不支为由退位,由皇太孙李星洲继位。
这一天来得水到渠成,以致人们都没那么惊讶,大臣百姓们其实早盼着黄太孙继位,李星洲威望早已如日中天。
李星洲登基大殿之后先跪拜先皇,后带群臣祭拜天地祖宗,南北各国,交趾、大理、白夷、金国、蒙古、高丽纷纷派出使者祝贺,带来重理。
当年六月,登基一个月后,帝李星洲立羽氏为皇后,这并未出乎众人意料,如今皇上无论朝中还是民间威望已是极高,已不需要笼络谁来在增加自身实力,反而芽哟防范朝臣做大,所以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羽氏便是最好选择。
后又立王越孙女王怜珊为贵妃,何昭之女何芊为淑妃,耶律大石干女儿耶律雅里为德妃,金国齐王蒲察翼之女蒲察伶为贤妃。
到六月中旬,大理国太子时隔几十年再次进京城拜见,请求并入景国。
他们之所以如此,一是对中原王朝认同,二是国主已经无法控制各地的大族和少数民族,景国立国之初他们就请求过并入景国,只是那时朝廷觉得大理国太远,而且内部民族林立,接管很麻烦并不同意。
可如今李星洲掌国,景国也今非昔比。
于是李星洲同意大理国主请求,封大理国国主为镇南王,同意将大理国纳入治下,并经准备后,于彰武五年一月由侍卫亲军马步军指挥使,新军副司令参林率领新军三个步兵师,带着三百多官员以及大理国太子南下接管大理。
三月初,镇国将军刘季也带来大好消息,景军在玉门关外击败西域高昌回鹘各部联军,斩首一万于,众多部落纷纷投降,实际控制区从玉门关向西延伸四百多里。 八百七十四、五大兵团 北方,蒙古和金国的战争已经持续好几年。 有景国提供的两千条遂发枪,金国暂时守住,但人力和兵力却被连忙消耗,叫苦不迭。 金国能撑几年李星洲并不在乎,只要上京继续供应石墨矿就行。 北方有杨洪昭、固立川、谢临江,李星洲暂时放心下来。 而对东北,对朝鲜半岛李星洲越发势在必得,因为他有了新船,海上航行规则即将打破。 一旦有一支强大的舰队,控制半岛局势将更加容易。 彰武五年秋,历经数年从阿拉伯地区经商回来的海商冯成被皇帝李星洲聘请,作为新军海军仓监军。 随着彰武级新船不断生产,一支庞大的海军逐渐组建。 李星洲的目的是利用内海,掌控东北和半岛。 .......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彰武中秋。 前年夏国短短一年覆灭,之后刘季在河西走廊西部玉门关外大败回鹘联军。 西北面消息很快震动河西走廊南北两个高原,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 随后蒙古国连忙以交易往来为由送来一个女人,李星洲明白蒙古国是害怕了,但又拉不下脸说臣服,所以送个公主过来,表示改善关系。 除了西北面景军战力威慑之外,还有就是蒲察伶之事也给蒙古人很大刺激和启发,若非蒲察家生个好女儿,否则金国上京早被蒙古大军攻破。 本想找个皇家子弟和亲了事,没想到过来的人居然是阿刺海别吉,蒙古三公主!曾经李星洲想买死士费尽全力刺杀的人,如今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那只好委屈自己了,李星洲马上改了主意,准备奉献自己,亲自会一会传说中的三公主。 不过此时也引来很大议论,因为他起初已放出风声要找一个皇族子弟迎娶这位公主,结果人快到了他变卦了,这吃相太难看了,**裸的老色痞。 几个耿直的大臣比如何昭甚至为此上书。 不过他是皇上,他这么干众人也没办法。 他们不明白,在李星洲心中,阿刺海别吉可不是一般人,这个大蒙古国的监国公主,在铁木真远征时为他守国定邦的女人,他早想见一见。 