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者》 001 俘虏(一) 002 俘虏(二) 犒军那日,阳光正好。拓跋冽从下马一跃而下,放眼十万项羌男儿,英姿勃发,气势浩大。此次战役,不仅俘虏无数皇亲贵胄,还逼死了他们的皇帝,彻底打垮了大楚政权。如今的大楚,大势已去,岌岌可危。 拓跋冽年纪虽小,却毫不怯场。站在点将台上代父汗犒劳众将士,接受众人跪拜。鼓声响起,项羌将士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低头行礼。这是项羌最高的礼节,代表着忠诚和敬畏。 犒军完毕,郭尔诃在大帐内为三王子设宴款待。拓跋冽坐在主座上,郭尔诃殷勤的招待陪酒,丝毫不敢小瞧这个年轻的王子。 几杯酒下肚后,郭尔诃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他色迷迷的笑着对三王子提议道:“这次抓来的楚女各个水灵,要不要挑几个来伴舞?” “不必了。”拓跋冽直接拒绝,而后又问,“这群俘虏,怎么大多是些女人和孩子? “这些都是大楚贵族,将来可以问他们家人要赎金。”郭尔诃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有人赎吗?” “这个……不多。”郭尔诃摸摸鼻子,答道。 大楚刚刚经历国破家亡,人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能一下子准备那么多金银去赎人?即使想赎,筹钱也得一段日子。况且像秦络这样的,也不可能有人赎他。他本是穷人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如今尚且不知道人在何方。 “没人赎,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拓跋冽皱着眉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抓这么多俘虏。 郭尔诃讪讪笑道:“您可不知道,这楚人会的东西可多呢。这次我们从他们皇宫,抢来了很多宝贝,您要不要看看?” 拓跋冽随意的点点头,郭尔诃连忙献宝般让人把东西搬上来。都是一些字画、古玩、奇石、古籍等等东西。拓跋冽略微扫了几眼,对这些都没兴趣,倒是对茶具十分好奇。 “听闻中原人不喝马奶茶,他们喝什么龙井?”拓跋冽问道,“这东西好喝吗?” “我找几个懂茶的俘虏,给您泡一杯尝尝?”郭尔诃提议道。 大帐内歌舞不断,与此同时,外面的将士们也照例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谈天说地。甚至连俘虏们,都能分到一点肉沫。秦络躲在避风处,将那点肉留给六皇子解解馋,自己啃着冷冰冰的馕饼,听着外面项羌士兵的高谈阔论。 “可汗这次怎么没让大王子来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王子生母不过是个女奴,怎么能和咱们尊贵的可敦相比。将来可汗,肯定要将汗位传给三王子的。” “可三王子还小,而大王子已经立下不少战功了。” “战功再大又怎样,能和黑岩部抗衡吗?” 要知道,三王子的生母,不仅是可汗正妻,而且还是黑岩部摩藏家族的长女。黑岩部在四大部落中位列第二,当年青云部和黑岩部结为姻盟,强强联手,横扫草原,让其余两个部落不敢觊觎可汗之位。 “将来谁当可汗,对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一壮汉端起酒碗,吆喝着大伙,“来来来,喝酒喝酒!” “喂喂喂!”突然有人过来了,对喝酒的几个看守说,“去带几个俘虏进来,三王子要喝茶。” “什么茶?” “中原人的茶。”那人催促道,“快去快去,问他们谁会泡茶。” “中原人的茶哪有马奶茶好喝。”那人骂骂咧咧的起来,永远觉得项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当然,他也不敢违抗三王子的命令,去俘虏那里问了半天,终于抓来了那个赵侍郎,带去主帐交差了。 犒军过后,不久便走到了丹阳城下。那城池约有十几米高,全用花岗岩砌成,灰蒙蒙的,却十分坚硬。茫茫天地间,丹阳城仿佛从天而降,突兀的矗立在草原中。 城楼上青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画着九朵祥云纹,这是拓跋家族的图腾,更是青云的标志。 此次大胜,可汗拓跋昊特意来城门迎接,以示殊荣。郭尔诃原先不过是一员不起眼的小将,这回侥幸得了个大功劳,不仅有王子犒军,还有可汗亲迎,简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郭尔诃拜见可汗。”郭尔诃急忙下马跪拜,而后骑兵下马,军队中所有人单膝跪地,行大礼。 “哈哈哈哈,此役大败楚国,壮我军威。郭尔诃,你,不错!”拓跋昊大笑着走上前,扶起了郭尔诃,拍着他的肩膀夸奖着。 “全赖赤乌天神和可汗的护佑,项羌万岁,可汗万岁。”郭尔诃可不敢在可汗面前居功,谦卑的低下头。 “项羌万岁,可汗万岁。”众将士跟着齐声呼喊起来。 “诸位都是我青云的好男儿,请起吧。”拓跋昊今年刚过五十,但看上去就像是三四十岁的壮年一样,身形依旧矫健如初。他扫视着城下数万士兵,眼神如雄鹰一般犀利,令很多人都不敢与其对视。 “父汗。”拓跋冽走上前,右手搭肩,弯腰行了个常礼,“儿子回来了。” 拓跋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拍拍儿子的肩,道:“这次去犒军,辛苦了。” “儿子不辛苦,此次犒军,儿子看到了很多,学到了很多。” 拓跋昊满意的点点头,他的身后又有一平缓的女音响起,“我儿长大了。”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贵妇,她穿着黑色貂裘,襟上镶着金色花纹。从头到脚的首饰也都是纯金纯银打造的,看上去精致又奢侈。这就是他们可汗的妻子,摩藏可敦。也只有可敦,才有资格在这种场面和可汗站在一起。 “母亲。”拓跋冽向自己的母亲微微躬身行礼。 摩藏可敦仪态万千的虚扶一把,对自己的丈夫玩笑道:“阿冽这次立下功劳,有没有奖励啊。” “呵,当然有。”拓跋昊爽快的答应了,“你想要什么,告诉父汗。” 一旁的大王子拓跋冿牙齿咬的“咯咯”响,他上战场打拼那么多年,才能讨来一点点赏赐。而他的三弟,不过仗着黑岩部的支持,只犒军一次,就敢开口要赏了。 “这是儿子该做的,我什么都不要。”拓跋冽倒没有如他母亲那样张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摩藏可敦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这个儿子,向来自有主张。 随后举行献俘仪式,秦络他们被押着,跪倒在丹阳城下。可汗冷漠的看了眼俘虏,淡然问道:“有楚国的人来赎他们吗?” “不多,只有几个。” 国破家亡,人人只顾得上自保,哪里管得了别人。这本在拓跋昊的意料之中,他下令道:“再等几天,若无人来赎,成年男子去石山为奴,妇孺……杀!” 由于他们用的是项羌语对话,很多楚人都没听懂,更不知晓他们悲催的命运。然而秦络听懂了,他看向身边的女人和孩子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冰冷了。 “父汗,那些女人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可以让她们去贵族家当女奴,为何非要杀了不可?”拓跋冽不解道。 可汗还没开口,拓跋冿就迫不及待的嘲讽,“我们把她们的孩子杀了,那些女人怎么可能为我们所用?母子天性,弟弟你不懂。” 拓跋冿果然抓住机会就开始挑拨离间,一句话让摩藏可敦脸变得阴沉。她和自己的孩子的确母子关系冷漠,她以前没有好好尽到母亲的职责,拓跋冽长大后,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 “我是不懂,大哥难道懂吗?”拓跋冽丝毫不退缩,他大哥的生母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说到底,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 “你……” “好了。”拓跋昊瞪了长子一眼,训斥道,“吵什么,先进城。” 秦络等人再度被押回牢房时,大家依旧死气沉沉,心中无半分波澜。他们并不知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众人皆醉,唯有秦络一人清醒。 看着身边的六皇子在奶妈照看下,无知无觉的睡熟了,秦络心知这样的日子即将结束,他不得不开始思考逃生的办法。 越是情况危机,秦络反而越是冷静,他的脑子迅速闪过可汗他们几个人的对话。看样子,可汗拓跋昊只想留下能干活的奴隶,至于老弱病残,在他眼中就是只会浪费粮食,毫无用处的废物。凡是对他没有利用价值的,就处理掉,这就是他的逻辑。 而大王子和三王子,也对俘虏没什么同情心。虽说三王子想要留下女人,也不过想让她们充当女奴。反而是大王子,阅历更深,看出其中的问题,出言制止了。 不过大王子出言制止的更重要的一层原因,似乎是和摩藏可敦有关。“母子天性?”秦络不过是大致了解项羌,他们内部兄弟母子的矛盾,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从这次事件看出,项羌内部矛盾,似乎不简单。 “不懂母子天性吗?”秦络似乎抓到了一丝机会,三王子拓跋冽,或许是个突破口。 003 诡辩(一) 项羌的王宫依山垒砌,群楼重迭,虽然比不上大楚的皇宫,但也独有其民族特色。因其外观是金顶白墙,而金色,是项羌崇尚的颜色,象征赤乌天神。故项羌人都称王宫为金宫。 今日金宫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汗和可敦坐在最上端,再往下是两个王子和郭尔诃。而后是各位将领、以及拓跋氏的族长们。 摩藏可敦环顾四周,问身边随从:“二王子怎么没来?” “二王子说他要研究对弈,不来了。” 二王子拓跋凌,是三个王子中,存在感最低的。他既没有老大那般争强斗勇,也没有三弟那样强大的母家。他母亲卫慕氏不过是拓跋昊的侧妃,一生都与世无争。而他也继承了母亲温顺的性格,整天沉迷于中原的棋艺茶道文化,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 “这是什么场合,他说不来就不来了?”摩藏可敦微怒,“楚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派人去请,他必须来。” “楚人的东西,也有好的。”拓跋冽听了半天,忍不住插话,“上次喝他们的茶,味道就很好。” “玩物丧志。”摩藏可敦对此不屑一顾,只吐出了四字评价。 可汗拓跋昊听到了这边的争执,爽朗一笑道:“我儿说得对,楚人的东西,也并非全无用处。” “不过是些诗词歌赋,书画琴棋。学这些有什么用?”摩藏可敦对中原人的印象只有“懦弱”二字。她更信奉项羌强者为王的霸权。 拓跋昊并没有搭理妻子的话,继续对儿子说:“不过你可不能像你二哥一样,光学了他们的皮,没学会他们的骨。” 父汗的话,让拓跋冽百思不得其解,他坦然道:“儿子不懂。” “你学中原文化,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统治他们。”可汗摸着儿子的头,教导道,“攻占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统治很难。只有学会楚人的文化,才能真正打败楚国。” “儿子明白了。”拓跋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楚人的茶,真的很好喝。” “哈哈哈哈。”拓跋昊大笑这拍拍儿子肩膀,对左右道,“去,给三王子上中原那边的茶。” 项羌的士兵又来牢房抓人了,那人大大咧咧的打骂着赵侍郎,推他出去。 “干……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赵侍郎吓得死死扒住牢房门不松手。 “三王子说你们的茶好喝,让你去泡茶。”士兵拿起鞭子抽他的手,骂骂咧咧道,“快走。” 可惜赵侍郎他听不懂项羌话,惊恐的看着秦络,问道:“他们……他们说什么?” 上回项羌抓人,也是秦络帮赵侍郎翻译,赵侍郎才知道是让他去泡茶,不是杀头。可是这次,秦络不想帮他翻译了。 只见秦络直接从角落站出来,对士兵用项羌语说道:“他今天身体不适,不如我去替王子泡茶吧。” “你?”那个士兵惊奇的看着他,“你会说项羌话?你会泡茶?” “是。”秦络点头,他自从被抓后一直低调行事,能避不出头就不出头,低调的让人忽略,故而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然而生死攸关之时,他不得不主动出击了。 秦络先被带去清洗干净后,才押送着去金宫。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金宫。上次作为使者,是座上宾。而这次,却是阶下囚。 秦络还未进去,便听金宫中传来嘻嘻哈哈的喧嚣打闹声。酒至半酣,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抓住身边的歌女就开始调戏。而其余人,则开始聚众斗酒。虽然场面混乱,只要闹得不太过分,可汗也不会过问。毕竟征战良久,众人都想要好好发泄一番。 秦络在侍从带领下,躲过纷乱的人群,终于来到了三王子座前。拓跋冽没有跟着那群人胡闹,只是坐在位置上喝酒吃肉。见秦络来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奴隶。脸色虽然苍白,却眉清目秀,而双目中,藏着一些拓跋冽看不懂的东西。 “上次好像不是这个人?”拓跋冽偏头,问身边坐着的郭尔诃。 郭尔诃哪里记得上回是哪个俘虏泡的茶,只好打哈哈,“好像……可能吧。” 秦络出言解释道:“上次的那人生病了,只能由在下为王子泡茶。” 谁来泡茶,本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事。而且拓跋冽见是个奴隶,本以为也像上次那个唯唯诺诺,可没想到他居然不卑不亢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重点是,还是用项羌语。 “你会项羌语?” “是。”秦络点头。 “你为何会学项羌语?”拓跋冽好奇。没想到真的会有中原人,学习他们口中“戎狄”的语言? 说什么崇拜项羌文化,怎么可能?秦络想了想,道:“我们那里有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什么意思?”拓跋冽皱眉道。 秦络具体的解释道:“就是说,不仅要知道自己,也要了解对方,才能百战百胜。” 秦络的话,居然和父汗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拓跋冽愣了愣,随后说道:“泡茶吧。” 茶具早已是备好的。秦络低头看见桌上整套茶具,是青花瓷的。秦络心知,这肯定是从皇宫里抢来的。不仅是茶具,皇宫奇珍异宝无数,不知项羌会抢来多少好东西,却不懂欣赏,暴殄天物。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下悲痛,小心翼翼的烧水泡茶。 拓跋冽看着他煮水、洗茶、冲泡、封壶,动作从容舒缓,似乎没有一丝害怕或拘谨。等茶泡得差不多后,秦络将茶汤倒入公道杯,向拓跋冽展示。 “泡好了?”拓跋冽对茶道什么的,完全不懂。 “是。”秦络点头,再将茶汤倒入细长的闻香杯。 拓跋冽拿起闻香杯就要喝,秦络笑着阻止,“王子,不能喝,那是闻香的。” “呃……”拓跋冽尴尬的放下了,“上回可没这么多讲究。” 秦络知道,赵侍郎和他们语言不通,肯定也偷工减料,只是煮水泡茶而已。 此时,秦络将茶倒入品茗杯,这才双手奉茶,“请王子享用。” “这个是能喝的?”拓跋冽上了一次当,这回长个了心眼。 “是。”秦络看着拓跋冽,虽说是个骄傲自负的王子,但还是个孩子呢。 西北的戎狄,自然不像楚人那般细细品茶,默默啜饮。拓跋冽吹了几下,一口就喝光了。他咂咂嘴回味了片刻,“虽然看着麻烦,但似乎比第一次的要好喝。” “谢三王子夸奖。” “再倒一杯。”拓跋冽放下空茶杯,秦络继续为他添茶。 正当此时,二王子拓跋凌终于来了。他先向可汗可敦问好。然而摩藏可敦冷哼一声,并未理会。拓跋凌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就坐到了拓跋冽旁边。 “二哥。”拓跋冽不同于他的母亲,对这个二哥还是很喜欢的。 “喝茶呢。”二王子瞟了眼秦络,见他手法娴熟,笑道,“这个奴隶不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新抓的俘虏。”拓跋冽道,“二哥也来尝尝,看看他泡的好不好?” 拓跋凌喜欢中原文化,最爱和楚人打交道,对于茶道也是略有了解的。他接过秦络奉的茶,学着楚人品茶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小口抿着,良久才道:“恩……不错。” “二王子谬赞。”秦络道。 “哎呦,还会说我们的话。”二王子看着秦络说,“你不错,以后就由你来给我泡茶喝。” 秦络微微一惊,本想和三王子套近乎,没想到会招惹上二王子。还好拓跋冽反应快,直接拒绝道:“二哥,这人可是我先发现的,他得归我。” “小气!”拓跋凌批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连个奴隶都舍不得?要不这样,你想喝茶时,随时可以叫他去。” “好吧,让给二哥了。”拓跋冽还不至于,为了奴隶破坏兄弟感情。 秦络却不乐意了,谁都知道,二王子可是完全不受可汗待见的。就算是大王子,虽然生母卑贱,但他自己可是立过军功,受可汗重用。而二王子,成日游手好闲,下棋听曲,对可汗之位毫无威胁,也毫无助益。故而所有人对他不理不睬,放任自流。 “二王子!”秦络委婉的拒绝道,“在下不过是个俘虏,对茶道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恐辜负王子厚爱。” “你不愿意来我这儿?”二王子敏锐的看到了本质。 三王子也说:“待在二哥帐下多好,难道你还想回牢房住着?” 秦络自然不想住牢房,但他更担忧六皇子安危。再过几天,若赎金不到,悬在大家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他可没时间和二王子慢慢煮茶论道。 二王子见秦络迟迟不作回答,猜测道:“你想去三弟帐下?” “二哥比我更懂茶道,为何反而想来我这儿?” “这个……”秦络没想到二王子如此尖锐,哪里有传言的懦弱无能?难道项羌人都没发觉这是个厉害的主吗? “为何吞吞吐吐?”拓跋冽道,“我不喜欢说话遮遮掩掩的,你有话直说。” 秦络闻言当场愣了一下,以前在大楚,官场中说话都是虚情假意,饶几个弯,哪有这般直接的。但看项羌,似乎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 “是,在下的确想去三王子帐中。”秦络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三王子帮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拓跋冽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了。 004 诡辩(二) 005 获救(一) 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秦络作为三王子的奴隶,安静的在他身后跟着。二王子拍着弟弟的肩膀告辞时,又看了看后边安静低调的秦络,对拓跋冽说:“我去和你的新奴隶说句话。” “好。”拓跋冽莫名其妙的看着二哥,然后见他拉过秦络,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其实二王子没说什么,他只是警告秦络,“我这个三弟还小,哪里懂得你们中原人的奸诈。今天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帮了我们项羌的份上,否则利用三王子这事,我定不会饶了你。至于以后,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招,我第一个不答应。” 二王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秦络微微低头,回答道:“不敢。” 见秦络还算是听话,二王子敲打过后,也没再说什么,向拓跋冽挥挥手,直接走了。 “二哥对你说了什么?”拓跋冽过来问道。 “二王子教我做奴隶的本分。” 拓跋冽却笑了笑,“可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做奴隶太亏了。” 听到这句不知是赞赏还是告诫的话,秦络不知如何回应。然而拓跋冽似乎并没有多想,反而拉着秦络说东说西:“待会让吉米给你安排住处。对了,我那还有我们这的马奶茶,你尝尝我们的茶和你们中原的茶,哪个好喝……” 此时金宫中,众人早已退散,唯有可敦的弟弟还留在这里,和他姐姐抱怨道:“你费尽心机为他求恩典,可惜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在席上和他父汗一唱一和打你的脸。你干嘛还要在俘虏的事情上,站在他那边?” “不站在我儿子这边,难道站到大王子那边?” 当然,摩藏可敦为他求赏赐,其真正目的不过是试探他们父子而已。可汗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可是儿子……摩藏可敦叹了口气,这次试探的结果,真是一喜一悲。 摩藏达西不屑一顾道:“女奴的儿子,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吗?倒是今天那个奴隶,胆子挺大的。也不怕可汗一怒之下,将他斩了。” “那人是有点小聪明,不过是个奴隶,不足为惧。”摩藏可敦此时并不知道,秦络将来会成为她的劲敌。 “多亏那个奴隶挑事,否则拓跋冿还以为自己无法无天呢。可汗下令放人后,他当时那表情,哈哈哈笑死我。” “拓跋冿打仗是不错,此人不可小觑。而且……”摩藏可敦沉吟半晌方道,“就算将来是阿冽当上了可汗,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操控他。” 摩藏达西对此深有同感,冷哼一声道:“哼,拓跋家的狼崽子,都养不熟。” “黑岩部的崛起,还得靠摩藏家族自己人呐。达西,你还不回去吗?”摩藏可敦看他个弟弟,在青云这一住几个月,皱了皱眉头,想赶人了。 可摩藏达西是谁,他不想走谁能赶得动他?于是他对着姐姐赖皮道:“黑岩的大汗王是大哥,我又不是摩藏的当家,回黑岩干什么。我还是喜欢待在青云,在姐姐你的庇护下,混吃等死就好了。” 摩藏的老汗王去世不到一年,继位的是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摩藏可敦和达西的大哥——摩藏达格。达西心怀不满,又争不过大哥,于是一甩手,干脆来姐姐这里玩乐,眼不见心不烦。 “哎,你姐姐我现在在青云也不好混,拓跋冿羽翼丰满,对我的阿冽十分不利。而可汗他虽然喜欢阿冽,但直到现在,也不明确表态继承人。” “将来当可汗的一定是姐姐的儿子,否则,我们黑岩的军队,一定会踏平丹阳城。” 与此同时,项羌智者,青云的大国师拓跋晟,正巧也在和可汗说起刚才的事。 “摩藏达西来青云一住就是几个月,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大国师对此十分不满,“刚才在席上,他只以他姐姐的话为准,眼里可曾有过可汗?” 拓跋昊道:“他们的嚣张,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可汗对黑岩部太纵容了,他们还真以为,和我们青云能平起平坐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拓跋昊无奈道,“黑岩部日益坐大,而我们一直在和楚人打仗,不得不和摩藏家族妥协,以防他们背后捅我们一刀。” “草原上四大部落,黑岩部的实力虽说排第二,但排名第三的赤水部,和黑岩的实力也没有差多少。” “赤水部……”可汗皱眉,“你是说叶勒家族?” 大国师点头,“我听说叶勒大汗王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刚过十四岁,而且是孪生姐妹。” “你的意思是联姻?老大已经娶妻了,老二……呵。”拓跋昊最不喜武功差的孩子,对于拓跋凌,他提都不想提,直接略过了。 “还有三王子呢,十四岁,是该考虑了。” “他母亲,一定想让他娶黑岩的女人。”拓跋昊对妻子的心思,还是十分了解的。 “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把三王子和叶勒氏的亲事先定下。”大国师提议道,“草原的赛马节快到了,可汗不如邀请叶勒大汗王和他的女儿们来我们青云,共享赛事。” “也好。”可汗道,“你去写信,邀请他们来青云吧。” 最后,大国师问道:“今天的那个奴隶,似乎并不简单。可汗怎么把他放到了三王子帐下?” “一个从来没接触过楚人的统帅,谈何征服中原?”可汗道,“也该让阿冽见识见识中原人的狡猾了。” 秦络跟着拓跋冽到他的大帐,帐内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收拾着,见三王子回来后,微微行礼,而后好奇的打量着后面跟着的楚人奴隶。 “快进来坐。”拓跋冽招呼着秦络,而后对那姑娘说,“吉米,这是秦络。快上马奶茶,让他尝尝。” “好咧。”吉米拿着杯子出去,拓跋冽兴致勃勃的对秦络说,“吉米煮的马奶茶,是草原上最好喝的。等以后,你们俩可以互相交流泡茶经验。” 正说着,吉米已经盛了两碗马奶茶进帐篷了。秦络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奶香,他们的茶放青盐,放马奶,和中原的截然不同。吉米给三王子和秦络各端了一碗,而后自己跪坐在塌上,看着他们俩喝。 “吉米的茶越来越好喝了。”三王子对此赞不绝口,“秦络,你快尝尝。” 吉米对三王子的赞赏十分受用,嘴角微微扬起,口中却骂道:“油嘴滑舌。” “这是讨好女孩的必备技巧。”三王子笑着说道,“而且事实上的确好喝啊,不信你问秦络。” 秦络也刚喝了一口,说不出到底是奶还是茶,闻着是挺香的,就是味道感觉怪怪的。听三王子问起,他点点头:“挺好喝的。” “我知道我们的茶味道重,中原人都喝不惯。”三王子笑道,“不过你以后要长住草原了,这里可没法种你们的茶,以后只能喝它了。” 长住啊……秦络的心情顿时低沉了下去。他自然更想回到中土老家,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留下了。只盼着六皇子尽快脱困,早日回到大楚。 “秦络要如何安置?”吉米似乎是这里的管事,“让他和伴当们住一个帐篷吗?” 三王子想想他那些伴当五大三粗的样子,摇头道:“算了吧,让他单独住吧。他是汉人,不习惯。” “多谢三王子。”秦络没想到拓跋冽小小年纪,想的倒挺周全的。 三王子又打趣说:“明天让吉米带你在附近转转,熟悉环境。否则迷路了,可就糟了。” 见三王子小小年纪,如此热情大方,秦络不由想起了六皇子。六皇子以前也是温和有礼,待人可亲。然而此次遭逢大变,他越发不爱说话。不知道他回楚国后,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 晚上的时候,拓跋冽让他的几个伴当一起喝酒吃肉。一群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烤着羊肉,喝着吉米煮的马奶茶,谈天说地毫无拘束。秦络和三王子相处不过短短一天,但发现他对待下属和奴隶十分亲和,即使是自己这样的楚人,他也依旧热情。 三王子的伴当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他们好奇的围在秦络身边,打量着这个深受可汗和三王子重视的楚国人。其中一人问道:“听说你把可汗说服,放了一部分俘虏,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可汗英明。”秦络含糊道。 “你们中原人,是不是都很能言善辩?” “可是我听回来的勇士说,楚人贪生怕死。他们看见我们青云的骑兵,直接吓尿了。” “秦络,你会骑马吗?听说中土没有草原,跑不了马。” “会一点。”秦络被围在中间问东问西的,微微有些尴尬。这些孩子可能是有口无心,但句句伤人。 “太好了。”拓跋冽插了一句,兴奋道,“等过两三天,我带你去跑跑马。” 突然,吉米也端了一碗马奶茶,跑过来坐在秦络跟前,问道:“秦络,你家是不是都住在像可汗的金宫那样大的房子,不住帐篷的?” “是不住帐篷,可是房子没那么大。大房子都是有钱人住的。” “不知道住在大房子里是什么感觉,我也想试试。”吉米的脸上充满了向往。 有一个伴当笑着调侃吉米道:“吉米姐姐,你将来嫁给三王子,就可以住进金宫了。” 金宫是可汗可敦,以及可汗侧妃和年幼的孩子们才能住的地方。而三王子的伴当们,以及草原上的大部分人,都看好三王子继承汗位,故而开玩笑时,也丝毫没有顾及的。 “小兔崽子,瞎说些什么呢。”吉米恼怒,气得脸红扑扑的。她放下茶碗,追着那个伴当就要打。其余的伴当们都坐在地上笑成一团,而三王子并没有说什么,跟着也笑了。 006 获救(二) 这一夜,秦络没有回囚牢内。六皇子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惴惴不安。然而没过几天,秦络叛变的消息就传来了。 “我去做苦力的时候,远远看见秦络和项羌的王子,一起骑马打猎,有说有笑的。” “真的?你没看花眼吧?”有人半信半疑的问道。 “秦络穿的是项羌人的衣服,光鲜亮丽,看样子是投诚了。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卑鄙小人,对敌人卑躬屈膝。” “真奇怪,项羌人怎么就看上他?” “据说是深得可汗信任,召为幕僚。这件事,草原上都传遍了。” “呵呵,看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出手真是不凡啊。” ………… 六皇子低着头,默默听旁人的议论。奶妈看到后,拍拍皇子的肩膀,安慰道:“是奴才们无能,看错了人,让主子身陷险境。您放心,奴婢会拼死保护主子的。” 奶妈以为六皇子在害怕秦络将自己给供出,可六皇子却说道:“我不信秦络会叛变,会投靠项羌。”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主子,您还是太年轻。”奶妈在宫中多年,旁观过多少次后宫争斗。她浑浊的眼睛里透出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智慧,她再也不敢将六皇子交托给任何人了。 然而六皇子却有着孩童般的直觉,他一直相信着秦络。直到多年后,很多人都在大骂秦络是叛国贼,然而他依旧坚信着秦络的忠诚。 他相信秦络那样的人,是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背叛自己的国家。 过了几天,三王子真的带秦络跑马去了。秦络的马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勉勉强强能跟上拓跋冽的而已。拓跋冽看他跑得辛苦,便渐渐放慢马速,两人优哉游哉的在草原上闲逛。 “可汗打算什么时候放了那些小孩啊?”秦络等了好几天,见可汗没动静,终于忍不住问三王子了。 “已经通知楚国来领人了。”三王子骑着红色汗血宝马,懒洋洋的在草原上溜达,边走边道,“这次抓的孩子还挺多,一个个核实需要时间的。” 秦络心底一沉,原来孩子不单单是他看到的那些,那么自己的弟弟……会不会也在俘虏群中?还好弟弟和六皇子同岁,就算不幸被抓,也还有放出去的机会。 “喂,想什么呢?”拓跋冽见他眉头紧锁,不由猜测道,“你如此心急,是不是俘虏里有你认识的小孩?” 秦络摇头,“只是不忍看他们小小年纪受苦,早放一天,早点解脱。” “你倒是挺悲天悯人的。”拓跋冽说道,“这事我帮你盯着,催他们快点。” “多谢王子。”秦络骑在马上,微微向拓跋冽拱手道谢。 而拓跋冽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秦络说:“我们赛马吧,从这里跑到那个山头。” “在下骑术不精。”秦络是楚人,而且还是个文官,能会骑马已经很不错了。 拓跋冽笑道:“这可不行啊,在我们草原上,人人都是马术高手。你不练起来,将来会被嘲笑的。” 说罢,拓跋冽趁秦络不注意,挥起手中鞭子,抽打了一下秦络的马。那马儿长吼一声,带着秦络向前狂奔而去。 “诶,三王子……”秦络一惊之下,赶忙抓紧缰绳。这草原的马果然狂野,拉都拉不住,跑得贼欢。三王子在后边哈哈大笑,而后策马过来,不久就追上了秦络。 “哈哈哈,感觉怎么样?”三王子笑道。 秦络的感觉自然是糟糕透了,他骑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栽下来。然而看着三王子的笑容,秦络也只好说道:“还好。” “不要说假话。”三王子道,“我知道,第一次都不好受。你以前慢悠悠的遛马,算哪门子骑马?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学会骑马。” 两人又骑了一段距离,秦络渐渐适应了快速骑马的颠簸。突然,秦络看见有一个女人站在河边,她全身上下全都是黑色,头戴黑色斗篷,身穿黑色长裙,连面部都用黑纱遮住。 她走动时,秦络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细看之下才发现,女人的左手手腕带有银铃,腰间也配带拳头大小的铃铛。人一动,便“铃铃铃”响个不停。 “那人是谁?”秦络指了指那个黑衣女人,问三王子。 拓跋冽见到那个女人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啊,是我大哥的女人。” “哦?”这个答案让秦络吃了一惊,看这女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居然已经嫁为人妇了。 “怎么,对她感兴趣?”三王子了然的看着秦络,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秦络尴尬一笑,忙解释道:“只是好奇而已。” 三王子道:“她以前是军妓,草原上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呢。可惜啊,大哥一眼就看中她了,将她娶回了家。那些男人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她,甚至连脸都看不到了呢。” 怪不得蒙着黑纱呢,秦络疑惑道:“这样的人也能嫁入你们拓跋家吗?” “父亲才懒得管这些事,至于母亲,她倒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母亲说,奴隶之子和低贱娼妓,真是绝配。”拓跋冽学着当时摩藏可敦的语气,十分轻蔑的说道。 “……”秦络哑口无言,项羌的事情,的确不能用常理推论啊。 此时铃铛声渐弱,那女子已经走远了。 放俘虏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大楚那边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接领小孩。秦络站在高高是山丘上,看着一群群孩子被护送回国,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一共两百三十五个孩子,已全部交给你们楚国人了。”拓跋冽骑着马缓缓来到秦络身边,“剩下的俘虏都充为奴隶,分给各部落大汗王处置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络拱手道,“在此谢过三王子。” “你真是有颗悲天悯人的心。”拓跋冽感叹道。 秦络笑道:“三王子不也是吗?” “那不一样。”拓跋冽道,“我当初不想让父汗杀那些女人,不过是觉得,花那么大力气,大老远的抓来就杀掉,太可惜了。” “……”秦络对此不做评价。 “听说你是楚国的探花,那很有学问了?”这几天,拓跋冽派人问楚国俘虏,打探出了秦络的所有背景。 对此,秦络毫不意外。他笑了笑,道:“王子谬赞,在我们那儿,探花每三年就有一个,不算什么。” 拓跋冽却摇摇头,“会项羌语的探花,这可不常见。我想学你们的字,读你们的书。你能教我吗?” 秦络诧异的看了眼拓跋冽,疑惑道:“王子为何会对这些感兴趣?” “父汗说了,攻占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统治很难。只有学会楚人的文化,才能打败楚国。”拓跋冽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 然而中原文化博大精深,秦络并不相信拓跋冽能全部掌握,他试探的问道:“那么,王子想学哪方面的知识?” “听说你们有这个‘子’那个‘子’的,还有兵法谋略治国之道。这些,我都想学。” 秦络听后微微一笑,笑三王子不知学习之难。 拓跋冽见秦络莫名一笑,问道:“难道你觉得我学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秦络轻轻摇头,说:“王子天资聪慧,学会这些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那你为何发笑?”三王子问道。 “学海无涯,永无止境。王子虽然天资不错,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长久的坚持下来,就不简单了。” 拓跋冽道:“好啊,我会坚持学的,只要你能一直教我。” “这是自然。”秦络以为,拓跋冽不过是觉得新奇,学几天玩玩的。可没想到,这一教就教了许多年,拓跋冽对中原文化,真的是用了心思去学习的。 俘虏营那边,六皇子赵瑞泽低着头,从囚狱里面走出来了。他终于重获自由,可以返回楚国了。 昨天晚上,奶妈一直拉着六皇子,流着泪,絮絮叨叨给他叮嘱了很多。让他路上别暴露身份,等到了阳城,确认安全后,再表明身份。 而大伴,六皇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大伴的太监身份已经暴露,他不敢接近六皇子,甚至临走了,也不敢送六皇子一程。生死攸关之际,六皇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国,他们怎么敢在此关键时刻,出一点点差错? 六皇子跟着一群小孩子们,被楚人接管。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茫茫大草原,奶妈、大伴、秦络,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想,等有朝一日,楚国强盛了,他一定要把他们都接回故土。 007 赛马(一) 008 赛马(二) “嗵嗵嗵”,这时,赛场周围的四面大鼓同时响了起来,那是提醒比赛即将开始,清理跑道人群的鼓声。三通响过后,便要开始比赛了。 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阿勒木是头一个下场的,他跑到三王子面前打声招呼,“三王子,我这就去了。” “好,一定要拿个头名回来。”拓跋冽鼓气道。 “是!”阿勒木点头,而后和其他几个伴当击掌拍肩,转身奔赴赛场。 “阿勒木必胜!阿勒木必胜!”几个伴当看着大王子那边的人虎视眈眈的样子,挑衅的大呼着。于是比赛还没开始呢,助阵的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秦络在看台上,望向阿勒木等人已经骑上了高大的骏马,只等比赛开始。第一场一共有九人,大王子、三王子的伴当各一名,三大部落也派了骑兵下台比赛,最后还有四名骑兵,是青云部几位将军的部下。 各位准备就绪,可汗一声令下,赛场上九匹骏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秦络吃惊的看着阿勒木的背景渐渐远去,这次了解到自己以往骑马的那个速度,在项羌人院中,估计就和爬差不多了。 “阿勒木!阿勒木!”看台上,三王子的伴当和大王子的伴当一直在较劲,互相喊着自己人的名字。而阿勒木也不负众望,很快就脱颖而出,跑到了最前头。 “这样下去,阿勒木稳赢了。”秦络看着阿勒木已经甩第二名两个马头的距离,直接下结论道。 “还不能确定。赛马比一个来回,他们跑到那边山丘后,还得返回。”拓跋冽兴致勃勃的向秦络讲解着,“赛马不止比速度,还比技巧和灵敏。山丘那边地下插有小红旗,他们要到红旗的位置调转马头,顺便俯身拿到旗子,再跑回来才算数。” 从高速中减速,调头,拿旗,再加速。这的确考验他们的反应和灵活度。秦络略带期待的看向远方,发现冲在最前面的阿勒木已经快到山丘了。 “糟糕!”突然,拓跋冽皱眉喊了一句。 秦络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慢了!减速慢了。”拓跋冽摇头叹息道。 果然,阿勒木反应慢了半拍,他冲到红旗的地方时,马速太快,转弯不及,以至于多冲出去了一段距离。 “啊!”伴当们发出了一阵惊呼,只见第二名完美的减速调头,而后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从地上抄起红旗就跑。 “哇!我还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动作呢。”拓跋冽不禁赞叹道,“这个人是谁?” “看服饰,是红色披风。应该是赤水部的。”伴当答道。 赤水部是红色披风,黑岩部是黑色披风,白沙部是白色披风,而青云,则是青色披风。 拓跋冽闻言,抬手敲了那个伴当一脑壳,“废话,我当然知道是赤水的。我问那个人的名字,赤水什么时候有如此厉害的骑兵了,你们居然没打听到?” “我……我也不知道啊。”伴当揉揉被敲痛的脑袋,心情很郁闷。天地良心,他们赛前也是做过很多准备的。赤水部年年比赛成绩不佳,他们听说这次还是以前的那些人上场,所以也没有多想。谁成想,赤水今年居然还藏了匹黑马。 吃惊的不止是三王子和他的伴当们,大王子、二王子也一脸震惊。阿勒木在那人后面快马加鞭,使出吃奶的劲想要追上那人。可惜在直线平地上,想要超越谈何容易。 此次比赛毫无悬念,赤水部要赢了。 当那人策马越过终点线后,他举臂欢呼,向人群中尽情炫耀着。人群中的姑娘们,将鲜花抛向那个人,可见他多么受欢迎。草原上向来以实力说话,骑马高手,自然能得到更多姑娘们的青睐。 可汗拓跋冽也笑着对叶勒大汗王说道:“今年赤水部拔得头筹,不错不错啊。” 然而叶勒扎隆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开心,脸上的疑惑不比在此的诸位少。他嘴角略微一勾,勉强笑道:“谢可汗夸奖。” “赤水部人才辈出,这是哪位英雄,快下马让本汗见识一下。” 不但拓跋昊好奇,在坐的诸位都很好奇。他们看着那人缓缓走来谢恩,都瞪大眼睛,盯着他。 只可惜他一身盔甲,脸被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众人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连叶勒扎隆都是毫无头绪呢。 那人单膝跪地,向可汗行礼。拓跋昊扶起他,笑道:“这位英雄,还不摘了头盔,露出真容?” 那人转头看了眼叶勒大汗王,眼珠转了一圈后,爽快的取下头盔。可没想到头盔一摘,长发飘扬,一看就是个女子! “哇,她是……是女子?” “什么,那个人……竟然是女的?” “天哪,草原男儿居然输给了一个女子?” …………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惊叹,有人羞愧,有人不服。然而谁也比不上叶勒扎隆的震惊,他直接跳起来了,大声骂道:“你你你……你一个女孩子,居然和奴隶们赛马,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嘿嘿嘿嘿,父王息怒。”那女子吐吐舌头,嬉笑着对叶勒扎隆说道。 父……王?众人这次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孩的面容,居然和叶勒倾长得一模一样。看来这就是叶勒倾的孪生姊妹,叶勒依了。 拓跋昊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扎隆你的女儿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居然赢了我们草原上最快的骑兵。果然是将门虎女!” “哎,她实在是太顽劣了,我管不了了。”叶勒扎隆微微恼怒道。 叶勒依才不理会父王的怒气呢,直接说了句:“我去找姐姐去。”然后就蹦蹦跳跳的跑到赤水部坐的的地盘去了。 “姐姐!”叶勒依凑到叶勒倾身边,“看,我是第一名,比那些男的都厉害。” 叶勒倾点点她的额头,哭笑不得道:“你呀,怎么时候才能像个女孩子。” “就不,就不!”叶勒依对姐姐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跑到一边去玩了。 结果出来后,阿勒木苦着个脸,闷闷不乐的回来了。伴当们见状都哈哈大笑,有人直接问他:“败在女孩子的手上,感觉如何啊?” “滚!”阿勒木表示自己现在心情很不好。 可惜并没有人体谅他不爽的心情,他们继续开玩笑道:“哈哈哈哈,阿勒木真是不走运,连着两次第二了。” “而且还输在了女人手上!” “哈哈哈哈……” “你们!”阿勒木直接炸毛,追着他们开始打。对于这种专爱往伤口撒盐的朋友们,不用客气的。 第二场比赛又要开始了,这次是另一个伴当阿布泰。和阿勒木相比,阿布泰的骑术不如他,但武艺超强。三王子知道这几个伴当各有所长,所以也没有勉强阿布泰第二轮要得个第一。 “尽力而为就好。”拓跋冽对阿布泰如是说道。 009 赛马(三) 010 赛马(四) “她恨青云所有人?”对此,秦络更加不理解了。而三王子身边的其他伴当们,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拓跋冽知道秦络并不了解项羌古老的历史,于是以提问的方式讲解道:“你应该知道,我们项羌崇拜的天神是什么吧。” “赤乌天神。”这个秦络自然知道,项羌但凡有重大仪式,都会跪拜赤乌天神,祈求保佑。 拓跋冽又问:“那你知道,为什么金宫是金色屋顶的呢?” “金色……”秦络心道赤乌不就是太阳嘛,而金色,是太阳的颜色啊。他大胆推测道,“金色,是项羌崇尚的颜色,象征太阳?” “是的。”拓跋冽不得不再次赞叹秦络的机智,他继续说道,“那个黑衣女人叫仆兰诺,是仆兰家族的。而这样家族,曾经统治着金阳部。” “金阳部?”秦络通过前几个问题,一下子就理解到这个部落的名字真霸气啊。 “是啊,而且他们的旗帜……”三王子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白沙部的旗帜,是月亮纹。那金阳部的旗帜,你猜是什么图纹?” “是……太阳纹?”秦络猜测道。 拓跋冽点头,“是的,因为金阳部是项羌族第一个崛起的部落,他们自封是赤乌天神的使者,统治整个草原长达数百年。” 居然是项羌政权的起源,然而秦络自诩博学多才,居然从没有听说过金阳部的名字。他急切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被我们青云灭了。”拓跋冽道,“壮男被杀死,女人和孩子沦为奴隶。” “原来如此。”秦络心道,怪不得消声灭迹了呢。想来青云部统治项羌也有一两百年历史了,大楚建国初,项羌一直就是楚国的邻邦。开始时两国还有过联姻,后来项羌逐渐强盛,而楚国式微,两国战乱不断,直到最后,楚国国被破,皇帝自尽殉国。 国破家亡这种仇恨,秦络感同身受。他终于明白那个女子的种种怪异行为,也赞赏那女子可以对着可汗和大王子,扬起高贵的头,不接受任何怜悯的施舍。 “看来,拓跋家族和仆兰家族,的确是不死不休了。”秦络又问道,“既然是世仇,可汗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宿敌的女儿,这太反常了吧?” “在草原上,看上喜欢的女子,就去追求。只要那女子答应,不必通过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娶回家就行了。” “仆兰诺她答应了?”秦络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高冷的女子会接受敌人的求婚。 “到底是答应,还是强迫,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大哥的帐篷里多了一个正妃,可是她从来没有拜见过父汗和母亲,也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我也是后来听伴当们打探,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的。” 虽是这么说,但一般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娶世仇的女儿,那就相当于将*放在身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秦络猜想,这很可能是摩藏可敦搞的鬼。毕竟,未来的可敦,不能是个仇人的后代。 秦络的猜测十分精准,摩藏可敦当时就是这样做的,对可汗故意隐瞒了仆兰诺的身世,只说是个军妓。等到了现在,拓跋冿已经被仆兰诺迷得神魂颠倒了,而这时再对可汗公布仆兰诺的身份,可汗的心里肯定会多想的。 看拓跋冿对妻子重视的样子,估计可汗让他休妻,是不可能的吧。就算休妻了,拓跋冿也会怨恨自己的父亲。总之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摩藏可敦已经在父子中间埋下了一根刺,就看最后能把谁给扎死了。 一个两个突发事件过后,众人对后面的比赛是越来越没有兴致了。看台上,可汗若有所思望着赛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大王子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着急回去看他的妻子。拓跋冽则是在兴致勃勃的和秦络讲述历史,也不再关心他和大哥的伴当谁输谁赢。两位大汗王对几乎被灭族的仆兰女人十分感兴趣,觉得这或许是赤乌天神给出的什么暗示。 赛马过后,拓跋昊叫住叶勒大汗王,邀请他去金宫喝酒,顺道好好叙叙旧。摩藏可敦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拓跋昊想和叶勒扎隆联手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而她绝不能让这对联盟结成。 望着父亲被可汗叫走,叶勒依三步并两步跑到姐姐跟前,对她道:“姐姐,可汗要和父王谈什么啊?” “谁知道呢,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叶勒倾说道。 可叶勒依觉得,此次父王将她和姐姐带来参加赛马节,这里头一直透出一种不寻常的味道。而且据父亲说,是可汗邀请她们姐妹。可汗那么忙,怎么会想起她们姊妹呢? 想到此,叶勒依突然转头,朝金宫方向跑去。叶勒倾见状,连忙拉住妹妹,阻止道:“喂!这里是青云,是金宫,各处守备森严,你想偷听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他们谈的内容,肯定和我们有关。”叶勒依闷闷不乐的嘟起小嘴,但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她不能像在赤水部那样,随心所欲了。 叶勒依跟着叶勒倾百无聊赖的在草原上骑着马,突然见前方有一个贵族男子,带着一群伴当策马跑了过来。他身穿青色骑马服,脚蹬黑色马靴,腰间配有弯刀,坐在黑色骏马上神情高傲,带着贵族子弟的纨绔不羁,对两姐妹调侃道:“你们就是赤水部的姐妹花?” 叶勒依冷哼一声,对他们理都不理,带着姐姐扭头就走。 “等等!”那人对叶勒依道,“我想和你赛马,可以吗?” “我不和无名之辈赛马。”叶勒依断然拒绝了。 “这是青云的三王子,怎么能说是无名之辈?”伴当们最先不服,这女孩子还真不好惹。 叶勒依看了一眼他,“你就是拓跋冽?” 拓跋冽点头,“对,我们小时候应该见过,估计你记不得了。” “那我也不跟你赛马,我只和草原上的骑射高手比试。”叶勒依仍旧一点面子也不给三王子的。 而跟在妹妹身后的叶勒倾,则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现在她们在青云的地盘上,得罪三王子还是不太好吧。 “你……”当着这么多人被拒绝,拓跋冽微微有些恼怒。但生气还不至于,反而对叶勒依更感兴趣了。正当此时,秦络出来解围,“三王子,可汗还找您有事,得赶快过去了。” “好!”拓跋冽看了看叶勒依,对她道,“等以后,我们再约战。” 说罢,一群人调头,策马跑向了远方。 叶勒依疑惑道:“可汗不是正在见我父王吗?” 叶勒倾却没想那么多,她急切的说道:“你呀,收收你的小性子,别再惹事了。要不是三王子大度,我看你怎么收场。” 此刻在金宫中,可汗拓跋昊的确在和叶勒扎隆,谈论叶勒两姐妹的事情。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叶勒的姐妹花终于长大了,而我家老三,也到了娶妻的时候。我想,我们两部落不如联姻,你看可好?” 对于联姻,叶勒扎隆在接到可汗邀请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一二了。能够壮大赤水部,叶勒扎隆自然乐意。他感谢了可汗,然后问道:“不知可汗看上了我的哪位女儿?” “自然是长女叶勒倾。”拓跋昊笑道,“她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而且看她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是当正妃的料。” 还好是长女,叶勒扎隆松了口气,“我的大女儿是很听话,她应该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愿我们两部落以后能亲如一家。”可汗举起酒杯,对叶勒大汗王道,“来,干杯!” 011 联姻(一) 叶勒依很快就知道,可汗和父亲谈了什么。因为叶勒扎隆一出金宫,就叫两个女儿过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们。 “可汗看中了你,想让你嫁给三王子。”叶勒扎隆对长女说道。 叶勒倾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三王子,脸微微一红,她向来是没有主见的,而且对拓跋冽的印象不错,于是点头道:“全听父亲的。” 叶勒依对此不置可否,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她问父亲:“三王子以后会成为新的可汗吗?” “这是自然。”叶勒扎隆对这事很有自信,“如果你姐姐嫁给了三王子,我们赤水部自然也就站在了三王子这边。再加上黑岩部的支持,谁还能争得过他啊?” “那姐姐将来就是新可敦了?”叶勒依又说道。 “当然。”叶勒扎隆笑着对长女道,“你会嫁给青云部,成为项羌的可敦。将来你的儿子也会继承项羌的汗位,成为项羌的可汗。” 叶勒倾对能不能成为可敦什么的还不感兴趣,她懵懂的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即将站在权力的顶端。 “你将来也会嫁给某个部落的大汗王,成为他们的女主人。”叶勒扎隆怕小女儿心里嫉妒,也对她说道。 “哼,我才不稀罕呢。”叶勒依毫不领情,不屑道,“我才不要嫁人呢,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叶勒扎隆觉得女儿果然太小太天真,草原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我才不要成为某个部落的女主人,我要成为他们的主人。”叶勒依说道。 拓跋昊在和叶勒扎隆定下儿女婚事后,赶忙让奴仆请三王子到金宫来一趟。 “早上的赛马不错吧。”拓跋昊拍着儿子的肩膀,笑问道。 “是,很精彩。”拓跋冽依旧是少年心性,喜欢好马和烈酒,喜欢草原上的各种比试。 “明日还有篝火盛宴,还有好肉和美酒,会更精彩的。”可汗笑着问儿子,“阿冽,见过叶勒家的姊妹花了吧,觉得她们漂亮吗?” 三王子想起了叶勒依的赛马表演,以及刚刚两人的争锋相对,点点头:“漂亮!” 漂亮就好。拓跋昊满意的笑道:“哈哈哈哈,让叶勒家的女儿,将来做你的王妃可好?” “好啊!”拓跋冽以为父亲说的是叶勒依,顿时激动道,“我很喜欢她。” 没想到儿子这么好说话,拓跋昊的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此次联姻已成功了大半。 金宫中,摩藏可敦紧急叫来自己的弟弟,对他道:“可汗邀叶勒大汗王一起吃饭,两人密谈多时,一个时辰前,叶勒大汗王才离开。据我的内应说,可汗又叫阿冽去谈话。看来他是想让阿冽和赤水部联姻。” “他们想联姻就联姻吧,这样阿冽还可以获得赤水部的支持,夺得汗位更无悬念了。”摩藏达西毫不在意的说道,“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蠢才!”摩藏可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担心的是,可汗已经对我们起疑心了。” “起疑心?”摩藏达西这才后知后觉的喃喃道,“他……疑心我们造反?” 摩藏可敦点头,“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大哥他一直想当草原的主人。我们本来打算,等将来可汗死后,扶持我儿子登上可汗汗位,我们便可掌控他,从而掌控整个项羌。可是现在,阿冽和赤水部联姻,阿冽就会有赤水部的支持,我们再想控制他,谈何容易?” “你要把你儿子当傀儡?”摩藏达西咽了咽吐沫,“你和大哥真是……野心勃勃啊。” “所以,阿冽不能娶叶勒家的女人。达西啊,事情有变,你大哥远在千里,我身边也就你一个帮手了。” “姐姐,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摩藏达西正色道,“我一定帮姐姐办好。” 虽然和儿子谈妥了,但拓跋昊依旧没有放宽心。他总觉得,他的可敦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让老三和叶勒家族联姻。对于黑岩部的野心,拓跋昊也是知道一二的。 “你来了。”拓跋昊正闭目养神时,听到有脚步声渐渐传来,能在这么晚的时候进入金宫的,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来者是谁。 大国师拓跋晟,就是为数不多的,能随时随地出入金宫的人之一。因为他不仅是项羌的大国师,还是可汗拓跋昊同父异母弟弟。他刚听闻可汗和叶勒大汗王密谈,一猜就知是关于联姻的。 “可汗您终于下定决心,将汗位传给三王子了。”大国师说道。 “老三的母亲,的确是我最为担忧的。可是看看老大,居然娶了金阳的后裔,那将来老大要是当了可汗,那可敦之位,不就是仆兰一族的了?” 本来,可汗一直在大王子和三王子之间摇摆不定,可是今日仆兰诺的出现,让可汗终于下了狠心,放弃了大儿子。 大国师想了半刻,沉吟道:“大王子怎么就阴差阳错娶了仆兰氏,这事情不简单啊。” “那个女人的确漂亮,而且还能蛊惑人心。我……我都差点被她迷惑了呢。”可汗回想起当时看到仆兰诺真容的那一刹那,沉寂已久的激情再度燃烧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如同一个傻小子,看到绝色美人就移不动步子了。 “草原上都传开了,我听说,是个绝世美女呢。”大国师也笑道。他知道可汗年轻时风流倜傥,说难听点就是好色。那时候摩藏可敦还没有嫁给拓跋昊时,可汗帐内的女子,不比楚国皇帝的后宫佳丽少。 后来可敦来了,很多女子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甚至连生下大王子的那个女奴,也死于一场恶疾。一时间,只要可汗纳一两个妾,隔了不久,那几人就会暴毙身亡。能存活下来的,也只有不问世事的二王子母亲,卫慕侧妃。 眼见侧妃们一个个死去,可汗和可敦的关系越来越糟糕。要不是因为黑岩部强大,可汗早就想休了这个妻子。 此时,他又发现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美女,拓跋昊的心中渐渐涌起了一种冲动。他漫不经心的附和着大国师的话:“是啊,传言不假,的确是个美人呢。” 012 联姻(二) 次日傍晚时分,草原上举行篝火盛会,这又是可以让年轻人们狂欢的时刻。草原儿女善歌善舞,此刻女子们都围在篝火前舞蹈,而男人们则喝酒旁观,举杯同庆。 其中,赤水部的姊妹花,是人群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她们姊妹本身长的就漂亮,姐姐温柔,妹妹活泼,走到哪都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叶勒依不仅马上功夫了得,而且跳舞也不差。她拉着姐姐来到篝火附近,随着周围女子的舞步,一起共舞。 跳舞的时候,叶勒倾总是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们姐妹俩。她一边跳舞,一边来往巡视四周,发现那道犀利的目光来自于三王子拓跋冽。她想起父亲对她说,将来要嫁给拓跋冽,当他的王妃。顿时,叶勒倾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直跳,她再也不敢向三王子那边看去,舞步也乱了,差点踩到妹妹的脚背。 而拓跋冽看的却是她的妹妹叶勒依,那女子笑得如此灿烂,仿佛是天上的鹰,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她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更不会理会世俗的评价。她只是她,只做自己爱做的事,和别人毫无关系。 “父汗让我娶叶勒家的女儿。”拓跋冽突然开口,对秦络道。 秦络抬头看向正在载歌载舞的叶勒姊妹花,她们正值青春年少,是最美的时刻。他问三王子,“王子愿意吗?” “愿意,我喜欢叶勒依。”拓跋冽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现在甚至想直接上去和叶勒依对舞,去追求她。可是想到那次邀她赛马时,叶勒依强硬的拒绝,他又觉得,可能叶勒依不喜欢太过强势的追求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叶勒依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用一般追求方式,是不可能得到她的。 篝火宴会结束后,各大部落的大汗王们,带着自己的手下,辞别可汗,回自己部落去了。秦络跟着三王子,也算见识了项羌的民族习性,与传统风俗。一场盛宴过后,秦络本以为草原会消停几日,然而万万没想到,可汗那边又闹出了大事情。 “噗!”三王子听了随从的回报,一口水喷出,“你说什么?父汗……要纳仆兰氏为侧妃?” “是,据说仆兰侧妃已经入金宫侍候了。”随从回道。 “可汗抢了自己儿子的女人?”秦络的手也一抖,手中的马奶茶洒出了大半。他实在无法理解可汗的思维。 拓跋冽虽然惊讶,但没有秦络那么不可理解。毕竟在草原上,父亲死后,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牛羊以及女人。他们项羌的女人,没有楚人那般严格的妇道,丈夫死了必须守节。项羌人口稀少,需要女人生儿育女。 “这下大哥要疯了,他居然乖乖放仆兰诺走,这也能舍得?”拓跋冽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连女人都能拱手相让,这还是他那个争强好胜的大哥吗? 随从解释道:“听说,可汗是趁大王子出门骑射,才派人将仆兰侧妃接进金宫的。” 拓跋冽和秦络面面相觑,看来大哥还不知道。这要是回来了,还不得闹翻天啊。 “母亲呢,母亲说什么了?” “摩藏可敦什么都没说,也没阻止可汗纳仆兰侧妃。” 拓跋冽了然道:“母亲这是要坐山观虎斗,看好戏呢。” 果不其然,傍晚拓跋冿射猎归来,却发现妻子不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被父汗抢走了。他气得大怒,直接冲到金宫,结果可汗闭门不见,大王子吃了个哑巴亏。 此时,草原上一片寂静,很多人缩在帐篷里,都能听见大王子的吵闹声。拓跋冿怒发冲冠,他是真爱仆兰诺,爱得忘乎所以,甚至在父亲的金宫外大声争执。 “大王子,没用的,可汗不会开门的。”伴当们都围在拓跋冿身边,一个劲的劝道,“先回去吧,大晚上的,待下去也没有结果。” 拓跋冿喊得口干舌燥,但还是叫不开门。在伴当们的极力劝说下,终于答应回帐篷了。可回去依旧怒气未消,他愤愤道:“父汗居然这样做,居然抢我的女人。” “大王子,这不单单是女人的事,可汗这个举动,像是给所有人说,他已经放弃您了。”一个伴当无不担忧的说道。 “是啊,听说可汗前不久和叶勒大汗王商定,让叶勒家的女儿嫁给三王子。看来可汗属意三王子为未来可汗。”另一个人也说道。 拓跋冿闻言大骂:“立拓跋冽为继承人吗,父亲疯了吗?他不知道他母亲是黑岩部的?要是将来拓跋冽当上了可汗,他们黑岩部不就要翻天了?” “可是和赤水部结亲后,就可以破解将来摩藏一家独大的局面,叶勒家族会牵制黑岩部的。” 原来这才是结亲的目的啊。大王子恍然大悟,他差点被怒火冲昏头脑。没想到半生征战,为青云立下赫赫战功,到头来还是被父亲给遗弃了。大王子的眼眶微微泛红,他紧握双拳,不服道:“不,我不甘心。父亲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 伴当们默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汗决心已定,他们能怎么办,只可惜他们经营多年,还是败在了摩藏可敦那个女人的手上。 到了第二天,人们本以为可以围观大王子闯金宫呢,然而昨日一席谈话,让拓跋冿的信心倍受打击,一下子就变得颓废又消沉了。他躲在自己的帐篷中,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酒,喝了一壶又一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人们再也没见到过大王子的身影,甚至连可汗都十分诧异。他本以为会和儿子有一场恶战,但没想到战争的号角还没吹响呢,大儿子却早早偃旗息鼓了。 “拓跋冿真是个外强中干的。”摩藏可敦简直哭笑不得了,“达西啊,是时候用到你了。你得瞅个机会,去大王子帐篷前嘲讽一番,激一激拓跋冿,让他不要这么颓废下去了。” “哐嘡”一声,摩藏达西的酒杯就掉地了,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眼前这位真的是自己的亲姐姐吗,不会是被拓跋冿的生母附体了吧。 “听到没有?”摩藏可敦问道。 “姐啊,拓跋冿颓废不是更好吗?你这是在……关心他吗?”摩藏达西掏掏耳朵,又道,“还是我耳朵堵了,听错了?” “你没听错。”摩藏可敦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按我吩咐的做就是了,别问那么多,反正你也不懂。” 013 生死(一) 打嘴仗这种事情,摩藏达西最熟了。他从小身经百战,撒泼骂战无师自通,能把人骂的哑口无言。此次又是姐姐下达的命令,摩藏达西更加肆无忌惮,带着一帮身材魁梧的奴隶,杀向拓跋冿的帐篷外面。 “拓跋冿,你怎么变成缩头乌龟了?” “真没种,自己的女人被老子抢了,哈哈哈哈哈。” “他可能还想着,等可汗去了,他再抢回来呢。” “那也不可能,将来可汗的侧妃们,还不是落在新可汗的手里。” “哈哈哈哈,看来是没机会了。” 摩藏达西和手下奴隶们,你一言我一语,坐在大王子帐篷外不远的草地上,故意放大声音,让他们说的内容传入帐篷内。 拓跋冿还没说什么呢,他的伴当们最先听不下去,直接冲过去,骂道:“摩藏达西,你有种,躲在我们青云干什么?” “那也比你家主子有种,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就会躲帐篷里,有种你让他出来和我单挑。” “对啊,出来啊,出来单挑啊!”奴隶们起哄道。 伴当们气得牙痒痒,可却无法反驳。他们的主子难以忍受夺爱之恨,一直郁郁寡欢,已经好几天不出门见人了。 “欺人太甚!不用我们大王子出来,我先替王子教训教训你。”说罢,其中一个伴当举起拳头,朝摩藏达西的脸上挥去。 “主子小心。”有个奴隶将摩藏达西一把拉开,而后和那个伴当打了起来。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和对方干架,打得不亦乐乎。 摩藏达西本来就是打架来的,所以挑的奴隶,都是武艺高超的奴隶。他们人高马大的,没过多久,就把那些伴当们打得鼻青脸肿的。摩藏达西看差不多了,大笑一声道:“走,我们不和没种的人打。” 伴当们躺在地上,眼睁睁看摩藏达西扬长而去。有人擦擦嘴巴的血迹,愤愤道:“黑岩部的也太嚣张了,还真当这里是他家啊?” “大王子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这样下去,还不让黑岩部的看笑话。” “王子他……哎……”伴当往下大王子的帐篷,拓跋冿还抱着酒壶一个劲的喝,这阵估计宿醉未醒呢。 此后摩藏达西又挑衅了几日,可无论怎么骂,拓跋冿就是不出来。他可不知道,拓跋冿日日烂醉如泥,手下伴当们也不敢乱说话。拓跋冿清醒期间,也就问了一句,脸上怎么青了。而伴当们也不敢多说,只好说是骑马摔的。 而这个时候,大楚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楚国臣子们终于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六皇子殿下,而这时大楚群臣无主,六皇子赵瑞泽直接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帝,南下建立政权,年号泰兴,建都平城。后世史书称之为南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可汗拓跋昊坐在汗位上,单手揉着额头,闭着眼询问大国师,“不是说那些皇子皇孙都杀干净了吗,这个赵……赵瑞泽,从哪冒出来的。” 大国师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斟酌着说道:“听说,那个赵瑞泽是被俘虏到项羌的,然后,可汗您大发慈悲,放了……” “哐啷”一声,拓跋昊气得把桌子给掀翻了,他怒气冲冲的骂道:“没想到我被楚人算计了!秦络,很好。给我抓了他,直接打死喂狼。” 一群人黑压压的来到了三王子帐篷前,那些都是可汗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是高大壮实的汉子,他们带着刀枪,就直接闯入了三王子帐篷拿人了。 “你们怎么闯三王子的帐篷,你们想干什么?”吉米吓得尖叫了起来。 “可汗有令,杖杀秦络。”为首的护卫说道。 “什么?杖杀!秦络他犯了什么事?”三王子也愣住了。 在此的人都看向了秦络,而秦络的脸上毫无惊诧的神色。他心里明白,六皇子的事情,早晚都会暴露的。 护卫们扫视一圈,看见其中坐着个楚人,不用问就是秦络了。他们上前擒住秦络,正准备回去交差,却听三王子道:“等一下。” “三王子,您别为难我们。可汗的命令,谁敢违抗?” “你们先别杀他,就算打,也别一下子打死他。”拓跋冽说道,“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去和父汗谈谈。” “要是一炷香过了,王子还没谈完呢?” “如果我没回来……”拓跋冽看向秦络视死如归的神色,狠心道,“那你就按父汗的命令处置吧。” 拓跋冽先行一步去见父汗,而秦络被护卫们捆住双手,一左一右押送至金宫门外,等待刑罚。秦络跪在地上,心里漠然想着,这一次只怕在劫难逃了。 如今秦络已经无欲无求,了无牵挂了。六皇子已走,弟弟他也管不上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他很感谢三王子这么多日热情的照顾款待,最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当作客人,而不是俘虏。只可惜,他从一开始,注定要辜负三王子的诚意了。 可汗的护卫头领看看头顶的太阳,心想再不行刑恐怕说不过去了。他示意属下,拿起棍棒,将秦络从背后一踢,将他踹倒在地上。 “打吧。”护卫抄起手臂粗的大棍,不由分说的砸在秦络的臀背上。秦络咬着牙忍住痛呼声,他唯求速死。 此刻,金宫内。拓跋冽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可父汗却磨磨唧唧不愿意见他。他求了半天,听见金宫外已经开始行刑了,顿时顾不上许多,直接拨开拦着的护卫,闯入寝殿。 “父汗,秦络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杀他?” 拓跋昊淡淡的看了小儿子一眼,“才这么多天,你就和那个楚人交好了?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巫术,居然让你神魂颠倒,连金宫都敢闯了?” “父汗,是你把他放我帐下的。”拓跋冽上前一步,辩解道,“现在你为什么又要杀他?” “我把他送给你,是让他做奴隶的。你倒好,将他像对伴当一般对待。现在,我就让你看看秦络的真面目,看看中原人有多么狡诈。” 狡诈?拓跋冽一头雾水,秦络这阵子什么都没干,哪来的狡诈? 只听可汗徐徐说道:“中原人又拥立了新皇帝,是他们的六皇子。现在他们南下建都,准备要对付我们项羌了。” 拓跋冽愣住了,他疑惑道:“我听郭尔诃将军说,他们的皇帝和太子都死了,其他的皇子也死的死,散的散。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这就要问秦络了。”拓跋昊冷冷的说道,“那个六皇子,就是从我们项羌这里,正大光明的走回去的。” “啊?”拓跋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是……放小孩时给放走的?” “是啊。”拓跋昊苦笑,“没想到我英明一世,栽到了秦络手里。” 拓跋冽低头沉思许久,而后又道,“父汗,或许只是巧合呢?” “哪有那么巧的巧合?”拓跋昊回忆道,“他当时一步步设陷阱,从放妇孺,到只放孩子,明显是有预谋的。他们中原人谈判最是厉害,隐瞒他们自己的底线,从而达到目的。” 难道真是秦络在搞鬼?这么多天,他一直在骗自己吗?拓跋冽听到门外棍棒之声不绝于耳,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转眼间,已经打了几十棍了。那个护卫首领还记着三王子的嘱托,没有下狠手往死里打。但秦络毕竟是文人,体质哪比得上草原男儿,时不时的吐口鲜血,看起来快要坚持不住了。 秦络闭着眼睛趴在地上,衣衫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头发也披散开来,狼狈不堪。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再有,只想着为什么还没有解脱?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护卫首领看向金宫那纹丝不动的大门,抬起手准备终结这一切。可就在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但里面出来的人并不是三王子,而是可汗身边的一个奴隶。他疾跑过来阻止道:“可汗说,暂停行刑,将罪人押入囚牢。” 秦络正等待加诸于身上的严刑,突然听到这一句赦令,神智也一下子清晰了许多。难道是三王子劝动了可汗?秦络睁开眼抬头望向金宫,却没找到三王子的身影。 014 生死(二) 015 谋反(一) 在摩藏达西日日挑衅之下,大王子拓跋冿还是没能振作起来,然而这一日,大王子的帐篷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依旧是一身黑衣,从头裹到脚,身带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大王子的伴当们吃惊的看着这个女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仆兰诺没有理会惊呆的伴当们,旁若无人的一直向前走,掀起门帘,直接进帐篷。 此时,大王子抱着酒坛,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可他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他喃喃自语说着梦话:“是阿诺的铃铛?不可能,我怎么会听到铃铛响呢?” 仆兰诺摇摇头,取下腰间的大铃铛,放大王子耳边摇了几下。“叮叮当当”之音不绝于耳。大王子一下子被吵醒,猛的一抬头,而后就呆滞了。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看着眼前这个黑衣女子。 “阿诺!”大王子一见到仆兰诺,大吃一惊,顿时连脑子都清醒了。他欣喜若狂的看着妻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手脚不受控制,“噗通”一下又栽倒在地上了。 仆兰诺皱着眉看着地上趴着的人。而大王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缓了一下后,又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仆兰诺身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喃喃道:“阿诺,是你吗?你……你来了?” “我很后悔,我不应该来。”仆兰诺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冷冰冰的看着拓跋冿,“我以为你会来金宫,将我带走。没想到,你居然躲在帐篷里日日酗酒。我对你很失望!” 说罢,仆兰诺冷冷的瞥了眼自己的丈夫,转头就准备离开。 “等等!”拓跋冿连忙抓住仆兰诺的衣袖,从背后猛地将她抱在怀里,“我会救你,我一定会去救你的,你信我!” “信你?”仆兰诺一下子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来轻蔑的说道,“你每日待在帐篷里毫无作为,让我如何信你?” “好,我会振作,我再也不酗酒了。”拓跋冿保证道,“现在你要我怎么做,我就去做。” “当真么?”仆兰诺轻笑一声,“我让你杀了你父亲,你去吗?” “啊,什么?”拓跋冿愣住了,弑父,弑君,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一下子就怂了。 仆兰诺再次说道:“杀了可汗!这样,你就可以从金宫中救出我了。” 拓跋冿想打个商量,小心翼翼的提议道:“我们……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不一定非要杀了父汗吧。” 仆兰诺闻言转头就走,只留下一句话,“呵,我就知道你是个懦夫。” 秦络养伤养了三四天后,看守的见他能走得动路了,便完全不顾及他的伤势,用镣铐将他一锁,拉去石山那边的采石场干活。秦络带着几十斤重的脚镣手铐,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走。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采石场旁的一个山洞,那里就是采石场的奴隶住的地方。 采石场的奴隶负责开采的都是大块的石材,石块又重又大,一般力工都做不来这活,于是只能让奴隶来做这个活了。 奴隶们都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的干着活,而管事的在山洞里乘凉歇息。看守的将秦络交给他,并嘱咐道:“这是三王子特别交代的,不能让他接触任何人,甚至不能让他和任何人说话。你要好生看着他,也别让他死了。” “啊?”管事的第一次听这么奇葩的要求,“不接触人,怎么干活?还有晚上睡觉,肯定会和奴隶们在一起的。” “你给他单独安排个睡觉的地方,把他锁上,逃不了的。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吧。” “好咧!”管事的答应道。 秦络被带到采石场另一边,和奴隶们分隔开来,独自一人干活。管事的怕他逃跑,并没有取下他的镣铐,这令秦络干起活来备受折磨,石头的重量加上镣铐的重量,令他寸步难行。 中午,奴隶们都去山洞休息。可管事的将秦络栓在木桩子上,给了小半个饼当作午饭。他顶着炽热的阳光,晒得汗流浃背,脑子也烤得昏昏沉沉的了。 秦络捧着馕饼,舔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嘴里发黏糊,五脏六腑都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他又渴又热,也想像那些奴隶们一样去阴凉处吃饭。秦络现在简直恨死拓跋冽提的一堆,莫名其妙的变态要求了。 下午时,秦络咬着牙一步步搬运大石块,奈何他四肢乏力,头晕眼花,踉跄着搬运石块。然而没走几步,腿一软“噗通”的一声就跌倒在地了。他本是文人,而且浑身是伤,中午又没有充足的休息,自然挨不到下午了。管事的见状恶狠狠的跑过来训斥,手中的鞭子如同雨点落在秦络背后。可他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了,头晕耳鸣,对管事喝骂的内容一句也没听清,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喂!起来!”管事的不甘心的再次挥舞鞭子,可秦络依旧一动不动。他想起三王子的交代,这个人还不能给弄死了,只好让人把他抬到阴凉处,放在一旁避暑。 “真没用。”管事的心想,秦络这样子,肯定干不了重活,三王子真是放了个大爷过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晚饭时分,秦络才悠悠醒来。奴隶们都干完活回山洞了,秦络一个人在外面,肚子咕咕叫。管事的吩咐他起来,看了看四周,郁闷道:“这里没有单独的地方给你睡觉,你和我走吧。” 管事的提溜着链子,牵着秦络走了十几里路,来到隔壁牧场。他看了看马厩里没有人,便将秦络栓在这里,“喏,这是馕饼,吃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说罢又摇摇头,悲催道,“哎,还要接送,真是麻烦。” 自从仆兰诺见过大王子后,拓跋冿终于不再喝酒,也振作起来了。他将伴当们都叫进帐篷里议事。伴当们十分感激仆兰氏,这段时间一来,头一次看到如此清醒的大王子。然而随后大王子说的话,却让他们吓掉半条命。 “你们从小就做我的伴当,跟了我很久了。我王妃被抢,汗位也即将被黑岩的抢了去。我们在沙场上立下那么多战功,可还是敌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这凭什么,我不甘心。草原上都是靠武力说话,拓跋冽靠他母亲算什么,我不服!” “我们也不服。”伴当们集体表态,他们也是跟着大王子征战沙场的,自然不愿意让拓跋冽当可汗。 “既然父汗他不想给我汗位,那我们就自己夺!”拓跋冿一个个望向自己的伴当,郑重道,“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一个伴当立刻回道,“大王子,您吩咐,要让我们做什么?” “谋反!”拓跋冿铿锵有力的说道,“夺下金宫,杀了摩藏可敦和拓跋冽,你们敢不敢?” 016 谋反(二) “谋……反?”在场十几个伴当们,全都愣住了,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对方,猜测自己是不是刚刚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 拓跋冿点头,坚决的说道:“是的,谋反!如今,我们依旧被黑岩部逼到了悬崖边了,再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为了青云,为了拓跋家族,我不得不搏上一搏。” 草原上的人,倒没有中原那么多的仁、义、礼、智、信,对于上层贵族,甚至没有道德法律的束缚。他们一直都信奉强者为王,就算拓跋冿谋反,夺得了汗位,草原上的牧民最多也就议论一阵,不会引起巨大的震动。更不会有迂腐的读书人,天天骂篡位者。 伴当们倒不是担心舆论,他们更担心军队的问题。其中一个人道:“可汗掌控着青云铁卫,他们是我们青云最强的军队。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抵抗?” 青云铁卫,是一支重甲装备的步兵,他们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配有最强的铁甲和最锋利的刀枪,是青云的精英军队。他们青云的祖先,就是靠着青云铁卫,击败了金阳部族,占领丹阳城,成为项羌的统治者。 “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拓跋冿沉着冷静的分析道,“青云铁卫虽然强大,但是他们笨拙。要集结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只能事先避开他们,潜入金宫,只要杀了父汗,就算赢了。” “杀……杀可汗?”有人又惊呆了,“不是只杀可敦和三王子吗?” “迫不得已时,我只能弑父了。” “我……我做不到。可汗他雄才伟略,战无不胜,我……我不能……”那个伴当摇头拒绝着,“我不能杀了我们项羌的英雄。” “废物!”拓跋冿怒斥一声,“他是英雄,但他已经老了。他还能活几年,难道你要等着他老死,而后看着汗位落到了黑岩部的手中吗?” “可是……”那名伴当仍旧下不了决心,他迟疑不定的看着大王子,不相信他真的要弑父。 大王子冷冷的看着那人,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插入那人的心脏。那个伴当傻傻的看着自己效忠多年的主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匕首…… “既然你不同意,就不怪我狠心了。”大王子从他胸口拔出匕首,擦了擦刀上血迹,“你们谁还不同意?” 伴当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大王子这次是下定必杀的决心了,他们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同伴,只好异口同声的说道:“全听大王子的。” “好。”拓跋冿点头,“巴吉,目前我们手中有多少兵力?” 名叫巴吉的伴当站出来,回禀道:“大概有一万多吧。如果能把郭尔诃将军的兵马争取过来,那就能有十万了。” “郭尔诃?他似乎和三王子交情不错。”拓跋冿记得,当时犒军是拓跋冽去的,后来大军回丹阳城,在金宫喝酒时,拓跋冽和郭尔诃似乎相谈甚欢 然而事实是,拓跋冽并没有看上郭尔诃,和他聊天也不过是问问中原的事情。 “郭尔诃那个人好色、贪婪,我们用美女和重金诱惑他,他一定会上钩的。”巴吉提议道。 拓跋冿想了想,说道:“可以试试拉拢他,暂时先不要告诉他谋反的事,等把他拉到我们这边后,再告知。” “兵马是没问题了,只是……”一个伴当胆战心惊的看看地上死去的同伴,小心翼翼道,“可汗他深得民心,我们就算想杀了可汗,下面的士兵也不会答应的。不如先对下面的人隐瞒意向,只说是反抗摩藏可敦,反抗黑岩部。” 拓跋冿思考片刻,沉吟道:“可行,就按你说的办。” “这几日,我继续装醉。你们先暗中联系郭尔诃将军,等拉拢过来后,我们择日举事。”拓跋冿看着一个个伴当,举起酒杯,“事成之后,我不会忘机兄弟们的拥戴之功。不过,谁要是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我定饶不了他。” 众伴当立刻跪了下来,向赤乌天神发誓:“我等誓死追随大王子,永不背叛。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好。”拓跋冿拿出匕首,划破手掌,“我们歃血为盟,各位干了这杯酒。” 众人一一接过酒碗,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了。草原男儿最讲“信义”二字,向赤乌天神发过誓,喝下了血酒,那就不能违背誓言。 郭尔诃最近真的是春风得意。他如今成为了草原上牧民口口相传的英雄,人们夸张的描述他如何力战群雄,如何杀入楚国皇宫,又如何将他们的皇帝皇后等人逼死。他听着这些传言,看着各贵族送来的礼物,顿时觉得日子太美妙,也太不真实了。 可汗大方的送个他十几名楚国美女,做他的女奴。他在自己的帐篷里日日笙歌,看着婀娜多姿的楚女歌舞弹唱。 “将军,巴吉副将来了。”一个奴隶进来禀报道。 “巴吉,那人好像是大王子的伴当吧?”郭尔诃心道,大王子的人怎么会来找我?但王子的人他哪里敢怠慢,忙道,“快请。” “哎呀,稀客稀客,巴吉将军快快请坐。”郭尔诃笑着招呼道,“将军帮大王子练兵,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来我这儿呢?” “我早就想拜访将军了,可惜将军你的帐篷前门庭若市,我巴吉想来,还排不上队呢。” 郭尔诃满脸笑容,“您可是大王子手下最器重的伴当,我本该早些去拜访您,就怕您不待见我啊。” “哪敢。”巴吉谦逊的笑道,“将军此战一举踏平楚国皇宫,是草原上的英雄。你听那些牧民们,编了赞歌,来歌颂将军您的丰功伟绩呢。” 这话对郭尔诃很是受用,他眯着眼睛,含笑望向巴吉。他心里默默揣测,难道是大王子终于看出了我的不凡,派巴吉来,是想要拉拢我吗? 相谈甚欢时,女奴端着马奶茶走近帐篷,为客人献茶。郭尔诃色迷迷的看着那个女奴,对巴吉道:“这次去中原,不仅见识了他们皇宫里大量的奇珍异宝,还有美女成群。这个女奴,就是楚女。” 巴吉仔细端详了那个女奴,只见她瘦瘦弱弱的,眉间含愁,欲语还休,肤白貌美,和草原上长大的女子的确不一样。 “原来将军喜欢这样的女人呢。今天大王子还让我给将军带来了咱们项羌的几位美女,看来是用不上了。” 郭尔诃怎么可能会拒绝大王子的好意,立刻接道:“哎,美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不同风味的女子,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巴吉拍拍手,候在帐篷外的几位女子进帐,上来就围在了郭尔诃周围。 郭尔诃一看,果然是各部落战争时掠来的女子,其中白沙部的女子最多。他笑着摸着那些女人,心想论起草原第一美女,当属拓跋冿的妻子,哦,现在是可汗的侧妃了。 仆兰诺的黑纱掀起的那一幕,在很多人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他们也像是传颂郭尔诃战绩一样,四处宣扬着仆兰诺那惊人的美丽。 当时郭尔诃坐在看台上,远远一瞟就知道,那是个绝世的美人。可惜这种美人,他是无福消受的。据说为了争夺仆兰诺,拓跋昊和拓跋冿父子俩,多日不曾相见,估计快反目成仇了。 017 谋反(三) 郭尔诃收下了巴吉送来的女人,也代表他和大王子更近了一步。巴吉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了大王子,拓跋冿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进行下一步计划。 而金宫中,摩藏可敦也在密切关注着大王子的动态。她皱着眉头问自己的弟弟,“怎么,这么多天了,拓跋冿还没有出过帐篷吗?” “没有。”摩藏达西也很沮丧,自己的骂功居然没起什么作用,“听说一直在帐篷内喝酒,他一个伴当昨夜去劝谏,居然被拓跋冿杀了。” “什么?”摩藏可敦站了起来,“拓跋冿杀了自己的一个伴当?” “是啊。今早我的奴隶亲眼看见,拓跋冿的帐篷里,抬出了一具尸体。据他们打探,是那个伴当劝拓跋冿不要喝酒,惹怒了他,就被杀了。” “拓跋冿不是这么凶残的人吧。”摩藏可敦思忖道,“仅仅为了喝酒的事就杀人,他应该不会如此短视,自断手脚。” “喝酒喝昏了头,什么事干不出来。”摩藏达西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摩藏可敦依旧觉得不正常,她问道:“大王子的其余伴当呢,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据说昨天晚上,大王子的伴当们全都在帐篷。”摩藏达西说道。 “他们有什么反应?” “嗯……”摩藏达西想了想,也发现有点问题,奇怪道,“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 摩藏可敦闻言,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来,那个伴当不是为了喝酒这件事死的。” “那是为了什么?”摩藏达西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了什么……”摩藏可敦了然一笑,“肯定是为了天大的事。看来,是时候找我们的大哥帮忙了。” 天大的事?摩藏达西心道怎么算天大的事。不过看姐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金宫的深处,一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宫室内,有一位身披黑衣的美女坐在床头。她,就是引起草原上动荡的仆兰诺。 拓跋昊对仆兰诺,也算是恩宠有加。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将仆兰诺封为侧妃,并且金屋藏娇,给她安排了金宫里豪华的住处。 拓跋昊强娶仆兰诺,不仅是被其美貌所吸引,更是想断了大儿子拓跋冿的念想。从赛马那日,拓跋冿对仆兰诺的关怀程度上,可汗深知,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她迷的走火入魔了。 拓跋昊想着,先把仆兰诺抢过来,而后时间会冲淡拓跋冿的思念。他听人说大儿子最近一直借酒消愁,但可汗依然是无动于衷,任由拓跋冿自生自灭。 前两日,可汗出去阅兵,准备再度南下,占领澜河以北的土地。等他回到金宫时,却听奴隶说,仆兰侧妃曾出宫见过大王子。 拓跋昊心下不满,大儿子好不容易快要忘记这个女人了,但仆兰诺却在这个时候去见他,这不是故意挑起事端嘛。 拓跋昊怒气冲冲的跑到仆兰侧妃的宫室内,而仆兰诺似乎没看到可汗进来,还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他毫不理睬。拓跋昊忍下怒气,问道:“你去见拓跋冿了?” “是,我去向他道别。”仆兰诺没有一丝犹疑或胆怯,底气十足的对可汗说道。 “道别?”可汗挑眉,半信半疑的看着仆兰诺。 “是啊。可汗您趁他不在时抓了我过来,让他没见到我最后一面。我和他毕竟夫妻一场,至少应该相互道别一番,这……不过分吧。”仆兰诺转过头来,神色恼怒的控诉拓跋昊的行径。而她,仿佛真的只是去简单的道别而已。 “呵呵……”拓跋昊笑了笑,“行了,别生气了,这下你终于见到他了,也该满足了吧。” 仆兰诺却摇头道:“我对他很失望,他日日酗酒,陷入醉生梦死之中了。” 拓跋昊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应该知道,哪个男人才能成为你的终生依靠了吧。我是项羌的可汗,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仆兰诺轻笑了一声,心想你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她真正想要的,即使是可汗,恐怕也给不起呢。 吉米背着三王子,偷偷来到了采石场,探望秦络。 石山是青云的一处小山丘,那里寸草不生,无法放牧,但却有这石矿资源。贵族们让奴隶将石矿开采出来,用作修整城墙,或者打造石器之类的。 吉米顶着炎炎烈日,策马来到采石场。她看见一群群奴隶赤 裸着上身,披散着头发,在采石场劳作着。有的人拿着大锤在砸大石头,有的人负责搬运。他们神情麻木,皮肤全被晒得黑黝黝的,隐约可见身上狰狞的鞭痕。 吉米担忧的看着,心想秦络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搬得动石头,她环顾四周,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秦络的踪影。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秦络的?被三王子发配过来的,是个楚人。”吉米拉住一个管事的,问道。 管事的回忆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哦……你说那个小子?他啊,太弱了,干不动这重活,被牧场的要走了。” “牧场?”吉米心道还好还好,牧场的活不重,秦络不会被活活累死的。 “敢问大哥,他在哪个牧场干活哩?” “呦,这么关心?”那个管事的嬉笑道,“难不成你是他的情妹妹?” 吉米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爱说不说,大不了我问别人去。” “哎,脾气还大得很呀。”看守的向东指了个方向,“去那边的跑马场看看吧。” 看守的话音刚落,吉米立刻翻身上马,对看守的摆摆手,“谢谢大哥啦。” 那地方走过去要很久,但跑马过去,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吉米来到了跑马场,发现这是个空旷的跑马场,长宽足有百步,里面大约有四五十匹骏马。此时马车的人不多,吉米很容易就发现了秦络的身影。 然而这一看,让吉米心里发酸。秦络拿着一大筐草料,正在喂马。但这不是重点,吉米万万没想到,秦络居然是戴着镣铐在做工。脚铐的长度不够,秦络不得不一步步慢慢挪动,吉米发现,他的脚踝处伤痕累累,被磨掉了一圈皮肉。 “秦络!”吉米下马,向秦络跑了过去。 秦络的身形顿了顿,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到了吉米。他满脸疑惑,吉米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你怎么来了?”秦络放下手中的活,问道。 吉米拉着秦络席地而坐,拿出包裹,对他说:“主子让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和草药。” 秦络知道,三王子肯定不会让吉米过来看他,但他也不好意思拆穿吉米的好意。他斟酌的问她:“三王子,有给你说我的事吗?” “没有。”这才是吉米此次来最大的目的,她真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秦络突然被罚。而三王子也闷闷不乐,天天发脾气。 吉米不敢问三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只好来找秦络,问问清楚。 秦络苦笑了一下,“我做错了事,辜负了三王子。他估计不会原谅我了。” “你做错什么了?”吉米疑惑,秦络到底犯啥大事了,居然被整成这副模样。 可惜秦络只是摇摇头,不肯再透漏一言半语。 “主子最近也很伤心。”吉米帮秦络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说道,“他还是看重你的,你好好去求求主子,他应该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没什么用的。”秦络摇头,“再说了,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要不要我帮你传话?”吉米抬头问道。 秦络连忙阻止,“千万别,这样反而会连累你的。” “真搞不懂你们俩。”吉米放下纱布和一些干粮,对秦络说,“这些吃的给你,估计这里不会让奴隶吃饱的,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018 谋反(四) 019 谋反(五) 020 谋反(六) 随后的日子,老头在不违反三王子的要求下,尽可能的给予秦络方便。只是让秦络每日喂马、割草、扫马粪、刷马,干的活都不重,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伙食也终于从半块馕饼,变成了一块馕饼。甚至有时候,老头还给秦络带点肉渣,解解馋。 秦络得知,老头叫桑丹,六十多岁了,在这个牧场干了大半辈子。他是养马高手,也是骑术高手,只可惜现在老了,而且右腿曾经摔折过,受了伤,再也上不去马背了。 “有时候看着年轻小伙们,在草原上跑马,真是羡慕啊。”桑丹老头看着远方飞驰的汉子们,略带遗憾的和秦络说道。 秦络沉默的望向天际,这些日子,他越发不爱说话了。 拓跋冽听完父亲一席话后,不知不觉中,骑着马来到了跑马场。他听吉米说过,秦络就是在这里做活。拓跋冽犹豫了很久,在跑马场附近溜达了好几圈,终于下马,偷偷溜进去打算看看秦络在干什么。 拓跋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秦络穿的破破烂烂,正在刷马,挽起的袖口下面,隐隐约约能看见几道鞭痕。随着他的动作,手铐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然而秦络却丝毫不受影响,一丝不苟的刷着马背,时而弯腰,时而起身,忙个不停。 拓跋冽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他想到,父亲才说过,王者都是狠心的。他想起秦络做过的事,右手紧紧握住佩带在腰间的“雪尖”弯刀。拓跋冽摩挲着刻有祥云图纹的刀柄,心想只要一刀下去,他解脱了,秦络也解脱了。 这是秦络应得的,是他欺瞒在先,拓跋冽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他悄无声息的想秦络那边靠近,可是却他发现,自己下不去手。这和下令杀那些俘虏和敌人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对着朋友拔过刀子。 哪怕这个人,已经背叛他,不再是他的朋友了。 拓跋冽最终落荒而逃了。秦络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疑惑的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大王子得知郭尔诃同意后,让巴吉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将郭尔诃带入了大王子的帐篷。郭尔诃弯腰站在拓跋冿身前,紧张的汗流浃背。大王子却温柔的笑道:“来,将军,快请坐吧。” “郭尔诃将军已经答应效忠大王子,是我们自己人了。”巴吉站起来,对在坐的伴当说道,“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共同辅佐大王子。” “是。”郭尔诃跟着大王子的十几个伴当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次召集大伙来,不为别的事,就一个议题,如何夺下金宫。”大王子开门见山的说道,“现在郭尔诃将军已经加入了我们,相信我们的举事则会更加顺利。我打算尽早行动,一举夺下汗位。” 大王子铿锵有力的下令道:“我们兵分三路,巴吉带领五千人马,控制丹阳城门,防止内乱。郭尔诃将军的十万人马,守在金宫附近,挡住青云铁卫的进攻。剩下的五千人,随我进金宫,杀了摩藏达秋和拓跋冽。” 挡住青云铁卫?郭尔诃听到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脸色苍白,腿都吓软了。 而其余人,则是信心百倍的齐声说道:“领命!” 巴吉站起来,最后说道:“三日后丑时,各队集结,以丹阳城头烽燧为号,点燃烽燧,则立刻行动。” “是!”众人领命。 郭尔诃浑浑噩噩的随着众人离开大王子的帐篷,他至今觉得自己仍在云里雾里,感觉像是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三天,只有三天了。郭尔诃默默掐指算了算日子,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生死一线间,这三日里,将决定自己未来的命运。 郭尔诃再次看了看金宫方向,这次他没有迟疑,伪装成奴隶,潜入金宫,求见摩藏可敦。 一个时辰后,郭尔诃跪在柔软华美的羊毛地毯上,在摩藏可敦面前,详细的透漏了大王子谋反是计划。 “三日后啊……”摩藏可敦听完郭尔诃的告密后,心道大王子的速度可真够慢的, 黑岩部的军队早已出发多日,都快到在丹阳城外了,他才慢悠悠的准备谋反。 “是。”郭尔诃一脸真诚的望着摩藏可敦,“大王子他们集结了几万人马,兵分三路。一路守城门,一路守金宫,最后一路兵马,大王子亲自带领,要杀可敦您和三王子啊。” “几万?”摩藏可敦笑了笑,“他带领的军队,再加上手下的奴隶,最多也就两万吧。剩下的那些,是不是你的人马?” 郭尔诃谄笑道:“末将手下是有十万士兵,不过现在都是可敦您的军队了。” 摩藏可敦冷冷的打量着眼前之人,良久才道:“你能投诚,我很满意,说明你有觉悟,知道谁才是赤乌天神的选中的继承者。” “自然是三王子,大王子哪能比得上三王子的聪慧。”郭尔诃赶忙表忠心,“我的一切都是您和三王子的,可敦您有何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你能有这份忠心,很好。”摩藏可敦揉了揉眉心,而后漫不经心的问道,“拓跋冿让你守城门,还是守金宫?” “守金宫,阻挡可汗的青云铁卫冲进去坏事。”郭尔诃说道。 摩藏可敦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郭尔诃一眼,笑了笑说:“青云铁卫,乃是以一敌百的勇士,的确很难对付呢。” “是啊,是啊……”郭尔诃擦擦脑门的汗,俯身跪在地上,不敢直视摩藏可敦的眼睛。 “那么……”摩藏可敦想了想,吩咐道,“你继续按照大王子的指令行事就好了。” “啊?”郭尔诃不明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摩藏可敦解释道:“就按拓跋冿说的,带着你的人,守在金宫门口,阻止青云铁卫闯入。不过到最后,等我露面时,你率领十万兵马,放下武器,向我投降即可。” 虽然不知道可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郭尔诃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他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摩藏可敦满意的说道:“此事你若做得好,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021 政变(一) 漆黑的夜晚,草原上一片寂静,劳作了一天的牧民们早已入睡,甚至连牛羊,都安静的蜷缩在圈舍内,毫无声响。 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中,有一群人,手拿刀剑,在黑夜的掩护下,疾步朝金宫快速前行。 那便是拓跋冿的部队了,他带领着五千人,避开青云铁卫,偷偷埋伏在了金宫附近。此时,伴当巴吉已带着人,以加强防卫的理由,接管了丹阳城的防守。城门的守将甚至什么都没说,看是巴吉,便同意换防了。 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巴吉控制了丹阳的城门后,立刻打开了城门,放郭尔诃的十万大军进城。郭尔诃骑着马,指挥着大部队快速进入。等队伍全都进入丹阳城后,郭尔诃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巴吉,只见那个小伙子还坚信着大王子能够成功,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对他点了点头。 郭尔诃的大军一到位,巴吉按照约定,点燃烽燧。拓跋冿看见城门上燃起了灿烂的火焰,知道巴吉已然得手,大王子再无后顾之忧,可以行动了。 金宫内,摩藏可敦看见城门上燃起的一团团焰火,微微一笑。她早已知会哥哥摩藏达格,城门烽燧起,则开始行动。 “勇士们,成败在此一举,杀!”大王子拔出刀剑,第一个冲进金宫的大门。 一瞬间,宁静安详的夜晚被打破了,金宫内外到处都是打打杀杀之声,无数奴隶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惊恐的望着四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闯入的叛军灭了口。 金宫的守卫人数不多,此刻发现不对劲,提着大刀冲了出来。可惜事发突然,无人指挥,守卫们分散各处,被大王子的部队各个击破。 “是大王子,大王子谋反了!” “保护可汗!” “不要乱,不许退,临阵脱逃者斩!” “快发响箭,请求青云铁卫增援!” ………… 拓跋冿自然不会给他们向青云铁卫求救的机会,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将那个要放箭报信的人,一刀砍下人头。那人的人头跌落在地,滚了老远,眼睛还睁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拓跋冿看都不看头颅一眼,用袖子擦擦刀,对后面的人说:“给我杀,在青云铁卫来到之前,杀了摩藏达秋和她的逆子。” “杀!杀!杀!”叛军们挥舞着刀枪,戳向自己同族人的胸膛。 叛军气势如虹,守卫节节败退。拓跋冿一步一步踏着血迹和尸体,终于来到了可汗的门口。此刻,他的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可是拓跋冿的眼神中,则充斥着诡异的光芒,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放箭!”拓跋冿下令,一时间万箭齐发,射向可汗寝室外,重重叠叠的守卫们。 “啊!”守卫们一个个惨叫着,中箭倒地。后排的人继续支起盾牌,毫不退缩。 “弓箭手准备,继续进攻!”拓跋冿吼道。他知道,即使无人报信,可金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青云铁卫。他们没有时间了,多拖一刻,则多一分危险。 想到此,拓跋冿高举弯刀,怒吼道:“勇士们,冲上去,强攻!” “冲!”叛军们主动出击,奔赴大门,和金宫的守卫们厮杀在一起。 金宫外,青云铁卫总算是来了。他们黑漆漆的一群人,身披重甲,手持利刃,队列整齐,甚至连步伐都是一致的。他们的队伍每前行一步,便会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连大地都跟着颤了几颤。 为首的是铁卫统帅——忽图鲁将军,他怒视着挡在金宫大门的十万士兵,当他看到对方将领是郭尔诃,大喊一声:“郭尔诃,你想要谋反吗?” 郭尔诃早已被黑压压的青云铁卫吓得屁滚尿流了,他很想立刻投降,可是想到摩藏可敦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大王子才是草原的主人,忽图鲁,认清现实吧。” “我看认不清的人是你。”忽图鲁长臂一挥,“进攻!” “喝!”青云铁卫不同于其他的散乱的军队,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重甲步兵。听到命令后,所有人都举起了长枪,然后一步步逼近郭尔诃的军队。 郭尔诃吓得都差点都忘记发令,直到青云铁卫即将逼近,他才慌张的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弓箭手都被吓住了,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只得稀稀拉拉的放了几箭。可青云铁卫穿着着坚实的铁甲,根本不惧怕,连躲都没有躲,顶着箭雨,继续前进。郭尔诃见状不妙,立马改令:“骑兵呢,骑兵呢?给我冲!” 骑兵们骑着战马,手持长剑,向敌人阵队中冲去。可这对青云铁卫来说,太不值一提了。他们长枪一挥,准确的打中马腿,战马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上面的骑兵也被青云铁卫们一枪干掉了。 原来这就是青云铁卫的真正实力,不亏是威震草原的军队啊。郭尔诃和所有人一样,都被这惊人的战斗力惊呆了。弓箭无用,骑兵无用,郭尔诃不知还有什么能破解得了这么强悍的军队。他只好放弃进攻,慌张的下令道:“都退回来,防守防守!盾牌呢,快上去挡着,给我死守住金宫!” 忽图鲁紧盯着前方战场,不屑的笑了笑,郭尔诃到底还是不行,这就水平,真不知道是怎么攻下楚国皇宫的。 “全军出击,给我强攻,誓死保护可汗!”忽图鲁也不想跟郭尔诃这种废物磨蹭了,他望向金宫的大门,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可汗寝室门前,堆尸如山。那些守护可汗的守卫们,一个个都死了。 然而拓跋冿这边的伤亡也很严重,可以说是两败俱伤了。他气喘吁吁的摸了摸额头的汗,终于干掉了守卫,终于可以踏上了寝室的大门了。 “把门撞开!”拓跋冿冷冷吩咐道。他心里十分奇怪,为什么父亲还不出现,难道他听不到刚刚的打斗声吗? 门并没有锁死,甚至没怎么撞,就开了。先锋队警惕的闯了进去,四下搜索一番,而后对大王子说道:“没有危险。” 拓跋冿本以为,父亲没出来,是想在里头瓮中捉鳖。他甚至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可到头来,却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处处危机。拓跋冿看着静悄悄的寝殿,缓缓抓紧了手中的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父汗正躺在床上,鼾声震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这个睡觉都会枕着匕首的人,今夜居然如此没有警惕? 可时间不允许他多想,拓跋冿拔出自己的刀,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然后,将刀架在了父亲的脖子上。 突然,鼾声消失了。凭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以及野兽般的直觉,令拓跋昊突然睁开了双眼。 拓跋冿蓦然看见父亲犀利的目光对准了自己,手轻轻一抖,差点扔掉了手中的刀。 “拓、拔、冿,你竟然敢谋逆!”拓跋昊看着长子居然对自己拔刀相向,顿时怒了。 “父亲,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只疼小儿子。”拓跋冿偏过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拓跋昊冷眼看着拓跋冿,似乎毫不畏惧脖子上削铁如泥的刀。他冷笑道:“就凭你,想杀我?” 只见拓跋昊头上青筋紧绷,双手撑着床,想要起身,想拿起刀和拓跋冿拼了。可他发现自己居然浑身无力?外面发生如此大的动静,他居然没有听到。直到拓跋冿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才清醒过来。 “是……是酒?”拓跋昊转头,发现本该躺在他身边的仆兰诺,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夜,他召仆兰诺侍寝,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又喝了一点酒。可他并没喝多少,却醉了。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仆兰诺!”拓跋昊两眼瞪的老大。然而这个名字,却激起了拓跋冿的血性。他冷冷的看着父亲,狠狠的说道:“仆兰诺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说罢,拓跋冿转动刀柄,划破了父亲的喉咙。 血溅三尺,天下缟素。 022 政变(二) 这就赢了?拓跋冿盯着父亲的尸体,有点不敢相信。他就如此轻易的,杀了项羌的可汗,杀了草原上的霸主?拓跋冿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感觉如同在梦中。 “大王子,摩藏可敦,不见了。”突然,一个小兵跑来禀报,打断了拓跋冿的沉思。 拓跋冿双眼一瞪,“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小兵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唯唯诺诺道:“我们闯入摩藏可敦的放间,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不可能,她不在寝殿,能去哪里?”拓跋冿终于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早已脱离了预定的轨迹。 “我们全搜过了,真的不在。”小兵快要哭出来了。 “那就给我搜金宫,外面有郭尔诃将军守着,我不信她能离开。”拓跋冿怒气冲冲的说道。 “是!”小兵领命下去。 然而拓跋冿依旧感到心神不宁,他问道:“拓跋冽那边呢,他的帐篷里,有没有人?” 旁边的伴当立马答道:“去那边的人还没有消息,可能金宫门口还在恶战,消息一时还无法传入。” “青云铁卫……”拓跋冿皱皱眉头,“忽图鲁到底还是来了。” 听着外面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估计青云铁卫快要攻进来了。拓跋冿也没指望郭尔诃能真的拦住青云铁卫。于是他冷冷道:“把可汗尸体抬出去,让忽图鲁他们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斗了。” 金宫外看似交战正酣,细看就会发现,一方猛烈强攻,一方负隅顽抗。郭尔诃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都退到金宫屋檐下,已是退无可退。可就在这时,金宫的大门,突然开了。 郭尔诃听到门开声,如同发现了救星,心道是不是摩藏可敦来了。然而他回过头一看,心一下子就凉了。 原来是大王子身边的人,他们抬着一具尸体,对外面喊道:“可汗已死,青云铁卫,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什么?”忽图鲁激动的喊道,“不可能!” “可汗……死了?”郭尔诃也有点不可置信,明明通知了摩藏可敦,但她怎么没有救可汗呢?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无论是叛军还是青云铁卫,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郭尔诃并没有告诉他们,大王子要杀可汗。只是说清君侧,杀摩藏可敦。 “尸体在此。”大王子身边的人放下尸首,而后快速退回金宫了。 “可汗!”忽图鲁看清了尸体的面目,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突然就跪地痛哭了。随后,青云铁卫们都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面容无比悲切。 “可汗!”郭尔诃的叛军们,也愣愣的看着,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吼了一声,于是他们也放下武器跪下来。毕竟,拓跋昊是青云的英雄,居然就这么死了。 郭尔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觉得不太对劲,手下士兵得知自己被骗,放弃抵抗,跪地痛哭,该不会是哗变的预兆吧。 摩藏可敦啊,你怎么还不来。郭尔诃腿肚子都在发颤,他怕自己等不到可敦来,就先死于青云铁卫之手了。 拓跋冿亲自搜过了摩藏可敦的住处,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恼怒万分,命手下继续找,自己则去了仆兰诺的寝宫,确保自己的女人安然无恙。 拓跋冿下过命令,不得乱闯仆兰诺的寝殿。所以在这次政变中,仆兰诺的住处,是整个金宫中,唯一没有破坏过的地方。 寝室依旧华美,仆兰诺静静的坐在床上,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拓跋冿迫不及待的奔了过去,嘴里念叨着:“阿诺,我杀了父汗,我来救你了。” 拓跋冿本以为会得到美人的赞誉,可他看向妻子,却见她依然冷冷清清的。唯一和平常不同的是,她清冷的眼神中,居然透露出一丝怜悯。 怜悯?拓跋冿不懂,为什么要怜悯?她在怜悯我吗,可我明明已经胜了,汗位唾手可得。 仆兰诺淡淡一笑,从床上起来,伸出左手,仿佛是在召唤拓跋冿。 拓跋冿正要上前,去拉着仆兰诺的手。可突然只听铃铛声一响,他觉得脚腕微微一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拓跋冿转头,发现脚下居然是一条大蟒蛇。他尖叫了一声,拔刀要砍,可铃声再度响起,仿佛是催命的号角,那蛇吐了吐毒信子,一口又咬到他的手背上了。 “啊!”拓跋冿尖叫一声,扔掉他手中的刀,他看见自己的手背迅速发紫,并且在快速蔓延。他痛得大声呼救:“来人啊,救我。” 外面的人闯了进来,可仆兰诺没有给他们接近拓跋冿的机会,她取出腰间佩带的大铃铛,“叮叮叮”的有节奏的摇响,伴随着铃铛是指令,更多的蛇从竹篮里爬了出来,向大王子和那些手下攻击。 “你!是你!”大王子看着妻子,他从不知道,仆兰诺是训蛇高手,他还以为她是喜欢铃铛,才随身佩带呢。 “你应该听说过,金阳秘术可控制蛊虫。”仆兰诺摇了摇左手手腕,上面铃铛又响了几响,“其实,还可以控制毒蛇呢。” 金阳秘术,原来是失传已久的金阳秘术。拓跋冿听着手下士兵惨叫声,输的是心服口服。怪不得父汗会睡得那么沉,恐怕也是被仆兰诺下了蛊毒。 “噗!”拓跋冿吐出一口黑血,他发现毒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全身。他感到全身发麻,没有任何力气了。 拓跋冿跪倒在地,抬头看看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指着她,痛心道:“我那么爱你,你……” 话未说完,拓跋冿便瞪着自己最爱的女人,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仆兰诺摇铃让蟒蛇回去,缓步走到拓跋冿尸体旁,蹲下身,用手抚上拓跋冿的双眼,对他笑了笑说道:“可我,更爱金阳。” 023 政变(三) 仆兰诺看着倒在地上的拓跋冿,思绪却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是青云的一名女奴…… 仆兰诺从小在青云长大,自幼被青云的人奴役着。小时候,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还有金阳这样一个消失的部落。直到后来,她终于遇见了和自己同姓的族人,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了金阳的历史与辉煌。 项羌草原上,可汗禁止牧民和奴隶们提及金阳。可在仆兰族人的心中,金阳一直都存在着,就算是可汗,也无法抹杀它的历史。他们虽然世代为奴,但却能团结起来,找到流散各处的仆兰氏,将金阳秘术代代相传。 “原来我们是赤乌天神的使者,原来我们才应该是草原的主人。”年幼的仆兰诺被灌输着这种思想,使她越来越不甘心只当一名女奴。 仆兰诺渐渐长大,到十三岁的时候,有个女人看中了她的巫术,告诉她,可以帮她复仇。只是,需要她将身心都交出来。从此以后,听从那个女人的调遣。 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后来,由于相貌出众,仆兰诺被挑选成为了军妓。 她记得,那一日,她跟着一群女孩,来到了大王子拓跋冿的军营。男人们色迷迷的看着她们,都快要流口水了。她如同祭品,站在高高的台上,任由下面的人肆无忌惮的观看。仆兰诺厌恶极了,却为了使命,不得不忍耐。 直到她看到拓跋冿出现,仆兰诺微微转动左手,绑在手腕的铃铛突然响起。那铃声具有一定的蛊惑,拓跋冿听见后,不由自主向仆兰诺的方向看去。而后,他下马,大步朝仆兰诺走去。 在所有的女孩中,仆兰诺是最美的,几乎所以男人都相中了她。可拓跋冿是王子,他走上台直接抱起仆兰诺,对众人说:“这个女人我要了。” “哎……”士兵们叹口气,可惜啊可惜,美女被大王子看上了,他们哪敢觊觎? 仆兰诺被大王子一路抱进了帐篷,直接放到了床上。他略带欣赏的看着怀中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眼神冰冷,却让他更有了征服的欲望和兴趣。拓跋冿越看越满意,轻轻挑开她的衣服,然后吻了上去…… 仆兰诺闭上眼睛,没有做任何反抗。 ………… 第二天,拓跋冿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女人,才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仆兰诺。”仆兰诺开口,对拓跋冿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仆兰……”大王子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鬓角,“居然是仆兰氏啊。我以后叫你阿诺,好不好?” 仆兰诺面无表情的听着,并没有答话。 所有的阴谋便从那时开始,大王子遇上仆兰诺,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中时,如同人间蒸发了的摩藏可敦,此时突然从仆兰诺的屋内出现。而仆兰诺的房间,是金宫唯一没有被搜查过的地方。 “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培养多年的间者。”摩藏可敦对仆兰诺的表现十分赞赏。估计大王子死也猜不到,摩藏可敦居然会藏身在仆兰诺的房间里,也更加无法想象,自己的妻子,其实是摩藏可敦的人。 “可敦。”仆兰诺起身弯腰,淡淡的朝摩藏可敦行了个礼。 摩藏可敦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心道金阳的秘术果然厉害。只不过一瞬间,这些壮士就被毒蛇给毒死了。 可能这就是几百年前,金阳能够称霸草原的原因吧。 摩藏可敦冷冷的看着大王子的尸首,这么多年的心头刺,总算拔出来了。她拍了两下手掌,潜伏在暗处保护她的侍卫们都出来了。 “把拓跋冿的尸体抬出去,对外面的人说,大王子已死,不要再打了。”摩藏可敦冷漠的吩咐下去,然而她还是不能放下心来,不知道自己儿子那边,怎么样了。 三王子的帐篷外,灯火通明。放眼望去,外面聚集了黑压压一群人。这里,已经被大王子的叛军团团包围了。 本该进入睡梦的拓跋冽,此刻他却身披铠甲,手中紧握着“雪尖”弯刀。他带着伴当们走出帐篷,看着外面几千士兵,眼中毫无惧意。 “三王子,你快退回帐篷,让我们来守护这里。”伴当阿勒木对拓跋冽说道。 “不,我一定要待在这里。”拓跋冽紧盯着前方,对阿布泰吩咐,“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保护好吉米她们就行了。” “三王子!”阿勒木有点着急,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啊。 可三王子哪里会听他的话?阿勒木用胳膊肘戳戳旁边站着的阿布泰,“你劝劝啊。” “……”可惜阿布泰是个不善言辞的汉子,回应阿勒木的只有一阵无声的沉默。 守卫拓跋冽的营帐的士兵,外加三王子伴当和奴隶,不过百来人。而他们要面对的,则是上千精锐骑兵。 拓跋冽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这是他第一场打仗,如果死了,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了。 可拓跋冽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紧张或不安的情绪,他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牢牢按住刀柄,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阵营。他冷静的分析着对方的人数、布阵,沉着的思考着应对方法。而后吩咐手下,将命令传达下去。 “我们还有多少弓箭?”拓跋冽问道。 阿勒木苦着脸回答道:“不多,只有几百支,都是为了平时狩猎或练习时准备的。” “全拿出来,分给箭术最好的勇士们。”拓跋冽盯着前方,冷冷下令,“所以男人全部出来,准备冲杀。” “是。”阿勒木领命。 然而围攻三王子的士兵,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副将着急的团团转,不停的对主帅劝道:“巴布尔将军,我们再不行动,就晚了。” 巴布尔是大王子帐下的将领,对大王子并没有向那些伴当那般忠心。此刻他紧皱眉头,对副将道:“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哪里不对?”副将愣了愣,他看向三王子的营帐,里面不过几百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对劲。”巴布尔摇摇头,“巴吉和郭尔诃都没有派人传来消息,他们怎么都没有动静呢?” “难道……他们失手了吗?”副将惊道。此次计划万无一失,不可能这么久都不传来捷报吧。 “三王子,弓箭手已准备妥当。”阿勒木询问道,“是否放箭?” “他们没有动。”拓跋冽没有正面回答阿勒木的话,只是问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动?” “啊?”阿勒木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他怎么会知道对方为何没有进攻。 拓跋冽觉得,如果对方杀了进来,他可以挥刀和他们决一死战。可现在双方都原地不动,对方像是在等什么。可是他们在等什么呢,拓跋冽猜不透,这已经超出战场的范围了,这是政治。 政治啊,这该死的政治!拓跋冽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定精通此道,那人便是秦络。 024 政变(四) 阿勒木见自家王子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催促道:“三王子,再不放箭,等他们冲进来了,可就来不及了。” “弓箭手准备,放箭!”拓跋冽心道不管了,先杀出去再说。 一时间箭雨纷纷射向对面。而巴布尔毕竟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他毫不慌张,从容应对,前方盾牌一挡,轻轻松松化解了三王子的攻击。 “将军,他们攻击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副将向巴布尔提议道。 “骑兵准备,冲入敌营!”巴布尔拔出长剑,下令道。 铁骑最先冲进三王子的营帐,拓跋冽指挥着弓箭手,“继续放箭!” 然而拓拔冽手下的人不多,而且大多是奴隶们。他们射的箭没有准头,在骑兵高速移动中,想瞄准都难。 于是他们对着上空一阵乱射,一时间箭矢乱飞,大家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能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一般,能够射中四五个。 “放箭!”拓跋冽挥动右手臂,继续下令。 “没……没箭了。”几轮过后,后方士兵突然跑过来,禀报道。 三王子叹口气,对骑术最好的伴当道:“阿勒木,你快去,带上一小队人马,去保护帐篷里的那些女人。” “是。”阿勒木领命而去。 后方有了保障,拓跋冽心一横,举起“雪尖”弯刀,对手下士兵、伴当和奴隶们说道:“决战的时刻到了,为了身后的女人,绝不能让他们攻进来。所有男人都上马,给我冲!” “杀!杀!杀!”拓跋冽先带着人马,身先士卒的冲入敌阵之中。 拓跋冽的功夫,是可汗手把手亲自教的。虽然他没真正上过战场,但平时也喜欢和人比武斗殴,只不过和平时不一样的是,这回是生死较量,不再是点到为止了。 拓跋冽策动战马,“雪尖”出鞘,向迎面而来的骑兵砍去,干净利落的一刀,将其斩落马下。伴当中武艺最好的阿布泰紧紧跟在三王子左侧,拓跋冽执意要冲到最前线,他不得不跟随保护。 帐篷内,吉米和几个女奴紧紧的缩在一团,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她们看见外面刀光剑影,喊声震天,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吉米担忧的听着外面的声音,生怕三王子有个什么闪失。 “不行,我要去外面看一眼。”吉米突然站起来说道。 “吉米姐姐,你没有刀,你出去会被杀的。”一个女奴连忙拉住吉米,阻止她去冒险。 吉米愣了一下,四处寻找了一番,她弯腰捡起了一根木棍,对其他人说:“有它就行了。” 说罢,她拿着木棍,毅然决然的奔赴战场。 “吉米,你怎么出来了?”战场上,阿勒木杀得正欢,不曾想忽然看见了有女子出现在帐篷外。他连忙策马过去,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吉米。 “主子呢?”吉米一边躲避刀枪,一边在这里找了半天,可依旧没看到三王子的身影。 “三王子在前线。”阿勒木护着吉米到了一个角落,“你别去给三王子捣乱,王子说了,让我好好护着你。” “三王子真这么说?”吉米内心有点感动。 “可不是,三王子说,让我保护所有女人。” “所有女人……”吉米的心一下子又落入谷底,原来她在三王子心中,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啊。 “吉米姐姐,快回去吧。”阿勒木内心急得不得了,战况对自己这边越来越不利。虽说三王子勇猛,可抵不过人家人数多啊。 “不,我要见他。”吉米坚决说道,“带我去见主子。” 前线上,三王子依旧带人冲锋,此刻他身上已经挂了几道彩了。伤得最重的是他的左手臂,被人一刀划伤,血涓涓的不断涌出来。阿布泰见有人敢伤王子,直接一枪将那人扎穿,抛下马去。 阿布泰担忧的看着拓跋冽,只见拓跋冽娴熟的撤下布条,死死绑住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可他再看向战场,敌人源源不断的进攻,而自己手下的士兵,则死的死,伤的伤。 注定失败了吗?拓跋冽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尽力了,可是还是打不过啊。 阿勒木带着吉米策马而来,拓跋冽皱了皱眉头,大喊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就来。”吉米倔强道,可下一刻当她看见三王子受伤后,一下子愣住了,“你受伤了。” “废话。”三王子看着前方,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自己的伤。 “这可怎么办?”吉米慌张的问道。 “只怕待会连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伤不伤。”拓跋冽满不在乎的说道。 在此的几个人听后,顿时都沉默了。双方实力悬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可三王子不会当逃兵,他愿意和士兵们共存亡。 吉米也冷静了下来,她含泪看着战场上的尸体,怒道:“拓跋冿,太可恨了。” “就算死,也要多来几个垫背的。”死到临头了,阿勒木还是改不了吊儿郎当的行为,他嬉笑着问阿布泰,“走,再杀几个去。” “……好。”沉默寡言的阿布泰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正当大伙要大干一场时,突然三王子敏锐的发现,敌人后方阵型散乱,似乎有什么变故。他挥手制止住阿布泰和阿勒木,惊喜道:“有援军!” “援……援军?”阿勒木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方,他实在想不出是谁的部队,居然会前来支援。 “天哪,援军!真的是援军!”面对绝境时,吉米尚且能够保持冷静,可当她看到了希望后,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喜极而涕了。 其他人没有像吉米那般激动,尤其是拓跋冽,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直到看清了援军的旗帜。 一面黑色波浪纹旗帜,突兀的出现在了青云的土地上。它被人高高举起,在火把的照耀与映衬下,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 025 政变(五) 026 登基(一) “父汗!”拓跋冽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他跪在地上,轻轻抚上父亲的手,只觉得冰冷刺骨。他看见父亲脖子被狠狠划了一刀,鲜血早已将父亲的衣襟浸湿,一看就死去多时,回天乏术了。 摩藏可敦对着可汗的尸体,含泪道:“可汗……不幸……遇难。” 拓跋冽抹抹眼泪,不可置信道:“父汗是怎么死的?” “可汗是被拓跋冿所杀。”摩藏可敦的眼神缓缓移到旁边拓跋冿的遗体上,狠狠道,“拓跋冿杀害可汗后,本欲劫走仆兰侧妃。是仆兰侧妃在关键时刻,不屈服于逆贼,利用金阳秘术,操控毒蛇,将其杀死。”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移到可敦旁边的仆兰诺身上。而仆兰诺毫无反应,依旧一身黑裙,黑纱覆面,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仆兰侧妃杀死逆贼,拯救了青云。”说到此,摩藏可敦直视郭尔诃,“郭尔诃将军,还不快快投降?” “我投降!”郭尔诃利索的放下了武器,停止反抗。他心中万分庆幸,终于可以投降了。再和青云铁卫对抗下去,简直是要他的命。 随着郭尔诃将军扔掉武器后,十万叛军,也都一一放下了武器,停止对抗。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可忽图鲁却总觉得事情有鬼,他看了看摩藏大汗王,疑惑道:“黑岩部的军队,怎么来了?” “那是援军。”摩藏可敦说道。 “援军?”忽图鲁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黑岩军居然成为我青云的援军了? “巴布尔意图杀害三王子,幸亏我及时赶到,将我外甥救下。”摩藏大汗王说道,“巴布尔已被我带来了,其部下的叛军,也已全部投降。” 说罢,摩藏大汗王一挥右手,有人便将巴布尔带了上了。 巴布尔浑身是血,狼狈的跪在地上。他的副将已死于黑岩军之手,他战败被俘,无话可说。 “为何攻打三王子营帐?”忽图鲁问道,“大王子的叛变,你知道多少?” “大王子令我去杀了三王子,他自己带人杀入金宫,要取了摩藏可敦项上人头。”巴布尔全盘托出,实话实说了。 忽图鲁看了一下三王子,见他衣衫上全是血迹,胳膊上绑了个染血的布条,似乎伤得不轻呢。难道事实真如巴布尔所说,是大王子谋反,要杀害摩藏可敦和三王子。而三王子也经历了一场恶战,九死一生。 摩藏可敦这时也才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此时拓跋冽的右臂已经被吉米重新包扎过了,看起来没那么恐怖,然而还是有一点鲜血染红布条。