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样一号人物居然这么来了中原,以后蒙古的威胁会小许多。 不过见到阿刺海别吉后却没太多惊喜,美女是美女,只是李星洲见得美女多了,蒙古美女和中原美女也没太多差别,只是有看起来可爱的高原红,以及更加圆润一些的好看下巴。 不过到如今,阿刺海别吉也有身孕,她和耶律雅里、何芊关系比较好,三人都喜欢骑马到处跑,李星洲也不管她们,虽然礼部大臣以及上书好几次,说不成体统。 金国和辽国的耶律雅里,蒲察伶都封了妃,对三公主不能厚此薄彼,而且还有秋儿和月儿呢,两个小姑娘也被他带进宫了。 可贵、淑、德、贤四妃位置以及满了,于是他就自己发明创造。 给阿刺海别吉加了元妃,至于这个元字,大概含义只有他懂,其实是蒙古人入主中原时的国号,忽必烈称是取《易经》中乾元之意。 月儿封为巧妃,至于秋儿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叫灵妃。 灵若用作谥号,是一个及其不好的谥号,如果帝王之中谥号带灵的身前大多都是没什么作为。 灵有荒唐胡闹之意,秋儿所作所为对于如今人来说可不是胡闹么,可她每样都能做成。 而且李星洲觉得这个字和她特别合得来。 往后两年中,秋儿成为李星洲最宠爱的妃子,时不时就找她说话,经常会把她传到寝居宫说话,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不过皇后的地位不可动摇,宫中许多事都是皇后管理。 魏雨白领了禁卫班直,负责宫中禁卫,贴身保护皇帝安全。 李星洲两次修改宫规,下诏放松后宫管束,主要他其实没那重的保守观念,或者说“伦理”这个词,都是宋朝之后才出现的。 ....... 比起东面的稳固,西面则是一发不可收拾,大军一出,河西走廊打开,西扩的步伐根本止不住,如果不是李星洲再三给刘季写信,让他稳扎稳打,他说不定已经打通昆仑山了。 至此,整个景国四方大略已经定下。 刘季戍西北,向西开边,控制西域。 杨文广,折惟忠,戍西北,自太行山以西,直到阴山脚下的兀刺海城一线。 而太行山以东,辽西走廊,辽东之地则由于杨洪昭、固立川戍守保卫。 这便是景国边境的三大兵团。 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刘季兵团; 西北方面的杨文广、折惟忠兵团; 东北方向的杨洪昭、固立川兵团。 三大兵团加在一起共有三十万人左右,保卫整个景国北方安全。 而景国还有两大常备兵团。 一个是严申率领驻扎在京城附近的新军陆军兵团。 一个是狄至率领的新军海军舰队,常年活跃在渤海和周边内海。 所以,到彰武五年,天下基本安定,景国上下军队扩张到四十七万左右,总计五大兵团。 如此强大的武力,加上数年来灭辽、灭夏、吞金,景国兵威威服四方,无人敢动。 四海皆安,海内生平,百姓安居乐业,数年来景国越来越强大富庶,摊丁入亩的改革慢慢深入人心,越来越多的百姓支持请愿下,大族豪门也明白无法和当今皇上对抗。 河南河北之地、山西关中也慢慢的推行摊丁入亩的改革,只有蜀中阻力还很大。 同时李星洲学习秦始皇,开始以开元为中心,向全国各地修缮大路,不过这次有水泥,更加方便轻松。 到彰武五年东,皇太后不幸病逝,举国哀悼。 顿时开元上下纷纷素服以送太后,吴太后没做什么大事,但母仪天下和对李星洲这个孙子的爱却是不假。 以国葬之理送别之后,到彰武六年春,蜀中大族豪强也知道他们好日子到头了。 之所以天下之地几乎都以行改制,只有蜀中没动,就是因为皇太后,如今太后仙逝,蜀中大族再无抵抗之力,摊丁入亩的改革在蜀中也推行开。 不过因为蜀中豪族根深蒂固,李星洲再次让参林率新军陆军十营入蜀,推行改制。 当初参林为推行改制,屠灭地主全族的凶名在外,有他带大军坐镇,改革得以顺利进行。 八百七十五、昭德元年 “有些东西不必进贡,采买进贡这一片太容易做手脚。”李星洲随意坐在养居殿台阶上对起芳道。 起芳一身紫金服,女扮男装,静静并坐听他说着,如今已是朝中三品大员,度支司度支使。 如今朝中人事经他几年整肃,有了大变。 首先是礼部孟知叶和程禁,被李星洲找各种理由先找个祭礼安排不周的理由削去其礼部官职,然后派去国子监教书,随后有找理将其罢官回家。 随后以没什么本事的鲁明领礼部,让起芳掌度支司。 “那哪些该断?为何突然这么想。”起芳如今说话语气软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老爱顶撞他,大概是有了孩子的缘故。 起芳不要妃子的位置,甚至不想进宫,连孩子也要跟她姓,天下人都明白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不过当今皇上李星洲灭辽国,吞金国,伐灭夏国,打败西域回鹘联军,四海威服,八方来朝。 加上内部推行摊丁入亩,打压豪族,分利百姓,国家繁荣昌盛,威望如日中天,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皇帝的话语权其实也是一种政治博弈,而这种话语权最直接的来源就是战争的胜利。 “宫里衣食住行,其实普通进贡就已足以,如今水陆两道通畅,往来商旅很多,很多东西京城就能采买,无须不远千里送来。”李星洲道:“如今天下大定,往后的皇子皇孙,说不定一辈子出不了几次京城,不谙世事,很容易被人欺骗,即便败江山也让他们败得慢些吧。” 起芳一脸愕然,那个皇帝不盼着千秋万世,哪有这样说自己子孙的。 李星洲伸手,让起芳坐过来,搂住她。 他有着和今人完全不同的历史观,或者说,他对世界,对历史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他并不求自己子孙千秋万代,为的是用武力获得威信,然后为后世留下一些宝贵遗产。 世界不可能是永远不变的,风云变幻之快,人心变化之快,永远是不可预料的。 “事情总要做最坏的打算,总不能盼着人人都像我一样英明神武吧。”李星洲笑道。 起芳哼了一声,没有反驳,李星洲在他心中,确实能担得住英明神武四个字。 “像两浙的海味,细酒;湖南的橄榄子,乳糖,白沙糖;河东的白杜梨,绿豆粉;华州麝香,羚羊角,熊胆,熊白;绛州的葡萄、黄消梨.......”李星洲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起芳认真听着,在案桌上自己起笔记下。 “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是当地官员榨取民脂民膏的理由,天高皇帝远,百姓又不知道皇帝到底要了多少,最后那些官员大半东西自己克扣享受,黑锅让我背了。”李星洲摇头。 若是说给阿娇听,她大概会说“哪有那么不堪,官员再大胆也不敢对皇上如此欺下瞒上吧。” 可起芳是久历官场之人,见识的多,明白的多。 于是点头:“那就免了。” ....... 第二天,天气阴沉寒冷,李星洲早朝完后便到三公主行宫,何芊和耶律雅里也在,三人正热闹的斗地主。 李星洲对宫中没有太多管束,允许她们自由往来。 三人喜欢骑马,性格喜动,自然能走到一起。 三公主找他来是铁木真给她来了家书,希望与景国缔结盟约,向景国称臣。 李星洲很意外,他从未想过铁木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两国虽是贸易伙伴,可私下小摩擦不断也是不争事实。 