摩藏可敦见儿子居然受伤了,更加悲愤的痛哭道:“拓跋冿狼子野心,不仅弑父,还要杀了自己的兄弟。此等罪人,就该天诛地灭。” 忽图鲁打量着他们,心道三王子和摩藏可敦,或许真的是受害者?忽图鲁又问:“城门有士兵防守,大汗王是怎么进丹阳城的?” “拓跋冿的伴当意图掌控丹阳城门。”摩藏大汗王提着巴吉的人头,“城门的叛军已被剿灭,为首的这个伴当,已被我斩获了。” 原来在发动政变之前,黑岩军已经潜伏在了丹阳城的周围。等到巴吉控制城门,点燃烽燧没多久后,摩藏达格便按照摩藏可敦的约定,率领黑豹骑兵,攻打城楼,撞开城门,灭了巴吉的部队。而后,才匆匆忙忙赶去救三王子。 忽图鲁看着巴吉的人头,又看向跪在一旁的巴布尔,终于相信了这一番说辞,令青云铁卫放下了武器。 摩藏可敦见大功告成,看了看巴布尔和郭尔诃,下令道:“巴布尔谋杀王子,罪无可恕,立刻拉下去斩了。郭尔诃将军阵前投降,及时悔悟,死罪可免。” 巴布尔一下子瘫倒在地,郭尔诃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幸好他临阵叛变,投奔了摩藏可敦。否则就要和巴布尔一样,被拖出去斩首了。 众人冷冷的看着叛贼被斩,而后摩藏大汗王又一次站出来说道:“可汗已死,我认为,为了项羌的稳定,应该尽早确立新可汗。” 大王子已死,新可汗是谁,不用猜也知道。摩藏大汗王拉着拓跋冽,走到金宫大门前的台阶上,对下面的人说道:“三王子为新可汗,各位有何异议吗?”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敢有什么异议。摩藏大汗王见状,先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搭左肩,对拓跋冽行了代表着忠诚和敬畏的最高的礼节,他大声道:“可汗万岁,项羌万岁。”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郭尔诃也立刻率领部队跪下,向拓跋冽示忠。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黑岩部的也纷纷跪地,对拓跋冽行礼,喊声震天。 只有青云铁卫还傻站着,忽图鲁看了看摩藏可敦和黑岩大汗王的笑容,心中总有一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如今二王子指望不上,也只有三王子能担当重任了。 “可汗万岁,项羌万岁。”忽图鲁领着所有青云铁卫,跪下来,承认拓跋冽的可汗之位。 拓跋冽看着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对他跪拜,不敢仰视。他终于得到了可汗之位,可是心中却无半分喜悦。拓跋冽望向父亲,看他孤零零躺在地上。父亲尸骨未寒,然而已经被人们抛之脑后。 拓跋冽看向自己左右是母亲和大舅,身前跪着的,是黑岩部的军队。他的心中很乱的,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脑海中却想起了很多过往,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的话…… “攻占一城一池很容易,想要统治很难。” “王者都是狠心的,你如此心软,将来如何统治?” “中原有句古话,吃一堑长一智。不止是对秦络,对其他人,你也别太过信任。甚至你的亲人,也得时刻提防着。” “孩子,你要记得你是青云的主人,你的祖宗是拓跋氏。” 拓跋冽回味着父亲对自己说过的一字一句,伤感不能自已,他终于明白父亲的话,可是现在,自己却被黑岩部包围了。 拓跋冽不知自己能否做个像父亲那样雄才伟略的可汗,但他想,这汗位是他们拓跋家族的,他要死死的守护住,更要紧紧的守护住青云。 027 登基(二) 028 金宫(一) 泰兴元年,在小皇帝赵瑞泽登基后不久后,项羌也发生了一场政变,大王子拓跋冿谋反,老可汗拓跋昊被杀,三王子拓跋冽为新的可汗。 随着项羌内部政局变动,南楚朝廷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霸主拓跋昊终于死了,项羌停止了对澜河以南的进攻。忧的是听闻黑岩部插手了此次政变,他们的大汗王摩藏达格和摩藏可敦联手,控制了项羌。然而摩藏达格,则是比拓跋昊更为凶残之人。 老太傅徐立卿坐立不安,他拄着个拐杖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小皇帝担忧的看着他,默不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圣上,十万火急的军报。”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手里拿着的是最新的军报。 老太傅听到这一消息,疾步走到门口,劈手就将小太监手中的军报夺下。他颤颤巍巍的打开,看了半天,终于欣慰的对皇帝说:“太好了,恭喜圣上,项羌退兵了。” “真的吗?”小皇帝也很激动,他天真的问道,“他们退兵了,我们可以反击了吗?” “怎么可能,我们要尽快议和。”老太傅说道,“将澜河以北的土地割让出去。” “割地求和?”赵瑞泽急了,双眼通红的说道,“那可是半壁江山啊。” “没办法,我们现在打不过项羌。”老太傅叹口气,“圣上,明日早朝,得尽快商议此事。无论项羌要钱要地,只要能给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就是万幸了。” 小皇帝闷闷不乐的低下头,可他不敢反驳太傅和那帮老臣,只好点头道:“就按太傅的意思办吧。” 与此同时,在金宫中,同样被强权控制的拓跋冽,依旧在想办法如何脱身。这几天他软磨硬泡,却连母亲的面都见不到,气得他几天都没睡好觉。 “再呆下去我就要疯了。”拓跋冽坐在床榻上,扔完瓶瓶罐罐、茶杯茶碗后,又开始砸铜镜、扔书册,反正把寝室内能砸能摔的,都扔了个遍。 吉米听着“叮叮哐哐”的声音,看着这满地狼藉,一脸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等所有东西都扔完了,拓跋冽没法发泄,只得躺在床上生闷气。吉米小心翼翼的踏着这片“废墟”,弯下腰收拾整理,帮拓跋冽善后。 瓷碗茶杯这些已经是粉碎了,还好铜镜经摔,居然没裂。吉米收拾着,发现有本快散架的古书中,居然夹了一张羊皮,上面有一堆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的字迹。 吉米奇怪道:“这是什么,好奇怪?” “什么东西?”拓跋冽一下子就翻身坐起。 “是张羊皮,上面写了些字。”吉米一脸嫌弃的看着手中的东西,“这字谁写的,好丑啊。” “不太像项羌的文字。”拓跋冽走过来,接过羊皮卷,仔细研究了起来,“好像是……哦,是项羌古文字。” “那是什么?”吉米身为女奴,连现在的项羌文字都不认识,更别提什么古文字了。 “这是项羌几百年前用的文字,其实,是金阳部的文字。后来他们灭亡了,大家便开始用青云部的文字,也就是现在的惯用文字。” “那你看得懂金阳的文字吗?”吉米好奇的问道,“上面写了些啥?” “金阳秘术。”拓跋冽看了半天,也只看懂了开头的四个大字。 “金阳秘术?就是仆兰侧妃杀大王子时,施展的妖法?”吉米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她日日听金宫里的女奴们聊天,便东拼西凑出了政变那日的情形。 据说,本来拓跋冿已经成功了,没想到正要和仆兰侧妃亲热时,仆兰侧妃突然施展秘术,操控毒蛇,一下子就把大王子给咬死了。 还有传的更离奇的,说那一日金宫内全是毒蛇,仆兰侧妃摇着铃铛,那些蛇就把攻打金宫的叛军全部杀死。 于是在很多人心目中,仆兰诺已经是个类似巫师般的厉害人物,大家都说千万不要和她对视,因为仆兰侧妃的眼睛能杀人。 吉米对这些传言半信半疑,此刻听到金阳秘术,更加好奇了。只听拓跋冽解释道:“金阳是个很神秘的部族,他们不仅有金阳秘术,传闻说,这个金宫下面,也藏有秘密呢。” “什么秘密?”吉米看着脚下的金宫,忙问道。 “据说下面有金银财宝,还有密道。”拓跋冽说道,“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他们当年攻打金宫时,仆兰可汗曾想要借助密道逃走,只可惜,刚打开密道大门,就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拓跋家的祖先,就知道了这个密道?” “是啊,仆兰可汗不禁打,一下子都招了。后来,密道的口诀由拓跋氏子孙代代相传,这个秘密也只有拓跋氏的族人知道。” “金银珠宝!”吉米的眼睛都亮了,“那你知道密道在哪吗,可汗曾对你有说过什么吗?” “说过,在我十四岁生辰时,父汗说我成年了,便告诉我所有秘密。” “口诀是什么?”吉米忙问道。 “是一首歌谣。”拓跋冽回想起父亲曾对他唱的歌,慢慢复述道,“一二三,门儿开,向前走,有台阶。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遇岔路,靠右走,遇上坡,不要走。走直道,到尽头,向上看,有出路。” “什么乱七八糟的。”吉米听了半天,表示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也不太懂。”拓跋冽挠挠头,对吉米道,“我听父汗说,密道入口就在可汗寝宫内,那我们就可以通过密道,逃出去了。” “对呀,只要离开金宫,你就自由了。” “我可以去找伴当,让阿布泰他们把监视的人通通打败。”拓跋冽越想越兴奋,忙对吉米道,“你快去看着门口,我来找出口。” “好。”吉米跑到寝室门外,警惕的守着这里。 吉米在外面无所事事的守了没多久,就听见三王子在里面喊自己。 “怎么了,怎么了?”吉米兴冲冲的跑进来,还以为三王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密道入口呢。 然而拓拔冽依旧一脸无奈的站在一堆废墟中,对吉米道:“屋子太乱了,你进来和我一起找吧。” 吉米气不打一处来,某人扔东西的时候,咋没想到屋子会乱?她将门从里面反锁,而后进来,看着满地的东西,问道:“这要我从何找起?” 拓跋冽趴在地上,将地板敲了个遍,却没有任何发现。他痛苦的直起身,环顾四周,“看来入口不是在地底下,那就是墙了?” “有道理。”吉米点点头,“我们分头敲敲两边的墙吧。” 两人又叮叮当当敲了半天,直到拓跋冽惊喜道:“这里,吉米。你听这声音……” 吉米跑来,听拓跋冽敲了几下,传来清脆的声音,她惊喜道:“是空心的,这里一定有暗道。” “那么……怎么打开?”拓跋冽看向地面,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他都扔了摔了,他眼珠一转,如果有机关的话,一定会固定在哪里,动不了的。 “固定的东西……”拓跋冽四下搜索着,如今桌上空空如也,书架也倒地了。唯有放兵器的架子,他没有动。 “是剑吗?”拓跋冽看向架子上的剑,他记得这把剑是拓跋氏祖先用过的,父汗从来不让任何人乱动。 拓跋冽走上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剑,而后向上一提,拿起后发现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又弯下腰左右看看兵器架,双手用力抬了抬,又左右转了转,却是纹丝不动。 吉米不解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觉得机关应该是在这里。”拓跋冽指了指兵器架,“那么,‘一二三’是什么意思?” “呃……敲三下?”吉米猜测道。 可惜事实证明是错的,他们敲了又敲,依旧没反应。 “难道是转三下吗?”吉米想了半天,说道。 “想多了,转不动的。”拓跋冽当初想举起时,也左右转过,无果。 “按三下?”吉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拓跋冽扶额,“这和敲三下有什么区别吗?” 吉米摊摊手,“那我真猜不到了。” 拓跋冽绕着架子转了一圈,数了下一共四层。他对吉米说道:“你把第三层的剑,取下来。” 吉米不明所以,照着主子的指示,取下剑后,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不是……?”拓跋冽想了想,又把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两把剑取了下来。 三把剑全取下来后,只听“嗡”的一声轻响,他们身后的那堵墙,居然动了。 029 金宫(二) 030 间者(一) 拓跋冽带着吉米,朝石山方向走去。吉米跟着他走着走着,发现这条路似乎很眼熟,是通向跑马场那边的。 “这是去石山方向的路,你要去找……秦络?”吉米惊奇的问道。 拓跋冽无所谓的点头道:“是,我们去跑马场找他。” “你让秦络受尽折磨,现在却去找他?”吉米不解,“这算什么,求他帮你吗?” 拓跋冽的步子停了下来,略带不满的瞪了吉米一眼。所谓看破不说破,吉米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吉米吓得双手赶紧捂住了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之后的行程,她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不小心,又惹主子不高兴了。 桑丹老头正摇着扇子,躺在草堆上晒太阳呢。突然远远看见有一男一女向这里走来。要知道,此处荒凉,几乎很少有贵族少年,会来这个跑马场骑马。 “呦,这是谁啊。”桑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而后疾呼秦络,“快快快,有人来了,去门口招呼着。” 秦络本来背对着外面,低头捣腾草料,正准备喂马。他听到桑丹老头的呼声,转头一看,却看见了拓跋冽和吉米。 秦络顿时神情有些奇怪,而后扭过头去,不想理会。桑丹老头喊了半天,不见秦络过来,骂了他一句,只得亲自去迎接。桑丹老头疾步过去,笑问来客:“两位是骑马还是……” “我找秦络。”拓跋冽冷冷的打断了桑丹的话,而后用眼神示意吉米带老头先出去。 桑丹老头担忧的看着秦络的背影,在吉米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跑马场,去附近的小河边歇息了。 吉米也坐在河边,她担忧的看向跑马场方向,不知道他俩要说些什么。 秦络早就听到拓跋冽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然而他依旧忙活着手里的活,既没有躲避,也没有理会。 拓跋冽这才近距离观察秦络,只见他瘦了很多,衣衫褴褛,铁链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哐啷哐啷”响个不停。拓跋冽不由想起吉米的话,的确,他把秦络整的这么惨,人家会在此危难之际,帮他吗? “秦络……”拓跋冽清清嗓子,抢下他手中的马草,“别干了,回来吧。” 秦络终于肯抬头看一眼拓跋冽了,但他眼神冷漠,反问道:“回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回我身边的意思。”拓跋冽挠挠头,觉得自己的这个解释很傻。 见草料被抢,秦络走去拿起刷子,沾了水开始刷马。拓跋冽忍无可忍,又夺下他的刷子,问道:“秦络,回我身边好不好?” “回你身边?做什么?”秦络漫不经心的问道。 “来帮我,我现在被黑岩部压制,困在金宫,腹背受敌,身边全无可用之人。”拓跋冽恳求道,“我需要你。”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马打仗更是不可能。”秦络冷漠的伸出手,对拓跋冽说,“三王子,你找错人了,刷子还我吧。” 拓跋冽双手背后,坚决不肯还给他,“你能在被俘虏的绝境下,救出你们六皇子和两百多名孩子,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你一定能帮我想出办法的。” 见拓跋冽如此死缠烂打,秦络有些恼怒了,他直言道:“如果我来你身边,意味着我背叛了大楚。你觉得这种事,我会答应?” “黑岩部是比青云更凶残的部落,他们的大汗王野心勃勃,要是他掌控了项羌,下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你们南楚。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你帮我,也就是帮南楚啊。等我掌握实权,我愿意和南楚修好。” 两国连年征战,修好谈何容易。更何况拓跋冽想要真正掌权,又不知得过多少时日。秦络摇摇头,对拓跋冽道:“三王子,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您可汗了。你想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话已至此,请回吧。” “秦络!”拓跋冽气急败坏的叫道。 可惜秦络再也不想理他,任凭拓跋冽磨破嘴皮子,秦络依旧不为所动,也不发一言。 求助失败,拓跋冽垂头丧气的和吉米从密道原路返回,此时刚过申时不久,他们偷偷逃出金宫的事情,并没有被人发现。吉米长舒一口气,赶紧收拾寝宫里满地狼藉,而拓跋冽依旧心神不定,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要是我是秦络,我也不会答应的。”吉米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替主子分析道,“他是楚人,而且在项羌差点没命,他不恨我们就不错了,怎么会帮您?” “我诚心相邀,我除去他奴籍,这样也不行吗?” “我觉得秦络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吉米否定道,“一般的威逼利诱,对他不起作用。” “所以呢?”拓跋冽生气道,“你说了半天,还是什么用都没有嘛。” “所以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吉米直言不讳的说道,“还是想想怎么和阿勒木他们取得联系,这才靠谱。” “哼!”拓跋冽越想越生气,反而更加不愿意放弃了,“我就不信,秦络他真的软硬不吃,我就要收服他,你不要劝我。” 吉米无奈的耸耸肩,她这个主子的性子啊,真是太倔了。 晚饭的时候,摩藏可敦突然派女奴来,请可汗去她宫中用餐。拓跋冽惊疑不定的看了眼吉米,心道母亲几天都没有见自己,突然相邀,不会是发现他们逃出去了吧。 可拓跋冽又不能抗拒母亲的命令,只得惴惴不安的跟在女奴后面,心里想着待会该如何应对。 然而等到到了席间,发现不仅是母亲,旁边还坐着摩藏大汗王,以及仆兰侧妃。 “阿冽来了。”摩藏可敦仪态万千的笑道,“来,快坐母亲这里。” 仆兰诺见可汗来了,微微起身,可她还未行礼呢,摩藏可敦就拉着她,笑道:“这是家宴,大家就不要客气了。” 仆兰诺闻言便听话的坐下了,反观摩藏大汗王,更是毫不客气的坐在上位,高傲的看了眼自家外甥。 论辈分,拓跋冽是在场诸位中最小的。可是论官位,他是至高无上的可汗。然而刚刚摩藏可敦说了一句“家宴”,拓跋冽便无法再摆什么可汗的架子了。 拓跋冽无精打采的走到母亲旁边坐下,在他之下,坐的是仆兰诺。他不清楚仆兰诺为什么还不搬出金宫,反而会来此参加什么“家宴”? 虽说仆兰诺嫁入了拓跋家,但母亲什么时候,将拓跋冿的妻子当作自家人了? “此次平叛胜利,全靠大哥和仆兰侧妃的英勇机智。”摩藏可敦端起酒杯,拉了拉拓跋冽,“还不快给大家敬一杯?” 拓跋冽一副吃了屎的模样,但母亲说的确是事实。要不是黑岩军和仆兰诺,估计现在就是大王子的天下了。 拓跋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随意端起酒杯,什么也没说,仰头喝了一大口。 摩藏可敦看着儿子这般无礼,心下生气,却又害怕惹怒了大哥。可摩藏达格并没有生气,而是如主人般招呼道:“阿冽,酒别喝的太快,吃菜吧。” 仆兰侧妃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冷冷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次找你来,不仅是为了感谢你大舅,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摩藏可敦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你即将到十五岁了,该议亲了。” 拓跋冽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事情似乎不太对劲,急忙道:“父亲已经和我说过,要我娶叶勒依为妻。” “叶勒依有什么好,那个野孩子像男人一样,居然还去赛马。”摩藏可敦不屑道,“我和你舅舅,为你选了个更好的妻子——仆兰诺。” 拓跋冽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又看看一旁无动于衷的仆兰诺,激动道:“你说什么?不可以。” 摩藏可敦说道:“老可汗死了,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土地和女人,这是我们项羌的老传统了。仆兰诺如草原上晚霞一般美丽,如月亮一般皎洁。这样的女人,还配不上你,做不了你的可敦吗?” “而且,仆兰氏还是你们青云的恩人。”此刻,摩藏大汗王终于也开口发话了,“她阻止了拓跋冿的叛乱,是项羌的女英雄,难道还有人能比仆兰氏,更符合项羌可敦的身份吗?” “不,我喜欢的是叶勒依,我不会娶其他女子的。”拓跋冽倔强道。 “你喜欢?”摩藏可敦冷笑了一声,“就算你喜欢,也没有用。不信你去赤水部,向叶勒扎隆提亲,看他现在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 拓跋冽一下子哑口无言了。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这个可汗有名无实。他不过是黑岩摩藏氏的傀儡,恐怕以叶勒大汗王的谨慎小心,必不会在这种敏感时刻,趟这趟浑水。 031 间者(二) 一场家宴,最后以拓跋冽的摔门离去而告终了。摩藏可敦无语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而摩藏大汗王则无所谓道:“达秋啊,你的儿子性子很烈呢。” 摩藏可敦苦笑道:“是啊,阿冽从小就这样,也不爱听我的话。” “看来,我还得在你们青云多住些日子。”摩藏达格笑道,“让我替你来好好看管这小子。” “大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现在整个青云,甚至整个草原,都是我们的了。”摩藏可敦优雅的端起酒杯,含笑道,“为了这一刻,干杯。” “干杯!”摩藏大汗王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仆兰诺也摇晃着酒杯,浅浅一笑,喝了一口。 拓跋冽气冲冲的跑回寝宫,吉米刚刚收拾好,见主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忙上前问道:“吃完了?” “气饱了。”拓跋冽恨恨的说道,“你知道吗,母亲,居然让我娶仆兰诺。” “仆兰诺?”吉米惊讶道,“那个……仆兰侧妃?” “是啊。母亲说,仆兰诺杀死叛贼,有功于项羌,让我娶她,做项羌的可敦。” 吉米听后心情一下子变得郁闷了,她从小就是拓跋冽的女奴,对他有着爱慕之情。可现在,却要眼睁睁就要看仆兰诺成为新可敦,成为拓跋冽的妻子了,她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仆兰侧妃是草原上的英雄,不过我一想到她是用毒蛇毒死叛贼,我心里就发毛。”吉米道,“感觉仆兰侧妃,仿佛是毒蛇的化身,甚至比毒蛇还要可怕。” “不要怕,我不会娶她的。”拓跋冽安慰道,“要娶我就娶叶勒依,其他人都不娶。” 吉米闻言,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原来主子心里真的只当她是一般女奴,没有任何感情啊。 “不行,我还得再找秦络。”拓跋冽突然说道,“否则我连自己的想娶谁都控制不了,还算什么可汗?” “上次我们俩一起出去太冒险了。”吉米提议道,“寝宫内还得有人看着才行,下次有机会,你自己偷偷去,我帮你看守寝宫打掩护。” 拓跋冽兴奋的过来抱了吉米一下,高兴道:“吉米,你真是太好了。” 桑丹老头在拓跋冽走后,一直询问秦络,那个少年是谁。秦络闭口不提,含含糊糊岔开话题。直到第二天,桑丹突然带了一个精瘦的大叔过来,那人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了,眼神犀利,一直打量着秦络,看得秦络浑身不舒服。 “这是铁匠孙,我的朋友。”桑丹介绍道,“他的马儿不吃草,你来看看咋回事。” “就是这匹。”铁匠孙已经把马儿牵过来了。 秦络围着马儿转了一圈,十分抱歉的对铁匠孙道:“我在马场没干几天,还是桑丹大叔更有经验,让他来看吧。” 桑丹自然早就看出了问题,这是想考考秦络呢。他摇头道:“你看它拉的屎,一看就是吃错东西了。把咱们的马料喂给它,看它吃不吃。” “好。”秦络立刻放下手头的活,给马儿割草去了。 等一切弄好后,秦络拿着新的草料喂给那匹马,它果然吃了。铁匠孙见状,忙向秦络道谢:“谢谢,谢谢。” 秦络听到这声“谢谢”,顿时睁大了眼睛。因为铁匠孙用的不是项羌语,而是秦络久违的乡音。 “你也是……槐安人氏?”秦络同样用家乡话问道。 “是啊,槐安县,榕树村的。怎么,看着不像?”铁匠孙转了一圈,让秦络仔细看看。 可秦络看了半天,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铁匠孙解释道:“我来项羌都快三十年了,早就变得和项羌人一样了。” “呵呵,你们在说什么啊?”在一旁的桑丹听不懂中原话,笑问道。 “桑丹,我好不容易遇见同乡了,让我们聊一会儿吧。”铁匠孙用项羌话对他说道。 “好好好。”桑丹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扇着扇子说道,“这大中午的,估计没人来监督你干活,你们聊,我去睡觉。” 秦络其实并不知道,铁匠孙和自己有什么好聊的。可等桑丹刚一消失,铁匠孙就用家乡话问秦络,“愿不愿意做大楚的间者?” “什么?”秦络第一反应是赶快看看周围,见四周空无一人,才长舒一口气,抹抹头上的汗,问铁匠孙,“什么间者,你说清楚。” 铁匠孙详细的对秦络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楚国派来的间者,潜伏在项羌很多年了。大楚在项羌派了很多批间者,可惜要么暴露了,要么就像我一样,是个打铁的,混不到金宫内部,故而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秦络用了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但他仍然心存疑惑,他问道:“我也是个放马的奴隶,和你一样,你为何会挑中我?” “我知道是你说服老可汗,救了当今圣上一命。我也知道拓跋冽很器重你,想让你帮他。自从你在金宫说服老可汗放人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对大楚忠心耿耿,又深得当今可汗的信任。你所有条件都很完美,是天生的间者。” 秦络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各路人的视野中被监视着。他没有急着同意或否决,而是问铁匠孙,“桑丹大叔,他知道你是间者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是楚人。”铁匠孙说道,“桑丹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我也不希望他卷入楚国和项羌的争斗之中。” “那就好,那就好。”秦络也不希望,桑丹卷入是是非非之中。 “想必你在俘虏的路上,也看到他们项羌是如何凌虐我们楚人的。我们不能做亡国奴,不能再任由项羌欺负下去。”铁匠孙真诚的邀请道,“为了故国,为了千千万万楚人,为了圣上,加入我们吧。” “我得考虑……得考虑一下。”秦络心里很乱,“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想想……” “拓跋冽肯定还会再来找你,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铁匠孙低头说道,“我把我的马儿先放你这里,要是想清楚了,就让桑丹带着马儿来找我。” “明白。”秦络点点头,他拍了拍马背,心里却乱作一团。他想起国破家亡时,京都阳城犹如人间地狱。他想起被押送的路上,项羌将领鞭笞俘虏,调戏妇女。他想起拓跋昊在丹阳城下,毫无怜悯的下令,杀掉所有妇孺。 天生的间者吗?似乎铁匠孙分析的一点也不错。自己的确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拓跋冽,看他的样子,很容易相信别人呢。 032 间者(三) 033 间者(四) “外有黑岩部,内有仆兰氏。”拓跋冽向秦络求助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手上,可以控制的军队有多少?” “没……没有。”拓跋冽痛苦的低下头,“现在青云处处是黑岩部的军队,他们打着守护青云的旗号,赖着不走了。” “除了黑岩的军队,青云还有其他军队吧?”秦络问道。 “有青云铁卫,还有郭尔诃带来的十万兵马。”拓跋冽说道,“不过我觉得,郭尔诃此人首鼠两端,不可信。” 秦络亲眼见过郭尔诃虐待楚人女子,对此人也无半分好感可言,他提议道,“听说,青云铁卫很厉害,而且统帅只忠于可汗。我觉得,你可以将这支队伍争取过来。” “就算有青云铁卫,还是无法对抗黑岩。”拓跋冽沮丧道,“这次摩藏达格还带来了黑豹骑兵,这支轻骑速度快,装备好,是可以和青云铁卫媲美的。” 草原上有三大威震天下的兵马。一支是青云铁卫,一支是黑豹骑兵,还有一支是双赤军。这三支军队分属青云、黑岩和赤水,是三大部落的精锐。这三支军队,全都是由其部落首领亲自统领的。 “那只有想办法,让摩藏大汗王带着黑豹骑兵离开青云。”秦络说道,“我想,黑岩部事务繁杂,摩藏大汗王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怎么才能让他走呢?”拓跋冽早就对摩藏大汗王心生厌倦了。 “摩藏达格一直待在此的目的,就是怕你不听话。只要你现在听你母亲的命令,不反抗,不斗气,乖乖娶了仆兰诺。摩藏达格看你屈服了,自然就走了” “什么?娶了仆兰诺?她是杀我大哥的凶手,我做不到。”拓跋冽一想起大哥死于毒蛇,就浑身发毛,对仆兰诺只有深深的厌恶。 “那就没办法了。”秦络无所谓的摊摊手,“既然可汗您想把青云部拱手相让给黑岩,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不,不是的……”拓跋冽想起那日赛马,父汗最后对自己说过的话。父亲说:“孩子,你要记得你是青云的主人,你的祖宗是拓跋氏。” “我是青云的主人,我的祖宗是拓跋氏。”拓跋冽默默念道,陷入两难之中。一边是父亲的叮嘱,一边是自己不想娶的女人。 拓跋冽想了良久,最终狠下心:“好,秦络,我听你的,我娶她。” 拓跋冽离去时,秦络亲自送他到跑马场门口。桑丹老头看着贵族少年离去的身影,不由地凑到秦络跟前,问道:“他到底是谁啊,你今天居然送人家到门口了?” 秦络没有回答桑丹老头的问题,只是对他道:“铁匠孙的马儿养的差不多了,我出不去,桑丹大叔帮我给他牵过去吧。” 晚上的时候,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将夏日的闷热驱散,带来多日来前所未有的凉爽。 桑丹老头还了马儿后,眼瞅着雨越下越大,便提前结束一天的活,给秦络一点吃的,将他锁在了马厩的角落里。 雨水顺着草棚,滴滴答答往下漏。桑丹挑了一处干燥地,将秦络拷上,“应该淋不到吧,你睡觉时往里靠点。” “知道了,大叔你快走吧。”秦络催促道。桑丹大叔点点头,拿着破芭蕉扇,遮挡着脑袋,一路小跑而去了。 秦络看看天色渐暗,心道那个铁匠孙应该快来了吧。 等到了深夜,铁匠孙果然来了。他披着蓑戴着笠,借着雨夜的掩护,悄悄避开所有人,来到了跑马场。他没有从大门进,直接从马棚顶上轻身翻入,便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被锁在栅栏边,靠着角落的稻草堆上,似睡非睡。 他蜷缩着身子,尽量靠着里边,但风雨太大,他的衣袖早已被打湿,甚至头发上和脸上都是沾有雨水,顺着发梢和额头一滴滴落下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身处马厩,为奴为婢,看似狼狈,但骨子里却有着云淡风轻般的从容温和,不卑不亢。 “你来了?”秦络果然没睡着,只是在假寐。他一听到脚步声,离开警醒的真开眼,便看到了铁匠孙站在自己身前。 “你怎么睡在这里?”铁匠孙问道。 “我是犯了罪的奴隶,睡马厩不是很正常吗?” “拓跋冽不是来求你了吗,他怎么还把你锁这里?”铁匠孙盯着秦络的长长锁链,一头拴在木栅栏上,限制在他的活动范围。 “他呀……”秦络摇摇头,苦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管的了我?” 其实早在拓跋冽砍了铁链后,老头就疑心他的身份了。那日桑丹老头望着拓跋冽的背影,试探的问秦络:“这是哪位大爷啊,还敢砍断你的锁链。他知不知道,这是三王子让锁的。哦,现在是可汗了。他连可汗的命令都不听,这要翻天啊!” 桑丹老头怀疑的不错,然而拓跋冽是偷溜出来的,万万不可暴露身份。秦络也不好解释,只好替拓跋冽圆谎,“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您要是怕上面追究的话,要不,您再帮我锁上?” “算了算了,这几天看守的那小子没来监督,晚上锁就行了。”桑丹看着秦络伤痕累累的手腕,到底还是没忍心。 于是随后几天,白日里秦络终于摆脱了锁铐,做事方便多了。但晚上却仍被锁起,且全天都不可出跑马场半步。 铁匠孙步入正题,开门见山道:“你把马儿还给我,看来是想好了。怎么样,愿意加入我们,成为间者吗?” 秦络平静的说道:“我愿意。” 当秦络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后,他的心反而得到了安宁。 铁匠孙终于露出了点笑容,他继续问道:“你知道,作为间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忠诚?”秦络回道。 “是的,忠诚,对母国的忠诚。”铁匠孙点点头,“不忘初心,永远不被任何人、任何事迷惑,无论楚国将来是强是弱,你都不得背叛。” “我明白,我绝不会背叛。”秦络承诺道。 “来,面朝南,跪下。跟我宣誓。”铁匠孙面向南楚的方向,带着秦络一字一句的起誓,“吾以吾血,吾的先祖英名起誓:从今日起,自愿成为间者,愿为大楚奉献一切。” 秦络跪在他身侧,跟着铁匠孙肃然道:“吾以吾血,吾的先祖英名起誓:从今日起,自愿成为间者,愿为大楚奉献一切。” “服从楚国的派遣,遵从楚国的命令。不被金钱所诱导,不被权力所迷惑。”铁匠孙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马厩中。 “服从楚国的派遣,遵从楚国的命令。不被金钱所诱导,不被权力所迷惑。”秦络庄 严的重复道。 “铭记国耻,誓死效忠。” “铭记国耻,誓死效忠。” “袍泽同心,永不背叛。” “袍泽同心,永不背叛。” “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宣誓完毕,铁匠孙向南叩了三个头,秦络见状,也跟着他虔诚的行礼叩首。在日后黑暗的日子中,秦络也曾纠结过,动摇过。但在那些艰难的时刻,他总会想起这一夜,总会想起自己的誓言: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034 间者(五) 035 大婚(一) 三日后,拓跋冽勉强同意了娶仆兰诺。摩藏可敦欣喜万分,当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哥摩藏大汗王。 可是摩藏达格听后,若有所思道:“这么快就答应了,你儿子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了?” “他困在金宫这么久,孤立无援,性子迟早会被磨平的。”摩藏可敦很有经验的说道。 摩藏大汗王笑道:“达秋,看来你的方法是对的,寂寞的确能把人逼疯呢。你儿子那好动的性子,最耐不住寂寞,没关多久就知道啥叫妥协了。” 摩藏可敦淡淡一笑,要论这世上谁最了解拓跋冽,当然要属他的母亲了。虽然他们母子关系不好,但毕竟,知子莫如母。 “婚礼,要办的隆重、大气、奢华。”摩藏大汗王嘱咐妹妹道,“我准备请白沙和赤水部的大汗王一起来,参加盛宴。” 摩藏可敦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不仅仅是让白沙和赤水部来参加婚礼,更重要的是,看他们是否愿意臣服在摩藏家族脚下。 “把叶勒家的两姐妹也邀请上吧。”摩藏可敦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让她们看着我儿成婚,断了那份痴心妄想。” “你不怕你儿子见到叶勒家的姑娘,在婚礼上闹出点什么事?”摩藏大汗王问道。 “我会时刻看住他的,而且仆兰诺也在他身边,大哥放心。”摩藏可敦志在必得的说道。 可汗要大婚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整个草原。吉米在得知主子同意了这桩婚事后,气得几天没有睡好觉。而秦络是在养马时,听桑丹大叔说的。那日桑丹老头惊奇的将这个消息分享给秦络,他瞠目结舌的对秦络道:“天哪,简直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可汗要娶仆兰侧妃为可敦了。” “这有什么,你们项羌不是有‘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1的习俗么,类似的事情不是应该有很多吗?”秦络一边打扫着马粪,一边说道。 “那倒也是。”桑丹老头扇着芭蕉扇,但依旧觉得奇怪,“像仆兰侧妃这样,引发父子争执,逼子弑父的,还真是少见。不过这也说明仆兰侧妃确实厉害呗,都嫁了三个男人了,听说她是草原上第一美人呢。” 秦络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仆兰诺,是不是美人他不敢断言。不过听赛马那日看过仆兰诺真容的人们说,的的确确是明眸皓齿,雾鬓风鬟,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色。也怪不得老可汗拓跋昊会一眼看中她。 “大婚下月初举行,据说这次弄得声势浩大,准备请赤水和白沙部的大汗王来观礼呢。”桑丹老头啧啧称奇,“三大汗王齐聚青云,又有热闹看喽。” “大叔,为什么我觉得你唯恐天下不乱呢?”秦络无奈的说道。 “哪有哪有。”桑丹老头挠挠背,挥舞着扇子指挥秦络,“快快快,干活干活。” 摩藏大汗王派使者,快马加鞭向其他两部落传信。三日后,赤水部便收到了摩藏大汗王的邀请函。 叶勒大汗王屈指敲打着桌面,眼光扫向他的两个女儿和小儿子,沉默的坐着,不发一言。 大女儿叶勒倾的眼眶微微红着,她刚刚才得知拓跋冽要娶其他女子成婚了。可怜她对拓跋冽一见钟情,一颗芳心暗暗倾许,可惜还没和拓跋冽说上几句话呢,就无端夭折了。 二女儿叶勒依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忿然作色。她不仅恨拓跋家出尔反尔,更恼怒摩藏家族的嚣张跋扈。 只有小儿子叶勒康尔还什么都不懂,他如今只有十岁,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好奇的问父王:“父亲,您要去参加婚礼吗?” 叶勒大汗王看了看两女儿,询问道:“请贴上也写了你们俩的名字,你们想去吗?” “我不去,我没有脸去。”叶勒倾说完这一句后,眼泪再也忍不住,立马流了下来。她低着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夺门而去。 此次叶勒倾被无故退婚,她恨不得躲在房内一辈子不出门,怎么可能会去现场,含笑着看拓跋冽娶别人?看着大女儿哭着离开,叶勒扎隆叹了口气,他这个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心眼。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估计想让她忘掉拓跋冽,是难上加难了。 叶勒依扶额,对姐姐的情伤表示无法理解。现在叶勒家族都要大祸临头了,姐姐居然还有心思纠结儿女情长?叶勒依看问题十分长远,她不仅看出这份请帖是要羞辱叶勒家,更看到了摩藏大汗王深层的阴谋。 叶勒依冷静的对父王说道:“这哪是邀请我们参加婚礼,这是在宣示主权。父王您要是去,就相当于默认了摩藏达格统领草原的地位。” “可是如果不去,摩藏家族就会说我们不尊重新可汗,连他的婚礼都拒绝参加。”叶勒大汗王说道,“如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了。” “难道摩藏家会因为我们不去,而率兵讨伐我们部落吗?”叶勒依愤然的反问道。 “摩藏家的黑岩军,现在驻扎在青云。我猜测可汗他,十有八九被黑岩部控制了。”叶勒扎隆分析道,“如若我们抗命,摩藏达格杀一儆百,随便找个理由讨伐我们,是极有可能的。” “那又如何,我们双赤军,不比他们的黑豹骑兵差。”叶勒依傲然道。 “肤浅。”叶勒大汗王斥道,“如果可汗真的被他们控制了,那么青云铁卫也就在摩藏大汗王的手中。到时候我们要对付的,不单单是黑豹骑兵,而是草原上的两大精锐啊。” “白沙部是墙头草,他们肯定会去的。那我们也不得不去了。”叶勒依沮丧道,“父王,姐姐她不想去,您就别逼她了,我去就行了。” “摩藏家是在羞辱我们啊。”叶勒大汗王长叹一声,“到时候在青云,你要多多忍耐,不要和他们对着干。” “……知道了。”叶勒依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和二女儿商量好后,叶勒大汗王又弯下腰,摸摸小儿子的头,“我和你二姐去青云,你和大姐乖乖的待着,有事多听你母亲和几位叔伯的话。” “儿子也想去,上次赛马,我都没去青云观赛呢。”叶勒康尔摇着父亲的手,请求道。 “这……”叶勒大汗王犹豫不决。 “我保证,去青云一定听话。”叶勒康尔说道。 叶勒依也替他求情道:“父亲,弟弟闷在赤水多无聊,让他去吧。” 叶勒扎隆想了想,终于同意道:“好吧。” 话说叶勒康尔虽然年纪小,但好在不惹祸,不捣乱,和她大姐一个性子,十分乖巧听话,带上他也不会太麻烦。而叶勒家的这一辈,只有叶勒依最为调皮。有时候叶勒扎隆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女,觉得只有二女儿最像自己年轻时的性子,敢闯敢拼,很有抱负。只可惜,是个女娃。 “有时候,真希望你是个男儿。”叶勒扎隆时常对二女儿说道。 可叶勒依却不以为意,她反驳道:“女子又怎样,哪里比男儿差了。” ———————————————————— 1出自:《汉书·匈奴传》 036 大婚(二) 037 大婚(三) 038 大婚(四) 039 质子(一) 040 质子(二) 041 质子(三) 042 质子(四) “什么?”拓跋凌一惊,而后快步走到门口,撩起门帘看了看,确认外面没人后,才低声问弟弟,“摩藏可敦是凶手?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仆兰诺是我母亲手下的间者。”拓跋冽缓缓解释道,“她先嫁给大哥,迷惑他后,再去跑马场吸引父汗的注意。父汗娶了仆兰诺后,大哥被激怒,导致了父子相残的惨事。” 拓跋凌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仔细分析道:“你说的虽然能讲得通,但也不能说明是摩藏可敦捣的鬼吧。” “你想想,母亲最讨厌父亲纳妾,现在居然容忍了仆兰诺,而且还把她嫁给了我。这不反常吗?”拓跋冽说道,“而且,政变那日,黑岩的军队居然那么及时的赶过来了,这不可疑吗?” “黑岩军队为何会出现,这一点我的确没想通。”拓跋凌现在有点相信他三弟的分析了,可是……拓拔冽这么大大咧咧的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勾心斗角了? 故而拓跋凌问道:“三弟,你不可能推论出这些的,刚刚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秦络。”拓跋冽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二哥,只好实话实话了。 “居然是他?”拓跋凌怒道,“秦络是叛徒,你怎么还能相信他?” “可是现在我身边没有人了。”拓跋冽说道,“母亲不仅软禁了我,还监视了我的伴当。我只有去找秦络,问他良策。” 拓跋凌惊讶道:“你不是被软禁了吗?你是怎么出去见他的,难道你是从……” “是,父亲的口诀,想必二哥也知道吧。”拓跋冽问道。 “父亲给我说过,不过那是逃命用的,你现在就打开了密道?” “是啊。”拓跋冽点头,“要不是有密道,我恐怕早就要和母亲大闹一场了。” “现在敌强我弱,还不是闹翻的时候。”拓跋凌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怪不得你会乖乖娶了仆兰诺,我当时就觉得,这不符合你的性子。看来,是秦络给你出的主意吧。” “秦络说,现在得示弱,让摩藏达格放松警惕,尽快离开。否则我们没有半点机会。” 拓跋凌点点头,秦络的建议也是他心中所想的。看来秦络这回也学乖了,不再给三弟使绊子了。 “秦络还说,要我去联络忽图鲁将军,至少得掌握青云铁卫。”拓跋冽请求道,“只是我被母亲和仆兰诺监视着,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让伴当去,他们又说不清。我想让二哥替我走一趟。” “忽图鲁将军为人忠厚,可以信赖。”拓跋凌点头道,“好,我替你去说。” “多谢二哥。只是二哥你也要小心。现在母亲不软禁你们了,但肯定还会派人监视。” “放心,只要他们监视的不严,我瞅准机会就能溜出去。”拓跋凌看看弟弟,叮嘱道,“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仆兰诺和你成亲,必会形影不离。你想摆脱监视太难了。” “是啊,我也只能以出来打猎的名义见见伴当们。这次见二哥,还是母亲好不容易才同意的。恐怕以后见二哥的机会就更很少了。” “以后有什么事,让伴当们传话吧。”拓跋凌说道,“至于秦络那边……他是唯一一个不被摩藏可敦监控的人,我们得保护好这条线。” 拓跋冽点头,“以后我让伴当去联系秦络,二哥放心,我会尽量减少与他见面的。” “还有密道。”拓跋凌叮嘱道,“那是我们拓跋家族的秘密,以后得少用。别让摩藏可敦发现了。” “明白,我现在能自由出入金宫,以后不会用了。”拓跋冽保证道。 从拓跋凌营帐中出来后,拓跋冽直接回金宫,没有再去找伴当们玩。他知道最近自己频频出去,已经引起母亲和仆兰诺的注意了。 这不,拓跋冽刚回寝殿,仆兰诺就凑了过来,嘘寒问暖道:“可汗是去见二哥了?” “嗯。”拓跋冽语气冷淡的应了一声。 “二哥还好吗?”仆兰诺伸手为拓跋冽脱下披风,“还有卫慕侧妃,自从她搬出金宫,我就再也没见过了,她的身体可好?” “不太好。”拓跋冽知道仆兰诺是想探听消息,故意说道,“母亲监禁了二哥和卫慕侧妃,二哥都生我气了。” “这事我并不知晓。”仆兰诺笑着安抚道,“可汗也不要生母亲的气,她那么做,恐怕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拓跋冽随意应了一声,又问道,“还有一事,叶勒大汗王的独子,怎么留在金宫了?” 仆兰诺解释道:“那是母亲的主意,叶勒大汗王野心勃勃,恐怕会对青云不利。母亲让他留下质子,以示效忠。” 叶勒大汗王哪里有黑岩部的野心大?拓跋冽心里嘀咕着,可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看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家乡,十分可怜。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吧。” “好的。”仆兰诺心里清楚,摩藏可敦是不可能动叶勒康尔的,那毕竟是叶勒家的独子,要是那孩子有个什么意外闪失,那叶勒大汗王可能真的会造反了。 而叶勒家此时,也为了叶勒康尔当质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卫兀氏本来带着叶勒倾去迎接叶勒大汗王,结果在队伍中,只看见了二女儿,没看见小儿子。她一问之下才得知,叶勒康尔被留着青云做人质了。 卫兀氏一听到儿子的事,顿时泪流不止,“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忍心将他留在豺狼环伺的地方?” “我也没办法,摩藏可敦咄咄逼人,用可汗的名义来压我。要是我不同意,恐怕整个赤水都会陷入战争中,我也只能牺牲儿子了。” “那为什么要留下儿子,要是留下叶勒依……” “胡说什么!”叶勒大汗王打断妻子的话,幸好房间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否则要是被叶勒依听到,肯定会多想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想厚此薄彼。”卫兀氏含泪道,“可是你只有一个儿子,巫医早说过,我的身体不好,再也无法受孕了。将来要是康尔有个什么闪失,谁来继承大汗王的王位?” 叶勒大汗王安抚妻子,“放心,康尔在青云不会有事的。可汗会帮我照顾他的。” “可汗真的能帮我们?”卫兀氏的眼中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叶勒大汗王安慰妻子,“我让儿子有事找可汗帮助,你放心,可汗是个好人。” 卫兀氏渐渐放宽了心,可汗到底是可汗,即使是个孩子,在青云也应该是说一不二的吧。可惜她并不了解青云的局势,拓跋冽也只能尽力保护叶勒康尔不受其他贵族子弟的欺负,至于暗算什么的,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叶勒依在门外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沉默良久,而后转身离去…… 043 求和(一) 泰兴元年,八月。南楚派使臣入草原,向项羌求和。 金宫中,关于是否接见南楚使臣的事情,摩藏可敦和其大哥摩藏达格,也正在讨论中。 “南楚的使者已经到丹阳城外了,大哥,你见是不见?”摩藏可敦问道。 “不见!”摩藏达格霸气的一挥手,“议和?谁要和他们议和,让他们走人。” “大哥你还没听他们的条件,就拒绝他们,这样不太好吧。”摩藏可敦劝道,“不如先听听他们说什么,我们再做决定。” “无非是送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摩藏达格很清楚中原人的套路,“这些我们项羌也有,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土地,澜河以北的大片土地。” “我知道哥哥你志在中原,可是项羌这边还不安定,不如缓几年再……” “几百年了,项羌安定过吗?”摩藏大汗王打断妹妹的话,不屑的说道,“你真是妇人之见,现在我们掌握着青云,叶勒家族和卫慕家族,也暂时不会挑衅。这正是我们出兵中原的大好时机。议和,想都不要想。” “好吧,那我让中原的人回去。”摩藏可敦退让了一步。然而事后她并没有直接赶使臣走,只是下令禁止使团进入丹阳城内。使团肩负圣上交代的重任,哪敢真就这么离开了。只好在丹阳城外搭了个帐篷,驻扎在草原上了。 与此同时,拓跋冽和伴当们也在暗中抵抗着黑岩部。阿勒木等了几天,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瞅准机会,避开监视的人,一个人出城,来到了石山。按照可汗说的路线,找到了秦络待的那个破旧偏僻的跑马场。 阿勒木悄悄潜入,在跑马场巡视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马厩里找到了秦络。他急忙上前摇醒秦络,“醒醒,秦络。” “谁?”秦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脸。 “是我,阿勒木。” “阿勒木,你怎么来了?”秦络想起来了,那是拓跋冽身边的伴当,赛马场上骑术还不错的那个。 “可汗让我来的,他以后不方便出来见你了。” “你要替可汗传话?”秦络皱眉道,“可我有些事,得当面和可汗说。” “摩藏可敦虽然现在放可汗出金宫了,但她还是派人暗中监视。”阿勒木为难道,“为了安全起见,可汗他说,以后减少见面,由我来传话即可。” “可汗不方便来,但我可以混进金宫啊。”秦络提议道,“你对可汗说,只要能进金宫,我不在乎用什么身份,什么方式进去。” 阿勒木愣了愣,不明白为何秦络非要见到可汗。可秦络清楚,现在大楚面临着生死存亡之际,此次议和成败,关系到今后数年。他必须亲自面见拓跋冽,劝他同意议和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原话向可汗转达的。”阿勒木点点头,“你等我消息。” “多谢了。”秦络拱了拱手,看着阿勒木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说要亲自见我?”拓跋冽听完了阿勒木的转述后,也愣了一下,“可是……我现在还自身难保。要是我想召个幕僚之类的人,母亲肯定不同意吧。” “他说无论什么身份,什么方式,只要能进金宫就行了。”阿勒木提议道,“不如就以奴隶身份进去,金宫中,奴隶多多益善。” 拓跋冽一直想让秦络体面的站在自己身边,他想起秦络曾经问过他,以什么身份来他身边,是幕僚还是奴隶?拓跋冽当时答应的是幕僚,可惜现在事情有变,幕僚肯定是不行的了。 “行,我要个奴隶的权力还是有的。只是……”拓跋冽迟疑道,“秦络当时金宫一辩,引起好多人瞩目。后来父汗虽然没说秦络犯了什么罪,但也有人知道他被打入大牢了。现在这样冒然出现在金宫,真的好吗?” “一个奴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吧。”阿勒木挠挠头,想了想道,“让他平时低调点,没事少出门,走路低着头,谁会闲着没事,去注意一个奴隶的长相啊。” “希望如此吧。”拓跋冽说道,“明天你让人领一群奴隶进金宫伺候,让秦络混他们中间就行了。” “是。”阿勒木领命道。 被拒之门外的大楚使团,此刻也是怨声载道。他们不敢明着公然骂项羌,只好转移矛头,对自己人撒火。 “噗——”使团的主使赵大人喝了一口马奶茶,直接吐了出来,“这都是什么玩意,难喝死了。” “在项羌,他们只有这个。”负责泡茶的一名姓陆的官员说道。 赵主使重重的放下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宁可喝凉水。让你带龙井你不带,还有伙食,他们的馕饼硬邦邦的,难以下咽。” 姓陆的官员被训斥的满脸通红,可惜他敢怒不敢言,这位赵主使是皇族的人,傲慢自大,无人敢惹。 赵主使最后一口饭都没有吃,让陆大人原封不动的端了下去。同行的官员见状,拍了拍小陆的肩膀,安慰道:“子瑜啊,赵主使就是这个脾气,忍忍就过去了。” 陆子瑜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张老大人出使青云的时候,张大人都六十多了,还不是照样啃着馕饼,喝着马奶茶,克服了种种困难。 只可惜国破时,张老大人也跟着殉国了。以前和他一起在使团里充当翻译的秦络,有人说他被俘虏,去了草原;也有人说他逃出皇宫外,躲过了一劫。陆子瑜曾多方寻找过秦络,然而却是音讯全无,不知所踪。 使团的旧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果真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第二天,阿勒木光明正大的来到了跑马场,向桑丹老头要秦络。桑丹老头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故意不给您这个奴隶,只是他是可汗亲自吩咐,重点看管的罪奴。你现在带走他,将来我咋向可汗交代?”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阿勒木是谁。”阿勒木傲然道,“就是可汗,让我来带走秦络的。” 桑丹老头到底在青云生活一辈子了,自然知道阿勒木是可汗的伴当。他半信半疑的看着阿勒木,终于点头道:“这……那好吧,您带走他吧。” 阿勒木对桑丹老头催促道:“快去把秦络带来,我在这里等着。” 阿勒木和桑丹老头的争执,秦络早已在马厩内听到了。此刻桑丹老头过来,对秦络道:“可汗要人了,你……小心点啊。” “谢谢大叔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秦络被罚期间,没有被折腾死,全仗着桑丹老头明里暗里的庇护呢。 “谢啥呢,我们都是可怜人,能帮则帮。以后啊,你要自己保重了。”桑丹老头和秦络相处得久了,早已生出了一点感情,他恋恋不舍的送秦络出门,眼见秦络被阿勒木带上马背,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望着…… 秦络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石山的跑马场,而后策马飞驰,毅然决然的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044 求和(二) 045 求和(三) 046 求和(四) “割让平城?”使团里的官员们全都大吃一惊。其他人惊讶于摩藏大汗王的狮子大开口,居然要南楚的新都平城。只有陆子瑜惊讶的是秦络,明明大汗王说的是澜河以北的土地,为何秦络翻译的是割让平城? 难道是翻译错误?陆子瑜抬头疑惑看着秦络,刚想开口纠正,却被秦络用眼神制止了。 秦络这样翻译,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早就从铁匠孙那里听说,圣上的底线是割让澜河以北。今天在看看赵主使的怂样,肯定一说就会同意。那之前他们为了保住楚国领土完整的所有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赵主使虽然软弱,但还不至于将新都给割让出去。否则不用项羌杀他,他也会死在皇帝刀下的。 “不不不……”赵主使急忙摆手,“不行不行,平城是我们的都城,真不能给你们。不过我们可以割让澜河以北的土地作为补偿。” 果然,半壁江山就这样轻易的拱手相让。但对于陆子瑜来说,这不是让他最焦虑的。此刻他张口结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翻译了。 他求助的看着秦络,双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该如何翻译才能圆过去? 还好秦络机智,替陆子瑜翻译道:“楚国使者说不能给,不过可以多给几百头牛羊作为补偿。”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轰出去!”摩藏大汗王一摆手,下面的士兵顿时上前,拉扯着使者们要将他们赶出金宫。 面对突发的变故,使者们一个个都懵了,不明白他们说错了什么,为啥会引起摩藏大汗王的雷霆之怒。难道割让澜河以北这么好的条件,项羌还不满意吗? 陆子瑜也惊疑不定的看着秦络,他刚想要解释,却听坐在汗位上的拓跋冽,终于开口了。 “等一等!”拓跋冽挥退那些护卫,对使团道,“我同意议和。” 所有项羌人都惊了一惊,摩藏可敦最先跳出来了,“阿冽,你在说什么?” “我说,同、意、议、和!”拓跋冽早已和秦络商量好了,面对母亲的质问,十分坚决并坦然。 摩藏大汗王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外甥,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种场合拆台。 可惜,他绝不容许。摩藏大汗王刚准备站起来否定,却听秦络抢先一步,翻译道:“可汗同意议和!” “真的?”赵主使感觉自己是经历了地狱和天堂,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居然同意了议和。 摩藏大汗王的脸顿时铁青,本来是项羌内部争执,结果这个奴隶毫无眼色,好死不死的就给翻译出来了。 大殿内,几位将军和大臣也开始议论纷纷。他们都听说可汗和摩藏可敦在闹矛盾,只不过黑岩部一直在粉饰太平,极力表现出可汗是站在黑岩部这边的。 眼见情况有些不对,舆论快要压不住了。摩藏大汗王站了出来,对使团道:“这件事我们还要讨论。” 拓跋冽坚决道:“不用讨论,就按他们说的,每年进献金银、丝绸、牛羊。具体数目过后再议。” 秦络忽略摩藏大汗王,直接翻译了可汗的话。赵主使吃惊的问道:“那……土地呢?” “不需要。”秦络快速说道。 所有使者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项羌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只有陆子瑜知道一切真相,他眼中暗含赞许,欣慰的看着秦络,心道:你果然心向大楚,没有背叛我们。 见儿子如此任性,自作主张,摩藏可敦真的是气疯了,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这不算数。”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外臣的面,摩藏可敦居然说可汗说话不算数?项羌的文武大臣议论纷纷,越发相信了母子不和的传言。摩藏大汗王对着妹妹微微摇头,现在在大楚使者面前,万万不可内讧。 “末将支持可汗,同意议和。”忽图鲁将军最先表态,他是那种愚忠的人,无论可汗说的是对是错,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并执行。 “老臣也同意。”大国师拓跋晟早就看摩藏达格不顺眼了,他作为青云拓跋族的一员,自然要支持拓跋冽。 “邦交大事,冒然决定,不太好吧。”郭尔诃将军明显是站在摩藏可敦这一边的,他适时的提出质疑,希望能够挽回局势。 “有何不可?”忽图鲁最烦感两面三刀之人,此刻他怒瞪郭尔诃,“你敢质疑可汗的决定?”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郭尔诃有点底气不足。在项羌,可汗是赤乌天神的派来人间的主宰,掌管草原的一切。拓跋冽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的权威与高贵的血统不容置疑。这也是为什么摩藏大汗王迟迟没有废立拓跋冽,自己当可汗的原因。 想想拓跋家的祖先当初篡位,还引起了牧民极大的恐慌。这也是过了很多年,在拓跋家刻意抹杀金阳部的历史和存在后,拓跋家的威严才渐渐确立起来。 “请中原使臣先下去歇息,过几日再详谈议和条约。”摩藏大汗王知道现在不可和忽图鲁、拓跋晟等青云老贵族起冲突,他只得暂时同意继续商谈。至于将来能不能谈拢,那就不一定了。 摩藏大汗王回到妹妹宫殿后,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儿子真不是省油的灯,他想对抗我们,也不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还有你,让你别贪图那一箱珠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闹成这个样子,这就是你说的见一见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阿冽他怎么突然就……”摩藏可敦在儿子手里栽了一个跟头,她万万没想到拓跋冽会有这样的心智和谋略。 “议和没结束之前,看起来我一时半会是回不去黑岩了。”摩藏达格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觉得拓跋冽身边肯定有高人相助,你们盯紧些,查出是谁为他出谋划策。” “是我小看他了,我这就派人去查探。”摩藏可敦揉揉眉心,“只是……议和的事怎么办?” “先议呗,提的条件苛刻些,最好让中原人知难而退。”摩藏大汗王说道,“议和的人,就派大国师拓跋晟去吧。” 与之相反,拓跋冽则是开心之极。被黑岩部压制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秦络,你说的对,他们还是畏惧赤乌天神,不敢明着和我对抗。”拓跋冽一想到刚刚母亲和大舅的脸色,他简直要乐翻了。 “而且从刚才众人的表态中可以看出,忽图鲁将军和大国师拓跋晟,一直是支持可汗您的。”秦络建议道,“你可以和这两人联系一下。” “我已经让二哥去联络忽图鲁将军了。”拓跋冽说道,“大国师的话,他向来负责项羌和外使的谈判,此次应该也不例外。你作为翻译,将来会和他频繁接触,联络的事,就交给你了。” “可是我只是一个奴隶,我的话,大国师会信吗?” 拓跋冽想了想,取下脖子上配带的白色月牙形配饰,递给秦络,“这是狼王的狼髀石,每一个都独一无二,珍贵无比,在草原上只有可汗和大汗王可以佩带。你将此物拿给他看,他就明白了。” “在下必不辱使命。”秦络接过狼髀石,保证道。这次铁匠孙的任务,他也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047 求和(五) 拓跋冽所料不差,随后几天,都是大国师拓跋晟和南楚使者谈判周旋,而项羌这边的翻译依旧是秦络。摩藏大汗王和摩藏可敦,并没有察觉出秦络那日在翻译上捣的鬼。 第一轮谈判结束后,拓跋晟和赵主使相互告辞,先行一步。秦络在后面慢慢收拾东西,刚准备要走,却发现陆子瑜在外面等他。 再次见到这位曾经的同僚,秦络真是感慨万千。没想到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两人的处境就已然是天壤之别,一个在项羌,一个在南楚,一个是使者,一个是奴隶,他们再也无法向从前那样,一起共事了。 陆子瑜走上去,拱了拱手,对秦络道:“谢谢你,你才是大楚最大的功臣。” 至于谢什么,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嘘——”秦络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放心,我懂。”陆子瑜明白,要是暴露了此事,定会给秦络带来杀身之祸。他看着秦络似乎瘦了一圈,颜色憔悴,面容枯槁,一看就知道,他在项羌吃了很多苦头。 陆子瑜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被抓到项羌的,现在过得还好吗?” “城破那日,没有逃出去,就沦为俘虏了。”秦络轻描淡写道,“其实还好,他们也没有杀我,只是被抓来做苦力。” 陆子瑜闻言,眼泪差点下来。他还记得以前的秦络,是多么英姿勃发。弱冠中举,平步青云,是大楚人人羡慕的探花郎。他本应有着大好的前途,却没想到会沦落项羌,成为人家的奴隶。 秦络安慰道:“不用为我担心,你在大楚,也不容易吧。我看主使居然换了个什么都不成的纨绔子弟。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谈判,连争取都不愿争取一下,直接托出底盘。” 说起那个赵主使,陆子瑜真是一肚子委曲和不满,“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议和,不被项羌杀了,就算割让再多土地,他也不在乎。” “哎。”秦络微微叹口气,“其实也不能全怪他,是朝廷无能。现在大楚没有谈判资本,这不是议和,是乞和。” “至少,你帮我们保住了澜河以北的土地。”陆子瑜说道。 “也不一定呢,项羌的大国师拓跋晟,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秦络提醒道,“他肯定还要土地、马匹,只希望他别狮子大开口。” “失去部分土地是肯定的,我也没有那么不切实际。”陆子瑜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他现在再谈判,也不会妄想割去我们半壁江山。” “别老说谢。”秦络笑道,“要是你真想感谢我,那请你帮个忙。我和舍弟在战乱中失散了,我估摸着他此时应该是在大楚,我现在身在项羌,无能为力,请你帮我寻找舍弟。” 陆子瑜立刻答应道:“放心,我一定帮忙。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秦绛,十三岁,大概这么高。”秦络比划了一个高度,“长得和我挺像的,你应该能认出来。” “好,我会派家里奴仆多方打探的。”陆子瑜说道,“对了,找到你弟弟后,我怎么通知你?” “不用通知我了。”秦络苦笑了一下,“若是他还活着,过得还成,就不用打扰他,也别告诉他我在项羌。如果他孤苦伶仃,无人收养,请你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吃。”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弟弟,当作我的亲兄弟。”陆子瑜明白秦络的苦心,他是怕弟弟知道自己下落后,一时冲动,跑到项羌来找哥哥。陆子瑜暗暗下定决心,无论秦绛过得好不好,都会时刻关心他,保证他一生平安无忧。 与此同时,摩藏可敦也让仆兰诺开始观察拓跋冽的亲信们。仆兰诺日日守候在金宫,看可汗去见那些伴当时,便偷偷让奴隶跟着后边。可是奴隶们回报说,可汗只是单纯的和他们去打猎,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是拓跋凌吗?仆兰诺心知,这位二王子最爱中原文化,能有这般计谋的,必是读书多的人吧。 可惜事实证明,她又猜错了。拓跋冽最近这段时间,连拓跋凌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密谋? 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呢?仆兰诺的目光,不由得在能够日常接触可汗的人中间徘徊…… 三日后,第二轮枯燥无味的谈判,又要开始了。双方扯皮了一上午,却还是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等中途休息的时候,秦络终于有机会,和大国师拓跋晟单独相处。 “大国师。”秦络走上去,拿出拓跋冽交给他的,象征可汗身份的狼髀石。 拓跋晟拿着狼髀石仔细的鉴别真伪,而后又看看秦络,发觉此人有些眼熟,了然道:“这个可汗给你的?可汗他出什么事了吗?” “是。可汗如今被摩藏可敦和仆兰可敦双双监视,他无法出金宫和大国师见面详谈,故而派下奴,替可汗传话。” “可汗他……被控制了!”拓跋晟虽然在上回可汗接见楚国使者时,就有所预感,但当他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震惊万分。 “可汗说,他现在被困金宫,希望大国师站在他这边,一起对抗摩藏家族。”秦络说道。 “这是自然,我永远效忠于可汗。”拓跋晟低头双手将狼髀石还给秦络,表明忠心,“但凡可汗有任何需求,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多谢大国师。”秦络小心的接过狼髀石,“以后可汗有什么事情,会派下奴过来传话的。” “好。”拓跋晟心情复杂的看着秦络,他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了。他记得这个人因放走南楚小皇帝而被关押,后来好像被扔到石山为奴了。怎么现在,又回到了拓跋冽的身边? 可惜事情不容他多想,很快中原使者和黑岩侍卫们又进来了,下午的谈判即将开始。 议和谈到第三轮后,终于有些眉目了。大国师又借机敲诈了千匹骏马,以及项羌向北的三座城池。赵主使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甚至还喜滋滋的觉得,自己没有割让半壁江山,已经是莫大的成功了。他仿佛看到班师回朝后,皇帝丰厚的奖赏,以及大臣们尊敬的眼神。 摩藏大汗王对此次谈判结果也算满意,那三座城池是南楚边防要塞,要是归于项羌,那么将来再发兵攻打中原,就有了后方根据地,可以随时补给军队粮草物资。摩藏大汗王心道,等过了三年,休养生息后,再和中原一决死战也不迟。 然而拓拔冽和秦络,不会再给摩藏达格三年时间了。 议和圆满结束后,仆兰诺这边,也有了新的进展。 “下奴看见,秦络和可汗接触甚密,经常被可汗单独留在了寝殿中,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且……”那个奴隶附上前来,小声说道,“秦络的身上,似乎有可汗的狼髀石。” “狼髀石?”仆兰诺一惊,那可是珍贵无比,可以辟邪用的狼髀石,她再三确认道,“真的是狼髀石,你确定没看错吗?” “下奴本来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那日下奴和秦络一起干活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真的看见白色月牙型的狼髀石,从他身上掉出来了。” 仆兰诺心里半信半疑,这个奴隶是她收买的。此人正是和秦络同一批入金宫,到可汗身边伺候的。他们一群奴隶同吃同住,按说不可能看错。她想了想,抛给那个奴隶一颗金豆,“我知道了,再替我查查关于秦络所有事,一件都不能漏。查到之后,赏金翻倍。” “谢谢,谢谢仆兰可敦。”那个告密的奴隶拿着金豆子,开心的不知所措了。 不久之后,摩藏可敦将仆兰诺叫到跟前,问背后高人查的情况如何。仆兰诺此时已经查明了一切,知道秦络是被抓来的俘虏,而且曾放走过南楚小皇帝,被拓跋冽鞭打,贬到石山干活。后来,突然就回到可汗身边了。 这种种异样,让她更加确信,一切都是秦络在背后捣鬼。 然而,仆兰诺却斩钉截铁的,对摩藏可敦说道:“我已查明,是……拓跋凌。” “是老二啊。”摩藏可敦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拓跋凌就喜欢搞些阴谋诡计,和那些中原人一个德行。既然如此,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只需帮我盯紧拓跋凌,看他们暗地里谋划什么,到时候告诉我。” “我知道了。”仆兰诺恭谨的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现在的青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中原使者离开后,摩藏大汗王也要准备回黑岩部了。摩藏达格带着黑岩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望向身后的丹阳城,对摩藏可敦和摩藏达西道:“达秋、达西,我不在时,看好拓跋冽。这位可汗,不简单呐。” “我会的,大哥放心。”摩藏可敦向兄长告别道,“一路平安。” “大哥一路平安。”摩藏达西见大哥终于离开,心下微微窃喜。 拓跋冽和秦络站在金宫的顶楼,看着远处蜿蜒而去的黑岩大军,一个个身穿黑色铠甲,正如来时那般,声势浩大,气势滂沱。虽然摩藏大汗王离开了,但拓跋冽和秦络知道,他们和黑岩部摩藏家族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说:第二卷完,撒花!!!谢谢看到这里的朋友,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可以在文下留言! 048 三年(一) 三年后。 夕阳西下,浩瀚无边的草原,沐浴在落日余辉的霞光中。秦络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面向南方,偶尔喝一口酒囊中的马奶酒。远处延绵起伏的山脉,仿佛笼罩在金色的轻纱中,若隐若现。草原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不知不觉间,他已在项羌度过了三个春秋。 三年,不短也不长。可汗拓跋冽已经长成了一个小伙子,越发强壮威猛,添了几分威仪。 秦络一直作为奴隶,在拓跋冽手下效劳。他不仅教拓跋冽对抗黑岩部的计谋,还让他学习了中原的文化。拓跋冽一直是个认真的学生,他韬光养晦,每日跑马打猎,不问朝政,让摩藏可敦慢慢放松了警惕。但私下里,还是密切的和大国师等人联系,秘密练兵,准备随时反抗黑岩部。 此时,拓拔冽正带着他的伴当,还有叶勒康尔和拓拔凌,在平原上跑马射猎。眼见天色渐晚,拓跋冽他们终于收手,满载而归。他们提着猎物,准备搭个架子烧烤。拓跋冽见秦络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便招呼他道:“秦络,过来一起吃。” “好。”秦络看没什么外人,便同意了。 一群小伙子围在烤架周围,一边烤肉,一边喝酒谈天。阿勒木见叶勒康尔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啃羊腿,也不说话聊天,于是想逗逗他,问道:“叶勒少主,有一对双胞胎姐姐是怎样的感觉?你会不会分不清她们?” 叶勒康尔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那怎么可能。虽然我大姐二姐长的一样,但她俩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差别还是挺大的。” “来来来,具体说说。”阿勒木好奇道。 叶勒康尔一边回忆,一边向众人细细道来,“大姐温文尔雅,喜欢绣花、织布。二姐却好动,整天和部落里的男孩子出去围猎,舞九节鞭,还喜欢去爬圣兰山。大姐喜欢穿漂亮的裙子、带银饰,二姐要骑马,不穿裙装,也不带任何首饰。” “那要是她们穿一模一样的衣服,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你能区分得清吗?”拓跋冽也很好奇,问道。 “这个……恐怕……分不清。”叶勒康尔挠挠头,“不过没关系,我就叫姐姐就行了。反正大姐二姐,都是姐姐嘛。” 阿勒木哈哈大笑,“她听你叫她姐姐,就知道你分不清了。” 叶勒康尔早就和可汗身边的伴当混熟了,不服气的瞪他,“可惜你们的设想完全没有可能,因为我就从来没见过二姐穿裙装的。” “难道你二姐从来没有穿过裙子吗?”拓跋冽表示不信。 “真没有,骑马穿裙子不方便。”叶勒康尔正说着,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来什么,又道,“不过说起来,二姐好像真穿过一次……” 没想到叶勒依真的穿过漂亮裙子,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准备洗耳恭听。叶勒康尔也不再卖关子了,他回忆道:“那是四年前吧,大姐还没和可汗定亲时,赤水部很多人都喜欢她,追求她……” 时光退回到四年前,虽然叶勒倾那时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但在同龄女子中,依稀有了美人的气质,亭亭玉立,婉转动人。 赤水部的很多青年才俊,天天给叶勒倾送花,逗她开心。叶勒倾却并没有看上他们其中的任何人,都委婉的拒绝了。唯有赤水部利塞将军的儿子,锲而不舍的追求,天天跟着叶勒倾身后唱情歌,怎么也甩不掉。甚至有一天,他还在叶勒倾帐篷外彻夜等候,要向她表白。 叶勒倾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向妹妹求助,“怎么办,他就在外面,我都无法出门了。” “直接拒绝,不就完了?”叶勒依表示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 可叶勒倾是个体察人心的好女孩,她为难道:“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我怕我狠不下心。” “你就是个不会拒绝的傻瓜。”叶勒依摇头叹息,“他这哪算是追求,这是骚扰。根本就不用对他客气,你倒好,还考虑他的面子问题?” “他是利塞将军的儿子,父亲最器重利塞将军,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直接拒绝……不太好吧。” 叶勒依无奈的摇摇头,看来是指望不上姐姐突然变得强势,出去简单粗暴的拒绝了。她对姐姐道:“姐,你要是信我,我帮你解决这事,让他再也不骚扰你,如何?” “真的?”叶勒倾求之不得,“好,我信你。” “嗯。”叶勒依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下姐姐,“姐,来,我们俩把衣服换了。” 叶勒依穿上了姐姐的裙子,佩带上华美的银饰,又在姐姐的帮助下,仔细的画上妆后,简直和姐姐一模一样。叶勒倾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像是照镜子似的。她啧啧称奇,“你平时就是不爱打扮,像个男孩子似的。你看这裙子一穿,简直是天仙下凡。” “姐姐,你夸我像天仙,不就是在夸你自己像天仙吗。”叶勒依笑着调侃道。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变成了姐姐,第一次觉得双胞胎的感觉,真的好神奇。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天仙。”叶勒倾也笑道。 叶勒依扯了扯头花,纠结道:“虽然好看,就是叮叮当当的好麻烦。还有头上银饰太多,好重。” “没事,习惯就好了。”叶勒倾送妹妹到门口,“去吧,妹妹。” 等叶勒依一出帐篷,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利塞将军的儿子等了整整一夜,终于见到了“叶勒倾”了。他顿时兴奋不已,拉着叶勒依的手,问道:“阿倾,你终于出来了。” 阿倾?真是好恶心的称呼啊!叶勒依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可那人却毫无自觉,单膝跪地,对她道:“我……从我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你如同天上的仙子,美丽、温柔,善解人意。阿倾,我愿意一辈子对你好,嫁给我,好吗?” “嫁给他,嫁给他!”围观的一群人不由分说的起哄道。 叶勒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默默听完后,开口说道:“说完了吗?可惜你白说了。我是叶勒依,不是叶勒倾。” “什么?不可能。”不止是利塞将军的儿子感到惊讶,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虽然说草原上两姐妹花是双胞胎,但谁都知道两人性格差别很大,故而接触久了,很好辨认。 但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天叶勒依也可以穿上裙子,装扮成长姐毫无破绽。直到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来,这俩人是孪生姐妹啊。 看着那人一副惊呆了白痴样子,叶勒依心底默默窃笑,而后挥舞起拳头,恶狠狠道:“就你这眼神,连人都分不清,还想娶我姐姐?看我不打死你!” 叶勒康尔说完这段往事后,在场所有人都笑翻了。阿勒木笑着问道:“后来呢,那个男的,有没有再骚扰你大姐?” “他哪敢,他现在看见我的两个姐姐都绕着走,谁知道她们有没有换衣服,万一又认错了呢?” 拓跋冽也笑道:“果然是你二姐能干出的事,好久不见你姐姐们了,她们今年应该十七岁了吧,不知道长大后变成什么样子了。” “哎,我也三年没见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叶勒康尔语调低沉,又开始思乡了。 秦络闻言,也看着远方的月亮,心里想着,不知道楚国如今是怎样的光景,自己的弟弟,是否安康? 众人正把酒言欢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大伙儿回头一看,果然是仆兰可敦来了。她走上前,坐在了拓跋冽身边,对大家笑道:“我说可汗怎么还不回来,原来在这里和你们吃烤肉呢。” “你怎么来了?”拓跋冽现在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一直冷冷淡淡的。拓跋冽既不会和她争执吵闹,也不会宠幸于她。 仆兰可敦毫不介意的笑了笑,“我是被你们的烤肉香味,吸引过来了。” “仆兰可敦也来尝一块吧。”叶勒康尔最没心机,这几年仆兰可敦对他说不上体贴周到,但也没虐待残害。故而叶勒康尔也渐渐的,不再排斥仆兰可敦了。 仆兰诺接过叶勒康尔手中的鹿腿,对他嫣然一笑:“多谢叶勒少主。” 阿勒木看着仆兰可敦的笑容,心道果然是草原第一美女,岁月丝毫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这么多年依旧貌美如花,真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鹿肉烤得不错。”仆兰诺用小刀割下一块,尝了尝说道,“这么多吃的,看来你们今天打猎,满载而归啊。” “全是可汗的功劳,可汗打的猎物最多了。”阿勒木接道。 “我们的可汗长大了,成为天上的雄鹰了。”仆兰诺又看到拓跋凌也坐在这里,问道,“二哥,你也和他们一起去打猎了?” “是啊。只可惜,我什么都没打到。”拓跋凌的骑射功夫,在这里除了秦络,就数他最差了。甚至仆兰诺,或许也可以操纵毒蛇,咬死几只猎物呢。 “二哥读书好,喜欢中原文化,和我们不一样。”仆兰诺又看了看秦络,“秦络,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的中原文化。” “仆兰可敦要是想听,下奴愿意讲解。”秦络看了一眼仆兰诺,心道这几年仆兰诺慢慢接近可汗身边的朋友,一点点和他们混熟,让众人放下戒备,真是不简单啊。 秦络又想起三年前,摩藏可敦派仆兰诺去查探,拓跋冽身边的高人到底是谁。仆兰诺的厉害果然名不虚传,没过多久就发现秦络和拓拔冽接触甚密。她有一天召见秦络,屏退下人,和秦络单独聊天道:“我知道,你不止是可汗身边的一个奴隶,更是他的军师吧。” “下奴不知道可敦您在说什么。”秦络自然是打死也不承认。 “的确,我是摩藏可敦派来可汗身边的间者。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向摩藏可敦泄密的。”仆兰诺坦然的说道,“或许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站在可汗这一边的。” 秦络对仆兰诺的话,当然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他抬头看了一眼仆兰诺,没有答话。 “我现在是可汗的妻子,为何要帮助摩藏可敦,害自己的丈夫呢?”仆兰诺说道,“我明白,你一时半会不可能信我。不过没有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秦络抬起头,狐疑的看着这个美貌的女人。而仆兰诺的眼神,则显得坦坦荡荡,她对秦络道:“你可以将今天的事,告知可汗,由他来决定。对了,代我向可汗问好。” 仆兰诺后来果真没有食言,她向摩藏可敦汇报的情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更没有暴露关于秦络的任何事情。而摩藏可敦早已被仆兰诺蒙蔽了双眼,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再严防死守了。 可秦络依旧不敢真正相信仆兰诺,他总觉得仆兰诺的投诚别有目的。可他却猜不透,仆兰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049 三年(二) 如今的青云,全部在摩藏可敦的掌控之下。郭尔诃早在政变时,带着十万大军投靠了摩藏可敦。后来,摩藏可敦又让弟弟摩藏达西做了将军,统领了拓跋冿和巴布尔以前掌管的军队。现在除了青云铁卫还在忽图鲁将军手中,其余军队全归摩藏可敦麾下了。 拓跋冽早就想向母亲宣战,用青云铁卫攻打郭尔诃和摩藏达西的军队,不是没有胜算。但秦络劝阻了他。秦络道:“虽然青云铁卫是草原上最优秀的重甲步兵,但要和十几万人对抗,恐怕会两败俱伤。可汗不要忘记,在我们和郭尔诃等人厮杀时,黑豹骑兵却在黑岩部以逸待劳。等青云军队自相残杀后,摩藏大汗王会立刻发兵青云,彻底击溃我们。”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拓跋冽问道。 “最好不要武力夺取政权。”秦络说,“我们要将伤害降到最低,毕竟郭尔诃手下的十万大军,也是我们青云的子民。” 拓跋冽自然也不想自己人和自己人打,他唯有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到十八岁就可以亲政了,那样母亲就没有正当理由,继续把持朝政了。 现在拓跋冽已经十七岁了,距离亲政还有一年时间。秦络知道,这一年项羌必会掀起腥风血雨,所有人都会盯着可汗之位,伺机而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草原上仿佛什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甚至连边境也安稳了三年。然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暗藏汹涌。 这日,秦络正和其他奴隶在金宫擦地,突然听见可汗寝宫那边,传来吉米急切的声音…… “将军你不能进去,可汗不在,你不能进去。”吉米一边拦着他,一边坚决的说道。 而后,又听见一个人恶狠狠的说道:“你难道想要让我站在门口等吗?让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秦络急忙跑了过去一看,原来是摩藏达西在挑衅。自从摩藏达西统领了青云部分军队后,则更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甚至连可汗都不放在眼里。 吉米拼命阻拦道:“摩藏将军,这是可汗的寝宫,外人不可进去。” “外人?我是他小舅。你滚开,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下贱的女奴,就敢这么对我说话吗?” “就算您是可汗的舅舅也不行。”吉米毫不退让,“这是可汗的寝宫,你眼里还有没有可汗了?” 摩藏达西打量着吉米,三年来,吉米也长成了大姑娘,更加楚楚动人。他用马鞭抬起吉米的下巴,“没想到可汗帐篷里藏着这么水灵的女奴呢,哎呦呦,真是我见犹怜啊。真可惜,如此美人,居然身为下等奴隶。不如来我这里,我会好好疼你,不会让你再做低贱的女奴。”说罢,甚至想要用手摸一把吉米的脸。 吉米一巴掌拍掉摩藏达西的猪蹄,对他怒吼道:“放屁!” “一个小小女奴,敢这样放肆。”摩藏达西耐心耗尽,抖了抖马鞭指着吉米,“今天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蓦然,摩藏达西一鞭子抽向吉米的背部,吉米惨叫一声,痛苦的蹲下。 “住手!”秦络看不过去了,跑了过来,挡在吉米身前,“这是在可汗寝宫前,将军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惹怒可汗吗?”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奴隶。”摩藏达西狞笑一声,鞭子不由分说的向秦络和吉米两人挥来,秦络急忙互助吉米,鞭子落在了他的肩头。 “秦络!”吉米看见马鞭打在秦络身上,衣服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狰狞的血肉。她愤怒的直视摩藏达西,“你欺人太甚!” “我就要欺负你,你能怎样?”摩藏达西色迷迷的眼神看着吉米,“你今天从了我,我就放过他。” 吉米被如此侮辱,羞愤道:“你休想。” 秦络冷冰冰的说:“你敢动吉米,可汗不会放过你的。” “不过一个贱奴,算什么东西。”摩藏达西不服气的看了眼秦络,又看看吉米,他知道拓跋冽身边有个女奴吉米,深受器重,没想到就是这个女人。他虽然不惧怕可汗的身份,但拓跋冽却是个很难缠的人。 于是摩藏达西掂量了一下,指了指秦络,对手下道:“来人,带走他。既然你不让我进,那好,想让这个人活命,就请可汗亲自来我营帐找我。” “放手。”吉米扑到秦络跟前,想要打跑抓秦络的人。可秦络却微微朝她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和摩藏达西硬拼的时候,他们不过是奴隶,硬拼只会吃亏。 秦络被抓走时,神色平淡无波。摩藏达西让人将他双手绑起,自己牵着绳子的一端,飞身上马,像遛狗一样,忽快忽慢的骑着马儿。秦络被他一路拖在马后,步伐凌乱的跟上马儿的脚步,却时不时栽一跟头,被那群人嬉笑怒打。 “让你坏我好事,到嘴的肥肉溜了。”摩藏达西挥鞭抽了他几鞭子,怒骂道,“你以为可汗算什么,这草原,早晚还不是我们黑岩的。” 秦络冷冷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说话。 “再让拓跋冽那小子嚣张几日,等我姐姐去收拾他。”摩藏达西轻笑道,“到时候,那个女奴还不是我的?” “呵!”秦络也冷笑了一下,这天下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秦络被带走后,吉米在金宫内急的团团转,她好不容易等来了拓跋冽,急忙跑过去,“可汗,不好了,摩藏达西带走了秦络。” “岂有此理!”拓跋冽愤怒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晨。”吉米哭诉道,“摩藏达西非要进您的寝宫,我不同意,他就……对我动手动脚。秦络过来帮我解围,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没有事吧?”拓跋冽见吉米脸色苍白,似乎也受了不少惊吓。 吉米摇摇头,“他就打了我一下,已经上药了,没有关系。可汗,快去救秦络,摩藏达西说,想要秦络活命,要您亲自去他的帐篷。” “反了他了。”拓跋冽怒火中烧,对底下的奴隶道,“去,把我的伴当们都叫来,让他们带上家伙。他不是想让我去他营帐吗,正好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050 矛盾(一) 秦络被吊在树上,摩藏达西笑嘻嘻的过来,对他道:“你家主子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放你下来。不过,我猜可汗不一定会来。奴隶是什么,是会说话的畜生。他估计懒得管你的死活吧。” “我的死活,也不劳将军操心。”秦络只觉得手腕被勒得生疼,双脚只能脚尖刚刚碰到地面,够得十分辛苦。 “还挺倔的?”摩藏达西饶有兴致的看着秦络,“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奴隶,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否则,你就要死到临头了。” 秦络属于宁死不屈的性子,自然不会向摩藏达西跪地求饶,他默默闭上眼睛,不再理睬。 摩藏达西恼羞成怒,抬手又抽了秦络几鞭子,恨恨道:“好,很好。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校场上,可汗拓拔冽手持“雪尖”弯刀,看着自己的伴当们,直眉怒目道:“摩藏达西欺人太甚,不仅抢走我帐下的奴隶,还敢调戏我的女奴,这种人,该不该教训一顿?” “该!”伴当们听说此事后,也是激愤填膺,跟不能冲过去,将摩藏达西暴打一顿。这时可汗召集,替天行道,他们怎会不从? 拓跋冽一跃翻身上马,对属下一挥手,“上马,出发!” 一群人骑着烈马,手举火把,在黑夜中跟着他们的可汗,向摩藏达西的营帐中驶去。马蹄声“哒哒”响起,伴随着他们的呼喊声,摩藏达西的守卫们,隔着大老远就发现了。有人赶紧跑进去禀报道:“有一队人马,正在往这里跑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的营帐。”摩藏达西拿起架子上的长剑,“前面引路,我过去看看。” 那人打着火把为摩藏达西带路,两人站在高处,一眼望去果然有人策马飞驰而来。然而人数不多,也就十几人。 拓跋冽等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营帐辕门。摩藏达西这才看清来者居然是可汗,不由啧啧道:“没想到拓跋冽真的来了。” 拓跋冽策马长驱直入,守卫们本来想要挡,结果一抬头发现居然是可汗,再无人敢拦,乖乖放可汗一行人入内。摩藏达西缓缓来到拓跋冽马前,笑道:“大半夜的,可汗你这是……”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拓跋冽冷冷道,“把人交出来。” 摩藏达西却没有一点交人的举动,反而嬉笑道:“都说可汗对下面人恩宠有加,没想到就连一个奴隶,居然也能劳烦可汗大驾?” “废话少说,还不把人交出来?”拓跋冽的脸越来越黑。 “可汗,他在那边。”还是阿勒木眼尖,黑灯瞎火中,居然能看清树上吊着的人。 摩藏达西神色微变,想要拦,却没阿布泰动作快。阿布泰挡住了摩藏达西的手下,拓跋冽和阿勒木立刻冲了过去,发现那处吊在树上的人,果然是秦络。 只见秦络垂着头,已陷入昏迷中。他双手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破了皮,衣服也在被抓来的过程中,撕扯出好几道口子,身上还有鞭痕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 拓跋冽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拔出“雪尖”,挥刀斩断绳子。阿勒木手疾眼快,在下面接住他,小心的放秦络躺在地上,急切的呼唤道:“秦络,醒醒,醒醒……” “他犯了什么罪,你要这样虐待他?”拓跋冽转头,质问摩藏达西。 “不过是个奴隶……怎么不能罚?”摩藏达西自然说不出任何错处,他摸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 “那也是我的奴隶,摩藏达西,你竟敢忤逆我。” 摩藏达西却振振有词道:“你连声‘小舅’都不叫了吗,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下你的奴隶,舅舅给外甥管一管不听话的奴隶,有什么不可。” “你还妄想闯我的寝宫?不知道可汗的寝宫,无召不得入内吗?”拓跋冽冷冷道。 摩藏达西有些心虚的说道:“我那是……有事找你,一时心急、心急……” “吉米不让你入内,你居然敢调戏她?”拓跋冽摆明了要一件件和他算账。 “她最初没说她是吉米,我……我哪知道她是你女人啊……” “摩藏达西!”拓跋冽抽出“雪尖”,刀尖直指自己舅舅的脸。 “你,你竟敢拿刀指着我?”摩藏达西怒了,指着自己的士兵,“我有精锐数千,难道你敢杀了我?” 伴当们闻言,立刻将可汗团团护在中间,掏出兵刃对准摩藏达西手下的士兵。 “呵。”拓跋冽冷笑一声,而后环顾四周,傲然问道,“你们谁要和我动手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而后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那毕竟是可汗,是他们青云的主人。摩藏达西虽然统领着军队,却始终是黑岩部的人。 “怎么样?”拓跋冽挑衅的看着自己的舅舅。 摩藏达西气急败坏的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没想到事到临头,一个个都这么怂。 拓跋冽见好就收,他知道要是真杀了摩藏达西,母亲肯定要和他拼命。于是他收起“雪尖”,对摩藏达西道:“人我带走了,下次再敢伤我的奴隶,我定会百倍偿还于你身上。” 说罢,拓跋冽让阿勒木扶着秦络上马,而后一行人策马而出,消失在远方…… 秦络回到金宫后,休息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过来。他只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尤其是双臂,像是脱臼了似的。而两个手腕,则是火辣辣的疼。 “你终于醒了。”吉米看秦络醒来,忙给他喂了口水,“你没事了,现在在可汗的寝宫,你安心养伤吧。” “是谁……救了我……”秦络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是可汗。”吉米道,“那日可汗闯了摩藏达西的营帐,将你带出来了。” “什么!”秦络大惊,忙撑起身子,却一不小心碰到伤口,疼的跌回床上。 “小心点,别乱动。”吉米立马查看他的伤势,“你肩上的伤口才包扎好,你看看,又出血了。” 吉米正打算起身那纱布,秦络却叫住了她,急切问道:“你先说,可汗是怎么闯人营帐的?” “可汗带着所有伴当,大半夜的去摩藏达西帐篷,让他交出你来。摩藏达西好像不愿意,两人发生口角争执,后来……好像还动兵刃了呢。”吉米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三言两语。 “这下完了,摩藏达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秦络长叹一口气,摊在了床上。 而吉米是草原女子,性子直率,她愤愤不平的说道:“我早就看摩藏达西不顺眼了,他还真当青云是他自己家了?什么时候可汗才能把他赶出青云,自己掌权啊。” “本来想再等一年,可汗十八岁可以亲政后,便能名正言顺的夺权。现在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你呀,就是想太多。”秦络正说着,拓跋冽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怨道,“你被你们中原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约束太久了,做啥都要讲个名正言顺。我觉得,这三年我们私下联络的大臣已经不少了,有这么多人支持我,该和他们摊牌了。” 中原的儒家道家文化,和项羌的野蛮文化,的确是格格不入的。秦络只得说道:“也罢,你现在已经和摩藏达西撕破脸了,他必会告诉摩藏可敦。哎,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051 矛盾(二) 而摩藏达西那边,正如秦络所料,在和拓拔冽闹翻的第二天中午,就跑去向他姐姐告状了。 “姐,你儿子昨日带人闯我营帐,甚至他还拿刀指着我。”摩藏达西添油加醋的将那晚情景说了一遍,最后愤愤道,“不就是打了他的奴隶吗,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和我翻脸吗?” 摩藏可敦听完,无奈的摇摇头,“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莽撞。别人的奴隶,人家自己会管,你带走那个奴隶干什么。还有吉米,从小就伺候着阿冽,你居然还敢调戏她?” 摩藏达西向来看不起那些低贱的奴隶,无所谓的说道:“可汗又没有娶她为侧妃,她还是女奴,调戏一下又怎么了。” “有些人说是奴隶,其实并不是奴隶。吉米以前就是阿冽帐中的半个女主人了,你看看在青云谁敢得罪她?至于你带走的那个奴隶,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摩藏达西怎么会关心一个卑微下奴的名字,甚至连长相都懒得记住。 “没想到阿冽不仅护着他的伴当,对奴隶也不错。”摩藏可敦想了想,对弟弟说,“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也别再闹了。你先退下吧,让人把仆兰可敦叫来。” 摩藏达西看姐姐丝毫不偏袒自己,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营帐中。 摩藏达西走后,没过多久,仆兰诺来了。摩藏可敦叫仆兰诺来,则是对拓跋冽救下的那个奴隶起了疑心。她问道:“我总觉得,阿冽身边,除了拓跋凌为他出谋划策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仆兰诺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视摩藏可敦,“这个我真不清楚了。” “我已经派人暗中监视拓跋凌很久了,他现在和阿冽在一起时,不是喝酒,就是打猎,而且阿冽也不经常单独见他的二哥。可这三年来,阿冽的行事愈发沉稳,做事滴水不漏,在他身边肯定还有人,经常的提醒他、点拨他。” “可敦言之有理。或许是大国师拓跋晟,他是长辈,可能会点拨可汗一二。”仆兰诺故意引导着摩藏可敦,迷惑她往其他方向思索。 “大国师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摩藏可敦一口否决了。 “那会是谁?” “我听说昨晚,阿冽为了一个奴隶,闯了我弟弟的营帐。”摩藏可敦终于说出了重点,“阿冽那么关心一个奴隶,不惜与他的舅舅撕破脸?我怀疑,那个奴隶不简单。” 仆兰诺心下暗暗吃惊,拓跋冽真是太鲁莽了,这下秦络这条埋藏了三年的线,恐怕要暴露在摩藏可敦的眼皮之下了。 “这事我还没听说呢。”仆兰诺笑了笑,“可敦是想让我去调查一下那个奴隶?” 摩藏可敦点头,“正是。” “不知那奴隶叫什么?”仆兰诺忐忑的问道。 摩藏可敦摇头道:“哎,我那弟弟是个粗心的人,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你去可汗身边打听一下,昨天被带走的奴隶是谁,不就清楚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问问。”仆兰诺心道,摩藏可敦居然不知道秦络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摩藏达西,会不会记得秦络的容貌呢? 仆兰诺神思恍惚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思虑了很久后,决定先去找拓跋冽商量。她到了可汗的寝殿,可吉米吞吞吐吐的拦住了她,不让她进。 “可汗……正在休息,无事不得打扰。”吉米心道秦络正在里面养伤,不能让外人看见。 仆兰诺道:“我找可汗有事,是关于秦络的事,十分紧急。” 吉米一听和秦络有关,犹豫了一下,道:“请可敦在此等候,我去禀报。” 仆兰诺到底被放进来了,拓跋冽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何事?” “母亲已经察觉出,可汗身边另有高人。”仆兰诺坦白道,“她让我查出可汗昨晚救的奴隶是谁。” 秦络了然的看着她,笑了笑道,“你想如何回复摩藏可敦?” “这不,来找你们商量了吗?”仆兰诺笑靥如花,看着拓跋冽,“可汗想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回复。” 拓跋冽冷冷道:“如果母亲知道是秦络,以她的性格,恐怕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吧。” “万幸,摩藏达西并不知道昨天的奴隶叫什么名字。”仆兰诺问秦络,“昨天夜里,摩藏达西有没有看清了你的脸?你觉得,瞒天过海,是否可行?” “你要帮我们瞒天过海?”拓跋冽问道。虽然仆兰诺三年间并没有向摩藏可敦供出什么,但拓跋冽从心底依然不信任她,毕竟,她是杀死拓跋冿的凶手。 “这是自然,我不帮您帮谁呀。”仆兰诺理所当然的说道。 秦络对仆兰诺的态度不置可否,他缓缓的说道:“想要瞒天过海,就得派一个奴隶冒名顶替我,甚至代我去死。这种事,我做不出。” 秦络和可汗身边的奴隶日日待在一处,一起干活,同吃同住,早已有了些感情。虽然没有像他和桑丹大叔那么感情深厚,但毕竟相处久了,怎么忍心害人家无端枉死? 可拓跋冽却不以为然道:“一个奴隶而已……” “我也是奴隶。”秦络打断他,严肃的说道。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拓跋冽才想起,秦络深受儒家思想,对草原奴隶制度最为反感了。 仆兰诺却笑道:“其实,早在三年前,我打听谁是可汗身后的高人时,就收买了您身边的一个奴隶。他还拿了我好几个金豆子,然后将秦络的事情,吐的干干净净。” “你……”拓跋冽真想大骂一顿仆兰诺,可惜现在她投诚了。 仆兰诺无视拓跋冽的怒火,问秦络:“怎么样,那个奴隶,可以用来顶替你吗?” “是扎偌吧。”秦络问道,“我早就发现他手脚不干净了。” “我懒得问他的名字,不过只要给钱,他什么都愿意干。” “就他了。”拓跋冽愤懑道,“叛主的人,就该活活打死。” 仆兰诺走后,拓跋冽哭笑不得的说:“这个女人真是厉害,三年前就收买了我的奴隶。真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站在我们这边,我甚至怀疑,她不会看上你了吧。” “不要开玩笑。”秦络知道,仆兰诺对他,绝没有丝毫的暧昧。他们之间,应该算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秦络利用仆兰诺迷惑摩藏可敦,只是不知道仆兰诺,到底想利用秦络做什么。 052 矛盾(三) 053 出击(一) 054 出击(二) 秦络和仆兰诺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等仆兰诺离开后,秦络思索片刻,最终没有再去找拓跋冽,阻止他攻打摩藏达西。仆兰诺虽然心似毒蛇,但总能一下击中人们内心深处的弱点。而南楚,则是秦络唯一的弱点。他的确得先保障南楚不被攻打灭国,而后才会考虑拓跋冽和青云的利益。 等拓跋冽安排好了一切,回到金宫向秦络坦言道:“我决定,三日后出兵,攻打摩藏达西营帐。” 秦络淡淡的回应道:“可汗既然想清楚了,那么做吧。” 拓跋冽微微偏头,吃惊的观察着秦络的神色。他本以为秦络会会生气,劝他不要冲动,可没想到,秦络居然如此轻易的接受了。 拓跋冽想起他通知自己二哥的时候,拓跋凌把他好一顿数落,就差破口大骂了。然而拓拔凌虽然是好心,但十七八岁的少年,最为叛逆。而且拓跋冽是可汗,自尊心极强,拓跋凌本想骂醒这个弟弟,反而让弟弟更加坚定了攻打的决心。 于是本来亲密无间的两兄弟,第一次大吵了一架…… 拓跋凌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弟红着脖子,大吼道:“那个女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提防点别人,尤其是仆兰诺这样有心机的女人!” 拓跋冽道:“我没全信仆兰诺啊,可是这件事情,她说的没错啊。” “她这是给你下套,骗你往里钻。不信你去问问秦络,现在是不是攻打摩藏达西的最佳时机。” “你以前还说,秦络不安好心呢。”拓跋冽反驳道,“现在你还让我问他?” 拓跋凌气急败坏的说道:“就算是现在,我也没觉得他对你有多么的忠心耿耿。你和秦络不过只是有了个共同敌人,互相利用,合作而已。” “你居然这样说?”拓跋冽表示无法理解自己的二哥,“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别有目的的,都不是好人。” “是!”拓跋凌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我呢,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也对你有所图,也不是好人了?”拓跋冽问道。 “我没有说你,我们现在说的是仆兰诺!”拓跋凌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这么冥顽不灵,他愤愤道,“我终于明白,那个女人是怎么蛊惑大哥还有父亲的了,现在连你都被她给迷惑了吗?” “我知道她不是好人,但我也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拓跋冽振振有词道,“我不管是谁提的谏言,只要是对的,就行。” “世上的事,哪里可以用对错划分?世上的人,也不是可以用好坏概括的。”拓跋凌摇摇头,叹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人心险恶,我和你说不通。” 说罢,拓跋凌转身离开,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念及此,拓跋冽觉得还是秦络更善解人意,他不由发自肺腑的说道:“秦络啊,还是你最好了。” 可秦络却悲哀的想到,无论是项羌还是楚国,但凡是帝王,总是有逆鳞的。所谓忠言逆耳,等到了最后,拓跋冽才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对他好。 三日后的夜晚,拓跋冽带着秦络、伴当们以及八千青云铁卫,悄无声息的包围了摩藏达西的营帐,按照拓跋冽的预计,此刻摩藏达西和他手下的士兵,应该还在睡梦中。 摩藏达西的营帐,驻扎在丹阳城外东北角,约有一万多人。而跟着拓跋冽来的人马,虽说只有八千人,还不到青云铁卫总数的一半,但他们都是忽图鲁将军精心挑选的,以一敌十的精锐,攻打一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拓跋冽信心百倍的看着前方的敌营,而后看看漆黑的天空,月光刚巧被一朵乌云遮挡住,此刻正是最好的进攻时间。 拓跋冽当机立断道:“忽图鲁将军,派四队人马偷袭敌营。” “是。”忽图鲁虽然觉得青云铁卫铠甲笨重,更适合于正面对敌,然而可汗下令,他唯有遵从。 而身在一旁的阿勒木,则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建议道:“不如直接全军出击吧。” 拓跋冽信心满满的说道:“我知道青云铁卫不适合偷袭,但没有关系,摩藏达西他们都睡着了。” 第一队铁卫匍匐前进,从侧面率先翻入敌营,然后迂回至辕门,干净利索的杀掉了守在门口的哨兵,而后移开鹿角1,放后面的三队入内。 四队人马分别前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他们悄悄的靠近士兵住的军帐,他们轻轻的用弯刀挑开门帘,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糟糕,中计了!”一队的百夫长顿感不妙,然而他还没开口提醒大家注意危险,一支火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划破长空,留下一道闪亮的光,而后落到地面,点燃了稻草堆。 一瞬间,火势迅速蔓延,众人惊呼:“着火了,着火了!”百夫长这才发现,营帐中堆了很多稻草,草上面浇有酒,甚至军帐上,也泼了火油。 “中计了,快撤!”百夫长大呼,其余士兵也急忙往外逃跑。可惜这种时候,青云铁卫上又厚又重的盔甲却成了拖累,很多人没跑出几步,就被大火团团包围。有的人身上起火,在地上不停的翻滚,有的人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有的人在大火中睁不开眼睛,只见漫天火海,找不到出路。 拓跋冽和秦络在远处围观,只见敌营漫天火光,仿佛要将这片夜空照亮。秦络心道不妙,忙对拓跋冽说道:“可汗,事情不对,我们可能中计了。” ———————————————————— 1鹿角:将许多尖锐而坚固的树枝或树干捆绑在一起而成,因形状像鹿角而得名,亦称拒鹿角。 055 出击(三) 056 困局(一) 057 困局(二) 058 真相(一) 059 真相(二) “什么,仆兰可敦不见了?”摩藏可敦听闻女奴过来禀报,气不打一处来,“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女奴战战兢兢的答道:“奴婢去了仆兰可敦的寝殿,又在金宫四周找了个遍,都没有见到仆兰可敦的人影。”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摩藏可敦问道,“金宫外找了吗?” “奴婢去问过金宫守卫,他们说没有看见仆兰可敦出来。” 事情果然有点诡异,摩藏可敦皱着眉头,挥手让那个女奴下去。可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女奴求见,说是仆兰可敦让她来送羊羹。 摩藏可敦冷眼瞧着那碗鲜美的羊羹汤,以及那杯看似不错的马奶酒。她伸手摸了摸盛汤用的碗,发现还温热的。 温热,说明刚刚煮好不久。摩藏可敦问那个女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仆兰可敦?” “就在不久之前,仆兰可敦端着汤,正巧碰见奴婢,然后她就将羊羹交给奴婢,让奴婢送过来。” “你在何处碰见的仆兰可敦?”摩藏可敦又问道。 “在……”那个女奴想了想,回忆道,“是在大殿走廊,仆兰可敦似乎要去可汗寝殿,神色十分匆忙。” 仆兰诺明明知道,拓跋冽不再金宫,为何还要去可汗的寝室呢?摩藏可敦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羊羹汤,而后拔下头上带着的一支银簪,放到汤里搅了搅。 片刻后,摩藏可敦拿出银簪,发现汤没有任何问题。她又用同样的方法,测了一下那杯马奶酒,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银簪变色了。 有毒!摩藏可敦紧紧盯着发黑的银簪,气得直发抖。而那个女奴看到这一幕,忙跪下来,瑟瑟发抖。 “贱人!”摩藏可敦将簪子摔在地上,厉声喝道,“金宫守卫何在?” 女奴还以为摩藏可敦在骂她,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口中大声喊冤:“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摩藏可敦懒得看那个女奴一眼,对进来的守卫道:“仆兰诺下毒想加害于我,去将她找来,押到此处。还有,将可汗身边的所有奴隶,全都带过来。至于这个女奴,拉下去杖毙!” “冤枉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奴惊呼,可惜没有人敢违背摩藏可敦的命令,两个护卫上前,将她提溜起来,直接拖了出去。 其余守卫们去抓可汗身边的奴隶,等带到摩藏可敦面前时,却发现,吉米和秦络也不见了。 “秦络、吉米、仆兰诺,看来你们和拓跋冽是串通好了的。”摩藏可敦冷冷的笑道,“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几个贱人!” 然而这时候,吉米并不知金宫中已经天翻地覆了,她还在密道中,焦急的等待着…… 仆兰诺这一去,便再也没了踪影,吉米左等右等,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她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走错道,迷路了?”吉米到底没有往坏处想,还以为仆兰诺发生了什么危险呢。 可吉米并不知,仆兰诺此时早已抛下了她,一个人独自前行。 吉米心道,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了。于是她起身,回忆着三年前拓跋冽告诉她的口诀,跌跌撞撞的向前探路。 等到了第一个岔路口时,吉米自言自语道:“好像是‘遇岔路,靠右走,遇上坡,不要走’,那……应该是右边。” 万幸这几句口诀简单好背,三年过去了,吉米还没有忘记。 “还得要多久才能出去啊。”吉米看着前方曲里拐弯,盘根错节的迷宫,表示即使没有转晕,也快走断腿了。 而此时,仆兰诺已经快到出口了。她望着向上的通道,而后抓住墙上的藤条,几个踏步,翻身跃出洞口。 终于逃出来了,仆兰诺心中长舒一口气,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呢,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仆、兰、诺!” “拓跋冽?”仆兰诺转身,吃惊的望向来者,果然是拓跋冽。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秦络和他的两个伴当。 拓跋冽拔出“雪尖”,用刀尖指着仆兰诺,双目凶狠地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仆兰诺生吞活剥了。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真是出师不利。仆兰诺此刻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能是天意如此吧,注定让这对冤家碰上。拓跋冽他们四个人策马狂奔一夜,也是在不久前才抵达了这个废弃的马棚。 拓跋冽来到马棚里的密道口,刚把将密道的秘密,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阿勒木和阿布泰刚得知时,都被惊呆了。唯有秦络早就猜到金宫中有密道,故而没表现出特别惊讶的神色。 当年,拓跋冽被摩藏可敦软禁时,还能偷溜出来和秦络密谋,那时候秦络就猜到,拓跋冽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出口,可以自由进出金宫。 此刻,他们正准备从密道去金宫呢,却听见密道下方似乎有什么动静,然后跳出一个人了,好巧不巧,居然是仆兰诺。 仆兰诺笑道:“有话好好说嘛,你用刀对着自己的妻子,这样不太好吧。” “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拓跋冽现在杀了她的心都有。 仆兰诺后退一步,想慢慢回到密道出口,却被阿勒木及时的发现她的意图。阿勒木搭弓瞄准仆兰诺,对她道:“仆兰可敦,你要敢再动一下,我就放箭了。” 仆兰诺不敢再动,只得装傻充愣道:“可汗你这是干什么,发生了何事?” “你心里清楚。”拓跋冽冷冷道,“说,是不是你给摩藏达西通风报信的?” “可汗你在说什么,什么通风,什么报信的,我怎么听不懂?”仆兰诺一边说着,一边在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就在此时,密道的出口处又传来了声音,仆兰诺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对拓跋冽说:“我的援兵到了。” “可汗,危险!”阿布泰拿出长枪“烈焚”,挡在了拓跋冽的身前。秦络见状也退后了一步,远离密道的出口。 所有人都紧盯着密道出口,只等那个人出来,便可一刀结果了他。可万万没想到,出来的人,居然是吉米。 “吉米!”阿勒木手一抖,差一点就朝吉米射出箭了。 吉米不是在金宫吗,怎么会出现在密道里? 正当众人愣神时,仆兰诺突然来到了吉米身后,只见她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了一个匕首,抵在了吉米的脖子上。 “啊!”吉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仆兰诺给挟持了。 “吉米,小心。”拓跋冽想要提醒,可惜晚了一步。 仆兰诺手中有了人质,高傲的看向那四人,对可汗道:“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 “好。”拓跋冽放缓语气,“只要你不要伤害她。” “放下武器,再给我一匹马,不要耍花样,否则……”仆兰诺抓着吉米,一步步朝他们缓缓走去,“我就杀了她。” 拓跋冽等人见状,只好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兵器。仆兰诺冷哼一声,对秦络指手画脚道:“秦络,你去把马牵来。” 秦络看向拓拔冽,见拓跋冽微微点头,便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准备交给仆兰诺。 而变故,就发生在下一瞬间。 吉米终于意识到,仆兰诺是想要逃跑。她见仆兰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马儿那里,于是一把手抓住刀刃,双手使劲将刀刃向外推。脚下也没有闲着,拼命踹踢仆兰诺的腿,试图将她绊倒。 仆兰诺大吃一惊,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疯女人。她想要控制匕首,可吉米指尖鲜血淋漓,依旧死死不松开。而她还要躲开吉米的脚上的攻击,顾上不顾下,简直是手忙脚乱了。 仆兰诺力气不敌吉米,结果吉米抓住了一个空挡,她一口咬住了仆兰诺的手腕,仆兰诺惨叫了一声,自己率先握不住匕首,被吉米抢到了。 围观的四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子不要命的打斗,简直快看傻了。直到吉米夺过了匕首,阿勒木才后知后觉的拿起手中弓箭,一箭射向仆兰诺的大腿。仆兰诺跪倒在地,拓跋冽拔出“雪尖”冲了过来,刀锋直抵仆兰诺的喉咙。 “束手就擒吧。”拓跋冽冷冰冰的说道。 仆兰诺左手捂住右手手腕,无语的看着吉米。草原上的儿女,或多或少会点武功。只是令仆兰没想到的是,吉米的力气居然这么大,而且武功也挺厉害的。 只可惜,仆兰诺属于力气小,需要借助武器的。而她最得意的武器——毒蛇和铃铛——今天却没带过来。 阿勒木抛下弓箭,疾步朝吉米奔了过去,他看着吉米满手鲜血,惊呼道:“你的手怎么样?” “快去带她去溪边清洗伤口。”拓跋冽吩咐阿勒木,而后又对阿布泰道,“把这个女人带到旁边废弃的马厩里,先别杀她,我还有话要问她。” 060 真相(三) 061 真相(四) 062 母子(一) 063 母子(二) 拓跋冽右手提着“雪尖”弯刀,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自己的母亲。阿布泰转身守在了门口,时刻提防外面的那些护卫闯入。 “阿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摩藏可敦奇道,按军报说的,他不是应该和青云铁卫,一起被困在野山谷里吗? 拓跋冽依旧沉默不语,心中却想的是,看来自己没有死,让母亲失望了吧。而后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母亲,举起手中的“雪尖”,对准摩藏可敦的心脏。 “把刀放下,我的儿子,你要干什么?”摩藏可敦微微恼怒,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她恼怒于拓跋冽,居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做出如此的无礼举动。 拓跋冽并没有乖乖听话的放下刀,他看着母亲,冷冷的说道:“是你,杀了我父汗。” 摩藏可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强装镇定的斥责道:“阿冽,你在胡说什么?” “你又让仆兰诺,杀了我大哥。”拓跋冽又道。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个女奴的儿子。”摩藏可敦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不是也很讨厌拓跋冿吗,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和你抢夺汗位的?” “他积攒军功,是用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和我抢夺汗位。”拓跋冽看着母亲,“而你,却设套,用阴谋诡计夺取汗位。” “孩子,你真是太单纯了。”摩藏可敦只觉得好笑,“有些时候,需要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真是个好理由。拓跋冽心底越发冰冷,即便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吧。 “你还要杀我!”拓跋冽朝摩藏可敦吼道,他双目赤红,似悲似怒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胡说!”摩藏可敦闻言大惊,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还一直在暗中谋划夺取儿子的可汗之位。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了拓跋冽,她只是希望能够把他困在野山谷,让他投降退位罢了。 看着儿子对准自己的刀尖,摩藏可敦终于意识到,拓跋冽不是泄愤,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动了杀机啊。 这时候,她不能再激怒拓跋冽了。摩藏可敦放缓声音,温柔的安抚道:“我没有,只要你投降,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啊。虎毒不食子,况且我那么爱你。” 爱我?真是动人的话语啊!可是拓跋冽听到后,心中更加冰冷了。爱我,就是要逼自己的儿子投降退位?原来这就是摩藏可敦爱的方式,真是伟大的“母爱”啊! 拓跋冽吸了吸鼻子,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见拓跋冽依旧拿着刀对着自己,摩藏可敦真的有些慌了,她辩解道:“我是你的母亲啊,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不会杀我的,对吗?” “生我养我?是只生不养吧。”拓跋冽苦笑道,“我多么希望,你从来没有生下我。” “孩子,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摩藏可敦采用迂回战略,“你不就是为了野山谷的事吗,我可以让摩藏达西撤兵,我也不再干政。汗位还是你的,这样可以了吗?” “你又在骗我了。”拓跋冽苦笑一下,他知道,只要他放下刀,他的母亲会毫不犹豫的大呼救命,任由外面的侍卫冲进来,将他拿下。 “我没有!” “你为了权力,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杀了父亲,杀了大哥,现在还想杀我。”拓跋冽质问她,“你敢对着赤乌天神发誓,这些事情,你没有干过吗?” “我……”摩藏可敦哑口无言,她手上沾满了拓跋家族的鲜血,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眼见刀尖逼近,摩藏可敦恼羞成怒道:“是谁虚造的这些谎言,是秦络吗?你宁可信秦络,也不信你的母亲?” “至少,秦络是站在我这边的,而你,却为了黑岩,和我对立。” “站在你这边?你确定?”摩藏可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看着单纯的儿子,对他道,“他一个楚人,会站在你这边?国破家亡时,他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在俘虏的路上,他又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如此相信他?儿子啊,小心他将来会向你伺机复仇。” 拓跋冽闻言,拿刀的手腕轻轻一颤,心底也泛起了点点波澜。母亲说的没错,他对秦络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可是现在,他对母亲的反抗之心,超过了对秦络的怀疑。 于是拓跋冷冷道:“我相信他,永远相信他。你莫要挑拨离间!” “非我族人,全是敌人。”摩藏可敦说道。可惜她知道,她再如何苦口婆心,拓跋冽都不会再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了。 或许真的是天道轮回,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摩藏可敦看着自己的儿子,思绪飘回到遥远的以前……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拓跋冽回忆道:“怀你时,有个疯巫师曾对我说,母子只存其一。我当时很怕,甚至想要打胎,只可惜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太晚了。” 拓跋冽从不知道这段过去,他疑惑的看着母亲,不知道摩藏可敦为何突然提起。 “后来生产时,我给接生的巫医说,若出事,一定要保大。而你父汗说的是,保小。”摩藏可敦停顿了片刻,故意吊吊拓跋冽的胃口,“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顺产。” “既然是顺产,说明那个巫医说的话是错的。”拓跋冽接道,“可你,从小到大一直对我很冷漠,从来不愿意接触我。” “是啊,我也觉得那个女巫医是个疯子。可惜……”摩藏可敦摇摇头,苦笑道,“她没疯,她说的是这一刻。你我母子,只得活其一。” “来吧!”摩藏可敦的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她无畏无惧的直视“雪尖”的刀锋,对拓跋冽说,“将你的尖刀插入母亲的心脏,你才能真正的成长、强大。” 拓跋冽突然不敢直视自己母亲的眼睛,他怕自己会临阵脱逃,下不去手。可是,一想到秦络,想到二哥,想到忽图鲁将军,想到被困在野山谷,忠于自己的青云铁卫,他就不能放任自己如此懦弱。 “啊啊啊啊——”终于,拓跋冽狠下心,将手中“雪尖”,怒吼着插入了母亲的心脏中。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口巨痛,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个小孩时,他跑到母亲的房内,想让母亲抱抱他,陪陪他。可是母亲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让女奴将他赶了出去。 当时,他的心就如现在这般,撕裂的痛。小拓跋冽也终于知道,自己是不被母亲所喜爱的孩子。母亲那时厌恶的眼神,深深刺痛他幼小的心灵。 他竭力让自己忘记这段不好的回忆,后来的日子,他真的没有再想起过这段记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放下了,可惜并没有。其实,他一直牢牢的藏在心底。 拓跋冽的刀很快,很准,摩藏可敦几乎没有任何痛苦。她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消逝,这让拓跋冽又想起母亲第一次,庆祝他打猎满载而归时的笑容,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们母亲之间到底是爱大于恨,还是恨大于爱,现在再也无从得知了。拓跋冽盯着“雪尖”上还未干的鲜血,提刀转身离去…… 064 兵变(一) 065 兵变(二) 066 危机(一) 可汗宫中,阿勒木好不容易抓了一个巫医过来,给吉米重新诊断、上药、包扎。那个老巫医看着吉米的双手,失望的摇摇头,“真是太险了,好好的手,哎,可惜了……” “她到底能不能恢复?”阿勒木问道。 “这个……还不好说。”老巫医摸着胡须,对吉米和阿勒木说道,“乖乖吃药,好好锻炼。或许,还有可能恢复八成。” “那要多久呢?”阿勒木又问道。 老巫医依旧摇头,“每个人体质都不一样,恢复的快的呢,也就两三年吧。” 阿勒木送走了老巫医后,看吉米坐在床边,出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抑郁。她刚开始还哭闹不停,睡过一觉后,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不哭不闹,但也不爱说话了。 阿勒木看着吉米郁郁寡欢的样子,急的团团转,他试探道:“要不,我去请可汗过来?”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阿勒木话音刚落,拓跋冽和秦络就一起过来探望吉米了。 吉米一看见拓跋冽,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拓跋冽小心翼翼的捧起吉米双手,只见原本灵巧的手指被层层纱布包裹,掌心处甚至又有血迹往外渗透。 “仆兰诺那个坏女人,真是太恶毒了。”拓跋冽愤愤道,“她跑就让她跑嘛,咱们以后也能抓住她的。你干嘛那么傻,用手抓刀刃。” “是我没用,让她挟持。”吉米哭哭啼啼道,“不想拖累你。”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拓跋冽替她擦干眼泪。 “是我太傻了。我居然还信了她的鬼话。”吉米说道,“我不应该放她入寝殿的,更不应该让她进入密道。” “当时是怎么回事?”还是秦络比较冷静,他一下子听出来吉米似乎话里有话。 吉米回忆道:“仆兰诺匆匆过来,说摩藏可敦要抓我。然后,她就非要寝宫,一下子就找到密道开关,带我近来密道。” “原来是这样。”拓跋冽终于了解了前因后果,怪不得吉米也会卷入这件事当中。 吉米自责道:“现在想想,仆兰诺什么时候有那种好心,怎么会来给我通风报信?我当时应该更加警惕的。” “事发突然,这不怪你。怪只怪我,把你留在了金宫这种虎狼之地。”拓跋冽想起被摩藏可敦拷问的那些奴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无辜受到了牵连。 或许,吉米没有跟仆兰诺离开,反而会更惨呢。她作为拓跋冽最信任的女奴,要是落到了摩藏可敦手中,定会生不如死。 拓跋冽又安慰了吉米几句,让她服药睡下后,和秦络来到了大殿。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坐在冰冷的可汗座位上,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梳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问秦络道:“仆兰诺,到底是谁的人?” “是金阳的人。”秦络回答道,“很明显,她故意怂恿你攻打摩藏达西,挑起事端,就是为了复仇。” “秦络,你是对的。我应该听你的,兵不血刃的干掉摩藏达西他们。”拓跋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终于明白,自己太过急躁,差点赔进去所有青云铁卫,酿成了大祸。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秦络冷静的说道,“可汗,我们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金宫这边的消息,我早早的就让人传到外面去了。想必此时,困在野山谷的青云铁卫,已经获救了吧。”拓跋冽分析道,“只是……摩藏达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仆兰诺其实是在激你,你不应该杀摩藏可敦,你应该劫持她,她是最好的人质。”秦络分析道,“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与二王子和忽图鲁将军,希望他们劫持到了摩藏达西,我们还可以和摩藏大汗王谈判。” “可是我听说,摩藏达格和摩藏达西的关系并不好。”拓跋冽说道。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摩藏达格和弟弟,当年两人为了争夺大汗王的位置,斗得脸红脖子粗。摩藏达格极其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弟弟,他反而更加欣赏自己的妹妹——草原的可敦,摩藏达秋。 “那也没办法了。我们,尽力一试吧。”秦络说道。 “摩藏达格和南楚,好像已经交手了。”拓跋冽疑心道,“他真的会放弃到口的肥肉,返回项羌,调头攻打我青云?” “无论他来不来,我们还是要尽早做好防范的准备。”秦络提议道,“可汗,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手下叛军,他们都是被蒙蔽的,我们现在需要兵力,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拓跋冽想了想,“好,我不会为难他们去追究此事的。”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二王子拓跋凌终于来了。他让忽图鲁将军去接收叛军,自己一个人来到了金宫,向可汗汇报。他进门第一句话就质问拓跋冽:“三弟,听说你杀了你的母亲?” “咳咳咳。”秦络微微咳嗽了几声,抬眼看着拓跋冽再度阴郁的脸色。 “秦络,你也是的,你怎么不拦着他呢?”拓跋凌逮着个人就撒火,“他不知轻重,你也不知道?还说是可汗身边的谋士呢,就是这样谋的吗?” 秦络微微有些尴尬,“我……我没有来得及阻止。” “你们楚人有句话,文死谏,武死战。如果你当时以死相逼,他肯定不会那么冲动。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想,只有你自己知道。” “够了!”拓跋冽终于站起来,发话道,“秦络他当时不在我身边,只有我和阿布泰两个人下密道,潜入了金宫。” “现在完了,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他们跑了,肯定是跑去给摩藏达格报信。”拓跋凌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摩藏达格要是一怒之下,攻打青云,我们如何抵抗?” “摩藏达西跑了?”秦络微微一惊。 拓跋冽梗着脖子,不服道:“怕什么,我们有青云铁卫,还有好几万士卒。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青云刚刚经历了一场内斗,军心民心动荡不安,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筹了。”二王子拓跋凌郁闷的说道,“而且,你还弑母。虽然我们项羌人没中原人那么多仁、义、礼、智、信的讲究,但是牧民们迷信啊,他们肯定会觉得,这是不好的征兆。” 秦络知道,拓跋凌说的都是实情。他们在返回金宫的途中,就觉得牧民们神情严肃,状态不对,很多人面朝着圣兰山的方向跪拜,一起祈祷着什么,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灾祸即将降临。 “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是稳定军心和民心。”秦络建议道,“我听说项羌大战之前都会举行大型祈祷仪式,让巫师占卜此战吉凶。我们可以用巫师来稳定民心,哪怕是作假,也要让牧民们相信,青云必胜。” 拓跋凌也说道:“三弟,你还得安抚那些叛军,饶恕他们,让他们为你效劳。还有摩藏达秋和仆兰诺的罪行,发布到整个草原,让各大部落都知道,他们是谋杀父汗的真凶。” 067 危机(二) 068 危机(三) 069 危机(四) “什么,吉米闹着要走?还把杯子打翻了?”可汗听到女奴的汇报,揉了揉眉心,“以前吉米很稳重的,她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毛毛躁躁?” 秦络道:“吉米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现在双手废了,一时间难免接受不了。可汗你应该多去安慰安慰她的。” “我也想多去探望她,这不是抽不出身吗?”拓跋冽起身,对秦络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拓跋冽过去时,阿勒木还在床边陪着吉米。他看见可汗和秦络来了,忙道:“吉米你看,可汗来了。” 吉米背对着门,正在生闷气。听阿勒木说道,忙转过来,想要用手撑起身子。 “小心手。”拓跋冽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床边,把吉米给按在床上,“你能不能不要再乱动,乖乖给我躺着。” “可汗……”吉米涨红了脸,低下头,“是我无用,这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 拓跋冽知道自己刚刚嗓门大了些,忙给吉米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吼你。吉米,我没有怪你,也没有觉得你是麻烦。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的双手的。” “要是我的手,再也好不了呢?我再也不能给你泡马奶茶了。”吉米悲伤的说道,“可汗你放我走吧,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不放你走,你还要为我生儿育女,我娶你。”拓跋冽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拓跋冽。秦络、阿勒木,甚至是吉米,他们心里都清楚,拓跋冽一直喜欢的是叶勒依,可是现在居然说要娶吉米? 秦络和阿勒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男人应该有所担当。一个女子为了他失去双手,娶她回家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可是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拓跋冽的吉米,此刻却摇了摇头。她坚决的拒绝道:“可汗,你不必如此,因为同情我而娶我,我也不需要这种同情。可汗,放我走吧,让我们彼此保留着对方最好的一面,珍藏在心底慢慢回忆。” 吉米知道,自己这样拖累着拓跋冽,可能他一时半会不会嫌弃,但要是时间久了,等过了十年二十年,拓跋冽面对着日渐衰老又残疾的吉米,恐怕再也回想不起来,她年轻时心灵手巧的样子了。 在场的人听到吉米的拒绝后,心生敬佩。这样的女子,自强自立,不靠男人,不做寄生虫,真是太难得了。她没有因为残疾而赖着拓跋冽,虽然她很悲伤,但依旧选择有尊严的活着。 “谁说你没有用了。”秦络笑着说道,“吉米,你的用处可不只是泡马奶茶,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任务呢。” “秦络,你又诓我。”吉米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能干什么重要的任务。 拓跋冽和阿勒木也好奇的看着秦络,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主意。 秦络说道:“在南楚,皇帝身边需要一个大总管。负责管理皇宫上下的侍卫、下人,还要管好皇帝是日常起居。现在,你就可以充当可汗身边的大总管。” 吉米疑惑道:“可是……我不会啊。” “你会的,其实你以前也做过。”秦络解释道,“现在金宫上下都特别乱,以前伺候可汗的奴隶,都被放走了。而伺候摩藏可敦的奴隶,也逃的逃,死的死。我们这些人,也不懂调.教奴隶的活。搞得最近可汗,身边常常没人服侍。你是最了解可汗习惯的人,由你来调.教,最好不过了。” 吉米以前也调.教过可汗身边的新来的奴隶,她听了后,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教他们。” “以后不仅是管理可汗身边的奴隶,金宫上下的奴隶,都要由你来管理了。”秦络说道。 管理金宫,这个比管理可汗起居更有难度了。但是吉米不是退缩的人,她很快就保证道:“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吧,我一定让金宫上下,有条不紊。” 拓跋冽闻言也心中暗暗称赞,秦络果然是他的智囊,这么快就想出安顿吉米的办法了。 阿勒木也很满意,这样吉米只需要动动口,不用动手,就能帮到可汗了。 安抚了吉米之后,拓跋冽和秦络便离开了寝殿。拓跋冽对秦络赞不绝口,“秦络啊,你真是厉害,阿勒木劝了半天都没有用,你三言两语就劝好了。” “吉米她是心理受到了挫败,我们给她找点事做,她的心情自然就好了。”秦络说道,“其实,可汗你身边的确需要这样一位大总管,让你无后顾之忧。” “你们南楚的大总管,也是像吉米这样的人吗?”拓跋冽问道。 “呃……不是。”秦络摸摸鼻子,“一般,都是由宦官担任。” “宦官是什么官?”拓跋冽听到这么文雅的称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络换了一种说法,“就是太监。” “哦,我知道,就是不男不女的人。”拓跋冽恍然大悟,“你们中原人真奇怪,为什么要……割了那个东西呢,那得多疼啊。” 秦络心底暗叹一声,还不是为了预防皇帝不戴绿帽子。然而项羌族对女人的贞操,没有那么变态的严苛,金宫中也有很多很多的男奴隶,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正聊天呢,突然有士兵闯入,“可汗,探子报,摩藏达格带着黑岩大军,向湛卢大草原方向袭来。” “知道了。”拓跋冽没想到摩藏达格的速度这么快,他忙道,“去传二王子、忽图鲁将军、大国师、阿勒木、阿布泰到正殿,商议军情。秦络,你也一起参加。” 青云部分为三大地,丹阳城位于青云中心,向南是湛卢大草原,与南楚边境相邻。向北是苏格撒朗大草原,与赤水部相邻。摩藏达格从南楚撤兵,肯定先要攻打湛卢大草原的。 一群人围在地图旁,听着忽图鲁将军分析道:“湛卢大草原守军大约十万人,而黑岩军大约二十万人。丹阳城的十万士兵不能动,我们不如将镇守苏格撒朗大草原的人马调过去增援?” “那……赤水部不会趁机发难吧。”大国师有些担忧的问道。 “湛卢大草原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拓跋冽用“雪尖”刀鞘缓缓划过地图,“我觉得丹阳城不需要十万士兵,我们这里还有青云铁卫,不如先调过去五万吧。” 大国师不同意,他道:“万一摩藏达格声东击西呢?黑岩本部肯定也有几万人马,不要忘了,我们丹阳和黑岩部挨的也很近。” 在场众人一听,不由的面色沉重,一个个面对着地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秦络突然站了出来,他道:“调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兵马吧。” “赤水部在北边呢。”阿勒木提示道。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赤水部和我们,不是敌人。”秦络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不但不是我们的敌人,或许,还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秦络话音刚落,众人皆惊。 大国师摇摇头,“这……不太可能吧。” 秦络道:“我听说,赤水部和黑岩部,关系很一般。他们的大汗王,当年对摩藏达格,并没有臣服。甚至惹恼了摩藏达格,还将赤水部的叶勒少主扣押在青云。” “赤水部独自守着北方,从来不愿意参与其他部落的是是非非。”大国师说道,“叶勒大汗王对摩藏达格不理不睬,对青云也一样不冷不淡。”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相信,他们会动心的。”秦络说道。 二王子拓跋凌听了半天,觉得秦络的提议,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他问秦络,“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呢?” “二王子精通中原文化,应该听说过‘唇亡齿寒’的故事吧。”秦络笑道,“若是青云灭亡,黑岩独大,这对于赤水部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众人都在低头思考,正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国师拓跋晟谨慎小心,对这个方法把握不大。然而二王子拓跋凌却道:“此法可行。” 大国师拓跋晟依旧有点犹豫,“万一没有说动他们呢?” “至少,我们和他们谈判,能拖延时间。”拓跋凌说道,“让赤水部不要背地里捅一刀,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可汗。”秦络又道,“谈判时可以带上叶勒少主,他在青云做了三年人质,我们现在将少主带回赤水,以彰显我们的诚意。” 叶勒康尔在青云,一直和拓拔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以前拓跋冽出去打猎玩耍时,还会叫上他,一起去呢。 “可行。”拓跋冽一拍桌子,当机立断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只能一搏。就按秦络说的做。” 武将们自然不懂这些谋略之事,自然是可汗说啥是啥。大国师拓跋晟摸了摸胡须,终于点头:“听可汗的,不过,在没和赤水谈判之前,我们还是先不要动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兵马吧。” “大国师言之有理。”秦络赞同道,“可汗,先调丹阳城五万兵马,等开始谈判后,再调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军队入丹阳。” “好。”拓跋冽坐上汗位,对属下发布命令,“任命阿勒木、阿布泰二位,为我的左右将军,统领五万兵马,前往湛卢大草原。” 阿勒木、阿布泰两人出列,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领命!” “忽图鲁将军统领全部青云铁卫及十万大军,镇守丹阳城。” 忽图鲁将军出列,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答道:“领命。” 拓跋冽看了一眼秦络,最后道:“任命秦络为青云使者,前去赤水部谈判。” 任命一个卑贱的奴隶做使者,这是在项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但在场的所有人,对此都没有提出异议。虽然,拓跋凌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秦络,但危机关头,他也顾不上什么个人恩怨了。 “领命。”秦络学着前面的人的样子,单膝跪地,平静的接收任命。 他来到青云三年了,终于不再是俘虏,也不再是奴隶了。 070 危机(五) 大军出发之前,都是要大巫师占卜吉凶的。拓跋凌已经找到了一个大巫师的弟子,答应二王子可以替他们作假。他们打算在让大巫师占卜过后,拓跋冽会在向他弹石子,让大巫师一不小心摔上一跤。然后由他的弟子上天,宣布占卜结果。 一切准备就绪后,仪式于次日早晨,大军出发之前举行。除了阿勒木、阿布泰带领的五万士卒,草原上的牧民也自发的来到了祭台附近,他们团团围绕着祭台,双膝跪地,默默低头祈福。 秦络、忽图鲁将军、二王子、大国师,以及叶勒康尔等人,也站在祭台之下不远处,等待着仪式开始。就连吉米,也在女奴的陪伴下,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焦急的等待着。 吉时已到,拓跋冽和大巫师终于出现了,他们一起登上高台,面向正北,朝阿布圣兰山跪拜。此刻士兵们和围观牧民们,也一起朝拜圣兰山。 跪拜过后,拓跋冽作为可汗,向赤乌天神献上牺牲1,表达青云人们对赤乌天神的忠诚与敬畏。 而后就是占卜了。拓跋冽退后一步,留给大巫师请神谕的空间。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大巫师,只见他今天穿着一件巫师专用的长袍,手拿着鞞鼓,在高台上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将牛肩胛骨抛入熊熊火焰之中,只听火盆中“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大巫师又朝阿布圣兰山方向跪拜祈祷,牧民们见状,也继续叩首,心底暗暗祈福。 秦络是第一次观看如此重大的祈祷占卜活动,他略带新奇的看着台上的大巫师蹦蹦跳跳,感觉像是跳大神的。他偷偷观察自己左右的人们,一个个都神情肃穆,带着崇敬的眼神,看向台上的一切。就连赤水部的叶勒康尔,也默默祈祷,青云必胜。 终于,火焰减弱。大巫师从炭盆中,取出那块牛肩胛骨,上面有着被烈火焚烧形成的裂纹,那便是“神谕”。 大巫师将牛肩胛骨放入干净的盘子中,站起来,放在桌台上。秦络和二王子对视了一眼,心道拓跋冽怎么还不动手? 拓跋冽装作不经意的环视四周,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大巫师和牛肩胛骨所吸引。他的手中要就捏着一颗小石子,只等大巫师在清理牛肩胛骨上的灰尘时,“腾”的一下,石子出手,正中大巫师膝盖窝。 “啊!”大巫师站立不稳,差点摔倒。祭台下的人们也受到了一定的惊吓。还好大巫师的弟子们反应迅速,连忙跑上台,将他搀扶住。 此时该拓跋冽出场了,他关切的说道:“大巫师年事已高,在台上久站,想必是累了。不如解答之事,由弟子来做吧。” “这可不行啊,解答‘神谕’也是重要的一部分。”大巫师还是不愿意放弃。 拓跋冽朝那个弟子使了使眼色,那人立刻反应过来,对师父说:“师父,您还是下台歇息,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此人是大巫师认为天赋最高的徒弟,也是下一任大巫师的候选人之一。大巫师见状,也怕自己状态不佳,解读错了“神谕”,于是点头道:“好吧。” 台下的秦络和拓拔凌长舒一口气,现在总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拓跋凌预想的那样,那名弟子装模作样的观察了一阵后,对台下所有人宣布:“赤乌天神神谕,此战,青云必胜!” “青云必胜!青云必胜!”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对神的指示坚信不疑,仿佛他们已经胜利了。 拓跋冽朝秦络他们微微点点头,而后走到台前,对台下青云军民的说道:“在青云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在这个庄.严的祭台上,我要向青云所有的贵族、士兵、牧民、奴隶,告知这个不幸的消息。黑岩的军队,已经向湛卢大草原奔袭而来。黑岩不再是青云的属臣,他们早已反叛。摩藏达秋,杀害了我的父亲,我们伟大的老可汗。摩藏达格,也在多年前,谋划着覆灭我们青云。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拿起武器,和敌人决一死战。” 拓跋冽讲话期间,很多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女人们默默垂泪,男人们沉思不语。吉米站在远处,早已泪流满面。秦络看着台上的拓跋冽,突然间觉得,这个十七岁的青年,一下子长大了,终于成为了令子民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可汗。 拓跋冽缓了缓,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心怀恐慌。对此,我十分理解。但我依然希望你们,为了捍卫青云,团结一致,共同抗敌。在战争打响之后,或许会有一段艰难黑暗的日子,但我希望大家保持镇定和冷静。在此,我号召我的子民,下至十四岁,上至六十岁的所有男人,带上你们的武器,守卫青云。我们在此虔诚的向赤乌天神祈祷,我们相信,在赤乌天神的庇佑下,青云必胜!” 等拓跋冽话音一落,人群中爆发出了坚定的、雷霆般的怒吼声:“青云必胜!青云必胜!” 拓跋冽下台来后,秦络迎了上去,他笑道:“恭喜可汗,稳定了军心民心。” “谢谢!”拓跋冽也笑了笑,对于这次占卜祈福的效果,他十分满意。 “我要向可汗您辞行了。”秦络说道,“叶勒少主和使团都已经准备好了,我马上就走。” “你这就要走了。”拓跋冽突然问道,“对了,你带了多少衣服?” “啊?”秦络愣了一愣。 拓跋冽解释道:“赤水部特别寒冷。别看青云草长莺飞,春暖花开,那边估计还在飘雪呢。你得把冬天的衣服带上,否则会冻死的。” 秦络还真不知道赤水部的气候,他感激道:“多谢可汗提醒。” “还好,只要你能够争取赤水的援兵,对方提什么要求,你可以代替我做决定。”拓跋冽对秦络十分信任,“我相信,你会心中有数的。” “多谢可汗。”秦络说道,“在下尽力而为。” “三弟。”此刻二王子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拓跋冽的肩膀,“非常棒。” 拓跋冽笑道:“多亏了二哥,让占卜的结果,也非常棒。” “大国师正陪着大巫师呢。”拓跋凌说道,“三弟,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拓跋冽和秦络告别,又去探望大巫师的腿。只见大巫师坐在草地上,和大国师拓跋晟谈笑风生,看似没有什么大碍。 “大巫师。”拓跋冽也席地而坐,“你的腿还好吗?” 大巫师摆摆手,“老了,不中用了。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差点毁了此次占卜。” 拓跋冽和拓拔凌做贼心虚,彼此互看了一眼。大国师则什么也不知道,还在那里奇怪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腿疼呢?大巫师,你还是得去找巫医看看。” 当时,所有人都在台下,只有拓跋冽和大巫师在台上。而且拓跋冽站在大巫师的后方,动作隐蔽,只要大巫师不怀疑有人捣鬼,就没有人怀疑了。 见此事尘埃落定,拓跋冽和拓拔凌也不再多待。他起身道:“你们聊,我去看看阿勒木他们。” 阿布泰和阿勒木也即将启程。拓跋冽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伴当们,终于可以独当一面,肩负着青云兴衰的重任。他看着远方浩浩荡荡的大军,对阿布泰和阿勒木二位道:“我的左右将军,祝你们凯旋而归。” “可汗!”阿勒木单膝跪下,阿布泰也随之跪下,他们庄重的说道,“愿不负可汗所托,誓死效忠可汗。” “去吧。”拓跋冽扶起他们,说道。 阿勒木和阿布泰不再迟疑,打马而去,拓跋冽看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千军万马,对二哥说:“战争,终于要来了。” ———————————————————— 1牺牲:作名词,古指祭祀或祭拜用品。 ***************************************** 作者有话说:第三卷结束啦!!!撒花!!! 071 赤水(一) 072 赤水(二) 073 谈判(一) 074 谈判(二) 075 谈判(三) 076 谈判(四) 赤水河其实是一条从雪山流下来的涓涓细流。河水很浅,人趟水过河时,河水只能浸过小腿,而且水量不大,但却清澈见底,由北向南缓缓流淌。 秦络十分好奇,问叶勒依,“为什么这条河起名叫赤水河?” 叶勒依答道:“它最初叫神水,后来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人们喜欢火,喜欢热,喜欢红色,故而改名为赤水河。” 秦络想起赤水部的图腾,也是熊熊火焰纹案。秦络终于明白赤水的由来,以及住在这里的人们内心的向往。 “别看这水很浅,但赤水河流终年有水,等汇集到南边,就是大河了。”叶勒依骄傲的说道,“它会与其他河流汇集在一起,最终会流入你们南楚的澜河。” “澜河很宽,浪也很大,必须用大船才能渡河。没想到它的源头,居然是这样的浅溪。”提及南楚的山河,秦络的眼神不由的暗淡了下来。 叶勒依触及到了秦络的眼神,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也不再开口说话,打扰他的思绪。 秦络和使团等待的时候,叶勒依也没有闲着。她时常以带贵客参观赤水为由,陪着秦络在四处逛逛,当然,实际上是为了探听秦络的口风,为谈判做足准备。 等叶勒依和父亲商议好后,第二次谈判开始。 叶勒依仍旧穿着带有火焰图纹的正装出席,她径直走到主座上坐定,而后抬手,请秦络入座。 秦络率先开口,微笑着问叶勒依,“看二小姐春风满面,想必是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让秦先生久等了。”叶勒依微微一笑,“我一直向父王说青云部的好话,阐明利弊,希望他多派兵支援青云。” “那结果应该不错吧。”秦络看叶勒依如此卖关子,焦急的期待着最终结果。 “我们给你这个数。”叶勒依故作神秘的,伸出三个指头。 秦络一看,激动道:“三万?” 叶勒依淡淡一笑,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三千!” “三千?”秦络不可思议看着叶勒依,这也太少了吧。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叶勒依周旋道,“二小姐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才三千人能做什么,难道是去送死吗?” 使团中的其他人也皱着眉头看着叶勒依,没想到赤水部如此没有诚意,他们差一点就拍桌子走人了。 “我们当然不是去白白送死的。”叶勒依淡淡摇头,“我们给你三千,双赤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想要拍桌子的都乖乖安分了下来,就连秦络,眼中也满是震惊。 双赤军,分为赤炎骑兵和赤烈步兵,乃是草原三大精锐之一。众所周知,黑豹骑兵全是轻骑,而青云铁卫则都是重甲步兵。论骑兵,黑豹骑兵第一。论步兵,则是青云铁卫最强。而双赤军之所以能成为三大精锐军队之一,是因为它既有步兵,又有骑兵。两者相辅相成,互相配合。 能将赤水部的精锐借出,秦络不得不佩服叶勒依的眼光和胆量。他深深感激道:“多谢二小姐。” 叶勒依只是笑笑,她回想起那日和父亲争辩,真是劳心劳神。 时光退回到一天前,叶勒依到父亲的大帐,与叶勒大汗王商量到底派遣多少兵马。 叶勒大汗王刚刚接到消息,青云部在湛卢大草原上大败,估计快坚持不了多久了。而对方摩藏达格,则派上了两万多的黑豹骑兵,一下子就打压住了青云的十几万兵马。 “黑豹骑兵也算是能横扫草原的精锐了。”叶勒大汗王纠结道,“我们的兵马,在黑豹骑兵面前,胜算能有几分?” 叶勒依对此局势,也不是很乐观。她理智的分析道:“估计和湛卢大草原上的那些青云士兵一样,即使人数众多,也无法对敌。” “湛卢大草原肯定是守不住了,那里没有城池,黑豹骑兵会想风一样席卷而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叶勒大汗王道,“如果拓跋冽够聪明,就不要在湛卢大草原上和他们耗下去了。撤回兵力,以丹阳城为屏障,在城池下决一胜负,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拓跋冽年轻气盛,肯定不会主动放弃湛卢大草原的。”叶勒依说道,“父亲,我们要想救青云,普通士兵恐怕不成……” “你想干什么?”叶勒大汗王打断小女儿的话,“你想出动双赤军?” 叶勒依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置可否。 “不行,绝对不行。”叶勒大汗王拒绝道,“双赤军是赤水的精锐,绝对不能借出去。”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青云灭亡吗?”叶勒依问道,“双赤军加上青云铁卫,或许可以一战。” 叶勒大汗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没想到青云士兵这么弱,连湛卢大草原都守不住。我觉得我们帮他们也是白白投入兵力,还不如算了。” 叶勒依却持反对意见,她道:“父亲,我们和黑岩部,三年前就闹过不愉快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赤水吗?秦络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等到黑岩吞并了青云后,必定会剑指赤水,或者白沙。” 听到女儿的一番话,叶勒大汗王犹豫不决,陷入沉思之中。叶勒大汗王心道,要是现在向黑岩部示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叶勒依仿佛能猜到自己的父亲在想什么,她焦急的说道:“父亲,我们必须帮助青云,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我们现在向黑岩部俯首称臣,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 “我们可以率兵支持黑岩部,甚至可以将秦络和其使团绑起来,押送至黑岩,作为投诚的礼物。” 叶勒依摇头道:“父亲,你忘了吗。当年黑岩部是怎样向金阳部效忠,然后在最后关头,打开丹阳城的城门,放青云的兵马入内。金阳灭亡,没有付出什么兵力的黑岩部,反而功劳比我们更大,一跃成为了草原上的第二大部族。” 这件事都过去几百年了,叶勒大汗王果然差点就忘记了。 叶勒依继续说道:“黑岩部不可信,他们的诺言向天上的风,吹过就散了。或许黑岩部会微笑着欢迎我们的投诚,然后等战争结束,就给我们背后捅一刀子。” “这……”叶勒大汗王毕竟不是昏庸之主,他明白小女儿说的对,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只听叶勒依最后说道:“父王,要是青云灭亡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赤水部了。” “好吧。”叶勒大汗王一锤定音,“我同意借出双赤军。” 叶勒家族多年来训练了七千双赤军,赤炎骑兵三千,赤烈步兵四千。叶勒依和父亲最后商定,派一千赤炎骑兵,两千赤烈步兵支援青云。再加上青云自己的青云铁卫,要想对抗黑豹骑兵,不成问题。 只要压制住了黑豹骑兵,如此,大局可定。 077 守城(一) 青云部和赤水部结盟,最开心的,要数叶勒康尔了。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跑到叶勒依帐篷里,兴奋道:“二姐,听说你把双赤军借给了青云,你真是太英明了。” “我英不英明,和你有什么关系。”叶勒依奇道,“三弟,最近你似乎,很关心谈判的事情?” “我那是……关、关心我们部落大事,有什么问题吗?”叶勒康尔狡辩道。 叶勒依笑了笑,“也不知道青云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这么向着他们。” “没有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就是觉得,待在青云很开心,青云的人们,他们都很善良,对我也很好。”叶勒康尔说道,“我希望从此赤水部和青云部,亲如一家,永世交好。” 叶勒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眼中透露出一丝叶勒康尔看不懂的神色。随后,只听叶勒依笑道:“当然,我们很愿意和青云交好。” 青云的天空,乌云密布。 在金宫的正殿中,二王子、大国师、忽图鲁将军围绕着拓拔冽,都在劝可汗放弃湛卢大草原,撤兵丹阳,守卫金宫。 “那么大一片肥沃的草原,我们说放弃就放弃了吗?”拓跋冽心痛不已,他断然拒绝道,“不,我绝不能丢掉祖宗打下来的江山。” 二王子拓跋凌紧皱眉头,他也不想失去湛卢大草原,但是黑豹骑兵实在太厉害了,青云的将士们在草原上没有任何屏障,和草原上最厉害的骑兵交战,只能是白白牺牲。 于是拓跋凌劝道:“可汗,我们和黑岩打,没有任何胜算。只有在丹阳城据守,再加上青云铁卫,或许有可能得胜。” “是啊,可汗。”大国师拓跋晟也劝道,“现在保住丹阳城才是头等大事。” “保存战斗力,才是当务之急。”拓跋凌说道。 拓跋冽现在左右为难,他内心不愿意撤兵,但是却被二哥和大国师左一句右一句,劝的心神不定。他突然想起了秦络,要是秦络在,不知道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想到秦络,拓跋冽又开始担心和赤水的谈判结果。不知道秦络那里,进展如何了。 叶勒依带着秦络,来到了双赤军军营参观。双赤军作为赤水部最精锐、最神秘的军队,外人不得随意入内。他们练兵的地方,也不像是其他军队,而是在山谷之中,两侧雪山环绕,山谷前后各个出口,都有士兵把守。 由于叶勒依经常和父亲出入军营,这里的很多士兵都认识她。故而此次她带着秦络,没有遇到什么阻拦,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双赤军练兵场。 秦络一进山谷,就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了。进去后,先是看到了赤烈步兵,军容整齐,步伐一致,士兵们举着刀枪,正在操练。而后,便是大名鼎鼎的赤炎骑兵,他们的战马强健有力,士兵们威风凛凛骑在上面。秦络仔细观察,发现双赤军的所有将士,武器精良,穿着精巧的铠甲。甚至连战马,都有面帘和马身甲等马铠防护。 叶勒依一边走,一边向秦络介绍道:“双赤军比起黑豹骑兵或青云铁卫,最大的特色则是骑兵和步兵的配合。想必你也见识过青云铁卫,赤烈步兵和青云铁卫相比,他们没有大盾牌,也没有铁卫的厚厚的甲胄。但这样则会提高士兵的奔跑速度,能够在后方辅助骑兵,不至于掉队。” 秦络点点头,说道:“的确,虽然青云铁卫防备森严,无法攻破,但是太过笨重了。进攻会显得速度太慢,他们更适合防守战。黑豹骑兵我虽然没有机会见识,不过听说,他们是轻骑,速度非常快。”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草原上最快的骑兵,当属黑豹骑兵。赤炎骑兵虽然比普通的骑兵要快,但还是追不上黑豹骑兵的速度。”叶勒依乐观的说道,“不过没有关系,赤炎骑兵不是依靠速度取胜的,和步兵的配合,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期待能够见到,双赤军在战场上一展雄风。”秦络知道,叶勒依带他过来看看,是给自己一颗定心丸。 其实在这之前,秦络即使听闻很多人说双赤军多么多么厉害,但还是觉得三千人马太少了。现在真正见过双赤军后,发现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时,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将军,向叶勒依走了过来。他躬身微微行礼:“二小姐,您来了。” “你们马上要出征了,我不放心,来看看。”叶勒依说道。 那么将军立刻保证道:“请二小姐放心,双赤军已做好了战斗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非常好。”叶勒依点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此次青云派来的使者,秦络。” 秦络上前一步,友好的向对方说道:“您好。” 那位将军打量了一下秦络,见是一个楚国文人,顿时神色变得有些轻蔑了。 叶勒依又向秦络介绍道:“这是双赤军的统领利塞将军,这次由他带领双赤军,随你去青云救援。” 利塞将军随意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他甚至不屑与秦络说话。 秦络对这点小事毫不在意,项羌人对楚人的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 叶勒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让利塞将军退下后,对秦络解释道:“你别介意,利塞将军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他人挺好的。” 秦络微微一笑,说道:“没有关系。” 叶勒依见秦络心胸宽广,不由对他有了点赞赏,她继续说正事:“战事结束之后,我会送我姐姐去丹阳成亲。” 居然是叶勒倾。秦络想起拓跋冽其实最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位,他试探的问道:“大小姐,同意这门亲事吗?” “当然。”叶勒依说道,“她不同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出兵支援了。” “二小姐……不愿做草原上的可敦吗?”秦络又问道。 “呵呵。”叶勒倾冷笑了一声,不屑道,“可敦有什么好,只能依附着可汗。可汗在,可敦则是草原上最为尊贵的女人。要是可汗死了,可敦若手中无实权,孩子又没有继承汗位的话,余生会很悲惨,甚至被逼改嫁都是有可能的。” 秦络想起了摩藏可敦,怪不得她一定要垂帘听政,手握大权。可惜母子不和,摩藏可敦又贪心不足蛇吞象,即使有了权力,依旧改变不了悲惨的命运。秦络十分认同叶勒依的观点,依附着男人而获得的权力,终究是不可靠的。 叶勒依又说道:“秦先生,我希望将来我的姐姐嫁去你们青云后,你能多多帮助她。她为人善良、敦厚,可是性情太过柔弱了。要不是她对可汗情深意重,我还真不放心她孤身远嫁他乡呢。” “放心,这门婚事是我来提亲的,自然不会让大小姐受委屈。”秦络由衷的说道,“为了赤水和青云两个部落和睦相处,叶勒大小姐能够不远千里,远嫁青云,当属不易。替我谢谢叶勒倾小姐。” 078 守城(二) 丹阳城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修建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守护金宫。住在城里的大多是青云贵族、将军、大臣等人。普通的牧民们,更喜欢住在丹阳城外的大片草原上。城内无战事时,大部分的军队都驻扎在城外,只留下几千守军守卫城楼和金宫,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此刻,丹阳城内却聚集了数万士兵。拓跋冽在最后关头,终于同意了大国师和二王子的建议,从湛卢大草原撤兵,所有军队回防,镇守丹阳城。 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满身的伤,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丹阳。他们依旧长跪于可汗面前,请可汗治罪。 拓跋冽看着眼前的伴当,心中百感交集。他扶起二人,“湛卢大草原失守,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小看黑岩部了,更没有算到,他们会出动黑豹骑兵。” “可汗!”从不流泪的阿勒木,居然痛哭流涕的说道,“十五万的大军,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我只带来了五万残军。湛卢大草原上,尸横遍野,鲜红的血迹,将草原上的绿草,都染成鲜红色了。太悲惨了,湛卢大草原已经变成了地狱,尸骨成山。” 拓跋冽愣了愣,他虽然经历过战争,但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战。听闻十万士兵命送疆场,他悲痛道:“所有战死疆场的将士们,都是我青云的好男儿。阿勒木,阿布泰,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他们报仇的。” “可汗,湛卢大草原的守将,吉立卡郎将军身负重伤,肚子上被划了一道这么长的刀口。”阿勒木用手比划了一下,求情道,“他已经尽力了,求可汗不要责罚他。” 项羌的规矩,若是谁镇守的地方失守了,则要当地的守将当众斩头,以示惩罚。其家人全部充做奴隶,发配各个部落为奴为婢。由于刑罚苛刻,所有很多守军宁可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愿意苟且偷生,逃回来被抓被砍头。 毕竟,同归于尽的是烈士,临阵脱逃的则是罪人。 吉立卡郎本来也想和黑岩部决一死战,以死谢罪的,但被阿勒木给拦住了。当时,阿勒木已经接到了撤兵的命令,他对吉立卡郎说道:“这是可汗要撤兵的,失守不怪你。在此青云生死存亡之际,我们需要像你这样有经验的将军。” 就连不善言辞的阿布泰,也劝了一句:“不能死,活着,守卫青云。” 听完阿勒木讲诉前因后果后,拓跋冽知道,吉立卡郎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拓跋冽回复道:“我不会杀他,也不会降罪于他和他的家人。你让吉立卡郎好好养伤,守卫丹阳,还需要他出一份力。” “我替吉立卡郎将军,谢可汗不杀之恩。”阿勒木激动的说道。 丹阳城已经全城戒严,准备对抗即将到来的黑豹骑兵。 此刻青云无论是贵族,或是士兵,还是普通的牧民奴隶,都在积极备战中。他们将石山上开采的石头运上城楼,又准备好了数万只弓箭。就连铁匠孙,这几天也格外忙碌。军队需要更多的武器,他们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打造长枪和刀剑。 拓跋冽和二王子一起登上了城楼,看着忙碌的士兵们,拓跋冽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草?” “已经将数百只牛羊赶入丹阳城,还有去年收来的青稞,大概有三十万石。” “很好。”拓跋冽终于不用担心饿死的问题了,“军心怎么样?” 拓跋凌担忧的说道:“因为对方是黑豹骑兵,很多士兵被黑豹骑兵的名声吓怕了,士气不高啊。” “我们有青云铁卫,和黑豹骑兵不相上下。”拓跋冽坚定的说道,“我们还有丹阳城作为防护,只要军民上下同心协力,必能打败黑岩。” “苏格撒朗大草原上还有五万兵马,实在不行,就调过来吧。”拓跋凌建议道,“现在没有功夫再去管北边的赤水部了。” “好,我这就下令调兵。”拓跋冽说道,“希望秦络那边能够一切顺利。” 此刻黑岩部也在商议部署中。摩藏大汗王看拓跋冽撤兵后,轻而易举的占领了湛卢大草原。只可惜阿勒木他们撤退之时,带走了草原上的大部分牛羊马匹,以及当地的牧民,。即使有不能带走的牛羊牲畜,或是帐篷物件等等,他们也或杀或烧,绝不给黑岩部留下任何东西。 摩藏大汗王看着大片草地被烧,还有战场上堆积的累累白骨,无奈的笑道:“拓跋冽真是心狠,宁可毁掉湛卢大草原,也不留给我们。” 摩藏达西愤愤道:“拓跋冽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想想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提起妹妹的惨死,摩藏大汗王的内心再度充满了愤怒,他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他不仁,休怪我这个做大舅的,不义了。” “大哥,下一步我们准备怎么办?”摩藏达西问道。他那日从青云逃过来后,将摩藏可敦被杀,拓跋冽举兵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自己的大哥说了一通。再加上郭尔诃在一旁煽风点火,终于让摩藏达格动怒,放弃南楚的大好河山,转头攻打青云部。 “当然是继续进攻,打入丹阳,占据金宫。”摩藏达格望向丹阳城的方向,自负的说道。 郭尔诃将军在一旁奉承道:“大汗王的黑豹骑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以这种势头,攻破丹阳城,指日可待。” “不,这回先不用黑豹骑兵。”摩藏大汗王说道,“黑豹骑兵需要休整,而且攻城这种事,是他们的短处。我已经调了黑岩部帕尔嘉西塘的十万兵马,直接攻打丹阳城。” 帕尔嘉西塘是摩藏家族的领地,正巧就在丹阳城的西边。从那里攻打丹阳,甚至比从湛卢大草原进军更快一步呢。 郭尔诃将军恍然大悟道:“大汗王是想让西塘的兵马先行攻打丹阳城?” 摩藏大汗王摇头道:“我已下令,让他们围而不攻。等我们到达丹阳城后,再一举拿下。” 郭尔诃急忙拍着马屁,说道:“大汗王深思熟虑,我等佩服。” 079 守城(三) 叶勒大汗王看着眼前的双赤军统领,交代道:“青云和赤水都是项羌人,此次你带兵襄助青云,要全力以赴,和他们共同抗敌。我们现在和青云结盟,便是一家人了。” “末将明白。”利塞将军单膝跪地,领命道。 “大军三日后出发,你下去做准备吧。”叶勒大汗王挥退利塞将军,而后转向叶勒依,对她道,“你给秦络说,在大军出发之前,我要见他一面。” “女儿明白,待会就去转达。”叶勒依看了看叶勒大汗王严肃的表情,惊诧的说道,“父亲,我本以为是你为了联姻,才愿意支援青云部的。没想到,你是真心想要帮助青云,希望青云部赢。” “摩藏达格将我儿子扣下做人质,这笔账早就该和他们算一算了。”叶勒大汗王说道,“摩藏家族到处树敌,摩藏的大汗王太过霸道,他妹妹胆大包天,居然敢杀害老可汗。我和老可汗也算是相交一场,当然要帮一把他的儿子了。” “我听草原上很多人说,拓跋冽很重义气。比如那个秦络,以前是南楚人,被俘虏至项羌,现在却心甘情愿为拓跋冽做使者,可见他很会收拢人心嘛。”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要单看一个部落的兵力如何,还要看看民心所向。得民心者得天下。”叶勒大汗王说道。 “是啊,现在就连弟弟的心,都被拓跋冽收服了。父亲,你有没有觉得弟弟他,太过……太过……”叶勒依斟酌了半天用词,“太过相信拓跋冽,相信青云部了。” “你想说什么?”叶勒大汗王直接问道。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是吞吞吐吐的性格。 于是叶勒依直说道:“三弟将来会成为我们赤水部的大汗王,可是他现在被拓跋冽收服的服服帖帖,心已经不在赤水了。要是将来,拓跋冽如有调令,三弟肯定会唯命是从,带着赤水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弟弟才十三岁,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会位赤水考虑的。”叶勒大汗王安抚道。 “但愿如此吧。”叶勒依对此,并不报太多的希望。她的三弟叶勒康尔,其实是个一根筋。从小到大,只要他认准了某个人或某个事,则不会轻易改变。而且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在黑岩部,帕尔嘉西塘的守将,名叫柯尔扎德。他收到了摩藏大汗王的命令,于是调兵遣将,带领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青云奔袭。 黑岩的士兵们身着黑色的铠甲,在队伍最前方,高举着黑色波浪纹旗帜。西塘的军队,步兵居多,他们一手拿着长枪,一手举着盾牌,还带着云梯、投石车、强弩等各种攻城用的器械。 西塘的军队从西边蜿蜒前行,他们步伐整齐,声势浩大。所过之地,飞禽走兽都被惊跑,而丹阳城外的牧民,要么早早搬家,要么躲进丹阳城内,石山附近,空无一人。 柯尔扎德挥手让大军停下,他望了望远处一座小小的孤城,下令道:“在此安营扎寨,明日,攻城!” 与此同时,丹阳城的哨兵也发现了黑岩部的军队,及时向可汗禀报。 拓跋冽收到了消息后,和忽图鲁将军一起登上了城楼。他们二人望向对方十万大军,拓跋冽问道:“忽图鲁将军,这队人马似乎不是从湛卢大草原过来的,而是从西边的帕尔嘉西塘来的。” 忽图鲁将军点头道:“看来不是摩藏达格亲自领兵。这应该是西塘的守军,摩藏达格的黑豹骑兵,不可能这么快赶来。” “没有黑豹骑兵,或许能够一战。”拓跋冽顿时又充满了信心。 可是忽图鲁将军却泼冷水道:“可汗你看,他们带了云梯、投石车,还有强弩,这些都是攻城用的,可见黑岩准备充足。” “我们也准备了弓箭和石头,我们还有青云铁卫。”拓跋冽拍了拍忽图鲁将军的肩膀,“青云铁卫注重防守,我相信你,一定能守住丹阳城的。” “末将定不辱使命。”忽图鲁将军一手搭肩,躬身说道。 ………… “叶勒大汗王要见我?”秦络刚进帐篷,就听见泽安吉告诉他这样消息。 泽安吉说道:“是啊,叶勒二小姐刚刚专门过来找你,可惜你不在。二小姐让你明天早上,去觐见大汗王,而后参加赤水部的占卜活动,最后随军出征。” “又是占卜活动?”秦络心道,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是项羌民族对赤乌天神,太过迷信了吧。 “各个部落的祭祀占卜方式不一样的。”泽安吉还以为秦络看厌了,忙给他介绍道,“赤水部喜欢祭山、祭河、祭火。不过他们祭河仪式一般在七月十五,祭火在腊月廿三。要是平时需要祭祀占卜的话,则是祭山。” 秦络了然道:“山是阿布圣兰山,河就是赤水河吧。一山一水养育了一方人,赤水部的确应该祭拜山河。” “火也需要啊,没有火,他们都冻死了。”泽安吉不由自主的缩缩脖子,这里的气候,真的是太冷了。 “祭火是什么?”秦络问道。 泽安吉介绍道:“每年腊月廿三,赤水部的人们会围着篝火跳舞,祭拜。还有祭火饭,分给大伙,非常美味。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围着篝火吃着热饭,真是太爽了。” 秦络听得津津有味,他笑了笑道:“似乎很热闹,只可惜是冬天。大冬天的来赤水部,还是不要了吧。” “是啊。”泽安吉也笑了,“不过祭河时,你可以来这里看看。他们会在赤水河边搭祭台,让巫师祈福,人们会往河里洒自己的祭品,或者把愿望写在纸条上,放河灯许愿。” “在中原,也有放河灯的说法。”秦络一不小心又被勾起了思乡之情,他调整心态,对泽安吉云淡风轻的说道,“若以后能有机会,我会过来看看赤水祭河。” 080 守城(四) 081 守城(五) 082 守城(六) 第二日、第三日的攻城仍旧激烈,拓跋冽他们,每次都拼尽全力,才能堪堪守住城门。这几日烽火连天,战火不断,青云的士兵死伤惨重。吉米带领着丹阳城里的所有妇女,为伤员救治包扎,为守城将士送水送馕饼。 吉米将头高高发盘起,穿着粗布衣,背着水囊和馕饼,穿梭在人群中,给士兵们送饭。在她的身后,还有很多中年妇女,也上到城楼上,冒着危险,给自己的丈夫或孩子送饭。 吉米将背篓放在地上,双手小心的捧起馕饼,一个个递给士兵们。她的双手依然提不起重物,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都已无法弯曲,而其他的指头,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灵活了。吉米再也不能缝纫裁衣、洗衣做饭,也只能帮忙跑腿,带领女人们一同抗敌。 “阿勒木,阿布泰。”吉米看见这两人,急忙拿出两个饼,“来,吃饱好杀敌。” “谢谢!”阿勒木和阿布泰,接过馕饼后,狼吞虎咽的几口吃完了。 吉米等着他们吃完,递给水囊,“可汗呢,我怎么没看见。” “刚回金宫了。”阿勒木说道。 “是不是,战况不太好。要是我的手没受伤,我也想拿起武器,和你们一起守城。”吉米在城内,一连几天都听见外面喊杀震天。很多女人和小孩,都被吓哭了。丹阳城百年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危急的时刻。 “还好,放心。”阿勒木没敢说明真实情况,转而问道,“你们那边,受伤的士兵们,怎么样了。” “巫医们都在尽力治疗,女人们也过来帮忙。”吉米说道,“粮食什么都还有,只是草药,快用完了。” 阿勒木想了想,出主意道:“金宫肯定还有药。你熟悉那里,快去找出来,先拿来救救急。” “对,金宫,我怎么没想到呢。”吉米知道,金宫里有很多高档的药品,很多都是南楚那边进贡的,这些药比外面的草药更厉害,止血效果奇佳。 吉米赞道:“阿勒木,还是你聪明。不说了,我先去忙了。”说罢,急匆匆起身,朝金宫方向赶去。 拓跋冽再次从城楼上下来,到金宫内,和几位文武大臣讨论军情。 这几日,虽然他们守住了城池,没有让黑岩部的攻上来,但是青云的士兵却死伤惨重。丹阳城内随处都可以听见士兵的哀嚎,巫医们全都出动,为士兵疗伤。 二王子拓跋凌悲痛的说道:“黑岩的投石车和强弩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的人马损失惨重,连金宫侍卫和奴隶,也上城楼交战。这样下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现在,丹阳就这么多兵马了。”拓跋冽皱着眉头,惆怅的说道,“要是现在从苏格撒朗大草原调兵的话,恐怕来不及了。” “据探子报,黑豹骑兵也快来了。”忽图鲁将军也说道,“可汗,我们人手不够,必须再征召士兵。” 拓跋冽诧异的问道:“现在哪里有兵可招?” “直接召集丹阳城的那些奴隶、孩童、甚至妇女。”拓跋凌说道,“我们现在没办法了,只要能上战场的,都要找来。” 这就是全民皆兵了。丹阳城从来没有兵临城下的危机,住在这里的人们,一直享受着几百年的太平生活。现在让他们上战场,在坐的众人都不抱希望。 “那些都是孩子和女人,让他们上战场,不就是让他们去送命吗?”大国师有些不忍。 “大国师,如果丹阳被黑岩攻破,城内的所有人都得死。”拓跋凌坚定的说道,“我们项羌民族是马背上的长大的,在此危难之际,他们……他们必须上战场。” 忽图鲁将军也劝道:“我也不忍,但二王子说的对,与其城破时被杀被辱,不如上城楼和他们决一死战。” “我愿意上战场。”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吉米。 她本来是到金宫取药的,路过议事的正殿是,看大殿里灯火通明,便想看看可汗如何了。谁曾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谈论声。 吉米毫不畏惧的对所有将军和文臣说道:“我愿意,可汗有调遣,我们这些妇孺,都愿意上战场。若是城破,我们也决不苟活。我们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所有人都清楚,城破意味着什么。或许男人被俘虏,不过是去当奴隶。但是女人,则会被那些黑岩男人所侮辱。所以,青云的很多女人,都私下约定,如若青云战败,到时候她们便一死了之。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拓跋冽又是欣赏,又是心疼的看着吉米,想了想,说道:“吉米,现在还没有到让女人上战场的地步。我需要女人们,为将士们疗伤、做饭。” “可汗……”吉米想说什么,却被拓跋冽打断了。 拓跋冽向所有人下令道:“从现在起,丹阳城内,下至十四岁,上至六十岁的所有男人,无论是贵族、平民,还是奴隶,都给我拿起武器,上战场。” 拓跋冽的招兵令一下,很多人都带上武器,来到了城楼。就连吉立卡郎,也起身下床,要保卫青云。阿勒木看见吉立卡郎的那一瞬间,顿时睁大了眼睛,训斥道:“你伤好了吗?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去躺着。” “连十四岁的娃娃都在战斗,你让我一个人回去躺着?”吉立卡郎不服道,“我已经躺了很久了,我觉得现在好多了。” “你……你别逞强。”阿勒木还是有点担心,当时他看见吉立卡郎受伤后,血哗哗哗的流着,简直吓死个人了。 “不会的。”吉立卡郎拍拍胸脯,“我身体好着呢,那点伤算啥。” “让他留下吧。”阿布泰居然开口说话了,他很了解吉立卡郎的心里,与其在床上躺在干着急,还不如来城门口看看,哪怕不上前线,在下面搭把手也好。 见阿布泰同意了,吉立卡郎一下子变得十分开心。他急忙问道:“需要我做什么,我感觉我现在,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阿勒木睨了他一眼,努努嘴,对吉立卡郎道:“去把石头,搬到城楼上吧。” 吉立卡郎:“……” ********************************************** 感谢前几天三位读者给我送的红包!!! ps:今天晚上还有一更,作为晚到的七夕节祝福! 083 决战(一) 次日凌晨,黑岩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拓跋冽站在城楼上,手持弯刀“雪尖”,肃穆的注视着远方。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忽图鲁将军,以及伴当阿勒木和阿布泰。 远方,黑岩部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丹阳城推进。他们这几日战术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强攻,还是强攻。拓跋冽对此也采取了应对之策,在城楼上压上了大量的士兵,重兵把守,防止对方爬上城楼。 此次,帕尔嘉西塘的守将柯尔扎德,亲自坐镇,指挥战斗。他骑着高头大马,冷冷的下令道:“步兵准备,列阵。” 阵型顺便变换,所有步兵上前,将骑兵团团保护在中央。只听帕柯尔扎德命令道:“举盾,前进。” “嗵嗵嗵……”鼓声响起,黑岩开始进攻。拓跋冽也下令弓箭手,搭箭瞄准,等对方到射程范围之后,再下令放箭。 阿勒木带领着弓箭手,站在前排,时刻准备着。忽图鲁将军远远观望着对方阵型,对可汗说道:“他们今天的人数,似乎比之前少了。” “是吗?那很好啊。”拓跋冽冷笑一声,“弓箭手准备,放箭!” 箭雨飞出,对方反应很快,用盾牌挡住第一波进攻。步兵将盾牌高高举起,将骑兵护住。此时投石车出马,向丹阳城投火石。 “弓箭手退后,注意防守。”拓跋冽大喊。这个投石车的威力他们早已领教过了,目前除了避开,没有任何能阻拦的办法。 一时间,巨大的石块,带着火焰,向丹阳城袭来。城楼上浓烟弥漫,响声不断,士兵们有的蹲下,有的退到城墙内,纷纷躲避着巨石的攻击。 阿布泰护着可汗,也退到安全地方。柯尔扎德见浓烟遮挡住对方眼睛,当机立断下令道:“步兵散开,骑兵冲击。” 黑岩的步兵整齐有素的向左右两边退开,中间的骑兵立刻冲锋,利用对方无法射箭的空隙,快马加鞭跑向城楼。 紧接着,后面的战车跟上,强弩向城楼射箭。很多青云士兵避之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忽图鲁将军在浓烟中,看见对方的骑兵冲了过来,急忙喊道:“骑兵,他们的骑兵来了。” “不可能。”拓跋冽仍不相信的问道,“骑兵哪有那么快的速度?” 忽图鲁将军指向城下,只见对方的骑兵举着长枪,骑着马儿快速奔袭而来。 拓跋冽这才发现是真的。他睁大眼睛说道:“难道是……黑豹……” 忽图鲁将军沉重的点点头,今日的黑豹骑兵穿着普通骑兵的装束,混着黑岩军中,他们被骗了。 拓跋冽立刻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图,大吼道:“阿勒木,快下去,守住城门。” 忽图鲁将军也下令道:“弓箭手,瞄准对方骑兵,射箭!” 黑豹骑兵的速度的确太快了,根本不把箭雨放在眼里。直接挥舞起长枪,将箭矢打掉了。他们护送着战车来到了城门下,战车上捆绑着巨大的断木,木头猛烈撞击城门。 城楼上,青云的弓箭手冒着生命危险,向对方射箭。可惜对方的步兵也过来了,搭起长长的云梯,开始攀爬。 “巨石准备。”拓跋冽指挥道,“扔石头。” 城楼上早就预备上了很多石块,士兵们两个人一组,将石头抱起,向攀登的黑岩军砸去。有几个爬得快的敌兵,登上了城楼后,拓跋冽等人直接挥起刀剑,将人砍死。 远方,在柯尔扎德的身后,居然是摩藏达格,他终于带着黑豹骑兵赶来了。 柯尔扎德恭敬的对摩藏达格说道:“大汗王,拓跋冽顾此失彼,快不行了。” “柯尔扎德,不可轻敌。”摩藏大汗王教训道,“拓跋冽这个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此时的拓跋冽,的确是焦头烂额。阿勒木派士兵向他汇报,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拓跋冽当机立断道:“忽图鲁将军,即刻带领青云铁卫,支援阿勒木他们。” “领命!”忽图鲁将军带着人手,匆匆下楼。 忽图鲁将军到了城下,才发现阿勒木这边并不乐观。只听城门外“咚咚咚”的撞击声,每撞一下,就让古老而斑驳的城门,颤了几颤。阿勒木带着士兵们向城门口堆放重物,阻挡对方的进攻。 “忽图鲁将军。”阿勒木看见青云铁卫,顿时比见了亲人还亲切,他跑过来道,“这城门不行了,感觉要倒。” “挺住。”忽图鲁将军说道,“我让青云铁卫来帮你们。” 此时,吉立卡郎也过来了,着急的对阿勒木说道:“不行了,大多数石块都运到城楼上了,我们没东西挡门了。” 众人沉默的看着城门,只见对方的攻势不减,城门一颤一颤的,甚至将没有堆稳的石头,都撞下来了。 阿勒木下令道:“所有人,上去堵住城门。” 士兵们全部上前,用肉体挡住城门。可黑豹骑兵,从越撞越大的门缝里,向青云士兵们射箭。 “冲!冲!冲!”黑豹骑兵纷纷怒吼着,推动战车,用力,再用力。 “轰”的一声,城门被撞开了,堆积的石块纷纷滚落。阿勒木急忙拉着吉立卡郎向右翻滚,避开石块的冲击。 其余士兵们也急忙躲避,一时间,石块激起漫天的尘土。 等尘烟散尽,青云的士兵们睁开双眼,便看见黑豹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黑豹骑兵,第一次,青云的城门,第一次被人从正面攻破。 自从丹阳城建立以来,只受到过一次攻击,那就是拓跋氏的祖先推翻金阳部的那次。丹阳城受到攻击,则意味着,草原上可能会改朝换代。 然而,即使是拓跋氏的祖先,也没有从丹阳城正门攻入。当年,青云大战了三天三夜,千方百计想要攻入城门,却损失惨重。要不是当年的黑岩部的大汗王,背叛了仆兰可汗,从内部打开了大门。可能拓跋氏没有这么快登上汗位,掌握政权。 于是百年来,草原上的所有人都认为,丹阳城是攻不破的,没有人能够从正面攻破它。 可是现在,这个定论,被黑豹骑兵给打破了。 “列阵。”还是忽图鲁将军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怒吼着命令道。 青云铁卫整齐有素的举起盾牌,挡在了城门口,成为了丹阳城的第二道防线。 史上第一次,黑豹骑兵正面对抗青云铁卫。双方,终于可以一决雌雄。 ************************************************************* 第二更献上,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请大家多多送花、留言、打赏! 084 决战(二) “报——”一个小兵快步跑向拓跋冽,“可汗,敌兵已攻破城门。” “什么!”拓跋冽震惊。与此同时,在场所有听到消息的士兵们,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传信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城楼上,一时间蓦然变得一片寂静…… “报!”又有一个士兵跑了上来,打破了沉默,他对拓跋冽说道,“可汗,忽图鲁将军率领青云铁卫正在抵抗,阿勒木将军请求支援。” “知道了。”拓跋冽抚摸着丹阳城古老而坚固的城墙,对士兵们说道,“将士们,丹阳城生死存亡之际,谁愿与我下去一同抗敌?” “我愿往!我愿往!”城楼上无数士兵高声怒吼道。 “好。”拓跋冽大声赞道,“我们青云士兵,都是英雄。阿布泰,你带领其余士兵守卫城楼,我带五百士兵下去,支援他们。” “领命!”阿布泰沉稳的说道。 丹阳城门口,青云铁卫手持长枪和盾牌,站在了第一线,后面则是阿勒木的兵马。等拓跋冽带着五百士卒下去后,发现黑豹骑兵还在和青云铁卫对峙着。 黑豹骑兵的统领,深知青云铁卫的厉害,没有敢轻举妄动。他们在等待机会,也在等待黑岩的援兵。 忽图鲁将军很清楚骑兵的优势和劣势,他举起长剑,下令道:“举盾,前进。” 青云铁卫身披重甲,手持利刃,步伐沉稳的向对方逼近。每走几步,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仿佛连大地都跟着颤了几颤。 眼见双方距离越缩越短,黑豹骑兵的统领皱着眉头,急忙下令道:“冲!” 骑兵从门口冲了进来,然而敌我两方,面对面的距离太短,骑兵冲锋的优势无法体现出来。黑豹骑兵冲劲不足,后继乏力,被青云铁卫轻松的化解了。他们低下头,用长枪扫马蹄,将一部分黑豹骑兵连人带马给掀翻了。 “好!”后方的拓跋冽观战后,忍不住连连叫好。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黑豹骑兵对青云铁卫。”吉立卡郎张大了嘴巴,“真是太精彩了。” “喂,你还有闲情逸致看热闹?”阿勒木气愤的说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阿勒木带领着一群弓箭手,躲在青云铁卫阵后,向黑豹骑兵射箭。箭矢纷飞,黑豹骑兵急忙挥舞武器,打落射向他们的箭。黑豹骑兵不仅骑术高超,而且武功也不差,就算是在地面上一对一,他们也不落下风。 黑豹骑兵弃马,直接和青云铁卫肉搏交战。青云铁卫铁甲厚重,但行动笨拙。黑豹骑兵配用轻甲,身轻如燕,在铁卫的重击下,依旧灵活自如。 黑豹骑兵一时无法击破青云铁卫的厚甲,但青云铁卫也没办法将黑豹骑兵抓住。 阿勒木紧紧握着弓箭,很想帮助,但因为是混战,便不能再大规模放箭了。只见前方黑豹骑兵和青云铁卫混战良久,却是不分胜负。 “可汗,黑岩部的步兵冲进来了。”阿勒木指着远处奔跑过来的,乌泱泱的一群士兵。 原来,在黑豹骑兵成功破城后,黑岩的步军总算穿过了箭雨和飞石,历经千险,来到了丹阳城门口。 “勇士们,随我冲!”拓跋冽没有时间多想了,他立马拔出“雪尖”,带着在场的所有人,迎了上去。 黑岩部的摩藏达格也随着队伍来到了城门口,他将自己的全部兵力都压了上来,准备在丹阳城门口,与青云此决一死战。 拓跋冽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大舅。舅甥两个人,隔着茫茫人海,在战场上怒目而视。摩藏达格阴险的笑了一下,几年不见,自己这个外甥,果然是翅膀硬了,胆子也打了。可惜,还是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摩藏达格眯着眼睛,嘲弄的看向拓跋冽,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唾手可得的玩物。不止是拓跋冽,这丹阳城,这青云,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志在必得。 拓跋冽也在看着自己的大舅。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渐渐变得平静。 城门前那么多人,在厮杀,在呐喊。可是他们依旧彼此遥遥相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拓跋冽想起自己的大舅,以前对父汗向来无礼,联合母亲,陷害外甥。他举起了弯刀,对准摩藏达格,对身后的将士们说:“随我冲!” 拓跋冽带着士兵,冲到城门口。一时间,城门陷入混战,一片混乱。外面的黑岩军想冲进来,里面的人死死挡着,不让他们踏入丹阳城一步。 拓跋冽挥动“雪尖”,铠甲上满是血迹。他的目标很明确,他一直盯着摩藏达格,向他的方向前进。阿勒木紧紧守护在可汗后方,他擅长弓箭,近战不是他的强项,于是多为防守,没有杀多少敌人。 而忽图鲁将军和他手下的青云铁卫,则豪放多了。他指挥着铁卫,对上黑岩最强悍的黑豹骑兵,一时间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城楼上阿布泰望着下面,着急的直瞪眼。他想让士兵向下扔石头,却怕伤到自己人。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远方似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又一支队伍飞奔而来,高举的红色旗帜上,有着一团熊熊火焰,仿佛要喷射而出。 那是赤水部的图腾,是赤水的援军到了。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阿布泰大吼道。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所有城楼上的士兵,都在大吼。 拓跋冽和摩藏达格听到声音,都向北边望去。果然,只见一队身穿红色战袍,手持刀枪的军队,正向丹阳城门口奔来。 “这是……”柯尔扎德看见对方的旗帜,对摩藏大汗王禀报道,“是赤水部的,他们居然来趟这趟浑水。” “不是。”摩藏达格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说道,“是……双赤军。” 的确,那便是双赤军。 在赤炎骑兵的冲击下,双赤军像是利剑一样,一剑撕开对方步兵阵型。赤烈步兵紧紧跟随在后,和黑岩军队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拓跋冽望着那支队伍,也惊呆了。他本来没对秦络报什么期望,但没想到,秦络居然真的带来了援兵。而且,援兵如此生猛,刚一照面,就将黑岩步军打的落花流水。 对方的赤炎骑兵继续冲了过来,来支援青云铁卫。忽图鲁将军神色一震,突然兴奋道:“是双赤军,是赤水的精锐,双赤军。” 吉立卡郎望着正在交战的双赤军,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他喃喃自语道:“天哪,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黑豹骑兵、青云铁卫和双赤军的混战,真是死而无憾了。” 其余士兵本来都被黑豹骑兵给打怕了,现在看到了双赤军来支援,不由信心百倍。 “青云必胜,青云必胜!”士兵们重拾信心,高声呼喊道。 085 决战(三) 086 决战(四) 087 庆功(一) 088 庆功(二) 第一杯庆功酒饮完后,可汗与众人入座,大家一起开始欣赏歌舞,闲话聊天,吃烤羊,品美酒。 众人都有种感觉劫后重生的感觉,早上还是生死未卜,晚上则陷入了醉生梦死的欢宴之中。于是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犒劳自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简直是太爽了。 烤肉的香味在金宫大殿中四溢着,拓跋冽让叶勒依尝尝青云的烤羊肉。虽然同为项羌人,但两个部落的风俗略有不同,就连烤肉的做法,都不太一样。 “非常美味。”叶勒依用小刀割下来一块,细细品尝后说道,“肉质鲜美,要是再多烤一会儿就好了。我喜欢稍微焦一点的。” “叶勒依小姐,在尝尝我们的羊羹汤吧。”拓跋冽说道。这是金宫厨子的拿手好菜,他就不相信了,这碗美味的羊羹汤,会征服不了叶勒依挑剔的嘴? 叶勒依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她看见碗里细嫩的羊羔肉煮的发白,周围漂浮着一片片鲜嫩的蘑菇,汤面上还撒了一小把野葱的葱末。这羊羹汤的制作是很有讲究的,要用小火上煨上好几个时辰,多一刻少一刻都不行。而且火候的大小,也是要严格控制的。 叶勒依在沙场上征战半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顿时被眼前的美味所吸引。叶勒依用勺子轻轻撇开上面的葱末,舀了一勺汤,轻轻一吹,尝了一下。果然,汤鲜肉美。 “没想到青云还有如此美味。”叶勒依这次真心的赞美道。羊羹汤如此完美,她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那请叶勒依小姐多喝几碗。”拓跋冽满意的笑道。 叶勒依点点头,“多谢可汗盛情款待。” “叶勒小姐太客气了。今日在战场上,第一次看见双赤军的雄威,真是令人惊叹。”拓跋冽说道,“而叶勒小姐那一箭,百步穿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谢谢,可汗的刀法也很精妙。”叶勒依回敬道。 拓跋冽心中暗暗高兴,原来叶勒依也看到他和摩藏达格的那一战了。虽然受了伤,但能得美人赞誉,也是一件喜事。 阿勒木坐在靠门的地方,这里不会被人们所注意,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喝酒,以及打量着宴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他看见拓跋冽总是想方设法的找话题和叶勒依聊天,不由笑道:“吉立卡郎,你看可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献给叶勒依小姐。再看叶勒依,居然对可汗毫无意思。” “我的左将军,你喝醉了。”吉立卡郎说道,居然敢在公众场合说可汗的闲言碎语,不怕别有心之人听到吗? “可惜啊,我听说,要嫁给可汗的,是叶勒家的长女。”阿勒木又喝了一杯酒,低声叹道,“叶勒依,居然不愿意当我们草原上的可敦,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的确奇怪啊。草原上的可敦,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却无法得到的。可惜在叶勒依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吉立卡郎也打量着叶勒依,心想,这真是个奇怪又有趣的女人。 “秦络,大老远的让你跑一趟赤水,辛苦了。”二王子拓跋凌已经和大国师、大巫师喝过了,此时端着酒杯,过来和秦络喝酒。 秦络没想到拓跋凌会过来,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谦虚的笑道:“二王子哪里话,这是我应该的。” “赤水部那边气候寒冷,你在那边还好吗?”拓跋凌放下酒杯,摆出一副和秦络详谈的阵势,问他道。 “我去的时候,赤水居然下雪了。”秦络回答道,“还好衣服够多,否则真的会冻出病来。” “那里的天气就是这样,三月飘雪,不奇怪。”拓跋凌又问道,“见到叶勒大汗王了?他居然这样轻易的借出双赤军,真是让我万万没有料到。” 在二王子拓跋凌的心里,叶勒大汗王不是个善良慈悲的老好人。他借兵,自然想要得到等价的报酬,甚至,翻倍的报酬。 秦络看了一眼叶勒依的方向,没有将出征途中生变的消息说出来。他含糊的答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得多亏叶勒依小姐,从中斡旋。” “是啊,叶勒依不仅仅打仗很厉害,而且……让人着迷。”拓跋凌偏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看见拓跋冽的眼神里,充满对叶勒依的欣赏和喜欢。他就知道弟弟已经深深迷上了这个女人,彻底没救了。 可是在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勒依的疏远和冷淡,只有拓跋冽没有发现。爱情,真是让人冲昏头脑,他们英明神武的可汗,现在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你觉得叶勒大汗王是个怎样的人?”拓跋凌问道。 秦络想了想,其实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是“大奸似忠”,但他对二王子依然没说实话,他道:“叶勒大汗王很热情,对青云的事情也很上心,对可汗……忠心耿耿。” “是这样吗?”拓跋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次,我们得好好封赏赤水部,感谢叶勒大汗王。” 大巫师和大国师,是在场年纪最大的了。他们俩个老家伙,和年轻人玩不到一起去,只能一起喝酒聊天。 “这次获胜啊,实在是太侥幸了。”大巫师说道,“我后来,找到那天占卜的牛肩胛骨,我发现,占卜的神谕十分隐晦,真没想到我那个傻徒弟,居然一眼就看出大吉了。” 大国师拓跋晟惊奇道:“难道……是大凶吗?” “粗看之下,的确是大凶。可是凶中藏有变数,细看才能看出,是大吉。可是……”大巫师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大吉过后,似乎还有变数存在。丹阳城,还得经历一次大战。” “不可能!”大国师惊得一不小心提高了声音,周围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俩。大国师连忙掩饰道,“哈哈哈,大巫师说,他能再喝三桶酒,这怎么可能吗哈哈哈哈。” 于是其他人也笑了,大国师摸摸狂跳的心脏,拉住大巫师,“你刚刚说什么,还要经历一次战争?” “是啊,牛肩胛骨上,是这样显示的。”大巫师说道。 “哦,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大国师还是很相信占卜之术的,看来赤乌天神还没有彻底放过青云,放过丹阳城啊。 这边,拓跋冽一心一意的陪着叶勒依吃吃喝喝,彻底忘记在场的还有其他的功臣要招呼。他又让女仆端来新的佳肴,对叶勒依说:“这是白沙部进贡的葡萄干,你尝一尝,特别的酸甜可口。” “哦,谢谢可汗。可是……我已经……吃饱了。”叶勒依摸摸肚子,一脸为难的说道。 “葡萄干很小的,来一点吧。”拓跋冽劝道。 “这个……”叶勒依真的吃不下了,她转了转眼珠,急忙想了个脱身的办法,“可汗,我还没给诸位将军大臣敬酒呢,不太合礼仪,等我回来再吃吧。” 说罢,不等拓跋冽反应,她就急忙端起酒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089 庆功(三) 叶勒依先敬过了大国师和大巫师,然后跑到拓跋凌跟前,她笑道:“二王子,久仰大名,感谢款待。” “叶勒依小姐,你比三年前更加美丽了。”拓跋凌赞叹道,“我们可汗今晚的目光,全都被你给吸引住了呢。” “……”叶勒依表示自己很无语,她一点也不想被拓跋冽关注。她端起酒杯和二王子碰了一下,“呵呵呵,那真是我的荣幸。来,干杯。” 拓跋凌和叶勒依两人都一口闷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酒量也如此好,心中不由对叶勒依刮目相看。 等敬完二王子后,叶勒依看二王子旁边坐着的是忽图鲁将军,于是开心的说道:“忽图鲁将军,我敬你一杯。” 忽图鲁将军连忙端起酒杯,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呦,叶勒依小姐,你是我们的贵客,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先敬酒呢?” 旁边的二王子听后,心中暗暗吐槽道,还不是拓跋冽硬拉着叶勒依,一直在聊天,谁敢用敬酒的名义,上去打断他们俩啊。 叶勒依却毫不介意的说道:“忽图鲁将军,您是我从小到大敬佩的英雄。今日在战场上,见到你的青云铁卫,果然是名不虚传。” “双赤军也令我大开眼界。”忽图鲁将军说道,“这次战争,让我了解到各部落的真实实力,你们一直在努力练兵,而青云铁卫,却是故步自封。我,深感惭愧。” 黑岩部引进了中原的投石车等等攻城用的装备,而双赤军似乎也在改良战术。叶勒依不由暗自惊叹,忽图鲁将军果然眼尖,只一场战役,就看出双赤军实力大增了。 叶勒依和忽图鲁将军聊了几句后,又来到了秦络的桌前。 “你怎么过来了?”秦络心道我还没敬酒呢,你怎么就过来回敬了? “我已经被你们的可汗,逼着吃了一整条羊腿,喝了三碗羊羹汤,现在居然还要我吃葡萄干。再吃,我会吐的。”叶勒依小声的向秦络吐槽,“庆功宴,你们的可汗不需要向别人敬敬酒吗,为什么总盯着我一个人?” 秦络听后,强忍着笑意,对叶勒依说道:“你没看出……他喜欢你吗?” “喜欢我?”叶勒依诧异道,“抱歉,真没看出。我觉得,他是想撑死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了我的双赤军。” 这个解读,还真是别具一格啊。秦络同情的看了一眼拓跋冽,心想可汗啊,我已经尽力了,可惜叶勒依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来,喝酒。”叶勒依看了看杯中酒,然后想了想说道,“哎,我已经喝不下去了。你干杯,我随意。” 秦络:“……” 后来,叶勒依又去和阿勒木、阿布泰他们喝酒。阿勒木则表示受宠若惊。此时拓跋冽也和大国师他们开始喝酒了,二王子跑过来向可汗敬酒时,低声说道:“喂,三弟,你被叶勒依所蛊惑了吗?” “我的确,一看就她,就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拓跋冽摇头笑道,“我在想,要是她觉得我还不错,或许就愿意嫁给我了。” “追求叶勒依,不是这样追的,你的热情把人家姑娘都给吓跑了。”拓跋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看看草原上的那些牧民小伙,都是唱情歌,跳舞,送花。你……送吃的?” “你说的对,你说的太对了。”拓跋冽这才发现自己方法似乎有问题,“是我太着急了,我慢慢来。” “我见过你,你是跟着秦络身边的……那个副使。”叶勒依看着泽安吉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泽安吉端起酒杯,笑着自我介绍道:“二小姐好,我是泽安吉,只不过是个向导,负责给使团带路的。” “泽安吉大叔,来,干杯。”叶勒依和他也喝了一杯后,又低声说道吗,“大叔啊,利塞将军他是自己做主,故意拖延行军,不是我们赤水的意思。我已经严厉的训斥过他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和你们可汗说了。” “我们主使已经叮嘱过使团的所有人了。”泽安吉说道,“主使说,如若发现使团的人出去乱讲泄密,定当重罚。” 叶勒依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秦络是这样细心的人,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宴至半酣,酒过三巡,众人皆已主宾敬过酒后,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此时,大殿中的人们或两两促膝深谈,或品尝美食欣赏歌舞。全场的气氛一派祥和,大家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这时,有士兵跑入大殿,向可汗及在座的所有人禀告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青云的骑兵,已经将敌营彻底捣毁,据说,摩藏达西和郭尔诃正准备继续逃亡呢,结果被赶来的青云士兵堵在大营里,抓了个正着。 而对方的将领柯尔扎德,还在跪在地上,痛哭他们的摩藏大汗王的时候,就被青云士兵轻而易举的生擒,同摩藏达西、郭尔诃一起,带回丹阳城牢房,等可汗处置。 此战俘虏黑岩士兵五万人,黑豹骑兵一千人。斩杀八万人,不可不说是一次惨烈的战争。 拓跋冽听到捷报后,兴奋的举杯,和众人共饮。所有人都在向可汗道喜,恭贺拓跋冽打赢了这场仗。拓跋冽冷冷的笑道:“不,我不仅要打赢这场仗,我还有彻底的消灭黑岩部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大家心惊胆战,可汗这是要灭族啊。只有叶勒依十分淡定的坐在原位,仿佛丝毫不吃惊。就算拓跋冽不提出此事,叶勒依也会建议,趁着摩藏大汗王刚死,黑岩部无主之时,直接率军突袭帕尔嘉西塘,诛灭黑岩。 否则,她的三千双赤军,不就是白来了吗? 秦络微微皱起眉头,没想到拓跋冽黑岩要如此的赶尽杀绝。然而黑岩的牧民们是无辜的,可惜黑岩牧民们的生死,在拓跋冽的眼中,不值一提。 阿勒木第一个站起来叫好,他带着微微踉跄的步伐,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下向可汗表忠心:“可汗,末将听从您的调令,您指哪,我就去打哪。” “很好。快起来我的左将军。”拓跋冽满意的说道,他环顾四周,看向忽图鲁,“忽图鲁将军,你可愿带着青云铁卫,踏平黑岩部?” “末将愿意。”忽图鲁将军出列,低头回复道。 “可汗。”二王子拓跋凌终于开口了,“我不得不提醒可汗,我们的湛卢大草原,还没有收复呢。” “湛卢大草原上,黑岩守军不过几千人。阿勒木带一队兵马,就能够收复失地。”拓跋冽心想,摩藏达格都已经死了,湛卢大草原上的敌人,也坚守不了多久的。 大国师看了一眼二王子,摸着胡须对拓跋冽说道:“可汗,我军此次伤亡惨重,应当先休养生息,进军帕尔嘉西塘的事情,还是来年再商议吧。” “此时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黑岩人心不稳,摩藏达格刚死,他的儿子们还小。”拓跋冽掷地有声的反问道,“此战黑岩军还有好几万人,若等他们恢复过来,再度攻打丹阳,我们该怎么应付?” 拓跋冽的意思,就是不想给黑岩喘息之机,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大国师听后也无法反驳,只好坐下了。 秦络放下了手中酒杯,想站起来说话时,却被叶勒依抢先了一步。只听叶勒依对拓跋冽说道:“我们双赤军,也愿同青云铁卫,一同进攻帕尔嘉西塘。” “当真?”拓跋冽惊喜道,“多谢叶勒依小姐,赤水部真是我们青云最好的盟友。” 秦络若有所思看着叶勒依,咽下了自己的要说的话。现在连赤水都率兵支持了,还有什么可反驳的余地。 “命忽图鲁将军率领一万青云铁卫,攻打帕尔嘉西塘。命左将军阿勒木,率领一万人马,收复湛卢大草原。”拓跋冽举起手中的白水,对所有人说,“干了这碗酒,祝叶勒依小姐和二位将军,旗开得胜。” “可汗万岁,青云必胜!”所有人再次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090 覆灭(一) 帕尔嘉西塘的清晨,一片宁静。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不受外界战火纷飞的骚扰,充满着祥和与安宁。 牧民们经过一夜好梦,慢慢苏醒,开始了一日的劳作。孩子们被母亲从被窝里拉起来,去喝马奶茶,吃早饭。马儿吃饱喝足,带着猎手去林中打猎。牛羊悠闲的漫步在草原上,偶尔低头吃草。 一切都像往日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惜今日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注定是黑岩的苦难日。 牧民们正在草原上放牧,突然听见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向近传来。首先是草原上的牛羊,一下子惊得开始“咩咩”直叫,马儿被吓得四处乱跑,仿佛预知了什么危险一样。 牧民们想要控住那些惊慌失措的动物们,还没等他们拉扯住马缰,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队骑兵向这里奔来。 “发生了什么事?”牧民们面带恐慌,面面相觑。 一个眼尖的人,突然指着远方吼道:“是红色的旗帜,是赤水部。” 人们发现,果然天空中,飘扬起了红色火焰旗。 “赤水部的来干什么。”很多人都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他们黑岩和赤水,远隔千里呢。赤水部的,为什么会来黑岩? 此时,另一个人又说道:“后面还有,是青色祥云纹,青云部的军队,也来了。” “偷袭,是偷袭!大家快跑啊。”牧民们大呼,他们自然很清楚,现在黑岩正和青云打仗,不用问了,对方是敌不是友。 叶勒依和忽图鲁,带领各自的人马,疾行了两天两夜,终于在黑岩部收到摩藏大汗王去世的消息之前,赶到了帕尔嘉西塘。 叶勒依和忽图鲁他们,没有为难那些手无寸铁的牧民们。此战的目的只有一个,冲入摩藏家族的营帐,向帕尔嘉西塘剩下的五万守军,发起进攻。 摩藏家族很快发现了敌情,赶忙组织起军队防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赤炎骑兵的速度非常快,在黑岩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进了对方的骑兵阵营。两军对战,直接开杀。 叶勒依的“绕指柔”像是长了眼睛一眼,甩哪打哪,每一鞭子都能留下一道血痕。于是很多人被叶勒依的疯狂吓着了,都不敢近她的身。他们看着后面青云的步兵来了,想先击垮步兵,再拖住赤炎骑兵。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步兵也不是好惹的。因为他们有一个可怕的名字,青云铁卫。 “青云铁卫和赤炎骑兵一起来了?”黑岩军的士兵们差点吓趴下了。他们心想,摩藏大汗王不是在围剿丹阳城里的青云士兵吗,为什么青云铁卫会在这里,难道是……青云铁卫突围出来了? 黑岩部没有任何城池防御,这对于赤炎骑兵简直是有如神助,叶勒依带着军队,如入无人之境一样,直接杀入主帅的大帐。所谓擒贼先擒王,叶勒依也很了解,中原的这一条兵法。 叶勒依带着赤炎骑兵,横冲直撞的闯入了主帅的营帐,她挥舞着手中的“绕指柔”,将守卫的士兵几下就打趴下了。而那个主帅,还没有拔出自己的剑,就被九节鞭缠住了脖子,接着他就被叶勒依拖在马后,前胸被石头硌得血肉模糊,脖子也快要给勒断了,那人只觉得呼吸困难,而后被活活的勒死了。 青云铁卫随之断后,忽图鲁将军向所有人喊道:“你们的主帅已死,摩藏达格也被斩杀,你们还不快快投降,降者不杀。” 叶勒依高傲的坐在马上,看着黑岩的士卒一个个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的等待着被俘虏的命运。而普通的牧民们,怯生生的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其他部落的士兵。他们躲在帐篷里,根本不敢出来。 她不由的油然而生出一种感慨,没有首领的部落,就如没有主人的帐篷一样,毫无设防,覆灭只需一瞬间。 秦络在回到青云后,就去了石洞中,向铁匠孙传信。铁匠孙收到了密信后,便找了个理由,在金宫附近潜藏,希望能够偶遇到秦络。 此时的丹阳城,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忙碌着治疗受伤的士兵,忙碌着清点伤亡的人数,忙碌着重新布置自己的帐篷,忙碌着庆祝劫后重生…… 于是,在这样一个忙碌的氛围中,没有人会注意在金宫附近徘徊的铁匠孙,除了秦络。 秦络没有让铁匠孙久等,他看见铁匠孙后,直接过来了。两个人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秦络问道:“你怎么样,黑岩攻城时,没受伤吧。” 铁匠孙说道:“我刚开始只是负责打铁,后来,可汗让所有男人都上城楼,我就去守了几天城,万幸,没有死,也没受什么重伤。” “那就好。”秦络终于可以放下了悬在喉咙的心了,而后他想起铁匠孙又私自来到金宫,于是他说道,“你怎么如此大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金宫门口。” 铁匠孙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金宫不是我们大楚的皇宫,金宫守卫并不森严,在金宫门口,各色各样的人,都可以出现。” “这么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秦络问道。其实他和铁匠孙,算来也有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你是怎么劝动赤水部的,居然还带来了双赤军。”铁匠孙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真没想到,秦络会有这样的本事。 “赤水部,也不是白白出兵的。”秦络并没有感到任何骄傲或欣喜,他忧愁的说道,“叶勒大汗王的野心,也不必摩藏大汗王小。” “这是怎么说?”铁匠孙怀疑道,“我觉得叶勒大汗王对老可汗一直忠心耿耿,不像是有野心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当然,我也只是怀疑。”秦络说道,“或许什么事都没有,或许……” 秦络想起在庆功宴之后,他找到了叶勒依,与她的一段谈话。 “为什么要出兵,襄助我们攻打帕尔嘉西塘?”秦络见四下无人,直接拦住叶勒依,质问道。 叶勒依一脸茫然的看着秦络,“为什么?帮你们青云打仗,你还要问为什么啊?” “你不觉得,现在攻打西塘,太快了吗?”秦络问道,“以二小姐的远见,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对于青云来说,你们的士兵伤亡惨重,或许的确是太冒进了吧。”叶勒依说道,“但是呢,现在有我们双赤军帮助,你还担心什么?” 正因为双赤军莫名其妙的襄助,秦络才更加的担心啊。他不相信,赤水部会这样好心。 所以绕了半天,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秦络再次问道:“你为何要襄助青云?” 叶勒依扶着自己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有点头晕,可能是喝多了。秦络啊,我们有事明天再说吧。” “明天说?”秦络自然知道叶勒依酒量很厉害,怎么可能喝多?他笑了笑,“明天,你不就出征了吗?我上哪找你去啊?” “……”叶勒依心里明白,想要骗过秦络,简直是难上加难。她为难的看着眼前之人,耍赖般的说道,“秦络啊,你真是个执着的人。你就当我,兵多钱多,又喜欢帮助别人呗。” 可惜叶勒依和他的老爹一样,是一个出色的政客。对于他们这类人而言,乐于助人?不存在的。 **************************************************************** 作者有话说:上午的时候停电了,没有发文。现在补上,大家久等啦! 091 覆灭(二) 092 班师(一) 093 班师(二) 随后,黑岩的那些俘虏们被押上前来,举行献俘仪式,拓跋冽只关心摩藏氏的族人,他冷漠的问道:“摩藏家族的那些人,怎么处理了?” 忽图鲁将军一板一眼的禀报道:“摩藏达格的妻妾,有几个自尽了,还有的想逃,被青云铁卫发现,抓了回来。摩藏达格一共有三女两男,末将未敢私自处理,将他们全押解回来了。” 拓跋冽还是第一次和这些表兄弟姐妹见面呢。他打量着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被士兵压着,跪在地上。最小的小儿子才五岁,还不懂事,吓得哇哇大哭。 “把他的嘴堵上。”拓跋冽厌烦的说道,“按祖宗规矩,男子长过马鞭者杀,其余人送去当奴隶干活。” 摩藏达格的大儿子,早已过了十四岁,肯定要被杀了。他一下子吓得尿了裤子,想反抗却挣脱不了那些士兵的束缚。 “拓跋冽,你是个狼崽子,你母亲把你养大,你却杀了她,你还要杀你的表弟。”摩藏氏的长女突然朝可汗破口大骂,“你杀母灭族,你会不得好死的。”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一下子全变了。大家都悄无声息看着拓跋冽,不敢多说一个字。而对于叶勒依来说,这是青云和黑岩部之间的事,她自然不会多嘴,自讨没趣的。 拓跋冽似乎并没有被惹怒,反而走上前去,对那个人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摩藏达格的长女,名叫摩藏拉娜吧。我母亲常常提起你,说你懂事、聪明又乖巧。” 摩藏拉娜不明所以,仇恨的看着拓跋冽,没有答话。 拓跋冽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惜啊,我觉得你现在一点也不聪明,更不乖巧。现在,向我认错,我便饶恕你刚刚的罪过。” “你放屁。”摩藏拉娜朝着拓跋冽脸上吐了口吐沫,“我绝不会向你低头认错的。” 拓跋冽偏头,躲过了那口吐沫,他突然冷笑了一下,“很好。本来我对你们还有一丝仁慈,现在看来,不必了。” 摩藏拉娜看着拓跋冽阴郁的眼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听拓跋冽冷冰冰的吩咐道:“来人,摩藏达格的五个子女,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摩藏拉娜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弟妹带来了如此祸患,她一下子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而其他人更是大哭,求拓跋冽放自己一条生路。 秦络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近拓跋冽,“可汗,他们只是孩子,请饶恕他们的无礼吧。” 拓跋冽纠正道:“摩藏拉娜和我同岁,早就不是孩子了。” 秦络继续劝道:“你对我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奴隶,尚且宽容。那些人是你的亲人,为何不放他们一马,非要赶尽杀绝呢?” “那是想要谋权篡位的亲人。”拓跋冽坚决的说道,“我言出必行,不必再劝了。” 说罢,拓跋冽朝护卫们挥挥手,有五个人上前,举起屠刀,在丹阳城门口,将他们斩首示众了。 一刀下去,血溅三尺。人群中一片惊呼,秦络偏过头去,不忍再看。叶勒依见状,也是摇头叹息。对于摩藏拉娜,叶勒依敬佩她的勇气,却又觉得她太过愚蠢。只有当实力和敌人对等时,才可以出言挑衅。否则,就是用鸡蛋碰石头,除了把自己撞的粉身碎骨之外,不会对石头造成任何的伤害。 黑岩部的降兵,看见摩藏拉娜那些人的头颅被斩下,顿时更加恐慌了。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匍匐在拓跋冽的脚下。 至此,摩藏达格的这一脉,彻底灭绝了。 二王子拓跋凌若无其事的走上前,仿佛对刚刚的那一场变故,对他毫无影响。拓跋凌依旧温文尔雅的,对在场诸位将军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已备好晚宴,请各位入城歇息。” “对。”拓跋冽也招呼道,“瞧我,光顾着处理一些私事,都忘了迎你们进城。这里日头毒,大军先入城再说!” 两路大军浩浩荡荡的入城,城外的五具尸体,早就被人拖了下去,血迹也已清理干净了。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烟消云散。 可惜秦络,却会一直记得这一幕,记得城门口的屠杀,记得拓跋冽骨子里的冷血与疯狂。 晚上又是宴会,是比上一次庆功宴,更隆重、更盛大的宴席。他们摧毁了一个部落,这是几百年来,灭族金阳部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的。拓跋冽看着叶勒依从那边带来的宝物,不由啧啧称奇:“摩藏达格,这几年来,倒是囤积了好多好东西。” “现在这些好东西,都是可汗您的了。”叶勒依笑道,“恭喜可汗。” “还是要多亏了你的双赤军,此战,赤水是首功。”拓跋冽大方的说道,“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能为可汗效力,我深感荣幸,哪里能再要什么赏赐呢。”叶勒依谦卑的说道。 秦络听后,不由的打量着叶勒依。这么热情的对待可汗,真不像是她往日的一贯作风啊。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勒依一定有什么阴谋,等着拓跋冽上钩呢。 拓跋冽果然没有什么防备,他笑道:“二小姐请尽管开口,只要我有,一定满足你。” 叶勒依眼珠一转,正想说什么呢。这回秦络率先站起来,打断了叶勒依。 秦络说道:“可汗,我们事前和赤水部已经商定好了,联姻、战利品分一半。” 没想到秦络居然先发制人,叶勒依尴尬的一笑,也说道:“是啊,不过秦先生说的这些,是援救丹阳城的,好像并不包括……攻打西塘。” “攻打西塘,不是二小姐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之举吗?”秦络将那一夜叶勒依说出的话,原话奉还,差点就说她兵多人傻了。 “……”叶勒依被堵的哑口无言。二王子拓跋凌听到秦络说的话,差点笑出了声。 “可汗……”叶勒依知道自己说不过秦络,只好转移目标,“我们赤水部,并非贪得无厌之徒。只是战士们征战沙场,以命相搏,秦先生一句‘不求回报’,就将这一切都抹杀了吗?” 拓跋冽自然不愿意美人受委屈,他瞪了一眼秦络,对叶勒依说:“都是些玩笑话,二小姐不要介怀。” “我们也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只是我的母亲……”说到此处,叶勒依哽咽了一下,“母亲她身体虚弱,每逢冬天就会生病,咳嗽不止。直到第二年夏天,才能渐渐好转。而且母亲还有严重的风湿,天冷时常常腿痛,下不来床。” “叶勒夫人病得如此严重?”拓跋冽一惊,“青云有最好的巫医,我派人去赤水,给你母亲治病。” “赤水的巫医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惜没有任何作用。”叶勒依眼中含泪,对拓跋冽说道,“只因赤水部临靠雪山,天气寒冷,母亲的病,也是因为天气寒冷造成的。听闻西塘气候温和,如果能到那里养病,再好不过了。” 秦络皱着眉头,和二王子对视了一眼。万万没想到,赤水部打得是西塘的主意。 “这……”拓跋冽为难了,帕尔嘉西塘不仅有着肥沃的草原,而且西塘湖水是雪山上积雪流入,汇集而成的。湖水清澈见底,是夏天避暑游玩的好地方。 拓跋冽自然也不想失去帕尔嘉西塘,但是夺取西塘,覆灭黑岩的这一役,叶勒依出兵出力,可以说没有双赤军,光凭青云铁卫,估计还夺不下来。而且……还是叶勒依为了母亲而请求的。 当然,叶勒依母亲,卫兀氏长年卧床多病的消息,拓跋冽也知道一二。叶勒依说的话,也并非都是假的。可惜秦络很清楚,那些全都是借口,他们赤水部就想夺取西塘这一片土地,然而,为什么非要夺得西塘呢?黑岩那么大,要黑岩部的其他土地,拓跋冽肯定也会给。 果然,拓跋冽说道:“黑岩部北边的草原也很不错,而且离赤水部也近。” “母亲最好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修养。听说西塘湖水冬暖夏凉,很适合母亲在此定居。”叶勒依请求道,“我们不需要其他土地,只要帕尔嘉西塘就可以了。” “可汗,你要慎重啊。”拓跋凌终于站出来说话了。 秦络还在那里苦苦思索,为什么叶勒依非要帕尔嘉西塘呢? 拓跋冽看了一下二哥,又想起自己刚刚放出的豪言,是他让叶勒依尽管开口的。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拓跋冽不得不装作大度的说道:“好,帕尔嘉西塘从此以后,就是赤水部领地了。” 秦络不满的看了一眼拓跋冽,对他如此仓促的决定很不满意。拓跋凌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早晚会栽在叶勒依手里的。 叶勒依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向拓跋冽行礼道:“多谢可汗。” ******************************************************** 作者有话说:亲爱的读者们,我终于回来了。其实昨晚就已经回来了,但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头晕晕的,走在路上,感觉地面还在晃动。所以昨天没有更新,补觉去了。去的时候坐的是动车,但是腿麻了。回来时睡卧铺,在火车上很开心,下车后头就晕了。看来以后得努力赚钱,坐飞机最爽了。 ps: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更新。这一章大约三千多字,补偿大家,让各位久等了! 094 班师(三) 宴会结束以后,秦络又把叶勒依堵在了她帐篷门口。叶勒依笑道:“秦络,最近你怎么老是喜欢堵着我啊?”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秦络开门见山的说道,“叶勒大汗王同意你夺取双赤军兵权,也是为了西塘吧?” 叶勒依闻言笑道:“我只不过要了一片土地,你至于如此紧张吗?” “你为什么非要西塘,不就是因为那里,离丹阳城最近吗。”秦络一语道出真相。 “秦络,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情。”叶勒依警告道,“聪明的人,都懂的藏拙。从没见过你这样,喜欢锋芒毕露的。” 秦络并没有反驳,而是笑了笑,说道:“你想要岔开话题吗?可惜,这招对我不管用。我只想劝告你们一句,勿要学摩藏氏,步入他们的后尘,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秦络!”叶勒依听到这话,也很不高兴了,“我们项羌人,只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主弱,则草原动荡。在我们这里,强者为王。”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拓跋冽年纪小,黑岩部和赤水部,怎么可能会蠢蠢欲动呢。要是老可汗还在世,或许丹阳城的这场动乱,也不会发生了。 “真的吗?拓跋家住百年来,一直统治着草原,早已是人们心中认定的可汗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篡位者,是没有好下场的。”秦络冷冷的说道。 叶勒依也毫不退让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是篡位者?你还是叛国者呢。我此生最憎恶卖主求荣之人。” 对此恶毒之语,秦络却没有任何愤怒或悲哀。他平静的看着叶勒依,“你想激怒我?可惜,没有用的。” 叶勒依突然抽出腰间缠绕的“绕指柔”,用它指着秦络,“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威胁,也是没有用的。”秦络淡然的说道。 “秦络,你到底想干嘛?”面对这样软硬不吃的人,叶勒依彻底愤怒了,“你大可以告诉拓跋冽,赤水部想谋反,就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在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之前,秦络自然不会轻易的发动攻击。毕竟现在拓跋冽对叶勒依是信赖有加,喜爱有加。不得不承认,美人计对于所有男人,都是致命一击。秦络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的去向拓跋冽告状。 不过,说不说是一回事,但还是要让叶勒依有点危机感。于是秦络高深莫测的说道:“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叶勒依被秦络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眼睁睁的看着秦络,转身离去。 叶勒依气则气,但不得不说,秦络推断的不错。叶勒依的确是用西塘这片土地,和父亲达成协议,这才能拿着狼髀石,夺取了双赤军的兵权。 尤记那日,叶勒依收到了秦络的信件后,急急忙忙的跑到叶勒大汗王的大帐,质问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要让利塞将军故意拖延?” “哦?”叶勒大汗王从案牍中抬起头,故作不解的看着小女儿,“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秦络的信件,是他告诉我的。”叶勒依拿出飞鹰传书,递给了父亲。 叶勒大汗王并没有接过,大方的承认道:“是我吩咐的。” “我们不是和青云部已经谈好了吗?”叶勒依不解道,“为什么突然反悔?” 叶勒大汗王摇了摇头,“你呀,难道被秦络的三言两语,就把你说的晕头转向了吗?青云和黑岩相互残杀,这对我们是天大的好消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我们则可以一个一个击破他们。” “父亲,你不可能一口气吞下两个部落。就算青云和黑岩打得两败俱伤,他们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勒依说道。 “那你想怎样,乖乖的去帮助青云,然后让青云壮大,一枝独秀?”叶勒大汗王问道。 “女儿可以让拓跋冽,乖乖的送给我们帕尔嘉西塘。”叶勒依说道,“那里是距离丹阳城最近的地方,有了西塘,我们进可攻,退可守。” 帕尔嘉西塘的确是兵家必争之地,叶勒扎隆很清楚小女儿的意思,她认为现在赤水部实力不足,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之时,再战不迟。 “只是……帕尔嘉西塘,拓跋冽能说给就给了?”叶勒大汗王对此事,还是犹豫不决。 见父亲还在犹豫,叶勒依说道:“女儿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完成,则放弃一切继承权。” 可能在其他部落,只有嫡长子才能拥有继承权,而嫡女们,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但是叶勒依却不同。她因天资过人,从小就被父亲像男孩一样培养。她和父亲之间,一直有一种默契。叶勒大汗王早已默许,叶勒依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像男儿那样,争取一切权力。 叶勒大汗王这才相信了叶勒依的决心,他看着小女儿道:“好,我给你我的狼髀石,双赤军见狼髀石,如见我本人。” “谢父王。”叶勒依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这才能调兵遣将,在青云翻雨覆云。 拓跋冽醉醺醺的回到了寝殿后,二王子拓跋凌也跟过来了。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弟弟,“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这样把西塘给出去了?” “叶勒依出了力,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吧。”拓跋冽无所谓的说道,“而且西塘也不大,就算割舍出去,我们还能占大半个黑岩部呢。” “可我总觉得,赤水部要这块地,肯定有阴谋。”拓跋凌猜测道。 听到此处,拓跋冽却有些不高兴了,“叶勒依带着人马,千里迢迢来救援,你怎么这样想我们的救命恩人?” “一码归一码,我知道你喜欢叶勒依,但你不能因为她,就不提防赤水部。”拓跋凌说道。 “我为什么要防着赤水部?”拓跋冽反问道,“叶勒大汗王一直对青云忠心耿耿,叶勒依更是在危难时解救青云。他们的我们的朋友,而且我们即将联姻,将来就是盟友了。” “叶勒依不喜欢你,否则就不会是她姐姐嫁给你了。三弟,你别被她迷惑了。”拓跋凌警告道。 “我知道。”拓跋冽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他苦笑道,“我不会勉强她,我会一直等她的。” “……”拓跋凌顿时哑口无言,感觉自己的弟弟已经无可救药了。 叶勒依出征期间,叶勒大汗王也在后方密切关注着青云的动向。得知他们打败摩藏达格,攻占帕尔嘉西塘后,叶勒扎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叶勒扎隆喃喃自语道,还是叶勒依最像自己,聪明又胆大。帕尔嘉西塘,唾手可得。 叶勒倾和叶勒康尔听到了前方的好消息后,也很欣喜。叶勒倾终于可以嫁给,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了。现在只需要等妹妹回来,等青云部的使者过来议亲,她就可以在赤乌天神的保佑下,嫁给拓跋冽了。 而叶勒依也没让姐姐久等,她拒绝了可汗再多留几日的邀请,带着双赤军,返回了赤水。拓跋冽无比惆怅的看着叶勒依远去的背影,自我安慰道,再过不久,她就要送姐姐过来,他们就又能够见面了。 只可惜,这一次见面太短暂了。拓跋冽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和叶勒依接触,所以才没有让她心动。拓跋冽不信,以自己的执着,会追不上叶勒依? 拓跋冽甚至想,可以姐妹两同娶,如同历史上的娥皇女英一样,不分彼此。可惜叶勒依根本没想过要嫁人的事情,那只不过是拓跋冽的一厢情愿而已。 秦络跟在可汗身后,目送双赤军远去,面上无悲无喜。叶勒依临走前,故意狠狠瞪了秦络一样,可秦络却回给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把叶勒依气得,简直要火冒三丈了。 叶勒依知道,她现在控制不了秦络了。她只能赶快让父亲带军队先占领了帕尔嘉西塘,免得再发生什么变故。 然秦络却在思索,要不要揭发叶勒依的阴谋。若是揭发了,青云自然就可以后顾无忧,更加壮大。但是那样的话,对楚国,并非是什么好事情。 反之,若是留下一个隐患,牵制住拓跋冽,或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则能够保楚国一时平安。 095 战犯(一) 摩藏达西、郭尔诃和柯尔扎德,三个人自从战败被俘后,关在了丹阳城的牢房中,已有半个月左右了。他们每天都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中,等待屠刀搁在脖颈上。 然而拓跋冽不知是故意吊着他们,还是把这三人给忘记了。处理过了摩藏达格的子嗣后,他就对牢里的三个战犯不闻不问,仿佛没有这三个人似的。 郭尔诃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把这一生回忆一遍,生怕下一刻就被狱卒拖走,惨死在屠刀之下。尤其是当狱卒在聊天时,说起拓跋冽在城门口斩杀了摩藏达格五个孩子时,郭尔诃三人都心惊胆战,吓得快尿裤子了。 “没想到拓跋冽这么残忍,我最小的侄儿才五岁,拓跋冽连一个五岁的娃娃都不放过!”摩藏达西气愤的说道。仿佛他早已忘记,当年他和他哥抢夺大汗王王位的时候,相见两厌的情形了。 或许,只有等到人死了后,才会被怀念吧。摩藏达格生前,摩藏达西天天气他,兄弟两个人,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可是当摩藏达西听到,摩藏达格被杀的消息后,居然抱头痛哭。不知道他是哭摩藏达格,还是哭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现在,连摩藏达格的儿女们也死了。摩藏达西突然庆幸自己还没有儿女,否则肯定会惨遭杀害的。 柯尔扎德为人比较厚道,还在劝摩藏达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郭尔诃则是不耐烦的说道:“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节哀什么啊。说不定待会儿,你就可以下黄泉,去见你大哥,还有侄儿侄女了,一家人团聚了。” “郭尔诃,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摩藏达西更加生气了。自从他们三个被关起来之后,郭尔诃对摩藏达西的态度,再也没有以前那般的殷勤了。 “黑岩部都灭了,你还想狐假虎威吗?”郭尔诃直接给怼了回去,现在大家都落难了,谁也不比谁高贵。 不提灭族的事情还好,一提这个,摩藏达西直接站起来,想要打郭尔诃。可是郭尔诃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军,能被一个纨绔子弟打倒?于是摩藏达西不仅没有教训上郭尔诃,反而被郭尔诃给教训了一顿。 “别打了。”柯尔扎德看不过去了,站起来吼了一声,“现在你们还有心情打架?要不是你们俩,黑岩能遭遇这样的祸事?” 那两个人停下了手,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了。的确,要不是当初,摩藏达西在青云太过胡作非为,不把可汗放在眼里,拓跋冽也不会对他们下手的。他们回想了一下,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却发现,起因居然是——秦络。 “是那个奴隶。”摩藏达西摇头叹息,“我就知道,秦络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我不过是打了他一顿,拓跋冽就来闯我军营,事后还要带兵攻打我。” “秦络?”柯尔扎德不太了解这个人,他问道,“他是谁?” “一个楚国人,一个被我们小看了的奴隶。”郭尔诃无奈的说道,“他藏的实在是太深了,不仅是我们,摩藏可敦、仆兰可敦,也都着了他的道。” “楚国人果然奸诈,他们最是诡计多端了。”柯尔扎德说道。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黑岩完了,他们也完了。 叶勒依再度回到赤水部时,受到了父亲母亲,以及来自兄弟姐妹等族人的祝福。叶勒大汗王已经听说了关于夺取帕尔嘉西塘的事,他拍着小女儿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叶勒依知道,父亲说的是自己离开时立下的“军令状”,她微微一笑,“女儿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 叶勒康尔也上前,拉着自己的二姐,赞不绝口道:“二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解救了丹阳城,还灭了黑岩部。算是给我报恩,也为我报仇了。” 看着弟弟如此爱戴可汗,喜欢青云部,叶勒依的心情有些惆怅。等到将来叶勒康尔知道一切真相后,他该如何自处?想到此,叶勒依看了一眼父亲,却发现父亲还是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母亲卫兀氏,也在长女叶勒倾的搀扶下,来到了门口迎接叶勒依。叶勒依见状,急忙跑了过去,“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马上就到夏天了,我的病也快好了。”卫兀氏说道,“其实冬天熬一熬就过去了,哪里需要搬去西塘,这么麻烦。” 叶勒倾笑道:“这是小妹孝敬您呢,母亲可别辜负妹妹的孝心啊。再说了,西塘那么美,我一直很喜欢那里。” 叶勒依听后讪讪一笑,急忙点头称是。 叶勒姐妹二人,扶着卫兀氏一起走近了帐篷,两个人又陪着母亲聊了一会儿后,叶勒依就被姐姐给拉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怎么样,怎么样?”叶勒倾问道。 “什么怎么样?”叶勒依一头雾水的看着姐姐。 “就是联姻的事情,定下来了吗?”叶勒倾焦急的问道。 叶勒依坏笑的看着姐姐,慢吞吞的说道:“嗯……联姻……已经……说定了!青云部正在准备迎娶姐姐你呢。” “这么快!”叶勒倾听后,脸微微一红,羞涩的低下了头。 叶勒依看着姐姐,笑道:“虽然拓跋冽挺蠢的,不过你喜欢就好。” “你尽打趣我……”叶勒倾羞涩的捂着脸,忙岔开话题道,“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喜欢……”叶勒依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个人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脸上总是露出淡然的神色。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静水流深。就连叶勒依,差点也被他的表面给欺骗了。 而这个男人,便是秦络。 叶勒依赶快甩甩脑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起秦络来?她猜想肯定是秦络经常气她,才会老想起这个人的。 于是叶勒依气呼呼的说道:“我要找个聪明的男人。” “聪明的人?”叶勒倾有些诧异了,以前问妹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找个大英雄。 叶勒依点点头说道:“对,至少要比秦络聪明。” 叶勒倾知道秦络这个人,是来赤水求助的使者。她笑道:“秦先生哪里惹到你了?” “他太聪明,知道的太多了。”叶勒依说道,“我得找个比他更聪明的,这样才能斗过他。” “啊?”叶勒倾大吃一惊。原来叶勒依找个丈夫,是为了和另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叶勒倾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孪生妹妹了。 096 战犯(二) 摩藏达西、郭尔诃和柯尔扎德,三个人无所事事的关在牢房里。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很多天后,这一日,终于有几个看守的,将他们提了出来。 摩藏达西惴惴不安的跟着看守的,忙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不会是……杀头吧。”郭尔诃的腿也有点发软,感觉已经走不动路了。 三个人中,唯有柯尔扎德是最淡定的。他像一个男人那样,直视死亡,不怒不怕,无喜无悲,毅然决然的走向了刑场。 然而,看守的并没有把他们三个人带到刑场,而是押着他们走到了金宫,来到可汗拓跋冽的面前。 比起上刑场,摩藏达西觉得,面对拓跋冽更为艰难。毕竟,上刑场不过是挨一刀,但是面对自己的外甥,摩藏达西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拓跋冽经过此次战役后,他不再是那个傀儡可汗了,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草原之主,可以一言决人生死,君临天下。 一阵阵清脆撞击声,由远而近传来。那是脚上的铁链拖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在草原的晓色中反复折荡。拓跋冽坐在可汗的汗位上,看着从大门外走进来的三个人。他们衣着褴褛,光着双脚,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哐啷哐啷”的一步步走过来。 看守的将他们带入大殿,压着三个人跪了下来。拓跋冽高高的坐在上面,睥睨着下面的三个罪犯。在可汗的身边,坐着的是二王子拓跋凌,和大国师拓跋晟。再下面,站在左右两侧的,是忽图鲁将军和秦络二人。 拓跋凌看他们过来了,于是宣布道:“摩藏达西、郭尔诃、柯尔扎德三人,罪大恶极。摩藏达西,挑起部落矛盾,剥皮示众。郭尔诃,通敌判族,俱五刑,诛三族。柯尔扎德,助纣为虐,斩首示众。” 拓跋凌的话音刚落,台下跪着的三个人,顿时都蔫了。剥皮,听到就叫人毛骨悚然,其残酷程度并不亚于凌迟。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1 还有所谓俱五刑,就是指把砍头、刖、割手、挖眼、割耳合一,即“大卸八块”。这个方法与车裂颇为相似,也是让死者痛苦难堪的古老刑罚。2 唯有第三种斩首示众,算是最为利索的。毕竟柯尔扎德和拓跋冽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故而拓跋冽在一定的程度上,算是放过了他。 拓跋冽的命令一下,士兵们上前,将这三个人拉出去,直接带到金宫外搭建的临时刑场上。项羌民族现在也像中原人一样,迷信午时是阳气最重的时刻,可以抑制死者鬼魂不敢出现。故而也选择等到午时再行刑。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对于跪在刑场上,引颈受戮的三个人而言,更是痛苦的等待。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让自己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还是让时间快一点,早死早超生。尤其是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一想到还有酷刑等候着自己,越发的惶恐不安了。 在丹阳城附近住的牧民,听闻金宫前有好戏看,一个个都跑了过来。他们看见刑场上的正是害丹阳城被攻打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群情激昂,很多人都怒喊着:“杀!杀!杀!”金宫外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阿勒木也混迹在人群之中,跟着大家一起怒吼。他看着那三名罪犯,想起自己死去的那些同泽,更加愤怒。只见他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子,向场上三个跪着的人扔过去。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打死他们!”很多人看到后,也捡起石块,咆哮着,向场中砸去。 顿时,刑场上石头乱飞,很多石子落空了,但更多石块打到了那三人的身上、头上。摩藏达西和郭尔诃被击中头部,痛的哇哇大叫。柯尔扎德闭着眼睛,默默承受着。 秦络走出大殿,隔着人群远远观望着。他想起自己被俘虏的时候,郭尔诃作为将军,常常喜欢凌、虐他们这些楚人。他下令让士兵鞭笞所有青壮年,给他们一顿杀威棒。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鞭打之下。郭尔诃更喜欢强、奸楚女,很多良家妇女不从,她们自尽之后,被郭尔诃扔到狼群,喂狼分尸。 万幸的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郭尔诃当年做的有多过分,现在就会承受多大的痛苦。秦络一点也不同情郭尔诃和摩藏达西,只是对柯尔扎德有一丝怜悯,叹只叹各为其主,他跟错了主人。 人们疯狂的叫嚣着,辱、骂着。他们憎恨叛国投敌之人,更憎恨摧毁他们家园的摩藏氏。要不是周围有金宫的侍卫拦着,那些疯狂的民众,很有可能上前将那三个人活活撕扯咬死。 此时,拓跋冽和拓拔凌也出来了,大国师年纪大了,不想看这些血腥的场面。就让忽图鲁将军,陪着他离开了。而拓跋冽最恨这三个人,他一定要亲眼看着他们身首异处。 “午时已到,行刑——”终于,一个士兵高声喊起,等待在旁边的刽子手们,一个个拿上刀,来到了刑台上。其中一个刽子手,先走到了柯尔扎德跟前,将他的头颅按在木桩子上。而后手起刀落,柯尔扎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胆小的都捂住了眼睛。柯尔扎德血溅三尺,他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一滚,最终停了下来。然而他的双眼还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郭尔诃见状,吓得浑身发抖。而摩藏达西,直接吓尿了。拓跋冽看着那两个人的怂样,冷笑一声,对拓跋凌说道:“还是柯尔扎德像个男人。” “可惜,他跟错了主子。”拓跋凌叹息道。要是他是青云人,跟着拓跋冽,也不是落到如此下场。 接下来就是摩藏达西和郭尔诃了。他们浑身上下都被石子打出点点血迹,早已痛的呲牙咧嘴的。人们最爱看敌人出丑,他们大声哄笑着,辱、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剥皮是一个技术活,刽子手先把摩藏达西牢牢的绑住,衣服扒光,他像是一个牲口,在所有人的围观中,走向死亡。可惜,摩藏达西没有心情感受耻辱了,他只觉得痛,太痛了!刽子手拿起小刀,一点一点的隔开皮肉,血一丝丝流淌在地面上。刑场上全是摩藏达西的尖叫声,但所有人都不为所动。 摩藏达西在青云的嚣张跋扈,很多人都是见识过的。他都敢把秦络绑起来打,自然对青云的百姓,也不会手下留情。当年摩藏达西只徒一时之快,肆意妄为,他可能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这边郭尔诃也被脱光绑起来了。刽子手为了让他多活一会儿,先是用刀斩其双脚,而后割手、挖眼,最后砍头。郭尔诃颓然倒在血泊之中,却仍有残存的知觉。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正在从身体里往外汩汩地涌出,痛彻心扉,绝望的等待着死亡…… 秦络默默的抬头望向南边,当年阳城沦陷,国破家亡之时,郭尔诃带领他的士兵,所做下的种种恶行,今日终于得到了报应。那些因郭尔诃被害的平民百姓,被杀的将军战士,也可以安息了。 可是秦络知道,复仇不过是一个开端。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复仇。 ———————————————————————————— 1出自:百度百科,词条“剥皮”。 2出自:百度百科,词条“俱五刑”。 ************************************************************* 作者有话说:啦啦啦,第四卷结束啦,谢谢大家看到这里,请多多留言,打赏,送花! ps: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本文的女主就是叶勒依了。一共两对cp:秦络x叶勒依,拓跋冽x叶勒倾,1v1,大家不要站错啦!!! 097 婚礼(一) 帕尔嘉西塘位于项羌西北平原,在这里,除了著名的西塘湖水,还有着大片草地和牛羊。从帕尔嘉西塘向南延伸,在黑岩部境内,山脉高耸,河流纵横,地形多样。当时的黑岩部,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青云部和赤水部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将黑岩部的土地划分为南北两个部分。从北面到帕尔嘉西塘,归为赤水部领地。从帕尔嘉西塘向南,直到白沙部的分界线,便是青云的领土了。 然而除去帕尔嘉西塘这片宝地之外,北边的气候寒冷,多为冻土,不适合放牧。而南边则气候温和,还有着茫茫草原和浩瀚无垠的盆地。所以拓跋冽划分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和纠结。 叶勒大汗王有了帕尔嘉西塘后,自然也不会再和青云斤斤计较。虽然得到的土地和青云相比,少了很多。但叶勒大汗王的目的不在于土地的多少,而是要放眼整个项羌。他早已布好了一局棋,就等着拓跋冽入瓮呢。 而叶勒家族的其他人,则沉浸在喜悦之中。一个月后,赤水部陆陆续续的搬了过来,叶勒依和叶勒倾,随着父亲,最先来到了帕尔嘉西塘。她们看着新搭建的帐篷,以及清澈的西塘湖水时,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然而另一件让叶勒家族欢呼雀跃的事情,则是长女叶勒倾的大婚。青云部此次仿照中原的嫁娶规矩,派人送来了很多聘礼,叶勒倾也在自己缝制自己的嫁衣。双方都已准备就绪,就等大巫师算好日子,举办大婚的仪式了。 叶勒康尔和叶勒依,都说要去给长姐送亲。所有人都笑呵呵的祝福着叶勒倾,唯有卫兀氏,在深夜的时候会偷偷的抹眼泪。毕竟,那是她的亲生骨肉,现在却要嫁给别人,离开自己了。 出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叶勒倾和叶勒依姐妹俩,同床共枕的机会也不多了。两个孪生姐妹吹灭蜡烛后,在夜色的笼罩下,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低声细语,说着私房话。 叶勒依握住长姐的手,问她:“姐姐,你终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开心吗?” “不知道。有点激动,有点紧张,也有点担忧。”一提起出嫁的事,叶勒倾的不禁有些心慌意乱了。自己马上就要嫁过去了,不知道拓跋冽,还是不是当年的模样?他若知道自己仅仅因为见他一面,被他的笑容所吸引,就这样苦苦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会不会笑话自己? 或许每个女人在成婚前夕,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丝紧张恐惧。离开娘家,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也不知道还不曾熟悉的丈夫,会不会对她好。 叶勒依还不懂这些情绪,她安慰道:“姐姐,担心什么,要是拓跋冽敢欺负你,你就给我说,看我不打死他。” “又开始胡说了。”叶勒倾笑着拍了一下妹妹的头,“我离开家后,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弟弟还小,母亲又多病,父亲政务繁忙,家里的事,你要多照顾些。” “知道了。”叶勒依点头,突然发现姐姐离开后,家里的琐事一下子落在自己的肩头了。 叶勒倾继续不厌其烦的叮嘱道:“还有啊,我的这些金银首饰,带不走的都留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俗物,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和那些男孩子骑马打猎,要有叶勒家二小姐的样子了。” “姐,你又说这些。”叶勒依装作恼怒的说道,“我才不会嫁人呢。” “随你随你,你现在是我们赤水的女英雄了,想娶你的人,肯定很多。”叶勒倾笑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心比天高,而且武艺和才学都精通。一般的男人,估计妹妹也看不上了。 叶勒倾又想起了那天,妹妹气急之下说的话,要找比秦络聪明的男人。难道……叶勒依对秦络……有好感? 可是感情的事情,叶勒依自己都搞不清楚,叶勒倾当然更猜不透自己妹妹的想法了。 等大巫师算好了吉日后,送亲的时间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这个月的十五。十四日的时候,青云派来了使臣,前来迎接。然而令叶勒依没想到的是,来的使者,居然又是秦络。 “怎么又是你?”叶勒依一脸不耐烦的看着秦络,生气的问道。 秦络微微一笑,“二小姐,又见面了。在下不才,被可汗任命,主办此次婚礼。” “我说怎么会有聘礼和迎亲这样的仪式。”叶勒依恍然大悟,“你居然把我姐姐的大婚,办成了你们中原婚礼的形式?” “怎么会呢,等大婚的时候,还是按照项羌的习俗,跪拜圣兰山,大家一起喝酒跳舞。”秦络解释道,“不过是在大婚之前,加了一点点中原的习俗而已。” 这个也不能怪秦络,谁让他是第一次主办项羌的婚礼呢。而且他也按照可汗说的,去问了拓跋凌、吉米、阿勒木等人。但是他们三个人,居然一个人一套说法。秦络这才明白,原来项羌婚礼形式多样,从来没有统一过。甚至,赤水部和青云部的婚礼习俗,相差甚远呢。 所以秦络干脆也不纠结到底按赤水部的习俗办,还是按照青云的传统办。他直接加入了楚国以前嫁娶的方式,这样两边谁也不会觉得不公平。而且叶勒康尔等人,居然还觉得,这个新形式很有意思。 叶勒依看了一眼秦络,闲闲的说道:“看在聘礼能有那么一笔钱财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很快,新娘叶勒倾,在几位女仆的搀扶下,从帐篷里出来了。她穿着的是大红色的长裙,嫁衣如花般艳烈,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头戴珠宝翡翠。在婚服的胸口上,也绣上了火焰图纹,这是赤水部的象征。今日的叶勒倾,画上了浓妆,朱色的唇,细细的柳叶眉之下,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妩媚动人。 卫兀氏的身体不好,无法跟着去送亲。她只能送在门口,拉着叶勒倾的手,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看母亲红了眼睛,叶勒倾的心中,不免也有些难过,她强笑道:“母亲,您别这样,现在我们住在西塘,离丹阳城很近的,我隔三差五地就回来了。” “傻孩子,你将来就是可敦了,要管理金宫,哪能说回来,就能回来……”说到此处,卫兀氏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先前是愁她待字闺中,怕她真的守着可汗,终身不嫁。现在好不容易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却又伤离别。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长女就长大了,就要嫁人了,从此再也不能朝夕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了。 “母亲,大喜的日子,可别落泪啊。”叶勒依也劝道,“姐姐走了,还有我呢。” “我哪里能靠得住你。”卫兀氏微微抱怨道,“你是乖乖呆着家里的人吗?早就骑着马儿,不知道跑到哪里打猎去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叶勒依吐吐舌头,无法反驳了。叶勒倾和卫兀氏母女两人,又抱了一抱,她们相拥片刻,终是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叶勒倾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看自己沉默如山的父亲。最后在妹妹和弟弟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登上了马车。 别了,父母! 别了,弟妹! 别了,赤水! 098 婚礼(二) 叶勒倾坐在马车上,叶勒康尔和叶勒依,则是骑着马,伴随在姐姐的身侧。秦络作为迎亲的使者,走在最前面,为队伍带路。 叶勒依走了一段路程,主动打马过来,跑到了秦络身边,“让你见笑了。” “我们楚国,也有哭嫁的。”秦络淡淡的说道。 叶勒依发现秦络,似乎很懂中原嫁娶的习俗。于是她好奇的问道:“对了,你在南楚,有没有娶亲?” “没有。”秦络摇头。 叶勒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嘲笑秦络道:“哈哈哈,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吧。三十过了有没有,居然还未娶妻生子?” 秦络很无语的看了叶勒依一眼,“在下还没到三十呢。我也想娶妻啊,不是被你们抓来了么?” “你自己娶不到妻子,还怪我们喽?”叶勒依笑道,“你来到我们项羌,不过才三四年吧,就算你没有到三十岁,二十七八肯定有了。你们南楚人不是说,‘二十及冠’,就是成人了,早就可以成亲了吧。” “是是是,我家贫,父母双亡,没人上门提亲。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秦络不想和叶勒依就此问题过多纠缠,于是敷衍着说道。 “你父母双亡?”叶勒依突然低头,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年了。”秦络遥望远方,不愿提起自己的伤心往事。 “那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吗?”叶勒依问道。 “还有一个人。”秦络说道,“我底下还有一个小弟,可惜在战乱中失散了,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人世。” “……”叶勒依又一次戳中秦络的心中伤痛,而且他弟弟丢失,估计还是因为攻破皇宫的那一战,这回可真的是项羌害的人家家破人亡了。 金宫这里,也要开始准备迎接新娘了。吉米作为总管,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奴隶打扫宫殿。拓跋冽则被自己的二哥拉着,不情不愿的试穿着礼服。拓跋凌看着弟弟穿好红色礼服之后,变得如此英俊,不由的打趣说道:“怪不得听说,叶勒倾曾撂下话,非你不嫁呢。” “哎,头疼啊,我对叶勒倾,根本没有什么印象。”拓跋冽说道,“要不是她和叶勒依长得一模一样,我可能连她的样子也不记得了。”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拓跋凌感叹,“可怜叶勒倾,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就不能放弃叶勒依,喜欢叶勒倾吗?” “那又怎样啊。”吉米这时候忙完了手头的活,阴阳怪气的出来说道,“难道她喜欢可汗,可汗就一定要喜欢她吗?她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 果然吉米的嫉妒心,还是很强烈的啊。拓跋凌对三弟挤眉弄眼,偷偷的笑了笑。谁让自己的这个弟弟太过英俊,总是能够吸引女人的芳心呢。 然而拓拔凌则很奇怪了,他比拓跋冽大,却还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不过拓跋凌自己并不着急,只是他的母妃最急切,天天盼望着能抱孙子呢。 西塘和丹阳城就很近了,只不过一天路程,就到达了。叶勒倾直接乘着马车,从丹阳城门直接进入金宫,在金宫里再次梳妆整理,最后和可汗一起,乘坐马车环游丹阳城,接受项羌百姓们的祝福。然后再回到金宫前,举行婚礼。 