两国在金国之事上也有利益冲突,经过数年蚕食,金国东面土地城池几乎已经尽数被金国占据,唯独西面上京及其周边,因为有景国保护,蒙古始终不能得手。 双方军队在辽河河畔甚至发生小规模冲突,蒙古军在面对杨洪昭有枪有炮的新军吃了不小的亏,没有伤及新军,自己被击毙三十多人,好在双方都理性克制,此时被压了下去。 这种情况下,蒙古人说要和解称臣,他觉得不可信。 不过看了铁木真的手书之后他顿时明白怎么回事,虽然汉语水平有限,但字挺好看,应该是找人代笔。 原来事出有因,铁木真第三年前向西面派出一支商队,与遥远的西方国家花剌子模通商以示友好,结果花剌子模人贪图财务,污蔑为蒙古间谍,杀死商队数百人。 铁木真听闻大怒,但当时蒙古正着力攻打金国,攻掠金国除上京一片之外的土地,腾不出手,只派出使者去交涉。 结果花剌子模的国王杀了正使,剃了两个副使的胡子(他们是***)后放回。 铁木真勃然大怒,不顾众人反对准备西征,他想让木华黎继续负责对东部金国攻势,自己亲率各部大军西征。 而他之所以想要盟好称臣,无非是担心自己西征之后,后方安全得不到保证。 游牧民族和中原的农耕民族不同,要打击中原很好办,百姓都是种地的,有固定聚集区,田地也不会跑,冲着一个地方去就行。 可要打游牧民族和不好办,茫茫戈壁、草原、沙漠,大多数部落聚集区零散变动,加上马匹众多,先别说打,光是想要找到人就很难。 所以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对抗中大多数时候天然处于战略被动地位,即便组织大规模打击,很多时候力量是强,强得游牧文明不敢硬碰硬,可就是一拳打在棉花杀,找不着,打不疼。 从西周到春秋战国、秦国,能打过游牧民族的,比如赵国李牧,比如秦国蒙恬等,战略上都是被动防御。 真正开创新打法,彻底把游牧文明打疼打怕的是卫青和霍去病,所以对于中原的农耕文明军事史来说,卫霍是划时代的人物。 可景国没有卫霍,铁木真一开始就不担心景国敢像卫霍那样战略进攻,大距离,长纵深,不远千里的用骑兵机动兵团去突袭他们的聚集区。 所以一直没有把景国放在眼中,直到景国攻灭他们曾经依附的辽国,吞了他们曾经畏惧的金国,又迅速伐灭与他们对抗的夏国。 至此,大蒙古国与景国再不隔着夏国,不隔着金国,在阴山南北接壤了。 这一态势改变,让铁木真实实在在感受到威胁,感到害怕,他也越发觉得景国已经有了当初汉朝的能力,能够向漠北草原发兵了,只在于现在的景国皇帝李星洲肯不肯。 所以在西征之前,他放心不下,想向景国称臣,以换取后方稳固和平。 李星洲自然答应,成吉思汗的建国三公主如今已在他身边,但袭扰他们后方的夏国被景国伐灭,金国被景国打残,又被蒙古暴揍,如今无力骚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用另一种方法安定后方。 至于要不要兵出蒙古,李星洲并不准备那样做,中原王朝即便打败游牧民族,其生活方式注定控制不了草原。 若强行派人控制,最终要么被同化,要么被蚕食消灭,唯一能控制蒙古草原的方法只有一种,文化认同。 蒙古最终完全纳入中国版图是在清朝,当时蒙古人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向北投降强大的沙俄,一种是向南投降清朝。 最终他们选择向南投降,纳入清朝版图,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多数蒙古人都认为与南方的清朝“衣相同,习相近,文相通”,这种潜移默化文化影响和认同,使得这片土地最终选择南附。 