这个仪式,秦络在可汗娶仆兰诺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一次他没有去人群中凑热闹,而是去了铁匠孙的铺子,去看看他。 果然如秦络所料,这时候丹阳城万人空巷,铁匠铺子里,只有铁匠孙一个人。铁匠孙没有随着人群看热闹去,依旧在打铁。见秦络来了,他才放下手里的工具。 “听说这一次是你去迎的亲,还是你督办的婚礼。”铁匠孙说道,“看来,拓跋冽他越来越器重你了。” “其实是拓跋冽懒得弄,于是就抛给了我。”秦络笑了笑,谦虚的说道。 “青云部和赤水部结盟,也不知道对于大楚,是福是祸啊。”铁匠孙忧心忡忡的说道。 秦络却如同先知一般,预言道:“当然是祸。赤水部的大汗王,野心不小呢。” “就算没有野心,我也不能让他们两个部落联手。”铁匠孙说道,“上面听说了联姻的事情,下了命令,让我们挑拨离间,青云和赤水他们的关系。” “我明白。”秦络点头,“其实根本不用离间,他们早晚会窝里反的。叶勒大汗王野心勃勃,而拓跋冽,也变得心狠手辣了。” 说起拓跋冽的手段,铁匠孙也是心有余悸的。他听说拓跋冽在丹阳城门,将五个孩子直接砍头杀死。虽说中原也有诛灭九族的罪名,但是对于年纪小的孩子,一般是没入掖庭,或者流放千里。很少会像拓跋冽这样,直接杀了的。 “不过,对于摩藏达西和郭尔诃的处置,我倒觉得大快人心。听说,刑场上的血,都流到了草地上,将绿草都染红了。”铁匠孙当时离金宫太远,没有时间跑去刑场,故而没看到那些欺辱楚国的人,他们的悲惨下场。 “摩藏达西和郭尔诃,恶有恶报,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柯尔扎德,听说抓捕他时,本来是想让他投降,或许能保住他的一条性命。可惜他誓死效忠摩藏达格,拒绝对青云俯首称臣,这才被关进了牢房里。” “就算他投降,估计拓跋冽也不会饶恕他的。”铁匠孙分析道,“柯尔扎德攻打丹阳城,杀了那么多青云士兵,拓跋冽怎么肯咽下这口气。”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对人热情,毫无戒心。现在他却变了,变得冷血了。”秦络又想起了丹阳城下的那一幕,摩藏达格的五个孩子,倒下的那一幕。 铁匠孙冷笑道:“拓跋家族的骨子里,本来就是嗜血的。想让豺狼变得像绵羊一样温顺,怎么可能?” “我本以为,教了他三年的汉字和儒学,他会和他的祖先不一样。”秦络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还是改变不了他们的观念和思想。” 铁匠孙提醒道:“不要妄想感化项羌人,他们和我们不同,他们有野性,喜杀伐。恐怕拓跋冽下一步,就是对中原发起进攻了。秦络,你可千万别抱有侥幸的念头,指望着他能放过大楚。” “我知道,我不会再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了。”秦络看着南边的江山,他们为了楚国有喘息之机,想方设法的拖了这么久。而现在,不得不面对这一战了。 099 婚礼(三) 新娘叶勒倾拖着长长的裙摆,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出金宫。此时,拓跋冽身着红色礼服,礼服上绣着的是九朵祥云图纹,他比三年前更加威武英俊,深邃的目光看向底下的民众,显示出了王者之风。 经历过大战后,青云的牧民不再小看这个年轻的可汗了。他们越发敬重拓跋冽,相信他能够带着青云,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人们向可汗欢呼致敬,拓跋冽微微一笑,朝底下的子民挥手还礼。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可敦来了。”人们的视线一下子转向金宫门前,目光汇集在了叶勒倾身上。叶勒倾不愧是赤水部的名门闺秀,面对这样隆重的场景,她依旧保持着镇定,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步的优雅的走到了金宫前的高台上。她看着底下欢呼的民众,和拓跋冽并肩而立,一起向牧民挥手。 拓跋冽向她伸出右手,邀请她上马车。叶勒倾看着拓跋冽,心思却有些恍惚。自己等了这么多年,都等成老姑娘了。没想到真的能感动赤乌天神,给她这样的机会,让她梦想成真了。 叶勒倾没敢多想,赶忙伸出手,紧紧握住拓跋冽,只觉得他掌心温暖,手臂有力。轻轻一带,就将叶勒倾拉入马车之上。叶勒倾低头看着,拓跋冽的大手,将自己的手一下子全包裹住,她不知心里为何,变得软软的,像是塌下去一个地方。 夫妻两人都端坐在华丽的马车内,一时无话。车外热闹的景象,和车内寂静的场面,成为了鲜明的对比。拓跋冽偏头望向外面,仿佛是从高高的天上睥睨众生,意态从容、桀骜。叶勒倾则有些畏惧拓跋冽,她偷偷转头,看向他冷峻的侧脸,挺直的鼻梁,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灿烂的阳光之下,不辩喜怒,高高在上。仿若神明一般,掌握着世间的一切。 拓跋冽和叶勒倾,乘坐着马车绕城一周后,再次回到了金宫。此时秦络也回来了,坐在台下观礼。叶勒依正好坐在秦络对面的看台上,心想秦络怎么会姗姗来迟,难不成刚才,他也跟着马车转了一圈,去看热闹了? 可是叶勒依转眼又想,秦络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啊。那他这么长时间,到底去哪里了呢? 大巫师上台,领着一对新人,跪拜阿布圣兰山。这一次联姻,无论是叶勒氏还是拓跋氏,都比较满意。大国师拓跋晟和二王子拓跋凌,现在作为可汗最亲的亲人,端坐在了台上,作为长辈,接受新人的敬酒。 叶勒依和叶勒康尔,作为娘家人,也坐在了台上。拓跋冽敬完了大国师他们后,就领着叶勒倾,走到这边,和叶勒氏喝酒。 拓跋冽看着叶勒依,再看看身边的叶勒倾,感觉如梦如幻,真是错位人生。他端起酒杯,和叶勒依碰了一下,苦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夫了。” “姐夫好。”叶勒依叫了一声,随后看向自己的姐姐,心中居然也有了一丝不舍。 叶勒康尔也站起来,和可汗碰了碰酒杯,跟着二姐也叫了一声:“姐夫。” 叶勒倾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也端起酒杯,和他们碰了碰。今日的叶勒倾浓妆艳抹,长长的睫毛下,眼中泪光闪烁,美丽不可方物。 “干杯!”拓跋冽说道。四个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晚上的篝火舞会依旧盛大,很多年轻男女吃饱后,便到那边跳舞去了。叶勒依被前来祝福的人们,灌了很多杯酒。后来她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跑到秦络这边了。还好秦络坐在台下的角落,此刻大家都去跳舞,只剩他一个人在此独饮。 叶勒依直接歪倒在秦络身边,神志不清的问他,“你怎么不会跳舞?” “我不是年轻人了,跳不动了。”秦络想起叶勒依猜测年龄的那件事,就有些郁闷。自己看起来,真的那么老吗?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叶勒依很敏锐的发现了,她笑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老啦。也就……二十五左右吧。” 秦络不想和叶勒依纠缠年龄问题,他记得,以前的叶勒依,最喜欢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于是他问道:“你怎么不去跳舞?” “去啊,我当然要去。”叶勒依醉醺醺的站起来,“我邀请你去,你去不去?” “不了。”秦络摇头,“你去吧。” “哼!”叶勒依哼了一声,“我去就我去。” 说罢,她端着酒杯,踉踉跄跄的往篝火方向走去。 秦络看着叶勒依的步伐不稳,马上就要摔倒的样子。于是他站起来,急忙扶住她,“你醉了,能跳舞吗?” “能,谁说我不能?而且,我没有醉,我清醒的很。”叶勒依撑着秦络的胳膊,逞强的说道。她本来是千杯不醉的,只是今天,可能太激动,又或者太开心,一口气喝了很多杯酒,一下子就晕了。 果然不能和喝醉酒的人计较,秦络看着叶勒依,最终妥协道:“好吧,我陪你去。” 叶勒依闻言笑了笑,忽然间,她的脚步也稳当了。叶勒依拉着秦络,飞快的走到篝火旁,加入了欢呼的人群中。叶勒倾和可汗坐在高台上,看见妹妹居然和秦络在一起,她恍然大悟,欣慰的笑了笑。 看来妹妹的终生大事,似乎也有着落了。 宴会过后,杯盘狼藉。拓拔冽和叶勒倾,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金宫。叶勒依看着姐姐的背影,既开心,又难过。她又仰头喝了一杯酒,咽下心中的苦涩。 秦络夺下了叶勒依的酒杯,对她说道:“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叶勒依起身,在秦络的搀扶下,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向赤水部的营帐。月色清冷,叶勒依看着皎洁的月光,心想姐姐和拓拔冽,该就寝了。姐姐嫁人了,她心中居然有一点悲伤,她终于理解,为什么那天母亲会哭了。 “姐姐出嫁,从此以后,她就是青云部的人了。”叶勒依突然说道。 秦络闻言,他的手微微一颤,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女子。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叶勒依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话:从此姐妹俩,就是敌人了。 ********************************************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写了这么久,终于章节数快到一百了,感谢大家多日来的支持。虽然很多读者喜欢默默潜水看文,但姑娘能在后台看见收藏和点击增加,就很欣慰啦! 100 双生(一) 在新可敦的寝殿中,铺着大红的地毯、大红的床帘、大红的被子,一切都是火焰一般的红色。将这里点缀的,如同一片红色的花海。在上一个可敦仆兰诺死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宫殿荒废了好多个月了,直到现在,叶勒倾成为了这里的新主人。 叶勒倾低头坐在寝宫床上,她脸色微红,身上嫁衣似火,头上珠玉微微颤抖动,露出了此刻她紧张的心情。 拓拔冽坐在叶勒倾的身边,看见身边女子双手相握,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微微皱眉,心想为什么妹妹开朗大方,姐姐却腼腆柔弱。她们虽是双生,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你很紧张吗?”拓跋冽问道,“你怕我?” “我……”叶勒倾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拓跋冽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有……有点……” 叶勒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很期待嫁给拓跋冽的,但现在却有种近乡情怯之感。尤其是看到现在的拓跋冽后,感觉他比起小时候,似乎变了很多。变得霸道,变得冰冷。 “既然如此,我不愿强迫你。”拓跋冽冷冷的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叶勒倾,要不是看在叶勒依的份上,他是不会答应娶她姐姐的。 叶勒倾蓦地抬头,眼睁睁的看着拓跋冽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是落了下来。新婚便遭到丈夫的冷遇,但她依然没有气恼拓跋冽,反而在心中暗暗自责,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 秦络送叶勒依,一直送到了赤水部的营帐门口。天色已晚,秦络对她说:“二小姐,早点就寝吧。在下,先告辞了。” “等等,秦络。”叶勒依突然叫住他,“你怎么,没有向可汗揭穿我啊?” 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叶勒依居然如此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秦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还未到时候呢。” “呵呵。”叶勒依其实一点也不信,现在不到时候,难道木已成舟之后,才到时候? 叶勒依又问秦络,“婚礼开始前,你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看可汗和可敦环城一游。”秦络丝毫没有迟疑,闭着眼睛,信口就撒了一个谎。 叶勒依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于是嫣然一笑:“你一个‘老人家’,居然还爱凑热闹?” 秦络也笑道:“我一个‘老人家’,跳不动舞了,只能去凑凑热闹了。” 叶勒依被秦络噎了一下,欲辩无言,只得暂时相信了秦络的说辞,“好吧,你走吧,我累了。” 叶勒依回去后,叶勒康尔和她一样喝醉了,早已呼呼大睡。可是叶勒依却有点辗转反侧,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姐姐嫁过去后的生活,更是因为父亲叶勒扎隆在叶勒依送亲前,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叶勒倾出嫁的前一夜,叶勒大汗王叫来小女儿,对她直说道:“其实,你姐姐的这门亲事,我是不看好的。” 叶勒依闻言低下头,其实在她心里,也觉得赤水和青云必有一战。将来姐姐夹在中间,的确太艰难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还不想放弃你的姐姐。”叶勒大汗王继续说道,“她就算嫁出去了,也是我叶勒家的女儿。” “父亲!”叶勒依诧异的看着叶勒扎隆,“您是想……” “你姐嫁给拓跋冽后,就是可敦了,肯定能够接触到我们无法得知的内情。”叶勒大汗王说道,“我想让你姐姐,成为间者,为我们传递消息。” “父亲,姐姐她恐怕不会同意的。”叶勒依知道,长姐一直喜欢着拓跋冽,虽然这样的一见钟情让她不能理解,但是叶勒依知道自己的姐姐,叶勒倾对待爱情,执着又忠贞的。 “你以为她嫁给了可汗,就能高枕无忧了吗?离开了家族的庇佑,她将一无所有。”叶勒大汗王冷酷的说道,“你和你姐,都需时刻铭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 叶勒大汗王的一席话,仿若当头棒喝,如同大夏天浇下的一盆冷水,让叶勒依浑身一颤。她知道父亲不仅是在说叶勒倾,也是在提示自己。不要忘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 叶勒依郑重的说道:“父亲,我永远不会背叛赤水部,背叛叶勒氏。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姐姐。” “不止是转达,是让你去劝她,让她务必同意。”叶勒大汗王纠正道,“能够得到青云的情报,对赤水将来,会有很大的好处。” 叶勒依闻言,为难的看了一眼父亲,目光闪烁不定。最后,她咬了咬牙,“好,我一定做到。” 叶勒依在送亲的一路上,都没有对叶勒倾透漏过此事。她一边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思,一边又不想伤害姐姐。于是拖了一路,直到叶勒倾大婚,也没有向姐姐提起过一星半点儿。 如今,叶勒依即将离开青云,现在她不得不说了。她原本也是打算,等叶勒倾大婚后,若是拓跋冽真心诚意的对待姐姐,那她就将此事压下。若拓跋冽对姐姐不好,那她则会劝姐姐,站在自己家族的这一边。 于是第二天,叶勒依早早来到了金宫,觐见可汗和新可敦。 拓跋冽听到叶勒依来了,率先过来见她。拓跋冽邀请她入内,笑道:“没想到你怎么早就来了。” “我是来……向可汗辞行的。”叶勒依说道,“看见可汗和姐姐大婚,我也算是大功告成,该回赤水部去了。” “这么早?”拓跋冽有些不舍,他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本想留二小姐在青云多住一段时日,带你看看我们青云的风景,以尽地主之谊。” 叶勒依才不想和拓跋冽出去逛呢,她言不由衷的推辞道:“上次可汗请我吃过了青云的美食,已经很满足了。再说姐姐在青云,将来我会常过来拜见可汗,看望姐姐的。” “那就好,那就好。”拓跋冽听到叶勒依会常来玩,自然高兴。现在他突然觉得,娶了叶勒倾,也不算是多么差劲的事情。至少,可以趁机多见几回叶勒依呢。 “对了,姐姐她起了吗,我想去和她道别。”叶勒依说道。 “她……起了吧。”拓跋冽吞吞吐吐的说道,毕竟,他没有和叶勒倾同床共枕,怎么可能知道她起没起床。 叶勒依狐疑的看了一下拓跋冽,按下心底闪过的种种疑问,笑着对可汗说道:“那我先行一步,告辞了。” “好。”拓跋冽虽然不舍,但他不得不点头,并让女奴带领着二小姐,去叶勒可敦的寝殿。 ************************************************* 作者有话说:第一百章了!!!撒花!!! ps:感谢昨天读者朋友的红包,谢谢支持。 101 双生(二) 此时,叶勒倾早已起来了。因为昨夜,她几乎是一夜未眠。 叶勒倾坐在床头,神思恍惚的看向窗外,听女奴说妹妹叶勒依来了,她急忙擦擦眼泪,对女奴说道:“快请她进来吧。” 女奴带着叶勒依进来后,她发现姐姐靠在床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喜服,并没有换,只不过把头上的装饰取了下来。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叶勒倾看着妹妹,还是很欢喜的。 “我来看看姐姐。”叶勒依走过去,坐在叶勒倾的身边,“昨夜洞房花烛,可好?” “好,很好。”叶勒倾哪会说出个“不”字来,就算真的不好,也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叶勒依仔细看了看叶勒倾的眼睛,皱眉说道:“姐,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没事,可能没休息好吧。”叶勒倾赶紧低头,想要掩饰自己哭过的试试。 “那你的衣服,怎么没换?”叶勒依又问道。 “我……我早起时,又穿上了。”叶勒倾吞吞吐吐的说道。 然而一般嫁衣穿戴很繁琐,衣服又重又厚。项羌的新娘们第二天,都是穿着便装,出门见人的。叶勒依一看就知道姐姐肯定一夜未睡,她生气的说道:“是不是拓跋冽,欺负你了?” “没有。”叶勒倾垂下眼帘,急忙否定道,“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他是不是昨晚根本没来?”叶勒依继续质问道,“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是不是?” “不是的。”叶勒倾被妹妹咄咄逼人的问题,险些问的落下泪来,她摇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勒依着急的问道。 叶勒倾含泪说道:“他来了,是我不好,我太紧张了。我没有留住他,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居然抛下你一个人,自己走了?”叶勒依一听这事,顿时火冒三丈,拓跋冽真是太过分了,新婚当夜,就冷待自己的妻子。 叶勒倾急忙替拓跋冽辩解道:“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姐,你有什么错?是拓跋冽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职责。”叶勒依愤愤的说道,“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了。” “你……你要干什么?”叶勒倾看着妹妹表情似乎有些严肃,感觉心底有点发慌。 “父亲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叶勒依索性全盘托出,“父亲希望你能够,帮助叶勒家,探听青云的一些消息。” 叶勒倾闻言,脸色有些发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间者,传递情报。”叶勒依直说道。 “你说什么!”叶勒倾站了起来,“父亲要让我……当一名间者?” “是。父亲从没打算和青云部真正结盟,他早晚会带着军队,踏平丹阳城的。”叶勒依厉声问道,“姐,你愿不愿意,站在父亲这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攻打青云?”叶勒倾问道,“我不愿意,我不可能当间者的。” 叶勒依苦笑一声,就知道自己的姐姐会是如此反应。就算拓跋冽对她做出不公的事,姐姐她也只会默默忍受,绝不会起任何反抗的念头。这也是她们姊妹两最不相似的地方,姐姐以德报怨,得饶人处且饶人;妹妹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姐姐,你要时刻铭记,自己是叶勒家的女儿。”叶勒依将父亲的话,原原本本的给叶勒倾转达,“我本来想,若是拓跋冽对你还行,我就会回去说服父亲,放你离去。但是,若拓跋冽靠不住,姐姐你还得依仗自己的母家。” 叶勒倾愣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妹妹说的“离去”,是指脱离叶勒氏,和娘家恩断义绝。但若不这样,她就要听从父亲摆布,监视自己的丈夫。这两个选择,都是叶勒倾不想看到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非要打仗?”叶勒倾不明白了,父亲已经是赤水的大汗王了,为什么还不满足。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姐姐,几百年了,项羌走到今天,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统一,要么分裂。”叶勒依说道,“各部落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你看看黑岩部,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我不懂,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叶勒倾现在脑子很乱,她摇头道,“妹妹,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好。你想好后,给我来信。”叶勒依笑了一下,对姐姐道,“姐,你能送我回营帐吗,我们下午就要走了。” “这么快!”叶勒倾也是一惊,她恋恋不舍的看着叶勒依,“我送你。” 姐妹俩先去和可汗拓拔冽辞行,拓跋冽热情的招呼着叶勒依,对她说道:“要不我下午去送送你。” “不必不必。”叶勒依急忙摆手,“可汗您日理万机,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这样啊……”拓跋冽有些不甘心,又提议道,“要不我派青云的士兵护送你们回赤水?” “不用不用。”叶勒依再次拒绝道,“我们带了侍卫护送了,再说,丹阳城和西塘离得也不远。可汗,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真的不用送了。” “哎,那好吧。”拓跋冽只好作罢,对叶勒依告别道,“二小姐一路上,多多保重。” “多谢可汗,就此别过了。”叶勒依微微弯腰,向拓跋冽行礼道别。 叶勒依临走前,抬眼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姐姐。叶勒倾这才小心谨慎的请示道:“可汗,我去送一送妹妹。” “去吧。”拓跋冽这才发现,原来叶勒倾也来了。但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叶勒依身上,对叶勒倾就像没看到一样。 叶勒依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姐夫对姐姐视而不见,她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只是拉着姐姐,快步离开了金宫。 巳时已过,叶勒康尔这才刚刚起床,宿醉让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的,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叶勒康尔本想去找二姐,却听伺候叶勒依的女奴说,二姐一大清早就去金宫了。 “二姐去金宫了?”叶勒康尔心想,她肯定是见大姐去了。他嘴里低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带上我。” 那个女奴笑了笑,“可您昨天不是喝醉了么,二小姐就是想带少主,也叫不醒您呐。” 昨天夜里,叶勒康尔直接醉得不省人事,被好几个人给抬着送回来的。赤水部的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不过没有人笑话他,毕竟,叶勒康尔还是个孩子,酒量不好,可以理解。 “咳咳咳,我……我只不过是微醉,我酒量好着呢。”叶勒康尔不自在的看了一眼那个女奴,她叫忻雅,一直伺候着二小姐,是和叶勒依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贴身侍女。 忻雅和叶勒依一样,也是性格活泼,又牙尖嘴利,虽说是女奴,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赤水少主叶勒康尔。她看着叶勒康尔害羞恼怒的样子,脸颊泛起淡红色,就很想笑。 突然,营帐外似乎有一阵喧闹之音,叶勒康尔恍惚间看见一抹鲜红从眼前飘过,他飞快跑过去,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着那抹红色背影大声叫道:“大姐!” 叶勒倾听见呼喊声,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她转身快步走来,“康尔,原来你在这儿。” “大姐,你怎么从金宫跑出来了?”叶勒康尔问道。 “我来送送你们。”叶勒倾答道。 “送……送我们?”叶勒康尔一头雾水,他转身,看向旁边脸色似乎不太好的叶勒依。 叶勒依解释道:“对,大姐是来送我们的,我们马上启程。” “啊?马上?”叶勒康尔一脸懵逼,二姐什么时候说今日下午返回的?怎么没人通知自己呢? “康尔,家里只有你一个男儿了,我不在时,你要照顾好父母。”叶勒倾叮嘱道。 “好,姐……”叶勒康尔拉着姐姐的手,心中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当姐弟俩煽情之时,叶勒依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他们,“小弟,你去收拾东西,我还有话要和你大姐说。” “二姐……”叶勒康尔不满的看着叶勒依,心想自己和大姐分别在即,二姐怎么这样不讲人情。 可是,叶勒依丝毫没有看见弟弟眼中的不舍,她不由分说的,将叶勒倾拉到了自己住的帐篷。 叶勒倾也莫名其妙的,被妹妹牵着走。叶勒依掀起门帘,见帐篷里只有忻雅在收拾行装。她肃然道:“忻雅,你先出去,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忻雅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叶勒依,感觉她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叶勒倾也感觉到了,她望着妹妹严肃的神色,不由的紧张道:“你……怎么了?” “姐,其实你心里想得很清楚,你是不可能背叛拓跋冽,做间者的是吗?”叶勒依直接问道。 “……是。”叶勒倾低头承认了。说什么考虑几天的话,全是拖延之策。 叶勒倾本想着,等妹妹走后,拖一拖,或许父亲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太天真了。叶勒依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透这点小把戏呢。 “姐,你跟着拓跋冽,不会幸福的。”叶勒依断言道。 叶勒倾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苦笑了一下,“那能怎么办,我嫁都嫁了。” 看着姐姐这样软弱,叶勒依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心想,嫁了又怎样,就无法改变自己命运,就要听从夫家的摆布了吗?于是叶勒依说道:“姐,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怎么会有那样的机会。就算真能重来……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他。”叶勒倾遥想起那一年,拓跋冽带着一群伴当,将她们姊妹拦了下来。拓跋冽斜斜跨坐在马上,带着些许的纨绔不羁,对她们两姐妹调侃着。她第一眼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吸引,被他捕获芳心。 叶勒依无奈的笑了,可能,这就是命吧。她对姐姐说:“姐,你别怪我。” “什么?”叶勒倾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却突然感觉脖颈一痛,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叶勒依伸手扶住叶勒倾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心的将她安放在床上。望着昏迷中的姐姐,叶勒依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做不到的事,让我来替你完成吧。” 102 双生(三) 是的,是叶勒依将自己的姐姐叶勒倾打昏,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是为了家族,为了赤水,她必须这样做。 “忻雅,进来。”叶勒依朝门外高声呼唤。守在门口的忻雅闻声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双目紧闭的大小姐,躺在了二小姐的怀中。 “二……二小姐?”忻雅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大小姐,她怎么了?” “小声点。”叶勒依低声训斥道,“还不快过来,帮我和姐姐换衣服。” “换……换衣服?”忻雅彻底晕了,她惴惴不安的看向自己的主子,这是想干什么啊。 叶勒依本来也没想瞒着忻雅,她如实说道:“我要和姐姐互换身份,此事,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就算是叶勒康尔,也不可以告诉他。” “是……是,奴婢领命。”忻雅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双手冰冷,她不安的看着叶勒依,“可是,大小姐醒了怎么办,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的。” “等她醒了,就是一天之后。那时候,你们早就到了帕尔嘉西塘。你立刻将此事告知我的父亲,他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这个计划在叶勒依心中琢磨了好一阵子,她早就想好了所有的步骤和隐瞒的办法。 忻雅是了解自家主子的武功的,她说大小姐能昏迷一天,就绝不会早醒。只是……忻雅为难的看着主子:“大小姐一天不见人,我该怎么说。要是少主想见您,我又该如何应对。 叶勒依有条不紊的说道,“丹阳城里西塘只有一天的行程,在这一天内,你陪着姐姐待在马车里,不要让她见任何人即可。如果叶勒康尔非要见我,你就说我宿醉,头疼,不见任何人。” 叶勒依果然想的周到,什么都安排好了。忻雅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换衣服。”叶勒依催促道,率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 忻雅跪在床边,给昏迷不醒的叶勒倾换下衣服。然而嫁衣繁琐,一层叠着一层,忻雅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弄了半天,才脱下一件来。 叶勒依也加入,小心翼翼的为姐姐脱下嫁衣,这本该是新婚之夜拓跋冽干的事情,现在却要让叶勒依代替他做了。 火红的嫁衣一件件飘落在地上,仿若红艳的鲜花瞬间凋零。果真是,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叶勒依先为姐姐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在忻雅的伺候下,一点一点的换上繁重的嫁衣。叶勒依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穿嫁衣,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抚摸着衣服上精美的刺绣花纹,不知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有这样华美的嫁衣。殊不知,这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穿这样华丽正式的嫁衣。 忻雅偷眼打量着自己主子,再看看床上安详平静的大小姐。要不是她亲眼看到她们俩换衣服,忻雅觉得自己一定会认错人。叶勒倾和叶勒依,果然是孪生姐妹。要是叶勒依故意学习姐姐的说话语气,走路姿态,估计没有人会发现,其实她们早已转换了身份。 叶勒依让忻雅直接让马车驾到门口,她最后看了一眼姐姐,心中略有一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姐姐在明日醒来,知道了真相后,会不会原谅自己。 “主子,马车准备好了。”忻雅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 叶勒依微微瞪了一眼忻雅,“叫谁主子呢?你现在的主子,是躺在床上的这一位。” “我错了……”忻雅一时没有转换过来,她懊恼的拍拍脑袋,对叶勒依说,“我记下了,下次一定不会叫错。” “从此以后,我就是叶勒倾,是草原的可敦了。”叶勒依这话不止是对忻雅说的,更是要提醒自己,注意身份。 “叶……叶勒可敦。”忻雅看着叶勒依,向她恭谨的行礼道。 “走吧。”叶勒依扶起自己的姐姐,忻雅赶忙从另一侧搀扶住叶勒倾。两个人慢慢的,将叶勒倾扶上了马车。 此时,叶勒康尔来了。他看见身穿嫁衣的“叶勒倾”,一点都没有怀疑。他对“叶勒倾”说道:“大姐,那我们走了。你多保重,要是有空,记得来赤水看看我们。” “你也要照顾好父母,还有你二姐。”叶勒依学着姐姐的口吻叮嘱道,“对了,你二姐她头疼,估计是昨天喝酒喝多了。你让她在马车里休息,不要打扰。” 叶勒康尔看向旁边的马车,这才明白二姐为什么会放弃骑马,居然要乘车了。他笑道:“看来二姐的酒量,也没她吹嘘的那么好。” 叶勒依闻言,真想一巴掌拍在叶勒康尔的头上,她忍啊忍啊,笑容可掬的对弟弟说道:“喝酒伤身,你们以后少喝点。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启程吧。” “大姐……我走了。”叶勒康尔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叶勒倾”,而后翻身上马。 忻雅也上了马车,她偷偷掀起马车的窗帘,再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从此以后,她们主仆就此分离了。 叶勒依目送着车队远去,虽然骗过了自己的弟弟,但是这不过是第一步。叶勒依知道,金宫中还有一群精明剔透的人。虽然他们才见过叶勒倾一面,根本不了解叶勒倾的习惯。但是想要骗过所有人,还是有点难度的。 回到金宫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吉米派女奴给叶勒依呈上青云的美食,但是拓跋冽却没有过来和她一起吃。叶勒依询问之下,才知道拓跋冽早就去兵营巡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叶勒依长舒一口气,她正好不想见拓跋冽呢,然而跟着叶勒倾过来的姆妈却很生气,她质问道:“你们可汗昨天晚上不在,今天又不见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姆妈,少说几句吧。”叶勒依学着姐姐的语气,温柔的劝说道,“她们只不过是女奴,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她们,也没有用。” 姆妈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小姐,这里不比家里了。您是金宫的女主人,可不能让她们欺负了去。” 叶勒倾性格善良柔弱,姆妈这样劝说是对的。然而现在在这里的是叶勒依,怎么可能让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呢。叶勒依微微一笑:“姆妈放心吧。让这些女奴都下去吧,另外,叫萨仁来一下。” 萨仁是叶勒倾的玩伴,此次作为陪嫁,也跟了过来。虽说此次从赤水带过来的女奴也有几十个人,但是熟悉叶勒倾的人,除了从小带大她的姆妈,就是萨仁了。 叶勒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人会看出自己不是真正的“叶勒倾”,只能事先和她们打个招呼。 等到萨仁来了后,叶勒依放下碗筷,让萨仁将门关死,这才开口道:“姆妈,萨仁,以后不要叫大小姐,叫我叶勒可敦。” “啊?”萨仁愣了一下,她看向眼前的这个“叶勒倾”,觉得她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性子强硬,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到的。 “大小姐说的对。”姆妈还很欢喜“叶勒倾”的转变呢,她反对训斥萨仁,“萨仁,你大惊小怪做什么,现在大小姐已经嫁给了可汗,我们当然要尊称一声可敦了。” 叶勒依无奈的摇摇头,萨仁已经发觉不对了,但是年迈的姆妈,却还是无知无觉的样子。 于是,叶勒依只得说下一句话:“其实,我不是叶勒倾,我是叶勒依。” “什么?你是二小姐?”萨仁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而姆妈则是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口中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你们的大小姐,已经回赤水部了。”叶勒依说道,“这是大汗王同意的,尔等毋庸置疑,只需要配合我,演完这出戏。” “二小姐,您要干什么?”萨仁问道。 叶勒依不满的看了一眼萨仁,“我已经说过了,叫我叶勒可敦。” “叶勒……可敦。”萨仁低头叫了一声,“为什么,您要和大小姐换?” “这不是你该问的。”叶勒依当然不能和萨仁细说,“现在,你就把我当作是我姐姐,照常伺候就好。” “那……大小姐怎么办?”姆妈关切的问道。刚刚她震惊了许久天,终于不得不接收了这个事实。 “父王会替姐姐,安排好一切的。”叶勒依说道。 萨仁和姆妈对视了一眼,而后又看了一眼叶勒依。萨仁率先跪下来,对叶勒依效忠道:“叶勒可敦,奴婢遵命。” 姆妈也不得不跪下来,向叶勒依俯首称臣,“老奴遵命,但凭可敦吩咐。” 叶勒依看见这两个人终于低下了头,同意了。她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叶勒依知道,拓跋冽虽然和姐姐接触不多,但很了解自己。另外,还有一个人,更了解自己。那便是自己的敌人和朋友——秦络。 ********************************************************************** 作者有话说:剧情终于到了反转的时候,费了我好多的脑细胞啊。最近更文缓慢,而且临近十一,估计会出去旅游。当然,我会尽量抽空更新,而且保证每章给足分量,三千字以上。 103 可敦(一) 下午时,秦络被拓跋冽叫出去,一起巡视军营。 巡视军营?秦络看着拓跋冽忙碌的身影,心想新婚第一天,他居然不用陪着叶勒倾,反而来这里……巡视? 虽说大战过后,拓跋冽作为可汗,肯定有很多政务军务处理,但是也没必要这样着急吧,连新婚后的第一天都不歇息歇息。 秦络心底抱怨着,但也不能明面上显现出来。而拓跋冽则站在一旁,听着手下将领向他禀报军情,而后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手段十分老道。如今的拓跋冽,早已能够独当一面了。现在秦络对他,则是在谋划时做个参谋而已。 处理完正事后,天已经快黑了。拓跋冽说要和秦络一起吃烤羊,秦络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他,奇怪的问道:“可汗,不回金宫用膳吗?” 拓跋冽微微有些尴尬,他掩饰道:“我想吃烤羊了。” 秦络敏锐的看出了问题,直接问道:“可汗你,是不是……不喜欢叶勒可敦?” 在秦络面前,拓跋冽也没必要撒谎了,他承认道:“我喜欢的是谁,你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秦络自然知道,他喜欢的是叶勒依。但是以前拓跋冽也娶了不喜欢的女人——仆兰诺,但那时候,他还是在表面上,会和仆兰诺吃吃饭聊聊天。而不是现在这样,直接逃避了。 “我知道。”秦络劝道,“可是,叶勒可敦毕竟已经嫁给你了,你这样冷遇她,不好吧。” “那怎么办?”拓跋冽问道。 “当年,可汗怎么对待仆兰可敦,就如何对待叶勒可敦吧。至少在明面上,可汗和可敦要举案齐眉。”秦络想起自己还给叶勒依保证过,不会让她姐姐受欺负的。结果嫁过来第一天,这个保证就名存实亡了。 “当时是因为母亲逼着,我不得不在母亲面前,和仆兰诺好好相处。”拓跋冽说道,“其实,我也有些不忍心,我明明对叶勒倾没感觉,也不想给她虚无的希望。不如让她早日认清事实,要是她受不了,想回家去,我也愿意放过她。” “这是两个部落的联姻,不是儿戏。”秦络严肃的说道,“可汗,叶勒可敦是个温柔的女子,不如和她相处试试?” 楚国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因为在楚国,要是夫妻二人和离了,女子则会在家乡,被人瞧不起的。更别说被夫家休妻的女人,那真是出门都抬不起头来。很多女子受不了乡里乡亲的指指点点,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从此一了百了。 但是在草原上,项羌的女人如果婚后过得不开心,则可以和离。女子回到家乡,还可以二嫁。所以,项羌女子嫁了好几次的人,比比皆是——就像是前可敦仆兰诺,嫁了三次——但谁也不会嫌弃她们。 拓跋冽想了想,两个部落联姻,的确是大事。他点头对秦络说道:“你说的也对,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以后,等青云稳定了,叶勒倾不想在这里待了,我就送她回去。” “……”秦络一脸无语,搞半天还是要和离啊。果然两个地方的习俗不同,还真是无法沟通啊。 拓跋冽最后,还是没有和秦络一起去吃烤羊。他回到了金宫,本想直接回可汗寝殿,却见“叶勒倾”还在正殿等自己。她的面前摆了一桌美食,可她却一动未动,只是盯着美食,干坐在殿中。 看着“叶勒倾”苦苦等候,拓跋冽心想,与其这样冷待她,不如坦白说清楚了。于是拓跋冽挥退下人,和“叶勒倾”面对面坐下。 叶勒依还以为拓跋冽是不会来的呢。她坐在这里,不过是思考人生,顺便装装样子。现在拓跋冽突然过来,还赶走了伺候的女奴,这让叶勒依一阵紧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而拓跋冽呢,面对着“叶勒倾”,他也感觉很不习惯。因为,他和自己的妻子,还没有说过几句话呢。结婚之前,他们没怎么见过。婚礼上,两个人行礼、喝酒,甚少交流。婚后,拓跋冽又逃避着,不知道该和她如何相处。 他本以为,自己喜欢叶勒依,或许会爱屋及乌,爱上叶勒倾的。但事后发现,叶勒依和叶勒倾两姐妹除了长相相似外,其他的地方,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比如,叶勒依绝对不会一直等他回来才吃饭。她肯定会自己先吃,吃完就走的。 “你还没吃呢?”为防止尴尬,拓跋冽开始没话找话了。 “我……在等可汗回来,一起用膳。”叶勒依按照姐姐的性格,温柔的回答道。 看到“叶勒倾”这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样子,拓跋冽现在觉得,自己老是躲着也不是个事儿,他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向妻子摊牌了。 拓跋冽说道,“我实话实说了吧,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的妹妹——叶勒依。” “……”真是好直白的拒绝啊,叶勒依心里默默吐槽,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虽然很想骂一顿拓跋冽,但表面上还得按照姐姐的反应来,叶勒依说道:“我已经嫁给可汗您了,无论您是否喜欢我,我都愿为可汗献出一切,您永远是我的丈夫。” 说完,叶勒依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有点想吐,怎么办,被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 拓跋冽也皱起了眉头,他理智的说道:“我知道,是我负了你,可是与其勉强在一起,还不如各过各的。以后,我不会限制你,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如果遇见更好的男人,我也不会反对你再嫁的。” 没想到拓跋冽这样宽宏大量,叶勒依倒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尤其是他可以允许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去哪里做什么都不用受人监督,这简直太好了。但叶勒依现在扮演的是叶勒倾,她不能表现的太过高兴。叶勒依心想,如果是姐姐听到这样的话,肯定心都寒了吧。 于是,叶勒依以袖拂面,假装自己在哭泣。可惜不仅哭不出来,居然还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但在拓跋冽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很少见女人哭,一下子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拓跋冽手忙脚乱的劝道:“你别哭了,我不是欺负你的。衣食供应,皆会按可敦的规制,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等两三年后,我会送你回赤水部。” “可汗……这么……讨厌我?”叶勒依抹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更喜欢叶勒依那样的人。”拓跋冽道歉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拓跋冽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开始就不喜欢叶勒倾。但是为了赢得胜利,他不得不同意赤水部联姻的要求。可是娶了叶勒倾回来,拓跋冽还是没办法装作喜欢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叶勒倾物质上的补偿,其余的,无能为力。 叶勒依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姐姐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不过是一个薄情郎。还好她和父亲没有把姐姐的幸福压在拓跋冽的身上,更没有指望拓跋冽会优待赤水部。权力,还是得靠自己争取。 叶勒依觉得演戏演得差不多了,她见好就收,缓缓抬起头,眼中含泪的对拓跋冽说道:“可汗,我不回赤水,我能不能……留在青云。” “可以,当然可以。你在青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拓跋冽说道。 这正是叶勒依想要的结果,她渐渐的止住了眼泪,对拓跋冽说道:“对外……您能,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我懂你的意思,在外面,我会对你好的。”拓跋冽知道,女人的自尊也很强的,他明白“叶勒倾”未说完的话。 叶勒依这才真正放心,要是外人看出可汗和可敦不和,肯定会多想。那自己的行动,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拓跋冽见“叶勒倾”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赶忙起来说道:“你早点休息,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逃离此处。 叶勒依目送着拓跋冽,直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她无奈的笑了笑,这一关算是成功通过了。算算时间,姐姐叶勒倾估计已经到达帕尔嘉西塘了,她现在也该醒来了吧。父亲和弟弟,恐怕已经发现了姐妹二人互换,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 ************************************************************* 作者有话说:让大家久等了,我准时回来了。十一月打算闭关码字,多多更文。继续保持日更! 104 可敦(二) 正如叶勒依所料,此时的叶勒家族,陷入了一阵慌乱之中。 经历了一天一夜提心吊胆,忻雅终于将大小姐护送回了达帕尔嘉西塘。一路上,叶勒倾一直陷入昏睡之中,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快要下车了,她还没有醒过来。 “二姐酒量不是很厉害吗,不会睡到现在还没醒吧?”叶勒康尔看着车内闭目浅眠的“叶勒依”,不由的嘀咕道。 忻雅听见了少主的质疑,哪敢多说什么,只好和女奴们,一起搀扶着叶勒大小姐,小心翼翼的下了车,扶她到帐篷里继续休息。 忻雅知道,大小姐现在还陷入昏迷中,但是很快就会醒过来。她想起了自己主人的吩咐,到了赤水部,先去找叶勒大汗王。 忻雅不敢迟疑,安顿好了大小姐后,直奔大汗王的议事大帐。万幸此刻叶勒大汗王正巧有空,只是一个人在帐篷里处理政务。 忻雅过来时,叶勒大汗王还微微愣了一下,叶勒依的女奴,怎么会来找自己? 叶勒大汗王看着忻雅进帐,缓缓跪下,向他行礼后,叶勒大汗王才疑惑道:“有什么事?” “大汗王……”忻雅紧张的低下头,想了想,直说道,“回来的,不是二小姐,是大小姐。” “你说什么?”叶勒大汗王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在这里的人,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小姐?” “是。”忻雅点头承认,“二小姐让我回禀大汗王,她说……她替大小姐留在青云了。” 虽然不过是寥寥数语,叶勒大汗王依旧立刻猜出了叶勒依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叶勒倾不同意当间者,所以,她替姐姐去做这件事了。 “我知道了。”叶勒大汗王紧皱眉头,虽然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是还算是好的。毕竟,叶勒依比叶勒倾更聪慧,更果决。她能够成为间者,才是最佳人选。 “这件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叶勒大汗王问忻雅,“你有没有再向其他人,透漏此事?” “没有。”忻雅保证道,“二小姐已经叮嘱过奴婢了,这件事,就连少主也不知道。” “那就好。”叶勒大汗王终于放下了心,他看一看外面,见天色已晚,他说道,“倾儿估计要醒了吧,我去看看她。” 忻雅也担忧的看着外面,她来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估计大小姐,早就醒了。 果不其然,等忻雅过去的时候,叶勒康尔和叶勒倾正在大眼瞪小眼,叶勒康尔已经晕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事情要从叶勒倾刚醒来时说起,那是叶勒康尔正陪着自己的姐姐床边,见姐姐醒了,于是叫了声:“二姐……” “我是你大姐。”叶勒倾奇怪的看着弟弟,以前叶勒康尔从来不会叫错人的。 “啊?”叶勒康尔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勒依”,惊呼了一声,“不可能吧,二姐,别骗我了。” “我就是你大姐。”叶勒倾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她想起自己正在帐篷里,和妹妹说话呢。突然,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二姐,你可不要吓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叶勒康尔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心想如果这个人是大姐,那么……在青云穿着嫁衣的那个人又是谁?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你二姐呢,我还有事找她呢。”叶勒倾问道。 “……”叶勒康尔惊恐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叶勒倾才觉得眼前的帐篷有点熟悉,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这是自己和妹妹,在西塘住的帐篷。 “这是……哪儿?”叶勒倾不安的问道。虽然她在西塘没住多久,就出嫁了,但是应该……不会记错的。 “帕……帕尔嘉西塘……”叶勒康尔也磕磕绊绊的说道。 “什么?”叶勒倾大吃一惊,“我在帕尔嘉西塘?我不是在青云的丹阳城吗?” “这里……就是……帕尔嘉西塘啊。”叶勒康尔说道,“不信你去问父亲或者母亲。” “……”叶勒倾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疑惑道,“我不是在丹阳城,给你们送行吗?” “那是一天前的事了。姐姐,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叶勒康尔这次学乖了,直接叫姐姐,肯定错不了。 正在此时,叶勒大汗王和忻雅一同进来了。叶勒康尔看见父亲来了,就像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跑过去,对大汗王说道:“父亲,姐姐她……她说她是……大姐?” “是,她是你的大姐。”叶勒大汗王安抚叶勒康尔,“你二姐留在青云了。” “啊?为什么?”叶勒康尔彻底懵了,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震惊的说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其实是二姐嫁去青云的?” 叶勒倾也被搞的有点晕了,她不确定的问道:“父……父亲,难道您本来就想让二妹嫁过去?” “她做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叶勒大汗王叹了口气,“小依是冒名顶替了倾儿的身份,为了她的安全,你们两个必须严守秘密。” “原来还是大姐嫁,我没有记错啊。”叶勒康尔庆幸自己还没有健忘,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二姐为什么要冒充大姐,留在青云?” 这件事情,叶勒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哀怨的看了父王一眼,要不是父亲非要让她做间者,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当然,间者的事,叶勒大汗王肯定不能让叶勒康尔知道,他含糊的说道:“可能是怕你大姐受欺负吧。” “真的吗?”叶勒康尔转头问叶勒倾,“大姐,可汗对你不好?” “他……”叶勒倾想起了新婚时的冷遇,一时红了眼眶。 众人见状,一下子就明白了。拓跋冽真是个薄情郎,这才刚刚结婚一天,就让新娘泪流满面。 “算了,这种人不嫁也罢。”叶勒康尔安抚道,“大姐,你回来也好,先在这里散散心,以后你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 叶勒倾悲观的摇摇头,她心里知道,自己已经陷进了爱情中去,想要出来,难! “好了,这些事暂且不提。眼下最重要的,是瞒着这件事。要是被可汗知道,可敦换了人,那么小依的处境就危险了。”叶勒大汗王说道。 “怎么瞒?”叶勒康尔问道。 “对外,你就当自己是二小姐。”叶勒大汗王对大女儿说道。 叶勒倾微微皱眉,她还没开口呢,叶勒康尔抢先说道:“父亲,二姐和大姐性格一点也不像,难道你要让大姐像二姐那样,骑马射猎吗?” 话说,叶勒依学叶勒倾简单,但是叶勒倾模仿叶勒依则不那么容易了。毕竟骑术、武功、射箭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能练会的。虽然叶勒倾也会骑马,但是没有叶勒依那样的娴熟。恐怕一上马,就会露馅的。 “那就少出门,不要接触外人。”叶勒大汗王说道,“对外就说,二小姐身体不适。” 这下,叶勒康尔没话说了。叶勒倾却说道:“母亲那里,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所谓知女莫若母,就算是双胞胎,作为母亲也会一下子就分清楚谁是老大,谁是老二的。 “你母亲那里,我会去说的。”叶勒大汗王说道,“另外,伺候你的女奴,就用忻雅。其余的奴隶,最好在帐外伺候。” 一直站在角落的忻雅,此时上前一步,对叶勒大汗王行礼道:“奴婢明白。” “还有你,康尔。”叶勒大汗王点名说道,“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别叫错人。” “那我就叫姐姐好了。”叶勒康尔说道。让他天天对着大姐叫二姐,叫久了估计他会错乱的。 105 可敦(三) 金宫中。 叶勒依装模作样的哭够闹够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她命其他的奴隶都下去,单独留下了萨仁和姆妈二人。萨仁紧闭房门后,叶勒依这才说道:“可汗那边,没有问题了。” “可汗信了?”姆妈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勒依,没想到拓跋冽那么凶残霸气的人,居然会信了叶勒依的小把戏。 然而叶勒依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没有得逞后的得意洋洋。她笑道:“姆妈,可汗会信,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我姐。你知道吗,他刚刚对我说,他不喜欢我,甚至想要送我回赤水。” “什么?”姆妈大吃一惊,“他真的这样说?” “那还有假?”叶勒依叹了一口气,“要是姐姐知道了,估计得伤心死了。这就是她等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可敦,难得我们被赶回赤水了?”萨仁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一次,她再也不敢搞错称呼了。 叶勒依摇头,“为了两部落的联姻,拓跋冽也不会轻易让我这么快就回去。他想赶我走,也是两三年后了。现在我们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就好了。” 萨仁和姆妈对视一眼,其实她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二小姐要和大小姐换。只是因为二小姐怕大小姐在这里受委屈吗?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其他目的。 但是,这些事情不是她们两个奴隶可以揣测的,她们的本分是伺候好小姐,其他的事情,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听的不要听。 叶勒依对于萨仁和姆妈这一点十分满意,果然是姐姐调、教出来的人,本本分分的,用着安心。不像忻雅,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个为什么。 想到忻雅,叶勒依遥望赤水部的方向。不知道忻雅有没有完成使命,给父亲说清楚了没有。而姐姐她,会不会生气了? 说起来叶勒倾其实有一点生气的,毕竟,新婚刚过就被强行送回娘家,搁谁这里,都会生气的。但是叶勒倾气的不是妹妹叶勒依,而是父亲叶勒大汗王。叶勒倾理解妹妹的举动,妹妹是在保全自己。但是父亲,却是在毁灭。 要是以叶勒依的性格,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去父亲营帐,当面理论一番了。但是叶勒倾不敢,她从小很怕自己的父亲,和父亲也不常相处,反而跟母亲更为亲近呢。 卫兀氏刚听叶勒康尔说完姐妹互换的事,立刻起身,来到了叶勒倾的帐篷。看着女儿独自一人倚在床边,她一眼就分清,这是叶勒倾,不是叶勒依。 “倾儿。”卫兀氏上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康尔那小子,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母亲!”叶勒倾起身,直接扑倒在母亲怀中,她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隐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爆发了。 “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卫兀氏觉得不对劲,叶勒依虽然顽皮了些,但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叶勒倾没有答话,只是靠着母亲,哭了半天。卫兀氏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女儿,一边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可汗他……对你不好?” 叶勒倾闻言,轻轻的点点头,但没有说什么。 卫兀氏摇头叹息,其实在大女儿出嫁前,她已经有些预感了。但是叶勒倾当年倔强,非拓跋冽不嫁,于是她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这门亲事。 “就算刚开始夫妻关系不好,相处相处也就好了。”卫兀氏问道,“你是忍受不了青云的生活,才和妹妹互换的?” “是妹妹打晕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叶勒倾说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卫兀氏纳闷道。 叶勒倾看向自己的母亲,忍了良久,终于忍不住,还是说出了真相:“母亲,是父亲。父亲说,让我在青云,做他们的间者。” “间者?”卫兀氏这下真的愣住了,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想要干什么啊。 “我不愿意当间者,妹妹这才代替我,去完成父亲交代的事儿。”叶勒倾说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难得……他们还想和青云打一仗吗?” “我不知道,你父亲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事的。”卫兀氏微微苦涩的说道,“军国大事,我们女人哪里有说话的份儿。” “妹妹就有。”叶勒倾不服气的说道,“妹妹一直参与着,其实她早就知道,父亲和青云不是真心联姻。或许在灭黑岩部的时候,妹妹就知道所以的一切。” 的确,叶勒依心中一直是很清楚的。但是这些事情,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不要怨你妹妹,肯定是你父亲,不让她告诉你的。”卫兀氏劝解道,“这次是你父亲太过分了,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不行,我得和他去说说。” “母亲,你不能找父亲说。”叶勒倾拦住卫兀氏,急忙说道,“我们是劝不动父亲的。妹妹已经在青云了,现在去闹,只会让事情更糟,甚至会让妹妹暴露身份。母亲,事已至此,算了吧。” 叶勒倾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哪怕委屈了自己,也愿意成全他人。卫兀氏看着长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现在长女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而二女儿却在龙潭虎穴中与虎谋皮,每一天都过的心惊胆战,将来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目前为止,叶勒依倒是安全的。她摆平了姐姐的女奴和姆妈后,又避开了与可汗接触,如今在青云,没什么人可以威胁她了。于是叶勒依除了在金宫吃吃喝喝,就是去逛一逛丹阳城,了解地形,日子过的好不自在。 要是说叶勒依现在有什么头疼的人或事,那么,要数金宫的总管,吉米了。 吉米在叶勒倾初来金宫的时候,就带着几名奴隶,面无表情的向新可敦介绍这里的情况。当时叶勒倾才到这里,什么都不熟悉,面对这样冷冰冰的吉米,她也没有发火动怒。倒是旁边的姆妈,有点看不过去了,想要争吵,却被叶勒倾给制止了。 洞房花烛夜之后,吉米看见可汗没有进可敦的寝宫,心里暗自欢喜,对新可敦也没有那么排斥了。但是,也不会突然对叶勒可敦热情起来,她依旧冷冰冰的,尽可能不和可敦接触。 然而现在,叶勒依来了。她老是喜欢在金宫中乱闯,偶尔会碰到吉米。吉米看叶勒可敦总是喜欢一个人在金宫闲逛,于是她客气中带点警告的口吻,对叶勒可敦说道:“叶勒可敦,金宫是可汗处理政务和生活的地方。像是大殿,还有可汗的宫殿,这些地方没有可汗的允许,一般人最好不要乱闯。” 叶勒依从来没有见过,像吉米这样的,目中无人的女奴。她强压心头怒火,面带微笑的对吉米说:“我没有闯正殿和可汗的寝殿,我就是随便转转,不可以吗?” 吉米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可敦您需要什么,可以吩咐奴隶去做。如果您只是想看看金宫,也可以让奴隶带您四下转转。” 这还是不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走的意思了。叶勒依心想金宫有什么大不了的啊,难不成藏着什么秘密吗,连转都不让人转了。 然而确实让叶勒依猜中了,金宫确实藏有秘密。吉米尽可能的,保守着密道的秘密,不让外人发现。 106 攻楚(一) 叶勒依现在虽然顶着可敦的身份,但是在青云,她人生地不熟,还得模仿姐姐善良柔弱的性格,不能打骂奴隶。于是叶勒依除了生闷气之外,对吉米没有任何办法。最后,她和吉米不欢而散。 叶勒依无法继续在金宫探察了,只好去草原上透透气。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却看见还有个人也和自己一样,百无聊赖的坐在草地上,遥望着远方,不知道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还是看变化多端的云彩。 那个人,便是秦络。 他一个人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孑然一身,遗世独立,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叶勒依知道秦络是孤独的,他就算被可汗在看重,但是在其他项羌人眼中,则是异族。她以前不懂秦络的孤独,现在却明白了,甚至有些感同身受。独在异乡为异客,现在的叶勒依,不也是一个人身处他乡,孤身作战吗。 叶勒依本能的想走过去和他说说话,但她刚迈出一步,就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她,是“叶勒倾”,而姐姐并没有和秦络有过任何交集。如果她莫名其妙的上前搭讪,肯定会引起秦络的怀疑。 于是叶勒依止住了脚步,她想了想,还是得赶紧离开为妙。 秦络一个人跑到这儿,是来避嫌的。金宫大殿中,拓跋冽、拓跋凌、阿勒木和忽图鲁等人,正在商讨攻打南楚的军国大事。 拓跋冽姗姗来迟,他步入正殿,扫了眼在场的人,开口问道:“怎么没叫秦络过来?” “是我不让奴隶去请他来的。”二王子拓跋凌接话道,“我们要攻打南楚,还是不要让他参与了吧。” 其余人也纷纷同意,拓跋冽心中有些愧疚,秦络在保卫青云一战中任劳任怨,立下大功。现在却要鸟尽弓藏,让他隔离于权力中心之外了。 但是,秦络的出身确实是个问题。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拓跋冽明白二哥的良苦用心,他最终还是认同了,“好吧,这一战,让秦络回避。” 秦络的事定了后,大家开始步入正题。二王子率先开口说道:“马上就要入冬了,我们和黑岩这一役,消耗了太多粮食、牛羊、马匹。我的意思是,还是按老规矩,不过澜河,只攻打南楚西北边境的州县。” 拓跋冽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地图,倏尔转头问忽图鲁,“忽图鲁将军,我们的兵马,还有多少了?” “我们本部的士兵,再加上黑岩的降兵,大该有二十万左右了。”忽图鲁将军说道,“只是黑岩降兵,目前还不敢用。末将怕他们还未被降服,在战场上不受控制。” “加紧练兵。”拓跋冽说道,“我们没有斩杀他们,还给他们军饷,不是让他们混日子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时候,无论是青云士卒,还是黑岩降兵,都得给我上战场。” “是。”忽图鲁将军领命道。 随后,拓跋冽又说道:“既然要打,就不要小打小闹,我想搞点大动作。” 拓跋凌有些不赞同,他打断可汗的说:“可汗,青云刚刚经历大战,现在需要休养生息。” 拓跋冽反问道,“如果休养生息?二哥不要忘了,现在不止有青云的牧民,还有黑岩部的牧民。我们的人数,是翻了一倍啊。光靠我们草原上的牛羊,饿都饿死了。或者去南楚边塞抢一下食物,那又能有多少东西?能够牧民们吃喝,度过一整个冬季吗?” 拓跋冽说的没错,项羌向来是,各个部落管各自的子民。现在青云吞并了黑岩,那么黑岩的子民,也属于青云统治了。现在黑岩的牧民们还算听话,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但是如果今年冬天黑岩部的牧民被饿死了,估计他们就会起兵造反。 拓跋凌被拓跋冽说的一阵无语,倒是忽图鲁将军问道:“可汗,我们兵马不足,而且粮草也不够,要打大仗,恐怕……” “以战养战,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拓跋冽早有了主意,“忽图鲁将军,我们可以当地夺取军需,不必在乎粮草问题。” 忽图鲁将军紧皱眉头,沉吟道:“那就得速战速决,绝不能打持久战。否则一旦断了粮草,我军就会马上溃败。” 可是南楚城池坚固,并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而且楚人,最喜欢的就是打保卫战,他们能坚守几个月呢。想到此,二王子说道:“只有攻其不备,才能速战速决。一旦南楚士兵有所警觉,想要快速攻入他们的城池,会很艰难。” “那就要连夜行军,偷袭城池。”阿勒木兴奋的说道。 “这样对马匹需求会很大。”忽图鲁提议道,“每人至少得带两匹马,换着骑才行。” 急行军的最大困难不是人,而是马匹。项羌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能够骑着马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但是人不累马累,要是马尥蹶子了,任谁也没了办法。 如果一个人带两匹马,二十万人则需要四十万匹马。或许以前,青云可以凑出来这么多马,但是现在,青云一场大仗,损耗严重,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能找到那么多马来? “赤水那边,似乎有很多马……”拓跋冽又想起了联盟的赤水部。 众人一阵无语,赤水虽然已经和青云联姻了,但是他们的马匹肯定是给赤炎骑兵用的,怎么会随随便便借人。 不过拓跋冽随口一提,让拓跋凌灵光一闪,他提示道:“在黑岩部,我们也缴获了一些马匹。” “杯水车薪。”忽图鲁将军自然很清楚缴获了多少马,那些马匹虽然是黑豹骑兵的,但是数量并没有多少。 “我听说,黑豹骑兵用的马匹,和我们的马不一样。”拓跋凌说道,“他们以粟喂马,马儿强壮,而且跑的也快。就算跑上几天几夜,也没问题。” “果真如此?”拓跋冽有些不敢相信了,怪不得黑豹骑兵速度那么快,原来和养马也有关系。 阿勒木听到后,酸酸的说道:“马都比人吃的好,能跑得不快吗?摩藏氏,真是有钱啊。” 忽图鲁将军听明白了二王子说这话的意思了,他对可汗说道:“我们可以用黑豹骑兵的战马,替换我们的马匹。这样的话,一人一匹,也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我们缴获的并不多,而且缴获后,我们用的是普通的草料喂马。”阿勒木说道,“除非我们继续用粟喂马,否则达不到那样的速度和体力。” 拓跋冽闻言,感觉到了一阵肉痛。他们就是因为粮食不足无法过冬,而去南楚抢掠。但是现在,去打仗之前,还得把仅有的一些粮食,喂给马儿。真是……太过奢侈了吧。 拓跋凌也理解可汗的为难之处,他问道:“黑豹骑兵的马,底子是好的。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用喂粟,也能让马儿恢复以往的强壮?” “那得问问养马的那些人。”阿勒木说道,“我认识很多养马高手,可以去打听一下。” “此事交给你了。”拓跋冽说道,“现在我们定一下,攻打南楚哪些州县?” 107 攻楚(二) 众人聚集在了大地图前,拓跋冽对行军路线早已有了构想,他徒手指着地图,对其他人说道:“我打算兵分三路,一路沿东岭山脉,直入瞿安县。一路由武平关攻入墉州,还有一路,绕到西南,突袭靖阳县。” “要想攻打武平关,是场硬仗。”忽图鲁将军看着地图,率先说道。他有些不理解,可汗为什么要费人力物力,在武平关这块难啃的骨头上。 然而二王子却明白了拓跋冽的用意。他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说道:“可汗是想佯攻武平关,为东线和西线作掩护?” “正是。”拓跋冽点头道,“武平关能不能攻入都不要紧,我的目标是瞿安县和靖阳县,要是能突破这两个县,我们就可以直入中原,南下澜河。” “可汗想要渡澜河?”阿勒木一惊,“澜河天险,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就算过不了澜河,也可以在南楚旧都阳城洗劫一番。那些中原人以为我们不会再攻打阳城了,肯定疏于防备。就算皇帝已经南迁,阳城百年繁华,有着数不尽的财富,这些也够我们过冬的了。” 原来拓跋冽的最终目标,还是阳城啊。阿勒木和忽图鲁将军恍然大悟,这一招确实很妙。阳城已经失陷过一次了,他们肯定以为,项羌对阳城不会再有兴趣,却万万没想到,拓跋冽居然要来一个回马枪。 二王子负手而立,对着挂着的巨大地图,沉吟道:“阳城距离这里数千里,我们长途跋涉,粮草和马匹都是问题。” “而且想要佯攻武平关,伪造成十万大军压境的假象,只少也需要一万人。”忽图鲁将军。 “不必需要那么多人,只要有忽图鲁将军坐镇军中,中原人必不敢轻视。”拓跋冽如此一说,就等于是让忽图鲁将军攻打武平关了。 二王子微微一惊,“那东线和西线,可汗打算派谁去?” “阿布泰,阿勒木。”拓跋冽早已深思熟虑,此番胸有成竹,势必要重用新的将领。 “我?”阿勒木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可汗居然会交给自己这样重大的任务。 忽图鲁闻言沉默不语,一朝天子一朝臣,果然是没错的。可汗到底是年轻人,已经开始培养年轻的将领,对于老将,或许真的要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了。 拓跋凌见忽图鲁将军神色有些低沉,他安慰道:“忽图鲁将军肩上的担子也很重。东西两线能否顺利攻入瞿安县和靖阳县,就要看将军你能否拖住武平关的守军了。” “绝对不能让武平关的守军救援。”拓跋冽也说道,“阿勒木,我把西线交给你,没有问题吧。” “末将领命。”阿勒木单膝跪地,义正言辞的说道。 “阿布泰那里,我打算让他去东线。”拓跋冽对阿勒木说道,“你将我的话,传达给他。” “是。”阿勒木说道。此次议事,阿布泰有事没有来。但是以阿布泰沉默寡言的性子,怎么会拒绝可汗的命令呢? 见大事已决,拓跋冽微微松口气,他半开玩笑的对阿勒木说道:“记住你说过的,要解决马匹问题。要是办不好,军法处置。” “呵呵。”阿勒木挠挠头,摆在胸脯保证道,“可汗你放心吧。” 阿勒木把大话撂下了,这几日一直在询问草原上养马的高手。他让奴隶牵来几匹黑豹骑兵的战马,但没想到那些养马人看见这几匹马后,一个劲的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怎么了?”阿勒木不明所以,可惜什么了? 养马人抚摸着马儿,低声叹道:“哎,这么好的马,都是汗血宝马啊。现在却瘦成了这个样子,可惜,太可惜了。” 阿勒木闻言撇撇嘴,一脸不屑的说道:“汗血宝马而已,我们也不是没有,有啥可惜的?” “你见过从出生就用粟喂养的马儿吗?”养马人反问道,“这些马儿,一直用上好饲料喂养,现在一下子断了粟,用草料喂,它们肯定不愿意吃,于是一下子就瘦了。” 阿勒木惊讶的张大了嘴,没想到黑岩部为了马匹,真是下得了决心,这哪里是喂马,这是喂金子呢。阿勒木这才明白养马人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他急忙问道:“有没有办法补救?让这些马儿能上膘?” “继续喂粟,喂上几个月,就能上膘了。”养马人说道。 “……”阿勒木一脸无奈,“你不是不知道现在青云的情况,喂粟,还要喂几个月?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 “那没办法了。”养马人耸耸肩,对阿勒木说,“您另请高明吧。” 阿勒木问了一个又一个,几乎把草原上有名的养马高手问遍了,但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都是让他继续用粟喂马。他想起自己给可汗的保证,心想这下吹牛吹大了。 一连好几天,阿勒木都垂头丧气的。秦络碰见他后,看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上前询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别提了。”阿勒木心情沉重的对他说道,“我恐怕要有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秦络问道。 “我给可汗拍着胸脯说,要把战马养好。可是现在,所有的养马高人都说,除了用粟,没有办法。”阿勒木简单的说了一下。 秦络心道,用粟喂马,以青云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奢侈了。 “原来你是为这事烦恼啊。”秦络心中已有了主意,他笑了笑说道,“我认识一个养马高人,或许能帮助你。” “你认识的人是谁?”阿勒木心想,我认识的可比你多多了,或许秦络说的人,他早已经问过了。 “桑丹。”秦络答道。 阿勒木仔细在脑海中回忆了片刻,而后茫然的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个人他是在采石场旁边的牧场做活,他六十多岁了,在这个牧场干了大半辈子。”秦络缓缓说道,“桑丹大叔他以前是养马高手,也是骑术高手。只可惜他年轻时,有一次骑射,从马背摔下,右腿受了伤,再也不能骑马了。桑丹大叔心灰意冷,就隐居在牧场。你没听过,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阿勒木很明白,项羌男儿不能骑马,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他疑惑的问道,“秦络,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忘记我被流放到采石场了吗?那时候我受了刑,搬不动石头。就是桑丹大叔,把我从采石场调到牧场来。他很照顾我,每天只让我喂马,不用干什么重活。”秦络淡淡的说着以往的伤痛,仿佛在说其他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悲伤或激动。 一不小心戳到别人心头隐痛,阿勒木愧疚的低下头,他半是感激,半是内疚的说道:“谢谢你啊,秦络。我这就去问问桑丹大叔。” “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秦络目光真诚的说道。他这几日一直想打探可汗攻楚的计划,或许在阿勒木这里,是个突破口。 108 攻楚(三) 秦络和阿勒木二人并辔齐驱,直奔采石场方向。秦络自从和桑丹大叔告别后,再也没有回去看过。此次故地重游,倒是多了几分感慨。 那时候的秦络,还是一名罪犯,生死未卜,前途一片黑暗。现在的他,却得到了可汗的重用,脱离奴籍,成为项羌的官员。世事无常,的确如此。 秦络一边骑马,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阿勒木:“可汗他,为什么突然要养马了?” “还不是……”阿勒木突然想起秦络的身份,他尴尬的咳嗽几下,“咳咳,还不是可汗要打猎,需要好马。” “需要多少匹马?”秦络又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阿勒木心虚的说道。 秦络自然明白阿勒木在顾虑什么,议事那日早上,可汗本来派人去找过自己。他正准备动身呢,突然,二王子的奴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议事取消了。秦络听后便猜到,可汗他们恐怕是要对楚国不利了。 果不其然,现在就开始让马上膘,攻楚是必然的了。秦络自知阻止不了拓跋冽,他唯有从旁探听出,他们到底想攻打何处?再告知铁匠孙,让楚国加强防御。 可是秦络没想到,像阿勒木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学会保密了。恐怕是二王子特意叮嘱了参与议事的所有人,要提防自己吧。 没过多久,采石场就到了。采石场的管事的听见马蹄声,走出大门一看,一眼就瞅见了马背上的秦络,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然是记得自己曾打骂过这个奴隶,可人家现在是大官了,要想报复自己,轻而易举。 但是秦络并没有什么心思和管事的计较,他没有放慢马速,甚至没有瞥一眼那个管事的,直接从采石场门前一闪而过。阿勒木倒是回头看了一眼采石场,只见里面的奴隶穿得破破烂烂,每个人的背上,都扛着一块大石头。 这里都是奴隶干活的地方,少有居民。阿勒木很少来采石场附近,此次看了一番后,深觉得奴隶们太苦了。 然而秦络,居然也在这里受了好几个月的苦。阿勒木心里有些同情此人了。正当他陷入沉思中,前面的秦络突然勒马,止住了脚步。他回头对阿勒木说道:“就是这里了。” “这里啊?”阿勒木定眼一看,原来是个破旧的跑马场。此次秋高马肥,跑马场里马匹虽然不多,但是个个都养得结实强壮。 阿勒木下马,朝里面吼了一声:“有人吗?” 然而并没有人作答。阿勒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对秦络说道:“这里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样破旧啊。我记得这个地方,那次来是晚上,从马厩那里翻过去的,没有从正门入。” 秦络也想起了,当年是阿勒木替可汗通风报信,来这里找过自己。后来,也是阿勒木过来,将自己带离了这里,而后去了金宫。 阿勒木想起了往事,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桑丹,不会就是那个老头吧。” “就是他,你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秦络说道。 “他啊……”阿勒木恍惚记得这个老头相貌平平,真不知道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养马高手。 “估计桑丹大叔在午睡呢,我们进去找他吧。”秦络淡淡的说道。 一进跑马场,秦络觉得,仿若时光逆转。跑马场那是原来的跑马场,依旧简陋破旧。而马厩也还是以前的马厩,肮脏又狭小。桑丹大叔他还是保持着往常的习惯,躺在了他一直睡觉的地方,那地方正好能晒到太阳,又能通风。 看着呼呼大睡的桑丹大叔,秦络都不忍心叫醒他了。他想起以前,每当中午吃过饭后,桑丹大叔都会对自己说一句:“你看着马,我先去睡一觉了。”然后就闷头大睡,睡上一两个时辰才会醒来。 秦络看看天色,估计一时半会儿,桑丹大叔不可能自己醒来的。他们还有正事,没有时间耗下去。 秦络走到桑丹大叔的面前,使劲摇摇他,对着他的耳边喊道:“桑丹大叔,快醒醒。” 摇了半天之后,桑丹大叔才闭着眼睛答道:“怎么了?” “来人了,快起来。”秦络很有耐心的说道,他的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和桑丹大叔共事的那段日子。 桑丹大叔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见秦络正站在自己身边。他的脑子还没有转换过来,纳闷的问道:“谁来了?” “……”秦络一脸无语,没看见是我来了吗? “……秦、秦络?”桑丹大叔终于回过了神,“你来了?” 秦络含笑看着桑丹大叔,笑而不语。 桑丹大叔一个激灵翻起身,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秦络,激动的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不止我来了,还有一个人。”秦络指了指身后的的人,对桑丹大叔说道,“我们来找你,有事相求。” “哦,这位是?”桑丹大叔年纪大了,怎么可能记得几年前的只见过一面的人。 “我是阿勒木。”阿勒木自我介绍道,“此次来,是想请大叔帮我看看马。” “阿勒木?”桑丹大叔觉得名字听着有点耳熟,而后忽然想起来了,“哦,原来是左将军。” 现在的阿勒木,不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可汗身边的伴当了。他自从率兵攻打了黑岩部后,一下子闻名于草原,成为人们羡慕的英雄了。 而秦络,他去赤水谈判,借来双赤军,也立下了汗马功劳。秦络虽然是楚人,但是经过此役后,也在草原上有了声望。 桑丹大叔看见可汗身边文武两位重臣来到自己这个破烂的跑马场,哪里敢怠慢,将他们请入自己的帐篷后,问二位:“你们想问什么?” 秦络看了一眼阿勒木,默不作声。 阿勒木半真半假的说道:“我有一群马,是上等的汗血宝马,从出生就开始喂粟,一直喂到几个月前。可惜现在青云粮食太少了,我断了粟,用草料喂,但是马儿不喜欢吃,渐渐瘦了下去。请问桑丹大叔,有没有办法补救一二?” 桑丹大叔了然道:“你是想让马儿上膘?” “是。”阿勒木点头。 “但是又没有粟米喂马?”桑丹大叔又说道。 “是是是。”阿勒木继续点头,终于有个明白的人了。 “这样啊……”桑丹大叔摸着发白的胡须,陷入了沉思中。 阿勒木紧张看着桑丹大叔,生怕他和那些牧马人一样,直接说什么“无能为力了,另请高明”之类的话。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桑丹大叔一定会有办法吧?” “我自己曾配过一些草料,或许能行。只不过……”桑丹大叔沉吟道,“我得先看看你的马儿,才能知道,有没有效。” “我今天和秦络骑的马儿,就是那群马中的两匹。”阿勒木见有情况,连忙起身,带着桑丹大叔和秦络,来到了马厩里。 “这两匹?”桑丹大叔熟练的摸了摸马儿,给它们周身检查了一番。而后他说道:“可以试试,野苜蓿配上羊草,或许能成。” “那就好,那就好。”阿勒木欣喜道,“我明日派人把所有马儿全给你赶来。” “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先试试,养不好的话,左将军可别怪我。”桑丹大叔说道。 “怎么会呢,秦络告诉我,您可是养马高手呢。”阿勒木赞叹道,“草原上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只有你想出了主意。” 桑丹大叔爽朗的笑了,他又看看秦络,多年未见,秦络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对阿勒木说道:“左将军,我和秦络好久没见,让他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也好。你们聊,你们聊。”阿勒木很有眼色的,先行离去了。 109 攻楚(四) 阿勒木离开后,跑马场只剩下了秦络和桑丹大叔。自从秦络离开这里后,两个人就此断了联系,如今算来,有三四年未见了。 “大叔,这几年,你还好吗?”秦络开口问道。 “我还是老样子,每天喂马,看马。倒是你,最近老听别人说起你的事迹。秦络,你果然不是寻常人。”桑丹大叔在秦络落难时,就看出这个年轻人非池中之物。就算当时他是奴隶,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独特的气质。 秦络摆摆手,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你救了青云,功劳还不大吗?”桑丹大叔说道,“我们应该感谢你的。” 秦络心怀愧疚,可担不起青云牧民们的感谢。他帮青云,不过是为了灭黑岩部。归根到底,秦络是在帮大楚,帮自己的故国。 桑丹大叔和秦络闲话几句,又聊了聊近况。秦络又将话题引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桑丹大叔,左将军的马儿,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桑丹大叔心底里也有些不确定,他要等所有马儿过来,喂上一段时间,才知道有没有效果。 秦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其实是希望桑丹大叔失败的。这样没有了战马,攻楚就会受到阻碍。 “战马要长途奔袭,需要体力。要是一般狩猎,只需要速度就够了。”桑丹大叔问秦络,“左将军要那些马儿,做什么用?” “谁知道呢,明天等左将军送马时,你可以问问。”秦络有所保留,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桑丹大叔。 从桑丹大叔那里回来后,秦络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帐篷,而是去了小山洞里。他留言告诉铁匠孙,让他向桑丹大叔打探,阿勒木的马有多少匹,以及其用于何处。 铁匠孙和桑丹大叔一直有来往,而且交情还不错。秦络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将桑丹大叔介绍给阿勒木,迂回作战,套出话来。 铁匠孙隔天就看到了留信,他虽然不明白秦络为什么要问这些,但他知道秦络必有急事,否则不会留言给自己的。铁匠孙便找了个由头,来到了桑丹大叔的跑马场。 “哟,这么多马?”铁匠孙一进去,就看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马场,一下子多来几百匹宝马,他惊讶的看着这些马儿,虽然被饿瘦了,可是依稀能看出,都是良驹。 “是左将军的马儿。”桑丹大叔说道,“昨儿才送来的,我都快忙死了。” “这得有几百匹了吧,你这小小的跑马场,不够用吧。”铁匠孙怀疑的问道。 “是啊,而且不止几百匹呢。”桑丹大叔指了指远处,对他说道,“另外的那些马儿,在隔壁的牧场里。左将军将那个牧场,也借给我了。” 铁匠孙自然而然的就问道:“左将军养这么多马,要干什么?” 桑丹大叔并没有怀疑铁匠孙问这话的动机,他坦诚的说道:“左将军没说,不过我猜,估计要打仗了。” “打仗了?”铁匠孙故作惊讶的看着他,“打谁啊?” “肯定是南楚呗。”桑丹大叔推测道,“左将军要让这些马儿上膘,耐力要好。肯定是要长途跋涉,看来是打大仗了。” 铁匠孙也早已猜到,拓跋冽收拾完黑岩部后,下一个目标,必定会是大楚。毕竟,青云部和赤水部刚刚联姻,总不可能现在就去打赤水部吧。 然而大战过后,粮食稀少。现在已入秋季,草原上的草都渐渐泛黄了。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项羌人总会去中原边塞抢掠一番,夺取食物过冬。这时候的青云,肯定更想去攻打楚国。 对于这一点,秦络和铁匠孙早有准备,但是他们没有料到,拓跋冽这才不是小打小闹,还是直接攻入阳城呢。 “左将军给你多少匹马儿?”铁匠孙问道。 “上千匹了吧。具体的我也没数,怎么了?”桑丹大叔奇怪的看向铁匠孙,以往这个家伙,除了打铁外,对其他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 “没什么,就怕你人手不够。”铁匠孙忙找个了说辞蒙混过关了。 桑丹大叔笑道:“没事,左将军不仅借我牧场,还给我一些养马高手。我现在只需要配料,他们会搬过去喂马的。” “左将军真是大手笔。”铁匠孙看似感叹的说道。他心里很清楚,这全是拓跋冽授意的,看来为了攻打楚国,拓跋冽真是下了血本啊。 “对了,你怎么会过来?”桑丹大叔知道,铁匠孙天天忙着打铁,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铁匠孙早已找好了一个生病的马儿,牵过来对桑丹说道:“这匹马病了,想让你帮我治一治。” “好说。”桑丹大叔对这些小事手到擒来,他对铁匠孙说道,“你把它留下吧,我忙完了,给你看。” 铁匠孙点点头,他怕自己问的太多,让桑丹起疑心。他见好就收,打算等取马的时候,再找机会问问。 不仅是秦络和铁匠孙猜出会有大战,就连身在金宫的叶勒依,最近也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比如,近日来金宫有很多将领来来往往,他们神色匆匆直奔大殿,和拓跋冽商议军国大事,经常商量到了深夜。再比如,拓跋冽每天都会去兵营巡视。 肯定是要打仗了。叶勒依心想,不是打南楚,就是打赤水。不过青云和赤水才联姻,攻打南楚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了探听出确切的消息,叶勒依趁吉米给自己送饭时,试探的问道:“吉米,最近怎么老不见可汗的影子,他好久都不来陪我用饭了。” “可汗每天都要处理军国大事,日夜操劳,请叶勒可敦您体谅一二。”吉米看叶勒可敦天天游手好闲,还想要缠住可汗,心里就很生气。拓跋冽那么忙,哪有时间陷入儿女情长。 叶勒依讪讪一笑,“我只是关心可汗的身体,他在忙什么啊?” 吉米自动忽略后一句,她冷漠的说道:“可敦放心,我会照顾好可汗的起居,不会让他生病的。” “但我还是担心,我这么久都没见他了。”叶勒依故意激了激吉米,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他。” “可汗很忙的。”吉米想要制止她。 “他有什么忙的?”叶勒依不依不饶的问道。 “可汗准备打仗的事,叶勒可敦,您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吉米生气的说道。 果然是打仗。叶勒依装作惊讶的样子,又急又怕的说道:“打仗,打哪里?不会是赤水吧。” “当然是南楚。”吉米翻翻白眼,真不想和这个缠人的可敦说话。 叶勒依故作无知的说道:“南楚啊,他们很弱的,随便一打,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叶勒可敦,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吉米天天跟着可汗身边,虽然没太听得懂他们说打仗的事情,但也没有像叶勒可敦这样“白痴”。 “本来就是啊。”叶勒依不以为然的说道,“以前我们项羌,不就经常去骚扰南楚边境,哪里需要准备什么,直接打就好了。吉米,是不是你不想让我去见可汗,故意骗我的。” 吉米简直被气得快要吐血了,她需要骗“叶勒倾”?本来,可汗就不喜欢这个女人啊。于是一急之下,吉米心直口快的说道:“这次不止是打边境呢,我听可汗他们说,要攻入内地,一直打到澜河边上去。” 天哪,没想到这次,真的要和南楚大战一场。叶勒依真没料到,拓跋冽居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她终于探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于是愧疚的对吉米说:“原来如此,我……我错怪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放心,我最近不会去打扰可汗了。” 吉米心里暗暗吐槽这个可敦实在是见识短,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奴婢哪敢责怪叶勒可敦,您请用膳,奴婢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110 攻楚(五) 拓跋冽要和南楚大干一场,这对于赤水部,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叶勒依不敢多犹豫,回到寝宫之后,立刻提笔写信,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叶勒大汗王。 翌日,叶勒依找了个大家都在忙的时候,趁众人不注意,一个人骑马出城,往石山方向去了。 石山那边人烟稀少,除了采石场等地的一些奴隶在干活,一般人很少会去那里。叶勒依见四下无人,取出贴身带着的哨子,朝着天空吹响,哨音三长一短,不一会儿,一只雄鹰飞来,正是叶勒依的小不点。 这次,叶勒依也把自己的鹰带来了,此刻正好用于传信。小不点在叶勒依不需要它的时候,会自己去猎捕食物,翱翔苍穹,但不会远离青云。等到叶勒依需要它的时候,哨音一响,无论小不点在何处,都会听到主人的召唤。 叶勒依摸摸小不点的羽毛,只觉得好久不见,它又肥了。叶勒依将昨晚写好的信绑在它的腿上,随后给小不点做出指示,让它带着信,去帕尔嘉西塘。 “你应该知道路吧。”叶勒依一边摸着它的羽毛,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千万别飞到圣兰山那里去,是帕尔嘉西塘,记住了吗?” 小不点用鹰眼瞅着主人,发出一声鹰唳。 “去吧。”叶勒依展开双手,放飞雄鹰。 万里无云的空中,只见一只雄鹰振翅高飞,仿佛御风而行,扶摇直上。秦络在石山附近的山洞中等铁匠孙的时候,就目睹了鹰击长空的壮景。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越飞越高的雄鹰,只觉得鹰唳之音听着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正当秦络盯着远处回忆时,铁匠孙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了秦络的思绪。 “让你久等了。”铁匠孙很是抱歉。他们传信约的是巳时三刻,可他被铁匠铺里的生意耽搁了一下,快到午时了,才姗姗来迟。 “无妨。”秦络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他直入主题的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说到正事,铁匠孙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两三次去寻找桑丹老头,终于打探出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铁匠孙道:“我听桑丹说,左将军交给他的马儿,大约有七八千匹。估计项羌是要向我们大楚开战了。” “这点我早有预料。”秦络了然的说道。 “但你肯定没有料到,那些马儿,全都是黑豹骑兵的战马。”铁匠孙肃穆道。 铁匠孙的话,终于引起了秦络的重视。他大吃一惊,“要是再加上青云的战马,恐怕得十几万匹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战马?” “我也不清楚,如果只是攻打边塞,我觉得几千匹就够了。”铁匠孙看过太多次项羌扫荡楚国边境的战争,每次项羌出多少兵马,他心中早有一本明账。 秦络思索片刻,疑惑道:“就是说,如果只是攻打边境小镇,青云的战马绰绰有余,更没必要费尽心机,请人养马。” “是这样。毕竟不可能将所有战马,都投到战场上去。”铁匠孙说道。 “可是现在,拓跋冽要用缴获来的黑岩部的战马,那么……”秦络严肃的说道,“这一次,一定是长钱作战,拓跋冽他想打大战啊。” 铁匠孙一惊,本能的反驳道:“青云刚刚经历过大仗,军队还没有恢复,拓跋冽他胆子有这么大?” “我和他接触了这么久,发现他的确是一个野心勃勃,胆大妄为的人。”秦络非常客官的评价道。 就看拓跋冽那次,在身处略势时,突然袭击摩藏达西,突然挑起战争,突然潜入金宫,突然弑杀其母。就知道,拓跋冽的胆子是多么的大了。 “难道他要学他老爹那样,攻入皇宫?”铁匠孙问道。 “以现在青云的兵力,拓跋冽就算想攻打平城,也是有心无力。毕竟,平城在澜河以南,项羌士兵不熟水战,想要渡江,太困难了。” “也对。”铁匠孙十分佩服秦络的聪慧,他虚心请教道,“你猜测,他会打哪儿?” “我猜不到。”秦络无奈的说道,他现在也很好奇,到底拓跋冽看上了中原的哪块城池,不惜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长途跋涉的远征呢? 想要知道拓跋冽攻击的目标,光靠桑丹大叔是没有办法获得的。秦络心想,要想知道更具体的计划,或许可以通过可汗身边亲近的人打探到。秦络对铁匠孙说道:“最近你不要轻举妄动,剩下的事交给我,我来处理吧。” 铁匠孙点头同意道:“也好。你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帮你。” “目前我一个人就够了。”秦络笑道,“要是将来需要盗取什么东西,或许需要你的帮助。” 与铁匠孙分别后,秦络牵着马儿,正准备回丹阳城呢,却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在石山附近的叶勒依。 叶勒依传完信后,也正要回金宫,这下子撞见了秦络,简直是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实秦络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让人知道他经常来石山,肯定会被二王子等人怀疑的。 于是,两个做贼心虚的人面面相觑,但又不能假装没看见对方。 “叶勒可敦。”还是秦络先上前一步,装作淡然的模样,向“叶勒倾”低头行礼。 叶勒依看着秦络,时刻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叶勒倾”,自己和秦络从来没说过话,根本不认识的。她装作沉思,故意停顿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你……你是秦络吧?” “正是在下。”秦络和“叶勒倾”只是在迎亲时,远远的隔着人群和她见过几面。没想到,“叶勒倾”居然还记得自己。 叶勒依学着姐姐的神情,淡雅微笑的说道:“我老是听妹妹说起你。妹妹说,你是她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 “是叶勒二小姐谬赞了。”秦络谦虚的说道,他看可敦身边只有一匹马,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没想到,“叶勒倾”居然会一个人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秦络疑惑的看着“叶勒倾”,问道:“叶勒可敦,没有让女奴跟着您吗?” 果然还是被问到了。叶勒依装作不耐烦的说道:“我想一个人出来静静。” 秦络知道拓跋冽对叶勒可敦的态度,后来还知道了,拓跋冽居然和“叶勒倾”摊牌了。故而秦络并没有多想,还以为“叶勒倾”受到冷遇,心情郁闷,这才一个人出来的。 秦络客气的说道:“这里都是奴隶待的地方,可敦还是少来这些地方。不如,由在下送可敦回金宫?” “不……”叶勒依本来想拒绝来着,可是看见秦络的侧脸,大脑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片空白,她脱口而出,“不会麻烦秦大人吧?” 秦络还以为“叶勒倾”会拒绝呢,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温文尔雅的说道:“怎么会呢?在下乐意之至。” “那就麻烦秦大人了。”叶勒依矜持的说道。 111 攻楚(六) 叶勒依今天穿的是红色长裙,头上和身上还带了很多装饰物。裙摆拖地,再加上身上配饰“叮叮当当”的,骑马特别不方便。 要是旁边没有人,叶勒依肯定会撩起裙子,直接跨上马鞍。但现在秦络在一旁看着呢,姐姐肯定不会做这样粗鲁的动作,叶勒依忽然很想打自己两个巴掌,为什么一时脑热,要让秦络跟来呢? 秦络也看出了“叶勒倾”骑马不方便,善解人意的说道:“我扶可敦您上马吧。” “也好。”叶勒依不再逞强,扶着秦络的胳膊,尽量保持优雅的骑上了马背。 “可敦您慢点骑。”秦络看“叶勒倾”上马时僵硬的模样,很担心眼前的这个女子骑术不精,生怕她一不小心给摔了。 “……”叶勒依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恶狠狠的想着,姑娘我十四岁就是草原上的第一骑士了。当年她在赛马节上,打败那么多骑术高超的男子,最终夺得冠军,出尽风头。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到,要秦络保护自己的地步了。 看着秦络不紧不慢的护在自己旁边,叶勒依真想说,我骑术比你好多了,不需要你照顾。虽然她很想和秦络比试比试骑术,但是她现在是“叶勒倾”啊,只好假装成骑术不精的样子。 叶勒依心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拉着秦络赛马,好好教训一下他。 两个人说是骑马,其实马儿根本没有跑起来,而是慢悠悠的是散步。叶勒依琢磨着此处离金宫的距离,心想这个速度骑下去,估计得等到天黑,才能回到金宫吧。她想加快速度,但是又怕秦络发现自己骑术不赖,察觉到什么。 叶勒依只得忍住自己的急性子,跟着秦络一摇一摆的骑着马儿。她侧头看向旁边的秦络,见他一副不急不躁样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目视前方,全身散发出一种静谧闲适的气质。 叶勒依看到秦络骑马的英姿,烦躁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秦络和“叶勒倾”没有什么好交谈的话题。而叶勒依,更不可能主动开口。一路上,双方都没有说话。要是往常,叶勒依早就憋坏了,但此刻她突然发现,这样静默的时光,似乎也很舒服。 秦络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叶勒倾”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交谈啊,明明没见过几面啊。难道是因为孪生姐妹长得像,所以让自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吗? 此时的秦络并没有想太多,更不可能猜到,身边的人,就是叶勒依。 两个人仿若闲庭信步,慢吞吞的回到了丹阳城。秦络为了避嫌,在城门口就向“叶勒倾”告辞了。叶勒依这次没有犯浑,客气的和秦络道谢话别,而后赶快回到了金宫中。 “我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我?”叶勒依一到自己寝殿,就急忙问守候在此的萨仁。 萨仁一边替叶勒依换下衣服,一边回答道:“只有吉米来过,大约是在午时刚过的时候。” “你怎么回她的?”叶勒依问道。 “奴婢说,可敦您出去散散心。”萨仁答道。 “吉米说什么了吗?”叶勒依生怕吉米看出什么来。 萨仁摇头,“她没有说什么,见可敦你不再,她就走了。” 叶勒依微微放宽了心,猜测吉米估计是给自己送饭的。她又问道:“可汗呢,回金宫了吗?” “没有回来,估计晚饭不会在金宫用了。”萨仁说道,“可敦,您别老是等可汗,饿坏了怎么办?” 叶勒依每晚都会等候可汗一起用膳。可是拓跋冽经常不来,又不通知她,让叶勒依每每等到很晚。今天叶勒依也饿了,听萨仁劝说,便同意道:“好吧,今晚我不等他了。” 萨仁急忙吩咐奴隶,让厨房传膳。她看叶勒依关起门来,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道:“可敦您饿坏了吧。” “可不是吗。”叶勒依现在没空装淑女了,她边吃边抱怨道,“今天遇见个难缠的人,和他磨叽了好长时间,连午饭都没有吃。” “可敦您别噎着,慢点。”萨仁好笑的看着叶勒依,这才像是她认识的二小姐嘛。说实话,二小姐装大小姐还挺像的,差点让她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出一日,叶勒大汗王就接到了叶勒依的飞鹰传书。 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叶勒大汗王微微吃惊,没想到拓跋冽要和南楚硬碰硬。不过这对于赤水部是好事。叶勒大汗王思忖着,是否应该趁着青云防守薄弱时,攻其不备? 然而赤水部一旦和青云部开战,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要么消灭青云,统御草原。要么身败名裂,和黑岩部一个下场。开弓没有回头箭,叶勒大汗王是小心谨慎之人,肯定不会盲目下决断。 于是他提笔,给叶勒依回信。命叶勒依继续注意青云的动向,查探拓跋冽打算派多少兵马出征,留守青云又有多少人。 小不点安静的待在大汗王的书桌上,偶尔用喙低头啄一啄自己的羽毛。叶勒大汗王写好信后,将它绑在小不点的腿上。而后,抱起小不点,走到空旷的草地,放飞雄鹰。 叶勒大汗王用怜悯又嘲弄望向青云方向,既然拓跋冽不自量力想要找死,那么他不介意在背后推波助澜。 叶勒大汗王想问的问题,在这次议事中,拓跋冽和诸位文臣武将也在商议。出兵多少,留守多少,这些都是大事。而战马,则是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 万幸的是,不论是桑丹大叔,还是其他的养马高手,都十分自信的告诉阿勒木,定能在秋分之前,让马儿上膘。阿勒木闻言,欣喜的对他们说:“辛苦各位了。” 故而,在此次议事之始,阿勒木立刻站出来,胸有成竹的对可汗说道:“末将已让养马高手桑丹接手黑豹骑兵的战马,桑丹大叔说,一定能在大战之前,让马儿上膘。” “不错不错。”拓跋冽欣慰的看着自己的这个伴当,现在也是能够担当重任的了。 二王子拓跋凌计算道:“再加上我们自己的战马,应该能够凑四十万匹。忽图鲁将军佯攻武平关,不需要一人带两匹马。而且,最好以步兵为主。至于左右两位将军,他们长途奔袭,应配给他们更多的马匹。” “二王子所言极是。”忽图鲁丝毫不介意拓跋凌将自己划出主力军的地位,“末将只需要五万战马即可。” 这就说明,忽图鲁将军只需五万骑兵,就想要攻打武平关。拓跋冽不放心的说道:“忽图鲁将军,我再你给调五万步兵,以作策应。” “多谢可汗。”忽图鲁没有拒绝,打仗,士兵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阿勒木,阿布泰。”拓跋冽看向两人,“你们各带五万骑兵,从东西两线攻入中原。每名骑兵,带两匹战马。” “末将领命。”阿布泰和阿勒木,异口同声的说道。 “青云铁卫守护丹阳城,湛卢大草原和苏格撒朗大草原的守兵不动。”拓跋冽清楚,笨重的青云铁卫,不适合长途跋涉。 “至于留守将领……”拓跋冽看向了自己的二哥,“二哥,丹阳城这边,麻烦你了。” “没有问题。”拓跋凌领命道,“只是可汗,光留下青云铁卫,恐怕不够吧。” 拓跋冽不明白二哥的意思,“青云铁卫留下来,不过是以防万一。现在黑岩部已灭,谁还会来攻打我的丹阳城?” “还有赤水部和白沙部呢。”拓跋凌好意提醒道。 “赤水部和我们是联盟,白沙部……”拓跋冽轻蔑的一笑,“他们有多少兵马,敢打我们青云部?” 白沙部向来是胆小怕事的墙头草,谁强大,他就跟着谁。现在拓跋冽重新掌握政权,灭了黑岩部。白沙部见状立刻派人给青云送上大礼,并忏悔自己当年不长眼投靠了黑岩的摩藏达格,他们已经知错了,希望可汗不要追究。 拓跋冽当时忙着联姻,哪有时间去追究白沙部。故而收下了礼物,打发他们的使者回去了。这几个月,白沙部的大汗王一直乖乖的待在自己领地,以示臣服。 “可汗,不可轻敌啊。”拓跋凌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建议,丹阳城得留十万人。” “我们哪里有那么多兵马?”拓跋冽手头能调遣的,总共就二十多万人,分给忽图鲁将军十万,分给左右将军各五万,再去何处凑十万? 拓跋凌明白三弟的难处,他退一步说道:“离大战还有一段日子,我们征兵吧。凑不齐十万,至少得有五万吧。” “……也好。”拓跋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要不是黑岩部,他们哪里会损失那么多人。当年的青云,好歹也是横扫草原,威震九州的大部落,百万大军随随便便就凑齐了。哪像如今这样,调个兵都捉襟见肘。 忽图鲁将军也皱起了眉头,征兵肯定又要麻烦牧民们了,他们刚刚才经历完丹阳城的守卫战,还没休息多久,又要上战场了。 果然,征兵令一下,草原上一片怨声载道。秦络对此啧啧称奇,又是征兵,又是秣马,拓跋冽这一次,真的是下足了血本啊。 ******************************************************* 作者有话说:今天多更一些字数,以感谢前段时间和昨天打赏红包的两位读者。 112 纵火(一) 113 纵火(二) 阿勒木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看见牧场一片狼藉,顿时心都凉了。他见到桑丹大叔,第一句就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马有没有烧死?” 桑丹大叔愧疚的看着阿勒木,泪水涌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把阿勒木吓得,还以为怎么了呢。 “死了……多少……马?”阿勒木哆哆嗦嗦的问道,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在滴血。 “还好还好,马没有死。”桑丹大叔喘着粗气说道。 阿勒木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刚刚看桑丹大叔的那架势,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然而桑丹大叔还没说完呢,他一个大喘气过后,才吞吞吐吐的禀报道:“就是……野苜蓿,全烧没了。” “野苜蓿没了?”阿勒木的头又开始疼了,“这草在草原上很少见的,桑丹大叔,你还能不能找到?” 桑丹大叔也在为此事发愁,他无奈的说道:“长野苜蓿的地方,我只知道野山谷。不过上回,我带着人把野山谷的野苜蓿都拔光了。现在又是秋季,也不可能再长起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阿勒木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他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问桑丹大叔:“能不能……用其他草代替?” “不能。”桑丹大叔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斩断了阿勒木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说完后,发现左将军脸色似乎变得很难看,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除非……用粟米。” “……”阿勒木心头又被捅了一刀,桑丹大叔补充的话,说了比没说更糟。 金宫大殿中,阿勒木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可汗拓拔冽坐在上位,面无表情听完了这个噩耗。下首的二王子皱着眉头问道:“放火的人,抓住了没?” “没有。”阿勒木沮丧道,“看守的士兵说,连放火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估计很难抓获了。” “要他们何用!”拓跋冽终于开口,却吓得阿勒木一下子跪倒在地。 “可汗息怒,我已经重重责罚了昨夜看守的那些士兵。”阿勒木急忙说道。 二王子扶起阿勒木,对弟弟道:“这事不怪阿勒木,他也不可能预料到。不过放火之人用心歹毒,那个人既然敢放火,肯定还有其他的动作。” “纵火的人,是南楚细作吗?”拓跋冽怀疑道。 “十有八九,就是南楚的人。”拓跋凌肯定道,“可汗,如今项羌内部潜入南楚间者,我们必须彻查。” “怎么查?”拓跋冽问道。 “不管是从南楚抓来的奴隶,工匠,或者高官,凡是楚人,一个个都要查。”拓跋凌说道。 “丹阳城那么多楚人,一个个去查,得查到什么时候?”拓跋冽对此,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就先从高官查起。”拓跋凌坚决的说道,“从秦络开始查。” 拓跋冽微微蹙眉,不满的说道:“二哥,你是不是对秦络一直有偏见?” “这不是偏见,大战在即,还是小心为妙。”拓跋凌肃然的说道,“可汗,这不仅是调查纵火案,要是真有间者潜伏在丹阳城,甚至,潜伏在可汗您的身边,那我们的作战计划,很有可能泄密啊。” “不可能吧,我身边的人,都是亲信。”拓跋冽心里飞快的盘算着,这几日有谁参与过议事。除了几位将军和二哥,再无旁人。并且议事时给可汗端茶倒水的人,只有吉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拓跋凌说道,“秦络、金宫里的楚人奴隶、牧场干活的楚人奴隶,这些人必须要彻查。” 拓跋冽其实心里有点愧对秦络,秦络几年来一直帮自己出谋划策,算是自己的师父。现在却被怀疑至此。拓跋冽问道:“你怎么查,不会全抓起来,严刑拷打吧?” “不会,就是问话。我们就说调查昨晚放火一事,问问有嫌疑的人,昨夜在干什么。要是无法证明自己昨夜身处何地,再用刑不迟。” “也好,那你去问吧。”拓跋冽差点以为,二哥要把秦络抓起来拷问呢。如果只是问话,倒是可以接受。 二王子很清楚,自己的三弟看似凶狠残酷,其实对自己人重情重义。拓跋凌也没想着能一下子扳倒秦络,他一直不信秦络是真心辅佐拓跋冽,总有一天,他会抓出秦络的把柄。 拓跋凌得到拓跋冽的允许后,当下带着人,闯入了秦络的大帐。此时的秦络不是当年那个奴隶了,他现在有自己的帐篷,也有了伺候的奴隶,甚至可汗还派了侍卫,去保护秦络。 于是拓跋凌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时,被守在外面的侍卫拦住了。 “此乃秦大人住的帐篷。”侍卫瞅着二王子带着一群士兵想要硬闯,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啊。 “放肆,我是二王子,还进不得秦络的帐篷吗?”拓跋凌厉声喝道。 侍卫负责守护,哪敢随便放人。但面对二王子,他也不敢随便拒绝,只好请求道:“二王子,请容属下通禀。” “闪开。”拓跋凌一把推开碍手碍脚的侍卫,“我是奉可汗之命,前来问话的。尔等竟敢阻拦?” “这……”侍卫左右为难,既然二王子打得是可汗的旗号,他不敢不放行了。 “让他进来吧。”此时,帐内传来秦络平淡的声音。 拓跋凌大步踏入帐内,只见秦络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着秦络处变不惊的样子,二王子气的牙痒痒,心道这个人真是会装,等待会儿问话,看他还怎么装下去。 “二王子头次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秦络放下手中书,起身恭迎。 “少来这一套。”拓跋凌现在觉得秦络做什么都很虚伪,他直奔主题道,“我是来问话的。” “二王子请问吧。”秦络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仿佛没有任何惧怕。 拓跋凌看秦络没有任何心虚或拖延的表现,心底也有些松动。他自我怀疑,难得真不是秦络做的? “昨天夜里,你在干什么。” “看书,睡觉。”秦络简明扼要的回话道。 拓跋凌对秦络的话将信将疑,他拍拍手,对外面的人喊道:“把秦络的奴隶,带进来。” 二王子带来的人,早就将秦络的几个奴隶抓住了。听到主人吩咐,他们立刻压着奴隶们进帐,让他们跪成一排。 “昨夜你们主子在干什么?”拓跋凌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其中一个奴隶答道:“秦大人一直待在帐篷内看书,亥时刚过,就睡了。” 难得真的冤枉了他?拓跋凌狐疑的问道:“一直在帐篷里,没有出去过?” 几个奴隶面面相觑,而后都摇摇头。 拓跋凌还是不信,又将秦络的侍卫叫了进来。问了相同的问题,却还是一样的答案。 “你们是项羌的士兵,可别被楚人所收买。”拓跋凌威胁道,“秦络真的一直没有出去?” 最初拦着二王子的那个士兵答道:“我们敢对赤乌天神发誓,昨夜秦大人一直待在帐内,没有出去过。” 拓跋凌闻言沉吟不决,回头望向秦络,却没想到,刚巧和秦络视线相碰。 秦络坦然的直视拓跋凌,淡然一笑,“二王子,这回信了?” “还算你老实,我们走!”拓跋凌这次没有抓到秦络的把柄,愤愤然转身离去。 不仅是秦络被问话,与此同时,金宫中的所有楚人奴隶,也是最先调查的对象。 “可敦,救我!我没有放火。”叶勒依身边的一个女奴,一大清早就跑来叶勒依身边哭诉。 “放火,什么放火?”叶勒依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女奴,她还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情呢。 随着那个女奴一起过来的,还有几名士兵。其中的领头人对可敦行了一礼,恭谨的说道:“叶勒可敦,昨夜有好几处牧场失火,可汗怀疑是楚人捣鬼,我们奉命前来问话。” “问话?怎么问到我这里了?”叶勒依疑惑道。 “可汗怀疑是楚人奴隶捣鬼,这个女奴,正是从楚国俘虏来的。”领头人答道。 “叶勒可敦,奴婢没有放火。”那个女奴爬到可敦脚下,痛哭流涕的说道,“奴婢昨晚在寝室门外守夜,中途我还进来给您倒过水的,奴婢从未出过金宫半步,怎么可能去放火?” “昨夜我口渴,是她过来倒水的。”叶勒依作证道,“她昨晚一直都在金宫,不可能出去纵火的。” 叶勒可敦都亲自作证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领头的那个人闻言,放开了这个小女奴,他讪讪笑道:“打扰叶勒可敦了。” “无妨。”叶勒依心里虽然生气,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微笑,“你们也是奉命行事,下去吧。” 那群人离开之后,被怀疑的小女奴不停的向叶勒依磕头道谢,显然刚刚她被那些人吓坏了。 叶勒依温和的说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别哭了。姆妈,带她下去梳洗一下,让她休息一日,今天不必过来服侍了。” “谢谢可敦。”那个女奴擦着眼泪,缓缓起身。她这才发现自己发髻也散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狼狈不堪。 叶勒依等那些人都离开后,单独留下萨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是刚听说,昨天夜里,左将军养的马,差点被烧死。”萨仁说道。 “阿勒木的马?”叶勒依心想,阿勒木的马出事,可汗就让人大肆搜查凶手?难不成,那不是阿勒木自己的马儿,而是此次出征用的战马? “听说,不仅是金宫的楚人奴隶被查问了,还有牧场的楚人奴隶,都被问到了。”萨仁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叶勒依了。 “全都是楚人?”叶勒依恍然大悟,“这不是查纵火者,这是在搜查南楚奸细啊。” “或许吧,反正现在所有楚人都人心惶惶的。” “所有楚人?”叶勒依突然问道,“秦络呢,也被问过了?” “是,还是二王子亲自去问的。”萨仁回道。 叶勒依却想起那日,在石山附近偶遇秦络。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好像牧场就在石山那边吧。 114 纵火(三) 丹阳城外,东边是野山谷,多是贵族打猎游乐之所。当年拓跋冽还不是可汗的时候,就喜欢带上伴当,去野山谷玩。而西边,则是奴隶聚集的地方。秦络现在作为项羌的官员,居然还去奴隶住的地方,这不得不让叶勒依多想了。 然而没有办法,秦络不得不去石山。因为铁匠孙也住在西边,传信的小山洞对铁匠孙更方便些。 “你还好吗?”秦络在事发后两三天,终于忍不住,去山洞约见铁匠孙了。 万幸的是,铁匠孙如期赴约,秦络上下打量着他,发现他气色还好,而且也没有受伤,看起来没有被拷打。 铁匠孙明白秦络在担心什么,他道:“他们没人来问过我话,我本来就是铁匠铺的,和牧场不沾边。” “如此甚好。我还一直担心你,怕你出事呢。”秦络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了。 铁匠孙道:“我更担心你,听说二王子问你话了,你没被怀疑吧。” “本来就不是我放的火,而且我的奴隶替我作证,那夜我一直待在帐篷里。” 铁匠孙依旧很担忧秦络,他叮嘱道:“我看二王子似乎在针对你,他已经对你心存疑虑了。这段时间,你要小心啊。” 秦络早就发现了,二王子对自己的猜忌。他点头道:“拓跋凌太过聪慧,行事又小心谨慎。这个人比拓跋冽更难对付,是我们最大的对手。其实他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不得不说,他猜的很对。” “都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一把火,让草原上的同胞们受苦了。”铁匠孙深感愧疚,自责道,“我应该听你的,徐徐图之。” 秦络也听说了,这次可汗对金宫和牧场的楚人进行了彻查,有些人无法替自己证明,于是被拉入大牢,拷打审问。 当然,秦络还听说战马因为大火,而受到了惊吓,最近也不爱吃东西了。这把桑丹和阿勒木都急坏了,却对此束手无策。 “项羌的损失也很大,你为大楚立了一功。”秦络安慰道。 “只可惜,放草料的地方离马厩太远,否则定能烧死几匹战马。”铁匠孙心里犹不满足。 “孙大叔,我们这段时间,先不要见面了,只用纸条传递信息即可。”秦络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二王子盯上了。他今天冒险前来,就是来看看铁匠孙,有没有被抓。 铁匠孙理解秦络的处境,他再三叮咛:“你也要小心,就算探察不出什么,也不要急,保住自己是最重要的。” 秦络笑了笑,当初铁匠孙要毒死战马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和铁匠孙分别后,秦络再一次碰上了叶勒可敦。可他并不知道,这次不是偶遇,而是叶勒依在此守株待兔三四天,终于逮着秦络了。 “秦大人,又见面了。”叶勒依这一次主动打招呼道。 秦络愣了愣,赶忙上前微微行礼,“叶勒可敦。” “叶勒倾”为什么又会来石山?秦络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他总觉得碰见一次是偶然,碰上两次,就有些奇怪了。 “你怎么在这里?”叶勒依率先发问道。 没想到“叶勒倾”突然发问,秦络心如电转,立刻回复道:“我和桑丹大叔相熟,听说他牧场遭遇火灾,特来看看他。” 秦络如此一说,没有任何疑点。因为采石场、跑马场,以及传信的山洞,都在石山那里。叶勒依只看见秦络在石山,并不知道他去的具体位置。 “上次,秦大人也是来看望朋友的?”叶勒依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秦络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上次是有事。左将军的马儿不上膘,想找一个养马高手,我过来帮左将军问问桑丹大叔。” “原来是你将桑丹介绍给左将军的。”叶勒依看秦络答话不假思索,毫无迟疑,对此说法不再怀疑。看来秦络不仅不是放火之人,反而还在帮助阿勒木,解决问题呢。 “正是。”秦络反戈一击,问“叶勒倾”,“可敦今日,又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上次经秦大人提醒,一个人的确太危险了。我的女奴们,都在山坡下等我。”叶勒依当然会准备充分,不给秦络任何把柄。 秦络回头一看,果然在山脚下隐隐约约有一群女子。她们在河边嬉笑打闹,玩得甚欢,都没有注意可敦这里的情况。秦络猜测,估计“叶勒倾”闲来无聊,才会到山坡上转转吧。 叶勒依和秦络在草地上边走边聊,叶勒依问道:“听说可汗正准备大战,怎么没见秦大人去金宫议事?” 秦络闻言微微有些尴尬,“毕竟我是楚人,此战就不参与了。” “是我唐突了。”叶勒依赶紧道歉,其实刚刚她是故意这么问的。她心想,怪不得二王子会亲自查问秦络,果然,秦络被二王子排挤猜忌了。 “可敦哪里话。”秦络淡淡的说道。 秦络这副荣辱不惊的样子,令叶勒依着实敬佩。要是叶勒依无端被人污蔑,她恐怕会把怀疑自己的人给狠狠捶打一番吧。 秦络和叶勒依缓步走下山坡,萨仁见可敦来了,急忙跑上前。秦络止步,对“叶勒倾”拱手道,“可敦,在下告辞了。” “秦大人慢走。” 萨仁过来搀扶着叶勒依,略微好奇的打量着秦络的背影,“这就是秦大人?” “是啊。”叶勒依问道,“你没见过?” “奴婢怎么会见过秦大人呢?”萨仁以前一直是叶勒倾的贴身奴婢,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大小姐的。就算是叶勒倾出嫁那天,秦络混迹在人群中,萨仁也分不清谁是谁。 萨仁第一次见到秦络,看他身材挺拔,从容不迫,气质温文尔雅。果然和草原上其他莽汉截然相反。甚至对比被俘虏过来的中原奴隶,也与众不同。萨仁思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络的背影,原来草原上传颂的智者,是长这样的。 叶勒依也望着秦络离去的身影,说道:“看他的神色,大火应该不是他放的。我还真好奇,到底谁是南楚的间者。” 萨仁收回心思,言归正传道,“可汗查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后来,可汗就将抓来的人都放了。我看,是查不出来了吧。” 青云混入了南楚的间者,不知对赤水是福是祸。叶勒依思来想去,就算可汗放弃追查,她也得查出这个间者到底是谁,否则她内心不安。 叶勒依吩咐道:“萨仁,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谁?”萨仁问道。 “桑丹。”叶勒依觉得,这个桑丹就算不是间者,也一定是个关键人物。 一场大火,虽然战马没有被烧死,但是也受到惊吓。再加上野苜蓿被烧毁,黑岩部的那些战马又不爱吃东西,一天天消瘦下去。 “这样下去不行,好不容易长出点膘,现在又完了。”阿勒木忧心忡忡的说道。 对此,桑丹大叔也无能为力了。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突然看见远方有一群人打马而来。阿勒木定眼一看,可汗居然来了。 因为大火,石山的那几个牧场都没法养马了,阿勒木早已将马匹全部转到了军营,连带着桑丹,也一起来军营吃住。 拓跋冽经常来巡视军营,今日想起战马受损,顺带着过来看看。 “可汗来了!”阿勒木急忙拽起桑丹,两个人跑出去迎接。 “可汗居然来了?”桑丹大叔一阵紧张,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可汗啊。 然而等拓跋冽下马,和桑丹大叔一照面后,桑丹大叔大吃一惊,“你,你不是……那个,经常来看秦络的人?” 拓跋冽也微微一愣,他望向桑丹大叔,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哦,你就是看管秦络的那个大叔。” “是我,是我。”桑丹大叔一阵心虚,他做梦也没想到,原来很久以前,他就见过可汗了。 阿勒木介绍道:“桑丹大叔就是负责养马的高人,还是秦络介绍给我的。” “原来如此。”拓跋冽心想,那纵火事件,秦络就更没怀疑了。否则,他何必介绍桑丹给阿勒木呢。 “战马现在怎么样?”拓跋冽一边跟着阿勒木查看战马,一边问桑丹。 桑丹这才知道,原来这些马儿不是左将军的,而是可汗要用来出征的。他更加愧疚的说道:“可汗,我有负重托。现在这些马儿不喜欢吃普通草料,日渐消瘦,恐怕无法上战场了。” 桑丹的话让在此的人心头一颤,阿勒木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拓跋冽的神色,而拓跋冽则是眉头紧锁,沉默半晌才问道:“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除非……用粟米喂马。”桑丹大叔说道。 “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的粟米?”跟着拓跋冽身后的拓跋凌反问道。 “这个……其实不需要太多,喂养一个月,就可以了。” 拓跋冽疑惑的看着桑丹,“只需要喂一个月?” “是啊。”桑丹拉来一匹马,拍着马背,对可汗和其余人解释道,“可汗您看,虽然脊骨和肋骨可以看见,但您看它的尻部,已经长了些肉了。这说明已有三四成膘了,再为一个月粟米,虽然不能满膘,但长个七八成还是可以的。” “七八成,能够行军作战,经得起长途跋涉吗?”拓跋冽问道。 “能行。”桑丹信心满满的说道。 拓跋冽转头问二王子:“二哥,粮库内还有多少粟米?” “喂养一个月的粟米,还是有的。”拓跋凌也有些动摇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是没有战马,他们的作战计划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那就用粟喂马。”拓跋冽最终拍板道,“桑丹大叔,阿勒木,这段时间辛苦二位,给我盯紧点。” “可汗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歹人再来行恶的。”阿勒木把所有战马都拉回了军营,而且派了重兵把守。他不相信,纵火之人还能潜入军中,故技重施? 115 猜疑(一) 一个月后,拓跋冽再次去军营检查马匹时,那时的战马肌肉平满,且已经上膘了。 “还是桑丹大叔有办法啊。”拓跋冽赞许道。虽然没有满膘,但他对于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桑丹大叔是个老实人,听见可汗赞誉自己,激动的直挠头,嘿嘿笑道:“是粟米好,我只不过是喂养而已。” “阿布泰啊,马的问题解决了,你那边练兵情况如何?”拓跋冽问道。 阿布泰一脸漠然的说道:“按可汗的要求,正在加紧训练。” “很好。”拓跋冽郑重的对左右将军说道,“大战将至,诸位不可松懈。” “是。”阿布泰和阿勒木同时领命道。 萨仁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将桑丹大叔的身世,经历,与秦络关系等等全部了解清楚了。 “桑丹是青云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赛马高手,后来有一次意外,他从马上跌落,摔伤了腿,再也无法骑马了。”萨仁徐徐道出桑丹大叔的往事。 “居然会这样,他真是可怜啊。”叶勒依有些同情。像她这样喜爱骑射的人,对桑丹大叔的遭遇感同身受。 萨仁继续说道:“后来,桑丹大叔就去养马了。但是他日渐消沉,虽然身怀养马绝技,但是不显露于外人。一直待在石山的跑马场,过着平静的生活。” “那秦络是怎么认识桑丹的?”这一点,是叶勒依最疑惑的一点。 萨仁说道:“听说秦大人曾经背叛可汗,被可汗发现,鞭打过后,让他去采石场做苦力。后来是桑丹看他可怜,叫他到跑马场喂马。秦大人和桑丹大叔就是这样认识的。” 叶勒依听到前半段就睁大了眼睛,她惊奇的问道:“秦络背叛过拓跋冽?还被发配到采石场?” “是,秦大人差点因此被杀,不过在采石场,也磨去了半条命。”萨仁对秦络的遭遇心怀不忍。虽然草原上奴隶很多,但是奴隶也分好几等。比如像萨仁、吉米这样在金宫,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就是最上等的奴隶。而采石场的奴隶,干的是最重最累活,是谁也看不起的下等奴隶。 叶勒依则是想的其他的事。她并不知道秦络还有这一段历史,难道说,秦络并不是真心辅佐拓跋冽的吗?可是既然背叛过,拓跋冽为什么还要重用秦络,就不怕他二次背叛吗? 再次背叛?叶勒依心底一颤,刚刚才对秦络放下的猜忌,此刻又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了。叶勒依对萨仁说道:“你去打探下,秦络当年是因为何事,背叛拓跋冽?还有,最近注意秦络的一举一动,看他经常接触什么人?” “可敦怀疑秦大人?”萨仁一下子花容失色,不明白秦络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引起主子的怀疑。 叶勒依恼怒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不会见了秦络一面,就喜欢上他了吧?” “可敦您说笑了,我这就去帮您查。”萨仁说罢,生怕叶勒依继续打趣自己,急忙告退了。 看着萨仁这个样子,叶勒依真是哭笑不得。的确,秦络长得还算英俊,而且待人接物温文有礼,也难怪会被一些女孩喜欢。不过叶勒依知道,秦络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尤其是他现在有着重大嫌疑,叶勒依真怕萨仁对秦络动心,那就大事不妙了。 除此之外,叶勒依还有些恼怒,秦络越是在女子中受欢迎,叶勒依就越生气。可叶勒依对自己的这种心境,依旧是懵懂不知。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其实是在吃醋呢。 此时的青云陷入了战前紧张的氛围中,所有将士都积极准备着,他们的战马在嘶吼,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上战场了。秦络不用刻意打听,光看他们秣马厉兵,便知大战将即。 而在暗地里,南楚的间者,赤水的间者,也进入备战状态。草原上,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这一日,秦络破天荒的来到了金宫。要知道,自从可汗商议攻楚之事后,秦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去金宫晃悠。 秦络直接前往可汗寝宫,果然吉米就在殿外守着呢。 “秦络,好久不见。”吉米惊奇的看着他,好不容易见到秦络,她还是很高兴的。 “吉米,最近怎样,手还痛不痛?”秦络关切的问道。 吉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摇头笑道:“就那样,除了使不上劲,其他的还好,伤口早就不痛了。” 吉米不想谈论手伤的话题,她转而问道:“秦络,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可汗的吗?” “是啊。” 吉米抱歉的说道:“真不巧,可汗他和阿勒木他们去练兵了。估计回来,就到晚上了。” “这样啊……”秦络眉头紧锁,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实际上他今天不是来见可汗拓跋冽的,而是找机会“偶遇”吉米,套她的话呢。 吉米看秦络左右为难的样子,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 “倒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秦络看着吉米,犹豫良久后才说道,“听说,又要打仗了……” “呃……”吉米摸摸鼻子,低头不敢看秦络的眼睛,她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秦络语气低沉的问道:“是要攻打南楚吧。” “你知道了啊。”吉米尴尬的看着秦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哎。”秦络叹一口气,“我真是不想看见,可汗和南楚起冲突。我这次来找可汗,是想请他收回成命。” “这怎么能行。”吉米生怕秦络触怒可汗,忙阻止道,“可汗早就下定了决心,你要是去劝说,他肯定会动怒的。秦络,千万别干傻事啊。” 吉米看秦络对故国还有一丝感情,非但没有怀疑他会通敌,反而觉得这个人有情有义。 “难得让我看着青云和南楚打起来吗?”秦络伤心道,“吉米,你不懂我这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感受。” “可是,可汗厉兵秣马好几个月,就是为了这场大战。”吉米劝道,“你就当、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让我冷眼旁观?不可能的。”秦络摇头说道,“不就是要些粮草过冬吗,大不了和南楚和谈,让他们送点粮食过来。何必要打个你死我活呢?” 吉米一下子同情心泛滥,看秦络居然想以卵击石,慌忙劝道:“哪有那么简单,可汗下了征兵令,又调集了二十多万兵马,一切准备就绪,怎会反悔?可汗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会因为你而放弃战争吗?” 原来调集了二十万兵马啊。秦络心道,犯境不可能需要这么多人马,果然如自己料想,是长线作战,不知道可汗到底想要攻打何处? “这么说,可汗是不会同意议和的吧?”秦络失落的说道。 “秦络,你做不了什么的,放弃吧。”吉米不停的劝道,“千万别触怒可汗,你快回去吧。” “可是……我来都来了……” “我不会告诉可汗你来过的。”吉米贴心的说道,“你快走,记住,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你在金宫。” “吉米,谢谢你了。”秦络由衷的感谢吉米,要不是她说漏嘴,自己还不知该从何得到用兵数量呢。 可惜吉米太过感性,她看见秦络焦急万分的样子,又觉得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故而对他放下了戒心。就算二王子一再叮嘱要保守议事的内容,但吉米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给说漏了。 116 猜疑(二) 不用吉米叮嘱,秦络也知道要避开闲杂人等,尽量走小路离开金宫。从可汗宫室出去,避开大路,有一条隐秘的林间小路。夏天的时候,小路两边绿树成荫,飒飒风响。此时正值秋季,树叶都变黄了,落在地面上,仿佛铺着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踩在落叶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不断。 春夏的时候,或许会有贵人来此处赏花观景。然而到了秋天,百花凋零,这条路少有人来。秦络早就看好了这条小道,有时候可以避开盯梢的人,潜入金宫。 可是今日,秦络却听见似乎有人向这边走了,那人走在落叶上,足音放大了好几倍,“咯吱吱”的不听作响。秦络赶忙藏身在一棵大树背后,侧头偷偷观察来者。果然,没过多久,从小道外走来一位女子,秦络看那女子神色匆忙,还有些紧张。等她走近后,秦络细看之下,大吃一惊,这个人他见过,似乎是叶勒可敦身边的贴身女奴。 叶勒倾的女奴,怎么不走大路,会来这里?而且,看她的打扮,是穿着普通牧民的服侍,并不是金宫侍女的衣服。 秦络对此疑惑不解,见那个女人走近,他背靠大树,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萨仁光顾着低头赶路,没有发现躲在大叔后的秦络。 秦络望着那个女奴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秦络才出来,不敢多做停留,匆忙离开金宫,直接回自己的帐篷里了。 秦络回去后细细回想自己和“叶勒倾”碰过的几面,发现叶勒可敦的确很可疑。她一个胆小怕事的弱女子,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石山那种脏乱的地方,而且第二次遇见“叶勒倾”时,“叶勒倾”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秦络听到的传闻,都是说叶勒倾温柔善良,并不关注军国大事。如果她没有关心纵火案,那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呢? 叶勒可敦的这个插曲,让秦络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和经历去调查此事。如今最重要的,是传信给铁匠孙。 “打探到了吗?”叶勒依看见萨仁回来,连忙将门窗关紧,殿内只留下她一个人。 “我偷偷去了丹阳城牢房,问了那里的牢头。他说可汗还未登基时,确实交给他一个楚人奴隶,姓秦。看守的人说,秦大人背叛了可汗,被关到狱中严刑拷打。据说连续拷问了十几天,秦大人一直被捆绑在刑架上,就没放下来过。” 叶勒依闻言脸色有些苍白,蓦然间感到十分心痛。她没想到秦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要忍受如此残酷的刑罚。她很清楚项羌严刑拷打罪犯的力度,就算是壮汉,也有熬刑不过,屈打成招的。 “秦络……招了吗?”叶勒依问道。 “没有。”萨仁钦佩的说道,“那个看守的人也很敬佩秦大人,苦苦熬刑数十日,没有呼痛,也没有求饶。” “后来呢?”叶勒依又问道。 “后来可汗来了,单独审问秦大人。看守的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可汗拷问之后,秦大人就被发配到采石场搬石头去了。秦大人没有认罪,于是通敌背叛之事不了了之。”萨仁如实汇报道。 叶勒依闭上眼,似乎有些不忍。她缓了片刻,冷漠的睁开眼,“拓跋冽果然够狠的。” “不过听说,本来老可汗是要将秦大人直接杖毙的,还是可汗求情,放其一条生路。” 叶勒依一愣,“老可汗也要杀秦络?” “是啊。”对此,萨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叶勒依又问道:“萨仁,你打听到秦络到底犯了何事被抓?” “不知道。”萨仁摇头。其实这不怪萨仁,她暗中旁敲侧击的问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不清楚,秦络当年到底是因何获罪的。 毕竟,当时老可汗下了严令,不让任何知情人透漏。而现在,知道此事的人,也不会再提。在很多年之后,秦络的这个事,便成了项羌历史上的一大谜团。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秦络和铁匠孙除了知道兵力和马匹数之外,其余的事,无法确认。而拓跋冽则让大巫师准备好了占卜祈祷仪式,只等出征之时,祭拜天地。 南楚的间者们陷入了困局,他们时间有限,却无法获得情报。眼看大楚就要面临着大军压境,兵临城下的危局,可铁匠孙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大战临近之前,有一队楚国来的商贩,进入了项羌,打算在丹阳城买些皮袄、兵器,再卖出一些茶叶、丝绸、器皿等中原的好东西。 商队的首领已经来过丹阳城不下百次了,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项羌人买卖聚集的地方。 商队很快将从中原带来的货物,从马匹和马车上卸下来,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楚人,他们看见有中原来的商队,会停下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铁匠孙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漫不经心的走到商队前,对着那个首领,随意指了指一个瓷器,问道:“这个,怎么卖?” “十两银子。”首领报出一个价来。 铁匠孙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十两银子我没有,我有一张牛皮,换不换?” “那得看看货色。”商队首领说道。 铁匠孙将牛皮展开,对那人说道:“你看这皮子,是上等货色。一般人,我二十两都不买呢。” “除了皮子,没有其他……东西了?”商队首领问道。 铁匠孙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个,换不换?” “换换换。”商队首领将铁匠孙看中的瓷器递了过来,这是一个残次品,能换个皮子,已经算好的了。 铁匠孙接过后,和那个商队首领对望了一眼,然而转身离去。 商队首领卖了一天货物,到了傍晚时分,满载而归。可是当他一进自己的帐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的心腹见状,让其他人都清点货物去,自己进帐问首领:“怎么了?” “项羌准备发兵二十万,攻打大楚。”头领简明扼要的概括道。 “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了。”心腹又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没有了。”商队头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铁匠孙不是拉拢了很多人当间者吗,现在却只打听到了这点消息,我该如何向将军交代。” 原来,这个商队不仅仅是普通的商队,而是大楚用来和间者传递消息的商队。而铁匠孙,则是负责青云部内所有南楚间者,每个月商队来到丹阳城时,铁匠孙就会去买卖东西,传递情报。 “有情报,总比没有好。”那个心腹宽慰道,“属下先回中原,把消息传给将军府吧。” “也好。”商队首领同意了。这个商队不光是要到丹阳城,还要去白沙部、赤水部走一遭,要真是大战在即,等他们走上十天半个月再回边关,黄花菜都凉了。 117 反间(一) 大战之前的占卜活动,则是项羌古老的传统了。九月初八,秋高气爽,是个祭祀拜天的好日子。拓跋冽让项羌所有的文武官员全部出席仪式,就连养病多日的大国师,也在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过来了。 这一次,拓跋冽没有再做任何手脚,让大巫师安安稳稳的完成了祭祀、占卜、解释神谕的全过程。等到了解释神谕的时候,大巫师颤抖着发白的胡须,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牛肩胛骨的裂痕,喃喃道:“神谕,吉中带凶,進不如守。” “这是何解?”拓跋冽就坐在大巫师的身后,听见了大巫师低语,急忙问道。 大巫师思索片刻,转身看着可汗,破解道:“万勿冒进,小心后方。” 难道此战,会是后方出现问题吗?拓跋冽心中戚戚,但现在出征在即,拓跋冽不能做出任何影响军心的举动。他严肃的看着大巫师,再次问道:“所以说,此战是胜,是败?” “……胜!”大巫师终于吐出了这个字,但是他没有说,胜则惨胜,杀敌一万,自损三八千,可谓是惨胜如败。 拓跋冽才不管是怎样胜的呢,他只需要大巫师的这句话。他朝大巫师点点头,而后来到高台前,对着下马数万兵马,大声吼道:“大巫师说了,占卜结果,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成千上万的士兵怒吼,吼声响彻青云,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秦络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也跟着众人喊着“必胜,必胜”。而铁匠孙则隐藏在人群中,恨不得将祭祀议事搞乱。他曾经写信问秦络,能否做个手脚,将占卜结果弄成必败,动摇拓拔冽的信心,让他不要出征。可秦络太了解拓跋冽的性格了,就算占卜出必败的结果,他也不可能退兵的。 对此,秦络根本没有指望,拓跋冽一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想要阻止他出征,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占卜过后,拓跋冽面对群众时,还显得兴致勃勃的样子。等他回到了金宫,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阿勒木、吉米他们都没有发现可汗的神色变化,只有心细的二王子,看见三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单独去可汗的寝殿,求见可汗。 “二哥,你怎么来了?”拓跋冽没想到这么晚了,二哥还留在金宫未走。 二王子关切的问道:“我看你一下午都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是不是占卜,有什么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拓跋冽一脸犹豫,他虽然心气很高,但是他毕竟是项羌人,从小敬奉赤乌天神,对于占卜的结果,不可能无视的。 “神谕到底是什么,大巫师是怎么解说的?”拓跋凌直截了当的问道。当时高台上只有可汗和大巫师,大巫师说的话,除了拓跋冽知道,其他人一无所知。 “大巫师解释说,万勿冒进,小心后方。”拓跋冽思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小心后方?”拓跋凌的双眼蓦然变得犀利,“看起来,南楚间者还是要捣乱啊。可汗,不除掉南楚的间者,此战会困难重重。” “三日后,阿勒木他们就要出征了。这么短时间内,我们要如何找出间者?”拓跋冽略显急迫的问道。 “那么,我们就给间者设个套。可汗,你心急,南楚间者,肯定比你更心急。”拓跋凌料想,南楚间者肯定还不知道作战计划,用兵多少。他们眼看着项羌就要出兵了,肯定会着急。然而一着急,就会急中出错的。 “如何设套?”拓跋冽问道。 “放出消息,就说此战目标是攻打武平关。”拓跋凌得意的笑道,“到时候,南楚光顾着防范武平关,那么东西两线,就很轻松攻入了。” “这的确是一石二鸟之计。”拓跋冽看自己的二哥,果然是聪慧过人,只是……“我们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放出消息呢?” 拓跋凌对此早有妙极,他徐徐说道:“知道议事内容的人,只有可汗您、忽图鲁将军、阿勒木、阿布泰,以及我五个人。吉米偶然过来端茶送水,可能略知一二。除此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的确如此。”拓跋冽点头道。 “然而可汗你自己不会说出去,阿布泰将军沉默寡言,不会乱说。忽图鲁将军对可汗忠心耿耿,我当然也不会说出去。那么最有可能的,是阿勒木和吉米。” “你怀疑他们俩人?”拓跋冽摇头否决,“不可能是他们。” “我不是怀疑他们故意泄密,我只是怀疑有人利用他们,套他们的话。”拓跋凌耐心的说道。 阿勒木性格大大咧咧,而且喜欢广交朋友,的确有被人利用的可能。至于吉米,更是心直口快,毫无心眼,她被套话的可能最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拓跋冽问道。 拓跋冽伸出三个指头,“我们通过三条渠道,放出消息。第一条是通过吉米,可汗,你假装不经意间,将攻打武平关的消息告诉她。” “就按你说的办。”拓跋冽知道,吉米只是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战略意图,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告诉她主攻武平关,她不会起疑心的。 然而阿勒木是知道作战计划的,所以,二王子对阿勒木,就无法隐瞒意图了。 “第二,我会让阿勒木通过桑丹,将消息递出去。”拓跋凌说道,“我会告诉阿勒木,怀疑桑丹的跑马场有南楚间者,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那一夜,几处牧场突然失火,的确让牧场的人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虽然他们派人抓捕了牧场的楚人奴隶严刑拷问,但并没有任何收获。对此,明面上可汗让拓拔凌放了那些奴隶,其实暗地里,拓跋凌还是在盯着牧场,看看有谁在捣鬼。 “可行。”拓跋冽点头,“实在不行,我去给他下严令,他一定会服从命令的” “至于第三条……”拓跋凌为难的说道,“还是需要可汗你的帮助。” “第三条途径,是通过谁?”拓跋冽问道。 “秦络。” “二哥,怎么又是秦络?”拓跋冽不耐烦的说道,“上次你不是查过秦络了吗,他不是没有通敌吗?” “再查一次,以防万一嘛。”拓跋凌请求道,“可汗,此战非同儿戏。如果这一次秦络通过了考验,我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他了。” “……好吧。”拓跋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拓跋凌的请求,“不过秦络他很聪明,你怎么让他‘不经意’的得到这个情报?” 拓跋凌闻言笑而不语,他拿起桌上的朱笔,提笔在行军图上的武平关处,画了一个红颜色的大大的圆圈。 拓跋冽看着二哥的动作,对此疑惑不解。 拓跋凌指着圆圈,对拓跋冽解释道:“可汗,只要将这幅地图挂在你的寝宫里,然后再召见秦络,他必然会看见此图,也会看见图上的圆圈。” 这幅地图上什么都没有标记,只是在“武平关”三个字上,被重点圈出来了。只要人不傻,就会猜出武平关是攻击的重点。 “二哥,这是最后一次试探秦络,下不为例了。”拓跋冽收起地图,他打心底里不喜欢试探朋友,尤其是秦络这样,替他出谋划策,半师半友的人。 然而拓拔冽并不知道,自己还是被拓跋凌算计了。只要三条线中有一条出了问题,那么,无论是和吉米接触过的,还是和阿勒木、桑丹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严刑拷问。秦络,自然也会是其中之一,无法逃脱嫌疑的。 **************************************************************** 作者有话说:今天多更一章,庆祝一下粉丝值到五千了。下一次,粉丝值过一万,还会加更的。 ps:粉丝值增加,可以通过打赏红包,订阅vip章节。大家多多打赏,或者留言,是对姑娘最好的支持! 118 反间(二) 119 出征(一) 120 出征(二) 攻打武平关,对于身经百战的忽图鲁将军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记得当年老可汗还在世的时候,忽图鲁将军就跟随着老可汗拓跋昊,叩关而攻楚。楚人虽然攻击力不强,但防守却做的滴水不漏。 武平关依山傍水,关城有三重城郭,多道防线。城内有城,城外有壕,形成重城并守之势。武平关由内城、瓮城、罗城、城壕,及三座三层三檐歇山顶式高台楼阁建筑和城壕、长城峰台等组成。内城东西二门外,都有瓮城回护。瓮城门均向南开,西瓮城西面,筑有罗城,罗城城墙正中面西设关门,门楣上题有“武平关”三字。1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因为知道武平关有多么难以攻破,忽图鲁将军才没有轻敌,更没打算强攻武平关。他严格的遵守着可汗的部署,拖延时间,只做佯攻。项羌的军队看似气势骇人,实际上就这点兵马,想攻克武平关,是异想天开了点。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忽图鲁将军在武平关外安营扎寨,想要继续拖延下去。而阿勒木、阿布泰早已悄悄脱离忽图鲁的大军,分东西两个方向前行。忽图鲁掰着指头估算着,此时他们两个人,应该快到南楚边境了吧。 然而忽图鲁将军还是高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东西两线皆绕道而行,东线还要翻越东岭山脉,山路泥泞,并不好走。忽图鲁将军至少还得再坚持五天,才能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副将见忽图鲁将军如此担忧,出言安抚道:“中原人胆小如鼠,早就被我们打怕了吧,将军何必担忧?只需重兵驻扎在武平城下,楚人必会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 忽图鲁将军谨慎的说道:“武平关守将我记得是冯汝炳,他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要是被他看出我们兵力不足,他或许会反攻。” “不可能吧。”副将一脸不信,他一直轻视楚人,觉得以楚人的胆子,怎么敢开城迎战? “明日再发起一次攻城。”忽图鲁将军下令道,“马尾系上树枝,给敌人制造出声势浩大的错觉。” “末将领命。” 次日,忽图鲁将军带领着十万兵马,浩浩汤汤的向武平关城门袭来。武平关上,守将冯汝炳看敌人来势汹汹,黄沙漫天,似乎有着几十万大军。他早已得到青云那边安插的间者来报,说是项羌一共出兵二十万,恐怕全压在了武平关这里吧。 冯汝炳在项羌攻打武平关的第一天,就向朝廷求救,请求增兵。而后又向附近的州县借兵,又凑来了两三万,一起抵抗“二十万”敌军。 万幸的是,忽图鲁将军并没有立刻攻城,只是派骑兵骚扰,突袭。冯汝炳不知道敌人在顾及什么,他只有加强防备,准备强弩、巨石,抵挡敌人。 “弓箭手准备。”冯汝炳紧盯着对方的骑兵,看他们进入射程范围内之后,当机立断道,“放箭。” 一瞬间,漫天箭矢,纷纷射向城楼下方。 项羌骑兵急忙避散,忽图鲁将军立刻下令道:“步兵上前,两旁佯攻,造势不进。” 步兵举着盾牌,从左右两侧支援骑兵。冯汝炳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骑兵撤离射程之外,气得火冒三丈。忽图鲁将军这几日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一直徘徊不进,他们打又打不着,却不能放任不管。冯汝炳心想,项羌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等他们松懈,一举拿下武平关。 然而冯汝炳万万没有想到,其实项羌不是故意如此,而是怕靠近后,被敌人看出他们兵马不足。 此时南楚朝廷,终于收到了冯汝炳的求救战报。顿时,朝廷上下一片惊慌,他们好几年没有和项羌起正面冲突了,本以为会一直持续这样和平的局面,没想到拓跋冽刚刚收拾完黑岩部,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咬一口中原这块肥肉了。 今日大朝会议事,重点就是商议武平关项羌来袭一事。 老太傅徐立卿乃三朝元老,又是帝师。如今皇帝还未亲政,由他站出来,主持今日的朝议,乃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老太傅率先说道:“昨日收到武平关八百里加急,项羌二十万大军,再度犯我边境。”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很多大臣还没有从当年的阳城之败缓过来。再次听说项羌犯境,有些胆小的官员,已然未战先怯了。 徐老太傅看众臣工低声讨论的样子,咳嗽了几声,说道:“诸位,安静,安静!若有什么想法,大家站出来,各抒己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发表意见。 徐老太傅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的朝廷,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一个个都是高手。但要是真遇上了事,该让他们出谋划策之时,却没有人吭声了。 群臣不敢擅动,徐老太傅只好点名道:“兵部尚书,你有什么看法。” “臣,臣……”兵部尚书汗如雨下,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武平关守军大约有十万人,敌我力量悬殊,臣认为,应该尽快增兵。” 所有人听完兵部尚书说的话后,都翻了翻白眼,内心默默评论二字:废话! 谁都知道要增兵,可是,哪里有兵可增啊? “户部呢,也来说说。”徐老太傅没有评论兵部尚书的言论,而是转而问户部尚书,“粮草可还充足?” “……粮草,不足。”户部尚书被逼无奈,只好实言相告了。 这一点,徐老太傅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坐在上方当摆设的皇帝赵瑞泽终于忍不住了,他发问道:“怎么会不足?” 户部尚书哭穷道:“皇上啊,自阳城大败后,项羌掠夺我大楚无数财富,弄得民不聊生。圣上登基后,又减免赋税,休养生息。前年的水灾,去年的大旱,这些也花了几千万两,现在国库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 赵瑞泽多年来一直在徐老太傅的教导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每日早朝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认真听臣下议事。这一次听到户部尚书哭穷后,才发现自己接收的是一个烂摊子啊。 赵瑞泽心想,明明地处富裕的江南,没想到还是会落到这般田地。没有钱,就打不了仗,如今项羌兵临城下,难得又要像阳城那次,国破家亡吗? 赵瑞泽可不想再被俘虏至丹阳城了,其余官员也是忧心忡忡,他们议论良久,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出了“议和”两个字。 “不可,不可。”有人立刻反对,“还未战,就议和。岂不是被项羌人小瞧了去。” “武平关攻破了,再议和就来不及了。” “皇上,岂可未战先怯?”穆侯爷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对赵瑞泽说道,“老臣虽然年迈,但还是愿意为大楚,为圣上征战沙场,万死不辞。” “穆老将军勇气可嘉。”徐老太傅说道,“圣上英明,老臣也不同意现在就议和。只是,现在粮草不足,兵马有限。不如征兵筹粮,以备军用。” “朕准了。”赵瑞泽心想,终于有个看似靠谱的建议了,哪能不马上同意? “圣上。老臣记得,武平关附近的几个州府厢军加起来也有几万人,不如先调厢军支援?”穆侯爷提议道。 “离武平关最近的要数墉州了。”徐老太傅问兵部尚书,“墉州有多少厢军?” “大约五万人。”兵部尚书说道。 “那就调墉州的五万厢军,支援武平关。”赵瑞泽说道。 徐老太傅是个保守的人,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皇上,不如调一半,留一半。万一项羌从其他地方攻击,那就无兵可守了。” “项羌的兵马,不全都聚集在了武平关下吗?”赵瑞泽反问道。他真不知道,这些老臣在顾虑什么。 穆侯爷也说道:“徐老太傅,当务之急,是先守住武平关。先调五万厢军救急,等朝廷的禁军去边关援助后,再撤回来也不迟。” 徐老太傅见两个人都反对自己,而其余大臣都是墙头草,毫无主见。徐老太傅见状,只好躬身同意道:“臣谨遵圣意。” 然而谁也未曾料的,这样一调兵,正好就中了拓跋冽的圈套了。因为墉州的管辖范围之内,正好包含了靖阳县和瞿安县。 ———————————————————— 1出自:嘉峪关简介。 121 潜入(一) 122 潜入(二) 秦络对柳长风的态度,仿佛并没有什么吃惊的。他了然道:“如果你信誓旦旦的向我说没问题,我可能会怀疑你。还好你拒绝了我,我反而更相信你的能力,此事,非你不可。” “我都说了,我做不到的。”柳长风再三强调,“我没有推脱,真的是做不到。金宫守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范极其严密。除非你能把金宫的侍卫给调开,那我可能会成功潜入吧。” “我现在不过是个无实权的文官,怎么可能调动金宫的守卫?”秦络笑道,“不过我们可以避开守卫,潜入可汗寝宫。” “怎么避开?”柳长风忙问道。 可是秦络却故作高深的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秦络一脸自信的样子,柳长风也说不准了。听铁匠孙说,秦络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难得他真的有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金宫? 秦络打断了柳长风的瞎想,继续问他,“我们潜入后,在我寻找军报的时候,我需要你把风,一旦你听到有人来,能带我立刻躲起来吗?” 柳长风想都没想,立刻答道:“没问题,我可以带你躲到房梁上去。没有细查,肯定不会发现的。” “事不宜迟,我们明日早上,等可汗离开金宫后,立刻行动。”秦络最后说道。 拓跋冽不爱一天到晚的待在金宫,忽图鲁他们出征之后,丹阳城外的军营里还留下了五万兵马,其中有些,是刚刚入伍的新兵。于是可汗每日过来督练,鼓舞新兵们的士气。 这一天,拓跋冽向往常一样,早早离开金宫,前往城外军营。柳长风昨夜从秦络帐篷里出来后,一直在金宫外的树丛里盯着,看拓跋冽离开后,立刻返回秦络的营帐,告诉他这个消息。 “确认无误吗?”秦络问道。 “我认识拓跋冽,不会看错的。”柳长风答道。 秦络吩咐道:“好,你换个普通奴隶的衣服,跟我走。” 柳长风看看自己的夜行衣,再看看挂在天空明晃晃的太阳。他真不懂,哪有大白天做贼的,日头这么大,他们怎么潜入金宫啊? 秦络却不这样认为,毕竟大晚上的,拓跋冽正在寝殿睡觉,他们怎么可能在不惊动拓跋冽的情况下,拿到军报呢? 于是柳长风无语的跟着秦络出去,两个刚走没多久,柳长风拦住秦络,疑惑道:“等等,秦大人,你走错方向了吧?” 秦络走的方向和金宫背道而驰,他走的是出城的方向。柳长风不禁怀疑,秦络这个人,该不会是路痴吧。 “没有错,相信我。”秦络微微一笑,“跟着我走,就对了。” 柳长风装着满肚子的疑惑,跟着秦络一直走,两人走出了丹阳城,走过了野山谷,最后走到了一个废旧的马厩中。柳长风看着荒凉的牧场一脸懵逼,他都怀疑秦络是不是忘记他们的目的了?来这里干嘛,喂马吗? 然而秦络没有心思去管柳长风的猜疑,他带着柳长风来到马厩中,掀开木板,对他道:“从这里跳下去。” “啊?你说什么?”柳长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秦络耐心的解释道:“这里,是金宫的密道,直通可汗的寝宫。我们从这里下去吧。” “……你说什么,密道!”柳长风惊讶的看着这个不起眼的牧场,“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看见过可汗从这里潜入金宫。”然后刺杀了他的母亲摩藏可敦。当然,这些密事秦络不会多讲,他想起当年,他和拓跋冽还是亲密无间的挚友,拓跋冽对他还很信任。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对抗摩藏家族。 然而物是人非,短短一年不到,他们就站在了对立面,不得不成为敌人了。 柳长风没有再追问秦络,直接纵身跃了下去。没过半炷香时间,他又上来了,对秦络道:“下面挺深的,你不会轻功,会摔坏的。这样,我用绳子绑住你的腰,先放你下去。” “也好。”秦络看看四周,找了个绳子,系在了腰上。而后他对柳长风点点头,柳长风便一点一点向下放绳子。 秦络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双脚蹬着墙面,慢慢向下滑。好不容易到底了,他拉了拉绳子,对柳长风喊道:“好了!” “你闪开,我马上跳下来。”柳长风说罢,“呼”的一下,从上方飞了下来。 秦络羡慕的看着柳长风的英姿,他突然有种想学轻功的冲动了。 “现在该怎么走,你知道吗?”柳长风看着这个密道四通八达,错综复杂,恐怕还暗藏着机关。 秦络摇头:“我是第一次下来,怎么知道如何走?” “……”柳长风有种预感,自己将来肯定是被秦络害死的,就算不被害死,也会被气死的吧。 秦络向里走了几步,打量着这个密道,“我觉得这个密道,以项羌人的水平,建不出来。” “那是当然。”柳长风傲然道,“项羌野蛮之辈,怎么可能想出如此复杂的密道,似乎这里头,暗藏机关。” 秦络并没有被机关吓到,他反而很高兴的说道,“既然有机关,那就更好办了。” “你有办法破解?”柳长风问道。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秦络说道,“建造密道的人,应该是中原人。若论机关设计,当属墨家。我对墨家略有研究,或许可以破解。” 柳长风听后啧啧称奇,墨家,那是多么古老的学派啊,早已淹没在茫茫历史长河之中了。他没想到秦络不仅学过儒家道家,连墨家也略知一二。 然而秦络的猜测是正确的,金宫建立几百年之久,当年建造密道的,的确是中原的墨家子弟。 墨家其实一直都存在着,只可惜如今的读书人独尊儒术,很少有人像秦络这样,对墨家学说很感兴趣。 就在柳长风感叹之时,秦络蹲在地上,投入研究之中了。 柳长风百无聊赖的跟在秦络身后,破解奇门遁甲不是他所长,而且他也对此没有一丁点兴趣。他跟着秦络一路向左拐,向上走,终于,两个人来到了一出宽敞的平台。 “哇?没想到这个密道,居然有这么大的平台?”柳长风估量,这里应该弄容纳两三百人。 “这里不止是密道,应该算是地宫。我们刚刚一路走来,看到很多箱子。我估计,那是项羌百年来四处掠夺的金银财宝。” “是吗?”柳长风这才想起,似乎看到了一些箱子。不过箱子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没想到居然是宝箱。 秦络当然没有碰那些箱子,要是将来被拓跋冽发现箱子动过了,肯定会怀疑知道密道的人。阿勒木、阿布泰、吉米这三个人当然不是背叛可汗,只有秦络,嫌疑最大了。 “接下来,该怎么走?”柳长风看着八个一模一样的山洞,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秦络指了指地面,对柳长风道:“你看,地中间画着一个的图案。” 柳长风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惊喜的叫道:“旁边写着字。只是……这个字,我咋看不懂呢?” “这是先秦时期的文字,你当然看不懂。”秦络解释道。 “你看的懂?”柳长风惊奇的看着秦络,后来又想了想,秦络连墨家都懂,还有什么不会的。 果不其然,秦络的确能看懂。他看了看后,轻轻一笑:“没想到建造密道的人,还精通道家。” “墨家和道家?”柳长风不由钦佩这位博学的前辈。只是,他为什么要给项羌人修建密道啊? 然而谁也不知道,不仅密道是中原人修建的,金宫,也是同一人修建的。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秦络念念有词,他发现,这个图是符合道家的两仪四象。四象即为:太阳、太阴、少阴、少阳。又可代表东、南、西、北。秦络抬头看着八个洞口,分别位于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 “果然如此。”秦络兴奋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我算出来了,正确方向是北。” “可是,我们就算从北边洞口进来的?”柳长风疑惑道。 “我们是反走,所以,反过来,就是南。”秦络指着向南的出口,“走这里,准没错。” “确定吗,要是走错,会触发机关的。”柳长风再三确认道。 秦络点头,率先一步上前。就当他要进洞口时,柳长风一把把他拽在自己身后,“我来打头,你等一会儿再进。” 秦络感激的看着柳长风,这个人虽然才认识不久,但秦络看出来了,柳长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宁愿自己去承担风险,也要保护同路人。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就是如此吧。 柳长风走了几步,回头对秦络道:“没问题,你可以进来了。” 秦络跟着柳长风的步伐,快步走了过去。他们发现,这里有一段很长的台阶,仿佛是通往地面的。 “看起来快到了。小心点,不要大声说话。”秦络心想,他们从马厩入口跳下来,大约有好几米深。密道是建在地底下的,现在看到了楼梯,上去应该就是出口了。 “明白。”柳长风轻手轻脚向上走去,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一堵大门摆在他们面前,岿然不动。 123 潜入(三) 124 偷袭(一) 125 偷袭(二) 126 偷袭(三) 127 偷袭(四) 就在长刀要劈向秦络的同时,刚刚挡住去路的那个盯梢人,突然利剑出鞘,拦下了长刀。 刺客疑惑的看着他,那个人说道:“不能留下刀痕,你忘记主子的话了?” 刺客收起长刀,皱着眉头说道:“真麻烦。” “把他绑起来,丢到狼群里就行了。”盯梢的人建议道。 两人说干就干,很快的将秦络绑好,并且处理马的尸体,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他们将秦络拖在马后,往偏僻的地方骑去。秦络想要挣开绳子,却是无能为力。 他只好环顾四周,期待有牧人经过此地。但很明显,那两个人是故意将秦络逼到无人处,这才大开杀戒,下了狠手。 秦络绝望的看着天空,他被拖在地上,手腕磨得生疼。项羌果然是个无处讲理的地方,即使秦络是可汗看重的人,又能怎样? 就在被拖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隐匿在树后。秦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冲着那人大喊道:“救命!救我!” 可是那个人,似乎还在观望中,却并没有赶过来相救。但是秦络的喊声惊动了前面骑马的两位,他们停下脚步,紧张的盯着那片树林,刺客举起长刀,高声喊道:“谁在那里?” “过路人,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一个声音在树后传出。 刺客和盯梢的人闻言,放松了警惕。草原上经常会有为了钱财杀人的事情,胆小的牧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敢管这些恶行。 可是秦络听到此话后,紧皱眉头,他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视而不见。秦络气得再次大吼道:“叶勒依,救我!” “……叶勒依?”刺客和盯梢的大吃一惊,叶勒二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见一条九节鞭甩了出来。叶勒依先下手为强,足尖点地,鞭子直抽那个盯梢的。只一鞭,就把他的脸抽出血来。盯梢的捂着脸,痛的哇哇直叫,叶勒依再度挥鞭,将鞭子缠绕在那人颈上,使劲一拉,那人从马背上被拽了下来,跌倒在地,气绝身亡了。 快,真快!这一系列动作,只不过发生在了一瞬间。等刺客反应过来时,同伴已经死了。他气得哇哇直叫,举起长刀,骑着马向叶勒依奔来。 叶勒依冷冷一笑,甩着“绕指柔”,先击打马蹄。马儿前扑,摔倒在地。那个刺客措不及防,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可叶勒依没有给那个刺客喘气的机会,又连抽几鞭,攻势凌厉,令那个刺客一直在地上打滚,无法站起来。 伴随着兵刃相接的声音,一场血腥的厮杀无情的展开。 一时间飞沙走石,冷风如刃…… 秦络此时急忙退到一边,远离他们。只见叶勒依和刺客时而空中缠斗,时而地面追逐。秦络见交战的二人身影交错,只觉得眼花缭乱,身影闪动,已辩不清谁是谁了。 蓦地,其中一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秦络心头一惊,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个刺客负伤了。 刺客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叶勒依却是越战越勇,直到打得那个人毫无招架之力。那个人打到最后连连求饶,“二小姐饶命,秦络……秦络交给您还不成吗?”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不能再留你了。”说罢,叶勒依脚下移动如电如箭,挥起“绕指柔”,用鞭夺下那人的长刀,而后用刺客自己的刀,一刀戳进他的心脏。 那个刺客双眼望着天,仿佛死不瞑目。 等处理完了那两个人,叶勒依拍拍手,而后走到了秦络身边。 秦络还被绳子捆着呢,叶勒依抬起沾血的九节鞭,作势要杀秦络。可秦络依旧淡然微笑着:“二小姐,多谢救命之恩。” “谁要救你?”叶勒依气愤道,“你居然暴露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的确,要不是秦络那声“叶勒依”,她肯定会纠结一番,思考要不要趟这趟浑水。不过秦络急中生智,戳破了叶勒依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杀人灭口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尸体处理了。否则会被人从尸体上看出,是九节鞭勒死的。”秦络善意的提醒道。毕竟,草原上使用九节鞭的人很少。要数耍的好的人,大家头一个就会想起叶勒家的二小姐。 叶勒依不喜欢秦络顾左右而言他,她再次威胁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告诉你。”秦络表示,绳子勒得他的手腕好疼啊。 叶勒依一脸郁闷的靠近秦络,而后抽出他怀中的匕首,粗暴的隔断了绳子。她冷冰冰的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看见,小不点在天上飞。”其实秦络以前只是怀疑,直到现在,才真正确认了。 “……”叶勒依内心郁闷的想要吐血,没想到是小不点,暴露了她的身份。 当然,秦络不仅光靠小不点确认,他回想起金宫小道中鬼鬼祟祟的女奴,以及莫名其妙在石山碰见叶勒依两次,还有就是,叶勒依第二次时对秦络的怀疑。 种种迹象,都让秦络心生疑惑,他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今日遇难时,偏僻遇见了叶勒依,他情急之下,不得不揭穿了真相。 万幸的是,他猜对了。 两人来到尸体旁边,叶勒依捂着口鼻,指着旁边的山谷,对秦络说道:“那边不远处有狼群,把他们丢到那里,没有人会发现的。” “你不去吗?”秦络拉起一个人的腿,看叶勒依站在一旁一动不动,故而问道。 “我当然不去。”叶勒依眉间轻颦,恼怒的盯着自己的红裙子,抱怨道,“都怪你,我裙摆上沾上血迹了,你还想让我拖尸体,弄得全身都是血吗?晚上回金宫,我怎么解释?” “……”秦络低头看着叶勒依的裙子,红色血迹粘在深红色裙子上,好像并不显眼啊。不过今天的叶勒依,依旧穿着华美,没想到她穿戴如此繁琐,居然也能打败两个男人。 “好,我去。”秦络认命,一个人搬运两具尸体,谁让叶勒依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叶勒依空着手跟在秦络身后,教他如何抛尸。秦络听从着叶勒依的指挥,将尸体推入深谷,果然听见狼群嚎叫,它们被血腥味刺激到了。 “快走,小心狼群跑出来吃了你。”叶勒依吓他,率先转身离去。 秦络看看自己身上手上全是血渍,急忙离开此处,去追叶勒依。 两个人不敢走到人多的地方,只好先找个清澈的小溪,清洗一下血迹。叶勒依坐在溪边,将裙子沾了点水,用力清洗。她一边搓着裙摆,一边吐槽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女人救。要是我,我会羞愧得恨不得自尽。” 秦络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好笑的看着叶勒依,“我不能死,我还有使命未完成。” “使命?什么使命?”叶勒依抬头,“带领着青云铁卫,去攻打你的故国吗?” 叶勒依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在听说有人通敌后,第一反应也猜测是秦络。此时她故意一激,看看秦络作何反应。 然而秦络的反应是没反应。他淡然的蹲在溪边,低头清洗着双手,良久才道:“当然不是。” “是不是你,给南楚通风报信的?”叶勒依直接问道。 秦络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侧头看向叶勒依,承认道:“是。” 叶勒依闻言睁大眼睛,她没想到秦络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但是秦络心里明白,自己道破了叶勒依的身份,得给她一些把柄,她才不是杀了自己。 “你果然是南楚派来的间者。”叶勒依恍然大悟。 “彼此,彼此。”秦络也猜到了,叶勒依其实是赤水部的间者。 原来大家,是同行。 秦络将满手鲜血洗干净后,又掬一捧水,洗了把脸。至于身上被扯破的衣服,还有手腕的伤口,则是无法掩盖了。 叶勒依也洗干净了裙摆上的血迹,她正准备站起身,却听秦络说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秦络跪坐在她身后,取下叶勒依头上繁重的发饰,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秦络以手代替梳子,帮她重新用玉钗绾住发髻。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头皮,叶勒依觉得很轻缓,很舒服。 叶勒依从来不喜欢把时间花费在梳妆打扮上,要不是她为了假装是“叶勒倾”,她肯定不会带这些簪子。以前的她,平日只用一根发带束着,衣服也只穿男式的骑马服。 如今,她虽然开始穿女装,但都是金宫的女奴们,伺候她梳妆打扮。她自己并不会挽发髻,也不会化妆。 “好了。”秦络弄完后,站起身来。叶勒依低下头,在水中照了照,发现秦络梳的,竟然一点也不必金宫的女奴差。她心想要不是秦络,她只能披头散发的回去了。 叶勒依满意的点点头,“多谢了。” 秦络也玩笑道:“就当我投桃报李,感谢女侠救命之恩。” “谁要救你啊。”叶勒依想想自己被强迫救人就很生气,“我给你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下回可没这么幸运了。” “不会有下回的。”秦络语气中有些阴冷,是时候考虑找个护卫了。 “知道是谁要杀你吗?”叶勒依好奇的问道。 “肯定不是可汗,要是他的话,可以直接将我明正典刑。”秦络分析道,“我猜,是二王子吧。” “二王子知道派来的人被你杀了,肯定恼羞成怒。你这次真是傻,为了救瞿安、靖阳两县的百姓,差点就暴露了自己。” “我做楚国的间者,就是为了保护大楚百姓的。”秦络淡淡的说道。 间者,本就是走在悬崖边的人,为了完成任务,哪里能顾得上自身安危?只要有一丝希望,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 作者有话说:第五卷终于结束啦,为自己撒花! 128 合作(一) 西风应时筋角坚,承露牧马水草冷。季秋时节,草原上的草儿,都被风吹得渐渐变黄,一眼望去,仿佛身处一片金色的海洋。 秦络的马儿被歹人砍死,只好步行在草丛中。叶勒依悠闲的骑着马儿,低头问秦络:“这里离丹阳城挺远的,你确定要走回去吗?” “这里……是何处?”秦络刚刚被追赶中,慌不择路,哪能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城北野狼谷,听说此处多有猛兽出入,就算是打猎者,来这里也要结伴而行。”叶勒依好意的提醒道,“天色渐晚,狼群最爱在黑夜出没。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那就……麻烦二小姐了。”秦络心想这里不是大楚,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在项羌不必遵守了。 叶勒依拉秦络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叶勒依策马疾驰,偶尔回头问秦络,“你这样回去,打算如何解释?” “草原上总有意外发生。你也说了,野狼谷猛兽众多。”秦络答道。 叶勒依摇头道:“你不向可汗告状?” “没有证据。”秦络苦笑,“而且,要是刺客刺杀,我一个文臣,肯定逃脱不了。到时又该如何解释,是谁救了我呢?” 叶勒依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个人还挺知恩图报。为了严守她的身份,宁愿自己受点委屈。她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调侃秦络:“要不是今天我路过野狼谷,或许你真是就被他们喂狼了。” “你一个女孩,为什么会来这里?”秦络纳闷道。 然而叶勒依武艺高强,才不会惧怕几只狼呢。她笑道:“当然是来飞鹰传信的。你也知道,丹阳城人多,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前段时间,叶勒大汗王让叶勒依探察丹阳城有多少守军,她经过观察和旁敲侧击,终于确定大约有五六万人。看来,攻打丹阳城的时机并不成熟,而且赤水部也需要抓紧练兵。 “你不怕小不点被人截到吗?”秦络问道。 “小不点它很聪明的,才不会中人圈套呢。”叶勒依骄傲的说道,“你不知道吗,鹰击长空,日行千里,它飞的又快又高,不是一般猎手能够射下来的。” “小不点真是厉害啊。”秦络羡慕的说道,要是自己能有这样一只鹰,他和铁匠孙则不会冒着风险传信了。 尤其是这次遇袭,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近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和铁匠孙就无法联系了。 叶勒依带着秦络离开了野山谷,又是在丹阳城城门外,将他放下来。毕竟,丹阳城内耳目众多,叶勒可敦和可汗重臣在一起,的确令人生疑。 秦络拱手对叶勒依道谢:“我先回去了,多谢相助。” 叶勒依弯下腰,对秦络低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合作。你考虑考虑吧,十日后,石山下,我等你的好消息。” 合作?秦络一愣,楚国的间者和赤水的间者合作,还真是旷古罕见。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叶勒依就骑着马,先行进城了。 叶勒二小姐果然天马行空,诡计多端。不过,秦络不得不承认,合作这个事,的确是个大胆的想法。 叶勒依也是突发奇想,忽然想到的。不过呢,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一个人在青云,姆妈根本不管事,萨仁也只能打听一下消息,叶勒依现在急需帮手。秦络是专业的间者,有胆识,有谋略,两个人可以互换情报,甚至分析交流。 而且叶勒依和秦络可以互补,毕竟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要是将来秦络需要偷盗情报,叶勒依可以帮忙。 于是,叶勒依的提议,不仅说动了自己,也打动了秦络。秦络一路上思来想去,觉得此计可行。 然而他刚回到自己帐篷,护卫们看见自家大人狼狈的样子,惊讶极了。伺候的奴隶急忙跑上前,磕磕绊绊的说道:“主……主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不小心迷路了,误入了野狼谷。”秦络淡淡的解释道。 “野狼谷?城北那里?”奴隶瞠目结舌,野狼谷,那可是极其危险的地方啊。 “是啊,还好遇见了过路的猎人,他们把狼赶走了。”秦络面不改色的继续瞎编道。 “主子好运气,一般人早就被狼吃了。”奴隶心有余悸的说道,“主子啊,下次让侍卫跟着你吧,你老是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就连可汗,也经常一个人出去,我有什么不安全的。”秦络不以为然的说道。 奴隶不敢辩驳,但心里暗暗叫苦,人家可汗会武功啊,你又不会,一个人怎么能行? 秦络让奴隶给他弄了点药和清水,然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照着镜子,看看脸上还有手上的擦伤,心想这几天是没办法出门了。然而拓跋冽派给秦络的护卫,早就将此事报告给了可汗。第二天,拓跋冽亲自来到了秦络营帐,说来探望伤情。 “怎么会误入野狼谷呢?”拓跋冽坐在秦络床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心想真是万幸,还逃回来了。 “是臣一不小心迷路了,还好遇到了武艺高强的猎手,没有什么大碍。”秦络说道。 “你这么聪慧,也会迷路?”拓跋冽明显有些不相信,狐疑的看着秦络。 秦络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可汗如此繁忙,还过来看望臣,臣感激涕零。” “哎,其实我是过来和你告别的。”拓跋冽说道,“过几天,我打算要亲征。我不在的时候,由你和二王子替我管理项羌内政。” 秦络微微一愣,拓跋冽居然要亲征。不过更令秦络郁闷的是,拓跋冽竟然要自己和二王子共事,那不是,羊入虎口了吗? 拓跋冽在时,二王子还敢暗杀。拓跋冽要是不在草原了,那么二王子还不得明火执仗,直接处决了自己?想到此,秦络的冷汗沿着额头淌下来了。 秦络急忙推却道:“臣现在病着,恐怕难以担此重任。” “不要推辞了,我给你带来了些好东西。”拓跋冽让人拿来一些补品,“这都是你们中原人喜欢的人参,还有鹿茸。昨日你受惊了,好好补补身子吧。” “多谢可汗美意,这些东西太贵重了,臣不能收。”秦络委婉的拒绝道。 “秦络,你怎么越来越和我生分了。”拓跋冽又气又委屈的说道,“这些东西你必须收下。” 说罢,拓跋冽将补品全部硬塞到秦络手中。秦络急忙推却,坚决的拒绝着。 就在两人拉扯中,拓跋冽突然不小心碰到了秦络的手腕,秦络一时吃痛,手微微一颤。 拓跋冽的目光下移,看见秦络手腕上的伤痕。他立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秦络想要收回手臂,却被拓跋冽一把抓住了。 “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拓跋冽厉声问道。 “没有什么。”秦络脸色苍白,不愿多说。 拓跋冽见他不愿启齿,忙挥退了帐中的下人,然后质问秦络:“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说是擦伤吧?” 自拓跋冽进帐后,秦络一直将双手躲在被子下,他手腕上的伤痕,谁都能看出,是用绳子捆绑摩擦出来的。而且,还是两只手都受伤了,一看就是被人捆绑虐待。 “是我与其他人的恩怨,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秦络眼神躲闪,一看就没说实话。 “这还算是区区小事吗?”拓跋冽早已想通了前因后果,“他们绑着你,带你去野狼谷,要将你喂狼?” “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追究?”秦络劝道。 “你差点就死了。”拓跋冽生气的骂道,“你何必替那些人遮掩,到底是谁,要取你性命?” “……”秦络沉默,无言以对。 虽然秦络什么都没有交代,但拓跋冽还是隐隐约约猜出了个大致范围。让秦络都沉默的人,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系的。而敢在草原上行凶,并且还是杀害自己倚重的大臣,这个人到底是谁,拓跋冽早已心中有数了。 “是不是我二哥?”拓跋冽问道。 秦络:“……”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拓跋冽说道。 “且慢。”秦络终于开口了,“何必为了我的事,伤害你们兄弟的感情?二王子对我是有偏见,但还不至于杀我吧。况且,我并不能确认,幕后指使到底是谁,可汗就别乱猜了。” “他一直怀疑你是南楚间者,还因此事和我吵过一架。”拓跋冽推断道,“现在,你又被偷袭,我敢肯定,就是二哥。他的性格我了解,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他这一次刺杀失败,还会有下一次的。” “可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王子是对我有误解,等将来澄清了,他自然不会再起杀心。”秦络说道。 “你真是……”拓跋冽无奈的摇摇头,“我会多派一队人,守卫你的营帐。还有最近,你不要再单独出门了。要是想出去散心,多带几个侍卫。” “多谢可汗,臣知道了。”秦络道。 129 合作(二) 二王子的大帐中,拓跋凌正急的团团转。昨日派出去的刺客,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反倒是听说秦络回来了。虽然他受了点伤,却没有什么致命危险。 秦络对外宣称是迷路了,在野狼谷险象环生。但拓跋凌一点也不信,秦络是被狼袭击的。他猜测,是自己派出去的刺客想要在野狼谷偷袭,结果被秦络侥幸逃脱了。 然而二王子想不通,秦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怎么打败自己手下最厉害的武士的?而且,那名勇士一直没回来,估计已经遇难了。 “还有一名跟踪秦络的探子,也没有回来。”拓跋凌的属下提醒道,“看来秦络身边有高手保护,刺杀恐怕行不通了。” “是我轻敌了。像他这样的人,南楚必会暗中保护,我太大意了。”拓跋凌冷静下来之后,现在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和弟弟吵架,更不应该在什么都没打听清楚之下,冒然出击。拓跋凌一下子痛失两名手下,却无法杀死秦络,顿感心力交瘁。 “主子放心,秦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我们抓住秦络通敌的证据,直接去可汗面前,告发他。到时候秦络百口莫辩,只能引颈待戮。” “你想的太简单了。”拓跋凌长叹一口气,“要想秦络露出马脚,简直比登天还难。” 然而还没等拓跋凌找秦络的麻烦呢,拓跋冽则先一步,找自己的哥哥,询问秦络受伤的事情。 拓跋冽从秦络那里出来之后,他越想越觉得生气。自己器重的臣子,居然被二哥如此陷害,于是直接让下人传二王子,到金宫问话。 拓跋凌进去的时候,隐隐感觉拓跋冽的脸色不对。只见可汗默不作声的端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见拓跋凌来了也没有吭声。 “三弟,你叫我?”拓跋凌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拓跋冽直接问道:“你听说了吗,秦络受伤了。” “受……受伤?”拓跋凌惊得舌桥不下,不知道为什么可汗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拓跋冽语调平稳的继续说道:“我刚刚去探望过他,看起来,伤得不轻呢。” 拓跋凌眼皮微微一跳,打掩护道:“是吗,怎么受的伤?” 拓跋冽没有直接撕下脸摊牌,只是道:“秦络说,在野狼谷被猛兽袭击。” “怎么这样不小心呢。”拓跋凌心虚的低下头,“他一个文人,干嘛去野狼谷这种地方。” “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去野狼谷。”拓跋冽盯着二哥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猜他是被歹人绑着去的。” “啊?”拓跋凌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心跳都停了半拍,他强颜欢笑,“呵呵,三弟,你的想象太丰富了。” “是吗?”拓跋冽冷冷的说道,“我看见秦络的手腕上,有绳子捆绑摩擦的伤痕,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拓跋凌心中暗骂那两个人做事不干净,这下把柄被拓跋冽抓到了,他唯有装傻充愣,“是谁要至秦络于死地?” “你说呢?”拓跋冽反问道。 “难道你怀疑我吗?”拓跋凌装作又委屈,又愤怒的样子,对可汗道,“我绝不会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我也觉得,二哥不会这样做。”拓跋冽笑道,“我没有怀疑二哥,不过我觉得,该给秦络再增一批护卫了。” “这是当然。”拓跋凌心中愤愤不平,此次他太过着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拓跋冽继续说道:“还有一事,这次攻楚首战失利,为了鼓舞士气,我打算亲征。” “亲征?”拓跋凌微微一愣,转而一想,赞同道,“亲征也好,只是后方群龙无主,可汗打算让谁坐镇青云?” “大国师他前几天才给我说,他年老多病,想退下来了。”拓跋冽说道,“他举荐你担当国师一职。” “这……我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拓跋凌微微推辞了一下。 “二哥,你不必推脱了。”拓跋冽说道,“不过你确实资历尚浅,怕镇不住那些老臣。此次你随我出征,立下战功后,回来便可升官。” 拓跋凌这才反应过来弟弟的话,他急道:“你要带我走?那青云……” 拓跋冽打断他,一锤定音的说道:“项羌内政,我交给秦络了。金宫上下,交由叶勒可敦打点。” “秦络和叶勒倾,都不是自己人。”拓跋凌对此安排,坚决反对。 拓跋冽反驳道:“一个是我的臣子,一个是我的妻子。谁说不是自己人?” 拓跋凌张口,还欲再劝,却听拓跋冽说道:“难道你还能找出,可以担此重任的人?” 拓跋凌一下子被问住了,如今大国师拓跋晟病重,而拓拔氏的长辈,对内政一窍不通。项羌乃是游牧民族,重武轻文,向来都是武将多,文臣少。 “不如……我留下吧……”拓跋凌请求道。 本来,拓跋冽也打算让自己的二哥和秦络共商国是,但是经过此次刺杀事件,拓跋冽怎么敢让他们俩在一起共事,尤其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吵起来,甚至内斗。 于是拓跋冽说道:“本来我也想让二哥留下,带秦络出征。只是他受伤了,如何上战场。前方战事危急,我身边必须得有个军师,出谋划策啊。” 拓跋凌听后,再次为自己愚蠢的决断后悔。当时光想着除之而后快,万万没想到秦络会躲过一劫。 拓跋冽似笑非笑的,看着二哥的脸色一变再变。其实,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要是平时,二哥早就直言进谏了,哪里像今日这般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做贼心虚,放在谁的身上都一样。 二王子的确被拓跋冽的威逼利诱吓了一下,没有怎么争辩,轻易的妥协了。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心想他真的长大了,学会揣摩人心了。 可汗亲征,虽说在项羌很平常,但还是要准备一二。吉米听说可汗要亲征,急忙跑到拓跋冽跟前,要求他带着自己一起去。拓跋冽本不想带女人上战场的,可是吉米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打仗就不顾自己的身体,上次受伤了,还敢喝酒。我要是不在,谁能管得住你。” “吉米,我没喝……”拓跋冽真是有苦说不出,上一次他哪里喝酒了?明明是吉米把好好的酒,换成了白水。 “要不是我换了,你肯定就喝了。还有几年前,你伤都没好就要骑马打猎。”吉米气呼呼的看着他,一脸“我还不知道你吗”? “我……我……”拓跋冽败下阵来,只好同意,“好吧好吧,去去去,带你去,这还不行吗?” “嗯……这还差不多。”吉米得意的一笑,开心的走了。 “前方战事紧急,可汗打算亲征。金宫这里,就要麻烦可敦了。”吉米一得到消息,就兴冲冲的赶过来,向叶勒可敦宣告这个“不幸”的消息。 “你是说,让我留守金宫?”叶勒依问道,“那你呢?” “我是可汗的贴身婢女,当然是跟着可汗一起出征,照顾他饮食起居。”吉米得意洋洋的说道。 说实话,叶勒依听到拓跋冽要离开青云,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但是,她看着吉米得意的样子,仿佛是在炫耀她能跟着可汗吗? 不过现在叶勒依扮演的是姐姐的角色,她便顺着吉米,故作伤心的说道,“可汗要亲征,估计几个月都回不来吧。我真是……舍不得他呢。” 吉米见状,心里更得意了,连语调都轻快了许多,“可敦放心,我会照顾好可汗的。” 等吉米走后,萨仁愤愤不平的替叶勒依打抱不平,“可敦,你看她。小小女奴,也敢这样对您说话。” “自我嫁过来,她什么时候给我过好脸色?”叶勒依早已习惯了,不过她有大事要做,懒得和吉米计较。 “她这是嫉妒,是吃您的醋呢。”萨仁一针见血的说道。 “她为什么要吃我的醋,没人和她抢拓跋冽啊。难道她没看出来,可汗连进都不进我房里吗?”叶勒依真是搞不懂这些小女人的心思,可能她投错了胎,性情更像男儿吧。 萨仁冷哼一声,“虽然可汗和您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有夫妻之名。吉米就算爬上了可汗的床,最多不过是侧妃。她当然嫉妒您,憎恨您了。” “照你这么说,吉米她要仇视所有嫁给拓跋冽,成为可敦女子吗?”叶勒依翻翻白眼,“那时候仆兰可敦在世时,吉米要敢这样对仆兰诺说话,早就被打死了。还不是看我姐姐没脾气,性子弱,就欺负。” “也是。”萨仁点头道,“可敦就是对下人们太好了,打一顿,就都老实了。” 叶勒依笑了笑,哪里是我对下人们好,是姐姐对下人们好。要是以她的性格,可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拓跋冽身边的文武大臣,都在忙着准备可汗亲征,唯有秦络,则忙里偷闲,在帐篷里自顾自的看书、养伤。与叶勒依约定的十日之期,即将到来,他身上的擦伤也都好了,于是便低调的一个人出门,去石山等候。 他坐在山坡上,孤独而又闲适的看着天空。自从仆兰诺对他说,不要总是瞭望南边之后,秦络渐渐的学会放下思乡之情,不再看南方,也不看北方。仰望苍穹,睥睨四方。 130 合作(三) 叶勒依到时,便看秦络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又在看天看云。她不能看透浩瀚苍穹的奥妙,也无法理解秦络心中的孤寂。叶勒依只是感到,秦络和草原格格不入。他本应该是捧着书本孜孜不倦的学子,却要待在这么广袤的地方,做着异常凶险的事。 “等多久了?”叶勒依从后方走来,她自然而然的上前,坐在秦络的身边,学着秦络的样子,仰望天空,看白云朵朵。 “刚到。”秦络侧头看叶勒依,见她今日穿的是另一套紫色的裙子。自从她开始穿女装后,果然比男装好看百倍,更衬托出了她的惊人心魂的美。 叶勒依直入主题,“拓跋冽要亲征中原,将金宫所有事宜交给了我,由我全权处理。” “青云内政,粮草后勤,也都归我管了。”秦络笑道。 两人相视而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项羌上下,就是秦络和叶勒依的天下了。 “我本以为拓跋冽会让二王子留下来,没想到会是你。”叶勒依叹道,“要是拓跋凌留在丹阳城,他又不像拓跋冽那样好哄,碍手碍脚的,不方便行事。” “其实,本来可汗是要让二王子和我共理政务。”秦络道出真相,“我不得不故意露出伤口,暗示可汗二王子要杀我。” “原来如此。”叶勒依恍然大悟,“怪不得听下人说,那日二王子和可汗商量事情,出来后面色很是难看。可汗没有问你,是谁救了你吗?” “我只说是路过的猎人,他一心都在猜谁是凶手,没顾上查救我的人。”秦络说道。 叶勒依道:“看来赤乌天神是向着我们的,按你们中原的话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秦络,现在与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就算你不掌管金宫,我也会考虑与你合作的。”秦络说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诚意,有多大呢。” 叶勒依笑道:“哦?你想看怎样的诚意?” 秦络早已有了想法,他说道:“比如,此次攻楚,相信二小姐也打探到了很多消息吧。分享一下,如何?” “当然可以。”叶勒依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分享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分享,不如我们把打探到的消息写在地上,然后,同时揭晓?” 果然,叶勒依不是个吃亏的人,秦络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他们两个人找来了干树枝,来到沙地上,背靠背开始写字。叶勒依正要落笔,突然眼珠一转,俏皮的一笑,想要耍耍秦络。而秦络似乎猜到了叶勒依的想法,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写完了。”叶勒依率先站了起来。而后秦络也说道:“我也写完了。”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叶勒也和秦络面前,都摆了四个大字,只是…… “你写的是……?”秦络看着地上的奇怪的文字,看不懂对方写的是什么。 “我们赤水部古文字。”叶勒依调皮的笑了笑,心想这回总能胜过秦络一筹了吧。但当她看见秦络写的字时,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这个是哪国文字?”叶勒依自诩看过很多中原的书籍,汉字认不了五千,三千个总认识吧。可是秦络写的这四个字,她表示一个都不认识。 秦络微微一笑,“是先秦时期的文字。” 叶勒依气呼呼的说:“你没有诚意。” “你……有诚意?”秦络看着叶勒依,他早就看出这个女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叶勒依被问的哑口无言,不得不投降,“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写的是:长线作战。” “攻入内地。”秦络指着他写的四个字,解说道。 “……”叶勒依默默吐槽,原来她和秦络写的是同一个意思。很有可能他们的情报来源,都是出自一处呢。 “难道,你也是从吉米那里打探消息的?”叶勒依问道。 秦络摇头:“我一个男人,可汗未宣召的情况下,不好经常出入金宫。我是通过阿勒木探听到的。” “金宫不像你们南楚的皇宫,男女都可以出入。”叶勒依说道,“以后你可以随便进来了,现在金宫归我管,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那要多谢‘叶勒可敦’了。”秦络戏谑道。 “秦络,我还有一点疑惑,请你解答。” “二小姐请说。”秦络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叶勒依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拓跋冽要攻打瞿安、靖阳两县的?” “从军报得知。我的手下有个轻功高强的人,由他窃取了阿勒木和阿布泰的军报。”秦络隐瞒了金宫密道,只说了这一点。 叶勒依啧啧称奇,“你们中原的功夫,果然厉害。” 秦络也提一个问题问叶勒依,“二小姐,你除了知道可汗要长线作战,应该还知道其他的一些消息吧?” “……拓跋冽在丹阳城,留守了五万士兵。”叶勒依纠结良久,还是将自己得知的最后一点消息,也一并告知了。 “还有吗?”秦络追问道。 “真没有了。”叶勒依特别真诚的看着秦络的眼睛。 秦络看叶勒依一脸无辜的样子,只好说道:“好吧,我信你。” “这下,我的诚意够足了吧。”叶勒依再次问道,“那么,合作吗?” “当然。”秦络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叶勒依也笑道,“对了,你和南楚通信,是用这种先秦文字吗。” “彼此,彼此。”秦络相信,叶勒依给叶勒大汗王的信件,肯定用的是赤水古语。 由于中原战事紧迫,拓跋冽便没有在草原上大肆举行占卜活动,而是让大巫师在金宫占卜,而后在某个深夜,匆匆带着大军,奔赴武平关了。此前,他已让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兵马,和武平关的忽图鲁将军会师。而拓跋冽,也带着一万兵马,增援武平关。 既然偷袭瞿安、靖阳两县的计划失败,那么他也不指望偷袭其他县能够成功。如今无法智取,只能强攻了。 拓跋冽走的那一个深夜,草原上西风猎猎,吹得人瑟瑟发抖。因是深更半夜行军,前来送行的人只有叶勒依和秦络,以及金宫的几名女奴。 叶勒依学着姐姐的神情,低着头擦拭着不由自主留下来的眼泪。她双目含泪,依依不舍的说道:“可汗,战场凶险,刀剑无情,您千万要小心。妾在此,会日日向赤乌天神祈祷,祝可汗一切平安顺利。” 在此的将领士兵看着叶勒依泣涕如雨,都十分同情这个女子。唯有秦络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一点想笑。 拓跋冽虽然不喜欢“叶勒倾”,但是听了她的这一番话,还是有些动容的。他温柔道:“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后方,就交付给你和秦络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叫他过来,帮你解决。” “是,我会谨记可汗的话。可汗……多多保重!”叶勒依最后说道。 秦络也低头行礼,“祝可汗凯旋归来。” 拓跋冽回头再次看了一眼秦络,而后翻身上马。他此刻依然坚信,秦络没有通敌,将青云托付给他是对的。而秦络站在原地,目送着拓跋冽及其大军渐行渐远。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秦络紧了紧衣领,已是暮秋,越发寒冷。 叶勒依看他们走远了,一瞬间恢复正常状态,她擦干眼泪对秦络说道:“走吧。” ”好。“秦络和叶勒依并排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对她说道,“刚刚,你给可汗讲的话,还挺感人的。” “呃,别说了……”叶勒依捂住嘴,做呕吐状,“怎么办,我被我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 “……”秦络无语望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子呢? 叶勒依才不理会秦络的想法,她心中还在算一笔账,她问秦络:“刚才送行时我瞅了瞅,虽然天黑看不太清,但我觉得他至少带走了一万大军。那就是说,如今守卫丹阳城的,只剩四万兵马了。” 秦络心知肚明,叶勒依在盘算着什么,他一言否决道:“是啊,不过现在是我镇守丹阳城,四万兵马用得好,或许能够以少胜多的。不信,你可以来试试。” 要是其他人说着话也就算了,可是秦络说着话,让叶勒依心生不服,“你还会带兵打仗?你连武器都没有。” “谁说没有?”秦络反问,“我的武器就是一支笔,有它就够了。” “这里是项羌,不是你们南楚。”叶勒依说道。 “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秦络眼中闪现出坚定的目光,谁说,打仗一定要用武力,有时候,智力才是关键。 叶勒依看他一副自信的样子,心底的疑虑也越来越多了,她知道南楚是文臣控制武将,难不成秦络在南楚,也是高官,也曾干过监军的事吗。 “那你说,什么时候攻打丹阳,是最佳时机?”叶勒依请教道。 “最好的时机,难道不是拓跋冽大败而归之时?”秦络反问道。 的确,当拓跋冽攻打南楚受挫的时候,赤水趁机打青云。而那时候,青云的军队早和南楚拼了个你死我活,力竭无法再战。草原上民心也会落到最低点,项羌的百姓不会再支持拓跋冽,叶勒大汗王这时候取而代之,合情合理。 其实早在前几日,叶勒依收到了父亲的信,父亲的意思也是等来年再战。毕竟,草原不像南楚,四季都温暖如春。在草原上,冬天太冷,甚至会大雪封山,实在不适宜行军打仗。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叶勒依明白,现在赤水只需要作壁上观即可。 131 合作(四) 132 秘密(一) 133 秘密(二) 叶勒依和萨仁累摊在地上,然而依旧是毫无头绪。萨仁质疑道:“可敦啊,地下什么都没有啊,是不是密道的入口,不在可汗宫里?” “不可能。”叶勒依一语否决,“吉米一直派人不分昼夜,守在可汗寝宫外面。而且,就算是有重臣求见可汗,若可汗不在,吉米也将来者挡在外面,不让踏入寝宫一步。这说明,寝宫里面一定有鬼。” 见叶勒依分析的头头是道,萨仁也觉得有些道理,她随口说道:“可敦,地上没有,会不会在墙上?” “墙上?”叶勒依打量四周,难道门从墙上开,然后做个台阶,入地道? 叶勒依回忆了一下金宫外部结构,似乎可汗的寝殿,从外看要比里面宽得多?想到此,叶勒依“嗖”的一下跳起来,“萨仁,你说的对,我们分头从两边的墙面敲起。” 两人分头行动,叶勒依敲敲打打,果然找到了空心的墙面。她兴奋而又小声的唤道:“萨仁,在这里。” “找到了?”萨仁跑过去,抬手敲了敲,果然,里面传来清脆的“咚咚”声。 萨仁和叶勒依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们的手都有些颤抖,地道里有什么秘密,密道中有多少金银财富,马上,就要揭晓了。 “闪开。”叶勒依让萨仁退到一边。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贴墙面,缓缓然后开始运功,打算推开这面墙。 叶勒依用尽全身力气,推了半天,可惜这堵墙依旧纹丝不动。叶勒依暗暗心惊,看起来用蛮力是打不开的。 叶勒依泄了力气,擦擦头上的汗,郁闷的看着这堵墙,“气死我了,以我的功力,居然推不开!” “可敦你歇歇,这个肯定有什么机关,要不我们再找找?”萨仁说道。 “机关?口诀?一二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勒依怎么也想不通,一二三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这堵墙,越看越生气,真有一种把墙砸了的冲动。 萨仁看自己主子眼睛快冒火了,很了解她的脾性,急忙拉住叶勒依,“可敦啊,要不先歇歇,我们明天、明天再来?” 叶勒依平息内心的怒火,点头道:“好吧,明日,我一定要打开这个密道。” 很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很残酷的。叶勒依连着几天,带着萨仁,在可汗寝宫里寻找机关,把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部研究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结果。叶勒依不知道,金阳的祖先正是怕机关被人轻易找到,才会选择在兵器架上设个玄机。而且,必须三把剑同时取下来,才能打开大门。 拓跋冽上次能阴差阳错的发现机关,是因为他遵循了口诀,当时又把所有东西都扔了砸了。可叶勒依不敢这样乱扔,她还得小心翼翼的摆回原处。即使她动过兵器架,也是拿起一把剑,又放回,然后再拿第二把。 按她这样搜索,能找到才是见鬼了。叶勒依忙活了几日后,终于放弃。她突然想起了还有秦络这个合作者,听说楚人很懂奇门遁甲,或许他有办法了。 次日,叶勒依直接将秦络叫到了金宫,宣称是有事请教秦大人。可汗临行时当着众人面交代过,叶勒可敦有事就找秦络,现在正大光明的叫他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秦络听到下人的传话后,面上虽然表现的平静无波,心里也很莫名其妙。这个叶勒依,有事不能石山见吗,金宫人多眼杂的,能密谈什么。 秦络跟随着来传话的女奴,一路来到金宫,却没想到,叶勒依并不是在可敦寝殿见他,而且在可汗的寝宫里。秦络微微皱眉,可汗的寝宫从来不让人单独进入,叶勒依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然而叶勒依的确越发大胆了。刚开始还是偷偷带着萨仁来,后来她发现金宫的女奴从来不管她去哪里,更不会阻拦。于是后来,她每天都大摇大摆的走近可汗寝宫,寻找机关。 那个女奴将秦络带到叶勒可敦面前。秦络规矩的行礼道:“见过叶勒可敦。” “秦大人,免礼。”叶勒依装模作样说道。她优雅的伸出右手,虚扶了一把秦络,而后对那个女奴说,“你下去吧。” “是。”女奴依言告退,房间只剩秦络和叶勒依了。 等到那个女奴退下后,萨仁立刻关紧房门,守在外面。叶勒依也不装了,直接说道:“秦络,让你来,是想让你帮我破解一个口诀。” “破解口诀?”秦络心道,你让我来,还真是“请教问题”的? 叶勒依将翻译过的口诀写在纸上,递给秦络,“你看看,这口诀的第一句,‘一二三,门儿开’是什么意思?” 秦络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这四句话,这个口诀像是童谣,没有什么深奥难懂的语句,但也没有什么意思。若不是叶勒依告诉他这是口诀,他肯定认为这是哪个不入流的文人,瞎写的四句话呢。 “一二三,门儿开。这应该说的是,开门的诀窍。”秦络问道,“不知,这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口诀?” 叶勒依坦白道:“我也不瞒你了,据我所知,这个金宫里有密道,而这个童谣,就是密道的口诀。” “……!”秦络真没想到,叶勒依还有这本事,都能打听到密道的秘密了。 可是,密道的事情,只有拓跋冽、拓跋凌、左右将军、仆兰诺、吉米和秦络自己知道。如今,仆兰诺已死,其他的几个,全去战场了。秦络猜不透,叶勒依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叶勒依既然知道了,还得到了口诀,那秦络则无法否认金宫有密道。他只好装作惊讶的配合一下叶勒依,“金宫居然有密道?二小姐是从何得知的?” “我是从……吉米口中得知的。她有一次说漏嘴了。”叶勒依猜测,吉米和拓跋冽关系那么好,她肯定知道。否则,也不会严防死守寝宫的。 巧的是,叶勒依随口一编,居然歪打正着。秦络心中暗暗叹气,吉米啊吉米,你快把拓跋冽给卖干净了。 秦络拿起纸条,开始研究:“一二三,看来开门的机关,和数字有关。那个东西,必须是三件,我们可以找一找。” “好。”叶勒依环顾四周,现在她找起来,再不像是无头苍蝇那样,乱碰乱动了。既然是三个,那么单个的摆件全部不管。她开始翻书柜的第三层,抽屉的第三个,以及……兵器架上第三把剑。 “没有啊?”叶勒依捣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秦络提醒道:“二小姐,人家说的是‘一二三’,不是第三个。我猜,应该是‘一二三’都要找。” “原来如此。”叶勒依心道,文字游戏什么的,还是楚人厉害。她又折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兵器架上有三把剑。 于是她过去,一把一把全取出来,突然听到“嗡”的一声,那堵墙开始转动,密道口开了。 “秦络,你果然是绝顶聪明,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叶勒依不得不对秦络敬佩,她找了那么多天,却是毫无进展。没想到,秦络能够一眼看穿真相。 “过奖。”秦络笑了笑,毕竟他知道,设计密道的人运用的是墨家和道家,而“一”、“二”、“三”,在道家中,乃是指“道”创生万物的过程。 一:这是老子用以代替道这一概念的数字表示,即道是独一无二的。二:指阴气和阳气。三:即是由两个对立的方面相互矛盾冲突所产生的第三者,进而生成万物。 所以,“一二三”是万物,是一体,怎么可能是分开的呢? 当然,这些话不能告诉叶勒依,秦络看着叶勒依兴奋的样子,但笑不语。 “走,随我进去瞧瞧?”叶勒依邀请道。这个密道里面肯定有机关陷阱,她带着秦络,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吧。 “这个,我……不太好吧。”秦络为难道。 “奇门遁甲我不会弄。”叶勒依说道,“既然合作,当然要互帮互助了。以后你但有所需,我一定竭力相助。” 秦络笑道:“二小姐有命,在下焉敢推辞?” 说罢,秦络抬脚,迈进了密道之中。 这个密道,秦络走过一次,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但叶勒依的第一次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下台阶,生怕一不小心触到机关,引来麻烦。 秦络见她这样,也不好走在叶勒依的前面。只好紧跟在她身后,装作谨慎的样子。第一次秦络进来时,也在担心暗器。后来他发现,只要不走错道,就不会有危险的。 “一二三,门儿开,向前走,有台阶。”现在台阶走完了,叶勒依看着空旷的大厅,看着黑黝黝的八个洞口,“秦络啊,‘八八八,八道口,面朝北,选正中。’应该是说,选北面的洞口?” “正是。”秦络笃定道。 可叶勒依确有些多疑了,“为什么第一句口诀那样隐晦,而后面的,突然变简单了?” “第一句是关键,是防止外人进入的。能走到这里的人,肯定都是知道了秘诀,才能够进入,那便是自己人了。所以,没必要再设计成深奥难懂口诀,白白让后世子孙在密道中遇难。” “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叶勒依恍然大悟,但她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秦络,麻烦你破解一下地上的图形,告诉我此图的含义吧。” “……”秦络一脸无奈,不得不蹲下来,假装研究,再破解一次图阵。 134 秘密(三) 上一回,秦络和柳长风下密道时,他早已破解了此图的秘密。秦络这次就照本宣科的,再给叶勒依讲了一遍。什么阴啊阳啊,两仪啊四象啊,道家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真把叶勒依给忽悠了。 叶勒依在一旁,虽然她听得是云里雾里,却是津津有味。她等秦络讲完后,崇拜的说道:“秦络,没想到中原的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我太天真了,以为只读了几本《论语》《孟子》等书,就真能掌握了你们中原的知识了。” “哈哈哈,二小姐已经很不错了。”秦络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在南楚,读通了四书五经,考个秀才举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了。 叶勒依言归正传,“看来的确是向北走,这个口诀没有骗我们。后面的应该也是对的,我们加快速度吧。” “甚好。”秦络擦擦额头的汗,要是叶勒依再让他解释一下,为什么是向右走,不是向左走,他可真编不下去了。 后来的一段路程平静无波,可以说是极其无聊。除了叶勒依,偶尔会对密道中藏有的宝藏叹为观止,秦络倒是见怪不怪了。 两人终于来到了出口,叶勒依抬头看了看上方,“口诀上说,‘向上看,有出路’,看来,这就是出口了。” “应该是的。”秦络点头。 “终于到了。”叶勒依有些兴奋,真不知道出口是何地。她正要提起内力,施展轻功向上飞,突然看秦络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叶勒依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你不会轻功,这该如何是好。” “没事,二小姐先上去吧。你从外面找个绳子,拽我上去就行了。”秦络上一次,就是这样上去的。 可叶勒依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络:“你说什么?我,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把你,一个大男人,拉上去?我的手会很痛的,你知道吗?” “……”秦络差点笑场,他真没看出,叶勒依哪里柔弱了,“那……找个大石头,把绳子绑上,我自己爬。” 叶勒依嫌弃道:“我哪给你找绳子和石头?” 秦络也不好说,上面是个废弃的马厩,有很多绳子的。 两人尴尬的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叶勒依长叹一口气,“算我倒霉。你,过来,抱紧我!” “啊?”秦络以为自己听差了。 叶勒依重复道:“抱紧我,我带你飞上去。” 秦络心道,你刚不是说,你是个弱女子,没力气吗?他摆手,“这个,男女……” “废、话、少、说!”叶勒依怒气冲冲的打断了秦络的话。 秦络闻言一震,只得尴尬的单手搂住叶勒依的脖子。叶勒依左手一把抱住秦络的腰,右手甩出“绕指柔”,两腿左右来回踏向墙壁,施展轻功一跃而出。 刚一跃出,叶勒依直接把秦络扔在地上,“看着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想到重死了。” “……”秦络揉揉摔痛的屁股,又不是他让她抱的。重点是,他一个男的,居然……让一个女的……啊,真是太丢脸了。 叶勒依甩甩双手,伸了个懒腰。看秦络怎么半天了,还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她正要说话,却见秦络的侧脸似乎微微泛红。天哪,连秦络这种一年四季面无表情的人,都会脸红了?难不成,中原的书生,脸皮都这样薄吗? 为什么,叶勒依有种,自己把秦络非礼了的感觉呢?难道不应该是,男的占了女的便宜吗? “呃,原来……这里是个马厩啊。”叶勒依开始没话找话了,天哪,气氛好尴尬!她真心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被非礼”的男人。 秦络失常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此刻他已经恢复了正常面色。秦络淡淡道:“这里已经是城外了。” “城外啊……”叶勒依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出口。丹阳城城外,直通金宫,密道内陷阱不多,她似乎又在打某些坏主意了。 “我们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去了。”秦络看看洞口,真心不想再被叶勒依带着飞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被我抱,呃……我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叶勒依差点闪了舌头,她真心词穷了。 “我找绳子爬下去就行了。”秦络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也好,也好。”叶勒依继续尬聊,“你呀,要是会武功就好了。像上次,也不会被人丢去喂狼了。” “……”秦络低头不语,默默找绳子中。 “对了,秦络。”叶勒依跟着他身后,“不如我教你武功?你有什么常用的武器?” “不是说了嘛,我的武器是支笔。”秦络终于找到了一根长绳子。 “上次我救你时,看你带了把匕首。”叶勒依虽然只瞟了一眼,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好东西。 “哦,你说的是‘青煞’,我随身带着,遇见猛兽,也好有个武器防身。”秦络将怀中的匕首掏出来,递给了她。 叶勒依拔出匕首,细细查看,果然是绝世利刃。看这做工,看这刀锋,看这刀柄,一看就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叶勒依是个喜欢收集武器的,她看“青煞”落入秦络之手,居然有些心痛的说道:“这么好的匕首,真是可惜了。哎,你带了也没啥用,你会使匕首吗?” 秦络:“……”姑娘,你也太直接了吧。 原路返回之后,萨仁还守在门口,见叶勒可敦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叶勒依满足的笑容,就知道,秦络破解了机关。 “萨仁,替我送一送秦大人吧。”叶勒依又变成温柔的样子,礼貌的说道,“多谢秦大人,为我解惑。” “叶勒可敦客气了。”秦络说罢,行礼告辞。可跟着他旁边的萨仁觉得,秦大人今天好像,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呀? 秦络回到自己的大帐后,脑海里老是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他虽出生贫寒,但父亲也是读过书的秀才。幼承庭训,家教颇严。而他中正正直的家教,是不会让他在未成婚前,和任何一名女子有过亲密的接触。就算上回和叶勒依共乘一骑,他也是微微靠后,避免身体上的触碰。 这一次,虽说事急从权,但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子挨这么近。他能够问道叶勒依身上的胭脂香粉,也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在南楚,大家闺秀见外面的男客,都是隔着帘帐,或者在丫鬟的陪同下见面的。南楚的礼教,根深蒂固的扎在秦络的心中,他想,他应该对叶勒依负责任,应该娶了她。可是叶勒依不是南楚的女子,她的婚姻,恐怕连叶勒大汗王也做不了主。 秦络正陷入沉思中,突然,柳长风从天而降,吓了秦络一大跳。 “你怎么才回来啊。”柳长风担忧的说道,“你和叶勒可敦也谈的太久了吧,我都快急死了,差点就从密道潜入金宫,去找你了。” “还好你没去,我和叶勒可敦就在密道了。”秦络心道,要是他们正巧和柳长风在密道里碰上,让叶勒依发现,居然还有一个人,知道密道的存在。这个后果……太惊悚了。 “什么?”柳长风大吃一惊,“叶勒可敦怎么会知道密道?还有,她……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把密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这个……此叶勒可敦,非彼叶勒可敦。”秦络知道,柳长风弄混她们姊妹二人了,“其实,你眼前的这个叶勒可敦,她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 “……!!!”柳长风一脸震惊,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柳长风是自己人,秦络便一五一十如实告知:“叶勒依在新婚之后,和她姐姐互换身份。代替她姐姐,留在了青云。而且,她还是赤水的间者,现在,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赤水间者?”柳长风惊诧道,“赤水部,也对青云虎视眈眈了?” 秦络叹道:“草原上的争斗,你来我往,何时停止过。” 的确如此。青云虽说略占上风,在草原上称王称霸。但是其他部落的大汗王,现在却不服拓跋冽这个年轻的可汗。灭了黑岩部,还有赤水部。灭了赤水部,还有白沙部。拓跋冽想要统一草原,还早得很呢。 主弱,则草原动荡。秦络突然想起了,叶勒依曾说过的这句话。还是叶勒依有远见,看出拓跋冽执政的这段时期,会是项羌民族最动荡的日子。怪不得,赤水要抢先一步,夺得先机。 “以后,我和叶勒依出去,你就不用护卫我了,她武功高强,听力极好。你在,反而会暴露。”秦络说道。 “她不会对你不利吧?”柳长风问道。 秦络笑道:“放心,至少目前不会。” 武平关下,黑压压的二十万敌军兵临城下。项羌军队排列有序,前方是骑兵,后方是步军。队伍的正中间,一面青色的王旗迎风飘扬。上面画着九朵祥云,然而祥云之下,则多了一个黑色的豹子图案。那便是王旗,象征着可汗拓拔冽。 王旗之下,身披重甲的青云铁卫守护四方,拓跋冽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抬头望向武平关。 武平关上,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面对这样的大军,都有些忐忑不安。当拓跋冽将王旗挂上去后,的确引起了南楚士兵的一丝丝轰动。万幸的是,主将冯汝炳将军,早已告诉下面的士兵,对面的是可汗亲率的王师。只不过,冯汝炳也万万没有料到,拓跋冽会来的这么快,让他无法做足准备。 此时,墉州的五万兵马刚刚抵达武平关内,而朝廷的十万兵马,还遥遥无期。 135 为师(一) 136 为师(二) 137 武平(一) 武平关顶上阴云密布,冷风阵阵,一如现在穆景峰的心情。 穆景峰在冯汝炳的陪同下,战战兢兢登上城门。一眼望去,城楼之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项羌士兵。项羌再一次发起了进攻,拓跋冽率领着二十万士兵,浩浩荡荡向武平关袭来。 穆景峰遥望远处,项羌铁骑之中,迎风招展着几面旗帜,王旗树立在队伍的中央,上面的黑色豹子图纹,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穆景峰一口吞灭。 见到此情此景,穆景峰赶紧擦擦脑门上的汗。他从未经历过战争,就是对项羌,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在老百姓的口口相传中,项羌已经被渲染成了妖魔鬼怪,一个个都身高九尺,力大无比,十分的凶残。 穆景峰本来就不想来打仗,现在看见拓跋冽嫡系兵马,哪敢不慌。只见青云铁卫身披重甲,团团守卫在拓跋冽身侧。他们虽然一动不动,但那个气势,让穆景峰的心头,潮水般的,泛起了一阵阵的恐惧,仿佛快要将他淹没了。 冯汝炳在穆景峰的身边,自然能够察觉到这个公子哥的恐惧。虽说这很正常,每一个初上战场的人,都会有些畏惧。这是对敌人的恐惧,对未知的可怕。但是,穆景峰现在不仅仅是一个新兵,他还是全军的统帅。要是统帅未战先怯,这仗还怎么打? 冯汝炳真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派这样一个人来武平关。冯汝炳最怕主帅不懂装懂,胡乱指挥。而他们身为将领,位卑权低,不得不听从。毕竟,军队之中,本就是等级森严的。 “那一位,就是项羌的可汗,拓跋冽。”冯汝炳向他指了指拓跋冽所在之地,“他们这已经是第三次攻城了,为了鼓舞军心,请穆帅在城楼督战。” “你、你说什么?”穆景峰大吃一惊,“你让我在这里?在前线督战?” “非常深刻,主帅怎能临阵脱逃?”冯汝炳知道穆景峰是第一次打仗,但是他现在没办法顾及穆景峰的心情了。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我……”穆景峰左右为难,眼看着敌军就要过来了,大战在即,他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帅放心,我们武平关将士,誓必死守城楼,不惜此身!”冯汝炳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对他说道,“穆帅只需站在这里,战事由我指挥。” “那就好。”穆景峰略缓了一口气,“有冯将军在,我相信一定能守住城池。等此战胜利,我一定会向圣上,为将军请功。” 请功?冯汝炳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能不能守住,甚至能不能活下去,还未可知呢。 当然,泄气的话,冯汝炳不会说出来的。他装作感恩的样子,拱手道:“那就多谢穆帅了。” “好说好说。”穆景峰现在只想让手下为自己卖命,至于最后请功什么的,再说吧。 穆景峰躲在侍卫身后,被重重防范着。他听见城楼下喊杀震天,夹杂着听不懂的项羌语。他还听见石头砸向地面的声音,士兵受伤后的惨叫声,直到最后,是短兵相接的铿锵声…… 这说明,敌人直接通过云梯,爬上了城楼。守卫主帅的士兵立刻开始转移阵地,他对穆景峰报告道:“敌人攻上来了,冯将军让我们务必保护好穆帅。现在……” “下楼,赶紧下城楼。”穆景峰还管的上什么鼓舞不鼓舞军心的,还是逃命要紧吧。 穆景峰紧张的在士兵护卫下,往城下走去。一路上,他透过侍卫的肩膀,偶然瞥见地上尸横遍野,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穆景峰吓得冷汗淋漓。 “快走,快走,快走!”穆景峰连连催促,恨不得立刻回到安全的地方。 此时,城外射来一阵箭雨。侍卫们立刻举起盾牌,把穆元帅护在中间。穆景峰亲眼看见守卫自己的士兵中箭身亡,吓得哇哇大叫。这一叫,立刻吸引了城楼上其他奋战的士兵。 “穆帅,你怎么能走?”副将看见穆景峰想逃,急忙上前抓住了他。 “我、我……”穆景峰想挣脱,却摆脱不掉他,只得大叫,“大胆,你竟敢抓我。你放手!” “我不放,身为元帅,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副将质问穆景峰,“你对得起圣上,对得起底下拼命的将士吗?” “不是,不是我要来的……”穆景峰内心真的崩溃了,他快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这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是修罗场。 穆景峰现在只有逃走这一个想法,他立刻命令侍卫拉开那个副将。侍卫们左右为难,两个人纠缠不休,可惜现在,没有时间再纠缠了。 项羌士兵,终于攻上城楼,在城楼上和南楚士兵,展开决斗。 那些登上城楼的士兵,看见主帅穆景峰,哪有放过的道理。他们发现穆景峰身上与众不同的盔甲后,立刻呼喊着:“敌人主帅在此,杀、杀、杀!” 大量的项羌士兵,纷纷朝这边冲杀过来,穆景峰也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吓得赶紧逃。保护主帅的士兵人数慢慢减少,从三十变成二十,最终只剩十个人了。 那名副将也在这十人当中,他看看身边瑟瑟发抖的主帅,露出了苦笑。现在,谁也走不了了,谁也活不成了。 副将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盯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项羌人。他怒吼一声:“来吧!” “杀!”项羌人高呼,向最后的十名护卫杀去。 城楼下,拓跋冽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士兵顺利爬上云梯,攻入城池。而城门口,拓跋冽则亲自带领着士兵,冒着箭雨,用大石头冲撞城门。 武平关城门内,是冯将军亲自领兵镇守。面对着可汗的嫡系部队——青云铁卫,他依旧沉着冷静,毫无惧怕。 他带领着南楚的将士们,守在城门口,他们看着城门被敌人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仿佛摇摇欲坠。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只有拿起刀枪,形成人盾,站在第一线。等项羌敌军一旦攻破城门,他们便会扑上去,和敌人厮打决战。 城外,拓跋冽端坐在马上,皱着眉头。看着忽图鲁将军带着青云铁卫疯狂的进攻,一遍遍的下令进攻。这已经是第三次攻城了,他这回下了狠心,将所有兵马都压上去了。他不信城内疲惫的武平军能守住,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 城楼上,副将的剑已起卷,他不知道砍杀多少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而护卫在穆景峰身边的士兵,也一个个都倒下了。如今,只剩下了他和穆景峰。 项羌士兵玩味的看着这两个人,知道其中一个虽然厉害,却已是强弩之末。而另一个至今没有拔出佩剑,很也可以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不足为惧。项羌士兵狞笑着,一步步靠近这两个人。 “怎……怎么办?”穆景峰躲在副将的身后,瑟瑟发抖,“他们,他们要杀我们。” “……”副将很想骂他,嘲讽他,但是大敌当前,他也懒得说什么了。 穆景峰看护卫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现在只有这个副将。虽然他是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也只有他能保护自己了。 突然,他看见一个项羌士兵向那个领头的说话:“左将军,城楼上的楚人,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可汗还在城外,没有攻入。” “好。”登上城楼指挥的,正是阿勒木,他随意的挥挥手,“不和他们磨叽了,杀!” 手起刀落,血溅三尺!副将的头颅被敌人砍掉,滚在地上,洒出一片血。 “啊!”穆景峰眼睁睁的看着副将死在自己眼前,吓得乱叫。只见那个敌人提着滴血的长刀,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穆景峰要哭了,摇头大声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我是这里的元帅!” 提刀的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阿勒木:“左将军,这个人说,他是武平关元帅。” “元帅?这么懦弱的人,居然是元帅?”阿勒木笑道,“好,活捉此人,先不杀他。” 与此同时,城楼下也正在激战着,拓跋冽带着项羌士兵,终于攻破城门,和冯将军的人马厮杀。阿勒木用刀压着穆景峰,快步走下城楼。对着下面的人喊话:“你们的主帅在此,全部住手。” 冯汝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被俘虏的穆景峰,真是悲痛交加。他明明派士兵保护主帅,没想到还是被抓了。杀了也就算了,主帅牺牲,还能鼓舞士气。但是主帅被擒,下面的士兵,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拓跋冽乘胜追击,立刻下令道:“敌人主帅被俘,给我杀!” “杀!”项羌士兵继续大开杀戒。 冯汝炳怒吼道:“绝不投降,杀!” “杀!”随着呐喊声,南楚的士兵也展现出了他们的爆发力。 阿勒木气恼的看着这一幕,将刀往下压了压,对穆景峰说:“给底下人说,让他们偷袭!” “啊?”穆景峰一脸懵逼,等听到项羌士兵用中原话翻译过后,脸一下子白了。 他身为主帅,让底下的士兵投降,这、这、这……他就算是叛国,要遗臭万年。他们穆家,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说不说。”阿勒木没时间等穆景峰慢慢考虑,他用刀轻轻的划破了穆景峰的脖颈。 “啊!”穆景峰又疼又怕,不得不答应道,“说,我说。” “住手!”穆景峰被迫之下,对着下面人大吼,“住手,都住手。” 冯汝炳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刻接话道:“不要听元帅的,他已经被俘虏了。” 可底下的士兵们,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拓跋冽让懂中原语的人代为喊话:“我们可汗说了,缴枪不杀,尔等主帅被擒,速速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底下士兵哗然,冯汝炳摇头痛惜:“败了,大楚完了!” 138 武平(二) 武平关失守,百姓们急忙逃跑。大街上,除了项羌的士兵,南楚的老百姓早就不知藏在何处,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街道上,两旁的房屋门户敞开,房内空无一人。 拓跋冽带领着大军,骑着高头大马,在武平城内飞驰。数万铁蹄“哒哒”作响,在空旷的街道中,声音格外整齐响亮。项羌骑兵所过之处,铁蹄之下,扬起阵阵尘土。拓跋冽是第一次见识这中原的街道和房屋。两旁房屋鳞次栉比,却比不上帐篷宽大。街道商铺林立,却没有草原的广阔。 “我当中原多么繁华呢,现在看了,不过如此。”拓跋冽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肆意的骑骋在以往繁华的街道上,但是现在,这里一片狼藉,早已没有什么人烟了。 冯汝炳早已料到武平关难以守住,他在项羌围城之前,劝百姓们赶快逃离到其他州县避难去。 左右将军也是第一次进入中原,此刻新奇的打量着四周,他们还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房屋呢。 而忽图鲁将军,早年时跟随老可汗拓跋昊东征西讨,早就见识了中原的繁华。他对可汗说道:“可汗,这里只不过是中原的一个小小边城,但也有这么多的店铺房屋,要是将来能打到内陆,打到阳城,那里比这里更加富裕,满地都是财宝。” 忽图鲁故意说得夸张了一些,后面的骑兵们听到后,一个个睁大眼睛,仿佛眼中要冒火,迫不及待的想要攻入阳城。 拓跋冽笑道:“对,忽图鲁将军说的对。这个小小的武平关,不过是我们打入中原的第一站。将来,我们还会攻入阳城,甚至,踏平中原。” “攻入阳城,踏平中原!”后面的骑兵们举起手中长矛,欢呼雀跃,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擒来的那个南楚元帅,还有那个将军呢?”拓跋冽问的正是穆景峰和冯汝炳两个人。 当时,城门混战,项羌以压倒性优势,打压得南楚士兵无还手之力。冯汝炳见状,本想自尽殉国,但拓跋冽阻止了他,只是抓住他绑起来,让人好好的看管。 至于那个扶不上墙的穆景峰,拓跋冽本想杀了了事。但是二王子建议,说此人是南楚穆老侯爷的儿子,先别杀,或许将来有用。 阿勒木回道:“已经关起来了,明日,派人将这两人和俘虏的南楚士兵,一起送回草原。” 拓跋冽点头:“甚好,对了,不能让那个老将军自杀,我是敬重英雄人,如有可能,最好能够劝降。” 忽图鲁将军皱了皱眉头,“可汗,这种老将,镇守边关多年,想要让他投降,太难了。” “试一试吧。”拓跋冽是个惜才之人,他自信满满的说道,“当年秦络不也宁死不屈,后来,还是愿意归顺于我。我同样会对那位将军以诚相待,一定能够感化他。” “就是,可汗是赤乌天神的使者,我相信那名将军一定会被可汗的诚心感动的。”阿勒木也说道。 “哈哈哈哈哈!”拓跋冽大笑,而后一夹马腹,快马疾驰,“走,再去前面看看。” 武平关战败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入了朝廷。主帅被抓,冯将军被俘,数位将领或杀或逃,朝廷派去的十万兵马,也通通被项羌残杀俘虏。 一瞬间,朝廷上下对穆老将军怨声载道。 “圣上,穆景峰临阵脱逃,害的我军大败,必须严惩。” “穆老将军推荐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何居心?” “主帅被俘,奇耻大辱。”文官们纷纷符合,一心想要将穆老将军的风头打压打压。 穆老将军被挤兑的哑口无言,只好上前跪下,泣泪叩首:“是臣的错,犬子无能。臣……愿受责罚。” 皇帝看着穆老将军老泪众横的样子,心生不忍。虽然他的儿子可恨,但穆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是大楚的功臣啊。 “够了,够了!”徐老太傅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朝廷,气不打一处来。大敌当前,本应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可是这帮人,现在还想着争权夺利,又要嫌弃一番党争的风波了。 众人见徐老太傅发火了,顿时便没了声气。毕竟,老太傅德高望重,在朝堂上说一不二。 徐立卿见诸位文武大员都安静了,才徐徐说道:“如今,大敌当前,你们还要内讧,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难道要等项羌打到澜河边上,打到平城,你们才知道抗敌吗?” 堂下鸦雀无声,很多人都惧怕项羌,于是,又有人提议着,想要议和了。 “圣上,武平关失守,项羌的下一目标,定是墉州。”兵部尚书忧心忡忡的说道,“墉州本就借给了武平关五万兵马,现在兵力不足,抵挡不住项羌的二十万大军。” 另一个文官说道:“我们没有兵马,更无领兵之将。圣上,臣提议——议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议。现在的情形,没有比议和更好的建议了。 徐老太傅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议和,恐怕项羌那边,不会同意的。” “老太傅所言差矣。”又有文臣站出来说道,“项羌每次攻打我大楚,不过是抢些粮食、财物,回去过冬。只要我们给出他们所需的东西,想必他们定会退兵的。” “你想的倒是轻巧。”有人反对道,“臣观拓跋冽此次来势汹汹,看来不仅仅是为了抢一点财宝,臣恐怕阳城之灾,会再度发生。” 众人一听阳城二字,脸色顿时白了。那次兵祸,差点让大楚灭亡。幸好后来赵瑞泽逃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他是咋逃离项羌的,但是大臣们以为,这说明天佑大楚,赵瑞泽是上苍选定的君王。 徐老太傅见下头的人争持不下,想了想道:“议和,还是要议一议的。但是,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礼部尚书,议和的事情交给你,派人去和项羌可汗接触一下。至于兵部,你们再商议一下,还有哪里可以调兵。务必守住墉州。” 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站出来,拱手说道:“臣等领旨。” 秦络和铁匠孙等人知道武平关大败的消息,已经是几日后了。那时候,俘虏已经押送至湛卢大草原了,再有几天的行程,就到丹阳城了。 铁匠孙在此约了秦络和柳长风,在石山山洞议事。他气愤的说道:“没想到穆景峰是个怂蛋,本来朝廷派来十万士兵,可以和项羌一战的。他作为主帅,却只会拖后腿。” “哎,听说,冯将军也被抓了。”柳长风一直很佩服冯汝炳,得知他被俘虏,焦急万分,恨不能将他从敌人手中救出来。 铁匠孙说道:“我们必须得救出冯将军。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们间者都是归冯将军管的。这一次,冯将军迟迟没有给我们下达命令,负责传话的人也很久未见。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果不其然,出事了。” 秦络微微有些诧异,原来是冯汝炳私下组织了一群间者,打入了项羌的内部。但是,冯汝炳毕竟是边将,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必间者的规模,也不是很大吧。 柳长风倒是吃了一惊,听到自己的上头是冯汝炳将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用力的点点头:“孙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冯将军的。” 还是秦络比较理智,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这个……”柳长风挠挠头,“直接杀入敌营,救出冯将军,只要到大楚的地盘,就安全了。” “押送俘虏的敌人肯定不会少,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你一个人想闯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他们的重犯,你觉得可能吗?”秦络反问道。 “是啊。”铁匠孙也说道,“而且,拓跋冽他们已经攻入武平关了,那么武平已经是敌人的地盘。想必其他的州县,也不再安全。我们把冯将军藏在何处,都不妥。” “那……我们怎么办?”柳长风问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秦络冷静的说道,“我想个办法,顺利将冯将军救出来。大家最近,先不要轻举妄动了。” “也好。”铁匠孙相信秦络的脑子和能力,他对柳长风说,“尤其是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你记住,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秦络。” “我知道。”柳长风点头道,“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秦络又和两位分析了一下局势,现在武平关被破,拓跋冽肯定会直接攻入中原,先打墉州,而后很有可能过澜河。会不会再一次发生灭国之患,谁也猜不到。 秦络分析道:“拓跋冽兵力不足,应该不会攻打大楚国都。只是他到底目的何在,我也猜不透了。” “拓跋冽野心勃勃,谁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柳长风说道,“可惜我们身处后方,什么都做不了。” “我猜测,朝廷会议和。”秦络说道,“那些文臣一向胆小怕事,现在战火烧到了内陆,他们在那里有家产,肯定要自保求生。” “议和议和,又是议和!”铁匠孙愤怒道,“我们的皇帝,除了和谈,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吗。” 秦络苦笑道:“就是因为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才和谈的啊。” “哎。”铁匠孙无语叹息,感觉这个国家快没救了。 柳长风也是摇头叹息,三个人一时都沉默了。国事艰难,仅凭一人之力,如何能挽救万民于水火? 139 营救(一) 虽说他们力量微薄,救不了大楚,救不了万民,但他们还是可以救一下冯将军的。秦络回去后,就开始思索如何营救的问题。硬闯肯定不行,敌人兵力太多,他们人手不够。那么,无法武力强攻,只能智取了。 如若秦络所料不差,俘虏进入丹阳城后,应该就像当年秦络那一批一样,全都关押到丹阳城的牢房里。那个牢房守卫松懈,想要在那里救人,应该很容易。 只是怕冯将军他们是楚国高官,不知道可汗会不会交代手下,单独关押?要是藏了起来,秦络就不好办了。 这日,秦络和叶勒依在一起习武时,一脸心事重重的,做什么都没劲。叶勒依见秦络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想要提一提他的精气神,对秦络道:“秦络,我们今日赛马吧。” “赛马?”秦络回过点神来,“你是草原上的骑射高手,当年的赛马节,几个部落那么多好汉都比不过你,我怎么比得过呢?” “秦络,你还记得我们在石山偶遇时,你扶我上马,还担心我摔下来吗?”叶勒依对此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被秦络鄙视了。 秦络想起了那件事,他笑道:“当时并不知眼前的是二小姐,还以为是大小姐呢。” “就算是我姐姐,她也是草原上长大的,骑术不差。你却将她当成了,你们中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小姐了。”叶勒依说道,“今天我也不欺负你,我用我姐姐的水平,和你比试一场。” 和“叶勒倾”比试赛马?秦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勒依,“可我并不知道大小姐的骑马水平?” “呵呵,难道我还会欺瞒你,作弊不成?”叶勒依傲然道,“快,上马,和我比一场。” “和……我?”秦络轻易的,就抓住叶勒依的把柄。 “和、叶、勒、倾!”叶勒依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能将他撕碎了。 秦络再不逗叶勒依发火了,他上马,看叶勒依指了下不远处的小溪。叶勒依道:“从这头跑到那边的小溪处,谁先跨过小溪,就算谁赢。” “好。”秦络点头,没有异议。 叶勒依正要扬鞭,却听秦络又说道:“不过光赛马有什么意思,没有点彩头吗?” “你想要什么?”叶勒依问道。 “若我赢了,请二小姐答应我一个请求。”秦络说道,“这个请求对二小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会损伤赤水部的利益。” 叶勒依眼珠一转,心想秦络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她相信以自己的……哦不,以“叶勒倾”的骑术,肯定能打败秦络的。 “好,不过你输了的话,我就……罚你……”叶勒依想了半天,还没想到要罚秦络什么。 秦络接口道:“我输了,不管什么,但凭二小姐惩罚。这样总行了吧?” “爽快!”叶勒依满意的说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叶勒依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秦络挥鞭打马,紧追其后,两个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驾!”叶勒依回头看看秦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看了秦络的骑术,觉得自己稳赢。 秦络落在叶勒依身后,大约一个马头的距离。叶勒依虽然可以很轻易的甩掉秦络,但她现在是“叶勒倾”,于是便没有加速。但她也不着急,她见秦络已经到达了极限,不信他还能超过自己。 秦络现在什么也不去想,也不去纠结成败。他只知道挥动手中的马鞭,拼尽所有,放手一搏。 两个快马加鞭,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着。若有人路过此地,看见俊男靓女在草原上肆意的追逐奔跑,宛如一对神仙眷侣,旁人定会羡慕不已。 秦络和叶勒依时而并驾齐驱,时而秦络落后一点。两个人来回交错好几回合,等到快到那条小溪时,秦络突然发力,使劲抽了一鞭子自己的坐骑,马儿嘶叫一声,前蹄猛地一仰,如风一般向前冲。叶勒依见状,连连打马,夹紧马腹,向终点冲去。 到最后的冲刺了,叶勒依一拉缰绳,她的胯下马儿,四蹄腾空身形如箭,与秦络一前一后,轻盈跃过清澈河流。 最终,还是叶勒依棋高一着,一步走差,将秦络甩到了后面。 “我赢了。”叶勒依勒马,回头得意的向秦络炫耀。 “是,你赢了,但是,叶勒倾赢了吗?”秦络反问道。 “你……”叶勒依反应过来,自己最后冲刺,用了马术技巧,这些姐姐是不会的。 “这样,算谁赢了?”秦络问道。 叶勒依沉默良久,最后气呼呼的对秦络说:“你赢了!” 秦络朝叶勒依拱手一礼,“承让,承让。” 叶勒依两手一背,“我向来说话算话,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秦络说道。 “谁?” “冯汝炳。” 叶勒依虽身在项羌最北端,但是南楚名将冯汝炳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秦络:“你让我救冯汝炳,开什么玩笑?” “不出意外的话,冯将军很快就会被押解到丹阳城。只要我们俩配合,定能救出他。”秦络信心满满的说道。 因为现在的丹阳城,可汗不在,只有秦络和叶勒依管事。只要秦络能够说服叶勒依,那么营救冯汝炳的计划,就能成功一半。 叶勒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算能够解救冯汝炳,拓跋冽将来回来,定会追究此事的。你打算,怎么瞒天过海?” “我们有武艺高强之人,只需让看守的放松紧惕,我们的人就可以进去。不过……”秦络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丹阳城离楚国远隔千里,他们丢失俘虏,定会搜查。我只求叶勒可敦,能够将人暂时藏起来。” “藏在何处?”叶勒依问道。 “密道。” “密道?”叶勒依被秦络这个异想天开的注意惊到了,没想到他真的胆大,藏人都敢藏在金宫密道,项羌最机密的地方。但是反过来想想,普通的项羌士兵一定不知道密道所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秦络说道:“密道里没有食物和水,这些,就要麻烦二小姐了。” “我……”叶勒依想了想,又问道,“营救冯汝炳,对赤水又有什么好处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没有冯将军,谁能够在边境对抗拓跋冽?牵制不住拓跋冽,赤水将来如何进攻丹阳城?”秦络反问道。 叶勒依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儿。她对秦络说道:“好,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冯汝炳所在,我会派萨仁定期去密道,给他送水。至于你们怎么救人,又怎么把人偷偷送回南楚,我就不管了。” 秦络拱手,真诚的感激道:“多谢二小姐。” 救人的后续事情商量妥后,秦络立刻去找柳长风,两个人又在思考,如何从敌人手中,救出冯汝炳。 秦络分析道:“路上的看守一定很严,尤其是冯将军这样的名将。我们只有在他们抵达丹阳城,将冯将军送入丹阳城大牢,或许会有一丝机会。” “丹阳城大牢看守不严吗?”柳长风问道。 “非也。”秦络摇头,“不过他们的大牢很小,建造的也很粗糙。不像是我们楚国的刑部大牢,都是青石板铸成,牢房四周都有看护,天窗也很小。丹阳城的监牢,用石头堆积而成的石牢,里面是用粗木头做的简易栅栏,平时关押的犯人很少,看守的也不会太严。” “你好像很熟悉啊。”柳长风在项羌也有几年了,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丹阳城的石牢是什么样子的。 秦络苦笑道:“因为我进去过,还在里面住了很久呢。” 当年他被拓跋冽关进大牢后的日子,除了经常受刑外,每天都过得很无趣,躺着养伤的时候,只能天天研究一下,这座小小的牢房。 没想到,当年的关押经验,居然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柳长风也知道秦络是被俘虏来的,他没有多想,只是问道:“我们可以趁晚上,他们看守不严时,从外面潜入。只是,如何潜入?” “你轻功好,从后墙翻过去,他们的窗户一推就开了,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去。”秦络嘱咐道,“到那天,我会想办法,调出石牢看守的士卒,你到时见机行事。” “明白。”柳长风点头,“救出之后呢,我们怎么送去边境?” “先把冯将军藏起来。我估计他们看见人丢了,肯定会全城搜索的。”秦络说道。 柳长风邹邹眉头,“可是,藏哪呢?” “还记得上次我们去金宫,走的那条密道吗?”秦络提议道,“我觉得藏在那里就不错。” 柳长风恍然大悟,“也对,那样的话,项羌士兵肯定搜不到了。只是,送饭问题……我们老去废弃的牧场,也会遭人怀疑的。” 秦络勾起一抹微笑,“我已经安排人,帮忙送饭了。” 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些注意的细节,直到深夜,才算商量完。随后几天,柳长风开始准备劫狱用的工具,再过几日,他敬重的冯将军,就要到丹阳城了。 140 营救(二) 141 营救(三) 142 墉州(一) 当拓跋冽得知冯汝炳逃走的事情时,已经是十天后了。 “什么?冯汝炳不见了?”拓跋冽气急败坏的质问士兵,“你们是怎么看押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属下失职,都是属下的错。”士兵除了跪下认错,哪里敢在暴怒的可汗面前狡辩? 拓跋冽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气得失去理智。他深呼一口气,又问道:“你们事后搜查了吗?” “搜过了,秦大人让我们封锁丹阳城,挨家挨户搜索。”士兵说道,“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二王子拓跋凌一直在一旁倾听,此时听到秦大人三个字,终于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插话道:“秦络?他当时有什么表示?” “看不出什么,还是冷冷淡淡的,只是让我们加强巡查。”士兵答道。 拓跋冽瞥了一眼二哥,挥退士兵,对拓跋凌说道:“怎么,难不成你怀疑是秦络劫的狱?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就得了冯汝炳?” “他可能会有帮凶。”拓跋凌其实早就怀疑秦络有帮手,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呢。因为上一次秦络能够躲避刺客追杀,还能反击,这些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做到的吗?” 再者,假如真是秦络窃取的军报,从而发现了最初偷袭两个县的战略目标,那他肯定需要人帮助。否则,单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拿到军报? 看来,丹阳城的间者们,隐藏的很深啊。 可是拓跋冽现在对自己的哥哥,再也不是全心信任了。他警告道:“二哥,你可再别打秦络的主意了,我心中有数,秦络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拓跋凌早就知道,自己的三弟会是这样的态度。自从秦络遇刺后,拓跋冽对自己的二哥,一下子变得冷淡多了。 秦络虽说不是故意的,但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没想到拓跋冽和拓跋凌,熬过了夺嫡之争,却因为一个楚人,闹不愉快了。 自古皇室子孙,总是为了权力,兄弟阋墙,勾心斗角。拓跋凌本以为自己不争不夺,可以安享一世荣华。当他看到大哥拓跋冿被杀后,心有余悸之余,暗叹自己没有参与夺嫡。可是现在,他作为项羌人,为了青云,为了项羌,他也要和秦络争斗到底。 哪怕,被自己的三弟猜忌,哪怕,兄弟感情不复当初。 拓跋凌当着弟弟的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下去之后,让暗探继续盯着秦络的一举一动,一有什么异常,立刻行动。 “行动?”那个暗探不懂,要怎么行动? 拓跋凌自信满满的说道:“我猜,冯汝炳就是被秦络他们劫走的。他们肯定要将冯汝炳送出去吧。只要你看见秦络和冯汝炳在一起,直接上去拿下,人证物证俱在,我看到时候,秦络要如何狡辩。” “主人高明。”暗探对拓跋凌杀人不见血的招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盯紧点,秦络身边有高手,你要多带几个人。”拓跋凌嘱咐道,“还有,最近和秦络接触的人,也要盯住。这些人,有可能就是秦络的同党。” 拓跋冽等他们都下去后,心中除了懊恼,还有一些可惜。他想起城破那日,冯汝炳怒视自己,一句话不说,就要举剑自尽。还好拓跋冽眼疾手快,用石子一弹,将他的剑打偏了。 “他要自尽,抓住他。”拓跋冽立刻对左右说道。 冯汝炳见状,立刻吼道:“放开我,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翻译的将冯汝炳喊的话重复给了拓跋冽,拓跋冽欣赏此人的品性,好言相劝:“这位将军是个英雄。我们草原,最是崇拜英雄。将军何不,弃暗投明?” 翻译的再度将项羌语翻译过去,冯汝炳听后怒骂:“想要我投降,做梦!” 拓跋冽不用听翻译,也能看从冯汝炳的脸上看出强烈的抗拒。他又问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你不配知道。”冯汝炳扭头,不想在和项羌的可汗说一句话。 拓跋冽显得很大度,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挥挥手,让士兵先把他带下去了。当然,拓跋冽后来还是从其他俘虏口中,得知了冯汝炳的姓名。没想到此人是镇守边关,大名鼎鼎的冯将军啊。拓跋冽更加欣喜若狂,那时候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感化此人,让冯汝炳为自己效命。 只是,还没有等拓跋冽出手呢,冯汝炳先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丹阳城,全城戒严,阴云密布,不明真相的牧民们,还以为青云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呢。 不过还好,秦络是青云高官,他自然不受出入的限制。而叶勒依,则通过密道出入,自然也是畅通无阻的。 于是丹阳城的戒严,丝毫没有影响叶勒依和秦络每日见面。他们依旧习武练剑,好不悠闲。 叶勒依自从发现密道后,又恢复了男子装束。这让远远跟着秦络身后的人,感到了一丝诡异。因为叶勒依经常换装束,时而打扮成一个商人,时而变身为一名侠客,时而又是满脸络腮胡的大叔…… 秦络每次看到叶勒依的奇怪的妆容,总是让他大吃一惊,必须强忍笑意。秦络心道叶勒二小姐的易容技术,估计连叶勒大汗王,都认不出来了吧。 叶勒依自然也是察觉有人在跟踪秦络,甚至最近又开始在跟踪自己。还好她反应灵敏,马术也很高超,跟踪叶勒依的人,根本就追不上她,何谈去查此人是谁呢。 远在武平关的二王子听到手下汇报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手下的人说,秦络每天都会去见人,见的还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也查不到秦络见的人到底是谁。 “我要你们何用!”拓跋凌彻底怒了,查来查去,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更别提什么找到冯汝炳,人赃并获之类的好事了。 拓跋凌对属下吼道:“继续盯,继续查,我就不信,他们没有破绽。” “属下明白。”那个人擦擦冷汗,赶紧退了出去。 拓跋冽在武平关停留了几天,在当地掠夺粮食财物,补充军队的粮草。等队伍休整完毕后,拓跋冽继续向前出发,目标:墉州! 墉州城的守将,早已做好迎敌的准备。拓跋冽夺取武平关后,傻子都猜得出来,下一步肯定是墉州。于是,墉州的官员将百姓疏散,并聚集兵马,加强城防。但做完这一切后,墉州守将觉得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想想连坚固的武平关,拓跋冽都给踏平了,小小墉州城,真的能抵挡得住项羌二十万铁骑吗? 墉州州府官员和守城将领,心中忐忑不安。他们忧心忡忡的等待着,战争的到来! 拓跋冽在中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带着二十万人马直下墉州。一路上,周边的县城都关上城门,根本不敢迎敌,阻拦拓跋冽的去路。待到了墉州城城下,拓跋冽懒洋洋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古老而斑驳城池,心中十分不屑。 城墙过于低矮破旧,和丹阳城没什么两样。拓跋冽坚信,自己的军队能够攻破武平关,还有什么不可攻破的。 “杀!”拓跋冽举起弯刀,不再废话,直接开战。 墉州的失陷,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当柳长风告诉他这个噩耗时,秦络没有一丝的惊诧。楚国名将凋零,士兵士气不足,能守住城池,才是异想天开呢。 柳长风传达着铁匠孙的话,对秦络道:“孙大叔说,我们得尽快把冯将军送回去。战事艰难,没有冯将军可不行啊。” 可秦络听后,只说了一句话,“丹阳城还在戒严。” “你掌控着丹阳城的内政,你可以取消戒严的。”柳长风急切的说道,“秦络,赶快停止搜查,我们把冯将军送出去吧。” “你想的太简单了,丹阳城名义上是我在主政,但是拓跋氏的那些老臣,还有族长拓跋晟,他们都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他们同意,我不可能取消戒严的。” 柳长风不懂这些政治上的事,他一介武夫,心思单纯。当年在铁匠孙麾下当间者,也不过是跑跑腿,施展轻功,偷窃信件之类的活儿。现在秦络给他说这些,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秦络主政,还有那么多的牵绊。 更何况,秦络还没有告诉柳长风,暗地里或许还有二王子的人,在监视自己。所以,现在送走冯将军,是不智之举。 所有人都在看秦络,等他出错。越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秦络越要沉得住气,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柳长风不理解,他指责道:“你是不是怕暴露自己,才这样瞻前顾后?冯将军对于楚国,是多么重要。此等关乎国家兴亡之际,你怎可只顾自己的安危?” “你错了,我不是只顾自己,我是为了冯将军的安全。”秦络没有丝毫被指责的怒气,反而心平气和的对柳长风道,“你知不知道,敌人现在就在暗中,等着我们出手。一旦现在让冯将军现身,等待将军的,就是刀光剑影。” “可是……中原……”柳长风记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中原为难,难道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吗? “拓跋冽急着攻城略地,就是在逼迫我们,让我们阵脚大乱。”秦络安抚道,“你放心,我会想个法子,尽快让冯将军回去的。” 143 墉州(二) 墉州城再度沦陷,这让本就阴云密布的朝堂,更加气氛凝重了。 拓跋冽下一个目标是什么,朝廷上下,谁也猜不到。武平关、墉州接连失守,南楚的西北屏障已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拓跋冽的铁骑踏入中原了。拓跋冽或许会向东,攻打岭东六郡,或许会向北,攻打阳城。或许,他直接挥师南下,渡过澜河,攻打新都平城。 无论拓跋冽攻打哪里,对南楚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众位爱卿,尔等可有应对之策?”