而李星洲也明白,强行靠着武力驻守草原是不合适的,战略上行不通,只能在文化认同方面下功夫。 他最终同意铁木真的提议,并且保证两国不发生战争,不过他也要求景国派出两个营的黑衣骑兵随他的大军西征。 士兵是他亲自在新军中选出的,给将士们的保证是这一路西征所有缴获都归他们自己所有,同时他交代士兵们记录一落所见所闻,山川河流,地理形势。 至于西征军的统帅,由何煦主动担任,他懂蒙古人的语言,常年与蒙古人贸易,最为合适。 他希望何煦能借着铁木真的保护,详细了解西面的情况。 铁木真西征,从蒙古高原到花剌子模,普通人走路都要走上一两年,这样的距离已经超出农耕民族的心里预期,李星洲也不可能专门组织一支大军去中亚,去东欧看看情况。 铁木真为后方老巢和平,肯定会保护好何煦,这是大好机会。 这一条铁木真答应得很痛快,景国的黑衣骑兵天下闻名,虽然只有一千人,也是不可小觑的战力。 李星洲还有别的要求,不过那便是对蒙古一国,是对所有属国。 彰武五年十一月,参林完全接手大理国,铲除部分不听话的的土司,随后实行改制,李星洲下令改大理国为云南路,参林为云南路节度使,在云南滇池畔设镇南军,编制四十营,招募当地乡勇,由参林训练,朝廷出钱保卫云南。 到腊月,李星洲决定改年号为“昭德”。 改国号也意味着国策的改变,昭德元年一月一日,李星洲下诏,告知天下诸国,包括蒙古国、金国、高丽、倭国、西域回鹘诸部、高原吐蕃诸部、交趾等,往来官方文书,必须使用汉子,推行汉文,推行河北官话。 各国贵族子弟每代需派人入开元朝拜(为质),鼓励学习孔、孟、荀等经典,或者老子、庄子也成,学得好的,宗主景国考校之后会给予奖励。 蒙古惧怕景国在它西征时偷袭,自然同意。 高丽奉行事大主义,自从被汉唐收拾之后,都是中原谁大它朝拜谁,也连忙同意。 金国如今完全是傀儡国,是景国不想与蒙古发生冲突的中间缓冲地带,完全是景国石墨矿厂,自然同意。 倭国,如今已经完全是被景国掌握经济命脉的国家,连通行货币都是景国货币,自然同意,西域回鹘诸部被刘季打怕之后,纷纷归降,逐步恢复汉朝时对西域控制,预计数年或十几年后,西域也会成为景国一路。 吐蕃诸部内斗严重,无力抵抗,纷纷同意。 只有南面交趾(广西部分、越南部分)认为景国很远,他们很强,拒不遵从号令。 既然国号都已经改为“昭德”了,李星洲目的很明显,以中国之文字教化四方,昭示四海,自然容不得交趾这样的反抗,而且也要杀鸡给猴看,让天下所有附属国明白他推行文字、语言的决心。 于是昭德元年二月中旬,李星洲任狄至为东海舰队统帅,率领新军海军全部五个师征讨交趾。 同时以参林为西南面安抚大使,统帅新军陆军两个师,滇军四十营,与狄至水陆配合,征讨交趾。 八百七十六、还看今朝 李星洲不会坐视铁木真的成功,而铁木真也放心不下,留下哲别率两万大军在阴山北面防范景国杨文广军团。 哲别没去西征,李星洲不知道铁木真的西征会如何,不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中亚人民的苦难李星洲无法顾忌,也不在乎。 除非哪天蒙古真的威胁到景国,至少如今的蒙古远远做不到。 昭德二年,交趾在景国水陆两军夹击之下大败。 捷报一封接一封传入朝中,群臣祝贺,天下振奋,士气高涨。 民间一时也多了许多护国、报国、保国、开疆之类的名字。 正如当初汉朝大败匈奴之后,各种保国、破奴之类的名字瞬间全国上下到处都有,也反映百姓对国家的拥护和开疆拓土的恳切心愿。 到昭德二年六月,狄至大军凯旋,李星洲率文武大臣亲自出城迎接,狄至亲自将绑住的交趾王送到李星洲面前,百姓都来围观,想看看传说中的交趾国王是个什么样子。 李星洲没多说,这只鸡是必须杀的,杀鸡给猴看,天下的猴都在注视交趾王的下场呢。 