皇帝赵瑞泽在大朝会上当了许多年的摆设,现在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可惜,下面的官员,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徐老太傅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慢吞吞的问穆老侯爷,“穆将军,你身经百战,对此有何高见?” 穆老将军自从二儿子被俘虏后,在朝廷上哪敢再吱声。此刻徐老太傅让他发表意见,他也只好含糊道:“老臣年老糊涂,哪里有什么高见?” 徐老太傅见状,只好问礼部:“礼部尚书,议和的使团,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快、快了……”礼部尚书战战兢兢的答道。 “快了?”徐老太傅一听这答案,气得差点掀桌子,“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有准备好?是不是要等到项羌打到平城门口,你才会带着使团,去和谈?” “马上,微臣马上带队去与项羌和谈。”礼部尚书再也不敢拖延,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不得不去了。 徐老太傅见礼部尚书终于表态了,这才平息了怒火,“明日,我要看到使团启程。” 拓跋冽到墉州时,这里也像武平关一样,路上没有几个人。百姓们早就携家带口,去其他地方避难,城内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几个副将看着这萧条的,不由的调笑道:“楚人真是胆小如鼠,我们还没进城呢,他们就跑了。” “楚人不行,未战先怯,能打赢才怪。” “还是可汗厉害,他们看见可汗的王旗,早就吓尿了裤子,哪敢打仗?” “墉州的那个守将,一个劲的求饶,笑死人了。要说硬汉,我只服南楚的冯汝炳。” “冯汝炳……”阿勒木听着手下的闲聊,想起那个宁折不屈的将军,真是又爱又恨。听说冯汝炳被楚国的间者救走,现在还不知所踪呢。 阿勒木和拓跋冽的想法一样,希望冯汝炳能站到自己这边,并肩作战。但是,阿勒木比拓跋冽要清醒很多。虽说秦络被可汗说动了,但不代表,冯汝炳也会被他说动。阿勒木也是武将,他明白“忠诚”二字在所有将领心中,比性命还重要。 秦络和拓跋冽是只在乎利益得失的政客,而冯汝炳和阿勒木,是在乎荣誉的战将。虽然他们是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人。抛去国家和民族,其实,他们是一类人。 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人马,清理战场。这一次的俘虏并不多,而且没有抓获像冯汝炳那样的名将。拓跋冽简单的看了下清点来的战利品,意兴阑珊的点点头,这些东西,已经提不起拓跋冽的兴趣了。 缴获的战利品,其实早就够了青云牧民们度过这个冬天,但离拓拔冽预期的数量,还远远没有达到。此战他计划良久,初次亲征,怎么可以只带这点东西回去?拓跋冽野心勃勃,他已经将眼光放在了此次战争的最终目的地——阳城! 拓跋冽和二哥拓跋凌深夜在中军大帐里商量着,如何攻打阳城。毕竟,阳城曾经是楚国的国都,城池自然高大威严,甚至比武平关城楼,还要霸气些。 “要想攻打阳城,我们的云梯,恐怕高度不够。”拓跋凌他并没有真正去过阳城,但是他听从中原来的人说起过,阳城城墙的高大,以及坚不可摧。 可是拓跋冽心高气傲,一点也不觉得阳城比其他城池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觉得阳城也和武平关一样,唾手可得。甚至,拓跋冽野心勃勃的看向澜河对岸,要不是没有战船渡河,他恨不能直接攻入南楚新都——平城! 拓跋冽很不喜二哥的退却,他傲然道:“我就不信,阳城会是铜墙铁壁,攻不入,打不破?二哥,事在人为,你可别打退堂鼓啊。” “我不会退,可汗你去哪里,我便跟随可汗,打到哪里。”拓跋凌苦笑了一声,现在自己和三弟的关系,果然不如从前亲密啊。 拓跋冽缓了缓语气:“二哥,有你这个智囊在,我便放心了。” 武平关、墉州接连失守,不仅南楚朝廷着急,在项羌的间者们,也是心急如焚。就连铁匠孙,也开始着急,频频去密道和冯将军见面。唯有秦络,似乎不急不躁,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 铁匠孙再次去密道见冯汝炳时,他便向冯将军反应了秦络的态度,“大楚接连败北,我们都心急如焚,想立刻送您回去,主持战局。可是秦络还没有停止戒严,他让我们再等几天。我本想让柳长风私下带您出去,只是外面项羌士兵太多,我们也没有办法。” 冯将军却没有像铁匠孙那样心急,他淡然道:“既然秦络让我们再等等,我们就再等几天吧。” 铁匠孙急切的说道:“可是,拓跋冽现在连墉州都攻破了,谁也无法知道,拓跋冽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万一,他真想渡河攻打平城,我们不能让阳城的悲剧再度发生。” “拓跋冽没有战船,不可能渡江的。”冯汝炳笃定道,“想必秦络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才能沉着冷静,定下心神去布局。” “就算不是平城,那也可能是其他州县。”铁匠孙问道,“拓跋冽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尸横遍野。我大楚几百年才拥有这样的繁华,不能被项羌铁骑给毁灭啊。” 不止是南楚,不止是项羌,其实之前中原每一次改朝换代,对百姓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上位者争权夺利,征战厮杀,受苦受难的,都是底层人民。 只不过项羌人不懂中原文化,也不会像以往开国皇帝,为了民心向背,禁止军队烧杀掠夺。项羌只会抢走中原的财宝、女人,而后像风一样来去无踪,只是留下一片狼藉。 冯汝炳想起阳城攻破时的悲惨往事,不由的露出沉重的表情。他沉吟道:“你急,我其实比你更急。我恨不能立刻就重回战场,和项羌人拼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无所事事。但是秦络让我们等待,必有深意。我们不应该质疑他。” “可是……”铁匠孙张嘴预辩,却被冯汝炳止住了话头。 “没有可是。秦络此人,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日后他必成大器。”冯汝炳对秦络评价很高,“我信秦络,你们不要催他,不要给他施加压力。我信他必有妙招。” 铁匠孙经过冯将军的劝戒,也不再焦躁,他点点头,“秦络的确很有主意,其实这段时间,多亏秦络为我出谋划策,才能够获得瞿安县和靖阳县的情报。还有之前,秦络独自一人营救圣上,我这才看重了他的能力,邀他加入我们。” 冯汝炳了然,那时候,当他从保护赵瑞泽的侍卫中得知皇子被抓,吓了一身冷汗。后来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赵瑞泽被带到了青云部丹阳城。万幸的是,赵瑞泽的皇子身份,并没有暴露。正当冯将军打算派人,从项羌强行抢走赵瑞泽时,突然听说项羌的老可汗要放过中原的妇女和孩童。他那时候还莫名其妙,想不通为何拓跋昊会这样好心。后来才知道,是秦络从中斡旋。 秦络此举,可以说是挽救了大楚,这本当是应该大书特书的壮举,可是为了秦络的安全,他们不能对外人说,他们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唯有在心中,默默感念秦络这个无名英雄。 然而秦络的心态很好,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多么伟大的事。甚至在之后,当秦络因此事,被拓跋冽虐打关押,差点送命之时,他也没觉得委屈。可能秦络觉得,保住楚国皇嗣,这是每一个楚人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恰巧是他,遇见了赵瑞泽而已。 拓跋冽和拓拔凌那日商量过后,隔了一天,就召集诸位将领,商议下一步战略计划。拓跋冽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一次,我们直奔阳城,争取一鼓作气,拿下它。” 忽图鲁将军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不太同意这个计划。他直言不讳的说道:“可汗,我觉得我们应该迂回作战。墉州离阳城还有四五天的路程,我们直接过去,他们肯定会有所防范。不如声东击西,假装攻打其他州县,等中原调兵之时,立刻转头,进攻阳城。” 二王子听后,不由的点点头,他对忽图鲁的建议十分满意。拓跋凌补充道:“我们要等中原调兵过后,立刻转攻。他们中原不比我们项羌,武将需要事事请示他们的皇帝。等南楚朝廷知道我们的进攻目标后,再下令支援,就晚了。” 项羌的武将们哄然大笑,南楚将领无权的问题,他们早就发现了。他们一边可叹南楚武将的无奈,一边嘲笑中原朝廷的愚蠢。但他们不知道,南楚朝廷也有他们的苦衷。两个国家虽然制度不同,但各有利弊。 144 蜀州(一) 145 蜀州(二) 146 出逃(一) 147 出逃(二) 148 出逃(三) 话说冯将军那边,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终于快到南楚边境了。 眼见胜利在望,柳长风和铁匠孙一路上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而冯将军的神色依旧肃穆,仿佛有着什么重大的难事,压在心头。 铁匠孙以为冯将军是担心前方战事,可实际上,冯汝炳是担心秦络的预测,他担心项羌声东击西,意在阳城。 对于冯汝炳来说,逃离项羌不过是计划中的第一步,后面的关卡,才是更困难的。 南楚边境附近,商队首领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铁匠孙早在几天前飞鸽传书,向商队首领说了这里的情况。 此刻,他远远看见远方有三人向边城奔来,商队首领见状,急忙下城楼,去城门口迎接。果不其然,过来的三人中,的确有冯将军。 “冯将军。”商队首领拱手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万幸,没有遇见敌兵。”冯汝炳指了指身后的柳长风和铁匠孙二人,说道,“多亏了这两位护送我到此,还有秦络,为我引开了追兵。” “孙铁匠,你也来了。”商队首领是认识铁匠孙的,不过旁边的柳长风,他就不认识了。 铁匠孙介绍道:“这位是柳长风,也是我们的人。还有秦络,冯将军已经见过了。” “秦络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冯汝炳赞道,“临走前,秦络见过我一面,他怀疑项羌此次是佯攻蜀州,其真正目的,是阳城。” “你说什么,是阳城?”铁匠孙等人大吃一惊。商队首领皱眉道:“可是,朝廷已增兵蜀州。阳城,并未设防。” “阳城守军估计也就几万人,自然无法抵挡项羌二十万大军。”冯汝炳说道,“我现在要立刻赶往阳城,朝廷那边,我会和其他将军商量,联名上书,请调兵马,撕碎项羌的阴谋。” “只是将军您刚回来,就向朝廷要兵……”商队首领有些无法启齿。铁匠孙他们身处关外,还不清楚南楚的情况。徐老太傅听闻武平关失守,穆元帅和冯汝炳被俘后,大发雷霆。现在冯汝炳又莫名其妙的逃回来了,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疑心将军投降叛国。 冯汝炳也不是第一天当武将了,自然知道朝廷的尿性。他们只会猜忌自己人,窝里斗。要是以往,冯汝炳是不屑于参和朝堂党争的,但是现在非常时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和朝廷那帮人斗个你死我活,也得把军队要过来。否则,阳城危矣。 冯汝炳说干就干,找来笔墨纸砚,当即写下一封奏疏,上交给朝廷。而后,他让柳长风和铁匠孙先回去,看看秦络到底有没有事。 柳长风他们也担心秦络的安危,于是不再推脱,直接告辞离开了。两个人没有休息片刻,骑着马儿原路返回丹阳城。 而秦络这边,幸亏有叶勒依罩着,除了不能离开自己的营帐之外,其他一切都好。现在铁匠孙他们还没有回来,秦络也没什么事要出去和他们联系,于是安安心心的待在帐篷里,每天看看书,偶尔处理一下政务。 秦络身边的那两个护卫,奇泰和奇鞍,则被大国师他们严加看管。后来查来查去,连祖宗八代都翻了出来,发现奇泰和奇鞍两兄弟,的的确确是项羌人。正如他们所说,自小进入项羌军营,而后被选出来护卫金宫。至于到秦络这里当守卫,也是拓跋冽亲自拨出去的。 拓跋宗族那边,再也找不出任何指证秦络通敌的证据,在叶勒依的逼迫下,不得不解除对秦络的软禁。叶勒依最后招来秦络,当着众人的面,一本正经的说道:“通敌之事,经查明,实属误传。秦大人,这段时间你受累了。大国师他们也是为了公正,请你体谅。” 秦络瞥了眼大国师,只见拓跋晟沉着一张脸,面上不悲不喜。他知道叶勒依的意思,双方各退一步,相安无事。于是秦络闷声道:“既然叶勒可敦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大国师。”叶勒依转向拓跋晟,“秦络宽宏大量,不再计较此事。大国师你也应该向秦络道歉,以示诚意。” 拓跋晟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一位拓跋氏的宗亲忍不住道:“大国师德高望重,岂能给秦络赔礼道歉?” 叶勒依在内心翻翻白眼,对那个人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认个错,此事接过,不是更好吗?” “谁说错了,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证据。”那人愤愤的看向秦络,“秦络,你小子不要得意,总有一天,你的狐狸尾巴会露出来的。” “大胆!”叶勒依突然一拍桌子,咆哮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明是你们做错了,还要诬陷人家秦大人。” 秦络看见叶勒依此等举动,无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果然人装多了就会暴露本性,要知道,叶勒倾是不会这样咆哮的。 但那些人还是被叶勒可敦的威仪所吓到,他们纷纷闭嘴,不敢再多言。叶勒依此时也发现自己差点暴露,于是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都退下吧。” 大国师狐疑的看了一眼“叶勒倾”,没有再说什么,和其他宗亲一起离开了。秦络捕捉到了拓跋晟眼中的疑惑,他等其余人都走光了,留在最后,微微向叶勒依摇了摇头,“大国师一定起疑心了。” 叶勒依无所谓道:“他疑心什么,他又不了解我姐姐。再说了,人总是会变的。” “再这样下去,太危险了。”秦络说道,“而且,‘叶勒倾’于我来说是陌生人,她不应该为了我,站出来说话的。” “你错了,我姐姐虽然性情柔弱,但并非是非不分。她看到世间不平事,最爱扶持弱者,帮他们一把了。如果是我姐姐看到这种情况,也会帮你的。” 秦络却摇头道:“你姐姐可能会帮我,或是去牢房给我送送饭,或是让狱头不要虐待犯人。但她不会像你这样,直接和宗亲对着干。” 叶勒依吐吐舌头,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姐姐叶勒倾的性格,的确会像秦络说的那样,只是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弱者,而非反抗强者。 “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了。”叶勒依耸耸肩,转而说道,“秦络,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去了,明天我们石山见?” “我刚被放出来,就去见你,不太好吧。”秦络担心那些宗族还会暗地里跟踪自己,连累到叶勒依。 可叶勒依却不当一回事,她笑道:“我以前和你见面,还不是会有被跟踪的风险?这次和以前,又有什么两样?” “行,明儿见。”秦络被说的无法辩驳,他果然是个危险人物,一切跟他亲近的人,或多多少都有风险。秦络想起铁匠孙和柳长风,不知道这么多天没见,他们怎么样了。 其实铁匠孙他们,早在几日前,就返回了草原。他们派间者到处打听,听说秦络被软禁,而非关押,顿时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拓跋晟等人居然放了秦络一马,虽然还是在审问,但比他们想象中的好多了。 铁匠孙让柳长风先不要轻举妄动,直到解除了软禁,柳长风立刻连夜潜入了秦络的帐篷里。他上下打量着秦络,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没被他们折磨吧。” “幸好叶勒依出手相助,我才逃过了这一劫。”秦络将那日的详情细细道来,柳长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叶勒依居然三番两次的帮你,帮你藏人,帮你解围,她该不是喜欢上了你吧?” 柳长风一句无心之语,却一下子道破了真相。秦络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告诉我,冯将军怎么样了。” 柳长风言归正传,“我和孙大叔将冯将军送到了边境,那边有个商队的首领在接应。冯将军还说,此次拓跋冽攻击的目标是阳城。” 秦络沉重的点头,“如我所料不差,阳城危矣。只希望冯将军能有办法,解救阳城。” “冯将军已上书朝廷,增兵阳城。只是不知道,朝廷会不会答应。” 秦络对此也忧心忡忡,大楚朝廷的那些弯弯道道,他是清楚的。冯将军不过是边关小将,而且还是被俘虏过的将军。朝廷对他会不会信任,尚未可知。 南楚使团这边,礼部尚书还在和二王子拓跋凌讨价还价中。项羌想要南楚的半壁江山,南楚当然不愿意。但二王子也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早晚会攻破阳城,直逼平城。 使团内部,也已经吵吵嚷嚷多次,分作两派了。有些人建议割让半壁江山,有些人想直接打道回府。 就在此时,礼部尚书收到朝廷的指示,让他们和项羌拖延时间,并查探项羌军队的动向。朝廷那帮人,终于收到了冯将军的上书。他们虽然对此将信将疑,甚至怀疑冯汝炳通敌叛国,故意传递错误消息。但经过几番激烈的朝议,他们决定,使用缓兵之计。拖住项羌,增兵阳城。 149 阳城(一) 拓跋氏宗亲被叶勒依赶出来后,憋了一肚子气。他们聚到大国师拓跋晟跟前,愤愤的说道:“叶勒倾那个小妮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可敦,就敢对我们宗亲下手。” “没办法,谁让可汗喜欢她呢。”他们这些外人,并不知道可汗和可敦面和心不合,拓跋冽在外人面前,还是表现的很尊敬宠爱叶勒可敦的。 “叶勒可敦越来越嚣张了,别有变成另一个摩藏可敦啊。” “听说叶勒倾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姑娘,怎么现在,和她妹妹叶勒依一个样子了。”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不信叶勒倾温柔体贴的传言。她和她妹妹在一起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大国师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直到听到他们说起叶勒依,才恍惚的问道:“你们说谁?” “叶勒大汗王的二女儿,叶勒依啊。”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拓跋晟,心想大国师连日操劳,是不是病情又加重,连听力都不好了。 “叶勒依……”拓跋晟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喃喃自语道,“叶勒倾温柔贤惠,叶勒依女中豪杰。” 其余人点头,虽然不知道大国师为什么突然说了这句话,但这句话是草原上公认的,对叶勒两姐妹的评价。 而拓跋晟却想到了“叶勒倾”对他们发火时的情景,叶勒可敦一时情急下拍桌子喊出的“大胆”二字,铿锵有力,气势磅礴,把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简直是她妹妹的化身。 一直温文尔雅的女子,会突然之间,变成一个凌厉霸气的人吗?拓跋晟并不能十分肯定,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词——李代桃僵。 “叶勒倾,真的是叶勒倾吗?”大国师突然问道。 “不是叶勒倾,那会是谁啊?”其他人听到这话后,纷纷忍住笑意,心想大国师真的病的不轻,脑子都糊涂了。 此时,叶勒依并没有察觉危机的来临,她依旧来到石山附近,约秦络看书练武。叶勒依靠在树上看《孙子兵法》,而秦络在她身侧,练习匕首。她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秦络的招式准不准,而秦络也会听叶勒依背诵的句子对不对。 叶勒依和秦络并非全天习武读书,他们时而去草原赛马,时而去溪边嬉戏。叶勒依背着手,蹦蹦跳跳在草原上玩耍,秦络默默牵着马儿,跟着她身后。 这样的日子,岁月静好。然而时光总是吝啬如此美好的日子,在秦络和叶勒依看不到的地方,拓跋冽转攻阳城,局势危机。而青云内部,拓跋晟暗中调查叶勒依身边的女奴,询问可敦每日在干什么。当他得知叶勒依经常出入可汗寝宫时,他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 拓跋冽佯攻蜀州多日,终于调转马头,直奔阳城。而此时的阳城,正好由冯汝炳镇守指挥。朝廷通过使臣那边,探听到了拓跋冽真正目的正是阳城,于是不再怀疑冯将军。小皇帝当即下旨,任冯汝炳为主帅,带领十万援军,增援阳城。 拓跋冽骑着高头大马,在阳城城下意气风发。他不由的想起几年前,他们项羌铁骑踏平阳城,逼死了楚国的皇帝,俘虏了楚国的官员和百姓,掠夺了楚国的大量的金银财宝。拓跋冽相信,自己今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攻破阳城,夺下一份天大的荣耀。 然而拓跋冽忘记了,当年攻下阳城的,乃是郭尔诃将军。而这个人,今时今日,尸骨早已化作了尘土,随风飘散。 站在阳城城墙之上的冯汝炳,此刻感觉仿佛是在武平关。当他再次看到底下黑压压一片的项羌骑兵之时,早已无任何恐惧感。比这更可怕的经历,他在阳城都经历过。拓跋冽行军用兵之道,在中原没有比冯汝炳更加清楚的了。 南楚的士兵和项羌铁骑,在城上城下相互遥望。阳城之战,成为了项羌和南楚的关键一役。南楚胜,则彻底压灭了拓跋冽的嚣张气势。项羌胜,便能得到南楚的半壁江山。 阳城之下,战事一触即发。而丹阳城内,无形的战役硝烟四起。叶勒依听到萨仁对自己说,最近经常有人叫底下伺候的女奴过去问话,刚开始萨仁以为是金宫内部的正常管理,后来她发现,只有叶勒可敦宫里的女奴被叫去过,金宫其他宫殿的女奴,从来没有被喊去问话。 这样看来,是有人在针对叶勒依,很有可能发现了叶勒依的真实身份。 叶勒依托着下巴,淡然的听完了萨仁的汇报。她点头道:“我已经猜到是谁在幕后主使了。大国师拓跋晟,他果然急不可耐了。” “是大国师在查问?”萨仁更加吃惊。大国师在项羌也是鼎鼎有名的智者,要真是大国师对叶勒依起疑心,那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看来秦络提醒的没错,我的确在大国师面前,露出马脚了。”叶勒依耸耸肩,“萨仁,你再去问问那些被叫去的女奴,是谁在问她们,问了她们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萨仁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主子,“可敦,大国师会不会直接把我们抓起来啊?” “不是的。他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会轻易对我出手。毕竟,我是整个草原尊贵无比的可敦啊。”叶勒依说道,“我得给父亲写封信,告诉他这里发生的变故。” 就在叶勒依和父亲联系时,阳城之战已经打响了。 投石车,强弩,云梯……一切攻城器械,都已经准备好了。在士兵们的冲杀声中,项羌铁骑冒着城楼上的箭雨,疯狂的向阳城城门奔袭。城楼上,冯汝炳站在最前线鼓舞士气,南楚也准备好了石头,强弓,以及一盆盆热水。但凡有人登攀云梯,他们就会往下扔大石块,倒滚烫的热水。 在士兵的喊杀声,惊呼声中,项羌的骑兵一波波涌上去,又退了下来。拓跋冽在中军观战,看到这种情形,终于皱起了眉头。看来,阳城的守将,比他之前见到的那些,要高明得多。 就在此时,二王子拓跋凌向可汗报告了一个消息,“可汗,据报,阳城的守将是……冯汝炳。” “冯汝炳?”拓跋冽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让他逃出了项羌。秦络和宗亲那帮人,他们是怎么搜捕的。” “正是因为有秦络,才会逃出来吧。”拓跋凌冷笑一声,“大国师的信也到了,说是怀疑秦络通敌,只可惜,没有什么证据。” 拓跋冽没想到,大国师居然也这样认为。但他只是挥挥手说道:“二哥先回军营吧,这里是战场,刀剑无眼,不是说此事的时候。” 拓跋凌知道,拓跋冽还是相信秦络,不想和自己在这里吵架。他只好道:“好,晚上我等你回来,我们再谈此事。” 阳城的第一站,最终以项羌失败告终。冯汝炳防守太严,他太过了解拓跋冽的攻击方式,此前早已做足了准备。拓跋冽也不得不承认,之前声东击西的策论,彻底被南楚看穿了。 “冯汝炳是什么时候逃离的?”拓跋冽在中军大帐中大发雷霆,“他怎么会在短短几日内,看穿我们的意图,还让南楚增兵阳城?” “可见,我们后方还存在着南楚的间者。”二王子说道,“我一直怀疑秦络,现在还是如此。” “现在不是谈秦络的时候。”拓跋冽打断道,“我们佯攻蜀州的计策,秦络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看穿的?” 在场所有将领都说不出话来,他们都喜欢直来直去,粗人一个。这种动脑筋的事情,只有忽图鲁将军和二王子能干了。 忽图鲁将军说道:“可汗息怒,或许是军中泄密,也可能是他们猜测的。冯汝炳此人,不仅领兵作战厉害,头脑也很清醒。他能看出我们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的。” 拓跋冽现在微微有些后悔,当初阻止了冯汝炳自尽,此人就应该早些除掉。他平息了一下怒火,继续问道:“现在怎么办,阳城显然已有所准备,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当然要打。”忽图鲁将军说道,“我们要知难而上,否则,对士气的影响太大。我们不仅要打,而且还得拿下阳城。” “冯汝炳知道可汗用兵谋略,是个很难缠的敌人。”二王子拓跋凌说道,“我们在这里和他们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换个地方,抢夺一些粮食,这不是我们出征的原意吗?” 拓跋凌虽然说的没错,但是拓跋冽现在的野心,不止是抢夺财物,而是被地大物博的大好河山所吸引。这也是历朝历代,都有异族窥视中原的原因。中原和草原相比,物产富饶,风景优美,这些都吸引着项羌人,无论是可汗,还是普通的士兵。 拓跋冽同意了忽图鲁将军的意见,对拓跋凌说道:“即使知道冯汝炳厉害,我们也不能认输。冯汝炳再厉害,还不是在武平关输给我了?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莫要轻敌。”拓跋凌提醒道,“冯汝炳在武平关战败,是他们的主帅太过懦弱。现在他为主帅,肯定不会出现武平关那样的事情。” 拓跋冽也知道,武平关的胜利,的确存在着一丝丝的侥幸。要不是穆景峰临阵脱逃,影响了南楚军心,南楚也不会兵败如山倒的。 150 阳城(二) 151 阳城(三) 152 祭火(一) 项羌和中原的习俗略微有些不同,虽然他们也过年,但是在腊月廿三时,赤水部会先行举办祭火仪式。 每年到这个时候,赤水部的人们会围着篝火跳舞,祭拜。还有祭火饭,分给大伙,非常美味。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围着篝火吃着热饭,真是太爽了。 临近腊月之时,叶勒依思乡之情便愈发的强烈了。她靠在秦络的肩膀上,望着远方,对秦络道:“这时候,家里肯定在做祭火饭了。会煮羊羹汤,会烤全羊,想想就馋。” 秦络微笑着听着,看叶勒依说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疑惑的道:“为什么只有赤水部有祭火仪式,青云部没有?” “赤水最靠北边,最冷啊。”叶勒依说道,“这是我们赤水的特色,不像青云、白沙甚至灭亡的黑岩,他们都没有。他们只是会为了祈祷风调雨顺,偶尔举行些农事祭祀。我们不仅有祭火,还有祭河,可惜,我注定要错过了。” 秦络知道,叶勒依不是遗憾错过仪式,而是想家了。这种感情,秦络感同身受。在最初来到项羌的一年,他也一直思念着故国。叶勒依将来能够回到故乡,而秦络,却永远无法返回故国了。 秦络安慰叶勒依,“你想过祭火节,还不简单吗?祭火饭,我们也可以做,篝火宴,青云也做过很多。我们邀大家一起来跳舞,还会有人拒绝吗?” “噗——”叶勒依果然展颜而笑,她摇头道,“我不在意其他人,我只想,和你一起,过祭火节。就我们俩人,好吗?” 原来叶勒依早有谋划,就等着秦络开口呢。秦络笑道:“好啊,就我们俩,就在这石山。” 叶勒依一扫思乡之苦,一下子变得开心多了。自从他们成亲后,秦络处处照顾着叶勒依,让叶勒依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和温暖。 叶勒依所提的要求,只要在秦络能力范围之内,他都尽量满足,更别说举行一场小小的祭火仪式了。 叶勒依从密道回到可汗寝宫后,萨仁看着她春风满面,疑惑道:“可敦啊,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吗,您怎么一直这样高兴。” “我高兴,就不会找你撒火,还会奖你。”叶勒依俏皮的说道,“你干嘛非要我天天苦着个脸?” 萨仁心道也是,只不过叶勒依的这种开心的状态,不仅是这些天,细算下来,持续挺久的。而叶勒依自然不会告诉萨仁,自己和秦络成亲的事情。萨仁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叶勒依哼着小调,换回了可敦的服侍。而后对萨仁道:“你去给我准备祭火饭,我要吃。” “可是青云这边,不过祭火节啊。”萨仁闷闷道。 “没事啊,大不了我自己过。”叶勒依说道,“快去备好食材,多弄点。等那天,我就可以围着篝火吃祭火饭了。” 叶勒依没说后半句,在篝火旁,还有自己的爱人。这种事情,是叶勒依从未经历过的,她以前只是和父母姐弟过节,每次只是跳舞吃饭,毫无变化。 而这一次,虽然父母姐弟不在身边,但有秦络在,也不孤单。 叶勒依说的那些不过是开胃酒菜,最后的主食,才是真正的“祭火饭”。 祭火饭吃起来十分美味,但是准备工作十分繁杂。在祭火前,先将羊胸骨煮好,制成肉汤。然后将煮好的胸骨肉捞出来,并从肉汤上面撇取少量的浮油盛于器皿中,然后往锅里下糜米或大米,熬成稠粥,便大功告成。 这种祭火饭,吃起来又香又不油腻。再配上羊羹汤,在篝火前食用,简直是人间美味。萨仁从小就心灵手巧,在赤水时,就帮着准备过祭火饭,现在做起来轻车熟路,还吸引了一帮青云的女奴。 “萨仁姐姐,你在做什么,好香啊。”其中有女奴被肉汤的香味给吸引,跑过来围观。 萨仁得意的笑笑,“这可是我们赤水的秘制美食,不能说。” “萨仁姐姐,快告诉我吧。”那女奴看着锅里的汤“咕噜咕噜”的不停翻滚着,馋的不得了,真想喝一口尝尝。 萨仁故意卖个关子,笑道:“你们知道,赤水的祭火节吗?” “祭火节?”几个女奴互相望着,有个人怯生生的说道:“是不是,祭祀火神的?” “差不多吧。”萨仁指了指肉汤,“这个汤,是用来做祭火饭的。我们可敦想家了,想要在腊月廿三,吃祭火饭。” 女奴们恍然大悟,原来是叶勒可敦想吃祭火饭啊。不过她们也很理解,女孩子出嫁后,都会想念娘家人的。 等萨仁走后,女奴们偷偷议论着,“叶勒可敦真是可怜,可汗一走好几个月,连过年都不回来。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怪不得想家了呢。” “是啊,自从可汗走后,叶勒可敦经常去可汗寝宫,一坐就是一整天。哎……”女奴们摇头叹息着,都很同情叶勒可敦。这是因为叶勒依按照姐姐温柔的性格,对下人特别平易近人,所以金宫的女奴,都很喜欢她。 等到了腊月廿三,叶勒依让萨仁带着祭火饭、汤、马奶酒,穿过密道,早早去石山找个僻静的地方,布置酒菜,燃起篝火。 叶勒依看看天色,估计秦络快来时,让萨仁先回金宫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篝火旁,等秦络来。 叶勒依抱膝而坐,仰望天空。漆黑的月夜,印有点点星辰,显得更加深邃、高远。旁边燃起熊熊篝火,火光照耀在叶勒依的侧脸上,更添她几分明艳。 当秦络过来时,就看到在篝火旁,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叶勒依不说话的时候,像她姐姐一样恬静。可一说起话来,则增添了一份俏皮可爱。 虽然秦络脚步声很轻,但叶勒依还是听到了。她开心的转过头,朝秦络招了招手。 “夜里风凉。”秦络看叶勒依大冬天还是一套红裙,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了。 叶勒依其实一点也不冷,她从小练武,身子骨好着呢。倒是秦络,看起来弱不禁风似的。不过叶勒依还是心安理得的披上了秦络的披风,感受到披风里还没散去的体热,顿时心里暖暖的。 “我带来了祭火饭和酒菜。”叶勒依打开保温用的布包袱,她端出汤碗,打开盖子,一股肉香迎面扑来。 秦络在叶勒依身旁坐下,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果然,比青云的羊羹汤要好喝多了。 “还有祭火饭。”叶勒依献宝一样端到秦络眼前,“你尝尝我们赤水的特色。” 秦络夹了一块肉,又吃了一口饭,果然不油不腻,还有一股肉香。 “怎么样?”叶勒依迫切的问道。 秦络点头,“非常好吃。” 虽然不是叶勒依亲手做的,但是因为是她家乡的菜,她还是很开心。当然,叶勒依开心归开心,只是她永远也不会萌生出,给自己夫君洗手作羹汤这类事。 叶勒依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两个酒囊,“来,我们喝酒吧。” “祭火直接就开吃开喝了吗?”秦络表示疑惑,“难道不需要祭拜火神?” “……”叶勒依一时激动,差点忘了这茬。她急忙道,“要的要的,我给忘了。” 这还能忘?秦络对此更加疑惑了,难道今天,叶勒依不是为了祭火的? 萨仁在包袱里,给叶勒依装了九根祭火用的羊胸骨。叶勒依按照传统习俗,双膝跪地,将九根羊胸骨依次摆在木盘中,然后舀了一小碗祭火饭,一同放在木盘中。 秦络新奇的看着这场仪式,见叶勒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排列羊胸骨,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等叶勒依终于弄好了祭盘后,祭祀仪式便开始了。秦络跟着叶勒依,一起叩首祭拜。而后,叶勒依将木盘中的羊胸骨投入正在燃烧的篝火中,再从地上取一把土,洒在了火焰上。 干完这些事后,叶勒依向秦络说道:“火神要升入神界了,会将幸福和光明洒向人间。”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秦络也没必要和叶勒依争论,世上到底有没有火神,会不会给人带来光明和幸福。秦络装作相信,点头道:“你们的火神,会保佑赤水的。” “好了,祭祀很简单的,现在可以吃饭了吗?”叶勒依问道。 秦络端起了羊肉汤,叶勒依一把抢过,“喝什么汤啊,喝酒。” “……你说的,吃饭。”秦络说道。 叶勒依强行辩解,“你还当吃饭是真吃饭啊?当然是要喝酒的。” 好吧。中原的吃饭,其实也是喝酒应酬,秦络在官场也不是没呆过,自然知道其中的道道。于是秦络和叶勒依一人一个酒囊,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喝酒。 “秦络,为了我们的新婚,干杯。” “干杯。”秦络和叶勒依碰了一下酒囊,然后仰头喝了一口。 可是叶勒依还不满足,“秦络,怎么跟着娘们似的,喝酒要大口喝,连我都不如。” “我大口喝了。”秦络在项羌这些年,除了马术有长进外,酒量也增长了不少。 叶勒依摇摇头,“你看,我比你喝得多。不信,来,我们比赛,谁先把一囊袋的酒喝完。”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比赛喝酒了呢?秦络看看香喷喷的祭火饭,说好的吃赤水特色呢? 叶勒依才不管呢,拉着秦络就说:“来,喝酒,我们干了!” 秦络挑挑眉头,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153 祭火(二) “那我直说了啊。”叶勒依满脸不怀好意的看着秦络,“就是想把你灌醉。” “灌醉我干什么?” “当然是……酒后乱……那啥。”叶勒依给秦络一个“你懂的”眼神。 秦络:“……” 叶勒依笑笑,“继续继续,干了干了。我知道,你在草地里不好意思,没关系,喝醉了就啥都不知道了。” 秦络无语,这是好意思不好意思的问题吗?好吧,虽然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要讲清楚。 秦络问道:“你不怕怀孕啊?” “不怕啊。”叶勒依得意的说道,“我早就想好了,要是怀了孩子,我就说……” 说到此,叶勒依故意欲言又止。秦络紧张的看着叶勒依,心想,她该不会要打掉孩子吧。 只听叶勒依继续说道:“我就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赤乌天神。我由此感应而孕,此乃赤乌天神赐子,是天子。” “噗……”秦络一口酒喷了出来,对此荒谬言论,竟然无话可说了。只是……你当项羌子民都是傻子啊? 可叶勒依不这样认为,她还一个劲的问秦络:“怎么样,这个想法棒不棒,有没有你们中原神话的感觉?” “……”秦络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的确,中原最初的神话故事也很荒谬,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人们早已无法求证。而叶勒依,居然想骗现下的人? 叶勒依其实也在瞎说,逗逗秦络而已。她摇一摇手中酒囊,“喂喂,你别杞人忧天了。你都没做几次,能怀上才是奇迹。” “你看,今夜月黑风高,又没什么人,我找的这个时间,是不是很贴心?” 秦络看看天空,明明繁星璀璨,月亮高挂在空中。叶勒依是有多瞎,才会说出“夜黑风高”这四个字。 秦络不跟她纠缠此事,看了看那巨大的酒囊,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他对叶勒依说道:“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行酒令?” “行酒令?”叶勒依也起了兴致,“行什么酒令?藏钩、射覆、投壶,还是对诗?” “对诗啊。”秦络说道。 叶勒依撇撇嘴,“你就尽耍我,跟我对诗,我能赢吗?不如来投壶吧?” 以叶勒依精准的箭术,投壶什么的,对她是小菜一碟。秦络当然拒绝了,“不不不,还是……猜谜吧。” “猜字谜吧。”叶勒依盯着秦络,“我虽习得几个汉字,但你不许故意为难我。” 秦络点头,表示一定不会故意为难,出生僻字。 叶勒依想想还不放心,对秦络道:“我先考你。” 秦络一副随便问的样子,早已成竹在胸了。 叶勒依想起自己看过的字谜,开口说道:“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日。”秦络想也不想的答道了。 叶勒依本就没指望能难道秦络,她爽快的仰头喝了一口酒,“你来。” 秦络想了想,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井。”叶勒依也很聪明,立刻猜到了这个谜底。 叶勒依想了一想,故意出了个刁难的,与众不同的,“天鹅展翅鸟已去。空余一钓三点雨。樱桃一点知何似,日长夜断愁几许。” 这四句话,一句打一个字。秦络微微想了一会儿,终于猜到了叶勒依的用意。他摇头道:“我认输。” “真不知道吗?”叶勒依笑问道,她撇撇嘴,“枉我以为你是个大才子,连‘我心如月’都猜不出来。” 秦络默默的喝了一口酒,然后出了一首诗:“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 ” “……”叶勒依想了半天,终于被秦络难住了。她摇头道,“我喝酒我喝酒,算你赢了。你告诉说,谜底是什么?” “湖,湖水的湖。”秦络最终揭秘道。 夫妻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几回合。有的叶勒依猜中了,有的叶勒依没猜中。而秦络,时而让了让叶勒依,时而被叶勒依组合的语句,弄得说不出口。 叶勒依越喝越多,喝完了一囊袋酒后,又去喝秦络的半囊酒。此时她的脸庞,已变得像篝火一样红艳艳。她在秦络的连番攻势下,终于喝多了。本来是准备灌醉秦络的,结果自己先醉了。 叶勒依“噗通”一下,把头靠在了秦络的肩膀上,渐渐闭起了眼睛,不省人事。一旁的篝火不断的燃烧着,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叶勒依通红的面容上,秦络见状,觉得好笑。但他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叶勒依的美梦。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说的就是这一刻吧。秦络温柔的看着叶勒依,静静的烤着火。天空中繁星璀璨,明月当头,在草原上洒下了温柔的银色月光。或许真的有火神存在,保佑着叶勒依和秦络,保佑着赤水的子民。 秦络就这样,陪着叶勒依在草原上坐了一夜。等到天色微明,叶勒依揉着眼睛醒来时,秦络的肩膀都僵了。他笑着看着叶勒依,而叶勒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秦络的衣服,懊恼的不行。她气呼呼说道:“良辰美景,天赐良机,你就给我浪费了? 秦络但笑不语,腊月廿三在两个人打打闹闹中,很快就过去了。而项羌和中原一样,每年也会庆祝春节。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男女老少都会聚在篝火旁跳舞,以示除旧迎新,祛邪降福。 而现在,丹阳城家家户户早早就在为新年做准备。二十四扫尘日,二十五接天神,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二十九小除夕,三十日除夕夜。这还没到三十呢,女人们早已备下了吃食,男人们也在为祭祀赤乌天神和祖先做准备。 青云乃至整个项羌的牧民们,都在忙碌中,期待着除夕夜的到来。 与之相比,拓跋冽军队这边则显得冷冷清清的,丝毫没有往常过年的热闹气氛。毕竟,拓跋冽还为攻不下小小阳城而焦头烂额呢,哪有心思举行篝火晚宴。 可汗不发话,下面的将军和士兵,更无权置喙。看着可汗阴沉的脸,他们哪提出要过春节。很有可能他们刚开口,拓跋冽就把他们骂了回去。仗都没打好,还想过年? 拓跋冽的强势,在全军甚至整个草原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还想多活几年,于是谁也没有去拓跋冽跟前提要求,触这个霉头。 然而此时南楚的情形,也比项羌好不到哪里去。南楚上到皇帝,下到平民,都无法安安心心的度过这个年关。阳城城楼下,项羌的军队还没有撤离,而冯将军,也在和敌人对峙,一直坚守在第一线。而此时,在阳城内的士兵们,谁也没有什么过年的心思。他们只能默默坚持着,只是希望有命能度过年关。 冯汝炳看着军心如此涣散,决定这个年,还是要过的。在中原百姓心中,一年是新的开始。所谓辞旧迎新,阖家团圆。虽然他们这些士兵,没有办法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了,但是还是可以在军营里守岁、庆祝新年。 冯汝炳叫来所有的将军,打算借此机会,振奋军心。他掐指指头算道,“现在腊月廿五了,还有几天,就到除夕了。看看咱们还剩多少粮草,大年三十那天,多杀几头猪,给大伙儿加点肉,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冯帅,大敌当前,我们怎么过年?”有些将领没什么兴致,不明白冯汝炳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的做这件事。 冯汝炳却高深莫测的说道:“你们不懂,过年是南楚的传统,尤其是临近年关,士兵们更想家了。你现在逼着他们守卫疆土,他们定然内心戚戚,无心打仗。我们让弟兄们都聚齐了,在军营过年。虽然没有亲人,但年味有了,还是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氛。他们不想家了,才会卖力打仗。” 几位将领听了冯汝炳的解释,终于理解了元帅的深意。于是第二天,军营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元帅和让大家一起过年,还要多宰几头猪,给大家添几道荤菜。 士兵们一听这个消息,一下子士气大振,个个欢呼雀跃,觉得跟着冯汝炳是跟对了。他们不再抱怨打仗艰苦,无法回家和妻儿团聚,他们愿意报效国家,为国效力了。 大年三十当晚,阳城内外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景。城楼内阳城士兵一起围坐在篝火旁,烤着火,吃着肉,唱着军歌。 慷慨激昂的歌声传入阳城百姓家中,还传到了阳城外敌兵的耳中。军中歌曲大多气势磅礡,既能振奋军心,还能震慑敌人。老百姓听后纷纷出门,遥望城楼方向,仿佛能看到胜利的曙光。而曲中的金戈之声,杀戮之音,也让成为的项羌士兵内心彷徨。 冯汝炳也在士兵之中,盘膝而坐。他一点不像其他主帅,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喝着酒,和士兵们一起唱着歌儿,他和士兵们一起开怀大笑,一起举杯欢庆。 “南楚在干什么?”拓跋冽终于被外面的喧哗声吸引了出来。他走出营帐,发现所有项羌士兵都在往南望去,在黑暗中,静悄悄的听旁人的欢笑声。 守卫的士兵急忙回禀道:“是南楚在过年呢。” “过什么年。”拓跋冽冷哼一声,“手下败将,还有心思过年。让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帐中睡觉,明日攻城。” 154 新年(一) 155 新年(二) 拓跋冽最后撂下这么一句话,就甩手走人了。拓跋凌和忽图鲁将军望着可汗离去的背影,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终于发觉可汗变了,变得高高在上,不再是那个平易近人,热情爽朗的小伙子了。 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在那个位子上坐久了,便会心性大改,独断专权,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谏了。 忽图鲁将军忧心忡忡的对二王子说道:“再这样下去,军心涣散,怎能打胜仗?虽然我知道可汗也心烦,但是现在军营从上到下,无人敢忤逆可汗,甚至士兵们都不敢大声喧哗。军营中万马齐喑,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种情形是自从上个月就开始有的。阳城久攻不下,而拓跋冽又是个心浮气躁的年轻人,他以前攻城略地,速战速决,显得拓跋冽简直是天生的统领。可是时间一拖长,他就暴露出了缺陷,失去耐心,变得不耐烦了。冯将军严防死守,却从不主动出击,拖延至今,就是为了消磨拓跋冽的耐性,从而让项羌大军自内部溃败,南楚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赶走项羌人。 冯将军算的很准,拓跋冽年少气盛,果然上钩。战况不利,他日日阴沉个脸,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可汗心情不好。 二王子拓跋凌十分理解忽图鲁将军的顾虑,要是以前,二王子和拓跋冽关系好的时候,他或许能够劝一劝自己的弟弟。可是自从秦络插到他们兄弟之间后,拓跋冽和拓跋凌的关系大不如前,拓跋凌的话,自己的弟弟再也不愿意听了,更不会放在心上。 拓跋凌无能为力,苦笑道:“你也看到了,可汗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十分信任了,我也想劝谏,可是估计我越是劝说,他反而越是拧着来。我去劝谏,还不如将军亲自去呢。” “我可以一试,只可惜我人微言轻,可汗不一定能听我的。”忽图鲁将军说道。他本来是老可汗的心腹,不过是在拓跋冽当上可汗后,才和他有所接触的。忽图鲁将军此时,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够说服拓跋冽。毕竟,忽图鲁还不算拓跋冽身边真正的亲信。要说现在拓跋冽身边的亲信,除了阿勒木、阿布泰左右两位将军,就只有秦络了。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拓跋凌突然想起一个能劝动拓跋冽的人。 忽图鲁将军大喜,忙问道:“是何人?” 拓跋凌道:“大国师,拓跋晟。” 忽图鲁将军恍然大悟,拓跋晟作为拓跋氏元老,可汗的长辈,或许拓跋冽会听取他的一些意见。只可惜大国师远在千里之外的丹阳城,拓跋凌只好提笔,给大国师写一封信,让他上书劝谏。 然而拓拔凌的信件还没发出,大国师的信倒是先来了。 拓跋凌心中起疑,大国师拓跋晟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不理朝务。除了上次因秦络通敌之事,向可汗来过信后,几乎再无什么信件往来。此次,大国师拓跋晟居然单独写信给拓拔凌,而且,还是跳过了可汗拓跋冽,直接给二王子拓跋凌的。 拓跋凌心道,难道有什么事,要瞒着可汗吗?他急忙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了里面所写的内容。 原来,拓跋晟此次来信,不是为了秦络,而是因为一个人——叶勒可敦。拓跋晟在信中说,叶勒可敦行迹可疑,行为举止也不似叶勒倾。拓跋晟怀疑,这个人不是大小姐叶勒倾,而是二小姐叶勒依。 二王子看完信后大惊,他最近的注意力光集中在了秦络的身上,万万没想到,叶勒倾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拓跋凌觉得自己被弄晕了,叶勒依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姐姐互换身份?难道是因为她喜欢拓跋冽?如果真喜欢,那直接由叶勒依嫁过来联姻,岂不更好? 拓跋凌猜测,姐妹俩换人,除非一种情况。姐姐有什么事干不了,只能由妹妹来做。拓跋凌左思右想,心道难不成赤水部有什么阴谋,到底要叶勒依潜伏在丹阳城,做什么呢? 拓跋凌想起众人口中说的,叶勒倾是个温柔内向的女子,说难听点,就是胆小不成事。不过叶勒依就不一样了,她胆子大又机灵,是叶勒大汗王的左膀右臂。 如此说来,要是叶勒大汗王有什么冒险的事,要女儿去做。自然是选择用二女儿,而非大女儿了。 不过到底叶勒倾是不是叶勒倾,这个事情还得问问可汗。毕竟拓跋冽是叶勒倾的丈夫,妻子有没有换人,他应该最清楚。万一是大国师老眼昏花看错了,那就闹笑话了。 拓跋凌再次去见可汗时,拓跋冽还在为战事生气。他看见自己的二哥进来,没好气道:“粮草的事,不要来烦我了。” “我此次不是为了粮草而来。”拓跋凌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是为了叶勒可敦而来。” “叶勒倾?”拓跋冽皱了皱眉头,“叶勒倾又怎么了,我这么忙,哪有时间去理会女人的事情。” “这件事你还必须得抽时间理一理。”拓跋凌也不再绕弯子,直说道,“你和叶勒倾,有没有同房?” “……”拓跋冽诧异的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二哥,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你问这个干嘛?” “是,或不是?”拓跋凌严肃的说道,“这不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私事,现在这关乎我们青云和赤水部之间的大事。你要实话实说。” 拓跋冽的脸色黑了一层又一层,但看哥哥不像故意戏谑自己,拿自己开玩笑的样子,最后闷闷的憋出两个字,“没有!” 果然如此。拓跋凌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如果两个人没有同房,那大国师的猜测,则有八分可信了。 于是拓跋凌将大国师的信件给可汗,“可汗,大国师现在怀疑,叶勒可敦的身份有问题。其实,嫁过来的不是叶勒倾,而是叶勒依。” “不可能!”拓跋冽大吃一惊,拿起大国师的信快速浏览了一遍,他一直摇头,喃喃自语,“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拓跋凌耐心的问道:“可汗,你想一下,在和叶勒可敦接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异常的地方?” “异常?没有异常啊。”拓跋冽其实想来半天,居然记不得自己和“叶勒倾”相处时做过什么,他自从成婚以来,对自己的妻子从不关心。有时候“叶勒倾”等他吃饭,他也是低头匆匆扒饭,根本不会想着,和自己的妻子交流谈心的。 拓跋冽无视妻子的举动,反而成为了叶勒依的可乘之机。要不是他对叶勒倾毫不关心,叶勒依也不会趁虚而入。要怪,只能怪拓跋冽自己,是一个极差的不负责任的丈夫吧。 二王子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性格。他一针见血的说道:“是你根本就没在意叶勒倾,她每天都在干什么,你也是从来不会过问吧。” “……是。”拓跋冽点头,自己的确对“叶勒倾”不理不睬,不管不问。拓跋冽愧疚的低下头,他的确没有做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拓跋凌从可汗这里获取消息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他只得说道,“大国师也不是那种乱说的人,既然他写信给我,一定是叶勒可敦露出了什么马脚,被他识破了。” “你觉得,在丹阳城的那个女人,真的可能是叶勒依?”拓跋冽问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和姐姐换身份。如果她愿意嫁给我,我求之不得。” “别想了,她肯定是不愿意嫁给你,才冒用了姐姐的身份。”拓跋凌一句话,将一盆冷水浇给拓拔冽,把他的心浇得拔凉拔凉的。 拓跋冽郁闷道:“那她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姐姐。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在我跟前晃悠,又来青云干什么。” 拓跋凌摇头,“我怀疑,叶勒依来丹阳城,是带着一个大阴谋。你想,叶勒依武功好,有手段,又聪明,她潜入青云,不只是为了好玩吧。” “什么阴谋?”拓跋冽问道。 拓跋凌说道:“潜入青云,藏身敌人之中,除了间者,还有谁会这样做?” “间者?”拓跋冽皱皱眉头,“又是间者?二哥,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看谁都像是间者?” “你可以不信,但你总不能否认,叶勒依潜入丹阳城,没有任何图谋吧。”拓跋凌说道,“我觉得叶勒大汗王表面上忠厚,实际上,大奸似忠。” “所以,叶勒大汗王让自己的小女儿替换大女儿,潜伏到我身边,窃取情报?”拓跋冽哈哈大笑,“二哥,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啊。” 拓跋凌简直崩溃,自己分析的这么清楚了,弟弟还不迷途知返?他道:“三弟,醒醒吧。我知道你喜欢叶勒依,不信她会害你。但是最毒妇人心,你不能被她的表面所欺骗。” “哥哥啊,我们现在在南楚,根本不能分辨,大国师所言是对是错。”拓跋冽摆摆手,“这事不急,等我们回去丹阳后,再处理此事吧。” 拓跋凌郁闷离去,再次给大国师写信,让拓跋晟盯着假叶勒倾的举动,千万不能让她和赤水部勾结。 而叶勒依这边,她再次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叶勒大汗王终于准备,在春暖花开之际,起兵谋反。 156 风起(上部完) 冬雪消融,春暖花开。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赤水部厉兵秣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叶勒大汗王最后一次向叶勒依传信,催促她尽早撤离,回归赤水部,指挥战斗。 叶勒依看着手中的信件,左右为难。一方面,她和秦络刚刚成亲没多久,不想这么早和秦络分离。另一方面,赤水部整装待发,随时可能和青云发起战役。再加上大国师虎视眈眈,她再留在青云,凶多吉少。 而拓跋冽那边,和南楚的对峙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反倒是项羌后勤供给的粮草,越来越少了。项羌的战线拉得太长,战争持续的又太久,澜河以北的几个未沦陷的州府,人民群众开始自发的组织起义,打游击战,有好几次劫了项羌供给的粮草。 忽图鲁将军说道:“南楚后方百姓起义,劫走抢烧了不少粮草。如今我们粮草不济,新年刚过,士兵们已经离家好几个月了,大伙都想家了,军心不稳啊。” “可汗,我们离项羌太远了,一旦对方从后方袭击,截断我们的后路,我们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又有一位将军说道,“可汗,阳城久攻不下,不如……” 拓跋冽通红的双眼盯着那名将军,厉声打断道:“不如什么?” 那位将军咽咽吐沫,到底没有把“撤兵”二字,说出口。 阿勒木见状,立马说道:“农民起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懂得怎么打仗吗,遇上我们项羌铁骑,定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们能够劫我们的粮草,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忽图鲁将军却说道:“但这些人,如同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我们是杀不尽,打压不了的。可汗,我们项羌最厉害的是骑兵,最擅长的是攻城略地,而非守城。我们攻下的武平关、墉州这些地方,现在看似没事,恐怕将来城内百姓受到了那些起义军的影响,他们也会跟着闹事的。” 拓跋冽当时想着自己对秦络的诺言,不会屠杀南楚百姓,故而只是抓了很多无辜的士兵当做俘虏,送回了青云,对于武平关和墉州的百姓,则没有抓去充当奴隶,也没有杀戮。 拓跋冽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居然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可是,项羌男儿重誓言,轻生死,他们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不会收回去的。 拓跋冽对着秦络发过誓,绝不会滥杀楚国平民百姓的。即使为将来埋下了隐患,他也不会违背誓言的。 丹阳城外,大草原上。初春的草原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草儿经过春风一吹,由枯黄又变成新绿。叶勒依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在绿草的称托下,更加靓丽夺目。 秦络过来,叶勒依扑到秦络怀中,搂着他的脖颈,久久不撒手。秦络惊了一下,微微一颤,而后想到了什么,便也紧紧保住了叶勒依。 果然,叶勒依对他说:“我要走了。” “一路……保重……”秦络搂住叶勒依,抬头遥望远方,那正巧是赤水部所在的方向,阿布圣兰山依旧高耸在北方,俯瞰大地。 叶勒依从秦络怀中抬起头来,看着秦络的侧脸,“你不挽留我吗?” “我知你,不是儿女情长之人。”秦络微微一笑,“再说了,你现在在青云危机重重,我何苦挽留你,让你左右为难。” 秦络的“体贴”,真让叶勒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确不是儿女情长的之人,不可能因为一时心软,不离开了。但秦络这样冷静的分析,一点没有依依惜别之感,叶勒依表示很不满意。 她踮起脚尖,双手搭在秦络肩上,将他的身子往前勾,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 秦络不解风情,看着眼前快贴到自己鼻尖上的脸,讷讷道:“你……干什么?” 叶勒依一下子睁开眼,瞪着秦络,气呼呼的说了一句,“吻我。” 秦络脸一红,轻轻吻了一下叶勒依的脸颊。 叶勒依犹不满足,光碰碰脸颊,算什么吻?她心道,果然秦络是无法掌握主动权的,否则会亲到明天早上去。 于是叶勒依直接拉过秦络,吻住他的唇。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吻,仿佛是最后的狂欢,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中,透露出一种惜别,一种绝望。 世事如此,他们身为间者,无法拜托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和命运。 一吻过后,叶勒依擦干眼角的泪水,秦络恢复清醒,问道:“什么时候走?” “今晚。”叶勒依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叶勒依和秦络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时辰了。她凄凄一笑,“再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了。” 是啊。再次相见,定然会在战场上,在赤水部和青云部对峙的战场上。叶勒依笑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秦络淡淡道,仿佛无悲无喜。他知道,他们各为其主,公是公,私是私,秦络相信,叶勒依会分得很清楚,而他,也不会因叶勒依,而放任赤水部攻入丹阳城的。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广袤的大地上,仿佛给新冒头的小草洒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特殊的光。远处,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叶勒依靠在秦络身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而不乏温馨。叶勒依望着远方的太阳一点一点藏入山头,心中默默算着和秦络在一起的时间,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心爱之人,一起看落日。她真希望太阳永远也不要落下,时间能够停止在这一刻…… 当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光芒后,天空瞬间黯淡下来,叶勒依的时间也到了。她潇洒转身,背对着秦络,怕秦络看见她脸上的泪水。她挥挥手,大声说道:“秦络,战场见!” “战场见!”秦络默默望着叶勒依的背影渐行渐远,山下,萨仁已经带着两匹马,等候自己的主人。秦络沿着山脉,奔跑到山的另一头,一边奔跑,一边目送着叶勒依和萨仁,只见两个人骑着快马,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说什么?叶勒倾失踪了?”拓跋冽接过大国师的信,不可置信的二王子问道,“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二王子冷冰冰的说道,“与其说失踪,还不如说逃跑。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叶勒倾,就是叶勒依。” 拓跋冽满头雾水的打开信件,大国师信上写的很清楚。叶勒可敦连同她从赤水带来的女奴萨仁,一同失踪。而且在失踪前一天,叶勒可敦没有让任何人给自己送饭,一直待在可汗的寝殿。等到了深夜,可敦宫中的女奴见叶勒可敦还未回来,心里着急,不得已推开了可汗寝宫的大门,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是从我寝宫中失踪的?”拓跋冽读完了信,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她是怎么凭空失踪的,难道……密道的秘密,被叶勒依知道了吗? “可汗,现在情形已经十分危机了,而危机不是来自于前线,而是后方啊。”拓跋凌苦口婆心的劝道,“若真是叶勒依冒出了自己的姐姐,那她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知道了多少青云的秘密?你不是说,密道就在你的寝殿中吗,她日日去你的寝宫,恐怕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拓跋冽一想,二哥分析的很有道理。以叶勒依的聪慧,每日去寝宫,恐怕真能猜出密道的开启方法。 只听二王子又说道:“如果叶勒依现在回到了赤水部,告诉叶勒大汗王,那他们会做什么?恐怕……他们会立刻起兵,攻打丹阳城吧。” 拓跋冽越听越心惊胆寒,他现在对叶勒依不再是喜欢,而是憎恨了。他想起了出征前,大巫师占卜的那个卦象:吉中带凶,進不如守。拓跋冽后悔万分,自己真是太过冒进,而忽略了后方的危机。 拓跋凌此时也有些后悔,“我光顾着盯紧秦络,反而忽略了这个女人。或许秦络真的没有通敌,盗取情报,放走冯汝炳的,也有可能是叶勒依。”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拓跋冽不信,叶勒依身为项羌人,会帮南楚? 二王子摇头苦笑,“为了他们赤水部啊。你想,要是你被缠在了中原,他们的行动不是更方便吗?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才不会管,是项羌人,还是南楚人呢。” 拓跋冽被二王子激了几句,怒火中烧。他没想到叶勒依不仅背叛联盟,而且还做出这种,出卖项羌的事。而拓跋凌则冷静了许多,他建议道:“现在我们应该立刻撤兵,回丹阳城。要知道,我们离丹阳城的距离,比赤水部远得多。他们现在在帕尔嘉西塘,离丹阳城,只有一天距离啊。” 拓跋冽这才明白,为什么叶勒依当时,非要帕尔嘉西塘这块地。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预谋,夺取丹阳城了。 “回城,撤军!”拓跋冽怒道。最终,打败拓跋冽的,不是南楚,不是冯汝炳,而是他的盟友赤水部,他最爱的女子——叶勒依。 冯汝炳站在阳城高高的城池上,望着下方黑压压的项羌士兵,开始撤退。他们不再有着来时的气势,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毫无斗志。此战,拓跋冽发兵二十万,最终只有十万人能够回归故土。他们和南楚一样,为了这场战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是冯汝炳却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他从铁匠孙那边得知,是赤水部谋反,让拓跋冽不得不拨转剑锋,调转方向,放弃阳城。 内乱,终令项羌铁骑功亏一篑。一切努力,尽数成空。 打败一个国家的,从来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是由内而外,自身慢慢腐烂,导致最终的败局。 项羌如此,大楚亦如此。 157 危局(一) 158 危局(二) 159 危局(三) 叶勒大汗王收兵之后,坐在军帐中百思不得其解,见女儿叶勒依进来后,他问道:“今日城楼上指挥的人是谁,此人不简单啊。” “秦络。”叶勒依知道,父亲定是不记得秦络的样貌了,故而解释道,“就是拓跋冽身边的那个楚人谋臣,上回来赤水部请求增援的。” “原来是他。”叶勒大汗王恍然大悟,“原来是楚人在指挥,大国师他们,居然放权给一个楚人了。” “丹阳城无人,大国师能怎么办。” 叶勒大汗王担忧道:“楚人狡诈,看来这一场仗,不能速战速决了。”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在拓跋冽回来之前,攻下丹阳城。” “嗯。”叶勒大汗王沉重的点点头,他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等丹阳城空虚这一刻,迅速攻入。否则等到可汗的大部队到来时,战局则会对他们不利。 第二日攻城,赤水部的攻势比前一日强了许多,他们不再试探,直接让双赤军冲在最前方,打算速战速决。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双方激战良久。 这种情况秦络早已料到,他和大国师一同在城楼观战,见时机差不多了,秦络先行离开,走下了城楼。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文臣的离去,仿佛城楼之上,秦络从来没有来过。 城外战况激烈,叶勒依一马当先,带着双赤军突破箭羽,逼近城楼。眼看胜利唾手可得,叶勒依兴奋的望向城楼之上,却愣住了。 叶勒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城楼,她如同大热天的被人浇了一头冷水,心拔凉拔凉的。 城楼之上,秦络消失了。 “二小姐?”叶勒依的副将见主将突然勒住了马匹,停止了进攻的步伐,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恐怕城内有埋伏。”叶勒依心底清楚,秦络诡计多端,他悄无声息的离开,恐怕有诈。 “二小姐,我们都冲到门口了,难道要撤吗?”副将不解道,“下令进攻吧。” 撤是不可能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勒依咬咬牙,下令道:“攻城。” 巨大的木头撞击着丹阳城古老的城门,每一次撞击,都令人心头一颤,仿佛大地也跟着一起抖动了。楼上的守卫拼命向下射箭,然而仍旧无法阻止双赤军的进攻。 “嗵”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叶勒依大吃一惊,还未发话,双赤军的先锋就已经冲入了丹阳城内。 “太快了!”叶勒依震惊,大声说道,“有埋伏,撤,快撤。” 然而叶勒依还是迟了一步,双赤军的一半士兵都已冲入了城内,而这时,被撞开的城门,竟然又关上了。 叶勒依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双赤军隔离开来,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刚刚不是撞开大门,而是里面的守兵,自己打开的。 此刻丹阳城门内,秦络指挥着青云铁卫,正在围攻攻进来的双赤军。本来秦络是想让大国师亲自下来指挥青云铁卫的,然而大国师笑道:“若我离开城楼,敌军必会察觉,这个任务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秦络没想到大国师如此信任他,竟然将指挥重任交给了他。望着大国师渐渐老去的面孔,秦络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一刻,秦络不再是青云的敌人。为了楚国,为了大国师的信任,此战他必须赢。 双赤军的先头部队此刻如没有头的苍蝇一样,六神无主。他们的主将叶勒依还在城外,如今无人指挥。 而这边,青云铁卫以逸待劳,早就在此埋伏多时了。他们举着大盾牌,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逼近双赤军。 瓮中捉鳖,就此开始。 第二次交锋,赤水部惨败。叶勒依在城门之外听见自己的士兵的惨叫,却隔着一面门,无法救援。一半的双赤军就这样葬送在了青云铁卫的手下,叶勒大汗王见状,不甘心的撤兵,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可恶。”叶勒大汗王大声呵斥道,“秦络可恶,你也是,竟然如此轻敌,中了别人的奸计。” 这是叶勒大汗王第一次朝叶勒依发火,叶勒依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父亲这样吼骂过。 只见叶勒依闷不作声的跪在叶勒大汗王面前,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目光中泪花闪现,充满了对亡者的愧疚。是她大意了,是她莽撞下令,攻打城门。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们的精锐部队竟然损失一半,要是拓跋冽再及时赶到,赤水部便没有任何胜算。 这也是叶勒大汗王担忧的,他不想让自己的部落,成为第二个黑岩部。摩藏大汗王兵败身死,拓跋冽心狠手辣,连还没长大的幼儿都没有发过。要是叶勒家族败了,他的妻子儿女,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叶勒大汗王突然紧盯跪着的二女儿,“我记得你说过,金宫的密道,直通城外。” 叶勒依诧异抬头,“父亲,你想……” 叶勒大汗王粗暴的打断她,继续逼问道:“你从出口进过密道吗,反向进入,能否开启密道入口的大门。” 叶勒依张口结舌,“父亲……您要带兵,从密道攻入?” “我们没有时间了。”叶勒大汗王说道,“我知道,这样胜之不武,但这是取得胜利的捷径。” “密道布满机关……”叶勒依道。 “那又怎样,你不是有口诀吗?” 叶勒依无言以对,当初还是她把密道的口诀,飞鸽传书给父亲看的。 “怎么,你不愿意?”叶勒大汗王敏锐的察觉出了,叶勒依的真实想法。 叶勒依艰难道:“如此做法,令人不耻。” 叶勒大汗王冷笑一声,“我的双赤军都损失过半了,你还想堂堂正正的从战场上决胜负?造成现在这种局势的,不正是你吗?你还想怎样,还要违抗我的命令?” 叶勒依倔强道:“我能赢秦络,父亲,再给女儿一次机会。” “昨天,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叶勒大汗王冷酷道,“战场并非儿戏,我不会再让全军将士,白白送上性命。” 叶勒依怒道:“父亲,你就是在投机取巧。其实你早就想让我带你走密道了吧。” 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被拆穿,叶勒大汗王恼羞成怒,“放肆,军营无父女,你犯下如此大错,竟然还不知悔改。今夜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等候发落。” 说罢,叶勒大汗王愤怒离去,只留叶勒依一人在帐篷中静静罚跪。 160 危局(四) 秦络再次来到金宫时,所有人都对他礼貌有加,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他了。他成功伏击了赤水部的精锐,立下大功一件。这不仅仅让大国师对他刮目相看,连拓跋氏的一些迂腐的老人,也不再怀疑秦络是间者了。 草原上的青云子民,对秦络不再关注他楚人的身份,而是像神人一般崇拜。仿佛秦络来到丹阳,就是来拯救青云的。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居然能够指挥着青云铁卫,打败强大的双赤军。 捷报传到了正在往回赶的拓跋冽手上,拓跋冽让忽图鲁将军、阿勒木、阿布泰等一一传看,尤其是二王子拓跋凌,可汗亲自带着军报过去,交给他看过。 二王子接过信,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虽然上面写的是喜讯,但他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反而眉头轻蹙,面露疑惑之色。 拓跋冽看二哥眉头紧锁的样子,心中居然有一种快意,他笑道:“二哥,你昨天还怀疑秦络和叶勒依串通一气,狼狈为奸,现在还是这样想吗?” 二王子看罢后,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秦络这个人,他到底是没有看透,此人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 拓跋凌迟疑道:“或许……秦络和叶勒依不是一伙人,但我仍旧认为,秦络此次帮助青云,不过是怕赤水部坐大,将来对他们南楚有威胁。” “二哥,你总是这样固执。”拓跋冽无奈道,“算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也猜不到叶勒依到底是怎么混进丹阳的。等到见到了秦络,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二王子闻言微微摇头,就算见到了秦络,从秦络的口中,真的能够得到真相吗? 叶勒依跪思一夜,等到天微微亮时,叶勒大汗王步入帐中,看见女儿倔强的背影,微微一叹,道:“叶勒依,你思考的如何了?” 叶勒依早就听见了父亲的脚步声,可她依旧没有转头,笔直的跪着,目不斜视的望向大帐主座方向。 知女子莫如父,叶勒依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叶勒大汗王怎么会不了解呢?昨日罚她,恐怕已经触及到叶勒依的底线了。 “你呀,何时这般不知变通了,还真跪了一夜啊。”叶勒大汗王笑着扶起叶勒依,“快起来吧。” 叶勒依却推开了叶勒大汗王,拒绝道:“父亲让我在此听候发落。” 叶勒大汗王知道女儿在生自己的气,他缓了缓语气,温和道:“我何曾想要为难你,你是我从小抱着长大的女儿,虽说你和倾儿是孪生姐妹,但我对你期望更大,一直栽培你。昨日是我语气过重了,我向你道歉。” 叶勒依抬头看了眼父亲,依旧倔强道:“是我的错,我认罚。” “起来吧。”叶勒大汗王说道,“如今战局不利,我罚你又有何用,反而白白耽误了功夫。” 叶勒依起身,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任何话。 “小依,你可想过,若此战败,我们叶勒家族会怎样?” 叶勒依沉重道:“灭族。” 黑岩的例子摆在眼前,叶勒依也不是天真无脑之人,以拓跋冽的狠毒,绝不会放叶勒家一条活路的。 “是啊,到时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你的弟弟,都会死于拓跋冽的手下。”叶勒大汗王诱导道,“而这一切,就是因为你太过迂腐,不告诉密道所在。” 叶勒依闭眼,父亲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不可能不顾及家人的死活。叶勒大汗王一番话,一下子击中了叶勒依的弱点,让她无处可逃。等到她再度睁开眼睛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眼中透出犀利的光芒。 叶勒大汗王期待的望向叶勒依,只见叶勒依再度跪下,一字一顿的说道:“末、将、领、命。” 大国师接到了战报,可汗派人过来传信,大部队即将到达丹阳城。大国师兴奋的叫来秦络,惊喜道:“快了,丹阳城快解围了,可汗要回来了。” “当真?”秦络微微一惊,可汗从内地跑到草原,才用了短短数日,还真是神速呢。 “可汗说了,还有一日路程。”大国师说道,“秦络,再辛苦一日,我们要坚守住城楼,等大军救援。” 在大国师看来,赤水部受到了重创,还没有缓过来。坚守一日,定能成功。 可是秦络眉宇之间依旧露出些许担忧,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赤水部定有后手,这不过…… 秦络看向大国师,看见大国师踌躇满志的样子,到嘴边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他心中默默对自己说,这一日一定会守住的。 大国师带着秦络登上城楼,与城外的敌军交战。与此同时,叶勒依带领着一千步兵,乘着夜色,偷偷溜到城外废弃的马厩。 “二小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副将一脸懵逼,并不清楚叶勒依和大汗王的密谋。 “少废话。”叶勒依拔开盖在密道出口上的杂物,而后发令道,“跳下去。” “啊?跳……跳下去?”副将茫然的看着叶勒依,心道二小姐是不是打了败仗,受了什么刺激了。 叶勒依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一脚踹向他的屁股,把他踢入密道之中。 “啊!!!”伴随着一声大吼,副将“噗通”一声摔了进去。 “其余人,跟上。”叶勒依招招手,自己施展轻功,从上面飞入。 众人如同下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跳入密道,叶勒依在最前面打头阵,严肃的对着后面的人说:“所有人都跟着我走,不得擅自行动。此处有机关,若是触及,必死无疑。” 赤水部的士兵们纪律严明,听到主将如此说,自然不会乱走。叶勒依看向漆黑的密道,接过副将递来的火把,发令道:“前进!” ************************************* 作者有话说:欢迎加入《间者》书友群:554980467,一起聊天催更吧。 161 绝杀(一) 162 绝杀(二) 金宫之中,一时间乱作一团。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从可汗的寝殿之中冲杀进来。那些女奴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金宫留守的侍卫也就十几人,大多数男人都上了前方战场,他们拿起刀枪想要对抗,却被叶勒依的阵势给唬住了,还未反击就已被砍杀。 看着留守的侍卫们全线崩溃,还未逃走的一些女奴都吓傻了。面对凶神恶煞的赤水部士兵,有些人腿一软跪地,绝望的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心想或许难逃一死了。 “住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女奴们睁开眼望向前方,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持着九节鞭款款而来,有一个女奴眼尖,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之前在金宫的叶勒可敦,她急忙叫道:“叶勒可敦,救救我们。” “她不是叶勒可敦,你不要乱叫。”另一个女奴一把拉住她,愤恨的看向叶勒依,“她是叶勒二小姐,不是我们的可敦。” “不,她是。”那个女奴坚信道,“我曾伺候过可敦一段时间,她就是叶勒可敦。” 叶勒可敦失踪的消息,这些女奴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叶勒依和叶勒倾互换身份的消息,大国师等人瞒住了下面,没有泄漏出去。故而这些女奴也分不清,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叶勒依看向这些哭泣的女奴,其中有一些人还伺候过自己,她挥一挥手,“不要滥杀无辜,找个空房间,将这些女人先关起来。 “是。”副将领命道。这些女子逃过一劫,都露出劫后重生的喜悦。她们叩谢叶勒可敦,而唯有一个女奴依旧愤恨的看向叶勒依,在经过叶勒依跟前时,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叶勒依冷冷一瞥,不屑作答。副将骄傲的说道:“大胆,小小奴隶竟敢这样对我们二小姐说话。” “你是叶勒家的二小姐叶勒依?”女奴再次质问道。 副将见此人不知悔改,还要再问,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打了她一下,“竟敢直呼二小姐名讳?” 只听“啪”的一声鞭响,那个女奴一下子被击倒在地,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伺候过叶勒依的女奴急忙跑过来,挡在了同伴的身前,她跪下道:“可敦,您那么善良,请宽恕她吧。” “罢了,不必和她计较。”叶勒依拦住副将继续抽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奴。 “二小姐,你顶替了你姐姐,冒充可敦。”倒在地上的女奴不甘心的说道,“你这是欺骗可汗,亵渎了赤乌天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叶勒依和叶勒倾互换,就连副将都不清楚。他呆呆的看向叶勒依,突然明白为什么叶勒依知道通往金宫的密道了。 “你胡说。”副将还缓了缓神,举起鞭子威胁道,“再多说一句,我就不客气了。” “她伺候过叶勒可敦,她认识你。”女奴指着身边的同伴,再次控诉道。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小女奴,只见她才十几岁的样子,看样子是个楚人,还是个小美女呢。 伺候过她的女奴实在是太多了,叶勒依看向这个人的身形,并没有什么记忆,她指了指这个女奴道:“抬起头来。” 楚人女奴抬起头,叶勒依恍然大悟,这个女奴她确实见过,因为是楚人,反而印象深刻。 叶勒依心想,现在正是破敌之关键,千万不能出纰漏。要是被她的士兵们知道自己亵渎欺骗了赤乌天神,定会引得军心不稳。 叶勒依低头看向那个楚人女奴,嘴上强硬道:“你说,你见过我?可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我……我……”楚人女奴已经吓傻,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我和我姐姐长得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些人眼拙,一时没看清,认错了人,也是常见的。”叶勒依狠狠的看着这个女人,紧了紧手中的“绕指柔”,要是她说出一句不利军心的言论,她就不得不杀了此人。 “我……是我眼拙,是我认错了。”楚人女奴突然改口,连连叩首道,“我错了,二小姐饶命。” 叶勒依松了一口气,“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认错人了。” 楚人女奴和她的同伴被拖了下去,单独关在了一个房间。她的同伴愤愤不满的说道:“为什么要改口,你不是说,她就是叶勒可敦吗?难道,你真的认错了?” “她是可敦,千真万确。”楚人女奴笑了笑,“我绝不会认错……我的救命恩人。 她记得那时马场起火,烧光了所有的野苜蓿,可汗怀疑是楚人间者干的,抓捕了青云所有的楚人奴隶,而自己也在被捕之列。当士兵冲进来抓她时,所有人都无法帮她。她无奈之下,跑去寝宫求助可敦,而叶勒可敦,则替自己作了不在场证明,顺手解救了自己。 那时的叶勒依,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没想到在今日,这个女奴居然会帮自己一把,也替她做了一个伪证。 叶勒依带着士兵,一路从金宫杀到城门,当大国师得知城内混入赤水军队时,一切都太晚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国师大惊失色,“她……她怎么进来的?” 士兵摇头,他怎么可能猜到?只知道突然之间,从后方杀来了无数敌人,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 秦络听到士兵来报后,踉跄一下,差点站不稳。他扶住城墙,眼中充满了失望。叶勒依,你竟然真的动用了密道,做出这样的不齿之举。 胜,要堂堂正正的胜,败,也要明明白白的败。叶勒依违反了这一条,就算是胜利,又有什么可值得称赞的呢? “大国师,不好了。”突然,又有士兵赶来,宣布了最后一个噩耗,“叶勒依带着敌军,从内部打开了城门。”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坚守到可汗拓跋冽的归来,他们,到底还是辜负了所有青云人的期待。 “城门开了?”大国师苦笑一声,“完了,彻底完了。” 丹阳城,失守了。 163 绝杀(三) 丹阳城,一座古老的城池,自从建成那日,城破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丹阳城城破,则意味着草原上要发生巨大的动荡了。 而历史则是多么的相似啊。当年青云部从外无法攻破丹阳城,还是黑岩部作为内应,从内打开了城门,这才攻入丹阳,推翻了金阳部。 如今,历史再度重演,叶勒依也是从内部打开了大门,让叶勒大汗王的军队,顺利入城。 看着千千万万敌兵从城门涌入,大国师的贴身护卫一边防守,一边焦急的喊道:“大国师,快走。” “不,我不走。”大国师一脸正义,他身为此战的主帅,拓跋家的长辈,绝不能当逃兵。 护卫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我拓跋晟,绝不抛下兄弟们。”大国师转头对秦络道,“你走吧,我让护卫带你逃出去。” 秦络跟在大国师身后,闻言笑了笑,“我们都走不了了,大国师,他们已经攻上来了。” 果然,赤水部的士兵已经突破防线,冲了上来。护卫们奋力抗争,却双拳不敌四手,最终完败。拿下赤水士兵们露出兴奋的笑容,他们大大咧咧的将拓跋晟和秦络绑了起来,如同捆绑牲口一样,成为了赤水部的俘虏。 被俘虏的不止是大国师和秦络,当他们两人被押送到叶勒大汗王面前时,秦络发现在一旁关押的,还有拓跋氏的宗室贵族,王公大臣,甚至一些女眷。其中,二王子的母亲卫慕王妃,也在被俘之列。 这一切落在秦络眼中,却是如此的熟悉。当年青云铁骑踏破楚国国都之时,他们也是俘虏了数百名皇室贵胄,以及大量的官员百姓。秦络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居然再次看到了城破的惨象,再一次被敌人俘虏。只不过这一次,曾经的胜利者变成了失败者,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叶勒大汗王高傲的看着这些人,青云统治草原数百年,这些人原曾是草原的贵族,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他们定不会想到会有一日,自己像奴隶一样,屈辱跪地,任人宰割。 大国师和秦络被人推搡着,带到了叶勒大汗王面前。士兵一踢大国师腿弯处,想让他跪在叶勒大汗王面前。可大国师坚决不跪,被人踢到也要爬起来。 叶勒大汗王为表大度,挥了挥手,制止了手下的士兵。秦络打量着自己的岳父,看他比前几年苍老了一些,浑身上下充满嗜血的戾气。 “大国师,好久不见。”叶勒大汗王主动打招呼道。 叶勒大汗王和拓跋晟,也算是老交情了。在老可汗拓拔昊还活着的时候,赤水部和青云部交好,两个部落还商谈过联姻之事。这不过现在,为了权力反目成仇。 “呸!”大国师吐了口痰,双目凶狠的瞪着叶勒大汗王,“叶勒扎隆,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反叛青云,对得起老可汗吗?” “我自然是敬重老可汗的,可惜他已经过世了。”叶勒大汗王说道,“拓跋冽年轻,无法带领我们项羌族,你也看到了,他连小小南楚都攻不下。” “借口,都是借口,你早就包藏祸心了。”大国师痛心疾首道,“我瞎了眼,才相信你会对青云忠心耿耿,还向老可汗谏言,让两部落联姻。” 叶勒大汗王笑道:“我得多谢你的谏言,否则怎么会如此顺利的攻入丹阳城呢?” 大国师眉头一紧,“你们,到底是……” “金阳部留下的密道,大国师应该知道吧。”叶勒大汗王说道。 大国师闻言眼前一黑,他万万没想到赤水部是通过密道潜入的。 大国师凄惨一笑,“嫁过来的,是……” “是谁,大国师心知肚明。”叶勒大汗王接道。 果然是叶勒依,也只有叶勒依这样精明胆大的女子,才会看破密道的秘密。 叶勒大汗王抽出自身的宝剑,对大国师说道:“我不止敬重老可汗,也敬重大国师您。我想以大国师的人品,必不会投诚于我。” 大国师冷冷一笑,答案不言而喻。 叶勒大汗王接着说道:“我佩服英雄,不忍折辱。这把剑交于你,英雄不该死于敌人之手。” 秦络没想到,叶勒大汗王让大国师自己自尽,并没有折辱。这是幸,还是不幸呢?他抬头看着大国师被人松绑,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剑。大国师转头面向金宫方向,对着金宫叩首:“拓跋先祖,不肖子孙拓拓跋晟,未能守住丹阳城,在此谢罪。” “大国师……”秦络喊了一声,但被身后士兵牢牢抓住,无法上前。 大国师抬手挥剑,冲秦络苍凉一笑,那一笑中,秦络看到了大国师壮志未酬的愤慨,出师未捷的无奈。 最终,大国师自杀身亡。 秦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他和大国师曾是对手,更是敌人。从理智上,青云失去了智者,对南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秦络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他能读懂大国师临死前的不甘,对此感同身受。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楚国国破家亡,守城的将领,也是这样不甘的死去吧。 还未等秦络从伤心中缓过神来,叶勒大汗王冷冷的说道:“大国师死了,下面,该你了。” 秦络被人推上去,搡倒在地。可秦络此时心如死灰,还沉浸在伤痛之中。叶勒大汗王问道:“秦络,听说是你在指挥青云铁卫,损伤我半数双赤军。” “是。”秦络面无表情的答道。 “那是我培养多年的精锐,我的心血被你所毁。”叶勒大汗王说道,“秦络,你该当何罪。” “你我本是敌人,奋力杀敌是我的职责,我又有何罪之有。” “你果然牙尖嘴利,怪不得她欣赏你。”叶勒大汗王说道,“我知道你是楚人,何必对青云死忠。事到如今,可愿意投诚于我?” 秦络本来也没想着为青云牺牲,当时他也想过城破之后,不如投靠赤水部,为南楚继续打探情报。再不济,还可以在叶勒依帮助下,逃回故国。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叶勒依用不光明的手段取胜,看到大国师惨死在自己眼前,秦络竟然一点也不想投诚,这让他觉得恶心。 “我的选择,和大国师一样。”秦络冷冷笑道,“你们用这等卑鄙手段取胜,将来定会被世人所耻笑的。” “大胆。”叶勒大汗王果然被激怒了,想也不想的说道,“来人,带下去,杖杀。” 164 决裂(一) 165 决裂(二) 166 流亡(一) 167 流亡(二) 168 流亡(三) 169 新汗(一) 师父?秦络再一次从拓跋冽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时,他眉毛一挑,想起上回拓跋冽跪地叫师父时,还是他刚当上可汗,被母亲摩藏可敦监禁在金宫。看来,拓跋冽只有在最为危难的时候,才会想起叫秦络师父。 拓跋冽见秦络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微微一红,继续恳求道:“我一直都信你,一直都在重用你。你是怪我听了二哥的话,贬你为奴吗?当真不再给我谏言了?” 自从秦络成为奴隶后,他既不能参加军事会议,也不再给可汗任何谏言。仿佛真的就是个普通的奴隶一样,一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样子。 秦络摇头道:“我没有责怪可汗,只是我的建议还是之前的那个,求助白沙部。” “可是我得到确切消息,白沙的大汗王前几日就启程,去参加叶勒扎隆的登基大典了。”拓跋冽愤愤道,“或许现在他已经到了丹阳,和叶勒扎隆正在把酒言欢呢。” “白沙部既然是墙头草,就说明他们的忠心不可靠。”秦络分析道,“他可以投靠赤水部,也可以被我们青云劝服。” “劝,怎么劝?”拓跋冽神情低落的说道,“青云已经落败,白沙部怎么可能听从我的指令?” “可汗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筹码呢。”秦络自信的说道,“二王子的母亲卫慕侧妃,乃是卫慕大汗王的长姐呢。” 拓跋冽迟疑道:“卫慕侧妃嫁到青云三十多年了,卫慕巴桑会为了自己的长姐,和赤水部对抗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秦络说道,“可汗可以让二王子劝劝他母亲,修书一封给卫慕大汗王。” “好,我会给二哥说的。”拓跋冽想了想,总算妥协了。 与此同时,丹阳城内张灯结彩,赤水部上到贵族,下到牧民,脸色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们赤水部韬光养晦数年,今日终于成为了草原上的第一大部落,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白沙部的大汗王这时也带着人马前来庆贺,他是几个大汗王中最年轻的,不过才四十多岁,身披白色披风,步伐轻快的走了过来。 与其说卫慕巴桑是一个项羌部落的大汗王,不如说他更像是楚国的教书先生。或许是白沙部在草原最南边,邻近中原。故而卫慕巴桑身上有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然而,他虽有书卷气,却没有书生的迂腐,他是最能看清时局的人。这次在金宫大殿拜见叶勒扎隆,他直接跪下来,右手搭左肩,行臣子拜见君上的重礼,并且称呼道:“可汗。” “现在还不是呢。”叶勒扎隆扶起了卫慕巴桑,“大汗王远到而来,先请入座。” 早有女奴为他倒上马奶茶,卫慕巴桑儒雅的道声谢,坐在了叶勒扎隆的右侧。他环顾四周,看见一女子坐在叶勒扎隆左侧,身穿铠甲,英姿飒爽,眉宇间透出英气。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谁了。 “是叶勒二小姐吧。”卫慕巴桑点头致敬。 叶勒依笑了笑,点头致意,没有答话。她对卫慕巴桑没有什么好感,觉得他只不过是墙头草,吹一吹就随风倒。 “怎么不见大小姐?”卫慕巴桑诧异道。 叶勒倾追随拓跋冽走的消息,白沙离得偏远,再加上此乃叶勒氏家丑,故而对外严防死守。卫慕巴桑突然问及,弄得叶勒扎隆尴尬不已。 叶勒依替父亲解围道:“姐姐乃是拓跋冽之妻,自然不在此处。” 卫慕巴桑哑口无言,这是什么情况。叶勒家族夺了青云的汗位,居然还把女儿留在拓跋冽身边。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咳咳,少主呢,怎么也不在?”卫慕巴桑还算反应机敏,感觉气氛不太对,急忙转换话题了。 “母亲旧病复发,弟弟陪着母亲身边,无法来见客了。”叶勒依说道。 “无妨,王妃病情严重吗?”卫慕巴桑关切道。 “老毛病,一换季就会复发,没什么关系。”叶勒扎隆自然知道妻子是心病,可惜心药难寻。 卫慕巴桑说道:“都是气候的问题,草原上温差太大了,对王妃养病不利。要是能去澜河以南养病,那里气候温和,王妃的病肯定大好。” 澜河以南,那不就是南楚的地界嘛。拓跋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依旧没有打过澜河,可见南楚虽弱,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叶勒依撇撇嘴,他们才不会像拓跋冽那样愚蠢,非要去侵占中原,结果把自己家的草原丢了。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叶勒扎隆赞同道,“草原气候多变,她的身体怕是受不住了。” 叶勒依闻言皱了皱眉,不想让他们继续这个奇怪的话题,她道:“父亲,明日就要举行大典,还是早些歇息吧。” 卫慕大汗王讪讪的起身,恭敬的说道:“二小姐说的是,打扰大汗王良久,真是不好意思。” 叶勒扎隆瞥了一眼女儿,客套道:“哪里。” “大汗王早些歇息,在下告辞了。”卫慕大汗王说道。 次日便是登基大殿,叶勒氏的宗室们,赤水部的文武百官,以及白沙部的大汗王和他的属下,都聚集在了金宫,亲眼见证草原上的改朝换代。 叶勒扎隆成为了可汗,卫兀氏则是可敦,他们唯一的儿子叶勒康尔便是尊贵的世子,是未来的可汗。叶勒可汗,登上了金宫大殿那高高在上的。卫兀可敦、叶勒依和叶勒扎隆,也登上高台,站在叶勒可汗的身侧。 他们面向文武百官,面前金宫外的赤水牧民,面向整个草原,接受众人的朝贺。 “可汗万岁,赤水万岁,项羌万岁!”卫慕大汗王率先跪拜,其他众人纷纷跪地,右手搭左肩,低头向可汗行礼。 叶勒可汗欣慰的看着这一幕,他终于推翻了青云部,终于坐上了汗位,掌控草原,睥睨天下。 卫兀可敦站在丈夫身侧,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她看着眼前的繁荣,心中却莫名有些担忧。荣华富贵,皆如水中月镜中花,她只盼望着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 ******************* 最没存在感的白沙部,终于要出场了! 170 新汗(二) 171 卫慕(一) 二王子进来后,将手中的信纸轻飘飘的扔到秦络桌上,而后坐到主位上,紧盯这秦络,一言不发。 秦络取过信,一目十行。看完后他拿着这封信,淡淡开口道:“光是信件还不够。听闻卫慕大汗王和卫慕侧妃姐弟俩许久未联系,他怎么能确定,这封信就是他姐姐写的呢?” “你想怎样?”二王子恶狠狠的问道。 秦络道:“需要卫慕侧妃的一件信物,而且能让卫慕大汗王一眼认出的信物,不知二王子能否要到?” 真是得寸进尺的要求,这让二王子更加恼怒,他本不欲让母妃参与进这些部落斗争之中,现在却被秦络逼得,不得不搅和进来了。 “秦络,你不要太过分了。”二王子怒道。 秦络反驳道:“这是青云崛起的机会,二王子身为拓跋子孙,难道不该出份力吗?” “秦络,你到底有什么阴谋?”二王子问道,“我不信你真的会为了我们青云部,如此殚精竭虑。” “士为知己者死,可汗对我有恩,我不过是报恩罢了。”秦络眼中带有疑惑的问道,“听闻二王子以前很喜欢中原文化,怎么就因为我是楚人,竟如此排斥呢?” “正因为我太了解中原文化了,所以才不信你。”二王子说道。 “哦?”秦络笑道,“二王子觉得我们楚人太过狡黠?” “这是其一。”二王子说道,“其二,我根本不信你的投诚。” 二王子一语中的,这句话一下子说到秦络的死穴了。秦络自问没有什么地方露出过马脚,他忍住内心的波动,风轻云淡的笑道:“我来项羌这么多年了,二王子竟然还不信我?” 二王子说道,“你们楚人有气节,尤其是文人,有宁死不屈的气节。” 气节?秦络心头一震,没想到最了解自己的,反而是自己的敌人。他摇头笑道:“二王子抬举我了。” 二王子就知道秦络不会说实话,他翻翻白眼,“好,我可以问母亲要信物,她有我外祖父的玉佩,这下可以证明真假了吧。” “如此甚好,多谢二王子。” “不必谢我,你想要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二王子示意两个拿着棍子的壮汉上前,“秦络,我记得你还欠了可汗杖责五十,不会忘了吧?” “自然不会。”秦络一撑桌子站起身,拱手道,“我这就领罚。” “算你识相。”二王子轻蔑一笑,冷漠的看着秦络被手下押跪在地上,只见他双手撑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一名壮汉抬头看了一眼二王子,二王子挥手道:“行刑。” 吉米走到可汗寝帐外面时,见帐外围了好多女奴。她们见吉米来了,急忙纷纷散开。吉米心中生疑,拉住一个女奴问道:“怎么了?” “二王子在帐内。”女奴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正在打秦大人。” 虽然秦络是奴隶了,但是在其他人心中,还是尊贵的大人。故而他们称呼秦络时,仍用尊称。 吉米听后一惊,跑到帐外撩起门帘一角偷看,只见秦络被押在地上,身边两名男子正在行刑。吉米听不到秦络发出的声音,她也看不到秦络正脸,不知他是昏过去了,还是快死了。 见形势危急,吉米啥都没有说,直接跑去找拓跋冽。看来二王子是故意趁着可汗出去,有备而来,她小小女奴,自然无法抗争,唯有快点找到可汗,希望拓跋冽能够劝阻二王子。 与此同时,帐中二王子坐在主座上,见秦络硬抗着不吭声,心中有些钦佩。但是秦络越是坚忍,二王子就越会猜忌他。哪一个投敌叛国的,会是个心性坚强之人呢? 二王子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有那么一瞬,想着不如将秦络一棍子打死。行刑之中,难免会出现意外,就算真的打死了秦络,难道拓跋冽会不顾及兄弟之情,让他偿命吗?大不了被可汗责骂一番,也就过去了。 二王子的手手抬起又放下,他知道,只要他给行刑者一个眼神,他们便会一击杖毙秦络。只是二王子的心头微微一颤,不知是否要下这个死令。 秦络在忍痛的同时,微微抬起头,看到二王子神情举棋不定,时而面露杀机,时而眉头紧皱。秦络心底一凉,自己的生死恐怕就在这一线间了。 他经历过了那么多生死考验,如今早已不再畏惧。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 捶打依旧继续,秦络听到旁边有人报数,已经快到四十了。留给秦络和二王子的时间都不多了。秦络一边忍受刑罚之痛,一边心如电转,想着保命的办法。 “咳咳……”二王子咳嗽了几声,此时杖责已过四十,他终于决定,痛下杀手了。 “二王子。”秦络突然开口,“听说卫慕大汗王,也喜欢中原文化。” 白沙部位于项羌之南,和中原相接,他们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最深,秦络有此猜测,也是正常。 二王子一愣,他当然不会以为,秦络在受刑之时还要和自己闲聊。他明白,卫慕大汗王不喜草原争斗,就算有了卫慕侧妃的信,也不一定能挺身而出。要是想劝动卫慕大汗王反赤水部,秦络这样巧舌如簧之人,是最佳的说客人选。 二王子看秦络嘴唇发白,脸上汗津津的,浑身上下都被血汗浸湿。明明活的如此艰难,却还是要活着。要说他没有执念,谁会相信?可是秦络对青云还有用,现下还不能杀他。 二王子冲行刑的人摇摇头,放弃了杖毙的计划。秦络松了口气,蓦然一口血喷出,终于昏了过去。 “犯人昏过去了。”行刑者询问的看向二王子,剩下的几下是继续打,还是泼醒再打? 二王子从座位上走下来,看见秦络身上都是伤,真是令人可敬的对手啊。他一挥手,“罢了,就当已杖责五十。” 就在二王子准备放过秦络之时,拓跋冽和吉米冲了进来。拓跋冽看见秦络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顿时大怒:“二哥,你为何下这么重的手,想要打死他吗?” 172 卫慕(二) 173 卫慕(三) 没过多久,拓跋冽正式任命二王子拓跋凌为大国师,总领青云内政。拓跋凌傲然的接过象征国师的印信,成为了项羌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任大国师。 然而拓跋凌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压在他肩头的担子,则比之前几任的大国师更加沉重了。 拓跋冽在任命拓跋凌的时候,顺便也恢复了秦络的官职,封他为军师,协助大国师辅政。拓跋凌听说秦络曾帮过自己说话,对可汗的这一举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现下青云最重要的一件事,则是等候卫慕大汗王的回信,决定将来的方向了。 白沙部,卫慕大汗王拿着姐姐写的信,沉默良久。一旁站着的阿汗挞将军咳嗽了几声,示意大汗王不要忘记下面站着的信使。 卫慕大汗王这才回过神,对青云信使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和我的属官商量一下,来使请先休息,过几日定会给可汗答复。” 信使见状,也不便催促卫慕大汗王,只得告辞退下了。 等信使离开,只剩阿汗挞将军时,卫慕大汗王这才将信递给他看,并说道:“我看了信物,是父亲的东西,此信是姐姐写的无疑。” 阿汗挞将军一目十行的看完信,微微皱眉道:“青云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一起对抗赤水部。大汗王,您觉得有胜算吗?” “拓跋可汗还是太过年轻了,赤水部如日中天,就算是两个白沙部,也对抗不了。何况,青云现在的实力还不如我们呢。” 阿汗挞将军总管军务,对卫慕的情况最了解不过,他点头道:“是,我们兵马少,而且也没有像双赤军那样的精锐。想要推翻赤水,真是异想天开。” 卫慕大汗王想了想,最终决定道:“我们还是不要掺和赤水部和青云部的恩恩怨怨,阿汗挞将军,你替我回绝了来使吧。” 白沙部拒绝的消息传回青云,拓跋冽气得要死,反而是秦络,对此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卫慕大汗王要是一下子答应了青云,倒是稀奇了。 大国师拓跋凌也没对白沙部抱有多大希望,见状反而讽刺秦络道:“秦络,你虽然聪明,但不了解卫慕氏,他们要来帮青云,那太阳就要打西边出来了。” “事无绝对,大国师怎知,卫慕氏这一次不会帮忙呢?”秦络反驳道。 “信使的话你没听到吗,卫慕大汗王直接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秦络却道:“我后来问过信使,他说的是卫慕大汗王隔了一天,才拒绝的。他没有当场拒绝,就说明他犹豫过,一切皆有可能。” 犹豫过,那就有说服的可能性。拓跋凌面带疑惑的看着秦络,心道他真的能说服卫慕大汗王,让这棵墙头草挺身而出? 拓跋凌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就劳烦你跑一趟,去和卫慕大汗王谈一谈吧。” “恐怕我去,并不能说服大汗王出兵。”秦络说道。 拓跋凌惊诧的看着秦络,他以为秦络一直鼓动可汗和白沙部联盟,早已有说服卫慕大汗王的方法,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 拓跋凌奇道:“你不去,还能有谁担此重任?” 不得不说,秦络在谈判中有着过人的才华。当年秦络去赤水部求援,所有人都以为没有希望,没想到他竟然说动了叶勒依,带着双赤军支援丹阳城。 因此,对于秦络的口才,拓跋凌不得不服。秦络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秦络笑道:“大国师忘了,还有一人,最为关键。” “是谁?”拓跋凌猜不出来。 “可汗。”秦络说道。 拓跋凌愣了一下,“可汗?你想让可汗亲自去见卫慕大汗王?” “正是。”秦络解释道,“卫慕大汗王天性小心谨慎,我就算吹出花来,他也不会信。唯有可汗,才能给卫慕大汗王做出保证。” “那这里呢,没有可汗镇守湛卢大草原,叶勒依随时会带兵打过来。”拓跋凌分析道,“到时候别没拉到白沙部联盟,还把自己最后的根据地给丢了。” “所以可汗只能偷偷去,带小部分护卫即可。至于湛卢大草原,就交给大国师和忽图鲁将军了。”秦络已料到拓跋凌会由此疑虑,早就想好了对策。 这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了,拓跋凌想了想,生怕秦络使诈,暴露了可汗的行踪,于是补充道:“让阿勒木和阿布泰随行,至于其他护卫,让忽图鲁将军挑选。” “甚好。”秦络微微一笑,心道拓跋凌防范自己太甚,难道自己一介文人,还能在半路上刺杀拓跋冽吗? 拓跋冽自然是对白沙部十分上心的,秦络一说,他便同意亲自跑一趟了。虽然拓跋冽对卫慕大汗王没有任何好感,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低头了。 如今的拓跋冽,为了家族和部落,能够忍气吞声。要是放在几年前,是完全不可能的。秦络看着拓跋冽从一个高傲的三王子,经过苦难的磨砺,逐渐成长为真正的可汗,不知该是欣喜,还是悲哀呢?他不由想起了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南楚皇帝,不知道他身上是否也发生了变化,还是像多年前一样,内向又敏感吗? 这些年大楚和项羌,经历了太多的变动。朝局纷杂,物是人非。秦络发觉自己也在变化,无论是饮食还是穿着,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项羌人。唯有内心,依旧心向南楚。 随行的护卫很快就选好了,还有吉米,听闻可汗要出行,非要跟随。拓跋冽奈不住她三番四次的请求,只得同意了。十几个人轻装简从,骑着马飞速穿过茫茫草原,像南边的巴罗鸣沙漠地区前行。 一路上,秦络和吉米骑得较慢,落在了队伍后面。秦络一边骑马,一边和吉米闲聊。当听说吉米和叶勒倾住在一起时,秦络想起了叶勒依,故而关心道:“叶勒可敦怎么样了?” “她啊,真是个奇人。”吉米啧啧道,“我以为她会一蹶不振,或者怨天尤人,没想到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样吃饭睡觉,也不在意周围人对她的辱骂。” 秦络能够想象青云人对叶勒倾的敌意,就像是自己当初被押送至草原时,项羌人也是看不起楚人。更何况叶勒倾的情形更糟糕,她的父亲是夺了青云部家园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她一个女子,心性如此坚毅。”秦络赞道,“其实她回到赤水部,才是最好的归属。” “我问过她,可是她非要留下来。”吉米说道,“她说父亲对青云犯下大罪,她留在这里,是为了替父亲赎罪。” “赎罪?”秦络顿时心生同情,叶勒倾什么罪都没有,为何要她来赎罪?秦络想起了叶勒依,这两姐妹虽然长得像,性格却一点也不像呢。 “是啊。”吉米点头,“此战伤员太多,巫师们忙不过来,她一直在帮士兵们疗伤,送药。刚开始士兵们都很烦她,甚至打翻了她端来的药汤,可她没有一点怨言,依旧给他们送饭送药。后来,大家都被打动了,也不再骂她了。” 秦络感叹一声,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话:女性的美,在于她的温柔,而温柔出于善良。叶勒倾就是这样的人,战争给士兵们带来的伤痛,如今居然被叶勒倾的善良化解了。 这一点,拓跋冽做不到,秦络做不到,叶勒依也做不到。 男人就不去说了,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政治,战争,竞技场上的争夺。而女人的善良,是对男人们在争夺中毁坏的世界的弥补。拓跋冽可以让士兵们重整旗鼓,为青云部拼命,而叶勒倾,则是治愈士兵们心灵和身体的良医。 “真是难为她了。”秦络说道。 “是啊,我曾经嫉妒过她,也恨过她,可是现在,我服了。”吉米说道。她现在一点也不妒忌叶勒倾了,甚至觉得拓跋冽要是不对叶勒倾好,则是辜负了这么好的女子。叶勒倾,值得被爱。 174 卫慕(四) 一行人在很快从草原进入了沙漠,一到沙漠,马儿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在沙漠中缓慢的前进,越向南走,天气便越发燥热。秦络虽说来项羌许多年,去过最北边的赤水部,见过最高耸的阿布圣兰山,也去过一望无垠的湛卢大草原,也住过繁华热闹的丹阳城,但是唯有南边的白沙部,秦络一次也没有涉足过。 这一回,秦络跟着拓跋冽,终于来到了南边。他的目光透过荒芜的沙漠,一直望向远方。穿过这一片荒漠,那里便是南楚和项羌的边界。 “你在看什么?”吉米见秦络一直望着同一个方向,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秦络急忙掩饰着,他想起了仆兰诺临死前的忠告,不要总是面朝南方。 秦络摸了摸怀里仆兰诺送给自己的“青煞”匕首,这个女人虽然死了,但现在青云部和黑岩部,如她期望的那样,一个个走向了灭亡。 “你还没有见过沙漠吧。”吉米怕秦络无聊,随便找了个话题,“在沙漠行走很无聊,也很危险。沙漠中,水是最重要的。” “确实是第一次来到沙漠,我不觉得危险,还是很美的。”秦络看着西边的落日,终于明白,什么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行走在沙漠上,虽然天气炎热,但仍然有种心旷神怡之感。或许是新奇,或许是震撼,秦络还没有像可汗那些人一样,快要昏昏欲睡了。 吉米却道:“我不喜欢沙漠,风一吹,沙子眯眼睛。到了中午日头又大,还没有躲阳光的地方。过不了几天,皮肤都晒黑了。”说着,吉米不耐烦的抬起手,再次拢了拢被风吹落的纱巾,她可不希望将风沙吃进嘴里。 看着吉米全身上下用薄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秦络不由得笑了。果然,女孩子都是爱美爱干净的。 秦络笑了笑,“那你还要跟着可汗来这里吃苦?” “哎,我这不是……不放心他嘛。”吉米微微一叹,露出了小儿女的害羞神情。 秦络一叹,这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不过拓跋冽之前一直喜欢着叶勒依,经过此次背叛后,他对叶勒依应该是由爱生恨了吧。 巴罗鸣沙漠虽说一望无际,但拓跋冽的队伍中有着最好的向导,故而巧妙的避开沙盗出没的范围,准确的寻找到沙漠上的绿洲。他们一行人没有断过水,更不会迷路,这一路没有发生任何波折。 至于这名厉害的向导,秦络居然也认识,他就是上次带秦络去赤水部谈判的泽安吉。 看到泽安吉也从丹阳城之战中顺利的生存了下来,秦络倍感欣慰。老熟人相见,他和泽安吉都欣喜万分。 泽安吉一向大大咧咧,他看秦络身体已好,感叹的说道:“听说你和大国师都被赤水部抓了,他们差点杀了你。” 泽安吉口中的大国师,自然是殉城的拓跋晟,秦络哽咽道:“是啊,大国师他……宁死不屈。我还好,苟活了下来。” “哎,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泽安吉也是经历过那场大战之人,虽然他只是被临时拉过去守城的小兵,但战争是多么的惨烈,他在一线看得一清二楚。 秦络沉默不语,良久后才说:“都过去了,能再见到你,真好。” 泽安吉道:“还记得当年秦大人为主使,去赤水部求援。那时候叶勒二小姐多米热情好客,没想到转眼间就成了我们的仇人。” 秦络想起了叶勒依,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叶勒依终会分道扬镳,成为陌路人。没想到,他们在一起没多久,这么快就别离了。 秦络调整心绪,故作轻松的说道:“上一次,也是你带我们去的赤水部,这次还是你,带我们去白沙部。看来,我们这回向白沙求援,必会成功。” 泽安吉仰头向苍天祈祷:“愿赤乌天神保佑青云,希望一切顺利吧。” 连续走了好几日,拓跋冽一行人终于穿过了巴罗鸣沙漠,来到了白沙部的领域。远远望去,南方有着几座矮小的用沙土垒起来的边城,上面插着白沙部的旗帜——白底月亮纹。 “终于到了。”拓跋冽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一路,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赤乌天神在保佑可汗呢。”泽安吉说道。 秦络看到,虽说是几座矮小的城墙,但也是有守卫守护的。他们这些城墙其实并不是为了军事防御,而是抵挡风沙的。至于白沙部再往南,穿过死亡沙漠,就是南楚的领地了。 为什么叫死亡沙漠,名字不言而喻,因为所有试图穿越那片沙漠的,都已经死了。故而南楚和白沙,从来没有交战过。项羌攻打南楚,一向是从黑岩部进军的。 白沙部的士兵看见浩浩荡荡过来一群人,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为首的拦住拓跋冽他们,防备的问道:“什么人?” “我们要见你们的大汗王。”泽安吉说道。 守卫狐疑的打量着这一群人,“你们到底是谁,有何事见大汗王?” “我们是谁,卫慕大汗王见过便会知道,快去通禀吧。”拓跋冽冷冷的说道。 “有人要见我?”卫慕巴桑听完守卫的来报,好奇的问道,“来者多少人,长什么样子?” “几十人,大多是侍卫,有一个向导,还有女人。”守卫说道,“为首的人是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十分傲慢。” “来者不善啊。”阿汗挞将军皱眉道,“大汗王还是不要见了。” “我想,我可能知道是谁了。”卫慕大汗王说道,“二十多岁,身边又有许多护卫,不是拓跋可汗,就是二王子。” “青云的人,亲自来了?”阿汗挞将军震惊,“我们明明已经拒绝他们了,大汗王真打算见拓跋氏的人?” “他们不死心吧。”卫慕大汗王说道,“见还是要见一面的,不过,先把他们凉一凉,过上一炷香时间,再让他们进来。” 175 卫慕(五) 与此同时,被困在外面的拓跋冽迟迟不见守卫回来,坐在马上十分急躁。秦络见状劝道:“可汗千万别心急,卫慕氏是墙头草,可汗越是显得焦躁,他们越不把我们当回事。” “那我应该如何应对?”拓跋冽虚心请教道。 “强势,自信,甚至傲慢。”秦络说道,“虽然青云落难了,但您还是可汗。你不是来求卫慕大汗王的,而是来命令他们,替您作战的。” 拓跋冽恍然大悟,自己还是太嫩了,差点就乱了阵脚。万幸,他带上了秦络。 等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白沙部终于有了反应。卫慕大汗王带着阿汗挞将军亲自出城,前来迎接可汗。他身穿白色长袍,胸前印有金黄色月亮纹饰,他的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嘴上不住的道歉,“不知是可汗大驾光临,是我来迟了,可汗恕罪。” 秦络曾在赛马节时,远远的看过一眼卫慕大汗王,但并没有深交。这一次,他近距离观察,虽然卫慕大汗王表现的如此谦卑,但秦络能看出,他不过是装作谦逊,实际上颇有心计。 一般人见卫慕大汗王如此热情,绝对不好意思为难他。还好刚刚秦络提醒过拓跋冽,拓跋冽表现傲慢,则不冷不热的说道:“卫慕巴桑,你的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卫慕大汗王一惊,没想到拓跋冽如此强势。秦络见状,和拓跋冽一唱一和道:“可汗,不知者无罪,请您宽恕卫慕大汗王吧。” 拓跋冽明知秦络是故意说的,他赶紧憋住笑意,绷着脸挥挥手,“罢了,就饶恕你这一回吧。” 在一旁站着的阿汗挞将军脸色忽青忽白,差一点就要和可汗起冲突了。卫慕大汗王见状,急忙拉住了阿汗挞将军。 秦络冷眼旁观卫慕大汗王的反应,看他是忍下来了呢,还是叫来守卫将他们一行人赶走呢?果然,卫慕大汗王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他忍住怒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多谢可汗宽宥。” 第一局胜,秦络果然猜对了卫慕大汗王的性格。他早就听闻卫慕大汗王喜欢中原文化,遵循中庸之道。就算他不服气拓跋冽,但看在拓跋冽可汗的身份,他也不会轻易撕破脸。 卫慕大汗王不爱惹麻烦,更不想和青云部交恶,故而忍下了这口气。可惜,拓跋冽此来,就是带给白沙部麻烦的。 卫慕大汗王带着拓跋冽、秦络等人入帐,拓跋冽当仁不让的直接坐在了主位上。阿汗挞将军又是一脸愤愤不平,拓跋冽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可汗,居然在他们这里耍威风了。 卫慕大汗王依旧风轻云淡,让女奴上了马奶茶,自己坐在拓跋冽下手,秦络、阿汗挞将军也找位置坐下了。 拓跋冽喝了一口马奶茶,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大汗王应该清楚吧。” “前几日收到了青云的来信,只是……事关重大,白沙部兵少,无能为力。”卫慕大汗王说道。 秦络在旁帮腔道:“白沙部是无能为力,还是根本不想施以援手呢?” 阿汗挞将军听秦络如此执意,一拍桌子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对大汗王说话?” “在下秦络,青云部军师。”秦络不卑不亢的说道,“此次负责和大汗王谈判。” “原来你就是秦络。”卫慕大汗王对此人略知一二,他打量着秦络,“早就听说,你虽为楚人,如今确实可汗的左膀右臂了。” 阿汗挞将军得知秦络叛国,对他更是不屑一顾了。而卫慕大汗王对秦络的印象,很多是从中土商贩那里传过来的。南楚将秦络视为卖国贼,喊打喊杀。秦络在南楚百姓心中,则是背叛大楚的罪人呢。 还有人扒出秦络的身世,说他年少高中,金榜探花,深受皇恩却做出这样的丑事。因而,很多人都在唾骂秦络,甚至诅咒他不得好死。 想到此,卫慕大汗王说道:“我很喜欢楚国的文化,听闻你是楚国文人,还中过探花呢?” “前尘旧事,不提也罢。”秦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既然大汗王熟知中原文化,可曾听过《左传》中,晋献公灭虢虞之故事。” 终于言归正传了,卫慕大汗王眯起眼睛,微笑道:“愿听先生讲解。” 拓跋冽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故事,好奇的盯着秦络,等他说下文。 秦络说道:“春秋时期,晋国的近邻有虢、虞两个小国。晋献公使荀息借道于虞,以伐虢。若虞国出兵阻拦,甚至和虢国联合抗晋,晋国虽强,也将难于得逞。” 卫慕大汗王问道:“晋献公该如何是好?” “晋献公身边有一名大夫,名叫荀息。荀息谏言用传世之宝贿赂虞国国君,虞国国君目光短浅,又贪恋宝物,果然答应借道,甚至出兵帮助晋军,一同去打虢国。虢国灭亡。” “这虢国真是可怜啊。”拓跋冽假意感叹几句,又问道,“那虞国国君,最后又如何了?” 秦络接着说道:“晋军得胜回来,又借道驻扎在虞国,趁着虞军毫无防备之时,遂袭虞,灭之。而虞国国君得到的宝物,自然又回到了晋献公手中。” 卫慕大汗王听后,陷入了沉思当中。秦络和拓跋冽对视一眼,拓跋冽问道:“虞国国君真是傻,竟然相信了晋献公的话。要是当初虢虞两国合力抗晋,或许灭亡的就是晋国了。” 秦络附和道:“是啊,虞之与虢也,若车之有辅也。车依辅,辅亦依车,虞虢之势是也。而如今的项羌,赤水部独大,青云部和白沙部,就如同虢国和虞国,若想不被一一灭亡,只能联盟,共同抗敌。” 秦络的话一击击中了卫慕大汗王心中最深处的恐怖,他最怕的,就是赤水部要灭了白沙。然而以白沙一个部落的力量,绝非赤水部的对手。然而……卫慕巴桑转头看向拓跋冽,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能带着青云部和白沙部,战胜赤水吗? 卫慕大汗王对拓跋冽心生怀疑,摇摆不定。秦络看在眼中,立刻给拓跋冽一个眼神,让他的态度强硬起来。拓跋冽得到秦络的暗示后,突然站了起来,拿出了象征可汗身份的狼髀石,高举过头顶。众人但看见了狼髀石,都惊诧万分,所有人都急忙跪下,行叩拜大礼。 卫慕大汗王跪在下方,俯首于地,只听头顶上方冷冰冰的话音传了下来。拓跋冽庄重的说道:“卫慕氏曾发誓效忠青云,效忠拓跋家族。拓跋家族如有调令,白沙部誓必应召。我现在以拓跋家第十二代子孙的身份,命令你们出兵。” 176 主和(一) 拓跋冽说出的话,正是百年前白沙部向青云部俯首称臣时,宣誓的话语。卫慕大汗王心头一震,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卫慕祖先立下的誓言,要是卫慕大汗王拒绝,则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草原上的汉子最重誓言,就连之前一直反对出兵的阿汗挞将军,此刻也被拓跋冽唬住了,不再发出一声质疑。 秦络跪在卫慕大汗王身后,看着他双手十指不自觉的扣地,想必内心正在艰难的抉择着。秦络说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青云再度得了天下,白沙部便是最大的功臣。青云与白沙,世代交好。” 卫慕大汗王一震,抬头看向可汗。拓跋冽点头道:“对,青云与白沙,世代交好,共掌草原。到时候白沙部想要哪块地,我都可以给你。” 这相当于许诺了,卫慕大汗王其实最担心的就是青云部过河拆桥,等灭了赤水强大起来,便调头攻打白沙。不过现在可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诺,甚至愿意划一半的疆土给白沙,卫慕大汗王看到了诚意,这才放心。 卫慕大汗王最终低头行礼,“卫慕氏应召,愿听候可汗调遣。” 拓跋冽看向秦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络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放下来了。和赤水部谈判,重在用利诱导。而对于白沙部,则重在威逼压迫。恩威并重,以示天威,拓跋冽这一招,学的很到位。 联盟的消息传回湛卢大草原,大国师拓跋凌吃了一惊,“这么快,白沙就同意了?” 忽图鲁将军也很吃惊:“居然能让白沙部反赤水,秦络是怎么做到的?” 拓跋凌苦笑道:“看来,我的确不如秦络。后来我想了想,终于明白秦络为什么要带上可汗。墙头草,之所以是墙头草,是因为卫慕大汗王没有主见啊。对付墙头草,自然要展示强势,哪边更强,他就会往哪边倒。” “现在有了白沙部支援,我们可以打回丹阳城了?”忽图鲁将军问道。 拓跋凌摇头道:“白沙部能有多少兵力,能自保就不错了。而且我听说,叶勒依正派人去和南楚的使者接触。” “难道赤水部要攻打南楚?”忽图鲁将军问道。 “正好相反,据说赤水部要和南楚联姻呢。”拓跋凌揉揉眉头,“他们真是聪明,借着南楚,来确立自己草原可汗的身份。而南楚,也已经承认叶勒扎隆为项羌唯一的可汗了。” 忽图鲁翻翻白眼,南楚自身难保,能不承认吗?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叶勒家族居然愿意和南楚联姻,难道叶勒家的二小姐,要嫁给楚国皇帝了吗? “她要是能嫁去楚国,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拓跋凌说道,“那位姑奶奶一走,青云就少了一个强敌。” 不过以叶勒二小姐的性格,怎么可能能答应远嫁,而且还是嫁给一个懦弱无能的南楚皇帝赵瑞泽。 的确,在金宫之中,叶勒依和她的父亲叶勒扎隆正吵得不可开交,然而争执的内容并非谁和亲谁远嫁的问题,而是对南楚的战与和之争。 叶勒可汗主战,他和项羌历代可汗一样,在坐上了汗位之后,想要侵略中土,显示他们赤水部的威仪。叶勒可汗曾不经意间和可敦卫兀氏提起过,他温柔的说道:“中原那边更温暖,楚人们夏天只需穿着薄丝绸就可以,那边还有很多这里没有的花草,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城外古木苍翠,碧草萋萋,四季都温暖如春。” 叶勒可汗是担心妻子的身体,自从卫兀可敦搬进金宫后,她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差了。巫医们诊断良久,只能用中药吊着,无法使可敦痊愈。叶勒可汗日日担心,觉得还是项羌太冷了,这才导致妻子的病情毫无起色。 卫兀可敦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她反过来安慰丈夫道:“我觉得这里的气候,比赤水部好多了。” “不,还不够。”叶勒可汗摇头道,“你要好好养病,等我打下澜河以北的土地,送给你。” 卫兀可敦失声笑道:“我要土地干什么,我只想让你和儿女们平平安安,健康幸福。这就足够了。” 叶勒可汗和卫兀可敦的对话,被叶勒依得知后,她第一个提出反对。她劝谏叶勒可汗,“父汗,您真的打算攻打南楚?” “那是当然。”叶勒可汗说道。 “可是,我们现在,立足未稳。”叶勒依说道,“青云部虎视眈眈,拓跋冽并没有认输。您要是现在就攻打南楚,他们就会趁机反扑。” “你母亲的病,等不了了。”叶勒可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夺城、称汗,就是为了给赤水部夺下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也是为了卫兀可敦多年来的旧疾。 “要治疗母亲的病,不一定用战争来解决。”叶勒依提议道,“再说,丹阳城的气候比起阿布圣兰山已经好很多了。母亲的病可能不是气候的原因,再让巫医们查查,或许是其他病因。” “巫医们查了多少遍了,我们又换过多少巫医了,可惜没有任何作用。”叶勒可汗说道,“是我没用,没有早一点打下丹阳城,让你母亲待在阿布圣兰山多年,才得了这病的。” “父汗,您的心情我理解,我也很担忧母亲的病。”叶勒依说道,“可是,我反对攻打中原,我可以带母亲去南边转转,看看是否有好转。” “你是项羌人,怎么可能过得去中原?”叶勒可汗觉得女儿真是异想天开了。只有带着军队,他们才能踏入中土。 “联姻。”叶勒依说出了想了许久的办法,“与南楚和亲。” “和亲?谁嫁过去,你姐姐都跑了,难道是你嫁过去吗?”叶勒可汗打死也不相信,自己的二女儿会远嫁他乡? 叶勒依反问道:“谁说非要嫁,我们不能娶回一个南楚公主吗?” 叶勒可汗惊道:“你想给你弟弟,娶个南楚公主?” “有何不可,弟弟他长大了,该成亲了。”叶勒依分析道,“到时我们以迎亲为由,就可以带着母亲去南边小住,还能让南楚朝廷,派名医为母亲治病。” “绕了一圈,还不是劝我不要和中原开战?”叶勒可汗真没想到,叶勒依如此强硬是性格,竟然会选择主和。 “不要攻打中原,您不能像拓跋昊那样愚蠢。”叶勒依急切的说道,“难道您忘了,青云的老可汗,是怎么输的?” 177 主和(二) 叶勒依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叶勒可汗。拓跋昊就是在内政不稳时,进军南楚。虽然胜利了,却让黑岩部有了可乘之机。 当年,叶勒依还和秦络评论过老可汗的愚蠢。她一直认为,老可汗对内无法控制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对外无法控制三大部落,在此内忧外患之际,还要去攻打楚国。故而她对秦络说道:“在外无法御敌,在内无法控制内乱。这不愚蠢是什么?” 拓跋昊、摩藏达格、拓跋冽都因进军中原而丢失草原,现在轮到叶勒家族来执掌草原了,叶勒依不想让父亲,也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更何况,中原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弱小,叶勒依深知,有着秦络这样的间者埋伏在项羌,想彻底灭了楚国,是不可能的。 叶勒可汗最终被女儿说服,他同意联姻。叶勒依立马派人和南楚联系,这才有了和亲的传言。南楚大臣们见叶勒可汗并没有侵犯中土的意图,自然同意。南楚朝廷还赐给叶勒扎隆象征可汗的印章,正式承认了叶勒可汗的身份。虽然现在南楚不像当年强大,但是印章有着象征意义,叶勒扎隆便收下了。 等拓跋冽带着秦络等人回到湛卢大草原时,听说叶勒氏要和南楚联姻了,气不打一处来。秦络对此却微微一愣,赤水部和南楚能够和平共处,他的一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作为项羌人,他们竟然和南楚联姻。”拓跋冽愤愤道,“是叶勒依要嫁给南楚皇帝吗?” 拓跋凌解释道:“不是,后来打听了,是南楚公主和亲,嫁给叶勒康尔。” 原来不是叶勒依远嫁,拓跋冽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虽然叶勒依不喜欢自己,但也不能嫁给一个懦弱无能的傀儡皇帝啊。 秦络早就知道,叶勒依是不可能远嫁他乡的,必是楚国的公主下嫁。只是当今圣上并无公主,不知是哪家宗亲之女,要被封为公主,和亲塞外了。 拓跋凌说道:“不过南楚和赤水部联盟,对我们却极其不利。南楚虽然军师力量较弱,但他们有重金,还有先进的技术。据说他们将*运用在军事上,造出了*箭、火炮等武器。要是赤水部得到这些武器,对我们而言,实在是不利啊。” 由于战争频发,南楚也是在近几年,才开始研究制作火器。秦络以前也只是听铁匠孙提起过,可惜的是,这些火炮、*箭等还未普及。拓跋冽也是第一次听说,他好奇的问道:“南楚真的有那么厉害的武器,上回攻打他们时,并没有发现啊。” 拓跋凌解释道:“这些武器威力巨大,但一不小心却会自伤。楚人谨慎,没有研究透彻的,不敢拿出来用。只是听说最近,他们在这方面研究上,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拓跋冽很奇怪,这些都是南楚的机密消息,二哥竟然轻易的得知了。 拓跋凌瞥了一眼秦络,咳嗽了几声,“我现在是大国师了,当然要了解南楚的情况。” 秦络心头一沉,拓跋凌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南楚有项羌的间者,而且还是位高权重,能够接触机密之人。 秦络心如电转,突然说道:“可汗,赤水部可以和南楚联盟,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你说什么,要我和南楚结盟?”拓跋冽轻蔑道,“不可能。” “我倒觉得,秦络的话可行。”拓跋凌这一回,居然站到了秦络这一侧,“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赤水部,若是能联合南楚一起对抗赤水,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已经有白沙部的支援,不需要南楚掺和项羌内部斗争。”拓跋冽冷冰冰的说道。 拓跋凌劝道:“白沙部能有多少兵力,拉他们入伙,不过是为了自保。要想重新夺得丹阳城,重掌草原,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秦络看看大国师,又看看可汗,他心想拓跋凌不愧是项羌的智者,很会审时度势,顾全大局。现在能和赤水部抗衡的,也只有南楚。以一国之力对抗赤水,或许能有胜算。 拓跋冽苦笑道:“我刚和南楚打过一仗,现在要让我拉下脸去求和,我做不到。我宁可战死,也不想和跪着求南楚的帮助。” 拓跋凌心知弟弟的傲气,绝不服输,永不低头。他宽解道:“这不是求和,不过是联盟而已。就像和白沙部联盟一样,是平等的。” “南楚能有那么好心,转眼间忘了仇恨,和我们联盟?”拓跋冽一脸的不相信,“而且,叶勒依已经和南楚达成共识了。” “南楚还没有嫁公主,我们还有机会。”秦络说道,“至少,我们不能让赤水部和南楚如此顺利的和亲,就算我们无法和南楚联盟,也不能让赤水部得逞啊。”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拓跋冽恨恨道,“我们不能让他们联合,我们得破坏。秦络,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可汗若信任我,让我去南楚走一趟吧。”秦络主动请缨,“我和南楚官员接触,说服他们不要和赤水联姻。” “可汗……”拓跋凌突然出声,他警惕的看向秦络,“秦络是楚人,要是他和南楚暗中勾结呢?” 秦络坦荡荡的直视拓跋凌的眼睛,“可汗可以让阿勒木跟在我身边,大国师若是还不放心,也可以派亲信盯着我。” “可汗,放秦络归国,如同鱼入大海,龙出升天。您可要想仔细了。”拓跋凌最后提示道。 拓跋冽也有些左右为难,不过他担心的是,秦络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他本就是楚国人,沦为俘虏流落到项羌,来自己身边也是迫不得已的。秦络在项羌的处境如此艰难,总有人怀疑他,仇视他,轻蔑他。若有一个机会能够回归故里,秦络可能真的就一走了之。 “我自然相信秦络的忠诚。”拓跋冽说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让我再想想。” 拓跋凌成功阻止了秦络一次,轻轻一笑,不再说话。秦络微微有些沮丧,是自己太冒进了,拓跋冽对他的信任,并非像看上去的那样坚不可摧。 178 主和(三) 不仅仅是拓跋冽对秦络有此怀疑,就连铁匠孙,听说秦络要去楚国结盟,便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询问详情。 “你竟然让青云和楚国结盟?”铁匠孙不可思议的说道,“让刚打过大战的两国结盟?” 秦络抱歉道:“这件事是我临时起意,觉得这样对两国都好,没有来得及和孙大叔说。” 铁匠孙连连摇头道:“我知道,你向来是有主意的。只是,你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 “是冒进了,但也要试一试。总不能让赤水部与南楚和亲。”秦络说道,“我曾救过皇帝陛下,若可汗同意让我去楚国,或许会有转机。” “你真有把握?”铁匠孙问道。 “至少有八成的胜算。”秦络答道。 铁匠孙若有所思的看着秦络,“好吧,能去一趟楚国也好。就算不能回去,看看故人也是好的。” “孙大叔难道认为,我会趁机留在楚国?”秦络突然有些了悟,为什么可汗不让放人了。 “你能逃离项羌,重返楚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铁匠孙问道,“你真没有动过归国的念头?” 秦络摇头苦笑,“我虽没有回到楚国,但也能想象,我背着叛徒的名声,在楚国民众心中,恐怕是人人喊打了。我知道,自从我成为间者的那一刻起,这辈子,我是无法重回楚国,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这就是身为间者的悲哀,无论是铁匠孙,还是秦络,甚至柳长风,他们这些人一生只能活在阴暗之中,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之下。 间者,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铁匠孙听后,也微微一叹,“我不该疑你的,你为大楚,已经做的太多了。” “要不是你有此疑问,我还猜不透可汗为何不同意呢。”秦络说道,“看了可汗也怕我,一去楚国,便不回来了。” 铁匠孙也道:“是啊,楚国那么好,项羌那么苦。谁不希望重回故国呢?这一次归楚,我让柳长风暗中保护你吧,顺便,让他也能故地重游一番。” “甚好。”秦络点头,他也好久没有再见柳长风一面了。 如今秦络不是奴隶,不再和拓跋冽住同一个帐篷,故而不能随意出入可汗寝帐。吉米见秦络来了,向可汗通报,可拓跋冽却说头疼,不愿见他。 “你们俩又闹什么矛盾?”吉米奇道,“他说头疼要休息,暂不见你。” 这哪里是头疼,明明是借口。秦络道:“没事,我在这里等他。” “可能要等很久,你先去我帐篷里歇息吧。”吉米邀请道。 “这……合适吗?”秦络有些迟疑,“我在门口等候就好。” 吉米偷笑道:“合适合适,秦络你来项羌这么久了,还放不开啊?” 秦络有些无奈,只得跟着吉米,去她的帐篷里歇歇脚,喝一杯热腾腾的马奶茶了。 然而一掀开门帘,秦络万万没想到,叶勒倾也在里面。他第一眼看到叶勒倾,差点以为是自己的爱人叶勒依了。 可细细一看,两人神情完全不同。叶勒倾显然有些拘谨,她和秦络不熟,只是点头示意。秦络急忙躬身道:“叶勒可敦。” 叶勒倾微微一惊,她知道秦络是可汗身边的重臣,没想到对她这样的罪人之女,也礼遇有加。 “秦络他人很好的。”吉米一边接话,一边拿过坐垫给秦络,“快坐吧。” 秦络坐定后,他远远的打量着叶勒倾,由于叶勒依的嘱咐,秦络不得不多关怀叶勒倾一点。他看着这简陋的帐篷,问道:“叶勒可敦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叶勒倾微微一笑,“吉米姐姐很照顾我。” “叶勒妹妹就是太过善良了,受了委屈也不说。”吉米愤愤的对秦络吐槽道,“之前好多人都欺负她,真是太过分了,还好我全把他们打跑了。” 这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秦络诧异的看了一眼吉米,说好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呢?怎么现在都亲如姐妹了? 秦络听吉米以前说起过叶勒倾的情况,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他温声道:“有什么事,就告诉可汗,让他为你作主。” 秦络刚一说这话,反而让叶勒倾徒增伤感。吉米抱怨道:“可汗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叶勒妹妹,我也劝过可汗,他还嫌我多事。要我说,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妹妹你别伤心了。” 叶勒倾轻轻点头,朝吉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看着吉米细声细语的安慰叶勒倾,作为男人之一的秦络略感尴尬。他微微揉揉鼻子,心想叶勒倾这样不清不楚的跟着可汗,也太为难她了。如何安顿叶勒倾这件事,得找个机会和拓跋冽好好谈谈。 拓跋冽果然没让秦络等多久,他自己就先等不及了,连忙让女奴叫他过去了。秦络见到拓跋冽后,故意狡诈的问道:“可汗的头痛症,好些了吗?” “没有,不会好了。”拓跋冽气呼呼的说道,“只要你不回来,永远都不会好的。” 秦络惊喜道:“可汗是同意我出使南楚了?” 拓跋冽一瞪眼,一副“我不同意又能如何”的表情。 秦络忍俊不禁,“可汗难道是怕我,去了南楚就不回来了?” “南楚是你的家乡,项羌却是异国。”拓跋冽闷闷道。 “可是在项羌,我认识了你,认识了阿勒木、阿布泰,认识了吉米,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割舍的下呢?” 拓跋冽微微睁大眼睛,“你愿意留下?心甘情愿的留在项羌?” 秦络点头,“是,我愿意留下。南楚已经没有我的亲朋好友了,故乡恐怕再难回。” 拓跋冽仿佛听懂了秦络言语中的深意,南楚的人都当他叛变了,回到故乡,也不会有亲友和他来往,恐怕那些朋友,都会对他避之不及。 拓跋冽顿时有些感伤,秦络为了自己,为了青云,付出了太多。 “秦络,我信你。”拓跋冽最终决定抛下所有的怀疑,给秦络最大的自由,“我不会派人监督你,你放心去南楚吧,去看看故乡,去各地转转。去哪里,去多久,都随你。” 179 主和(四) 秦络是真没料到,拓跋冽会如此放心自己,甚至连监视守护的人都不派。秦络对此感激不已,他深深谢道:“多谢可汗信任,臣必不辜负使命。” “这些年,你在项羌辛苦了。”拓跋冽笑道,“出行之事,我会和二哥谈,你只管去准备吧。” 出发前的准备事宜,其实还挺繁复的。然而秦络的心情,确实欢呼雀跃的。离家在外,出门多年,要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秦络欣喜的规划着去大楚时要去何地,先去故乡看看,还得见见故友陆子瑜,以及多年未见的弟弟秦绛。 当年秦络被俘虏时,弟弟才十二三岁,他托陆子瑜帮忙寻找,后来陆子瑜找到弟弟,千方百计向他传来消息。当秦络得知自己的弟弟还活着,并且已经被陆子瑜收养时,他最后的一丝牵挂,终于放下了。 现在,他只想偷偷见秦绛一面,哪怕是偷偷的看一眼,见他一切都好,就安心了。 这一夜,柳长风按照铁匠孙的指使,前来秦络的帐篷,暗中保护他。柳长风听闻秦络可以在南楚自由的活动,一下子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大楚了,这次托你的福,没想到还能回家看看。” 秦络问道:“你家在何处?要是顺路,可以回家看看。” 柳长风的神色黯然了许多,“哎,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妹妹都死了,死在了项羌人的手中。我被边关将士相救,为了报恩,自愿来项羌成为间者。” 果然,每一个间者,都有一段伤心的过往。秦络也是第一次听说柳长风谈到之前的往事,他看着柳长风平日里大大咧咧,乐观开朗的样子,没想到身上却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国仇家恨。 柳长风调整自己的心绪,转移话题道:“大人,你家在哪里,我们要去看看吧。” 秦络遥望南边,仿佛看到了家乡小桥流水的美景,他嘴角略带微笑的说道:“我的家在槐安县,南方的偏远县城,你可能没听说过。” “我知道,孙大叔的家也在那里。他说过,他家是槐安县,榕树村的。”柳长风激动道。 秦络想起来了,当年和孙大叔第一次见面,他就是用槐安的方言,和自己交谈的。也正是因为同乡,秦络这才对铁匠孙放松警惕,而后一步一步, 成为了间者。 “孙大叔应该几十年没回去过故乡了吧,他在老家还有亲人吗,我们要不去看看?”秦络问道。 柳长风摇头,“孙大叔的亲人早就不在世了,来项羌当间者的,哪有什么亲人。” 秦络心想也是,间者是孤独寂寞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牵挂。浩原苍茫,千里独行。 与此同时,赤水部也在准备着出使南楚。这一次叶勒依派去的使者,和南楚的使臣达成了共识,从宗室选择一名适龄女子,封为公主,远嫁项羌。而叶勒依则带着弟弟叶勒康尔,以及母亲卫兀可敦,在侍卫的护送下,以迎亲的名义,去南楚游玩和诊病。 叶勒可汗对这一次出使非常上心,派去保护的都是叶勒依手下的精英部队——双赤军。而南楚那边也热烈的欢迎他们,一路上都安排了官员接待,十分的隆重。 卫兀可敦的病情,如今越来越严重,也难怪叶勒可汗一直担忧着。叶勒依已经让南楚派御医在边关等候,等他们一进南楚,就可以给母亲诊治了。 “南楚的御医,真的能成吗?”叶勒可汗依旧不放心的问道。 叶勒依曾听过秦络说起南楚中医之神奇,他们和项羌的巫医完全不同。项羌的巫医更多的是倾向与巫术,是祈祷、是去晦,而南楚的大夫,则是通过“望闻问切”,用中药、针灸、推拿、按摩、拔罐、气功、食疗等多种治疗手段,使人体达到阴阳调和而康复。 叶勒依劝道:“南楚毕竟有着比我们更悠久的历史,他们的中医的确厉害。父汗,我们已经让最厉害的巫医给母亲看过了,如今也只能相信南楚的大夫了。” “也罢,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叶勒可汗说道,“你要保护好你的母亲,南楚要是对你们不敬,你也不要客气。我给你狼髀石,若遇到突发情况,你直接做决定。” 这就是给叶勒依临机专断的权力了,可以不惜和南楚开战,也要保护卫兀可敦的安全。叶勒依接过狼髀石,对叶勒可汗说道:“父汗放心,我会小心的。” 这毕竟的他们第一次去南楚,项羌人一直认为楚人狡诈,虽然现在他们联盟了,但是叶勒可汗还得要防他们一手。 随后的日子,赤水部出使迎亲的队伍准备妥当,在叶勒可汗的目送下,叶勒依带着弟弟和母亲,离开项羌,第一次踏上了楚国这片新奇的土地。而另一边,拓跋冽和拓跋凌对于秦络出使一事,还在争执当中。 “你要让秦络去南楚,还不让阿勒木跟着他?”拓跋凌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拓跋冽,“你就算相信他的忠诚,难道你不怕他直接跑了吗?” “跑了就跑了吧。后来我想通了,腿长在他的身上,要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也不必强留了。”拓跋冽说道。 “你是要测试他?”拓跋凌问道。 “也不是,我不知道。”拓跋冽双手捂着脑袋,“如果他回来了,我自然高兴。若他一去不复返,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南楚,毕竟是他的故乡。” “你真是对他太好了。”拓跋凌说道,“你这是给他机会,想放他一次?” “我和他毕竟师徒一场,我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拓跋冽笑道,“再说了,他说过项羌有他的朋友,或许他舍不得离开呢。” 拓跋凌对此则是嗤之以鼻的,能回故乡自然要回去,哪有人愿意留在敌国的? 然而拓跋凌转念一想,要是秦络真的放弃这一次逃跑的机会,选择回来。那么就说明,秦络要么是真的忠心于可汗,要么就是间者,牺牲自己,卧底他乡。 “好,我可以让他去,我倒是想知道,他是离开,还是回来。”拓跋凌终于同意了。不过要是秦络真的回来了,拓跋凌恐怕更加猜忌于他。 过了拓跋凌这一关,青云部再无人阻止秦络出使南楚了。秦络只带着拓跋冽给他的文书,没有带任何护卫和奴隶,一人一马,向那魂牵梦绕的故国前行…… ******************************* 作者有话说:第七卷完结了,撒花!!!秦络终于能回国了,下一卷更多的写楚国风情,猜猜他和叶勒依能不能在楚国碰面呢? 180 回国(一) 从丹阳城出发,沿着东岭山脉一路向南,绕过湛卢大草原,便能看见了武平关。 赤水部的大军浩浩荡荡向武平关方向前进,镇守武平关的冯汝炳将军早已得到了朝廷的命令,在此迎候叶勒家族的人。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要在这里欢迎项羌人。”其中一个武官一脸生无可恋的低声吐槽道。他们刚刚还和项羌人打完仗,没过多久,就要笑脸相迎了。 冯汝炳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和我们打仗的是青云部,现在来的是赤水部。这是朝廷的议和大计,哪容得你置喙?” 那人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抱怨被冯将军听到了,他急忙请罪,“末将多嘴,请将军责罚。” “下不为例。”冯将军冷冰冰的说道,而后他登上城楼,向远方眺望。 叶勒依是第一次来到南楚,看到武平关城墙高大,关城有三重城郭,多道防线。城内有城,城外有壕,由内城、瓮城、罗城、城壕,及三座三层三檐歇山顶式高台楼阁建筑和城壕、长城峰台等组成,形成重城并守之势。 叶勒依见状,不禁心中暗暗赞叹,这不知比丹阳城高大多少倍,不愧是是大楚西北的门户,当得起天下第一关的名号。 此时,武平关西边大门打开,冯将军带着手下武将,前来迎接赤水部。他们看到赤水部带着几千兵马,高举红色火焰纹旗帜,士兵们严阵以待,尤其是在一辆奢华的马车周边,更是部下了重重护卫。 冯将军猜测,听说这次卫兀可敦也来了,看了马车内的人,就是可汗之妻吧。 叶勒依和叶勒康尔策马上前,在冯将军面前下马。冯汝炳将军迎上去,用不大标准的项羌话说道:“叶勒世子,在下武平关守将冯汝炳。” 叶勒依推了一把弟弟,叶勒康尔硬着头皮说道:“冯将军好。” 此时,又一个清秀的书生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礼部侍郎陆子瑜,此次担任使臣和翻译,迎接世子殿下。” 陆子瑜?叶勒依似乎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她挑眉打量着这个人,见他三十左右的样子,一口项羌话说的极其标准流利。 叶勒康尔向他微微点头,“使者好。” 陆子瑜和冯将军见项羌的世子竟然是个温和之人,一时有些惊奇。倒是世子旁边的女人,身穿红色铠甲,眼神锐利,似乎不好相处。 叶勒康尔用项羌语介绍道:“马车中是我的母亲,她身患重病,前来求医。旁边的是我二姐,也是双赤军少将军。” 项羌的风俗果然是与众不同,连女子都可以成为将军。很多中原将领都探究的看向这个女子,再也不敢小瞧此人,毕竟双赤军是众所周知的,赤水部最厉害的军队。 “世子殿下,少将军,请吧。”陆子瑜热情的招呼道,“皇上已派御医在城内候在,随时可以给可敦治病。” “太好了。”叶勒依笑道,“多谢。” 陆子瑜和冯将军带叶勒依、叶勒康尔和卫兀可敦,带他们去接待贵宾的驿站。一路走来,叶勒依看着四处的大街,鳞次栉比,全都是房屋。有客栈、有茶馆、有民宿、有豪宅……而这些,在项羌是没有的。 “到了。”陆子瑜停在一处高大的别院,“世子,少将军,就是这里。” 叶勒依挑剔的看着眼前的房屋,虽然没有金宫高大华丽,但胜在小巧别致上。檐牙高啄、钩心斗角,一看就知道是楚人的工匠,用心雕琢的。 陆子瑜一边引叶勒依等人进屋,一边笑道:“不知世子和少将军是否住的习惯,若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 “我们没有那么多讲究。”叶勒依说道,“对了,御医呢?” “在里面候着。”陆子瑜说道,“可敦一来,就可以诊治。” 卫兀可敦因为受不得风,故而一路上都没怎么下过马车。叶勒依他们先打头阵,等一切安排好了,再让母亲下车。 叶勒依将几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点点头,表示十分的满意。她挥挥手,让跟着的侍女忻雅去接母亲过来。 陆子瑜见已到午时,关切的问道:“世子和少将军,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忌口?” 叶勒依道:“就按你们中原的来,我早就听闻你们菜肴精美可口,想尝一尝呢。” 叶勒康尔也是这样想的,听说有好吃的,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吐沫。 等安顿好了卫兀可敦后,午饭也送了进来。刚刚御医为卫兀可敦诊过脉,开了一堆药方,正让人抓药呢。叶勒依让弟弟先去吃饭,自己则担忧母亲,前去找御医一问。 “御医,我母亲的病,怎么样了?”叶勒依用项羌言问道。 陆子瑜一直跟在叶勒依身边做翻译,御医听懂后,皱眉道:“是积年的寒症,想要好起来,得慢慢调理。” 陆子瑜翻译过去,叶勒依急忙问道:“如何调理,得调理多久呢?” “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御医心里也知道,赤水部的人不可能在中原停留这么久的。 叶勒依的心顿时一凉,他们最多也就能呆一两个月,除非将来离开时,将御医也带过去。只是这样,还得让他们的皇帝同意。 叶勒依又问道:“如果没有调理好,母亲的病,会怎样?” “可敦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若不好好调理,恐怕活不了几年。” “御医,你告诉我实话,最多能活多久?” 那名白胡子御医掐指算了算,“就算好好调理,也不过十年寿命。要是调理不善,恐怕只有两三年。” 陆子瑜翻译过后,同情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子。果然,叶勒依听后心如刀绞,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镇定自若的说道:“御医,这几个月,麻烦你了。用最好的药材,先将母亲的寒症控制住。” “老夫自会尽力。”御医说道。他在来的时候,皇帝也发过话,让他全力医治项羌的可敦。 181 回国(二) 在叶勒依进入楚国没多久后,秦络也随之而来了。然而他走的道路和叶勒依的完全不同,他直接从湛卢大草原打马而过,到达了武平关关卡口。 “站住!”守关的士兵看见来者一身项羌牧民打扮,虽然长相斯文,但不得不心生警惕。那人高声问秦络,“来者何人?” 秦络下马,拿出了铁匠孙给他的玉佩,那是象征间者的信物。他交给守将,“我有要事,求见冯将军。” “你先在此等候。”守兵是认识这种玉佩的,他没有再为难秦络,急忙跑去向冯将军禀报。 冯将军刚将赤水部的所有人都安顿好,正打算歇息,却看到了来自项羌间者的信物。他疑惑的看着手中玉佩,心道这个时候,是谁要找他? 难道是铁匠孙吗?又出了什么事情吗?冯将军赶快让守兵,将那人偷偷带进来。 秦络跟着士兵,一路从小道穿梭,进了将军府。在路上,他看到好多赤水士兵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乱逛。毕竟是从辽阔无边的草原上来的,他们很少见识这般繁华热闹的街市景象。 看来,叶勒依先他一步到达,已经来了。 “秦络,竟然是你?”当冯将军第一眼看到是秦络时,他惊诧万分,“你怎么来了?” 秦络轻轻一笑,“我是为了青云部来的,也是为了楚国而来。” “为了青云和楚国?”冯将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秦络。 秦络解释道:“拓跋冽派我过来,想要和大楚联盟。” “原来你是使者啊。”冯将军终于明白了,“拓跋冽,竟然会向我们低头求和?” “青云部丢了丹阳城,拓跋冽丧失了草原霸主身份,他不得不低头了。” 冯将军自然知道草原上的政权变化,他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是拓跋冽急着攻打楚国,赤水部也不可能有机会谋反,怪只怪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吧。 “话虽如此,不过皇上要是能和青云部结盟,也是有好处的。” 冯将军摇头道:“恐怕皇上更愿意和赤水部结盟,而非青云部。” 毕竟,青云部刚和南楚打过一仗,甚至之前青云的老可汗,还将大楚弄得差点国破家亡了。 反观赤水部,一直和大楚相安无事,他们既无世仇,又无近怨。在南楚君臣的眼中,赤水部不知比青云部好多少倍呢。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秦络深知叶勒扎隆的野心,他劝道:“不要被赤水部的表面所迷惑,叶勒扎隆野心勃勃,比当年的拓跋昊更可怕。叶勒家的二小姐叶勒依,更是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女人,重点是,这个女人十分聪慧,统筹大局的能力很强。” “你这么了解她?”冯将军奇道。他并不知道秦络和叶勒依真正的关系,只当之前叶勒依帮过秦络和自己,是好友而已。 叶勒依对冯将军有救命之恩,冯将军自然更偏向于赤水部。秦络也知道,如果楚国现在得罪赤水部,拒绝和亲,就相当于宣战。而以楚国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打过赤水部的。 于是秦络提议道:“那就,两边都联盟。” “这,怎么可能?”冯将军吃惊道。赤水部第一个就不会答应的。 秦络笑道:“当然要一明一暗。朝廷明面上和赤水部和亲,暗地里,也不要拒绝青云部嘛。” “秦络你真是……”冯将军听后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才摇头笑道,“你真是个鬼才。” 为了避免和赤水部的人见面,秦络让冯将军给自己安排个远离驿站的地方住下。等到了第二天,柳长风也从项羌过来,在冯将军的带领下,终于见到了秦络。 柳长风进来后,立刻告诉秦络,“你放心吧,我在你后面一直盯着,没有人跟踪。” 秦络和柳长风是故意一前一后,相差一天来南楚的,就怕拓跋冽或者拓跋暗地里派人跟踪。见柳长风在边关守了一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秦络也就放心了。 “没想到拓跋冽真是心大,就这样放过你了?”柳长风不敢置信的说道。 秦络笑道:“拓跋冽一向说一不二,我不是在防范他。不过拓跋凌也没派人来跟踪,这倒是出人意料。” 拓跋凌和秦络一直关系不好,这是草原上都知道的事情。柳长风奇道:“难道他开始相信你了?” “不可能。”秦络笃定道,“恐怕是他希望我逃跑,故意不让人跟踪的。” “那倒是。”柳长风恍然大悟,“你走了,他也安心了。怪不得他突然同意,让你出使大楚呢。” “可惜,让他白白欢喜一场了,我是不会走的。”秦络身上肩负着间者的使命,怎么可能临阵逃脱? “我也不会走。”柳长风看着秦络,郑重的承诺道。 秦络欣慰的看着他,而后说道:“言归正传,现在楚国和赤水已经准备联姻了,情况对我们不利。” “冯将军也同意和赤水部联姻?” “冯将军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更偏向和赤水部结盟。”秦络分析道,“不过我已经和将军谈过了,让他先稳住赤水部,两边都结盟。” 说罢,秦络将之前和冯汝炳说过的提议再重复了一遍,柳如风边听边咂舌,“你果真是鬼才,冯将军说的一点也不错。” “不过,光靠冯将军,还不够。我听说这次朝廷派来的使者是陆子瑜。”秦络说道。 “没错,我也打探过了,此人是礼部侍郎,这次和赤水接触,由他全权负责。” 秦络十分惊喜,没想到如今陆子瑜已经是堂堂礼部侍郎了,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啊。秦络道:“他是我的好友,有他在,我们就能事半功倍了。” “你们认识啊。” “对,我得私下和他见一面。”秦络拿出一封信给柳长风,“我有一封书信,请你转交给他。” “好。”柳长风接过信,心想有了冯将军和陆大人的帮忙,他们定能完成这次任务。 182 回国(三) 踏上故国的土地,走在楚国的街头,耳边不再充斥着项羌语,而是熟悉的家乡话。秦络深深吸了口气,这里风景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此时秦络终于换上了一身楚人的常服,一件淡蓝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显得古朴沉郁。 这才是秦络应有的服饰,也只有楚人的衣服,才能衬出秦络修长的身形,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丰神俊朗。 柳长风自然也跟在秦络身边,他也换了衣服,手持长剑,头戴斗笠,一副江湖人的打扮。柳长风一直看着来来往往楚人,竟然给人一种痴痴傻傻的感觉。秦络忍住笑意,对柳长风道:“快别光盯着人看了,记得看路,看路!” “哦。”柳长风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果然到了台阶处,差一点就要被绊倒了。 “我们先去找个小馆子吃顿饭,好久没吃到家乡的饭菜了。”秦络说道。 “好啊好啊。”柳长风立刻激动了起来。他在草原上天天吃羊肉,喝马奶茶,都不记得故国的美味佳肴了。 两人来到一家看似不错的饭馆,小二立马上来招呼,引秦络和柳长风去雅间入座。他热情的问道:“二位吃些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主食?”秦络问道。 “我们这里北食最受客人欢迎了,面食有软羊面、桐皮面、插肉面、丝鸡面、三鲜面、笋泼肉面、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笋蕨馄饨、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肉油饼、糖肉馒头、太学馒头;粥有豌豆大麦粥、豌豆大枣粥。”小二流利的抱着菜名。 柳长风坐在旁边,光听菜名就要流口水了。秦络一边听着小二报菜名,一边看着柳长风偷笑着。最后他点了丝鸡面和三鲜面,又要了梅花包子、糖肉馒头和几碟小菜,便打发小二去上菜了。 小二刚走,秦络踢了踢柳长风,“你呀,收敛一点,那眼睛都盯着菜肴转不动了。” “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些美食了。”柳长风抱怨道,“其实我更想吃南食,什么糖蒸酥酪、如意糕、吉祥果、?莲叶羹……哎呀,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 柳长风和秦络一样,都是南方人。秦络笑道,“这里毕竟是北方,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带你去我家乡那里,吃当地特色。” 没过多久,小二端着托盘进来,利索的给二位上菜。秦络和柳长风一人一碗面,就着美味的小菜,吃了一顿舒心的午饭。二人酒足饭饱,秦络问柳长风:“你把信交给陆子瑜了吗?” “昨晚给他的,他看了后说今天下午一定赴约。”柳长风想起昨天晚上他翻墙去陆子瑜屋里时,陆大人吓得差点高喊“有刺客”,还好柳长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秦络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得提前去约定地点。我和他见面时,你得在外面仔细守着,绝不能被人发现我们碰面。” “我明白。”柳长风一下子振作了精神,“你们放心谈话,若有危险,我会及时通知你们。” 秦络和陆子瑜在一处小院中相见,故人久别重逢,十年别泪知多少,不道相逢泪更多。两人默默相视,竟无语凝噎。在陆子瑜的眼中,秦络又瘦了一圈,人也晒黑了,可见塞上风沙凛冽,光阴荏苒,秦络面颊上年岁消磨的痕迹比他自己的更加明显。陆子瑜擦擦眼泪,“苦了你了,这么多年。” 秦络倒没觉得什么,他见好友高升,心中又是欣喜,又有些感叹,他问道:“你最后如何,我弟弟他好吗?” “我们都很好。”陆子瑜说道,“到时候,我带他来见你。” “好啊。”秦络早就想见弟弟一面了。 陆子瑜看着秦络,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心中的话,“你好不容易从项羌回来了,不要走了,留下来吧。” 秦络闻言一震,但还是坚决道:“不,我不能。” 陆子瑜疑惑道:“我知道,你的心在这里,为什么还要返回项羌?你回到家乡,有你弟弟陪伴,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就算清贫,也是好的。” 这样美好的未来,是他心底一直期待的。一家人住在一起,没有分离。他和弟弟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安稳度日,每天只需担心菜钱涨了没,再无其他烦扰。 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时局已经是这样了,他们的小家,又能躲过外界的惊涛骇浪吗? “我不能,我发过誓,自愿成为间者,愿为大楚奉献一切。”秦络说道,“我不能临阵脱逃。” 秦络还记得当年和铁匠孙一起宣示的场景,那一字一句,都刻在秦络的心头。铭记国耻,誓死效忠。袍泽同心,永不背叛。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说好的至死方休,怎可中途推却? 陆子瑜露出了震惊又伤感的神色,他佩服好友,却为好友担忧。间者之路,孤独又危险,他不知道秦络在项羌到底处于怎样的境地,秦络夹在项羌和楚国之中,不用想猜到他的日子很艰难。 “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大楚。”秦络简单的将事情告诉给陆子瑜,陆子瑜的反应倒是十分平淡,没有拒绝秦络的提议。 “太大胆了。”陆子瑜只有这一个评价,“瞒过赤水部,让青云部和大楚暗中结盟,太难了。” “所以,我需要你。”秦络说道,“还好你负责接待赤水部,你帮我盯着他们的二小姐,只要她不察觉,我就放心了。” “你是说那位女将军吧,我见过几面。”陆子瑜说道,“比起叶勒世子,她更像是赤水部的领袖,我看那些副将,只听那位女将军的。” “是啊,叶勒康尔毕竟还小,赤水部除了叶勒扎隆,就数叶勒依最厉害了。”秦络说道。 “不过她现在是分身乏术了,赤水部的可敦身染重病,恐怕熬不过几年了。世子和少将军担心母亲,一直陪着可敦身边呢。”陆子瑜说道。 秦络这才得知,原来卫兀可敦的病情如此严重,怪不得会跟着一起来中原,看来他们除了迎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为可敦治病。 秦络还没见过自己的这位岳母,他关切道:“可敦的病情很不好?” “是啊,御医说,恐怕活不过两三年了。” 秦络心道可能是叶勒倾的离家出走,让卫兀可敦的病情加重了吧。陆子瑜看秦络一脸忧郁,奇怪道:“你也在为可敦的病情担忧吗?” “可敦……是个挺好的人。”秦络顾左右而言他。 陆子瑜点头道:“是啊,赤水部的世子人也很好,除了少将军严厉些,其他人都很温和。”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了,秦络赶忙拉回来,“赤水部准备什么时候进京面圣?” “可能要等可敦病情稍微稳定些了,再启程吧。”陆子瑜猜测道。 “我得赶在他们前面见到圣上。”秦络说道,“你尽量拖住他们,我和柳长风先进京了。” 183 回国(四) 秦络决定抓紧时间,提早去新都平城。在向冯将军告辞后,他和柳长风先行一步,离开了武平关。而叶勒依仍旧在此地逗留,母亲卫兀可敦病情虽然比来之前好多了,但还是不能见风,受不了旅途颠簸。于是叶勒依决定,在此多留几日。 这段时间,叶勒依经常和陆子瑜接触,不仅是为了日常翻译方便,她甚至想向陆子瑜学习中原的语言。陆子瑜有些愣住,没想到项羌的少将军竟然愿意学习他们的语言,然而令陆子瑜更加惊奇的是,叶勒依曾经学过一些,虽然说得不太流利,但大部分话能听懂。 “少将军怎么会我们的语言?”陆子瑜惊奇的问道。 叶勒依想起了秦络,那时她教秦络武功,秦络教她中原文化,他们偶尔也会用楚人的语言对话。比如那些难背拗口的《孙子兵法》,秦络就是一个一句用中原话讲出来,再用项羌语翻译大意。 “我有一个朋友,他就是楚人。”叶勒依说道,“他叫秦络,还是南楚的探花,你听说过没有。” “噗——”陆子瑜刚喝进去的一口茶一不小心就喷出来了,这个世界太小了,前不久秦络才让他监视叶勒依呢。 陆子瑜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认识秦络?” “是啊。”叶勒依狐疑的看着陆子瑜,这人反应那么大,看来和秦络也认识吧。 “真是巧,我之前和秦络是同僚,也算见过几面。” 陆子瑜不敢保证叶勒依是随口一提,还是发现了飞鸽传书,故意试探自己呢。于是陆子瑜只好装作和秦络不熟,但秦络曾在大楚为官,说不认识这个人,也太假了。 叶勒依相信了陆子瑜的话,她更好奇秦络的过往,她问道:“那你知道秦络的情况吗,比如,家里还有什么人,他的家乡是在哪里?” 少将军你对秦络也太关注了吧。陆子瑜心底暗暗吐槽着,但嘴上还是不得不一一将秦络的基本情况告诉叶勒依,“秦络他家贫,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他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名叫秦绛,应该有十五六岁了吧。” “他弟弟人在何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陆子瑜心虚的摸摸鼻子,明明秦绛就在自己平城的府邸里。 叶勒依了然,看来是在战乱中失散了。她又问道:“秦络家在何处?” “好像在……在槐安县。” “槐安县?”叶勒依没听说过这个地名,“离武平关远吗?” 陆子瑜掐指算了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在西南边,骑马过去两三日吧。” “要过澜河吗?” “不过河,就在澜河边上。”陆子瑜说道。 叶勒依一脸沉思,楚国的新都平城却在澜河以南,她小声嘀咕道:“这样的话,过了澜河就没法去了。” “啊?”陆子瑜满脸疑惑,少将军想去哪里啊? “没事没事。”叶勒依摆手道,“陆大人去忙吧。” 等陆子瑜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忻雅和萨仁两名婢女了。忻雅没有跟叶勒依在丹阳城待过,但是萨仁却见证了叶勒依和秦络的爱情。萨仁对叶勒依的想法心知肚明,她问道:“二小姐,你真打算去槐安县?” “当然。”叶勒依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原,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去槐安县干什么?”忻雅一脸茫然,二小姐的心思她最近是越来越猜不透了,都不如从小伺候大小姐的萨仁了解了。 萨仁偷偷笑道:“到时候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勒依瞪了一眼萨仁,她还不想把自己和秦络的事情公之于众。她抱歉的对忻雅说:“这回我和萨仁是偷偷去,母亲身边我不放心,你还是留下来,帮我照顾母亲吧。” “小姐,你现在都不带我了。”忻雅一脸不高兴,她才是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婢,理应她陪着二小姐才对,现在居然被萨仁抢占了。 只是叶勒倾离家出走时,没有带任何人。叶勒依也是看萨仁孤孤单单没人要,这才要她到自己帐篷中,做个贴身侍婢的。 “忻雅,照顾好母亲也是很重要的事,不要光想出去玩。”叶勒依训道,“我就出去几日,很快就回来。” “那要怎么和可敦说呢?”忻雅问道。 叶勒依摇晃着脑袋想了想,俏皮道:“就说我出去看看楚国风光,母亲知道我爱玩,不会说什么的。” 叶勒依说自己想离开武平关,到处走走,冯将军本来想派人护送,但被叶勒依推辞了。她换上了楚人的衣裙,扮成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和萨仁骑马朝槐安县驰去。而此时,秦络和柳长风正在澜河边上,犹豫着要不要过河。 “先去家里看看,再去平城吧。”柳长风劝道,“又不急在这一两天,再说了,赤水部还没有启程呢。” 秦络望向汹涌澎湃的澜河河水,一边是久别未归的家乡,一边是自己肩负的使命。 柳长风又道:“我们现在也雇不上船,过不了河。反正也要等船,不如去家里待一两日,不耽误的。” “罢了,看来是天意。”秦络苦笑道,“谁能想到河水涨潮,渔夫都不想下河了。” 柳长风见秦络终于妥协,露出一丝笑容,“大人啊,您可别忘了说过的话啊。” “什么话?”秦络问道。 “说好的,带我去吃你们家乡特产。”柳长风出来多日,念念不忘的除了吃,还是吃。 秦络笑了笑,“好好好,一定带你去,保管你吃个够。” 两人牵着马儿,进入熟悉而又陌生的槐安县。秦络自从科举之后,便带着弟弟离开了家乡,去当时的旧都阳城居住。想来,秦络竟然有十几年没有回来看过了。 故乡的一砖一瓦,一街一巷,就算是多年未来,秦络闭着眼睛也能记得他们的样子。他带着柳长风轻车熟路的在纷乱的小巷中穿行。脚下的青石路上的刻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只是路边的小摊,摊主已经不是之前的旧人了。 184 故乡(一) “就是这里。”秦络招呼柳长风来到街边小摊,一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在做糯米糍粑,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招呼道:“二位来点什么?” “来两份叶儿耙。”秦络熟悉的点菜,“再来一壶茶。” “这就是特产?”柳长风一脸狐疑,“竟然用街边摊打发我。” “好吃的都在民间。”秦络说道,“叶儿耙是用芽菜和猪肉炒制的肉馅,包入糯米粉中,裹上良姜叶,蒸熟后香气浓郁,入口糍糯。” 很快叶儿耙就上来了,柳长风一吃,果然香气浓郁,入口糍糯。秦络一边吃,一边问摊主,“之前我记得是位妇人在做。” “那是我奶奶。”摊主说道,“客官有很多年没来过了吧,我奶娘老了,早就不做了。” “是啊,很多年了。”秦络感慨,时光匆匆,物是人非。 “听客官口音,是本地人啊。”摊主问道。 秦络并没有用家乡话说话,竟然还是被听出来了。他笑道:“小哥耳尖,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吃着叶儿耙。” “客官是因为战乱,离开家乡的?” 秦络胡乱点点头,摊主同情道:“当年项羌入侵,县里跑了好多人。没跑成的,都被……其实我奶奶,我爹我娘,也是在战乱中……” 摊主没有说,秦络也猜到了。原来老奶奶不是老了做不动,而是去了啊。 话题微微伤感,摊主再没有多说,转过身继续做糍耙了。柳长风也想起自家往事,“那年,全国都兵荒马乱的,我家乡也和你们这里一样。” “都去过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秦络笑道,“吃完了,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秦络的老家位于槐安县最南边的一个小村子——秦家村。秦络带着柳长风走了半天小道,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村庄。村子里静悄悄一片,仿佛没有人烟。偶尔在田间会遇到一两个扛着锄头回家的农夫,他们看见秦络,随意打量两眼,仿佛并没有认出他来,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秦络想起了贺知章的这首诗,不由连连苦笑,看来自己也是“乡音无改鬓毛催”吧。 “村子里的人,一直很少吗?”柳长风走了半天,都不见几人,再观周围房屋破陋,仿佛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秦络猜道:“这里毕竟是澜河边上,当年项羌打过来时,为了避祸,都搬走了吧。” “走了也好。”柳长风说道,“你家呢,快到了吗?” “那边便是。”秦络指着那边一处破旧的房屋,一看就是年久失修,无人居住。院子大门上虚掩着,并没有上锁,秦络一推就开,带着柳长风穿过野草飞长的庭院,来到了秦家祖屋。 三间的大瓦房,看起来虽然破旧,但还算完好。正屋门上还挂着锁链,可是十几年风吹日晒,早就锈了。柳长风看锁眼锈死了,于是用刀砍断了链子。柳长风推开房门,一阵灰尘簌簌而下。 “咳咳咳……”柳长风捂嘴咳嗽了几声。秦络跟着他身后,等灰尘落了,才和他踏入大门。 恍惚间时光逆转,秦络还是当年的孩童,和襁褓中的弟弟在炕上,看着母亲在窗下织布绣花。 父母的灵位依旧摆在堂上,秦络轻轻用手擦拭抚摸,眼眶微微有些红了。念昔别时小,未知疏与亲。今来始离恨,拭泪方殷勤。当年的他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带着弟弟离开这个穷乡避壤,去京都谋前程。他背着行李离开家乡的时候,豪情壮志,没有留恋。可惜他不能预测将来之事,并不知道自己会流落项羌,有家不能回。 然而这一次回来,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 柳长风看着屋顶房梁,对秦络道:“还不算太过破损,打扫打扫,还能住人。” 秦络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位客人,故而收敛心神,问道:“房屋简陋,不如今晚出去找个客栈吧。” “村里哪有客栈,去客栈又得返回县里,我可懒得走了。”柳长风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凳子上,“再说我不讲究的,破庙也住过,桥下也睡过,这里已经很好了,我们打扫一下,就行了。” 见柳长风不介意,秦络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两人撸起袖子,正是开始清理房屋。 叶勒依带着萨仁一路飞奔,很快也到了槐安县。她擦擦头上的汗水,离澜河越近,她便觉得越热。这种热还不是像沙漠的那种炎热,而是又潮又热,叶勒依一北方妹子,很不适应这样的气候。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叶勒依刚到槐安县,突然就下雨了。南方的雨连绵不绝,一下就会连下几天。更让叶勒依郁闷的是,雨天并没有缓解天气的炎热,反而更添湿热,洗了的衣服根本就没办法晾干了。 叶勒依坐在窗边,望着大雨倾盆而下,闷闷的对萨仁说:“我现在觉得,还是项羌好。” 萨仁笑笑,没有说话。无论何地,都不如自己的故乡好。可是二小姐思念某人,巴巴的冒雨赶来,还不是为了看一眼某人的家乡,以解相思吗?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萨仁低着头,继续叠着衣服。这时小二敲门,来送午饭了。 叶勒依操着生硬的楚语问小二:“大雨、什么时候、能停?” “这可不好说,我们这里多雨,要说下一个月也有可能。” 一个月,这么久!叶勒依很郁闷,她最多就只能待半个月,她可耗不起这时间啊。 还是别等雨停了,叶勒依心里想着,开口问小二:“我来这里,找、找……” “客官您是找谁吗?”小二看叶勒依一副半天说不出口的样子,接话道,“我们这里人来人往,或许认识您要找的人。” 叶勒依皱皱眉头,说是找人也不准确,她其实是想找地方。只可惜叶勒依只打探到秦络家在槐安县,但来到槐安县才发现,这个县城挺大,下面还有好几个村子呢。 叶勒依只好问道:“你知道秦络吗?” 秦络?小二听在耳朵里,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他爱莫能助的看着眼前之人,摇头道,“不好意思,不认识。不过我们这里有个秦家村,客官去那里问问,或许是他们存的人。” “太好了。”叶勒依激动的跳起来,连午饭都不想吃了。打发走小二后,叶勒依急忙给萨仁说:“我知道秦络家在哪里了。” “在哪里?”萨仁又听不懂楚人语言,刚刚叶勒依和小二说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秦家村。”叶勒依兴奋道,“你快到吃饭,我们下午就去。” 萨仁看看窗外,为难道:“可是……外面还下雨呢。” 叶勒依郁闷道:“等不了雨停了,听说这雨能一直下一个月呢。” “这么久啊,我还从来没遇过下一个月的大雨呢。”萨仁惊叹道。 “这天气,真讨厌。”叶勒依当然也没遇到过,她催促萨仁道,“快吃快吃,吃完早点去。” 185 故乡(二) 与此同时,秦络和柳长风依旧在故宅居住。他们前两天收拾干净了屋内灰尘,终于能够舒舒服服的住下来了,现在就差庭院的杂草,还没有拔干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两天一直下雨,他们便停下除草,在屋里躲雨了。 也幸好有了这场大雨,让村里的人没有发现他们二人住进了废弃的旧宅。偶尔有两个顽童过来玩耍,秦络看见后,便关上了院门。 “你为何……躲着村里人?”柳长风奇道,“难道不去叙叙旧吗?” 秦络闻言,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他低头道:“哪有什么故人,我当时离开时年轻,和我一起玩耍的人,也都离开了。” 柳长风一想也对,他曾经外出找食物,遇到的都是老人和孩子。这个村子的青壮年,似乎都搬走避祸去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秦络没有说出口。这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在楚人眼中,已是叛国之人,他就算遇见了幼时玩伴,旧时邻里,又哪有脸面去见人家? 金榜题名时,他没有衣锦还乡,现在,他更不想见到故人了。秦络过来,只想安安静静的给父母上一柱香,最后看一眼生他养他的故土。 叶勒依和萨仁吃完饭,拿着两把伞就出门了。 掌柜的在柜台上算账,见二位姑娘出门,好心问道:“外面雨大,二位去哪里啊?” “秦家村。”叶勒依早就问过小二秦家村的具体位置了,她知道路途有点远,笑了笑道,“掌柜的,我们可能晚上才回来,记得留门。” “放心吧。”掌柜的目送两位姑娘离开,满脸疑惑的嘟囔着,“秦家村那边远,大雨天跑那里干什么啊。” “她们说是找人。”小二接话道,“掌柜的,你知道秦络这个人吗?” “秦络?”掌柜的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不会是那个秦络吧?” “哪个秦络?” “就是那个,中了探花,又被项羌抓走的那个。”掌柜的一脸恹恹,似乎不想多提这个人的名字。 小二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听着耳熟。秦络不是叛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道呢,或许不是一个人。”掌柜的心想,秦是大姓,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 叶勒依和萨仁打着伞,赶了半天路,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秦家村。走在村子坑坑洼洼积满雨水的泥泞路上,雨丝打在她的裙摆上,但叶勒依却没有丝毫嫌弃。 这是一个很小很贫穷的村落,三三两两几户人家,村前几块方田,点著一盏摇摇欲坠的油灯,村口树边栓了两条狗,听到脚步声,吠了两下,又趴下去睡了。 一路上,叶勒依一直叮嘱萨仁,“待会儿过去,我去问人,你不要说话。” “我知道,我又听不懂。”萨仁闷闷道。自己不会中原话,在异国他乡没有翻译真是寸步难行。 “也不要和我说项羌话,让人听到了怀疑。”叶勒依看萨仁闷闷不乐,故意逗她,“你就当自己是个哑巴啦。” 二小姐真是,老爱往人家伤口撒盐。萨仁默默捂住了嘴巴,露出一脸哀怨的表情。叶勒依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叶勒依在这里晃悠了好久,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急忙上前问道:“大爷,秦络家在哪里?” “秦络?”大爷上下打量着叶勒依,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惊恐的摆手,“我不认识,不知道。” “那您知道……哎,大爷?”叶勒依还想问什么,却见大爷大步离开,根本不给她继续提问的机会。 叶勒依望着大爷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是自己的楚国话不标准,他们听不懂吗? 然而事实证明,并非叶勒依说的话不标准,而是他们听到“秦络”二字后,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厌恶的说“不知道”,叶勒依恍然大悟,秦络在这里的名声,恐怕不太好。 叶勒依问了两三人后,终于不再问了。她突然有些心疼秦络,这么为楚国拼死拼活,效忠卖命,可是楚人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他是叛徒。 真是不值,叶勒依不懂,为什么秦络非要效忠大楚,为了楚国而牺牲这么多呢。 “二小姐,秦大人不在这个村子吗,现在怎么办?”萨仁虽然听不懂楚国话,但是也能从路人摇头摆手的手势上,猜到一二。看来找人不顺,秦络估计不在这里。 “他就是这个村的。”叶勒依笃定道,“不管了,我们不问人了,把整个村子都转一遍。” “二小姐,你……”萨仁不明白,为什么叶勒依有这么大的执念,但她也无法劝二小姐,只好打着伞,陪她在村里闲逛。 两人兜兜转转,在雨中漫步,她看着周边的环境,想象着秦络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正当叶勒依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居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梦,是幻?叶勒依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只见那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在雨中慢慢穿行。秦络的身影早已深深刻在叶勒依的脑海中,就算离得远,她也能一瞬间认出来。 “秦大人,是秦大人啊!”萨仁的叫声,突然将叶勒依惊醒。原来不是梦,真的是他? 秦络也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他一转头,便见叶勒依在自己的家乡出现,痴痴的看着自己。 两人目光对视,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谁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叶勒依瞬也不瞬的盯着秦络片刻,突然她提着裙子,快步跑向秦络身边。 秦络眼睁睁看着她跑到自己身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秦络的身子似是一颤,微微张了口,却没发出声音来,只是缓缓抱住叶勒依,两人在微风细雨中拥抱。 难道真的是上天有眼,赤乌天神在庇护自己吗?叶勒依不敢相信,自己和秦络在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他们居然还能相拥,在这座偏僻甚至贫瘠的村子,在秦络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紧紧抱住秦络,感受着细雨淋在自己的头顶肩上,感受着秦络身上的温度,胸前的心跳…… 远处,萨仁默默打着伞,面带微笑的看着相拥的二人。随后,她悄悄背过身去,给他们二人留下私人空间。 186 故乡(三) 187 故乡(四) 188 故乡(五) 189 故乡(六) 190 面圣(一) 京都平城,皇宫。 距项羌赤水部使者入国已经数十日了,南楚朝廷这边,一直在密切的关注着他们的动态。冯将军每隔一天上奏一封折子,向京中传递消息。 皇帝赵瑞泽端坐在皇位上,耐心的听着老太傅徐立卿禀报武平关的消息,只听那项羌的可敦和世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女将军。不过这几日,女将军叶勒依微服出游,不知所踪。 “项羌的女子,竟然可以出去玩,还能当将军?”小皇帝对项羌的这个规矩十分好奇,甚至有些向往。 徐立卿胡子一抖,“野蛮部族,不值一提。” 赵瑞泽知道,太傅遵从孔孟之道,深谙礼法。像项羌那样的奇葩传统,比如儿子可以娶父亲妾室的等,这些是老太傅这类人无法接受的。 不过……项羌女子可以为将军,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一点在赵瑞泽看来,倒不是落后野蛮的规矩,反而是中原人被礼法束缚,而不曾有过的开明。 赵瑞泽在想入非非之时,徐太傅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圣上,项羌的少将军失踪已经好几天了,老臣看来,还是派兵去找一找吧。” 草原上的女将军,还会出事吗?赵瑞泽不以为意道:“他们项羌人都不着急,我们着什么急。” “圣上,邦交无小事,万一少将军在我们大楚出了什么事,我们要如何向叶勒可汗交代?” 小皇帝知道徐太傅说的都对,他不得不顺从道:“好,就依太傅所言,下旨让冯将军派兵寻找。” 皇帝的圣旨还未送到武平关时,叶勒依已经和秦络分别。他们一个南下去京城,一个北上回武平关。 分别那日,叶勒依依旧没有问秦络为何要来一趟南楚,不过看他离去的方向,她也猜到了,秦络是要去京城。 他们两人,恐怕又要殊途同归,在京城或许又碰面了。 秦络没有隐瞒自己的去向,他淡然道:“今此一别,从此之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叶勒依笑了,“这句话,我仿佛说过。” 在叶勒依回赤水时,她就对秦络说过,“再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了。”或许更早,在他们还未在一起时,叶勒依就知道,他们迟早会站在对立面。 秦络抱歉道:“我恐怕……无法对你负责。” 叶勒依喜欢秦络的坦诚,她无所谓的说道:“那又如何?” 说罢,她突然勾起秦络的脖子,轻轻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 那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瞬即逝。秦络想起自己即将要去完成的任务,心中一颤,就无法继续回应叶勒依。他知道,叶勒依不在乎,但他在乎。他会愧疚,更会思念着心爱的女人。 “告辞!”叶勒依率先转头离开,一如她当年离开丹阳城时,那般干脆利落。 冯将军正捧着圣旨头疼,不知去哪里找人时,叶勒依自己出现了。冯将军见到她,悬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回肚子里。他和陆子瑜对视一眼,陆子瑜说道:“少将军可算回来了,我们正担心你,准备派人出去找。” “担心什么?”叶勒依皱皱眉头,她实在不理解中原人小心谨慎的性格。她小时候去爬阿布圣兰山,那么高的雪山,几天几夜都不回来,她老爹根本不担心,也不会派人找。 “担心……担心少将军初入中原,不慎迷路。”陆子瑜可不敢说什么被人骗被人害,他委婉的问道,“少将军到底是去哪里了?” 叶勒依模棱两可的说道:“我……往南走了走。” 见少将军不愿多说,陆子瑜识趣的没有多问,他转话题道:“少将军,如今我们在武平关停留太久了,不知何时……” 叶勒依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心中猜测秦络去京都肯定是来捣乱的。她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真就让秦络扰了他们的联姻。 “这两天就启程吧。”叶勒依说道,“麻烦冯将军安排一下,还有我母亲身体不适,希望将军给我们多派些车马。” “这是自然,御医我们也会安排的。”冯将军答道。现在叶勒依他们进入南楚了,南楚方面肯定要沿途派兵守护,万一遇上什么极端之徒,非要杀项羌人,以报仇雪恨。那他们两国之间的联姻,就彻底玩完了。 等冯将军安排好一切后,已经两日后了。他们武平关将领开宴送行,为赤水部践行。除了卫兀可敦身边不好没有出席外,叶勒依和叶勒康尔,以及赤水部的将军,都参加了。 宴会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叶勒依看惯了草原上豪放的舞蹈,第一次欣赏中原女子温文尔雅的舞姿,看得津津有味。叶勒康尔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吃着美食,这几天他待在武平关,除了偶尔看看母亲,基本上一天就是吃吃喝喝,毕竟中原的美食太多了,种类繁杂,令他百吃不厌。 “这段日子,多谢冯将军和诸位款待!”酒过三巡,叶勒依主动朝冯将军举起酒杯,聊表谢意。 冯将军也举起酒杯,回敬道:“少将军客气了,世子殿下和少将军满意就行。” 冯将军是真心实意的款待他们,毕竟赤水部和南楚没有打过仗,双方没有结仇。冯将军还受过叶勒依的救助,这些日子对赤水部的人极其客气。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氛围极好。酒尽杯倾,主客皆欢,终于到了曲终人散之时。 翌日,叶勒依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母亲,坐在了冯将军准备的宽敞舒适的马车中,自己则和叶勒康尔,护在马车旁边。叶勒依领着弟弟,和武平的诸位将领一一告别。陆子瑜身为引路的使者,自然要和赤水部一起上京。他在和冯将军告别时,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冯汝炳一眼,低声说道:“我接到飞鸽传书,他已经平安到京了。” 他是谁,双方不言而喻。冯将军长舒一口气,朝陆子瑜点点头。 马蹄声起,赤水部所有人都上了马。冯将军等一众武平官员,目送着赤水部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 191 面圣(二) 时过境迁,秦络再度回到了南楚的京都,却已不是当年的阳城。 新都平城,是秦络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比起当年的阳城,却是少了几分热闹和繁华。秦络记得,这时节正是阳城最美的时候,城中最大的荷花塘中,无数朵荷花争相开放,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逶迤十数荷塘,尽是绵绵不绝的人群,有幞头袍衫神态闲适的男子,衣裳华美浓妆重彩的妇人,窄袖银带衣饰简约的少女……人们蜂拥而来,一堵荷花美景。 那时秦络被陆子瑜纠缠,不得不随他去荷塘凑凑热闹。只是当时年少,不懂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想再观赏一遍,却是旧景难在,旧人已别。 秦络收起莫名的感叹,随着柳长风进入陌生的平城。 “皇宫之外守卫重重,城墙比丹阳城高多了,想潜入难上加难。”柳长风看着高大巍峨的皇宫,惆怅的眉头紧蹙。 “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秦络知道柳长风想干什么,立刻打消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柳长风不甘心的嘟囔道:“我一个人肯定能翻进去,带一个不会武功的,就难了。” 秦络听到了柳长风的话,笑了笑道:“我们有更好的办法进去,何必冒险呢?” “什么法子?”柳长风追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络故意卖了个关子,对他暂时保密。 滚滚澜河之上,几十艘大船顺江而下,船上旗帜飘扬,上面绣着红色火焰图腾。显而易见,这是赤水部使者的队伍,经过几日路程,他们终于来到了澜河,乘船渡江了。 叶勒依迎着风,负手站在船头,如同女王一般,睥睨天下。阵阵烈风吹起她红色披风,发出沙沙巨响。叶勒依初次见识这般宽广无边的大江大河,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像是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激起她征服的欲望。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江河风景,心中无比畅快。 与叶勒依相反的,则是卫兀可敦和叶勒康尔了。他们俩是旱鸭子,第一次坐船,真是受尽磨难。头晕、呕吐的症状十分严重,尤其是卫兀可敦,更是病上加病。 还好一直有御医随行,他们开了缓解晕船的药给卫兀可敦,并安慰叶勒依,这是第一次乘船常有的症状,等上了岸病就好了。 “我怎么没有这些症状。”叶勒依疑惑的看了看弟弟还有一些晕船的士兵们,她无语的摇了摇头。怪不得项羌渡不了江,打不成水战。他们刚上船就吐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在水上战胜南楚。 “是不是经常乘船,就能克服晕眩?”叶勒依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是自然。”御医解释道,“人的身体各有不同,尤其是第一次乘船,有些人晕船,有些人则没有任何不适反应。不过等可敦适应了,下次乘船,就会好多了。” 已近子时,秦络和柳长风来到了徐老太傅的府邸门前,只见不大的府邸中几乎全无灯火。秦络的手中拿着的是离开武平关时,冯将军给他写的引荐信。想要见小皇帝,想要青云部和南楚握手言和,不得不过徐老太傅这一关。 老太傅勤俭了一辈子,府邸也是朴实无华。从外观上看,谁也猜不到,这是当朝帝师的家。秦络让柳长风上前叩门,前来应门的只有一个小厮,也没盘问什么,拿着书信就跑去禀报主人了。 不一会儿,小厮过来请他们入客厅,说他们大人马上就到。秦络和柳长风坐在前厅中等候,厅中陈设简朴,一片萧冷之气。 秦络和柳长风没等多久,就听一苍老雄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贵客夤夜到访,有何要事?” 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秦络和柳长风对视一眼,而后起身拱手道:“在下秦络,拜见太傅。” “秦络?”徐老太傅的脸一沉,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见他一身黑衣,身披斗篷,神色匆匆,果然如他的身份一样,见不得人。 “原来是秦大人,久仰大名。”徐老太傅冷嘲道,“秦大人不在项羌享受荣华富贵,怎么深夜来我这陋室相见?” “徐太傅,说话客气点。”柳长风最先忍不住了,“我们可有冯将军的信件。” 秦络拉住柳长风,对徐老太傅说道:“徐太傅,传言不可信,我其实是在冯将军麾下,充当间者。” 冯将军为防信件丢失或被抢,在信中并没有直言秦络的身份,只是说拿着秦络是可信之人。徐太傅将信将疑的看着秦络,“那你此次前来,又有何贵干?” “自然是为间者之事。”秦络颇为自信的说道,“我们联手,打败项羌。” 徐太傅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道:“你竟然说要打败项羌,我们现在不被项羌打败,就不错了。” “徐老太傅您作为摄政大臣,就只想着偏安一隅吗?”秦络质问着他。他没想到现在大楚的当政者,都是这样的求和派。 “你不在朝廷上,根本不知道大楚的艰难。”徐老太傅皱眉道,“难道我愿意对着项羌乞和吗?” 如今大楚内忧外患一大堆,徐老太傅只能疲于应对。说什么收复河山,打败项羌,都是安慰安慰小皇帝的假话。 徐老太傅年事已高,是个保守的人,在他看来,能够保大楚一时太平,已是万幸。但是秦络却不赞同朝廷如此软弱,他听说当年就是徐老太傅提出将澜河以北的土地割让给项羌,要不是秦络在翻译时力挽狂澜,现在他的家乡槐安县,早就被项羌人霸占了吧。 想到此,秦络语气硬了起来,“徐太傅还未尝试,就先言败了吗?” “我知道项羌的拓跋可汗器重你,不过仅凭你一人之力,难道能颠覆整个项羌吗?” 秦络摇头,“我一人之力当然不足,所以才来求见太傅。若以大楚一国之力,加之里应外合,或许能动摇项羌之根基。” 192 面圣(三) 虽然徐老太傅仍然对此将信将疑,但秦络的话到底打动了他。徐老太傅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有何办法?” “和青云部联盟。”秦络说道。 “哈哈哈,秦络,你真的是站在我大楚一方的吗?”徐老太傅被气笑了,“和青云部联盟,那要至赤水部于何地?你这是让大楚自取灭亡。” “徐太傅稍安勿躁,待我把话说完啊。”秦络依旧淡定自若,“我说和青云部联盟,并没有说要让大楚和赤水部断交。一明一暗,各不相干。” “一明一暗?”老太傅懂了秦络的意思,“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要是让赤水部知道我们和青云部有来往,那将是滔天之祸。” 秦络清楚,徐老太傅就是太过保守了,他徐徐渐进,一步一步的劝说道:“徐太傅过于杞人忧天了,青云部派我偷偷前来联盟,自然不会张扬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赤水部从何而知呢?” 徐老太傅不解道:“不让人知道,那联盟的意义何在?” 毕竟双方联盟,就是让其他人知道,他们联合在一起了,若有人再敢挑衅其中一方,那另一方必不会坐视不理。而像赤水和大楚用联姻结盟,更是怕对方反悔,到时候谁破坏了联盟,在舆论上是占不到理的。 秦络说道:“青云部被赤水打败,想要反击难上加难。青云部不求什么,只求大楚能够提供些攻城器械,粮草武器。” 这些都是军用之物,徐老太傅大惊,“你想帮青云部重新夺回他们的王庭?” “正是。”秦络说道,“您不了解如今的叶勒可汗,他其实一心想要攻打中原,现在暂时联姻,不过是韬光养晦,麻痹大楚。” “听闻赤水部的使团,入楚后对我们很友善。”徐老太傅看过冯将军的奏折,不太认同秦络所言,“而且,赤水和我们从没交战过,反而是青云部,侵占我旧都,屠杀我臣民。” “徐太傅,赤水部要真像您说的那样友善,怎么会侵占丹阳城呢?”秦络直言反驳道,“叶勒可汗曾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拓跋冽,可该造反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女婿,毫不手软。” 徐老太傅面露疑虑,秦络继续说道:“还有一秘史,赤水部未曾公开。其实真正嫁过去和青云部联姻的,并不是叶勒可汗的大女儿,而是他的二女儿,也就是此次来楚的少将军叶勒依。” “叶勒依,我听冯将军说过,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秦络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有勇有谋,堪为名将。这样一个人,因和双胞胎姐姐有一样的容颜,轻易骗过了拓跋冽,潜伏青云,不知得到了多少机密消息。而赤水部能这么快的击败青云,他们的少将军功不可没。” “竟还有这种荒谬之事。”徐太傅大为震惊。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徐太傅,对于这样一位可汗,我们不得不防。” 徐老太傅问道:“看来联姻也无法避免两国之战,那我们……真要牺牲一个公主,和赤水联盟吗?” “联姻,还是要的。否则就会立刻激怒叶勒可汗。”秦络说道。虽然他最初也希望破坏了赤水部和大楚的联姻,不过和冯将军谈过之后,他发现大楚实力仍然太弱,现在就和赤水部闹翻,对大楚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只能牺牲一个公主,暂时稳住叶勒可汗。 “皇上年幼,还未有子嗣。先帝的公主,要么早已嫁人,要么在城破时……”徐老太傅掩面道,“我们拟的是从宗亲或重臣中,选一才貌出众女子,册封公主。我的孙女……也在当选之列。” 秦络安慰道:“太傅,不必担心。虽然叶勒可汗凶残,但是他的世子叶勒康尔,我曾与他相交多时,此人温柔善良,不会亏待公主。” 徐老太傅收起自己的一丝伤感,言归正传道:“好,我可以劝服皇上,给青云提供武器。不过青云,能给大楚什么好处呢?” “等拓跋冽重登可汗之位之时,青云曾经侵占大楚的土地,全数归还。” “你说什么!”徐太傅又一次被惊住了,“全数……归还?” “对,无论是之前拓跋昊侵占的,还是之后大楚和项羌议和时割让的。只要是大楚领地,都如数归还。” 收复失去的土地,这的确是个美好的期许。徐老太傅问道:“你说话能算数吗,拓跋可汗能同意吗?” “青云部已面临灭族之危,他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不同意的?”秦络说道,“徐太傅若不放心,等我回项羌时,可带一名大楚使者同行。让他亲自见过拓跋可汗,双方签订秘密合约。” “可行。”徐老太傅点头道,“并非不信任你,若没一纸合约,我们真不安心。” 秦络心底默默笑了,老太傅到底谨慎,不过也太过迂腐了。其实他在临行前,并没有让拓跋冽许下如此丰厚的回报。只不过对于秦络来说,有没有合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在项羌。只要他在项羌一天,就一定会让大楚收复失去的土地。 过了徐老太傅这一关,秦络的心情瞬间轻松了。他和柳长风略微坐了坐,和徐太傅商量了下如何进宫面圣之事,就告辞了。 柳长风刚刚看秦络和徐老太傅交锋,憋了一肚子疑问,愣是不敢说。等到出了徐府,柳长风才道:“你有把握说服拓跋冽,让他乖乖归还土地?” “拓跋冽现在手上没有筹码,不得不同意了。”秦络说道,“再说了,我这样说不过是安抚徐老太傅而已,毕竟现在大楚和青云最大的敌人,是赤水部。” 柳长风想想也是,打败赤水部,才是最重要的。他又问道:“可是我们见过了叶勒依小姐,她会不会猜到,我们和大楚结盟了?” “她可能会以为,我是来破坏他们联姻的吧。”秦络说道,“所以我们要做出戏,让她觉得我们破坏联姻不成,无功而返。而且我也答应过拓跋冽,要阻止他们联姻的。” “我看叶勒依做事说话如此精明,恐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柳长风叹口气道,“早晚会被发现的。” “有‘一时’就很好了,青云现在最缺的是时间。”秦络心底明白,想要骗过叶勒依一世,还是太难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可是等叶勒依反应过来了,肯定会立刻攻打青云。青云能挺住吗?” “这就是之前我们为什么要和白沙部结盟的原因了。”秦络早已算到,做好了应对之策,“白沙部虽然弱了点,不过应该能够抵挡一阵子吧。” “那倒是,毕竟也是个大部落。”柳长风心底暗道,虽然是排名倒数第一的“大部落”。 193 面圣(四) 距离秦络去南楚已经有几十天了,拓跋冽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山坡上,向南瞭望,沉默不语。拓跋凌看着弟弟每日都会来这里坐一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知道,弟弟是在等一个人回来。 对此,拓跋凌无力规劝,他叹了口气,他和弟弟正好想法,他一点也不想让那个人回来。 不止是拓跋冽,吉米和阿勒木也在猜测,秦络到底会不会回来。吉米掰着指头数着日子,闷闷的问阿勒木:“秦络都走这么久了,他还会回来吗?” 阿勒木心思单纯,他理所当然的说道:“秦络说过会回来的,你担心什么啊?” “可是,南楚是他的家乡啊。” “谁说,一定要回到家乡的?”阿勒木悄声道,“你看叶勒可敦,不也留在了青云。” 吉米心道说得好有道理,她和叶勒倾相处这么久了,看拓跋冽从没有对叶勒倾给过好脸色。真不明白,叶勒倾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 与此同时,秦络和柳长风在徐老太傅的安排下,混成了宦官,偷偷进入了皇宫之中。 为了小皇帝的安全,他不能出宫,于是只能委屈秦络,扮作太监,进宫面圣。刚入皇宫之时,守在门外的侍卫看了眼跟在车架旁边的秦络和柳长风,面露疑惑,“这两位……” 这里正是朝廷官员出入的宫门,可能有认识秦络之人。柳长风想到此,瞬间身体紧绷,习惯性的想抓身边佩剑,却发现剑早已卸下了。 还是秦络更为淡然,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深深低下头,恭敬的掏出太傅事先准备的令牌,双手递给了侍卫。 侍卫们看见是内宫的令牌,便放松了警惕。此时又有一大太监过来,赔笑着对徐老太傅的车架拱手道:“徐太傅,圣上早已等候多时,快请入宫吧。” 徐老太傅撩起车帘,淡淡道:“好。” “快快放行。”大太监说道,而后略带深意的看了看身边那个假太监。 徐老太傅有皇帝特许,可以乘车入大内,直到穿过了平阳门,才在柳长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这里就是大朝会的平阳殿了。秦络想起当年,他乃少年探花郎,曾堂堂正正走过宫门,接受皇帝封官;也曾和其他同僚一样,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中,向皇帝进治国之策。 可惜现在,他只能尽可能的隐藏自己,扮作宦臣潜入,见不得光。 一路上秦络和柳长风跟着徐老太傅,穿过重重宫闱,来到了皇帝的御书房之中。 此时小皇帝已经得到了徐老太傅的嘱咐,早已将无关人等打发得远远的,就等着和秦络重逢。自从小皇帝回国后,就一直惦记着秦络,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本以为今生恐难再见,没想到上天保佑,他们又在南楚皇宫重逢了。 “圣上,徐老太傅求见。”总管太监雌雄莫辨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来了,终于来了!赵瑞泽安抚住自己激动的内心,平静的说道:“传——” 门外,徐老太傅和总管太监对视一眼,总管太监低声说道:“太傅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有劳公公。”徐老太傅拱手道。说罢,带着柳长风和秦络,踏进了御书房。 时隔多年,再度相见。赵瑞泽激动的站起来,目光死死的锁定太傅身边那个躬身低头的宦侍。就算多年未见,他也能第一眼认出秦络的身影。 徐老太傅带着他们二人跪下,“老臣叩见皇上。” “太傅不必多礼。”赵瑞泽急忙跑下来,双手拉起太傅。 “皇上,这是秦络。” 秦络叩首:“臣……拜见圣上。” 赵瑞泽看着眼前低眉屈膝的身影,眼泪差一点落下来。他扶起秦络,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在塞上风吹日晒这么多年,比初见之时,瘦了,也黑了。 “秦爱卿……”赵瑞泽哽咽道,“你回来了。” “圣上!”秦络欣慰的看着记忆中的那个倔强弱小的孩子,如今长成了英俊的青年。岁月匆匆,赵瑞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俘虏的六皇子,而是大楚的帝王了。 然而正事要紧,现在还没到叙旧抒情之时,徐老太傅不解风情的插话道:“秦先生,老夫已经将所有都告诉圣上了。圣上也已同意,和青云部联盟。” “皇上,您……”秦络有些感慨,自己在楚国是什么名声,他也是知晓的。没想到赵瑞泽身为君王,竟然对自己全然信赖,没有一丝怀疑。 赵瑞泽笑道:“秦爱卿,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不信你信谁呢?” 对于赵瑞泽轻信于人的性格,秦络是半喜半忧。喜则因为事情可以顺利解决,不必再多费口舌解释一番;忧则是以赵瑞泽的性格,如何应付朝中那些险恶之徒呢? 况且,根据他这些年的观察和推测,还有铁匠孙和冯将军搜集的情报,朝中定有通敌之人,在战时和项羌里应外合。 想到此,秦络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小皇帝,赵瑞泽瞬间领悟,对徐老太傅和柳长风道:“朕和秦爱卿好久未见,想单独说说话。” 见正事已毕,徐老太傅善解人意道:“臣告退。” “属下告退。”柳长风看了一眼秦络,也跟着太傅离开了。 见他们已走,小皇帝拉起秦络,忧虑道:“秦爱卿,你在项羌受苦了。” “我还好,能看到皇上您成长,臣欣喜若狂。” “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救你。等我登基之后,派人去项羌营救,只带回了奶妈和大伴,听闻你被严密看管起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赵瑞泽愧疚的低下头,在秦络面前,也不称“朕”了。 秦络想起来了,那时候拓跋冽得知自己被骗,把他关押在牢房,每日拷打。回想起那一段悲惨岁月,竟然恍如隔世。拓跋冽对他,也慢慢从憎恶之情,转变成如今的全然信任。 “不是您的错,是我和拓跋冽的私人恩怨。时至今日,您对我如此信任,已是感激不尽。” 赵瑞泽道:“我都已经查清了前因后果,你是为了救我,才向项羌假意投诚,得罪了拓跋冽。可惜很多人,看你成为了项羌的座上宾,以为你叛变了。我很想为你平反,可我知道,楚国人越恨你,你在项羌就越安全。” 真是明理懂事的孩子啊。秦络点头道:“圣上不必为我伤感,我不需要平反,也不需要其他人的理解。我只希望圣上能治理好大楚,让千千万万潜伏项羌的间者,以及前线将士的付出没有白费。” “我会的。”赵瑞泽坚定道,“我会做一个明君。” “还有一事,需要圣上提防。”秦络说道,“我们在项羌发现,朝中有人通敌。” 赵瑞泽大吃一惊,“查到是何人了吗?” “还未查到此人身份。不过猜测,此人应该位高权重,能够接触到军事机密。”秦络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对徐老太傅,也要有警惕。” “我明白。”赵瑞泽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留意的。” “圣上……”秦络知道,离别的时候又要来临了,他退后一步,双膝跪地,深深叩首,“臣拜别圣上,愿天佑大楚,国祚绵长。” 194 公主(一) 从皇宫内出来时,秦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皇宫,只见宫墙深深,殿宇金碧辉煌。这里象征着赫赫皇权,是大楚的最高权力中心。 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秦络对着宫墙落寞一笑,随后转身离去,不再回首…… 叶勒依等人渡过澜河后,还要走几天的路程,才能抵达大楚新都平城。 一路上,大楚官员热情接待,叶勒依发现,大楚的南方和北方,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北方寒冷干燥,南方潮湿温热。就连两边的人,北方男人更高大些,而南方女子则小巧玲珑。 “中原的女子,竟是如此娇小可爱。”叶勒依挑眉看向弟弟,“也不知道你要娶的女子,是不是也这样好看?” “二姐,你又逗我!”叶勒康尔不过是个青年,听到姐姐的调戏之语,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叶勒康尔从小身体弱,被卫兀可敦当成女孩子一样养着。后来作为人质去了青云部历练了两三年,胆子变的大了些,但在秦络的影响下,依旧长成了温文尔雅的君子。叶勒依有时惆怅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个孩子一点没有继承父亲的刚强,反而像母亲一样温柔。 叶勒康尔走在南楚,简直是和楚国文人没有什么区别。叶勒依心道,弟弟如此温柔,将来如何继承父亲的汗位?可能真的是赤乌天神开了个玩笑,将自己和弟弟的性别给调换了吧。 与此同时,在平城皇宫,礼部的大臣们还在为和亲的人选,焦头烂额呢。 话说,和亲公主的人选,漂亮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性情温顺,且能够以大局为重,将来能够在两国邦交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在叶勒依他们还没进入楚国时,徐老太傅就让礼部去挑选和亲公主了。然而令礼部大臣们郁闷的是,这些皇亲国戚的女儿,一个个都娇生惯养,谁都不愿意嫁去偏远的异国他乡。要么称病不去,要么哭闹上吊,想出奇奇怪怪的花招,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些金枝玉叶,怎么会有忧国忧民的大局观,能不惹事就不错了。 于是大臣们花费了一个月时间,挑过来选过去,排除年龄过小的,脾气蛮横的,竟然只有两位郡主,符合要求。 徐老太傅看着报上来的名册,抚摸着胡须,对皇帝说道:“不如再从重臣中,选适龄女子和亲吧?” “非赵氏血脉,金枝玉叶,项羌人会答应和亲吗?”小皇帝问道。 徐老太傅苦笑道:“圣上您看,这些郡主们,没一个是愿意和亲的。甚至有要自尽,也不要嫁去项羌的。” “哼,和亲是安国大计,谁人敢违抗?”小皇帝早就看不惯这些宗亲了,气愤道,“宗室大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到需要宗亲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愿意了?” 徐老太傅劝道:“您是可以一道圣旨,将她们抓进宫中。但是这种你不情我不愿的婚姻,就算勉强嫁过去了,和亲公主无法得到项羌可汗的宠爱,对两国邦交,毫无益处。” “朕知道,谁都不愿意去项羌。郡主们不想去,那么大臣的女儿,会愿意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能真有像昭君那样的女子,愿意出塞远嫁他乡。” “但愿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女子吧。”小皇帝放下豪言,“无论将来和亲的是郡主还是臣女,朕都封她为安平公主。”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都炸了,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儿的,更是激烈的反对。毕竟,谁都不想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啊。徐老太傅见状,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儿孙,第一个站出来,为家中孙女报了名。 徐老太傅用自己的行动,堵住了众人的嘴。那些大臣们不得不去礼部,老老实实的将自家闺女名字报上。 这下子,竟然报了百来人,礼部再从相貌和品性一一考察,最终留下了十人。 而这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的女子,则要进宫,有年长的宫人教导礼仪。 重臣女子要进宫的事情,在朝野都传遍了。秦络和柳长风坐在京都街边小酒馆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只听一个大叔说道:“朝廷要和亲,竟然选择大臣之女,真是岂有此理。” 另一个青年人愤愤不平的说道:“那些宗亲们,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能不从百姓家中选秀,已经不错了。” 一个读书人说道:“听说是徐老太傅提议的,他还将自己最小的孙女,送进宫中了。” “徐老太傅也真是狠心,项羌啊,那么远。要是真的选上了,他孙女嫁过去,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吧。” “要不是那些郡主们多灾多病,徐老太傅也不会想出这个主意啊。”也有老头想起自己的儿女,不由叹息道。 “我听说,是郡主们故意装疯卖傻,逃避选秀。”一人啧啧嘴,不满的说道。 “说不得,说不得。”最初的那个大叔摆摆手,和亲,谁会真正的愿意啊。 秦络和柳长风侧耳听了半晌,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柳长风敬佩道:“徐老太傅真是为国为民,前天他和我们说起他孙女,那般不舍呢。” 秦络分析道:“那些官场之人,大多审时度势,徐老太傅不得不挺身而出,恐怕,最后的和亲人选,很有可能是徐家小姐了。” “备选的不是有十人吗?”柳长风问道,“最后到底谁和亲,应该是让叶勒世子自己挑选吧?” 果然还是太天真啊,秦络无奈的摇头道:“那十名女子,叶勒世子谁也不认识,选谁还不是看样貌。按照大楚习俗,女子不得随意见其他男子。就算让世子选,不过是看女子们的画像,见不到真人。到时候画师的妙笔,就决定了谁丑谁美,谁要远嫁。” “如此黑暗啊?”柳长风大惊,“徐老太傅难道不管?” “徐老太傅在推出自己孙女的时候,就猜到会是这个结局了。”秦络叹了一口气,“他啊,不过是让重臣之女过来充个人数,免得惹恼了项羌人,双方面子都不好看。” “原来如此。”柳长风再次表示倾佩,“徐太傅他真是忠心耿耿啊。” 只是可怜了那位徐小姐,要远离家人和故土,去偏僻之地结婚生子。秦络心道,还好叶勒康尔人品不错,应该会照顾好自己的妻子吧。 195 公主(二) 宫中情景,正如秦络和柳长风预测的那样,重臣们都在想方设法,贿赂画师。然而和以为皇帝选秀不同的是,这次所有人只求,让画师将自己家的闺女画丑,不要当选。 画丑容易,画美难,只需“一不小心”点几笔墨,便会影响一个人的整体形象,画师谁不愿意收这银子? 唯一没有给画师送银子的,就是徐太傅之孙女——徐沅。 项羌赤水部使者进京那天,无数百姓涌入街道两旁,想看看项羌人长什么样子。朝廷增派了上百禁军,在赤水部经过的地方重重把守,生怕有人闯过来,找项羌人报仇。 而且,为了表示大楚对项羌的重视和友好,届时小皇帝将会亲自在宫门前相迎。皇帝的安危也是禁军需要注意的。 另一方面,叶勒依也为这一次会晤做足了准备。毕竟,见大楚的皇帝,和见大楚的将领,是完全不同的。叶勒依深知,邦交乃两国大事。这是大楚和项羌第一次会晤,她和皇帝的见面,代表的不仅仅是她本人,也不止是赤水部,而是整个项羌。 这次见面,注定会载入史册,流传千年。 正午时分,礼乐齐鸣,金鼓三响过后,小皇帝头戴十二旒黑色冕冠,身穿玄色冕服,在百官的簇拥下,出现在了皇宫城楼之上。 叶勒依率领几百士兵,骑马出现在了街道尽头,她一袭银色铁甲,身披红色披风,跃马扬鞭,提缰前行;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旁边跟着的是世子叶勒康尔,后边马车内,则是项羌的卫兀可敦。 在禁军和赤水士兵重重保护下,叶勒依带着弟弟,向皇宫并辔而行。只见路道两旁人山人海,南楚的百姓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叶勒依耳尖,甚至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声。 “这就是项羌人啊,我看和我们长的一样,也没有三头六臂。” “你看,项羌的世子真是俊,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不过他姐姐挺凶的。” “原来是个女将军啊,他们项羌,女人也能上马打仗?” “稀奇,真是稀奇。” 叶勒依闻言晒笑,这些人总是觉得他们项羌是野人,长相粗鄙,粗俗不堪。其实他们长相并无太大诧异,只可惜两边的人来往过少,多了一份神秘罢了。 小皇帝立于城楼,翘首以盼。一眼望去,远方人影憧憧,看不清面貌,只看到红色的火焰纹旗帜飘荡在上空,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叶勒依心中颇为骄傲,她终于将赤水部的旗帜带到了中土,带到比拓跋冽更深入的内地。 大队行至宫门口,小皇帝在太傅等人的陪同下,动身下楼。从宫门入口到大殿,铺着一条红毡,彰显大国礼仪风范。 叶勒依、叶勒康尔勒住马缰,一跃而下。侍女萨仁扶着卫兀可敦,从马车内缓缓走出。 双方渐渐接近,小皇帝这才真正看清,项羌世子和少将军的样貌。 原来,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子,锋芒逼人,傲然立于世间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沐浴着万丈荣光。在叶勒依的映衬下,仿佛天地万物,都已黯然失色。 就在小皇帝打量叶勒依的同时,叶勒依也在观察着赵瑞泽。中原的皇帝比她想象中的年轻一些,不过和她想的一样,文质彬彬。叶勒依看着赵瑞泽,心底竟然有几分嫉妒,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皇帝,凭什么要让秦络冒着生命危险,效忠辅佐,永不变心? 此时,充当翻译的陆子瑜上前,向双方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楚的皇帝陛下。” 卫兀可敦、叶勒康尔和叶勒依上前,右手搭左肩,微微躬身道:“拜见大楚皇帝。” 徐老太傅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了忍没说话。大楚的皇帝,应该和项羌的可汗是同等地位,可是叶勒依等人却没有向皇帝行跪拜大礼,而且还是用了项羌的礼节拜见,可见其态度恶劣。 众臣子见项羌人傲慢,早就有人看不顺眼,低声议论道:“果然是夷狄,不懂礼数。” 可叶勒依才不管这些,她本就不服南楚,更何苦现在项羌早已崛起,不再是楚国的附属,他们怎么会向小皇帝行跪拜大礼? 小皇帝按照太傅教的说道:“欢迎使者。” 叶勒依笑道:“多谢皇帝亲迎。” 陆子瑜翻译过后,向皇帝介绍道:“这位是叶勒可汗之妻,卫兀可敦。旁边的是叶勒可汗的子女,叶勒世子,少将军。” 小皇帝早就在冯将军的奏折中,了解过项羌使者都有哪些。此刻见到叶勒世子,果然如冯汝炳所说,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小皇帝心道,这位世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项羌人那样野蛮,和亲公主嫁过去,应该不会吃太多苦头。 “诸位为促进两国盟好,远道而来,朕甚感高兴,特在平阳殿内设宴,为项羌使者接风洗尘,请!”小皇帝侧身邀请,双方踏上甬道中央的红色毡毯,一起步入平阳门。 在平阳殿内早已备下了酒宴,皇帝和卫兀可敦双双入座,叶勒依和叶勒康尔陪坐左右。待众人入座,皇帝举杯,“祝大楚和项羌,世代友好,亲如一家。” “世代友好,亲如一家。”楚人和项羌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舞乐起,酒宴正是开始。虽然叶勒依不在主座上,但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叶勒依才是赤水使团真正能够作主的人。 徐老太傅率先拿起了酒杯,朝叶勒依敬酒道:“早就听闻少将军是女中豪杰,是草原的女英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叶勒依听旁边的陆子瑜介绍,才知道这位就是徐立卿徐太傅,于是回敬道:“太傅过誉了。听闻太傅学识渊博,以儒治国。此次入楚,看楚国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是圣上勤勉,老臣不敢居功。”太傅淡淡道。 “少将军觉得,大楚和项羌比,如何啊?”又有一人问道。 叶勒依微微一笑,“大楚地大物博,项羌天高地广。你们的百姓安于教化,我们那里的牧民淳朴彪悍。我倒觉得,各有千秋。” 叶勒依不卑不亢的回敬了过去,说得是滴水不漏。那人尴尬的坐下,不再说话。徐老太傅见状,摸着胡须笑道,“听少将军这样一说,老夫真是很想去项羌看看。” “项羌随时欢迎太傅的到来。” “哈哈哈,可惜啊,老了老了。”老太傅笑道,“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196 公主(三) 众人见叶勒依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于是不再和她有口舌之争。就算能争出个胜负,图一时口舌之快,伤害的却是大楚和项羌的和盟。 “卫兀可敦,病情可有好转?”老太傅又问道。 卫兀可敦身体比在武平关时好多了,此次还有力气出席接风宴,听见有人关怀,微微欠身道:“御医医术精妙,已经好很多了。” “可敦若需要什么药材,请尽管开口。”徐老太傅端起酒杯,笑道,“祝愿可敦早日康复。” “多谢。”卫兀可敦病中不能多饮酒,便浅浅的抿了一口。 徐老太傅看向叶勒康尔,关怀道:“世子初来大楚,可还习惯我们这里的气候和饮食。” “习惯习惯,在这里吃的很好。”叶勒康尔一路上只顾着吃了,当然什么都好。 “世子此次千里迎亲,真是辛苦了。”徐老太傅绕了半天,于是话题终于转回到了此次和亲上,此次,我们选了十名女子,作为和亲公主的备选。” 怎么又说起娶妻之事了,叶勒康尔尴尬的不知说什么,耳朵都红了。叶勒依心中偷笑,嘴上替弟弟回应道:“有劳了。” “其中有两位郡主,八名重臣之女。这些都是礼部千挑百选出来,品行端正,温顺贤良的女子。”徐太傅说道,“明日,便会派人将她们画像送给世子挑选。” “画像?”叶勒康尔本来听着很不好意思,听到“画像”二字,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要看画像,而不是去见女子本人呢? 叶勒依倒是听秦络说过,楚国的规矩多,女子更是要遵守三从四德,好像未出阁的女儿,不能随意见陌生男子呢。 于是叶勒依微微朝弟弟摇首,而后对皇帝说道:“麻烦皇上和太傅,为我们费心了。” 晚宴结束之后,小皇帝热情的邀请卫兀可敦、叶勒世子和少将军住进皇宫之中,并起派了宫女太监伺候。叶勒依他们也不再推辞,能在皇宫游览一番,也是不枉此行。 “南楚的皇宫和我们金宫比,真是大了十几倍啊。”叶勒康尔啧啧道,“你看看这房檐上的雕刻,还有地上的地砖,真是精致。” “我很喜欢他们皇帝的龙椅,那才是气派呢。”叶勒依也很羡慕,“楚人皇帝真会享受,可惜小皇帝威猛不足,还没拓跋冽有气势呢。” “你说皇帝有这么多房子,住的过来吗?”叶勒康尔傻傻的问道。 叶勒依摇头笑道:“皇帝还有很多妃子,还有宫女太监,这么多人,早就住满了。” “我听说这个皇帝还没娶皇后,要是姐姐你想和亲,或许就成皇后了。” “我才不会嫁给这样软弱的人。”叶勒依一脸嫌弃,虽然秦络也文弱,但骨子里很坚忍刚强。 “不知道楚人皇帝给我选了什么女子。”叶勒康尔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不会长得很丑吧。” “十个人呢,慢慢挑,总有长得漂亮的。”叶勒依安慰道。 项羌人进入京都,足以让城内百姓谈论上三天三夜。秦络和柳长风喝过酒的小酒馆,这回又开始讨论起叶勒依进京的盛状了。 一个人激动的说道:“我好不容易挤进去,终于看到了世子的样子。你们可不知道,世子他身高八尺有余,体壮如牛。他胯下的马儿,是项羌的汗血宝马,骑在上面,特别威风。旁边还有个什么少将军,也是骑着高头大马,可霸气了。” 没去看的人急忙问道:“世子的眼睛,真如铜铃一般大的?” “是啊是啊。”那人点头道,其实他也没有看清。 “听说那个少将军,是个女人呢。” “真的吗,真的吗?”有人没有亲眼见过,郁闷道,“那天我也去了,但人太多了,我都看不到。” 看的人立马吹嘘道:“你可不知道,少将军长得可漂亮了,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当将军。” “女孩子,就应该绣绣花,早点嫁人。打打杀杀,多不好啊。” “哎——”众人纷纷摇头哀叹,替叶勒依感到可惜,却不知,叶勒依乐在其中。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噗——”柳长风终于忍不住,一不小心喷出一口酒。当他们说起叶勒康尔体壮如牛时,他就想笑了。 秦络也感到无奈,虽然叶勒依来的那天,他没有挤进人群去凑热闹,但这些“目击者”的言辞,也太虚假了吧。 所谓流言,就是这样传播开来的吧。 “叶勒依来了哦。”柳长风挑眉笑道,“这一次,你还见她吗?” “不见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呢。”秦络提醒道。 “还有什么事?”柳长风疑惑,明明已经见过皇帝,商量好了结盟一事。真不知道,秦络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你忘了,我们还答应了拓跋冽,要搞搞破坏。” 柳长风一拍脑袋,“哦,我真给忘了。不过,你还真去破坏大楚和赤水部的联姻啊,万一一不小心,假戏真做了……” “做做样子还是要的,否则怎么向拓跋冽交差?”秦络说道,“不过能不能破了联姻,就看叶勒依和徐太傅,他们如何应对了。” “你打算怎么弄?”柳长风问道。 “你得帮我个忙,放出风声,就说郡主们都不愿意和亲,故意装病,才让臣女顶替。还有,那十名女子收买画师,故意画丑自己。” 柳长风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叶勒依要是知道了,恐怕难以咽下这口气。” “不一定,你太小瞧叶勒依了。”秦络温柔的笑了,“她凡是以大局为重,能屈能伸,不是冲动之人。” 柳长风心知秦络说的有道理,但依旧酸酸的说道:“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呀,现在看叶勒依,什么都是好的。” 秦络:“……” 大楚的酒店和茶馆是最容易传播谣言的,更何况秦络传出去的,并非谣言,而是事实。很快,这阵风就传到了在酒馆喝酒的叶勒依耳边了。 皇宫虽好,但日日关在里面,也太无聊了。叶勒依没住两天就呆不住,日日流连京都街道,体验这里的繁华和热闹。只是今日,这些流言蜚语,真是大煞风景。 怪不得十位美人中只有两位是皇家郡主。叶勒依愤愤想起那日,她和弟弟一起看这些画像,居然一个比一个丑,唯有一个姓徐的女子,长得还算端庄。 如今,叶勒依终于明白,原来是这样啊。 197 公主(四) 我弟弟这么好,这些女人竟然都不想嫁?叶勒依虽然气愤,但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项羌荒芜偏僻的说法,是多少年来在中原人心底根深蒂固的印象,一时半会,怎么可能改变。她明白小皇帝和徐太傅是想过弥补的,否则也不会有另外八名女子。若南楚真是怠慢项羌,就随便找个宫女,冒名顶替即可。 不过叶勒依也不说好惹的,怎么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她心如电转,一下子就想到了回敬的好办法。 一个既不损伤南楚和项羌的颜面,又能狠狠惩治那些给画师塞钱作弊的女子,叶勒依轻蔑一笑,好戏即将开始。 叶勒依回到皇宫后,并没有立刻告诉弟弟他被骗了,只是看了看这些“美女图”,提议道:“光看画像选有何用,不如,让南楚小皇帝安排美人,和你见面?” “算了吧。”叶勒康尔神色恹恹,“一个个长成这样,我才不要见她们呢。” “中原有句话叫娶妻娶贤,你懂不懂,不要光看相貌,最好当面聊一聊,看看她们有何才艺,性情如何。” “这么麻烦?”叶勒康尔想起要面对画像中丑陋的女人们,就已经厌烦了,“姐,要不你帮我选吧?” “你娶妻还是我娶妻?”叶勒依霸气的一挥手,“就这样定了,其余的我和徐太傅谈。” 叶勒依去觐见皇帝之时,徐太傅和陆子瑜也在殿中。当听到叶勒依请求想当面见一见那十名女子时,徐太傅就知道,项羌那边已经怀疑了。 “这个……”小皇帝看了看太傅,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叶勒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少将军,是否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徐老太傅问道。 叶勒依轻轻一笑,“明人不说暗话,那我就直言了。听说,有些郡主不想嫁到项羌,故意装病;另外已经当选的女子,竟然要求画师将自己画丑?” 大楚弄虚作假,被叶勒依一下子指出来了,徐老太傅略感尴尬,摸摸胡须,“画师一时笔误,画毁了女子相貌,也是有可能的。再说了,十名女子,难道世子没有看上一个人吗?” “只有一人,还算端庄。”叶勒依笑道,“太傅何必为那些人遮掩,是画师的笔误,还是故意画丑,你我心知肚明。” 徐老太傅和陆子瑜对视一眼,陆子瑜知道少将军不是好糊弄的人,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徐老太傅只好如实说道:“少将军息怒,我们并非故意欺瞒,只是若女子不愿和亲,就算绑过去,又有何意义呢?” “那么徐太傅的孙女,就愿意和亲吗?”叶勒依反问道。 “她……”徐太傅想到小孙女,按下心中的不忍,狠心道,“我这个孙女,她性情温和,深明大义,愿意和亲。还请少将军以大局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叶勒依道:“我知道徐老太傅的诚意,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愿得罪我们项羌。只是,我们也不能被那些无耻之徒欺骗。徐老太傅放心,我不会破坏我们两国的联姻。不过那些自作聪明的女子,就让我来见识见识吧。” 就算女子们再不情愿,皇帝的圣旨,她们也不敢不从。一大早便聚集在翟芳殿,等候项羌世子。 “姐姐今日怎么没有磨粉画眉,是希望世子不要挑中吗?”一个女子挑刺道。 “我只不过是昨天没睡好,脸色不好而已。”那女子机智反驳,“我看妹妹穿着也太素净,怎么没穿那件红色华服?” “我……我那件衣服,不小心弄脏了。”挑衅的女子碰了一鼻子灰,故而不再说话了。 “男女还未成亲,怎能相见。”一个女子哭哭滴滴道,“项羌人真是不懂礼数。” “小声点。”其他女子低声提示,听说项羌人很凶残的,她们可不想得罪。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议论时,唯有徐沅一人沉默等候,不理旁人。 十名女子没等多久,叶勒依便带着叶勒康尔进来了。 女孩们急忙行礼,却偷偷抬头,想看看传说中的叶勒世子是什么样子的。发现他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粗俗无礼,长相丑陋,反而带着书生气,文质彬彬的样子。 叶勒康尔在路过这些女子时,也暗中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没有画像上那般难看。叶勒康尔心思单纯,还以为是中原画师画技太差,才没有画出这些女子的美。 “不知,安和郡主和平康郡主,可到了?”叶勒依坐到主座上后,开始一一算账了。 两位被点到了郡主神情一变,惴惴不安的上前一步,“安和、平康,见过世子、少将军。” “你们可会什么才艺?”叶勒依问道。 要说才艺,她们这些金枝玉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现在这情况……两位郡主对视一眼,一起摇头道:“才疏学浅,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叶勒依早就猜到是这个答案,她故意冷笑一声,“还是皇亲贵胄呢,原来如此不堪。罢了,这两人不配嫁给我们世子。” “我们可是郡主,你……”安和郡主气得想要骂人,但被平康郡主给拉住了。 “少将军赎罪。”平康郡主急忙请罪,而后拉着安和郡主,急忙退了出去。 叶勒依得意的看着她们想骂却不敢骂的样子,是的,她就是让楚人知道,不是叶勒康尔被她们欺骗,而是他们看不上南楚郡主。 见郡主都被怼回去了,其余女子都一个个吓得不敢言。叶勒依看了看她们,而后问道:“谁是徐沅?” “臣女徐沅,见过世子和少将军。”徐沅落落大方的走了出来,她没有做亏心事,自然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叶勒康尔眼前一亮,这个女子就是画像中唯一长得漂亮的,今日一见真人,果然美丽动人。 叶勒依问道:“徐小姐,读过什么书?” “跟着祖父,读过四书五经。” 叶勒依跟着秦络,对中原文化早有认识,知道四书五经是儒家经典。当年秦络考探花,就是考这些四书五经。 “没想到你一个女子,居然读这些书。” 徐沅诧异的看了叶勒依一眼,“祖父说了,虽为女子,也应该了解孔孟之道。” 不愧是徐老太傅的孙女啊,叶勒依赞赏道:“不错,很不错。” 但叶勒依只是夸赞,并没有立刻选徐沅和亲,其他女子的心,依旧提在嗓子眼,无法放下。 叶勒依又随意问了问其他女子,对于老实回话的,便没有刁难。而对于那些有所隐瞒的,则冷嘲热讽一番,令她们敢奴不敢言。 198 公主(五) 叶勒康尔作为世子,在翟芳殿中如同一尊摆设一样,一直没有开口。他听不懂楚人说的话,故而只能等女子们都走后,才问姐姐:“二姐,你楚语怎么说得这么好?你和她们说了什么?我看那些女子一个个脸色很差,都快哭了。” “我没有问什么,只是考考她们的学问。她们答不上来,自然要哭了。”叶勒依说道。 “真的吗,不是因为我长得很丑,不想嫁给我?”叶勒康尔虽然单纯,但也从那些女孩们的神色,猜到了一点。 叶勒依笑道:“我弟弟长得最俊了,草原上那么多女子都追着你唱情歌,你还怕没人嫁给你么?” 叶勒康尔挠挠头,又被姐姐调侃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也见过这些女子了,到底中意哪一个呢?” “我觉得她们都很好看,随意吧。”叶勒康尔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 新郎这边说随意了,但新娘这边,叶勒依不得不慎重考虑。同养身为女子,她明白嫁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像她们这样要远嫁塞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故土的和亲公主,更应该问清楚,她们是否愿意。 于是,叶勒依私下见徐沅,打算和她好好谈谈。 徐沅穿着一身鹅黄色襦裙,听闻是叶勒少将军见她,也没有任何恐慌。她神色淡然的向叶勒依行礼,不卑不亢道:“不知少将军找臣女,有何见教?” “我,自然是为了和亲一事而来。”叶勒依开门见山的说道,“婚姻嫁娶,两厢情愿,我只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远离故土,嫁入项羌?” 徐沅闻言怔了一下,自从得知自己是内定的和亲人选后,祖父、父亲都一直给她讲大道理,告诉她自己和亲,对国家和家族,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她不应该拒绝,不应该哭泣,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问她愿意不愿意。 如今,这句话被一个项羌女子问出来了。徐沅知道,按照祖父教导的,她应该说愿意远嫁,促进两国联盟。 “我……我愿……”徐沅嘴唇发抖,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不愿意是吗?”叶勒依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她摆摆手,“我们项羌不会强人所难,若你真不想和亲,我不会勉强的,到时候,你直说就好。” “少将军,我不能不愿意。”徐沅泣泪摇首,“祖父、父亲还有大楚千千万万百姓,他们都期待着和平,我不能、不能……” 叶勒依真不明白,为什么南楚的女子这样委曲求全,忍气吞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呢? “你是怕你的祖父怪罪?或者,担忧皇帝会为难你们家族?”叶勒依猜测道,“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到时候我会让世子不选你,选其他郡主,你们皇帝也怪不到你祖父身上。” “不是的,你不懂……”徐沅眼中含泪,凄然一笑,“楚人女子,身不由己,少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 哎,叶勒依看着徐沅离去的背影,她心想,还是项羌更自由,就算是姐姐这样温柔的女子,也有勇气反抗父母,离家出走,追求真爱。 然而楚国的条条框框,伦理纲常,却将这里的女子束缚,一辈子听天由命。 既然当事人都不愿意反抗,叶勒依也没有那么好心去多管闲事。徐老太傅又进宫开导了小孙女几句,最终册封徐沅为安平公主,择吉日和叶勒世子成亲,远嫁项羌。 其余八个女子,终于可以放心的回家了。而京中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有赞扬安平公主深明大义的,也有同情她远嫁的。 柳长风听闻此事后,对秦络笑道:“看来叶勒依没有冲昏头脑,和小皇帝闹翻啊。” 秦络早就料到会有此结局,他淡淡道:“她才不会的,不过听说叶勒依嘲笑郡主无才,说配不上叶勒康尔呢。” “这就是结束了吗?”柳长风问道,“我们该回去了?” “是啊,一切尘埃落定了。”秦络伤感的看了看这座繁华的都城,“后日,回程。” 与秦络同时启程的,还有和亲的队伍。自从和亲人选定下后,就剩下两国结盟的一些合约商定,而后安平公主在大殿拜别圣上,就跟着项羌使团,去遥远的草原上了。 平阳殿中,小皇帝高坐龙椅之上,下面站着的都是楚国的大臣们。叶勒依、叶勒康尔盛装出席。叶勒依穿着一套红色的礼服,上面绣有赤水部的红色火焰图纹,叶勒康尔也是一身红色婚服,不过这是因为,他待会还要迎亲呢。 两边相互问好,而后开始谈判。叶勒依提出了赤水部的要求,包括通商、开市等等。陆子瑜翻译过后,皇帝看徐老太傅无异议,便全都同意了。双方签订合约,叶勒依拿出项羌可汗的印章,代表她父亲,盖章签字了。 终于,要到和亲公主出场的时候了。叶勒康尔双手紧握,有些紧张。那日他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徐沅,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孩,他没有任何的了解,甚至……两个人至今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随着司礼官的唱和,安平公主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登场。今日的徐沅一改往日的简朴素养,她一身凤冠霞帔,嫁衣上的凤凰图纹,是用金线绣成的。她的头上带着沉沉的礼冠,冠上嵌饰龙、凤、珠宝花、翠云、翠叶及博鬓,缨络垂旒遮住新娘的面容,看不清她的悲喜。 叶勒康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被惊到了。叶勒依也挑挑眉,没想到徐沅打扮起来,如此美貌,令人惊艳。 徐沅缓缓跪下,拜见圣上。小皇帝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婢女扶起她。而后叶勒康尔上前,和徐沅互相见礼。 “世子满意,朕便放心了。”小皇帝笑道,“安平公主此去,山高路远,多多保重。” “谢圣上挂怀。”徐沅淡淡的说道,而后看了一眼站在群臣首位的祖父,祖父的背影依旧那样挺拔,仿佛能承担起一切。若不细看,谁也不会发现,老太傅微微有些颤抖的肩膀…… 祖父,孙女在此拜别。徐沅心底默默的说了一句,而后转身,走出了平阳殿。 殿外阳光正好,风景如旧…… 199 公主(六) 回程的路上,风平浪静,一切顺利。 卫兀可敦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身体的确比之前好多了。在渡江的时候,叶勒依见母亲晕船的症状减轻了,不过叶勒康尔,依旧是上吐下泻。 不过令叶勒依疑惑的是,这次坐船自己居然也有些反胃晕眩的症状,可惜御医已经回京都了,她也没有当回事,以为是小问题。 可是到了陆地上,叶勒依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她默默自己发闷的胸口,看着楚国的美味佳肴,居然没有想吃的欲望。 叶勒康尔并没有发现姐姐的异常,倒是徐沅,是一个细心的姑娘。她看叶勒依有两天没吃饭了,便端着一些饭菜去她寝室,关切的问道:“少将军,看你今晚都没吃几口饭,我让厨房重新准备了些甜点,看看合不合口味?” 徐沅和叶勒依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她们相处甚欢。徐沅在这里孤立无援,听不懂项羌话,能和她交流的,也只有叶勒依了。 “叫什么少将军,叫我二姐吧。”叶勒依也很喜欢自己这个弟媳,她拉着徐沅坐下,“多谢你了,其实我不挑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船的症状还没过,最近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会是水土不服吧?”徐沅问道。 叶勒依摇头,“要是水土不服,早在我入楚之初,就不服了。” “会不会是伤寒?最近天气转凉了。” “哈哈哈,不可能。”叶勒依摆手,“我们赤水部以前住在极北的地方,冬天特别冷,不过我一次都没有冻病过。” 徐沅了然,项羌本来就在北边,他们那里的气温比南方冷几倍,叶勒依怎么可能在南楚伤寒呢? “可是不吃饭怎么能行呢?”徐沅说道,“我曾看过一些医书,也学过几天岐黄之术,不如我帮二姐把把脉吧?” 叶勒依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了右手。 秦络等人轻装简从,回去的时候,比赤水部快一些,提前抵达了武平关。然而这一次,秦络还带回了一名大楚使者。 这一名大楚使者不是别人,正是秦络的好兄弟——陆子瑜。 “你不跟着赤水使团,他们能听懂楚人说话吗?”柳长风打趣道。 陆子瑜笑道:“你不知道,赤水部的少将军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的,只是她口音不标准,但交流不成问题。” 柳长风自然知道叶勒依会楚国话,否则,怎么勾搭得到秦络这个楚国人呢? “哈哈哈,老兄啊,我有个小秘密,很想跟你分享呢。”柳长风偷偷瞄了一眼秦络,“那个叶勒依啊,叶勒依啊,她和……” 正说着,秦络淡淡的回眸一瞥,柳长风想说出口的“秘密”突然转了个弯,“她、她很漂亮。” “这算什么秘密?”陆子瑜一脸“你没病吧”的表情,就差拉着柳长风去看大夫了。 柳长风也很苦恼的,心中藏着个这么令人震撼惊讶发狂的消息,却无人和他共享。 徐沅为叶勒依把脉,整整把了一炷香的时间,而且她的神情越发严重,令叶勒依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我……还有救吗?”叶勒依试探的问道。 “还、还有……”徐沅慌张答道。 “还有救你干嘛这副表情?仿佛我快要死了呢?” 徐沅并没有因叶勒依的玩笑话而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她建议道:“我……我医术不精,二姐,你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我到底是什么病?”叶勒依问道,“就算医术不精,总能看出个大概吧?” “二姐,你还是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看看吧。”徐沅真心劝道,“还有……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去看病了。” 叶勒依:“……” 秦络、柳长风和陆子瑜,在武平关和冯将军再次秘密相见。冯将军看到秦络脸上的笑容,就明白事情成了! “圣上已经同意,和青云部私下结盟了。”秦络简明扼要的说道,“并且还让陆子瑜过去,和拓跋可汗见一面。” “太好了,太好了。”冯将军不住的点头,“秦络,你是我们大楚的功臣啊。” “在下,不敢居功。”秦络谦虚道,“此次多亏了冯将军的引荐信,才能见到徐老太傅。当然,还有柳长风他们的帮助。” 柳长风笑着摆手,“我什么也没干,不敢当,不敢当。” “你保护了秦络,就算是大功一件了。”冯将军笑道,而后转头对陆子瑜说道,“这次你入项羌,肩负重任,不可掉以轻心。” “将军放心,我明白。”陆子瑜深知此次任务艰巨,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秦络啊,大楚这边算是暂时安定了,但是青云那边,形势变幻莫测。”冯将军拍拍秦络的肩膀,“你这次一去,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项羌局势复杂,我们任重道远,你要小心应对。” “多谢将军。”秦络拱手,“边关守卫,就靠冯将军和千万将士了。” 柳长风和陆子瑜也向冯将军辞别,三人翻身上马,向项羌驰去。 冯将军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心头十分沉重,他总有种预感,此次一别,怕是再难和秦络相见了。 秦络等人离开后没过几天,项羌使团一行人再次抵达武平关。过了武平关,就是项羌的领地了。 这次项羌使团过关不停,冯将军等将领在武平关门口迎接。 徐沅作为和亲公主,这是第一次来到偏远的边关。她看着这里的荒凉,看着关外的黄沙和落日,心中感慨万分。 如果她的牺牲,能换来边关的和平,那么,她愿意离家万里,履行自己的使命。 叶勒依等人下马,和冯将军话别。冯将军看向马车,关切道:“可敦的病情好点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叶勒依说道,“外面风大,母亲她就不下车了。” “无妨。和亲公主,是在另一辆马车上吗?”冯将军问道。 叶勒依点头,将冯将军等人带到安平公主的马车前,冯将军向她行君臣之礼,“拜见公主殿下。” 徐沅听到声音,隔着车帘道:“各位将军辛苦了。” 冯将军早就听说,这次和亲的是徐老太傅的孙女,虽然他没有见过这位公主,但当他听到女子略带坚强的声音传出时,心中愧疚不已。 他们堂堂七尺男儿,无法守护边疆,不得不让弱女子去和亲,换来一朝的和平。 男女授受不亲,徐沅再没有说什么话,在一片恭送声中,缓缓离开国门。 徐沅突然之间,泪如雨下。她微微掀起窗帘,回望背后“武平关”三个大字,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此生此世,她恐怕再难回来,而迎接她的,则是未知的新生活…… ***************************** 第八卷结束!!! 200 姻缘(一) 这是安平公主第一次入草原,在项羌,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小桥流水,只有广袤的原野,湛蓝的天空,成群的骏马……徐沅看着这陌生的一切,只觉得天地间一片静谧,微风轻轻的吹过,草浪随风起伏,显得分外惬意。然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流涌动。 可惜徐沅没有赶上好时机,现在不是草原最稳定的时刻,项羌四分五裂,有着两位可汗,草原上动荡不安。叶勒依他们一进草原,利塞将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护送着卫兀可敦、世子以及安平公主,一起向丹阳城前进。 他们离丹阳城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叶勒依怕母亲和徐沅舟车劳顿,便不急着赶路。她自己则和过来迎接的利塞将军聊天。 叶勒依问道:“父汗可好,赤水可好?我不在的时候,拓跋冽有没有什么动静?” 利塞将军笑道:“二小姐放心,一切都好。拓跋冽那边我一直派人打探着,还没发现他们有什么行动。” “你没有发现,我可发现了。”叶勒依想起了秦络,暗叹一声,“拓跋冽派人入楚,打算破坏和亲。” 利塞将军听后哂笑道:“他们定是怕了,怕我们和南楚联盟,攻打他们。还好二小姐有所堤防,和亲没有被他们破坏。” “他们想要挑拨离间,可惜太过明显,没有成功。”叶勒依道,“只是我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我怕他们还有什么后招。” “不如我们早点让世子和南楚公主成亲吧。”利塞将军想着,早点成亲,少点变故。 叶勒依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到了丹阳城,立马举行仪式,她就是我叶勒家的人了。你快去写信,让父汗准备婚礼。” “何必如此麻烦,让新人跪拜过阿布圣兰山,就算成亲了。”利塞将军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行,安平公主是楚人,他们楚人规矩最多。我也不想让她以为,我们项羌多么野蛮,不尊重她国家的习俗。” 叶勒依想起徐沅即使知道自己要嫁入项羌,是叶勒康尔的未婚妻,但她一路上从没有和叶勒康尔亲近过,甚至故意躲避,不想碰面。 当叶勒依发现时,还以为徐沅不喜欢弟弟。可她私底下一问,才知道原来楚人有规矩,新郎新娘成亲前,是不让见面的。 “这是什么破规矩啊?”叶勒依完全无法理解。难道楚国女子连自己的丈夫是丑是美都不知道,就要嫁给他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沅弱弱的解释道。 “楚国女子真是太可怜了。”叶勒依感叹万千,“还好,以后你在项羌,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很羡慕你们的生活,更羡慕二姐无拘无束的个性。”徐沅说道,“可我生为楚人,注定无法像二姐这样潇洒。” 徐沅身上有着大楚和项羌和睦相处的使命。叶勒依虽然同情她,但也希望她能一直这样懂事。若徐沅真的肆意妄为,叶勒依恐怕要头疼了。 徐沅入项羌后,换上了项羌女子的服侍,住进了他们的帐篷,吃着草原上的牛羊,喝着喷香的马奶茶。叶勒依还担心她不习惯,允许她可以穿楚人服侍,甚至可以让楚国婢女做饭吃。 可徐沅深知自己要在草原上生活一辈子,早晚都要习惯的。现在搞特殊,只会让其他人觉得南楚公主娇气罢了。故而拒绝了叶勒依的好意。 叶勒依很满意徐沅,无论她是作为自己的弟媳,还是政治上的盟友。 然而秦络那边,由于比叶勒依脚程快,他们早已进入了草原腹地,即将抵达湛卢大草原。 陆子瑜虽然也来过几次项羌,但却是第一次去湛卢大草原。连续几天骑马奔波,他早已累的不行了。他看着延绵起伏的山丘和一望无际的草原,摸摸头上的汗水,“我们还有多久到底?” “快了快了。”柳长风指了指前方,“前面那个山丘看到了吗,过了那里,就到了。” “真的吗?”陆子瑜看了看前面的山丘,仿佛离得不远,一下子振奋了精神,扬起马鞭想快到到达。 可是秦络拦住了他。秦络笑道:“望山跑死马,别听他胡说。” 柳长风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哈哈哈你还真信,至少还有一天多的路程呢。” “草原真是太辽阔了。”陆子瑜顿感人生无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秦络安慰道:“这算什么,前不久我随拓跋冽去白沙部,那里全是沙漠,天气热还没水喝,才是煎熬呢。” “还有最北的赤水部,据说那里四季如冬,气温极低,到处白茫茫全是雪。”柳长风插话道,“秦络也去过,不信你问他。” 陆子瑜被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突然望向秦络,“没想到你受过这么多苦,在项羌的日子,很艰难吧。” “这不算什么,我也涨了很多见识。”秦络淡然笑道,“现在拓跋冽对我很信任,一切都好。” 柳长风笑笑不说话,什么叫做“一切都好”?明明二王子拓跋凌在旁虎视眈眈,拓跋宗室对他恶意满满,而拓跋冽对他的信任,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可柳长风明白,秦络并不想让好友担心,故而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秦络回到青云部的那一天,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比如大国师拓跋凌,他瞪着前来报信的士兵,简直不敢相信,只得再三确认道:“你说谁回来了?” “秦络,是秦络。他还带来个楚人,正准备去见可汗呢。”传信的士兵说道。 秦络的确只带着陆子瑜露面了,至于柳长风,则在进入湛卢大草原之时,就去找铁匠孙复命了。 “他回来了,他为什么要回来!”拓跋凌脸上又是痛苦,又是无奈。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秦络,为什么他还要回来。 与之相反的,则是可汗拓跋冽。当他听到秦络归来之时,兴奋的直接跑出帐篷迎接。远远的,他看见秦络和另一人联袂而来,他便明白,秦络完成了使命。 秦络的归来也告诉了所有人,他没有离弃项羌,他回来了。 201 姻缘(二) 秦络带着陆子瑜一路走来,看到可汗亲自出帐迎接,心中感慨万千。他微微躬身行礼,“可汗,臣不辱使命。” “秦络,你回来了!”拓跋冽快步上前,一把紧抓秦络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不住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络知道拓跋冽在担忧什么,他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侧身介绍道:“这位是大楚的使者,陆子瑜。” “我好像见过你。”拓跋冽的记性还不错,看过几次就有印象了。 陆子瑜学着秦络的样子,低头行礼道:“可汗万岁,在下以前跟随使团来过项羌,当时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翻译官。” 陆子瑜说的是当年大楚和摩藏大汗王的那场谈判,那时候拓跋冽还被黑岩部所控制,是个傀儡可汗。 而那一次谈判,给陆子瑜印象深刻。他和秦络两人不动声色,将翻译内容篡改了,保住了楚国半壁江山。 拓跋冽了然,而后笑道:“欢迎使者,请入帐详谈。” “好。”陆子瑜点头,这次他看到拓跋冽,和第一次见他时相比,成熟了很多,也收敛了不少傲气。 有时候失败也是一剂良药,对于拓跋冽这样自傲之人,适度的打击反而有利于他的成长。 秦络领着陆子瑜在帐内入座,吉米为客人端上马奶茶后,自觉退出,并将其他女奴都赶了下去。这一次的谈判,是真正的密谈。要是泄漏出去,对南楚和青云,都是极为不利的。 秦络先说了他和南楚皇帝谈过的结果,拓跋冽听后,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陆子瑜微微皱眉,他以理据争道:“我们皇帝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不仅给你们提供武器,还提供必要的粮草。而我们所要也不多,不过是希望可汗归还侵占的土地。” “这些土地,是战士们辛苦奋战,是项羌人好不容易得来的。”拓跋冽有些舍不得,觉得愧对于父亲,愧对于项羌。 秦络忍住心中不快,对拓跋冽道:“可汗,我们现在连丹阳城都失去了,还要在乎中原的得失吗?而且现在项羌所占的中土,都归赤水部所管,青云部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不一样……”拓跋冽心想,他们和赤水部是内部战争,他不想成为出卖项羌之人。 “可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赤水部统一草原吗?”秦络谆谆善诱,“到时候青云部的牧民们,会落得何等下场?黑岩部如何灭亡,可汗不是很清楚吗?” “我知道。”拓跋冽突然暴躁了,“但是若我为了和赤水部争夺草原,和南楚勾结,甚至让出土地,我不就成了卖国贼吗?” 秦络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因立场问题,没办法说话。 还好陆子瑜明白秦络想说什么,他幽幽说道:“可汗这话说得有问题,那些土地本就是我们大楚的,何来卖国一说?” 拓跋冽涨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子瑜发现,比起上次拓跋冽在攻打项羌时,这一次他对南楚使者客气了许多。甚至连陆子瑜说出这样的重话,拓跋冽都没有骂回去。 秦络也不想拓跋冽被气走,他见好就收,打圆场道:“可汗别忘了,赤水部和楚国刚刚联姻呢。要是这样说,他们不也是和南楚勾结,让南楚帮助他们夺取草原吗?可汗又如何确定,叶勒依没有和南楚皇帝说过什么?或许,赤水部也向南楚做出过承诺。” 拓跋冽问道:“贵使,叶勒依和你们皇帝,承诺了什么?” “当然是永不侵犯楚国。”陆子瑜说道,“而我们皇帝也承认了赤水部草原霸主的身份。” “卑鄙、无耻。”拓跋冽一锤桌子,破口大骂。当然,他这句骂得自然是叶勒氏,而不是南楚。 现在青云部处于弱势,秦络早就交代陆子瑜要挺起腰杆。虽然陆子瑜差点被暴怒的可汗吓到,但他还是做出冷淡的样子说道:“可汗当然可以不和我们大楚联盟,我们皇帝更爱坐山观虎斗。” 秦络继续在旁煽风点火,“可汗,我们现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白沙部到底实力太弱,无法和赤水相抗。如今除了南楚,谁也无法阻止赤水部一统草原了。” 和自己的仇人联手,其实是很打脸的一件事。拓跋冽一时犹豫不决,他想了想道:“今日大国师没有来,这事……容后再议吧。” 让拓跋凌掺和进来才要坏事呢。秦络心中暗暗着急,表面上则不动声色的给了陆子瑜一个眼神。 陆子瑜领悟,装作不耐烦的说道:“可汗,在下在青云多留一天,被赤水部探子察觉的危机则多一分,此事还是今日就定下,我们皇帝也等在下回去复命呢。” “可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秦络说道,“先签下吧。” “这……”拓跋冽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见陆子瑜将起草好的合约呈上,南楚早已准备妥当,条约上写的清楚详细,拓跋冽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盖章即可。 秦络给拓跋冽递上笔,“可汗,我已经看过他们拟的内容了,没有任何问题。” 面对着秦络一脸诚恳,拓跋冽脑子一热,接过笔一画,而后拿出来象征可汗的印章,盖上了。 一切尘埃落定,秦络和陆子瑜心中的大石块终于落下。 秦络终于大功告成,叶勒依一行人也来到了丹阳城。安平公主看着草原深处居然屹立着一座孤城,顿感震惊。虽然丹阳城尚不如大楚京都那般高大稳固,但在草原上建立这样一座城池,必是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吧。 “这就是项羌的王庭吧?”随行的婢女也都惊呆了,“看起来没我们想的那样荒凉啊。” “是啊。”另一个婢女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有店铺,有街道,热热闹闹的,和中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说的话都是项羌语。 “快看,那是什么?”随行婢女指着前方宫殿,惊呼了一声,“好漂亮。” 徐沅坐在马车内,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撩开车帘,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座依山垒砌的宫殿,金顶白墙,在阳光的照耀下,屋顶闪闪发亮,令人晃眼。 “这就是金宫吧。”徐沅听叶勒依说起过,金宫就相当于大楚的皇宫。而她今后,就要住进这里了。 202 姻缘(三) 卫兀可敦、叶勒依、叶勒康尔和安平公主一起走进金宫,叶勒可汗早就和项羌的众文武宗亲,在此已等候多时。 叶勒可汗见妻子归来,上前搀扶她一把,带她坐到自己的身边。而叶勒依高兴的和在坐的将军们打着招呼,叶勒康尔则低调的坐在父亲旁边,唯有徐沅,她看着眼前的热闹,听着耳边闹哄哄的声音,却无法融入进去。明明身处人海,却像是独行在荒无人烟的原野,无人交谈,倍感孤独。 徐沅终于深刻的理解到,自己在项羌,始终是个外人,无法理解他们的语言,更不懂他们的习俗。 叶勒可汗见妻子卫兀可敦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顿时放下心来。他这时才看到站在中央的楚人女子,他问道:“你是安平公主?” 徐沅没听懂叶勒可汗的问话,叶勒依帮她解释道:“父汗,他就是你将来的儿媳了。长得漂亮吧。” “哈哈哈,漂不漂亮我说有什么用。”叶勒可汗笑着看了一眼旁边乖乖坐着的儿子,“要康尔说漂亮才行。” 叶勒康尔闻言,脸又红了。 叶勒依过去拉着徐沅,用楚语道:“这位是我的父汗,过去行个礼吧。” “见过可汗。”徐沅上前说道。她在旁早就观察叶勒可汗多时了,看此人的长相并没有想象中凶残,故而放宽心。 “坐吧。”叶勒可汗没有为难徐沅,但也没有多把她放在心上,而后又和其他将军把酒言欢。 叶勒依带着徐沅坐到自己身边,“项羌人就是这样,都喜欢划拳喝酒,大口吃肉。如果你嫌吵,待会可以离席。” “没事。”徐沅看卫兀可敦和叶勒依都在,想必他们项羌人在一起喝酒吃饭,男女之间也不会避嫌,怪不得能培养出像叶勒依这样豪爽之女。 叶勒依刚和徐沅没说两句,又有将军过来进酒了。他笑呵呵的看着徐美人,端着酒对叶勒依道:“二小姐,是不是中原的女人,都这么漂亮?” “也有丑的,什么安和郡主,平康郡主,还要一些女人,真是太丑了。”叶勒依不仅觉得她们长得丑,心灵也是丑陋的。 “二小姐,中原好玩吗?听说你们住进皇宫了?” 叶勒依摆摆手,“皇宫就那样,一个又一个的房子,死板的很。街道也很窄,跑不了马儿。还不如我们草原呢,还能骑马射箭,自由自在。” “这样看,中原没什么好的啊。”那人挠挠头,“真不懂,当初青云部为什么要去攻打南楚。” 叶勒依笑了笑,她目的达到了。 叶勒依一进丹阳城,如同鱼入深渊,乐得自在。她好久没有回到这里了,离别多时,倍感思念。叶勒依不有想起了秦络,他一离故乡就是十数年,心中必是惦念万千啊。 而叶勒康尔更是放了羊一样,见过了叶勒可汗后,就约着伴当们出去打猎。虽然在中原他吃得好,住得好,但是却没有伙伴,玩得不好。 唯有徐沅,她住在金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叶勒可汗正为儿子准备结婚,至少得好几天时间。而她的使命,还未完成。 秦络送走了陆子瑜后,大国师拓跋凌才知道弟弟和南楚签下了合约。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条约上面的内容,“归还所有侵占的土地?三弟,你是疯了,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 拓跋冽搬出了秦络的那套说辞,“现在那些土地城池,也不是青云的,是赤水部的。南楚皇帝的要求不算过分,我就同意了。” “秦络真是会说话,连你都被说服了?”拓跋凌才不会像拓跋冽那样好骗,“就算将来我们统一了草原,归还了那些土地城池,我们便失去了一切屏障。草原本就条件恶劣,没有中土给我们提供粮食,遇到荒年,牧民怎么活下去?” “那些土地,种不了多少粮食。”拓跋冽弱弱的反驳道。 “至少进可攻,退可守。”拓跋凌说道,“可汗,你不要告诉我,将来不会攻打南楚了?” “我……”拓跋冽去过一次中原,见识了那边的繁华,哪里会不心动。 “拱手相让已占据的城池,只会让今后对楚的战争更难打。”拓跋凌说道,“我们不能让。” “可我……已经盖章了。”拓跋冽说道。 “那又如何,那是我们的将士打下的江山,绝不能让。”拓跋凌说道,“毁约吧。” “毁约?”拓跋冽大吃一惊,“我们项羌男人一诺千金,从不会说话不算数。” “二弟,你太天真了,太轻信秦络了。”拓跋凌想想就很生气,“既然秦络骗你签下合约,那我们为何不能骗他?” “他没有骗我。”拓跋冽摇头,“他是想帮青云渡过眼前的难关,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我不信他如此鼠目寸光,为了一点点利益,会让你签下这样的合约。”拓跋凌说道,“而且,他入楚破坏了赤水和南楚的联姻了吗,为何我听说安平公主已经到丹阳城了?秦络什么都没有干,他只带回了一个中原的使者。” “秦络说了,他拆穿了中原人想用臣女代替郡主的谎言,可惜叶勒依太过聪明,她没有上当,反而真的带来了一个徐家女子。”拓跋冽替秦络解释道。 “以秦络的机智,只会想到这一招吗?”拓跋凌忍不住翻翻白眼,“想破坏两国联姻,有太多种方法了,他只是不想用罢了。南楚和赤水联姻,对南楚是有利的。南楚和我们结盟,对南楚更是利大于弊。秦络至始至终是在帮南楚,弟弟你醒醒吧。” 拓跋冽的心第一次有些动摇了,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我听你的,不会轻易归还那些土地。” ************************************ 作者有话说:求留言,求鲜花。 再宣一波qq群:554980467 203 姻缘(四) 秦络或许永远猜不到,拓跋凌竟然会用毁约这样卑鄙的手段。拓跋凌也算是个智者,曾也是光明磊落之人。然而青云部的落败,项羌局势的巨变,带给了拓跋凌太多震撼,他为达目的,变得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可惜现在秦络无法猜到未来之事,拓跋凌得意的笑了,甚至在秦络归来之后,没有刻意为难他。拓跋凌现在需要秦络和大楚,需要他们帮青云打败赤水部。 如今草原上第一件大事,就是赤水部世子和南楚公主联姻了。虽然叶勒依想让婚礼早日举行,但是叶勒可汗则不以为然。这是他登上可汗之位后第一桩盛事,而且还是给自己儿子娶亲,怎么能不办得盛大又隆重呢? 于是叶勒可汗向赤水部发出邀请,甚至为了恶心一下青云部,也向他们发出了请帖。 拓跋冽收到请帖之后,脸上的表情如同吃了屎一样,气得直接给撕了。 项羌的婚礼和大楚的是截然不同的,徐沅第一次知道,原来新娘不需要红盖头,不需要乘花轿,只需要一起跪拜阿布圣兰山,向赤乌天神许诺即可。 等到了晚上篝火盛宴,徐沅不会项羌的舞蹈,只好坐在高台上,远远看着叶勒依、叶勒康尔和牧民们跳舞唱歌,可是欢乐是他们的,她反而像一个旁观人,无法融入。 还好叶勒依没有忘记今晚的主角是徐沅,她跳了一会儿舞后,就跑过来邀请徐沅,“快来一起跳舞吧?” “不了,二姐。”徐沅轻轻摇头,“我不会。” “就是随便跳跳,不讲究什么。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了。”叶勒依拉住徐沅的手,“走吧走吧。” “二姐,我不去了,你也不要跳了,早点歇息吧。”徐沅好心提醒道。 叶勒依疑惑道:“为什么我不能跳舞?” 徐沅一本正经的问道:“二姐,你最近还会头晕呕吐吗,你去看过大夫了吗?” “我……我给忘了。我觉得最近能吃下饭,偶尔会吐,不过感觉快好了。”叶勒依一入项羌就忙着见朋友部下,帮忙筹备婚礼,那里有时间去看巫医。 徐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语重心长道:“二姐,一定要看大夫,不要不当回事,尽早就医啊。” “好好好,我有时间就去看巫医。”虽然徐沅一脸沉重,但叶勒依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既然你不想跳舞,就让婢女送你回金宫吧。” 徐沅还想说什么,但叶勒依又回到了人群之中。她担忧的看着二姐,却不知该如何提醒。 等徐沅到达自己的房间后,叶勒依也怂恿着弟弟快入洞房。叶勒康尔逼不得已,红着脸进去了。 “我……”叶勒康尔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我过来了?” 由于叶勒康尔说的是项羌语,徐沅一句话都没听懂,她默不作声,不知说什么。 “你真漂亮,我……我喜欢你。”叶勒康尔不好意思的用项羌话问道。 他其实第一次看画像时,就觉得徐沅是这些女子中最美的。后来见到了真人,虽然打扮清秀,但在众多女子中,有股不同的魅力。 后来,徐沅一路上从来不哭不闹,温文尔雅。叶勒康尔听二姐说过楚人的习俗,故而忍住了冲动,没有在婚前和她见面。 徐沅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闷闷说道:“我想家了。” “啊?你说啥?”叶勒康尔是一点楚国话都听不懂的。 徐沅正是因为叶勒康尔听不懂,才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可谁都知道,我是自愿和亲,应该高高兴兴出京城,开开心心去成亲。” 这句话有点长,叶勒康尔更听不懂了,他挠挠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沅才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继续倾诉道:“我不敢给别人说,甚至不敢哭。我很想父母,看你们一家欢聚一堂,我……” 说着说着,她突然就哭了。 “你落泪了?”叶勒康尔立刻反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想和我成亲,我是太丑了吗?”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徐沅只是不住的摇头,不停的擦着眼泪。