于是经大臣朝议,三司会审,以不服王化,不尊宗主号令,排斥中国文字言语为由,夷灭交趾王三族! 比起之前的辽国皇帝,夏国王室,金国王室,交趾下场太惨。 随后李星洲下诏天下,告知众多属国,也为天下人传达一个信息,交趾王室之所以那么惨,是因为他们不服王化,拒绝使用中国文字语言。 顿时,所有人都明白,武力抵抗都还有生路,可若抵抗中国教化,则下场凄惨。 于是各附属国纷纷派出自己的皇族贵胄入开元,被李星洲安排在国子监学习。 从长远的看,各附属国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前朝余威还在。 如乱世五代十国,哪怕中原势微,战乱不断,土地也小,但翻开历史记载却发现哪怕如此,东面高丽,女直(真),西面回鹘,吐蕃等等各个小国都时不时向中原王朝朝贡,送来贡品。 为何会这样?因为汉唐余威还在,有汉唐两个数百年的强大帝国,导致周边国家对关中中原之国的认识就是无论怎么变动,总会强大起来。 再往后便没有那样待遇了。 而李星洲也享着前朝余威,加之如今景国崛起,仿佛又重回他们先辈所言的中国,所以各方来朝便又继续了。 到昭德二年东,金国国主上表,想要率土归附景国。 和大臣们商议之后,众人同意接收金国土地,并让完颜家族最后的后裔迁入开元安置。 其实说金国,基本也就被蒙古人打得只有上京和辽河周边地区。 李星洲要的也只是上京的石墨矿,再往北已经是戈壁草原,难以控制的地区。 此时铁木真大军西征,留下的木华黎根本不敢与景国对着干,杨洪昭很快就掌管上京以及南面辽河地域大片土地。 至此,景国与蒙古国彻底大面积接壤。 景国的疆域北到上京(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附近),阴山长城,东至鸭绿江,西到西域,葱岭以西,南到越南中部,俨然恢复当初汉朝巅峰时的疆域,还在不断扩张。 而且对四方疆域控制更加稳定。 无论是百姓还是众臣,都明白他们身处一个盛世,当今皇上用了十多年造就这个盛世。 而随着占城稻的普及,景国开始人口也暴涨。 南宋只有半壁江山,人口却接近一亿,靠的就是占城稻的普及。 景国和南宋还不同,景国与汉朝,唐朝中期很类似,周边已经没有一合之敌,国力膨胀,人口膨胀,举国上下追求更大利益,只能不断向外扩张。 特别是刘季的西路大军,已经有先头士兵过葱岭,继续向西,攻入中亚地界,搞得同一时间不只有铁木真在西征了,南北都在西进。 大年三十,李星洲带着以诗语为首的后宫诸妃,一堆子女,登临北面朱雀楼,朝中大臣和各国的使者皇家子弟公主纷纷随行。 前方万家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热闹非凡,如此盛世情景,各国使者盛赞不绝,感慨万分,大臣们歌功颂德,卖弄文采。 李星洲拉着诗语的手,让众人即兴做诗词。 大家纷纷想争个露脸机会,诗词大多是歌功颂德,吟咏盛世之词。 李星洲频频点头,却没做出太多评价。 诗语悄声道:“你不开心。” 李星洲悄悄在她耳边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和秦皇汉武相比如何。” 诗语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那样亲密,就微微拉着他靠后一些,“陛下用了十几年,做到了汉武大帝所行之事,功业甚至超过了他们。” 李星洲搂紧她:“其实结果我已经能预料到了,无非繁荣,膨胀,扩张,随后盛极而衰,历史总是在重演的,只是对于人民而言,他们可能有数百年的安定大环境,数几代人中多数能安居乐业,或许这就是我之功劳吧。” 诗语疑惑:“哪有这么说的,你的功业必将千秋万代,如今景国之强,四海皆服,万国来朝,文治武功,天下谁是敌手,敢于抗衡。”她说得自信满满,很有皇后的风范。 李星洲笑了,不跟她争辩,任何人看历史都是跳不出时代的局限的,身处不同时代,看待历史都不同。 大名鼎鼎的秦皇汉武,在古代可被人们骂惨了,直到近代和现代,许多人才明白秦皇汉武对于一个文明的意义所在。 又如在南宋之前,众多朝代国家都奉曹魏为正统,到南宋风向一下子变了,纷纷开始极力批判曹魏,认为蜀汉才是正统。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南宋处境和蜀汉像啊,北方全丢了,只有半壁江山,一个强大而无法挑战的对手虎踞北方,压得喘不过气,如果说曹魏是正统,好像就是说当下金国是正统,所以人们对历史的看法又变了。 这种局限性自然也在李星洲身上,他能看得更远,却不能保证后人又会如何看呆待,他只能尽可能做好自己。 所以他最欣赏的历史观还是韩非和教员的历史观。 战国天下大乱,百家争鸣,儒、道、墨影响很大,可他们结束战乱的理论在实际操作层面都是想着回到以前。 儒家主张回到礼乐制度的周朝,墨家主张恢复尧舜时期的国家形态,道家干脆主张回到遥远的上古部落时代,小国寡民,就能安居乐业。 这是中国人,或者说所有敬重先祖的民族一个对待历史的大毛病,敬重先祖,崇拜先祖,也喜欢把什么事都往先祖头上算,沉溺过去无法自拔。 当下有问题,就怪以前历史上这里不好,那里不对; 或说是哪个先人误了我,是哪些先人害了国家民族,或是你想想以前,你看看历史,要是以往如何如何。 早在战国时期,韩非就批评过这种思想,古人已经作古,一味想着过去是无用的,事情必须看当下,看前方未来。 所以最终结束战国乱世的不是儒、道、墨,而是以韩非为代表,一直主张看当下,看未来的法家。 所以李星洲最喜欢一首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尽数分流人物,看尽江山变革,但最后一句却是最令他喜欢折服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是啊,历史已经作古,缅怀感慨就是最好的纪念,而人也好,国家也好,民族也好,总是要看未来才有出路的。 历史已俱往矣,而后人该还看今朝。 昭德三年,李星洲下令,景国南海舰队以慕容燕为统帅,以冯成为向导和副帅,向着阿拉伯海进发,趁火打劫也好,和当地友好贸易,互通往来也好,李星洲让主帅根据自己判断决定。 铁木真已经在路上,李星洲也准备趁机打点秋风,最重要的是开阔国家视野,让百姓和朝臣们知道世界之大,只有明白世界之大,才会知道不足和进取。 昭德四年,从蒙古草原出发的士兵,从西域葱岭回来,带来前中亚的消息。 铁木真没有哲别,确实打得困难许多,但依旧快速打垮了花剌子模。 当朝臣们听说信使描述,明白花剌子模是人口超过千万的大国之后,也对北方蒙古国重视起来,甚至有人请命要北上攻击蒙古。 昭德五年,景国完全控制交趾和金国移交的土地,随后李星洲下令,扩大科举规模,选拔更多人才,同时将《荀子》之学纳为正统学说。 随后,改元隆兴,除了远征军之外,不再有大的战争,许多附属国都放下心来。 至此,一个庞大,强悍的的帝国再次屹立于世界东方,就如汉唐故事。 李星洲不知道他会给后人留下多少遗产,也不知道史书如何记载,后人如何评价,他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力维持他开拓的庞大基业,至于子孙后代如何,那便看他们的本事了。 毕竟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