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将叶勒康尔的心都要滴碎了。 新郎新娘就这样,一个看着一个落泪,因为语言不通,导致无法交流。 叶勒康尔的大婚,青云部的人自然都没有去观礼。不过流言是这世上传播最快的,秦络在湛卢大草原就听到北边牧民们传来的话,都在说婚礼是多么的盛大,安平公主是多么的美艳,那晚的篝火晚宴是多么的热闹。 阿勒木和吉米也听到了这些话,他牵着马儿,边走边道:“真是怀念叶勒康尔在丹阳城为质子的时光啊。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天天跟着拓跋冽身边,我们都当他是兄弟,大家不分彼此。”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赤水部和青云部会决裂,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吉米跟着旁边,也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孩,“如果赤水部没有攻打我们,我定会去他的婚礼,给他祝福。” 阿勒木见快到可汗帐篷附近了,悄声提醒道:“算了,别说了,小心被可汗知道。” 自从叶勒康尔成亲后,拓跋冽就受到了刺激,情绪异常暴躁。周围的人谁也不敢提到“赤水”“叶勒”等任何和赤水部相关的词。否则轻则被可汗怒骂,重则被狠狠责打。 吉米在旁看着,虽然心疼那些一不小心说错话的奴隶,但也不敢上前劝阻可汗。可是这次,又有一个女奴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吉米道:“吉米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可汗、可汗他……” “他又打人了?”吉米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让你们最近不要乱说话,偏不听,这不是找打吗?” 那个女奴摇摇头,“可是,可是……这次没有乱说话。” “没说错话?”吉米有点不信,“那是为何?” “吉米姐姐,你快去看看吧。可汗打的是叶勒可敦啊。” “叶勒倾!”吉米大惊,怪不得拓跋冽会大怒呢。就连旁边的阿勒木,也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打自己的可敦算什么英雄好汉。”吉米真的怒了,打不过赤水就拿女人撒气,她对拓跋冽越来越失望了。 “吉米?”阿勒木看吉米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顿感要坏事。 果然,此刻在可汗帐篷外面跪了一群奴隶,而叶勒倾则衣裙沾土,狼狈的坐在地上。吉米一个箭步冲出去护住叶勒依,怒视拓跋冽,“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杀了她!”拓跋冽抽出弯刀“雪尖”,刀锋对准了叶勒倾。 “你疯了吗?叶勒可敦做错了什么?”吉米怒问道。 拓跋冽红着一双眼,恶狠狠的说道:“她来就是错。我已经忍了她很久了,她来这里,是想学她妹妹,当间者给赤水部通风报信吧。” 叶勒倾闻言,伤心的笑了。她站起来,拉了拉吉米衣摆,而后走到拓跋冽跟前,“你杀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我不是赤水部的间者,我没有通风报信。” “可敦不是赤水部间者。”突然,跪在周围的一个奴隶说道,“求可汗放过可敦。” “求可汗放过可敦!”无数奴隶纷纷磕头,替叶勒倾求情。 “你,你们……”拓跋冽万万没想到,他的奴隶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说话,而且一口一个“可敦”,已经将叶勒倾当作了青云的女主人。 “你不能伤害她。”吉米现在早已不把叶勒倾当自己的情敌了,她现在跟叶勒倾站在同一线,哪怕是对抗拓跋冽。 拓跋冽被气笑了,连吉米都要背叛自己吗?他刀指叶勒倾,“你会收买人心吗?” “人心,是不会被收买的。”叶勒倾冷静的说道。 的确,人心无法被收买,只能用心换心。这么多奴隶会向着叶勒倾,则是因为叶勒倾经常关心他们,给他们送药送米,还耐心的和他们聊天,了解奴隶们的需求。 不仅是对奴隶,对青云部的士兵和牧民,叶勒倾也同样关心他们。在青云部受到如此大难之后,人心没有思变,还能安稳的生活在湛卢大草原,重建家园,有很大一部分,是叶勒倾的功劳。 男人的责任是开疆辟土,女人的责任是守护家园。叶勒倾虽然没有被拓跋冽承认是草原的女主人,但在青云子民的心中,她早就是和蔼可亲的叶勒可敦了。 “可汗!”秦络也听到了风声,赶过来相劝了。他急忙夺下拓跋冽手中的“雪尖”,对吉米使了个眼色,“先带可敦下去疗伤吧。” 吉米急忙扶着叶勒倾离开是非之地,秦络对拓跋冽摇摇头,连推带拽的将他送进了大帐内,“可汗,你何必要对自己的妻子撒气?” “她不是我妻子。”拓跋冽至今不肯承认,“她是我的敌人。” “可汗,不管你承不承认,青云牧民早就认同了她。可汗何必排斥叶勒可敦,不如看一看,她为青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拓跋冽真的没有在意过,连秦络都知道叶勒倾对青云的付出,可是拓跋冽却不知道。他向来视叶勒倾为无物,怎么可能关注她? 204 姻缘(五) 吉米扶着叶勒倾来到帐篷内,小心的替她挽起长袖,看见胳膊上有点点擦伤,顿时心疼的说道:“拓跋冽也太狠了吧。” “他没有打我,只是推了我一下。”叶勒倾解释道,“他说他不想看见我。” 吉米猜测拓跋冽说的话肯定比这难听十倍,她一边为叶勒倾上药,一边打抱不平道:“叶勒康尔结婚,又不是你的错。可汗就会迁怒,不要离他就好了。” “我没事。”叶勒依笑笑,“今天谢谢你,替我说话。” “我的可敦啊,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吉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要对人太好了,也不要没有防范之心。尤其是对可汗,最近要绕着他走。” 自从秦络提点后,拓跋冽开始注意叶勒倾了。他偷偷的关注着,看她经常为受伤的奴隶们送药,看她给贫苦牧民的孩子们教学习字,看她去探望受伤的士兵,给他们鼓励……人们也从憎恨她,变得渐渐接受她,直到现在,开始感恩崇拜她。 拓跋冽看到后真是目瞪口呆,他本以为叶勒倾会混不下去,不用自己赶她,就会离开。没想到现实是她活得好好的,而且在青云扎根立足了。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拓跋冽不由赞叹道。他发现叶勒倾和她妹妹叶勒依虽然长相相似,但是性格真的好不相同。 之前拓跋冽时常想起叶勒依,不知对叶勒依是爱是恨。可是现在,出现他脑海中的,开始变成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叶勒倾。 难道我这辈子,就要栽到叶勒姐妹花手上了吗?拓跋冽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与此同时,叶勒倾也正在为一事发愁。她那日一不小心突然出现了晕眩,想起了徐沅之前三番五次的叮咛,终于叫来巫医为自己诊病。 结果巫医看了半天,一开口吓死个人,他说道:“二小姐,你怀孕了。” “噗——”喝马奶茶喝了一半的叶勒依,差点被呛到。 叶勒依让巫医先别出去乱说,而后叫来了徐沅,一本正经的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怀孕了?” “你真的怀了?”徐沅的表情比叶勒依还要惊讶,“我一直以为是我诊断有误,没想到……” 叶勒依倒是比徐沅镇定许多,她问道:“胎象如何?” “强健有力。”徐沅刚说了一句,顿时反应过来了,“二姐,你该不会,打算要……生下来?” “那能怎么办?”叶勒依无语望天,“虽然我还没做好准备,但他既然来了,我只能生下来。” “可是……”徐沅有些难以启齿,红着脸说道,“未婚先孕……在我们那里,是要浸猪笼的。” “那是在你们南楚,在项羌,没有那么多规矩。”叶勒依说道。 徐沅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趁着现在还没有显怀,他应该立刻娶你。” 叶勒依想起了秦络,她笑了,“我并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徐沅想问,但她看到叶勒依的眼中看到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色,顿时明白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叶勒依怀孕的事情,在叶勒家族内部掀起来惊涛骇浪。先是卫兀可敦得知后,她竟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她本来都做好了二女儿孤独终老的准备了,没想到现在突然告诉她,大女儿还没消息,二女儿先怀孕了。她,居然要有外孙了? “小依,你愿意生下这孩子?”卫兀可敦问道。 “是的,母亲。”叶勒依点头。 卫兀可敦还是不敢相信,一心只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叶勒依,居然要生娃了? “二姐,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啊?”叶勒康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谁这么厉害,能征服自己的二姐? 叶勒依却沉默了良久,她摇头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是他出身卑贱,你怕父汗不同意你们成亲?”叶勒康尔问道,“现在孩子都有了,你总不会打算一个人带孩子吧?”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叶勒依坦白道,“而且我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怀孕了。” “你要瞒着大家?”卫兀可敦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叶勒康尔纳闷道:“怎么可能瞒得住,凭空多了一个孩子,难道说是随便抱的?” “就说是你和安平公主的孩子。”叶勒依难得露出一丝丝恳求的语气,“就当帮帮你二姐吧。” “……!”叶勒康尔已经惊呆了。 等到叶勒依向叶勒可汗坦白时,可汗没有那么多问题,只是扫了一眼女儿的肚子,“我本来还想让你带兵攻打湛卢大草原呢,看来得换人了。” “对不起,父亲。”叶勒依低头说道,“利塞将军带兵有方,可以一试。” “让利塞去,不就是告诉拓跋冽,我们没人了吗?”叶勒可汗挥手,“罢了,攻打青云部的计划暂时取消,你好好安胎吧。” 叶勒依说道:“父亲,我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叶勒可汗笑了笑,“你还惦记着你的继承权啊,可以,那孩子就不要生下来了。” “我要他,父亲。”叶勒依急忙说道,“对外就说是弟弟的孩子吧。” 叶勒可汗微微挑眉,“你这么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父亲是谁?” “……”叶勒依沉默,她害怕叶勒可汗迁怒于秦络。 “你向来眼高于顶,就算是拓跋冽,你也是不屑一顾。”叶勒可汗准确的猜道,“能让你高看一眼的,只有那个楚人吧。他叫秦络吧,当时城破,你还替他求过情。” 知女莫若父,叶勒可汗一下子就猜到了。 “父亲……”叶勒依无法反驳,只得坚持道,“我,我不后悔。” “我还挺想和秦络好好谈谈的。能把拓跋冽迷惑得颠三倒四,不得不说有几分手段。而且他还能骗走我女儿的芳心,真是个厉害人物呢。”叶勒可汗开了几句玩笑,而后严肃道,“不过孩子,他是效忠青云部的,你们将来必有一战。” “我明白,父汗。”叶勒依保证道,“我不是让私人情感影响战局,我们攻打丹阳城时,不也是这样吗?” “但愿如此。”叶勒可汗审视着叶勒依,心中已有计较。 205 姻缘(六) 叶勒依冷静的告知了家里人后,终于可以闭关修养了。她抚摸自己的肚子,简直不敢相信,这里面会有一个小生命。这是她和秦络的孩子啊,本以为他们俩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没想到上天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收获了爱情的结晶。 这一定是在楚国时怀上的,叶勒依想起在楚国偏僻穷苦的槐安县,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秦家村,在这里他们放下彼此的身份,如同平常百姓一样,过着隐居的日子。 叶勒依觉得自己争强好胜的心都被肚子里这个小东西给磨平了,她现在竟然希望不要在有战争,为了下一代,能一直与南楚和平共处。 “二小姐!”忻雅风风火火的就跑进来了,“可敦说您怀孕了,是真的吗?” “忻雅,你小点声。”萨仁端着热腾腾的马奶茶进入叶勒依的寝殿,“可敦说这事不能声张,只能我俩知道。” “哦哦哦。”忻雅急忙捂住了嘴,用最轻的声音问道,“二小姐,是哪个男人的孩子?” “你又不认识他。”叶勒依说道。 忻雅虽然从小跟在叶勒依身旁,但是自从叶勒依和叶勒倾调换身份后,她发现自己离主子越来越远,反倒是萨仁,跟叶勒依更加亲近了。 果然,萨仁偷偷笑了笑,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可惜了,秦络身在青云,无法得知自己要当父亲的好消息。 叶勒康尔和徐沅这对小夫妻,新婚没多久,突然被告知要假怀孕,替他们的二姐养孩子了。徐沅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叶勒依的决定。哪有母亲将自己的孩子,拱手相让啊。 叶勒依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妹妹啊,就当我求你了。我一个未嫁之女,有了孩子,终归是不好的。” “不是说项羌不讲究吗?”徐沅问道,“你真舍得,将孩子送给我们?” 项羌是不太讲究,不过叶勒依是想成为赤水部的继承人,就不得不讲究一下了。再说了,要是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楚人,肯定不会被族人接受的。 只是这些,叶勒依无法对徐沅明说,她只好道:“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孩子在你这里,和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孩子将来,叫我姑姑而已。” “你真是心大。”徐沅无奈的说道,“行,我答应你。要是将来孩子不跟你亲近,可不是我的错哦。” 不久,草原上便传出安平公主怀孕的喜讯。秦络听到后微微一惊,没想到徐老太傅的孙女这么快就适应了草原环境。而远在青云的叶勒倾得知后,也为自己的弟弟感到高兴。至于拓跋冽,则更加生气了。 拓跋冽对叶勒康尔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不过如今是敌对状态,让叶勒氏开心的事情,拓跋冽就很生气。他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在草原上闲逛,逛着逛着,居然又一次看到了叶勒倾。 上一回他也是在气头上,一见叶勒倾,忍不住对她破口大骂,让她滚出青云部。这一次他依旧在气头上,但经过对叶勒倾的关注和了解,他没有在将怒火撒在叶勒倾身上。 只见叶勒倾正赶着几匹马儿,拉着一车货物,向牧民居住的帐篷走去。简陋的架子车上,堆着好几个麻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这个女人,真是没事找事。拓跋冽翻翻白眼,打算装作没看见,绕道而行。正准备往回走呢,突然听到一声马鸣声,其中一匹马儿突然尥蹶子了,其他马儿也受到了影响,开始不受指挥,眼瞅着马车就要翻了…… “危险,闪开!”拓跋冽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拉开叶勒倾,而后用力扶稳马车,没有让上面的货物砸下来。 “还好还好,货物没事。”叶勒倾长舒一口气,“多谢。” “你是傻吗,没看见车要倒,不知道躲开的?”拓跋冽想起刚刚叶勒倾居然妄想用柔弱的身躯顶住马车,就想骂人。 “这些麻袋里装的是盐,要是洒了沾了水就完了。”叶勒倾说道。 “为什么你在运送,那些奴隶们呢?”拓跋冽问道。 叶勒倾忙解释道:“他们还要给军队送武器,这几天楚国运来了很多东西,大家都忙不过来,我就想……帮帮忙。” 叶勒倾心虚的低下头,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越帮越忙了。拓跋冽见状,也无法责怪她,皱着眉头凶巴巴的说道:“我来运,你不要管这些事了。这些盐是送到哪里的?” “就在前面。”叶勒倾指了指前方,声音中透出一丝欣喜,“我为可汗带路吧。” 可汗和可敦一起为牧民们送盐来了,这在青云引起了很大震动。牧民们纷纷行礼道谢,叶勒倾温柔回礼,拓跋冽则冷着一张脸,但还是任劳任怨的驾着马车,挨家挨户送过去。一路上只听牧民们喊着“可汗万岁,可敦万岁”,就差高呼一句“可汗可敦,百年好合”了。 等叶勒倾送完盐回来,连吉米都听说了这个事情。吉米笑呵呵的说道:“听说可汗陪你送盐去了?” “是的。”叶勒倾红着脸承认了。 “噗!”吉米捂着嘴笑了,“你害羞什么,这不是你盼望已久的吗?” “吉米姐姐……”叶勒倾看吉米偷笑自己,越发不好意思了。 而吉米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嫉妒和憎恨。明明当初自己看到仆兰可敦和拓跋冽有说有笑的时候,是非常生气的。就连假冒叶勒倾的叶勒依,拓跋冽都没对叶勒依有什么亲近举动,但她也曾吃过醋。 然而现在,放到叶勒倾这个真正的可敦身上,吉米心中只有祝福,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 于是吉米真诚的对叶勒倾说道:“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吉米百无聊赖的走在小河畔旁,望着天边云卷云舒,只觉得心中空了很多,怅然所失。她终于明白,自己对拓跋冽的迷恋,已经放下了。从年少时一直期盼嫁给拓跋冽的少女梦,也已经清醒了。她和拓跋冽,注定是主仆,是姐弟,再无其他可能。 拿得起,放得下,是草原女子的骄傲,吉米也是那种当断则断之人。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又看看自己的手,心想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命中注定之人。他会爱她吗,会不在意自己半残的双手吗? 突然,一颗石子从后方袭来,在河面上弹跳了好几下,惊动了沉思中的吉米。吉米回头,见阿勒木牵着马儿过来了。 “吉米姐姐,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阿勒木问道。 吉米气呼呼道:“你管我干什么,好好练你的兵,不要瞎晃悠。” “哎呀,吉米姐姐,还不让人休息一下吗?”阿勒木嬉皮笑脸的说道,“就算我不用休息,士兵们也要休息的。” “就你嘴贫,爱找借口。”吉米愤愤转身,准备回去。 阿勒木急忙跟上她,“吉米姐姐,骑我的马儿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走吧,走吧。” 一路上两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206 蓄势(一) 秦络再次见到铁匠孙时,距他回到青云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好友相见,倍感欣喜。 在此之前,柳长风已经将出使楚国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向铁匠孙禀报过了。秦络此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告诉他,楚国已经送来了物资,正式开始合作了。 “我们皇帝真是下了大手笔,那么多武器粮食,甚至火器,都运了过来。”铁匠孙感叹道,“不过我也没想到,拓跋冽会这么轻易同意,事成后归还故土。” 秦络解释道:“他本来是很犹豫的,后来被我的陆子瑜左右夹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忽悠过去了。” 这一段铁匠孙还真不清楚,毕竟柳长风那时候已经不在秦络身边,只有陆子瑜和秦络在和拓跋冽谈判。 铁匠孙皱着眉头问道:“二王子没说什么?” “大国师他当时不在。”秦络说道,“还好他不在,否则哪有那么顺利。” “事后呢,他也没说什么?”铁匠孙问道。 秦络摇头,“我本来还担心大国师会来找我麻烦,可是过去了这么久,他从来没和我主动说过话,就算偶尔碰面也没有理睬我。” “难道他同意了?”铁匠孙奇道。 这个问题也困惑了秦络很久,他捉摸道:“当时我向可汗提出和楚国联盟,大国师他就没有反对。如今他这个态度,也在情理之中。” “我总觉得此人心机颇深,你要小心。”铁匠孙提醒道。 秦络苦笑道:“我和他不对付很久了,还好拓跋冽信我,一直站在我这边。大国师他想要除掉我,却没有机会。” “不可大意啊。”铁匠孙说道,“我还是让柳长风暗中保护你吧,千万别出现像上次在野狼谷那样,被大国师的人追杀了。” “知道了。”秦络想起野狼谷遇袭之事,便又一次想到了叶勒依。也不知道她在金宫,过得如何。 叶勒依最近的日子,自然过得非常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金宫中,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徐沅每天过来陪她聊天,可以说是她这么多年来,最为清闲自在的日子。 这日叶勒依刚吃完午餐,徐沅就过来看她了。 “今天怎么样,胃口如何?”徐沅略通一些医术,故而每日过去为叶勒依诊脉。 “还不错,我喝了一整晚羊羔汤,还吃了很多酸萝卜。”叶勒依如实回答道。 “看来你怀的是个男孩啊。”徐沅望向叶勒依的腹部,现在她有点显怀了,整个人也胖了点。 “哦,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那里有句老话,叫酸儿辣女。”徐沅解释道,“你这么爱吃酸的,肚子里的多半是个大胖小子。” “儿子还是女儿,我都无所谓。”叶勒依笑道,“倒是你,赶紧学好项羌话,免得夫妻无法交流,只能大眼瞪小眼。” 自从叶勒康尔告诉叶勒依自己和徐沅的新婚之夜后,叶勒依笑得前俯后仰,万万没想到,他们俩会在语言关上卡壳。于是叶勒依信誓旦旦的向弟弟保证,几个月内教会徐沅项羌话。 不过徐沅学会多少句项羌话,叶勒依不知道。但是她发现现在自己的楚国话,说得越来越溜了。 “项羌话太难学了。”徐沅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背了忘,忘了背,总是记不住。” “学习语言最重要的是和人沟通,你要逼着自己,忘记楚语,用项羌话交流。”叶勒依一本正经的用楚国话如是说道。 “我跟女奴们说话,也用项羌语。简单的,比如‘好的’,‘吃饭’,‘睡觉’,我都会。” 叶勒依叹了口气,“可你和我弟弟,该如何交流呢。无法交流,如何培养感情,将来如何给我生个小侄子?” 徐沅微微脸红,“你的小侄子,正在你肚子里呢。我要是现在怀孕了,你不就穿帮了吗?” 叶勒依笑道:“不要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和康尔交流问题。” “我们现在也可以交流了。”徐沅弱弱的说道,“最近他的楚语,说得越来越好了。” 叶勒依:“……” 赤水部和大楚的通商开市条约签订后,来项羌做生意的楚国人越来越多了。赤水部对此事乐观其成,逐步放松了对进入草原的楚国商人的盘查,他们也需要楚国的粮食、玉器、陶瓷、茶叶等等物品。 一大清早,十几个满面风尘的马夫,架势好几辆马车,从南边过来,巡逻边境的项羌士兵看见一群楚人,上前例行检查,“车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从马车上出来,讨好的笑道:“一些粮食和陶器,不值钱,过来换你们的皮子。” 士兵们挑开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盯着里面几袋麻袋,用手随意捏了捏,果然是写稻谷。他没再为难这群人,挥手道:“放行。” “多谢军爷。”为首的急忙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立刻跟上,快速通过这块草地。 这是他们第四趟运输物资了,他们目的地其实是青云的湛卢大草原。车上的粮草都是掩护,其实他们真正要运送的,是南楚的火器。 还好现在关市开放,项羌人检查的不严了,没有搜查整辆马车。否则士兵们会发现,在那一大堆麻袋下马,藏有火炮、*箭等武器。 “这东西怎么用?”拓跋冽看着从中原运过来的火炮,摸着下巴问在场的诸人。 阿勒木和阿布泰一脸茫然,忽图鲁将军十分好奇的上前观摩一阵,摸不到头脑。而秦络是一名文官,对军事打仗还真不了解。万幸的是,他们还有从楚国来的研制火器的工匠,他们可以解答。 秦络将可汗的问题翻译了一遍,一个工匠回答道:“这个黑乎乎圆圆的,是铁火球。把铁火球装进火炮筒里,然后点燃火线,它就能发射出去,威力极强。” “一个黑乎乎的铁球,真能打败赤水部?”拓跋冽听了秦络翻译后,完全不敢相信这东西有工匠说的那么神。就连一旁的忽图鲁将军,也露出轻蔑的笑容。 他们心想,若南楚有这样厉害的武器,何至于让他们项羌攻破城楼。 “可汗可以试试。”工匠信心十足的说道。 为了防止误伤,工匠将可汗一行人带到一处无人居住的野山谷,他指着前方的远处的一个山头,对可汗道:“火炮的射程大约有一百多步,可以打到那个山头。” “不可能。”拓跋冽心想,草原上最好的弓箭手,都无法射到那么远。 工匠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而后指挥着伙伴们,将火筒架好,瞄准位置,装上铁火球。 工匠将手中火把交给拓跋冽,“可汗,只需要点燃那根线,就能发射了。” 拓跋冽接过火把,漫不经心的点燃火线,火线越烧越短,只听“嗵”的一声,铁火球从火筒发射出去,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完美的击中了远方山头。 207 蓄势(二) 在铁火球击中山头的那一刻,山头直接被削去一角,滚下无数大石块,就连他们所站的位置,仿佛地面都颤了几颤,足见其威力之大,所有人都惊呆了。 “哇,好家伙,太棒了,怎么这么猛啊。”阿勒木阵阵惊叹,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火、火什么的太好了,用它攻打丹阳城,瞬间能夷为平地啊。”忽图鲁将军称赞道。 拓跋冽也被吓了一跳,震惊的看着远处冒着黑烟的山头,这威力,连石山都能打碎,要是攻击人的话,岂不要被碾成粉末了? 秦络张了张嘴,差一点热泪盈眶,没想到现在的楚国,居然能发明出这样厉害的武器。可是为什么,冯将军他们还不使用呢? “你们楚国为何没有使用火炮?”拓跋冽将秦络心底的疑问,提了出来。 工匠解释道:“这次送过来的火炮,是最新的。以前的那些,容易出现哑炮,没有发出去,还把自己给炸伤了。咱们老皇帝听说后,怕出事,就没让*作继续制造。” “你们的小皇帝,现在同意你们研制*了?”拓跋冽问道。 “是啊,国都快灭了,再不弄咋办呢。”工匠嘀咕了一句,突然想起这位是杀人不眨眼的项羌可汗,急忙改口道,“呵呵呵,当今圣上开明,*作才能继续开工。” 的确,大楚的老皇帝瞻前顾后,这才导致大楚差点灭国之祸。 秦络翻译的时候,自然帮他们掩盖了前一句。拓跋冽冷冰冰的直言道:“可是你们上一次和我们打仗时,也没用啊。送给我们一批,是想看看实战效果如何,就算被哑炮炸死了,也是项羌的人。” 秦络尴尬,他早就猜到大楚的想法,当政者太过谨慎,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将火炮用于战争。 工匠听后也没生气,反而十分老实的承认道:“是啊,十门火炮中,可能有两三门是哑炮。而有的火炮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老天爷都无法保证,战场上一定灵。咱只能靠运气,灵不灵的,看天意。” 忽图鲁将军听后有点迟疑了,他问道:“可汗,我们还要吗?” “要,为什么不要。”拓跋冽霸气的一挥手,对工匠道,“我先要二十门,你们什么时候能给?” “哎呀,二十门,有点多。”工匠说道,“*作就给十门,已经运过来两门火炮了,剩下的得过段时间才能运到。” “十门,就十门吧。”拓跋冽心想,就丹阳城那不知几百年的古老城墙,火炮随便一发,恐怕就塌了。 火炮展示完毕后,秦络送几名工匠下去歇息,而后和吉米商量安排他们长住在项羌等事宜。这些工匠才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火炮,还有*箭等火器,还没有摸透呢。 秦络引几位工匠住进一个大帐篷中,吉米叫来几个女奴,这段时间照顾客人起居。领头的工匠惊得连连摆手,“俺们就是个干粗活的,可汗如此盛情款待,俺们受不起。” 秦络笑道:“项羌虽然粗俗,但招待客人的规矩,还是有的。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领头的工匠道:“大哥不敢当,俺姓邹,大伙都叫俺老邹。” 秦络拱手道:“邹工匠,多谢你带领大伙,冒险送来这批武器,对青云来说,这些火器太重要了。” “哈哈哈,大人客气了。”邹工匠打量着秦络几眼,“大人你的楚话说得真好,你是楚国人吗?” 秦络如今一身项羌服侍,又常年被大太阳晒,皮肤比以前黑了一些,除了长相清秀一些,和项羌人很相似了。 秦络坦然道:“在下秦络,的确是楚国人。” 在场的人有些知道秦络叛国的事情,有些没听过秦络的大名。邹工匠就属于那种没听过的,他纳闷道:“那你怎么在项羌?” “国破那年,不幸被俘。”秦络淡淡道,“可汗赏识我,就让我留在他身边了。” “呵呵。”在场有人笑了,“是可汗赏识还是毛遂自荐,谁知道呢?” 邹工匠瞪了一眼发话那人,而秦络的脸色丝毫没变,他在楚国,已经听过太多流言蜚语了。 邹工匠打哈哈道:“俺们都是些粗人,不懂国与国之间的大事。秦大人,您见谅。” “无妨。”秦络笑笑,“我倒觉得,邹工匠你是个明理之人。如今项羌和楚国和睦相处,我们也摒弃前嫌,办好差事。” 秦络这点倒是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了,他们本是*作里面最底层的工匠,上面突然命他们送火炮去草原,还让他们教会项羌士兵火炮怎么用。虽然邹工匠他们一头雾水,但也不敢不听从官老爷的命令。 “好说好说。”邹工匠急忙答应。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他只想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楚国喽。 另一边,拓跋冽让阿勒木从军队中挑选五十名名学习能力强,容易上手的士兵,秘密训练他们使用火器,将来在攻城之战中,这些人就是决定整场战役成败,乃至青云部存亡的中坚力量。 阿勒木领命而去,拓跋冽又单独召见大国师拓跋凌。拓跋凌早就知道他们去看火炮了,进帐后直接问道:“中原的火器怎么样?” “出人意料,令人胆寒。”拓跋冽现在后背还有汗,“若他们用于对战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拓跋凌一直在研究中原文化,如今更加敬畏,他思索道:“我们能不能将火炮技术偷学过来,这样我们项羌也能有自己的火炮了。” “这,可能吗?”拓跋冽迟疑道。 “*制作很简单,只要掌握用料多少即可。”拓跋凌说道,“可以把那些工匠叫来,一问便知。” “就算拿到了*的秘籍,但我们也造不出那么厉害的火炮吧。”拓跋冽想起火炮黑黢黢的炮身,他们的铁匠,不一定能打造出来。 “没有什么是造不出来的。”拓跋凌偏不信邪,他自信的说道,“可汗,让我去招待中原来的工匠,先套套话,套不出就只好严刑逼供了。” 拓跋冽自然也很想制造出这么厉害的武器,故而点头同意了。 208 蓄势(三) 拓跋凌去军营的火器秘密训练地时,阿勒木和工匠们,正在焦头烂额的交谈着。由于语言不通,双方都用手比划着。 于是当阿勒木看到大国师竟然驾临此地,顿时如看见了救星一样,激动道:“大国师,您可算来了。” “秦络呢,他怎么没跟着你们做翻译。”拓跋凌环视左右,明知故问。 阿勒木解释道:“可汗突然把他叫走了,说有要事商量。还好大国师你来了,中原人说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懂。” 拓跋凌算是草原上精通楚语之人,甚至比叶勒依说的还好。他对邹工匠说道:“你们在训练什么?” “火 药箭。”邹工匠指了指一堆箭杆上绑个小*筒子特殊弓箭,“这东西难,一不小心就会炸伤自己。” 拓跋凌把玩着一根箭头,“这东西怎么用啊?” 邹工匠指着上面的*筒子,“这上面有根引线,得点燃它,然后射出去。*箭和普通箭想必,能够迅速燃烧、爆炸,用于火攻再好不过了。” “哦,这么厉害啊。”拓跋凌心动了,“没想到黑 火 药这么厉害,你知道怎么配制的吗?” “这俺哪懂,俺们都是工匠,就负责铸铁,搬运东西,干干粗活。”邹工匠说道。 拓跋凌仍不死心的问道:“你们看着他们配*,总能偷点师吧。” “这是机密,一般人接触不到的。”邹工匠狐疑的看了看眼前这位陌生的大人,“大人也想做火器?” “哈哈哈,我就是好奇,好奇罢了。”拓跋凌见套话失败,转头对阿勒木说,“这个东西很简单,点燃引线,射出去就行了。” 阿勒木叫来几个精挑细选的士兵,让他们放几箭试试。可惜士兵们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要么射歪了,要么忘记点火了,最惨的是点了火射晚了,差点炸到自己。 阿勒木不由捂脸,训练一支火器营,太难了。 拓跋冽将秦络叫过来,其实没啥大事,就是为了给拓跋凌一个接近工匠的机会。等秦络过来后,拓跋冽象征性的关心了一下工匠起居安排,以及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秦络说道:“他们不可能呆太久,等后面一些新的火器运过来,他们教会如何用之后,就要离开了。” “这么快,可我们的士兵不一定能掌握啊。”拓跋冽想拖延一阵,给二哥套话的时间。 秦络笑道:“只需要教会几个就行了,今早我去当翻译,看阿勒木将军学的很快,一下子就掌握了如何使用火炮。让阿勒木好好学,将来再教其他人。” “这倒也是。”拓跋冽搓了搓双手,“这次让我大开眼界了,没想到南楚这么厉害,不愧是大国。” 项羌人和楚人向来是互相瞧不起对方,秦络还是第一次从拓跋冽嘴里听到夸赞南楚的话,他诧异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初你要出使,说起这些火器,我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有了它们,攻打赤水部,夺回丹阳城,指日可待了。” “可汗,切勿着急。”秦络劝道,“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火器的使用,冒然上战场反而会误伤自己人。可汗,给阿勒木将军一点时间,让火器营好好训练。” “那是当然。”拓跋冽踌躇满志的笑了笑,他不仅想让火器营学会使用火器,更想让项羌的工匠学会制作火器呢。 大国师套话失败,于是又想出了一招,打算征召项羌最好的工匠,让他们对照中原运来的火器,模仿制造。 铁匠孙最近发现,身边很多工种的工匠都被秘密带入军营之中,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铁匠孙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答案来,拓跋凌又把目光放在了铁匠身上,作为打铁技术还不错的铁匠孙,自然在名单之中。 “你就是铁匠孙吧?”有士兵拿着名册过来,“跟我们走。” “去哪里啊?”铁匠孙问道。 “不要多问,跟着走就是了。”士兵懒得理会铁匠孙的疑问,继续对着名单高声喊道,“张大锤在不,跟我走。” 铁匠孙和其余十几名铁匠被带到了军营之中,而先去消失的工匠,此刻也在这里。铁匠孙皱皱眉头,心道项羌可能有什么大动作,可惜现在他没办法给秦络传信了。 果然,大国师亲自过来了,他看着下面工匠,居高临下的说道:“叫你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造出这样的武器。来人,把火 药箭拿上来。” 拓跋凌知道,火炮这种高难度的火器,一时半会可能无法做出来,但他看了看火 药箭,这东西轻巧,便于携带,对于草原骑兵来说,是一件利器。 铁匠孙一听火 药箭,便知道了项羌的打算。他和秦络都太过于相信拓跋冽了,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贪心,竟然想研究火 药技术。铁匠孙心道火器制造技术千万不能被项羌学会,否则对中原是灭顶之灾。 “你们眼前的是火 药箭,点燃后射出去,可以爆炸,有无穷威力。”拓跋凌给工匠简单介绍了一下,“你们可以把它拆解,但要小心里面的*。我要你们弄清黑 火 药的成分,将来我们青云,也就有火器了。” 底下的工匠都议论纷纷,他们头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一个个都很新奇。工匠中有楚人,也有青云人,青云工匠自然是跃跃欲试,而楚国工匠则和铁匠孙一样,忧心忡忡。 铁匠孙低头思摸着如何把消息传给秦络,这边大国师解说完毕,准备离开了。他离开之前,对士兵们说道:“事关机密,这里的所有工匠都不许迈出军营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遵命。”士兵拱手领命。在*研制出来之前,铁匠孙他们这群人,是无法和外界联系的了。 铁匠孙几次找理由想出去,都被士兵拦住了。不仅如此,还被士兵作为怀疑对象,严加看管。铁匠孙在里面如热锅上的蚂蚁,而外面的柳长风,终于发现好几天没有见到铁匠孙了。 先是柳长风给铁匠孙传消息,却无人回复。后来柳长风乔装打扮了一下,去铁匠孙的铺子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了铁匠孙和其他几个铁匠被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干什么去,所有人都不知道。 难不成铁匠孙被发现是间者了?柳长风顿时直冒冷汗,也不怕暴露不暴露的问题,直接深夜潜入秦络的寝帐,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秦络皱着眉头看着从天而降的某人,“人多眼杂的,你也不怕被人发现?” “大事不好了,我不得不找你商量。”柳长风说道,“孙大叔,他不见了。” 秦络一惊,“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去他铁匠铺子问过了,他们说有士兵带走孙大叔和其他几个人,他们好几天没回去了。”柳长风急切道,“该不会是……暴露了吧?” “孙大叔一直很谨慎,隐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而且还有其他铁匠也被带走了,我觉得不是身份暴露。” “那是什么,无缘无故,突然带走他?”柳长风问道。 “铁匠……”秦络突然心中一动,“你再去帮我查查,除了铁匠,是否还有其他工匠消失?” 209 蓄势(四) 柳长风调查飞速,才过一天就问出来了,当夜再次潜入秦络营帐,告知他结果。果然如同秦络所料想的那般,很多工匠都失踪了。 “果然如此。”秦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柳长风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孙大叔和其他工匠,他们去哪里了?” 秦络懊悔极了,他摇头道:“是我低估了拓跋冽的野心,是我错看了他们。人性贪婪,他们看到楚国的火器,想要自己制作。” “什么!”柳长风一下子也急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青云危在旦夕,牧民们还在愁下一顿吃什么,他们竟然想研制火器,想要攻打楚国吗?” “掠夺与侵占,是拓跋家族渗入骨子里的。”秦络叹了一口气,“我的错,我想扶持一下青云,想让草原上继续鹤蚌相争,没想到却扶持了一匹狼。” “不怪你。”柳长风说道,“当时孙大叔、冯将军都是支持你的,你看就连徐老太傅不也同意和青云联盟吗?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能不能制成火器,中原来的那些工匠,到底知道不知道火器的原理。” “我得问问,希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秦络心想以项羌的手段,很有可能会严刑逼供的。 第二天秦络去阿勒木的火器营中,继续为双方翻译。在休息途中,秦络试探性的问道:“邹工匠,火器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俺哪里懂啊,我只会按上头吩咐的做工。”邹工匠说道,“对了,你们怎么都在问一个问题啊。” “还有谁问过?”秦络顿时心生警惕。 “一个项羌的大人,楚语说的也很好。不过俺不知道他叫啥。”邹工匠说道。 “楚话讲得很好啊。”秦络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楚国文化热爱者,大国师,拓跋凌! 秦络继续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俺啥都不知道,实话实说罢了。”邹工匠说道。 “邹工匠,我劝你一句,趁早回楚国吧。”秦络好心提醒道。 “可是……还没教会他们呢。”邹工匠一脸老实相,光顾着把自己知道的知识传授给项羌人,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 “不用教了。”秦络突然说道,“快走吧,偷偷离开,别惊动任何人。” “啊,为……为啥啊?”邹工匠越听越糊涂了。 秦络低声道:“别问太多了,今晚就收拾行李,趁着晚上天黑,赶紧离开。” 火器的工艺之难,绝非几日几夜就能破解制造的。楚国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研究了数年,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拓跋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天天过来询问进展,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毫无进展。拓跋凌一脸沉重的看着工匠们干活,他心想这样让工匠慢慢研究太费事了,青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正在大国师惆怅之时,中原工匠那边盯梢的人又传出了坏消息,那几个工匠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昨夜突然想要逃跑。还好他提前防范,将人抓了回来。 大国师怒气冲冲的走进关押他们的地方,红着双眼睛问道:“你们要走,怎么不打声招呼?” 邹工匠一看拓跋凌这幅仿佛要吃人的样子,就知道秦络所言不虚,项羌人对他们的确不怀好意。 见邹工匠一言不发,大国师怒道:“说,是谁向你们泄密的?” “泄密,泄什么密?”邹工匠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这位大人,俺们已经教完你们了,该会楚国了。” “想回南楚,没那么容易。”大国师也不再和他们打马虎眼,只说道,“将*的方法告诉我们,我就放你走。” “你们果然想要偷师。”邹铁匠破口大骂,“做梦!就算俺真的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对,绝不会说,打死也不说。”其余工匠纷纷响应。 “呵呵。”拓跋凌对工匠们的态度毫不意外,“我倒想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们的棍棒厉害。” “你要拷打?”其中一个工匠震惊的看着大国师,“我们是青云请来的贵客,可汗不会同意的。” “哈哈哈哈,可汗是我的弟弟,你觉得,他会不会同意。”拓跋凌轻蔑的笑了笑,挥挥手,“来人,严加拷问,我不信他们不说。” 邹工匠等人被抓走的第一时间,秦络就知道了。柳长风风风火火的过来报信,“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你让我暗中保护的那些工匠,被士兵给抓走了。” 秦络心道不妙,拉着柳长风坐下,焦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柳长风坐下了喘了喘气,对秦络说道:“我本来在工匠的营帐盯着呢,看他们刚出来,就被几个盯梢的发现了。没过多久,有一群士兵过来拦住了他们,我一个人打不过,只好回来报信了。” 秦络并没有责怪柳长风没有去救人,反而赞道:“你做的很好。” 身为间者最重要的觉悟,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硬碰硬,尤其不能暴露自己。 柳长风猜测道:“看来早就有人在监视工匠们,他们一逃跑,就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你看清楚那些士兵是谁的人了吗?”秦络问道。 柳长风摇摇头,“天太黑,看不清脸。你觉得会是谁指使的?” “大国师拓跋凌。”秦络笃定道,“一定是他,他曾向邹工匠套过话,想知道火器的制造。” “居然是大国师,这该如何是好。”柳长风一听是拓跋凌,顿时一脸惆怅了。 谁都知道,现在的青云部,大国师拓跋凌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青云最有权势的大臣。牧民们都私下传言,说可汗拓跋冽,对大国师的意见言听计从,有求必应。 当然,这其中也有拓跋冽为了给二哥树立威信,故意在外面做做样子的,对二哥彬彬有礼,让人以为大国师深得可汗信任和宠信。 其实,拓跋冽现在更信任秦络一点。 和大国师作对,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秦络却有把握。他安抚柳长风道:“你放心,这事我会和可汗说的,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查出,那些工匠被关到哪里了。” “我看他们向西北去了。如果是大国师带走的人,估计在他的营帐中。”柳长风说道。 “我要具体一点,若将来和大国师对质,他死不承认,我必须立刻找到邹工匠所在地,粉粹大国师的谎言。”秦络这一次再也不敢托大,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能营救楚国工匠,彻底打击大国师。 210 对质(一) 转眼间又到了深秋时节,塞上秋风瑟瑟,晚来风急。 已过子时,正值深夜,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拓跋凌的营帐。这里作为大国师的地盘,守卫重重,来回都有许多持着刀枪巡逻的士兵。柳长风身穿夜行衣,藏在暗处默默观察。 除了大国师住的寝帐,还有士兵和奴仆睡觉用的小帐篷,大大小小的帐篷,大约有十几个。柳长风足尖点地,轻盈如燕,借助着重重夜色,一个一个帐篷排查。 奴隶的帐篷中,很多人都在睡觉,打呼噜的声音震天动地,柳长风就不用看也知道不是他要找的地方。而士兵们的帐篷中,好多人在喝酒划拳,划拳声不绝于耳。柳长风摇摇头,继续向前探寻。 柳长风将这里暗查了个遍,却没有发现关押邹工匠他们的帐篷。柳长风心道不可能啊,除了这里,大国师还能将他们关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秦络也在积极想方设法营救邹工匠等人,他直接去了可汗营帐,和拓拔冽商谈。 “可汗啊,不在这里。”吉米笑眯眯的说道,“他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去哪里?”秦络急得不行,“吉米,我有急事找他。” “河边。”吉米提醒道,“不过他不是一个人,他和叶勒妹妹在一起呢。” “叶勒可敦?”秦络真的是惊了一下,“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吉米得意的说道:“这还是我的功劳,是我告诉可汗叶勒妹妹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现在可汗和叶勒妹妹,关系可好了。” 秦络倒不在意叶勒倾的态度,他反而很好奇拓跋冽态度的转变。他好奇道:“可汗他,不是喜欢叶勒二小姐吗,怎么变了?” “呵呵。”吉米翻翻白眼,冷笑一声,“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 秦络:“……”为什么吉米每次骂男人,他都恰巧在场? “啊,我不是说你啊。”吉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掩饰道,“当然了,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只是很好奇,将来哪位女子能入得到你的眼,能成为你的妻子。” 秦络心道,正是那位叶勒依啊,而嘴上则打马虎眼道:“这种事,看缘分吧。” “你来项羌这么多年了,也该考虑了。”吉米说道,“难道你看不上我们项羌女子,喜欢楚女?” “哪里哪里,只是漂泊多年,没考虑成家立业。”秦络说道,“我还得去找可汗,先告辞了。” 秦络去河边的时候,看见拓跋冽和叶勒倾两人正在河畔边骑马聊天,在太阳的光芒映射下,仿佛一对金童玉女,郎情妾意,潇洒自在。 可惜秦络有急事,不得不破坏这样一副美好的画卷,他策马过去,高声道:“可汗。” 拓跋冽和叶勒倾闻声回头,拓跋冽问道,“你怎么来了?” “可汗,臣有事禀报。”秦络说道。 叶勒倾见状,笑了笑道:“可汗,你们谈正事吧,我先回去了。” “别走。”拓跋冽一把拉住了叶勒倾,而后看见秦络略带探究的掩饰,又急忙松开了手,“我们一会儿就谈完,你旁听也没事。” 秦络也不介意,他知道,叶勒倾是尊贵的可敦,按照项羌规矩,是可以和丈夫一起参与政事的。 “秦络,今儿怎么没去火器营翻译?”拓跋冽知道,最近秦络一直和中原铁匠、阿勒木在一起,帮助青云士兵学会使用火器。 秦络反问道:“可汗,中原的工匠都不见了,我还去军营做什么?” “不见了?”拓跋冽并不知道他二哥最近的动作,他诧异道,“他们回去了?” 秦络仔细观察了拓跋冽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一脸惊诧,或许真不知道大国师背地里干的事吧。 秦络说道:“没有回中原,我听说,是被大国师绑走了。” 拓跋冽真没想到二哥的速度这么快,他以为至少得等火器营的士兵全都学会了,才会动手。 “二哥为什么要绑走工匠,秦络又是听谁说的。”拓跋冽反问道。 秦络当然不能供出柳长风,他说道:“我今早发现工匠们不见了,去了他们的帐篷里找,听伺候工匠的女奴说的。” 拓跋冽没有怀疑秦络的说辞,他正想方设法的为二哥洗脱嫌疑,“二哥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抓工匠们,或许是女奴们看错了吧。” “大国师为什么抓走中原工匠,可汗真的猜不到吗?”秦络语气不善的问道。 “你——”拓跋冽被秦络一语说中心思,顿时有些炸毛了。 “可汗,军师,现在救人是最重要的。”叶勒倾适时候的插了话,“不如问问大国师,是否见过中原来的工匠。” 叶勒倾提出的是一个好办法,但拓跋冽做贼心虚,怎么会去询问二哥。而秦络则猜到,二王子一定不会乖乖招供,交出那些工匠的。 “可汗,大国师不会说的,搜大国师营帐吧。”秦络请求道。 “你说什么,随随便便搜大国师的营帐,这成何体统。”拓跋冽断然拒绝了。 “可汗,丢失的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而是楚国派来的工匠。如今我们刚和楚国和好如初,就要得罪他们吗?” 拓跋冽有些不以为然,只要知道了火器的制造方法,他何惧楚国,何惧赤水部。 秦络却仿佛一眼看穿了拓跋冽的内心,他直言不讳道:“大国师绑走那些工匠,是想要制造火器的技术吧。” “制造?”叶勒倾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可汗,大国师他想要偷师吗?” 拓跋冽一下子满脸通红,尤其在追求的女孩子面前,被秦络给拆穿了自己的野心,是多么糟糕的体验啊。 拓跋冽嗔怪地瞅了一眼秦络,“二哥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他是为我们青云的崛起,为了项羌的强大。” “制作火器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而且那些工匠是底层劳动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秦络劝道,“可汗,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当务之急是学习使用火器,而不是制造。赤水部虎视眈眈,我们没有时间了。” 叶勒倾也劝道:“可汗,楚国给我们了粮食、盐、武器,他们给的够多了。做人应怀感恩之心,不可忘恩负义。” “我……没有。”拓跋冽又是尴尬,又有些迟疑。但是在叶勒倾面前,他也不好拒绝,只得同意道,“好好好,我帮你问问二哥,让他把工匠放出来,可以了吧。” 211 对质(二) 212 对质(三) 翌日,因中原工匠失踪,火器营无法进行训练的问题,拓跋冽召集众人,在可汗大帐中议事。秦络、大国师、阿勒木、阿布泰、忽图鲁将军等人都到场了。 秦络和大国师拓跋凌分别站在可汗左右两侧,秦络看大国师一脸得意,便知今日的议事,恐怕是大国师向可汗提议的。 大国师感觉到了秦络的目光,转头对他报之以微笑,那笑容中志得意满,甚至还透露出一丝对秦络的同情。 阿勒木先向可汗汇报了情况,“南楚工匠从三天前就没来军营,我本以为他们有事,偶尔停了一天。可是直到今天,也没见人影。我一问才知道,工匠们都不见了。” “是不是回去了?”忽图鲁将军问道。 “我不清楚,可是他们没有给我们打声招呼,我们也没有亏待他们吧。”阿勒木不解道。 都说中原人最重礼节,为何工匠们要不辞而别呢? “不会是遇到野狼,发生意外了吧。”大国师说道。 秦络眯着眼看了一眼拓跋凌,“大国师何出此言?” 大国师面不改色的说道:“草原上不比中土,飞禽走兽有很多。那些工匠是不是迷路了,或者被猛兽叼了去。” “或许,是被人抓了去。”秦络反驳道,“大国师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其他人看着秦络和大国师互相打着哑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拓跋冽紧握双手,他可不想看到二哥和秦络,自相残杀。 拓跋冽从中调解,“我派士兵找一找,不就行了吗。” 秦络和大国师对视一眼,秦络说道:“可汗,让我带人去找吧。” “秦大人是文臣,何必干这种粗活?”大国师立刻阻止道,“可汗,不如让阿勒木去吧。” 拓跋冽陷入左右为难之中,秦络乘机说道:“大国师不会是做贼心虚,不敢让我查吗?”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什么心虚的,但我偏不想让你查,受你的侮辱。”拓跋凌说道。 秦络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之前提出搜营的方案,被拓跋凌知道了,这才会说出侮辱不侮辱的话来。但秦络现在知道了,中原工匠不在拓跋凌营帐中,他才会这般底气十足。 想到此,秦络终于明白拓跋凌为何想要可汗召开议会,拓跋凌用计之深,他差一点就着了他的道。秦络惊出一身冷汗,他心念电转,不如将计就计…… 秦络突然说道:“可汗,我请命带兵搜查,如若没有寻找到工匠,甘愿受罚。” 拓跋凌心道鱼儿上钩了,他故意装作勃然大怒,“可汗,万万不可同意秦络,难道让他一个楚人,随意搜查我们的营帐,乱翻我们的财物吗?” “我只是找人,并不是抄家。”秦络反驳道。 拓跋凌冷笑一声,“秦络,那你打算搜查多久呢?要是一直没找到,就永远找下去吗?” “大国师想给我几天时间?”秦络反问道。 拓跋凌扬起头,懒洋洋的伸出一根指头。 还没等秦络说话,阿勒木先发出了惊呼,“一天?草原这么大,一天太短了。” 拓跋冽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天时间,太难为人了。” 大国师看了一眼可汗,拓跋冽立马反应过来,秦络如此聪明,要是多给几天,他肯定会找到的。到时候,项羌想要研制火器,便遥遥无期了。 “好吧,一天就一天。”拓跋冽只好放弃了秦络。 拓跋凌又问道:“若你找不到,又该如何?” 秦络冷冷一笑,“但凭大国师处置。” “二哥,找不到就找不到,何必……”拓跋冽想要阻止,他并不想因此害了秦络。 拓跋凌摆摆手,打断了可汗的话。他笑了笑道:“这是秦大人自己说的,当然我也不会太过为难秦大人,可汗放心吧。” 秦络争取到了一天时间,带着阿勒木手下的兵,先装模作样的在其他地方搜查了一番。阿勒木同情秦络,跟在他后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多谢左将军,你带一队人,去南边搜索吧。”秦络当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这样才能让大国师无法了解他们的动态。 “好咧!”阿勒木带队去了南边。这边阿布泰也过来帮忙,秦络便让他去东边看看。 “秦络,听说你在找人。”吉米带着叶勒倾也过来凑热闹了,“我们能帮你什么吗?” 秦络看现在的叶勒倾,容光焕发,身上的忧郁气息统统消失不见了。果然,爱情是一剂的良药,可以让人重获信心,可以让人开心自在。 秦络可不敢让她们两个小女孩独自去草原深处呢,于是说道:“嗯……我正打算去北边看看,要不一起吧?” “好啊。”吉米其实是在大帐中呆着无聊,找个借口出去逛逛。找人第二,玩乐第一。 吉米、叶勒倾和秦络,带着一队士兵,一起策马去了北边。秦络让士兵们仔细搜查,自己则在一旁歇息。 吉米见状,不由得摇头叹息,“秦络啊,你真是一点也不急啊,难道你不怕受罚吗?” 秦络耸耸肩,无奈道:“急有何用啊。” “秦大人不是怀疑大国师吗,怎么不去搜搜他的营帐呢?”叶勒倾问道。 秦络道:“叶勒可敦,大国师既然敢让我当这差事,就说明工匠不在他营帐中了。” “你分析的很对。”叶勒倾若有所思道,“他肯定把人转移了,转到我们猜不到的地方。” “那怎么办,一天时间,你能找到吗?”吉米顿时慌了。 看着两位美女为自己担忧,秦络心存感激。尤其是叶勒倾,要不是她那天劝说可汗,拓跋冽不一定会同意放过工匠呢。虽然接触不多,但秦络看得出,叶勒倾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孪生姐妹,真是不同呢。 “秦大人,东边没有。”阿布泰派士兵跑过来,向秦络禀告道。 “秦大人,南边也没有。”阿勒木的人随后过来说道。 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士兵们,在错误的地点找了半天,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秦络闻言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吉米更加担忧了,她怜悯的看向秦络,拍拍他的肩膀,“秦络啊,你死定了。” 213 对质(四) 秦络淡定的说道:“别丧气吉米,我们还有半天时间,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秦络不在意阿勒木、阿布泰他们能不能找到,他只关心柳长风。而此时,柳长风拿着一个棍子,棍子一头绑上磁石,正在树林里一点一点寻找铁屑呢。 柳长风需要时间,秦络则为他打掩护,争取时间。 叶勒倾替他出主意,“东边南边都没有,应该是西北吧。而且大国师的营帐,就在西北处。他想转移,不会走太远。” 真不愧是叶勒依的姐姐,果然聪慧,一猜就中。秦络点点头,“对,我们先往北边搜,再去西边。” 与此同时,大国师正密切关注秦络的动态,他派出去好几批哨兵,盯着秦络和手下士兵,看他们在何处搜索。 “大国师,左将军带人去了南边。” “大国师,右将军带人去了东边。” “大国师,秦大人去了北边。” 拓跋凌听完了这些消息,冷冷一笑,秦络啊秦络,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们绝对不会猜到,那些工匠的藏身之处。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直到晚上,秦络带着吉米和叶勒倾,还是一无所获。天色已晚,秦络对两位女孩说道:“我让士兵送二位回去吧。” “那你怎么办?”吉米焦急的问道,“我们在北边搜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明天死定了。” “他不会死。”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替秦络答话道。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可汗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 吉米奇道:“可汗,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你们在北边不安全,我来保护你们的。”拓跋冽嘴上说着“你们”,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叶勒倾一人。 叶勒倾害羞的低下头,脸都红了。吉米在一旁抱着双臂,对秦络小声说道:“哪里是来保护我们,分明是来保护叶勒妹妹的。” “看破不说破啊,吉米。”秦络笑道。看起来现在拓跋冽真的放下了叶勒依,也放下对叶勒倾的偏见,一心一意追求叶勒倾了。 “阿倾,我送你回营帐吧。”拓跋冽从马上俯身,右手伸向叶勒倾身前。 “可是……秦大人还没有找到工匠。”叶勒倾有些迟疑,“他会受罚的。” “不会的,我是可汗,一切有我呢。”拓跋冽宽慰道,“现在,可以和我一起走了吗?” “……好吧。”叶勒倾终于同意,搭上拓跋冽的手。拓跋冽轻轻一拉,两人同乘一骑,好不甜蜜。 秦络想起吉米也是暗恋过拓跋冽的,他之前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不过现在看来,吉米脸色丝毫没有伤心的妒忌表情,看来她终于放下了这段暗恋。 一日过去后,可汗大帐中,继续召开议事。大国师气势汹汹的过来,想要在众人面前,狠狠打击一下秦络。 “秦络,一天已经过去了,你查的怎么样了?”拓跋凌早就从探子口中得知,秦络昨天什么都没查到,他笃定秦络必然说不出什么。 阿勒木最先忍不住了,替秦络出头,“一天时间也太短了,可汗,大国师这明显是强人所难。” “是啊。”少言寡语的阿布泰,难得附和了两个字。 大国师傲慢道:“你们想找借口,太晚了。秦络,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然,我说话必然算话。”秦络说道,“但是大国师你呢,你说你绝没有关押中原的工匠,若是发现你说谎,又该当何罪?” 大国师被秦络的语气给镇住了,看他那样子,好像真的发现了中原的工匠。大国师心中慌乱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这肯定是秦络使计炸他,想套出他的话。 昨夜,他一直在派人盯着搜查队伍,而且看押楚国工匠的士兵们,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今早来报,说没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过关押地。 “哈哈哈,秦络你想炸我,可惜你选错对象了。”拓跋凌坚定的说道,“我没有关押楚国工匠,若你发现,就按欺瞒可汗之罪论处。” 欺君之罪是很严重的,一般是要杀头的。拓跋冽看二哥许下这么重的罪行,手里捏着一把汗,秦络如此聪慧,又一副笃定的样子,他现在真不知道该替谁着急了。 秦络微微一笑道:“大国师这话,秦某记下了。” “秦络,那你找到南楚的工匠了吗?”大国师问道,发出致命一击。 “没有。”秦络坦然道。 “哈哈哈哈哈,秦络啊秦络,你这真是……自打脸。”大国师乐不可支,简直要笑晕过去了。 “秦大人……”阿勒木震惊的看着秦络,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拓跋冽皱了皱眉头,不知该站向哪一方。 大国师乘胜追击,“可汗,那就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秦络该受什么责罚呢?” 忽图鲁将军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说道:“大国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大国师不服气的说道:“他刚刚可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他逼我立下重誓,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欺君之罪,罪当诛。” “二哥,你想杀了秦络?”拓跋冽怒道,“绝不可能。” “三弟,秦络也是想杀我的,你刚刚没有看出来吗?”大国师反问道。 阿勒木说道:“大国师,秦络并没有带兵搜查你的营帐,也没有侮辱你。不过是没有找到人,何必如此?” 当然,在大国师眼中,他早就视秦络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找人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只有能铲除了秦络,他什么都愿意。 “二哥,我们需要秦络,如今青云落败,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拓跋冽劝道。 “没有秦络,我们一样能打赢赤水部,夺回家园。”大国师现在有中原工匠在手,他心想早晚能造出火器,到时候别说赤水部了,就连中原,也是唾手可得的。 秦络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他们一群人的争持,仿佛他们议论的焦点,不是自己似的。这时候,阿勒木终于反应过来还有秦络这个人的存在,他拉拉秦络的衣角,“你说句话啊。” 阿勒木的意思是想让他示弱,向可汗和大国师求情。但秦络岂是这样没骨气的人?众人此时听见了阿勒木的话,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络身上,看他三寸不烂之舌,如何为自己开脱。 结果秦络开口,第一句就是,“杀我可以,但请让我先把话说完吧。” 214 对质(五) 话说前一夜,正当秦络带着人马大张旗鼓的找人时,柳长风也在树林中寻找铁匠孙,终于他顺着铁屑的痕迹,走出了这片丛林。而树林之外,则是崎岖的山道,不知道通往何处。 他们到底把铁匠孙带到哪里了?柳长风沿着山道向深谷走去,他的心越来越不安了,这里太过荒芜,是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山谷。 难道,铁匠孙他们真被关在这里?柳长风很怀疑,找到铁匠孙,就能找到邹工匠吗?万一大国师并没有把他们关押在一处呢? 他小心翼翼的进入山谷,发现了此等偏僻之地,竟然有士兵进进出出,他急忙躲藏起来,注意里面的动静。 柳长风躲在山谷上方,只听里面有“叮叮当当”打铁声,还有“啪啦啪啦”爆炸声,以及士兵们骂骂咧咧之声。 他们在实验火器!柳长风震惊,他终于发现了大国师制作火器的秘密之所。 时光跳转,回到可汗大帐中。众人听闻秦络有话要说,都屏气凝神,等他的发言。秦络拍拍手,让一个奴隶带着一个人进帐,众人抬眼看去,原来是一个打扮朴实,脸色黝黑的铁匠。 “这是铁匠孙,是项羌的工匠。”秦络解释道,“我是从西北深谷中找到他的。” 众人一脸迷茫,不是说找中原的工匠吗,为什么找来了项羌的工匠?唯有大国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虽然他并不认识铁匠孙,但当他听到“西北深谷”四个字,就知道这个铁匠是曾被他抓去干苦力的。 铁匠孙低头向可汗行礼之后,秦络问道:“铁匠孙,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 “我本在铁匠铺子打铁呢,前几天突然有个士兵把我们几个铁匠都抓走了,蒙着眼睛带到一个山谷里。我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全是工匠,都被抓来了。” 秦络问道:“抓你们过去干什么呢?” 铁匠孙故意装作一个粗俗的工匠,“我们本来也不知道,后来大国师来了,他给我们展示了一个火、火什么箭的东西。那家伙,‘砰’的就炸了。大国师说,让我们按着这个制作。” “那是*箭。”阿勒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怪不得前几天,大国师问我借了好几支*箭,说想试一试。” 大国师现在的心拔凉拔凉的,他终于明白秦络的意图了。昨天那场找人闹剧,不过是演场戏,为了迷惑他。让他把所有的兵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关押邹工匠的地方,从而忽视了西北深谷。 左实右伪,声东击西。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忽图鲁将军问道:“大国师,你真的在研制火器?” 阿勒木也追问道:“大国师,那些中原工匠,真是你关押的?” 大国师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秦络对着拓跋冽,郑重说道:“可汗,现在我们和南楚是合作时期,却关押他们派来的工匠,偷学他们带来的火器,这样做不仁不义,将来谁还会和我们联盟?” “可汗,我也反对大国师的做法,先放了中原工匠,停止制作火器。”忽图鲁将军向来正义,他看不起这样两面三刀之人。 “忽图鲁将军,没想到你会站在南楚那边。”大国师十分不解,制作火器,对项羌有利而无害。为什么忽图鲁将军会反对呢? “我也反对。”阿勒木也站出来了,“我们这样做是背叛联盟,对不起我们的盟友。” “反对。”阿布泰也表态了。 众人的反对,更让大国师惊诧万分,他没想到秦络有这么大的影响,一个个都被秦络给骗了。 秦络则是欣慰的看着这些朋友,在项羌,同样有真诚重义之人。他想对可汗说的话,没想到被他们都说了。 拓跋冽沉思良久,看这么多人都反对制造火器,不得不妥协道:“二哥,先把中原工匠放了吧。” “三弟!你真要这样做?”拓跋凌还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放人!”拓跋冽掷地有声的说道。 大国师愣了愣,没想到拓跋冽会突然反悔,他恨恨的瞪了眼秦络,“可汗,我可以放人,但秦络,不可以不处置。” 秦络淡淡一笑,“大国师,我也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你没有关押楚国工匠,若被发现,就按欺瞒可汗之罪论处。” “你——”大国师这次想起,自己被秦络套话了。虽然秦络没有找到楚国工匠的关押地,但刚刚他自己亲口承认关押了工匠们。 “很好,秦络,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大国师破罐子破摔,“那就一起按欺君罪论处吧。” 眼见两个人越说越不像话了,拓跋冽真的怒了,“怎么,你们想两败俱伤吗,你们要一起赴死吗?好啊,我成全你们,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呢。” “可汗息怒。”忽图鲁将军急忙跪下求情,“他们俩是气话,可汗不可当真。” “可汗息怒。”阿勒木和阿布泰也跪下了。 众人都跪下了,只有秦络和大国师二人还彼此怒视,站在原地不动。不过他们俩个总算停止了争吵,没有再说话了。 拓跋冽终于松口了,“看在众人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 拓跋冽想要立威,更想让二哥和秦络不再争斗,他狠下心道:“各打二十杖,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秦络早已猜到这个结果,二十大板已经很仁慈了。 “三弟,你要打我?”大国师则有些无法接受,他深受中原文化,太过高傲。而且他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就算是老可汗拓跋昊,对他虽然不冷不热的,但也没有打过他。 “我自然要一视同仁。”拓跋冽说道,“二哥不是连死都不怕,何惧这几板子?” “……”大国师一口气憋在胸口,想吐却吐不出来。他今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来人,行刑。”拓跋冽不再给二哥辩解的机会,直接行刑了。 两个大汉拿着棍棒进来,秦络表情还算平静,但拓跋凌从没有经历过这仗势,腿肚子有点软了。 “士可杀,不可辱。”拓跋凌依稀记得中原士子的这句名言。 秦络朝拓跋凌冷冷一瞥,棒子打不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拓跋凌打别人时很爽,轮到自己了,则想起汉人的古训,想起了士可杀,不可辱。 “打!”拓跋冽挥手下令,转身不再去看。 215 对质(六) 216 新生(一) 湛卢大草原上,赤水部的暗探化妆为青云牧民,在草原上飞驰而过,他们刚刚得到了重要的消息,青云部似乎有南楚运来的武器,甚至有楚人在青云士兵的保护下离开。可见,南楚与青云,私下往来。 暗探看到的,正是楚国工匠们。拓跋冽毕竟担忧楚国和他们闹翻,故而坚持护送邹工匠们到南楚边界。 这一消息,叶勒可汗立刻就知道了。他在金宫中召见了众文臣武将,商议攻打楚国事宜。 叶勒依因有孕,未能出席会议。后来她听到了弟弟和徐阮说的话,才知道父亲要对南楚用兵了。 “两国刚刚联盟,这怎么可以。”叶勒依挺着个大肚子,焦急的在房间里转圈,“不行,我必须去见父亲一面。” “二小姐,你要保重身子啊。战还在和,你就别操心了。”萨仁看着叶勒依一天天渐渐变大的肚子,真怕她一怒之下,动了胎气。 “不行,我答应过秦络,不会对南楚发起进攻。”叶勒依坚持道,“萨仁,你偷偷扶我去父亲的寝宫。” 来到可汗寝宫时,叶勒可汗还未回来,此处空无一人。叶勒依很久没有一个人静静的呆在这里了,顿时觉得仿如隔世。她还记得自己以前总是独自一人溜进来,曾在这里发现密道,在这里的密道中逃出去,和秦络私会。可惜,这些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让她怀疑,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叶勒依摸着自己的肚子,还好有这个小家伙,见证了这段不为人知的爱情。她一边等着父亲叶勒可汗,一边回忆着点点往昔。 叶勒依的肚子已经遮掩不住了,她也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连父亲,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了。 等叶勒可汗进来时,叶勒依刚想站起来,叶勒可汗忙道:“你行动不便,坐着吧。” 叶勒依坐在床边,直言道:“听说父亲想要攻打南楚?” “你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叶勒可汗心道小女儿看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际上情报灵通,什么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叶勒依道:“安平公主刚嫁过来还没一年,就和南楚闹翻,不太好吧。” “是谁先背弃合约,是南楚。”叶勒可汗想起这件事就很生气,“南楚居然和青云部,私下勾结。” “什么?”叶勒依光听说了父亲要攻打南楚,并不知道南楚和青云部的事情。 “呵呵,探子来报,南楚向青云提供武器和粮草,他们还亲眼看见了,几个楚人被青云的士兵护送回楚国。” 叶勒依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自己被秦络耍了。她之前一直以为秦络去南楚是为了破坏和亲的,现在想来,实际是为了青云和南楚的联盟。 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叶勒依突然有一种,不想生孩子的想法。 不过等叶勒依冷静了下来,还是觉得应该先送国书给南楚,询问和青云是否真有勾当。她将此话和父亲一说,叶勒可汗同意道:“当然要发国书,否则就是我们背信弃义,无端挑起战争了。” “若南楚没有和青云勾结呢?”叶勒依问道。 “这个问题,你心里没有答案吗?若没有勾结,那些楚国人是怎么回事?”叶勒可汗反问道,他又扫了眼叶勒依的肚子,“若没有勾结,你又是怎么怀上秦络的孩子的?” “……”叶勒依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确,青云没有和楚国勾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猜楚国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和青云勾结。”叶勒依问道,“父汗打算如果处置?” “送国书不过是个幌子,打还是照样打。”叶勒可汗的态度十分鲜明。 “父亲,我不认同。”叶勒依提出了反对意见,“这是我们项羌的内斗,攘外必先安内,要算账,应该先找青云部。” “怎么,不舍得攻打秦络的故国了?没想到你怀孕之后,你的心也变得柔软。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传位给你,真不知道在女王的带领下,项羌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叶勒可汗调侃了几句。 虽说是调侃,但叶勒依敏锐的发现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自从她怀孕后,父汗对自己的器重早已不如当初。很多国家大事,她因为养胎,故而再没有参与过。如今,父亲说出了这话,言语说已有偏向。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叶勒依捂住肚子,没想到自己因为怀孕而受到了冷落,真是气得肚子痛。 叶勒可汗一拍桌子,“放肆!”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越大越叛逆,尤其是被秦络带歪后,和自己再也不是一条心了。 叶勒依毫不畏惧的看着叶勒可汗,“父亲,你现在攻打南楚,拓跋冽就会乘机进攻丹阳城。到时候两面受敌,救援不及,不就像我们攻打青云部一样吗?” 叶勒可汗冷哼一声,“拓跋冽想攻打丹阳城,可笑。他现在有多少兵力,能保命就不错了,还妄想攻打丹阳城吗?” “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拓跋冽的性格,他会甘心认输吗?草原上的狼,宁愿战死,也不会苟且偷生的。” 这个倒说在了点子上了。叶勒可汗沉吟良久,如今叶勒依快要生孩子了,肯定不可能带兵。攻打南楚,只能他亲自领兵。到时候丹阳城没有良将,拓跋冽又得了南楚的武器。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武器,但不得不防啊。 “可以,我可以先收拾了青云,再找南楚算账。”叶勒可汗冷漠一笑,“秦络也在青云吧,你不担心他的生死吗?” “公是公,私是私,女儿分得清楚。”叶勒依不由自主的抚摸肚子,“不过,还是希望父汗能饶他一命。” “他是我外孙的父亲,我的好女婿,当然不会杀。”叶勒可汗倒想好好和秦络聊聊天,会一会这位让小女儿一见倾心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手段。 先灭青云,后打南楚的大方针很快就定下来了。叶勒可汗厉兵秣马,打算带一万赤炎骑兵,一万赤烈步兵亲自出征,准备和拓跋冽一较高下。 叶勒依看向窗外月光,心中默默盘算着日子。等到父亲和青云部分出胜负之时,则是这个孩子降生之刻。 217 新生(二) 赤水部一边积极备战,一边书信南楚质问为何背信弃义,暗住青云。南楚朝廷接到信后,当然是抵死不承认。徐老太傅忧心忡忡的看着赤水来信,又回想起派出去的工匠损失两人,一时间他的信心再度动摇,想要中止和青云的联盟。 徐老太傅一进兵部的大堂,屏退众人,只留下了兵部尚书,开门见山的问道:“给青云送去了几门火炮?” 旁边站着的兵部尚书恭谨答道:“一共十门。” “火 药箭呢?” “三百多支。” “足够了,不用再送了。”徐老太傅命令道,“青云部的野心,比赤水部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何必再喂熟一只白眼狼了,给自己添麻烦。” 兵部尚书负责火 药作,早就知道派去的工匠遇难。虽然邹工匠只是说,是项羌大国师捣的鬼,但徐老太傅和兵部尚书心中仍有猜忌,可汗没有同意,大国师怎敢私下拷问? “如果我们断了,之前定下的合约……”兵部尚书是朝中重臣,故而能够知道朝廷和青云的私下约定。 徐老太傅明白兵部尚书是担心,将来青云以此为借口,不归还中原失去的土地。但徐老太傅则说道:“现在赤水部插手,我们是不得不中止。与其担忧青云部,不如先想想,如何对付赤水部吧。” “赤水部会派兵攻打吗?”兵部尚书问道。 “我收到了沅沅的家书,她信中提到叶勒少将军劝阻了可汗,暂时不会攻打。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应战的准备。” 徐沅和家中一直有通信,这件事叶勒依知道,但她并没有阻止。毕竟想家是人之常情,而且徐沅并没有接触到什么机密,叶勒依对徐沅十分信任。 兵部尚书听到有安平公主的保证,一下子放宽了心。至少项羌不会立刻发兵,打个措手不及,他们还有时间准备粮草兵马。 赤水部聚集兵马,加紧训练,在草原上闹出了大动静,青云部的探子一下子就知道了。刚开始拓跋凌还抱有一丝丝的侥幸,以为赤水部和南楚闹翻了。但叶勒可汗一点也不把青云放在眼里,直接向他们明着宣战,彻底打碎了大国师的美好幻想。 可汗拓跋冽紧急召来大国师和秦络,商议对策。可汗抱怨道:“我们运输武器和粮草,已经很小心了,他们赤水暗探,是怎么发现了?” “好像是中原工匠泄漏的。”大国师狠狠的瞪了一眼秦络,“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放了那些工匠,赤水部怎么会发现我们和中原结盟。” 秦络现在觉得,大国师是越来越蛮不讲理,厚颜无耻了。他伤才刚刚好,懒得和拓跋凌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最后又被可汗训斥。 秦络对可汗说道:“为今之计,立刻召集士兵,并且联络白沙部。” “白沙部,靠得住吗?”大国师仍然对白沙十分怀疑。 可汗也露出了疑虑,墙头草,随风倒。要是真打起来了,最怕白沙部突然反水,帮起赤水部了啊。 “若可汗不放心,我亲自去一趟?”秦络问道。 拓跋冽想起当年丹阳城危难之时,也是秦络出使赤水部,找来援兵救了他们一命。只可惜当年的恩人,变成了现在的敌人。不得不感叹,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拓跋冽心中突然一紧,或许那时候,叶勒依带兵救援青云的时候,他们就想要霸占丹阳城,成为草原之主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其来也渐,其入也深。赤水部谋反之心,早有苗头。怪只怪拓跋冽当时受惑于叶勒依,对赤水有求必应,疏于防范了。 “好,允你出使白沙。希望这一次,你也能带来救兵。”拓跋冽说道。 “臣,必不辱使命。”秦络领命道。 拓跋冽揉揉眉头,挥手让他们下去。秦络转身告退,而大国师则在秦络走后,还没有离开。拓跋冽疑惑的看着二哥,问道:“你还有事?” 大国师警惕的看了一眼帐外,确定秦络走远后,才低声说道:“不要把希望都寄托于白沙部这棵墙头草,可汗,不如重新研制火 药,或许能派上用场。” “太晚了,赤水部或许明天就攻打过来了。二哥你怎么还不死心,现在让阿勒木练好火器营的士兵,才是最重要的。” 拓跋冽已经断了研制火器的想法,但大国师依旧不甘心,他不甘心看到中原有如此先进的武器,而他们青云没有。 “可汗,你要看得长远一点,我们如此落后,将来肯定会被中原反噬。” 拓跋冽现在火上眉梢,哪里能看得长远?他觉得二哥最近被火器搞得魔怔了,“我只看当下,赤水兵临城下,我们连命都保不住了,你还管什么长远?” “罢了,我和你说不通。”拓跋凌心灰意冷,“我只求可汗给我五十支火 药箭,作为研究。” “不行。”拓跋冽心道现在火 药箭本来就不够,训练火器营又用了一些。等到和赤水开战时,南楚肯定无法送来武器。火器营的士兵都不够用,二哥竟然还想要去做研究? “那……三十支,可以吗?”拓跋凌减少了讨要的数量。 拓跋冽吃了一惊,二哥为了火器,不仅挨了打,甚至像集市上的牧民一样,开始学会讨价还价了?二哥他一直都是高傲之人,如今面子里子全不管了,什么都豁出去了。 魔怔了,当真是魔怔了。这个火器,真是害人不浅啊。 “二十支?”拓跋凌见可汗陷入沉思,还以为他生气了,故而又试探了一下。 “……”拓跋冽头一次看见这样卑微恳求自己的二哥,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十五支,不能再少了。”拓跋凌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好好好,给你十五支。”拓跋冽松了口,总算同意了。 三日后,赤水部发兵湛卢大草原,对青云发起了决战。而此时,秦络已经带着向导泽安吉,前往去白沙部的途中。因此他并不知道,这一次领兵作战的,并非叶勒依,而是老谋深算的叶勒可汗。 218 新生(三) 219 新生(四) 拓跋冽、拓跋凌和忽图鲁将军听到声响后,立刻跑去山丘,只见阿勒木的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身上和手上还沾了些血迹。他一看到可汗来了,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地,口中不停说道:“可汗,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怎么了,怎么了?”拓跋冽看到火器营的士兵们一片哀嚎,顿时懵了。 “哑炮……突然爆了。”阿勒木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是我的错,忘了处理哑炮,害死兄弟们了。” 原来,在第一发哑炮没响之后,阿勒木带大家转移伏击地,发起第二发火炮。可后来胜利让所有人的得意忘形了,阿勒木没有及时处理第一发哑炮,导致火炮从膛中爆炸,火器营的士兵躲散不及,伤亡近百人。 唯一庆幸的是,第一炮现在才炸,而不是在战斗途中。 拓跋冽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心道还好这是在山丘,而不是在城墙上。如果是城墙上,那岂不是要炸出一个大窟窿,直接让敌人攻进来了? 可能,这就是南楚迟迟不用火炮的原因吧。 “罢了,起来吧,我不怪你。”拓跋冽虚扶了一把了阿勒木,“是我操之过急,让没有训练好的火器营上战场。” 大国师道:“阿勒木,先计一下伤亡人数,再查一下火器损失了多少。” “是。”阿勒木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晚上,阿勒木过来汇报统计的结果,伤者五十二,亡者三十五。要不是很多士兵在爆炸时趴倒在地上,伤亡数字肯定更多。 至于火器损耗,火炮报废一门,*箭有五十多支被火点燃,已化为灰烬了。 大国师皱着眉头听完这些噩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可汗疲惫的闭上眼睛,挥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火器营……没用了。”拓跋冽心灰意冷的说道。 大国师愤愤道:“可汗,我们可能造不出火炮,但必须得造出自己的*箭,否则箭支越用越少,总有用完的那一天。” “好,若我们青云能躲过此劫,我就让你造。哪怕秦络再反对,我也不顾了。” 只是……赤水部虎视眈眈,他们谁也不知道,青云能不能撑过这次难关。 吉立卡郎率领的湛卢大草原守军,已经指望不上了。青云铁卫或许能守的住一时,但也拖延不了几日。拓跋冽不得不将希望再次寄托在秦络身上,不知道他这回能不能解救青云。 然而秦络和泽安吉大叔,带着十几个士兵,还在巴罗鸣沙漠中穿行。拓跋冽这次没有给秦络多少护卫,毕竟青云部都自身难保,没有兵力护送秦络。整个使团显得势单力薄,毫无当初出使赤水的气势。 泽安吉问道:“秦大人,这回谈判,你有多少胜算?” “几乎没有。”秦络苦笑,“我只能尽力一试,成不成,看天意吧。” 泽安吉有点愣住,“天……天意?这次连秦大人,也没有什么把握了吗?” “青云曾有一丝机会,可以翻身。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作死,能怪谁呢?” 秦络心道要不是大国师抓了邹工匠他们,也不会在草原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赤水部怎么可能知道。现在大楚和青云都面临战争,以朝廷胆小怕事的性格,和青云部的联盟肯定会凉。秦络好好的布局,就因大国师的贪婪,而毁于一旦。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是拓跋凌当了大国师之后,更加盛气凌人,骄傲狂妄。秦络现在对拓跋凌,更加憎恶了。 金宫中,叶勒依接到小不点送来的飞鹰传书,双手微微一颤。鹰飞千里,若非急事,她和父亲不会用小不点来传信。可见,前方战事不妙! 叶勒依赶快打开信,此信乃父亲亲笔所书,告知她青云部有了火炮,威力强大,无法近身。叶勒可汗不了解火器,故而来信询问。 “火炮……”叶勒依不得不佩服秦络,他竟然能说通南楚,搞来这些东西。也不怕拓跋冽贪心不足,反噬中原。 叶勒依对火器,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听说和中原过年时放的炮竹很像,但威力大了百倍。叶勒依展开一张白纸,提笔徐徐写道:此物射程远,爆炸范围大,父亲要小心他们偷袭营地。不过火炮笨重,无法移动,父亲应以动治静,速战速决。 叶勒依搁下笔,静坐片刻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写道:南楚暂未将火器投入战争之中,可见其有弊有利,父亲不必过于担忧。可派探子查探,青云有多少火炮。若能毁之,幸甚! 写毕,叶勒依将信件封入小筒,绑在了小不点的鹰爪上,将小不点送出窗外。看着小不点渐渐飞远,直到它真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小点,叶勒依才收回目光。 叶勒依摸着肚子,心想:秦络啊秦络,你既然是南楚的间者,为何对青云的事,如此上心了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拓跋冽和秦络君臣多年,又有着师生情谊。秦络对拓跋冽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恐怕连他自己也算不清楚了。 秦络再一次来到白沙部时,卫慕大汗王早就听说青云和赤水交手了。之前他一直在两个部落之间左右逢源,徘徊不定。等到两部落真刀真枪干起架来了,卫慕大汗王吓得躲到了后方,连秦络不想去见了。 听到白沙部守兵的拒绝后,秦络没有感到意外。他吩咐泽安吉:“在附近找个地方扎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你们这样……”守卫的士兵有些为难了。 “怎么?”秦络问道,“大汗王光说不见我,没说赶我走吧?” “那倒没有。”守卫也不再阻拦他们了。 泽安吉跟着护卫们搭着帐篷,他心中惴惴不安,见秦络无事,便凑过去问道:“我们这样好吗,卫慕大汗王不会派人拆了我们的帐篷,赶我们走吧?” “怕什么。”秦络笑道,“他不敢赶走我们。现在青云和赤水部还没有分出胜负呢,他还在观望中。” “观望?”泽安吉郁闷道,“他要观望到什么时候啊。等那时候,仗都打完了,他还有什么用?” 卫慕大汗王根本不见青云来的使者,他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秦络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泽安吉,“大叔,你不会真指望白沙部会救援吧?他们自顾不暇,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所以……秦大人你来,不是来求援的,而是盯着他们不要背后捅一刀?”泽安吉震惊了。 “有些人,不得不防。”秦络说道。可惜这话只能和泽安吉说一说,和可汗却万万说不得。他只好以求援为借口,给拓跋冽一个虚无的安慰吧。 220 新生(五) 赤水部和青云部相互对峙了几日,谁也没有率先发起总攻。赤水部忌惮着火器,而青云部则是强弩之末,他们剩下的*箭不多,火炮也不敢轻易使用。只得装模作样的放十几支*箭,打肿脸充胖子,将对方吓退即可。 双方彼此偶有试探,然叶勒可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此时已收到了叶勒依的来信,决定冒险一试,偷袭火器营。 这天晚上,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叶勒可汗已经排除几批暗探,探得了火器营具体位置。这夜他亲自带着一队赤烈步兵,悄然潜入青云部的地盘。 自从哑炮爆炸后,大国师一直关注着火器营,生怕再发生什么危险。这天夜里,他再度溜达到了火器营,看阿勒木已经困得打哈欠,他摇了摇阿勒木,“去睡吧。” 阿勒木被晃醒了,他揉揉眼睛,“不行,可汗让我守着这里。” “这几天你辛苦了。”拓跋凌说道,“去睡吧,我帮你守。” “我不怕辛苦,本来就是我的失误,若因此青云不保,我……”阿勒木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这段时间,他一直陷入在自责中,他比以往更加拼命,更加不顾自身安危。 “别给自己这样大的压力,这次出事,是我太过急躁了。”大国师说道,“中原不敢轻易使用的武器,我们却是初生毛犊不怕虎,还没有真正学会和了解它,就使用了。” “大国师,会不会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是邹工匠他们教的时候,故意隐瞒了一些?”阿勒木最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箭用得十分顺手,但火炮却总会出问题。 大国师也想起来了,火炮是后学的,*箭是先学的。而那时候大国师觊觎中原的火器技术,便将邹工匠他们抓了起来,学习也被迫中断了。 想到此,大国师更加心痛,是他的错,害了邹工匠他们,也害了青云。 叶勒可汗和几十名赤烈步兵潜伏在暗处,他们身穿黑色夜行衣,口中衔枚,保持着绝对安静,仿佛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他们静静的趴在地上,等待着……眼瞅着青云士兵开火做饭,眼瞅着士兵们进帐入睡,直到大多军帐中灯火熄灭,叶勒可汗举起右手,指向其中一个地方,准备袭营。 所有赤烈步兵跟着可汗身后,潜入放置火器的地方。叶勒可敦抽出匕首,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了一名看守的青云士兵。其余赤烈步兵有样学样,将青云士兵一刀毙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赤烈步兵摸索进一个帐篷,终于发现了火炮。叶勒可汗紧跟进来,看到火炮长长的炮身,粗大的炮口,他想起之前战场上火炮的威力,心道这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可汗,这东西是个铁,烧不了。”有人附耳说道。 叶勒可汗早就查过了,他指了指堆放在角落的火球,“我们要烧了这些黑球,不过它们威力巨大,得引出一条火线,等我们的人退出去了再点火。” “火线?”有人懵了,上哪里弄火线去? 有一个聪明的士兵看到了黑色粉末,他了解一些*,微微一笑,将粉末洒在黑球上,然后慢慢的边洒粉末,边退出帐篷。 叶勒可汗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所有人退出。而这时,又有士兵拿着一支*箭跑过来,“可汗,另一个帐篷中,发现了这些东西。” “这箭羽上,怎么装了个筒子?”有人不解。 叶勒可汗看到了箭羽上的火线,立刻粗暴的打开*筒子,果然里面也有黑色的粉末。 “这些,也是火器。”叶勒可汗下命令,“把火线引到那个帐篷,一起烧了。” 大国师将阿勒木赶回去睡觉,自己替他守着火器营。此时,火器营中,大多士兵也已入睡,清风袭来,大国师手里拿着一支*箭,还在研究捉摸。由于太过专注,他并没有听到黑夜中不同寻常的声响。 等到他问到了一丝*燃烧的味道时,已经大事不妙了。他抛下手中的*箭,惊恐的跑到堆放火器的地方,看见守卫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已死多时。 “来人,快来人!”大国师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大呼道,“敌袭,有敌袭。” 火器营的士兵率先被惊动了,他们急忙跑过来,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大国师看到地上用*铺洒的引线,已经快要烧到了储存火器的帐篷中。 “大国师,来不及了,快走吧。” *不像是普通的着火,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也无法挽救。大国师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不信,青云最后一点希望,就这样消散在火焰中了。 “不、不!”大国师一下子挣脱想将他拖走的士兵,“救火,快救火!” “大国师!”士兵们看着大国师冲进了帐篷,他们想进去,又惧怕火器的威力。故而有人直接逃跑了,有人匍匐在地,不敢前进。 拓跋凌疯了一样的跑进帐篷,他看见了滋滋作响的火线,微弱的火苗快活的跳跃着,沿着火线向前燃烧。火焰那么微弱,那么渺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灭。可是拓跋凌却不敢轻视,他慌张的寻找着水源,哪怕一小碗水就可以浇灭火焰,可这里,却没有。 火器营防水,这是他自己下的命令,现在却自食其果了。 “没有水,没有水!”大国师方寸大乱,如同困兽一样,在帐篷里乱转。他再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项羌智者了。 突然,他灵光一闪,急忙上前去踩灭火焰。此刻火焰已经逼近黑火球,大国师疯了一样的踩了一脚,又一脚…… 此时以至黎明,东方太阳渐渐升起,即将冲破地平线。叶勒可汗在山头观望,在等待那火光冲天的美景。 “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敌方阵营中发出,而后是无数人惊恐的尖叫声,呐喊声……熊熊烈火瞬间燃烧起来,仿佛比东方冉冉升起朝阳更加耀眼万倍。 “收兵!”叶勒可汗转身,款款离去。 221 新生(六) 222 存亡(一) “……家园沦丧,满目疮痍。常怀桑梓,何归故里。人生到此,天道宁论。荒草掩骨,朽木敛魂。兆庶何辜,一陷沉沦。” 拓跋冽念完悼词,将手中杯酒洒向大地,以悼念在战争中牺牲的大国师拓跋凌和千百将士们。忽图鲁将军、阿勒木、阿布泰、叶勒倾、吉米等人,也将酒洒尽,低头默哀。 片刻后,众人齐声道:“英灵有知,保佑青云。” 拓跋冽抚摸着拓跋凌留下的火 药箭,心中默默念道:二哥,你若真在天有灵,请给我指明方向吧。请告诉我,青云该何去何从? 青云部战败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项羌,处于项羌南境的白沙部,没过多久也知道了。青云败北,卫慕大汗王早有心理准备,然而令他吃惊的是,此时此刻,秦络竟然请求面谈。 阿汗挞将军一脸不屑,“我们没有赶走他们已算客气,他们还上杆子求见。大汗王,不必理会,派人打发了便是。” 卫慕大汗王没有武断的赶走秦络,他心想秦络肯定是知道青云战败的,此刻求见,不怕吃闭门羹吗? 而这个疑问,泽安吉大叔在他们求见之前,也向秦络提过。可秦络却胸有成竹的说道:“我们现在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卫慕大汗王他不得不见。” “什么理由?” “报丧。” 果然,守卫一说出使者一行人身披素缟麻衣,是为了二王子拓跋凌而来,卫慕大汗王便不好拒绝了。拓跋凌毕竟是他长姐的独子,是他的外甥。 “请使者进来吧。”卫慕大汗王同意了,他倒要看看,秦络能说出什么来。 秦络既然是以报丧名义而来,自然穿戴白色服饰,按照项羌的礼仪,悲痛的向卫慕大汗王告知噩耗。卫慕大汗王也象征性的抹抹眼泪,再互相致礼,请报丧人入内喝口热腾腾的马奶茶。 阿汗挞将军在旁边淡漠的看着,几次想赶人,可惜没发说出口。秦络自进门没有提一句求助青云的话,说的全都是拓跋凌如何如何。不知情的,还以为秦络和拓跋凌真是故友至交呢。 “长姐她,可还好?”卫慕大汗王唯一关心的,也就是他的长姐卫慕侧妃了。 秦络摇摇头,叹道:“卫慕侧妃年老丧子,怎么会好?而且孩子还是被赤水部杀害,此仇不报,如何能安抚二王子在天之灵。” 来了,重点来了!卫慕大汗王心生警惕,秦络终于要说出来此的真正目的了。 “青云战败了。”秦络猜到了卫慕大汗王肯定也得知了消息,故而毫不隐瞒,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了。 卫慕大汗王淡淡的“哦”了一声,等着秦络说下文。 “卫慕大汗王觉得,叶勒扎隆下一个目标是谁?”秦络直接问道。 卫慕大汗王心中早有城府,他应答如流道:“白沙部有巴罗鸣沙漠为屏障,赤水部一时半会,打不到这里来。” 秦络闻言摇头道:“一统草原,是每个可汗的梦想。行军沙漠是很难,但比起那个伟大的梦想,这点困难不在话下。” “我白沙部一直对赤水部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违逆过叶勒可汗的命令。”卫慕大汗王自信的笑道,“赤水部不会攻打我们的。” “是吗,但在下觉得,叶勒扎隆可不会这样想。”秦络淡淡一笑,“可惜了,二王子战死了,死于叶勒氏的刀下。大汗王,你的亲外甥被杀,白沙部和赤水部,间接结了仇。” “虽说长姐是白沙部的人,但我们姐弟许久未联系,感情早已淡漠。”卫慕大汗王冷酷的说道。 “大汗王真是不近人情啊。”秦络可悲又可叹的看着卫慕大汗王,“我记得前不久,卫慕侧妃还曾写过信给您,后来,若我记忆不差,卫慕大汗王就是在这里,向我们可汗宣示,永远效忠于拓跋家族。” “你——”卫慕大汗王被说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是墙头草,最爱随风倒。他的誓言也向来不作数的。可是被人这样当面拿出来打脸,卫慕大汗王还是愤恨羞愧不已。 阿汗挞将军见主君被褥,直接抽出宝剑,“大胆秦络,口出狂言,信不信我宰了你。” 使团的人急忙将秦络围住,也抽出刀剑和阿汗挞将军对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秦络突然笑了,“大汗王,何至于此?” “秦络,你到底想干什么?”卫慕大汗王愤怒的问道。 秦络示意手下放下刀剑,而后才慢吞吞的答道:“很简单,让青云部进白沙避难。” “你说什么,你想让拓跋冽来我这里?”卫慕大汗王简直疯了,“不可能,我不会引火烧身。” “无论青云部来不来,这把火已经烧到白沙的家门口了,大汗王还不自知吗?” “不会的。”卫慕大汗王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听说是你们青云和南楚私下结盟,才会引发灭族之祸。叶勒可汗收拾了青云,自然也不会放过南楚。” “你错了,要是叶勒扎隆想攻打南楚,何必等到现在?”秦络反驳道,“难道大汗王忘了,南楚不仅和青云结盟,也将公主嫁给叶勒家,并且还怀了孩子。” 叶勒康尔,叶勒家的独子,也是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可汗之位的。而和亲公主的孩子,则是叶勒家族的嫡系长孙,身份地位尊贵无比。 卫慕大汗王彻底晕了,难道叶勒可汗只是想一统草原,并没有和中原开战的打算吗?他挥挥手,先让阿汗挞将军收起了指着秦络的宝剑。 秦络见状,明白卫慕大汗王开始怀疑,心中竖起的壁垒慢慢倒塌。 卫慕大汗王思虑片刻后,疑惑的问道:“若我们给青云避难之所,又有什么好处?” “青云和白沙,一起守护巴罗鸣沙漠。”秦络说道,“大汗王应该听说,我们从南楚得到了火器,只是还未学会使用,这才输了这场战役。若能给青云一些时间,我们的火器营一定会让火器发出最大的威力。到时候打败赤水,轻而易举。” “火器这东西,我略有耳闻。”卫慕大汗王半信半疑道,“可我不认为,区区火器能敌得过赤水部的双赤军。” “耳闻不如一见,大汗王若不信,等青云部来了,则会向大汗王展示。”秦络还并不知道,现在火器全被毁,只剩几门没有弹 药的火炮,和一支火 药箭了。 “那我,拭目以待。”卫慕大汗王最终同意让青云部避难,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223 存亡(二) 夕阳西下,乌鹊南飞,广袤的荒原渐渐黯淡,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孤寂与凄清,这里充满着血腥的气味,是前不久被洗劫过的湛卢大草原,没有牛马,没有炊烟,没有人声,只有战后被点燃的帐篷,以及被炸死的青云将士的尸骸。 青云部和赤水部经过数日大战,青云惨败。拓跋冽带领部落族人向南仓惶逃窜。等到叶勒可汗带领军队再度踏入这片草原时,这里已经是这幅惨象了。 突然士兵前来禀报,“可汗,那边有个女人。” “女人?”叶勒可汗向远处眺望,只见一名白发妇人跪倒在一片废墟之中,没有哭泣,没有呐喊,灵魂仿佛早已脱离肉体,如同一个木头人,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那个女人便是卫慕侧妃,自二王子死后,她一夜白头。当拓跋冽带领族人撤离时,卫慕侧妃却要留下来,她淡淡道:“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青云。我的孩子,还在这里,我要守着他。” 拓跋冽看着脚底的废墟,可能二哥的尸骨就融在这片土地之中,他低头向卫慕侧妃恭敬的行了大礼,而后转身对其他人道:“上路吧。” 此时叶勒可汗看向那个女人,只见她头发杂乱,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可能一直都没有吃饭。叶勒可汗已经认不出这个女人是谁了,他对士兵说道:“不必抓她,让她自生自灭吧。” “可汗,拓跋冽已经逃走了。”又有士兵来报,“我们追吗?” “他们向哪边逃走了?” “南边。” 叶勒可汗望向南方,那边是白沙部的领地,到处都是沙漠。他摇头道:“穷寇莫追,清理战场,派兵驻守,湛卢大草原从此以后,就是我赤水部的领土了。” “可汗万岁!可汗万岁!” 拓跋冽祭拜完亡灵后,再次带领族人启程,他们已走了一天一夜,如今已远离故土,即将踏入神秘的巴罗鸣沙漠。 “可汗,我们真的要进沙漠吗?”阿勒木心中没底,“派去给秦络传信的斥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到达。白沙部,会接纳我们吗?” “除了南方,我们能去哪儿?”拓跋冽现在什么豪情壮志都没有了,他一败再败,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丧家之犬。 是啊,除了白沙部,现在项羌全是赤水部的地盘了。青云部无路可退,只能向沙漠前行。 “我们没有向导。”阿勒木沮丧道,“刚刚忽图鲁问了一圈,没有人认路。” 能熟悉沙漠的向导本来就稀少,泽安吉算一个,其余认路的,也被派出去给秦络传信了。现在队伍里都是残兵败将,各个自顾不暇,更无人敢领向导这样重要的任务。 拓跋冽皱皱眉头,虽然他曾来进过一次沙漠,但那次是有向导引路。而这一回,泽安吉跟着秦络出使,他们没有向导,很难在沙漠里生存。 “我来领路。”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他拍着胸脯对可汗说,“让我来,三十年前,我曾走过这里。” 拓跋冽定眼一看,竟然是大巫师,他年纪大了,而且多病,日日呆在自己的帐篷里,很久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了。 “大巫师,你能领路?”拓跋冽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己也走过巴罗鸣沙漠,但那次他什么路线都没有记下。难道,走过一次,就能领路吗? 大巫师掏出一个外方内圆,上面有指针的东西,给拓跋冽讲解道:“这个叫‘罗盘’,是中原传来的东西,可以算风水,可以测天运,还可以看方向。” 拓跋冽好奇的看着大巫师拨动指针,见指针总能停在一个方向,只听大巫师道:“我研究它很久了,从来没有指错过,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大巫师,您不是信奉赤乌天神吗?”拓跋冽不解,“怎么研究起中原那些东西。” “算命算运都是想通的嘛。”大巫师一笑,“可汗,你也不必担心,我前三个月闭关卜了一卦,算出青云必有一劫,这是赤乌天神对我们族人的考验。若能熬过此劫,青云则会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 “若熬不过呢?”拓跋冽问道。 “则会灭亡。”大巫师淡淡道。 拓跋冽无语,这算了和没算有什么区别,他现在不求青云将来如何,只求现在能够存活。现在他们粮食不够,马匹不足,士兵民众没有希望,又要进入环境恶劣的沙漠。拓跋冽心中开始怀疑,青云能熬过此劫么? 叶勒倾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照顾着部落里的老人、孩子还有孕妇。叶勒倾和吉米招呼着女奴和健壮妇人,搀扶着这些老弱病幼,实在走不动的,则优先骑马乘车。 等走到了沙漠边缘,这些人群中却出现了慌乱。有些老人死活不愿踏入沙漠,他们无望的看着叶勒倾,“我活不了了,进去就是一死。让我死在草原上吧。” “不会的,不会死的。”叶勒倾看着这些老人,“可汗会带我们走出沙漠,等到了白沙部,我们就有希望了。” “白沙部会收留我们吗?”有些人眼底里有着深深的怀疑。 其实,叶勒倾也不清楚,她只能安慰道:“赤乌天神会保佑我们,大家不要丧失勇气啊。” “叶勒妹妹。”吉米叫过叶勒倾,她同样一脸沮丧,“人各有命,他们不想走就算了。” “抛下这些人,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进去,也不见得能有生路。”吉米听阿勒木说,队伍里没有领路的向导。他们此去,九死一生。 叶勒倾陷入两难之中,此时拓跋冽听闻后方动荡,调头回来了。 “既然不想去,我也不强求。从此,诸位就不是我青云子民,各奔东西吧。”拓跋冽冷冷说道。 叶勒倾听见丈夫声音,惊讶的转头,“可汗,不可。” 拓跋冽握紧叶勒倾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们没多少粮食了,无法确保这些人能活下去。或许放他们离去,还有一丝生机。” 不想走的那些人听到可汗的话,一个个窃窃私语,有些人选择跟随可汗,有些人则离开了。大队人马再次启程,叶勒倾看向那些留在原地的老人们,心中不忍。她请求拓跋冽,“给他们一点食物吧,他们会饿死的。” “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我把我的食物给他们,可以吗?”叶勒倾说罢,挣脱了拓跋冽的手,小跑回去,给老人们一些馕饼和水壶。 等叶勒倾回来,拓跋冽真不知该说她善良,还是愚蠢。他默默摇头,将自己的馕饼掰了一半,强塞到叶勒倾的手中,“给你。” 叶勒倾看着拓跋冽刚毅倔强的侧脸,微微一笑,终是接下那半个馕饼。 224 存亡(三) 225 存亡(四) 拓跋冽最终同意了叶勒倾的想法,留下了一队人马,继续寻找失散的孩子。拓跋冽对他们说的很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寻人小队说的,更是给所有青云部的子民说的。果然,安抚了浮动恐慌的人们。 丢失孩子的女人们,和小队一起留了下来。叶勒倾分给他们三四天的口粮,而大部队则继续前进,不再拖延。 大巫师摆弄着罗盘,带着大家向南方前行。虽然他没有走错方向,但大巫师毕竟不算真正的向导,缺乏经验。他找不到水源,发现不了绿洲,更可怕的是,无法避开沙盗的领地。 于是,当拓跋冽发现似乎有人跟踪时,他们已经被沙盗盯上很久了。 “后面那群人,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拓跋冽勒住马缰,停下来问吉米。 吉米一直走在队伍最后,照顾老弱病残。当拓跋冽跑过来问她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后面有群不认识的人,骑着骆驼,缓缓的跟踪他们。 “我、我没注意啊。”吉米惊呆了,“或许,是过路的?” “阿勒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拓跋冽皱着眉头,“后边就你一个人在看管?” “我们带的水不够了,我让阿勒木去前方找水源了。” 拓跋冽郁闷,越到关键时刻,越是找不到人。他对吉米道:“你去前面找忽图鲁将军,让他带骑兵过来。我看着这伙人,像是沙盗,不好对付呢。” 吉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骑着马儿快速跑去报信。拓跋冽回头看向尾随的那伙人,见他们渐渐远离,仿佛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拓跋冽默默算了算,他手下还能打仗的人不足一千,再加上还要保护青云子民,忽图鲁将军最多带来五百人。他曾听说沙盗都是以一敌百的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且沙盗规模较大,有组织,有纪律,战斗力不亚于正规军队。 此时,忽图鲁将军得到消息,带着骑兵从前面调头返回。他来到可汗身边,一脸沉重的问道:“可汗您看清了,当真是沙盗吗?” “我没有见过沙盗,不能确定。”拓跋冽问道,“若真是沙盗,将军可有把握打过他们?” 忽图鲁将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可汗看清楚那些人有多少没?” “不多,也就几十人吧。”拓跋冽不以为然的说道。 “有可能是先锋或哨兵,不可小觑。”忽图鲁将军提醒道。 拓跋冽一皱眉头,觉得忽图鲁太过谨慎,“那又怎样,他们最多也就四五百人,不过是些强盗,我青云士兵难道还打不过一伙盗贼么?” “沙盗神出鬼没,是沙漠之王。”忽图鲁将军对这群盗贼十分重视,“可汗,虽然他们人比我们少,但我们不熟悉沙漠作战。而且敌在暗,我在明,真打起来,胜负难料。” 连忽图鲁将军都难料胜负,拓跋冽也不敢在大意。他紧盯着后方,看着几乎如蚂蚁一样的人影,问忽图鲁将军,“我们不如主动出击?” “那伙人跑远了,追不上了。”忽图鲁将军说道,“沙漠情况难料,不可轻举妄动,可汗,我们得加速前行,找个枯树林子安顿下来。” “甚好。”拓跋冽点头,让一个骑兵给前面大部队传达命令。青云士兵沙漠作战没有经验,不过到了枯树林子,他们埋伏起来,以逸待劳,或许能有胜算。 很快,队伍明显开始提速,拓跋冽依旧跟在大队人马后方,他骑着马儿,有些心浮气躁。当然,任谁被一路跟踪,都很难心定。拓跋冽和忽图鲁将军暂时没有好的对策,只希望这不过是虚惊一场,是他们多思多虑了。 好不容易赶到了枯树林,忽图鲁将军却建议道:“可汗,我想了想,还是兵分两路吧?” “兵分两路,怎么分?” “可汗您带着牧民们先走,我领着骑兵和青云铁卫留下来。”忽图鲁将军说道。 拓跋冽沉思片刻,让那些没有战斗力的牧民们离开,保护他们的安全,而且减少了累赘。他微微点头,“牧民们让阿勒木保护他们就行了,我要留下来,和将士们一起战斗。” “可汗,您是我们尊贵的可汗,万万不可出事。”忽图鲁将军苦口婆心的劝道,“您是青云的希望,也是拓跋氏最后的传人了。” 的确,老可汗拓跋昊生下的三个儿子,大王子叛变被杀,二王子被炸死,最后只剩下拓跋冽一人了。 拓跋冽苦笑道:“别说了,我还算什么可汗。青云落到这般境地,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忽图鲁将军,让我留下来吧,算我恳求你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要是放在以前,拓跋冽是绝不会恳求别人,也不会拉下面子认错。忽图鲁将军蓦然发觉,拓跋冽已然成熟了,他不再是那个高傲任性的三王子,也不是战败后低落失望的可汗。他在经历一连串的低谷之后,反而更像是一个让人信服的可汗了。 “既然可汗坚持,末将敢不承命?”忽图鲁将军单膝跪地,“请可汗下令。” “好。忽图鲁将军,我命令你,带领青云铁卫埋伏在枯树林周围。阿勒木、阿布泰,带着牧民先走。其余骑兵,由我指挥战斗。” “末将领命。”忽图鲁将军说道。 拓跋冽这边安排妥当后,阿勒木和阿布泰也接到了传令官的命令,可汗让他们带族人先行离开。阿勒木焦急的问道:“那可汗呢?” 传令官道:“可汗有忽图鲁将军保护,左将军放心吧。” “好吧。”阿勒木转身对吉米说道,“你去把牧民们都叫起来,让他们别休息了,赶快上马赶路。” 吉米领命而去,叶勒倾呆在原地,神色惴惴不安。阿勒木客气的说道:“叶勒可敦,我护送你离开。” “我不放心他们,听说沙盗很厉害。”叶勒倾已经从吉米口中得知了一切。 “可敦放心,不过是些流氓盗寇,不成气候的。”阿勒木宽慰道,“可汗和忽图鲁将军身经百战,对付几个盗贼,绰绰有余。” 叶勒倾闻言,勉强笑了笑,她没有妹妹那样好的武功,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大家。即使心中百般担忧,但她不得不离开,不想给拓跋冽添乱。 “叶勒妹妹,你快来。”就在这时,吉米又跑回来了,她气喘吁吁的说道,“牧民们赶了一天路,累得走不动了。我又不敢提有沙盗,怎么也喊不动他们,妹妹过来帮帮我吧。” “我来了。”叶勒倾立马回应道。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不过对于鼓舞民心,叶勒倾十分擅长。 226 存亡(五) 天色渐渐暗沉,太阳缓缓的落入地平线,夜晚的沙漠十分危险,也十分寒冷。 阿勒木和阿布泰带着老百姓们一直向前走,一步也不敢停。可是他们大多数人体力不支,有些人还没有马儿,脚踩在沙子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十分难走。眼见夜幕将至,牧民们纷纷坐了下来,倒着鞋里的沙子,说什么也不想走了。 有牧民提意见道:“左将军,干嘛赶这么急,天快黑了,就在这里搭帐篷睡觉吧。” 阿勒木摇头道:“不行,不能停,这是可汗的命令。” “可汗为什么让我们赶路,是不是……赤水部追来了?” “赤水部会追来吗,我们都走到沙漠腹地了。” “难不成是白沙部吗?” “左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牧民们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越猜越离谱,阿勒木急的满头大汗,不得不澄清道:“不是赤水部,也不是白沙部。是沙盗,有沙盗跟踪我们。” “沙盗啊,盗贼而已,没事的。” “听说沙盗很厉害的,一直和白沙部作对,连卫慕大汗王都拿他们没办法。” “卫慕大汗王就是个墙头草,当然打不赢沙盗了。咱们可汗一定会打赢的。” “可是可汗还没有回来,会不会……” “大家不要乱,听我说。”叶勒倾见阿勒木控制不了舆论,挺身而出,“可汗让我们先走,是不想我们拖累他。只有我们安全了,他们才能专注作战。大家放心,忽图鲁将军带着青云铁卫,和可汗一起御敌,一定能够战胜沙盗。我们再坚持一下,再多走一会儿,不要让可汗有后顾之忧。” 叶勒倾在青云待了好几个月了,在牧民的心中已有威信。此刻听她说话有理有据,见她沉稳冷静,大家便信服了叶勒可敦的话。所有人再次起来,撑着枯树棍子,互相搀扶着,慢慢向前挪去。 叶勒倾回头望向愈来愈昏暗的沙漠,黑夜给沙漠带来一份恐怖和神秘,她默默祈祷着,希望可汗一切顺利。 此时,拓跋冽带着骑马在沙丘上蹲守多时,暗中埋伏。忽图鲁将军则在枯树林中严阵以待,青云铁卫以逸待劳,只要有沙盗冲过来,则一网打尽。 突然,寂静的夜晚出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的仿佛有成群结队的人走在沙子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拓跋冽提高警惕,给骑兵们发出拉弓搭箭的手势,只能沙盗踏入他们的包围圈中。 骑兵们将弓箭拉到最大,瞄准前方,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冲过来的不是人,而是……狼! “狼,是狼群!”有人惊呼一声,只见几百头的野狼向他们奔来,那些沙盗贼的很,瞅见青云部人数众多,不敢轻举妄动,先让狼群过来探路。 虽然骑兵们都是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汉子,但他们不曾见过如此之多的狼聚集在一起。骑兵中出现慌乱,有人吓得拿不稳弓箭,有人胯下的马儿已经要逃跑了。 拓跋冽的头皮微微发麻,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只见狼群渐渐逼近,甚至能看到它们的眼睛闪烁着绿光,莹然得可怕。 但拓跋冽不能退缩,他还记得自己是可汗,记得自己的使命。他一挥“雪尖”,弯刀直至狼群,“全军听命,放箭!” “嗖嗖嗖”成百上千的箭矢射出去,冲在前排的狼率先中箭倒地,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拓跋冽继续下令放箭,又射杀了一批。而狼群却无畏无惧,依旧向他们扑来。 “冲上去!”拓跋冽发出号令。 可惜马儿见到了狼,都跑不动路。无论骑兵们怎么驱使,马儿只会往后缩。拓跋冽环顾四周,眼瞅着狼群将近,他忽然想起狼怕火光,立刻下令,“点燃火把!” 士兵们随身都带着火把,此刻派上了用场。刹那间数百支火把把周围照得一片通明,拓跋冽大喊道:“扔出去,将火把扔向狼群。” 狼群此刻已经扑过来了,骑兵们奋力掷出了火把,无数火把划出照亮夜空的轨迹,翻滚着在狼群中溅开。火光冲天,狼群畏惧,堪堪止步。 趁着狼群混乱之际,拓跋冽一马当先,向狼群发起进攻。随后的骑兵再次放箭,野狼有的烧死,有的中箭而亡。狼群彻底溃败,纷纷向后逃窜,它们有的还托起死去狼身,分食同伴的尸体。 “到底是畜生,不成气候。”拓跋冽抹了抹脸上的狼血,远看着狼群退散。 等狼群退干净了,拓跋冽对着一直在沙梁子上观战的沙盗高声道:“当缩头乌龟有意思吗,有种出来单挑啊。” 沙盗首领知道自己暴露了,也高声回应道:“大胆狂徒,为何闯入我们领地?” “你们的领地?”拓跋冽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他冷哼一声,“你们哪个部落的,知道我是谁吗?” “我们哪个部落都不是,从小就在这片沙漠上混,更不想知道你是谁。” 拓跋冽吃了个闷亏,脸色铁青。旁边的骑兵接话道:“我们是青云部,这位是草原的可汗。” “草原的可汗,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沙盗的头领明显不信。 这是,沙盗头领旁边的人低声说道:“头儿,听说青云部被赤水部打败了,那位可能真的是拓跋可汗。” “呸,战败的可汗,有什么好怕的。”沙盗头领满脸不屑,对拓跋冽喊道,“跪下投降,将你们的马和食物双手奉上,我可以考虑放你们过去。” 拓跋冽怒火中烧,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如此侮辱人的话,他大吼一声,“骑兵听令,放箭。” 双方正式开战,沙漠上箭羽齐飞。然而沙盗有沙梁子作掩护,故而略占上峰。拓跋冽不得不下令撤退,带兵向枯树林子跑去。 “头儿,他们去枯树林了,追吗?” “追!”沙盗头领一脸蛮横,没有把这伙人放在眼里。 忽图鲁将军和青云铁卫一直埋伏在枯树林,见可汗那边一会儿火光冲天,一会儿狼嚎不断,一个个紧张万分。万幸忽图鲁将军没有乱了阵脚,没有擅自冲出林子。只到看见可汗和骑兵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准备战斗。”忽图鲁将军低声下达命令。 拓跋冽带着骑兵直接冲入林中,随后沙盗也骑着马儿冲了进来。然而这时,埋伏的青云铁卫一拉绊马绳,沙盗们纷纷翻下马背,一个个落入事先布置好的陷阱中。那是一个个又深又大的沙坑,人掉进去,一时半会爬不上来。 沙盗头领见先锋失利,气得哇哇直叫,拿着大砍刀冲进林子中。青云铁卫拿起长枪和后盾,最爱贴身近战,将跑进来的沙盗一个个捅死了。 沙盗头领没见过青云铁卫的威力,一下子乱了方寸。 “跪下投降,将你们的马和食物双手奉上,我可以考虑让你死的痛苦些。”拓跋冽骑着马儿,将之前头领的威胁和侮辱,原话奉还。 面对强悍的青云铁卫,沙盗头领懵了,只听旁边的沙盗说:”头儿,我们是遇见了青云铁卫了,草原上的三大精锐之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青云部再落魄,还是能打得过流氓盗寇的。沙盗头领灰头土脸的下马,其余人也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求饶。 拓跋冽走到头领跟前,用“雪尖”抵住他的脖子,沙盗头子再无威风,“可汗饶命,您放了我,我给您食物、水、马儿、骆驼,还有钱,我都给您。” “我知道,你们这伙强盗,说一套做一套,是没有什么信用可言的。”拓跋冽道,“杀了你,你的那些东西,依旧是我的。” 说罢,拓跋冽微微一笑,转动“雪尖”,一刀划破沙盗头领的喉咙。其余士兵也将俘虏们一一斩杀。 “可汗,坑里那些人呢?”士兵问道。 “直接活埋。”拓跋冽冷冰冰的吩咐道,“把他们的装备都带走,与左右将军汇合。” 此次战役,青云士兵也损失不少,伤亡人数增加,大伙也没有大战胜利后的喜悦。毕竟,前路艰难,谁知道还会遇见什么险情。 227 存亡(六) 当拓跋冽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和阿勒木、阿布泰汇合后,牧民们爆发出欢呼之声。叶勒倾悬在喉咙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我们有食物了,还有骆驼和马儿。”拓跋冽隐去了损失多少士兵,笑着对叶勒倾说道。 叶勒倾上下打量着拓跋冽,见他身上沾染血迹,担忧道:“你没受伤吧?” 拓跋冽伸展双手,转了一圈笑道:“我当然没事,他们伤不到我。” “其他人呢,损失了多少士兵?”叶勒倾问道。 还是瞒不过叶勒倾啊,拓跋冽默默鼻尖,“剿灭沙盗,是费了点事。骑兵损失较多,青云铁卫还好。” 叶勒倾闻言,果然脸色一下子变了,她语气沉重道:“还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险,这样下去,士兵会越来越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拓跋冽说道。他们已经经历过黑沙暴,见识过沙盗,拓跋冽不信,还有什么能难倒他们青云部的。 此时的拓跋冽太过天真,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困难不是来源于外部,还是源于内部。 进入沙漠十多天后,青云部终于面临了断水断粮的惨境。即使有沙盗缴获来的一些口粮,也抵不过数百人的吃喝。而更让人郁闷的是,他们没有找到沙泉子,每个人都口渴难耐,骆驼背着的水囊,几乎全空了。 天气燥热,老人们先受不了了,每一天,都有人倒下,一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叶勒倾痛苦的看着饿死渴死的人们,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一把匕首,让他们自我了断。 后来,有人提议杀马,喝马血,吃马肉。草原上长大的人们,对马儿的感情就像是对亲兄弟一样,谁都不忍心杀马。拓跋冽看没有人动手,他忍着心痛,狠了狠心,一刀将自己的爱马杀了。 “可汗!”阿勒木不忍再看。 “可汗……”叶勒倾捂住嘴,差点落下泪来。 然而拓跋冽仿佛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接了马血,把马肉烤了,分给大家吃。” 说罢,拓跋冽抹了抹刀上沾染的血迹,默默回到帐篷中去。 “可汗!”叶勒倾追了进去,想安慰拓跋冽,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没事,现在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马儿。”拓跋冽淡淡道。 叶勒倾听吉米说过,拓跋冽的马儿从他十几岁就养着,跟着他上过战场,打过黑岩部,打过中原,也打过赤水部。可是现在,形影不离的伙伴,却不得不被自己亲手了结。这种滋味,怎么能好受? 想着想着,叶勒倾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哽咽道:“我没有用,身为你的妻子,却帮不上什么忙。若是妹妹在,她还能帮你打仗,能帮你想办法。” “别提叶勒依。”拓跋冽一脸冷漠,“你很好,比你妹妹更好。”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其实你喜欢的是她。”叶勒倾说道。 关于叶勒依,拓跋冽和叶勒倾谁也没有提起过,这是第一次谈到她。 拓跋冽说道:“是,我承认,我年少不懂事时,喜欢过她,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叶勒倾听后依旧垂泪,她苦笑一声,“是因为妹妹骗了你,夺取了金宫,你才不喜欢她的吧。而我,只因为和她长得像,你才移情于我。” “不是移情。”拓跋冽开诚布公的说道,“我本以为我喜欢烈性女子,可后来我才发现,我受不了性子太烈的。我本以为你毫无主见,现在看来,你的心中一直有自己的主意。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叶勒倾泪眼朦胧的看向拓跋冽,眼神透出万分诧异,拓跋冽继续说道:“你们姐妹很像,却又不像。当年她假扮你时,她以为她扮演的天衣无缝,其实仔细看,她和你还是不一样的。你们俩的眼睛不同,她眼神锋利如刀,你眼中温柔似水。她有所求,你无所求。” “可惜太晚了,那时候,你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我。”叶勒倾说道。 拓跋冽如今时常悔恨,年少的自己,为什么要忽视叶勒倾,只追寻叶勒依呢?要是他当年仔细看过叶勒倾,也不至于被叶勒依给耍的团团转了。 “是啊,是我傻,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拓跋冽用手轻轻为叶勒倾擦拭眼泪,缓缓抚摸她的面颊,“还好,上天待我不薄,现在遇见你也不晚。让我用余生,弥补以往的过错吧。” “阿冽!”叶勒倾泪如雨下,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她从年少时的等待,终于花开结果了。 拓跋冽低声答应着,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亲吻她的脸颊、嘴唇……两人相拥而眠。 马儿越杀越少,骆驼要背装备,要指路,暂时杀不得。青云子民一个个神情困顿,有气无力,有人死了,人们也不再悲伤,反而是争先恐后的蚕食尸体。拓跋冽看着这群发疯的牧民,想起那天晚上,野狼分食同伴尸体的场景,在极端的条件下,人和狼,也没什么分别了。 终于,青云落到了这一步,易子而食,自相残杀。为了一口粮食,为了一滴水,可以大打出手。阿勒木和阿布泰极力控制局面,大喊着禁止私斗,可是现在全乱了,人们不听将军们的命令,只为了生存。 “可恶!”拓跋冽怒了,对忽图鲁说道,“让青云铁卫带上武器,武力镇压,把这些乱民统统拿下。” “可汗……”忽图鲁将军犹豫了,这些人,是青云子民啊。 “还不快去。”拓跋冽冲忽图鲁喊道。 “……末将领命。”忽图鲁心中长叹一声,不得不对自己的子民挥舞战刀。 一时间,鲜血浸湿脚下的沙土,闹事的人有的死于青云铁卫刀下,有的拿起刀枪棍棒,和军队打仗。其余百姓尖叫着四处逃散,他们看向青云铁卫的眼神,如同看着地狱来的恶魔。 “可汗,住手。”叶勒倾和吉米急忙跑过来制止,“不能杀百姓。” “留着都是祸患,有何杀不得?”拓跋冽冷冷道。 “可汗,停止杀戮,让我去,我去劝说。”叶勒倾恳求道。 “那些人都是疯子,是乱民,你去会被他们杀死的。” “我宁愿被他们杀死,也不愿看到自己人杀自己人。”叶勒倾说罢,不顾拓跋冽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走进动乱的牧民中。 “疯子,都是疯子。”拓跋冽无奈,不得不跟上去,保护叶勒倾。 “住手,都住手。”叶勒倾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站上去大声对军民双方喊道,“可汗有令,全部停止打斗。” 忽图鲁将军巴不得可汗下达停战的命令,他挥手让青云铁卫停了下来,而那些乱民,则恶狠狠的盯着青云铁卫,呈自保的状态。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叶勒倾眼中含有怒气,含有悲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青云部如今到了要被灭族的地步,可你们还在私斗,我看不起你们,你们活该被灭。” 所有人都震惊了,因叶勒倾这番话震惊了。他们和叶勒可敦相处数月,青云部的人都知道叶勒倾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更不会骂人。可没想到今天,她骂了,还骂了青云部所有人。 被骂的人一个个由于太过震惊,光直愣愣的盯着叶勒倾,而忘记了还嘴。吉米则紧张的看着四周愤怒的牧民,担心叶勒妹妹被这群人给杀了。 可叶勒倾依旧不紧不慢的骂道:“陷入困境,只会内斗,你们不灭族,谁灭族。既然大家想内斗,就斗吧。你杀我,我杀你,直到杀完最后一个人,青云部就此消失在沙漠中。我的父亲肯定很高兴,他不费一兵一卒,就灭了你们。” 刚刚还斗得脸红脖子粗的牧民,愧疚的低下头,放下了武器。叶勒倾见状,缓了缓语气,“现在我们快走出这片沙漠了,大家再坚持坚持,眼瞅着就要胜利,难道要因为内讧而功亏一篑吗?” “叶勒可敦,你说的对,我们知道错了。”带头闹事的人忏悔道,“我们青云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齐心协力,走出沙漠。” “对,这样才对。”叶勒倾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拓跋冽在下面听完叶勒倾的演讲,心中不由佩服这个女人。没想到他用武力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叶勒倾用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228 存亡(七) 在沙漠生存二十天后,他们已到弹尽粮绝之时。终于,大巫师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了沙泉子,一群男人如同疯了一样,全部跑到浅浅的泉水边,趴在地上,拼命的喝水。 拓跋冽指挥着众人,不停的说道:“别挤,别挤,大家把水囊灌满,立刻离开,让后面的人接水。” 前面的人恋恋不舍的离开的沙泉子,叶勒倾和吉米带着妇女们,来到泉水边,喝水灌水,顺便用手捧着水洗洗脸和手,将多日风沙灰尘洗去。 青云部的人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仿佛在头顶的多日雾霾,通通散去,兴高采烈的上路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部队走出刚过一天,叶勒倾突然听吉米跑过来,焦急的说道:“糟糕了,有孕妇要生了。” “这就要生了,还能不能坚持,我们快出沙漠了。”叶勒倾震惊了,她从未生育过,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 吉米一样也是个大姑娘,吓得手脚冰凉,她急切的说道:“那孕妇叫的可惨了,羊水都破了,等不了的。” 叶勒倾虽然没生过,但也知道羊水破了的意义。她强作镇定,对吉米说道:“你去问问有没有会接生的老妇人,还有让人支起帐篷,点火烧水,准备接生。” “好,好的。”吉米带了几个小女奴去忙活了。叶勒倾则去找拓跋冽,接生需要水,而沙漠中,最缺乏的就是水资源。 “水啊。还好我们经过沙泉子,带了点。”拓跋冽说道,“你把我的,还有阿勒木、阿布泰水囊带走,你找个大锅,烧开用。” “可能不够吧。”叶勒倾难为道,“听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转一圈,一锅水哪够。” “这……”拓跋冽有点为难,“水就这些,我们还得喝呢。而且,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沙漠。” “让每个人都贡献出一点水,这么多人,总能集上两三大锅。”叶勒倾提议道。 拓跋冽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你把锅架起来,我会让人供出一口水的。” 帐篷内,产妇冷汗直冒,痛苦难忍。吉米找到了一个接生过几十个孩子的老婆婆,她和几名身强力壮的妇人在帐篷内,开始接生。帐篷外,吉米和几个女奴将火柴堆积在一起,架起了一口大锅,准备烧水。叶勒倾迅速跑来,指挥道:“一口锅不够,再架两口锅。” “我们哪有那么多水?”吉米不解道。 “可汗说了,会让牧民和士兵们,都给我们供一点水的。”叶勒倾解释道,“快去再找点枯树枝,把火烧旺些。” 吉米招呼更多的女人去周围捡树枝,此时可汗也带着一些士兵过来了。每个人往架好的锅里倒小半壶水,不一会儿,一大锅就满了。 “可敦,孕妇要生了。”接生的婆子在帐篷里喊着,“要热水,要小刀,还有干净的白布。” “哪有干净的白布啊。”吉米急得团团转,他们在沙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全是沙子,哪里有干净的东西。 “我有干净的白布。”叶勒倾偷偷拉住吉米,低声说道,“用裹胸的丝绸吧。” “那……好吧。”吉米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她和叶勒倾进了帐篷,解下衣裙,取出干净的“白布”。 一切准备就绪,孕妇开始呐喊,用力。叶勒倾在帐篷外,看着女奴端着盛满热水的盆子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叶勒倾看得心惊胆战,再配合孕妇的哭喊声,真是惊天动地。 其余牧民也聚集在了帐篷前,为孕妇祈祷。不久,三锅水用完了,叶勒倾急忙恳求周围的人,“谁还有水,再贡献点吧。” 叶勒倾早就将自己的水倒干净了,不得不求助于牧民们。有些人悄悄晃了晃自己的水囊,听声音水已经见底,他们不想贡献。正当大家犹豫不决时,吉米率先将自己的水囊都倒进锅里,直到倒空。 “在场的有不少女人,大多都生过孩子吧。就算没有生过,将来也要生。难道你们忍心看着孕妇苦苦煎熬吗?”吉米对女人们说道。 热水可以消毒,可以刺激宫缩,是十分重要的。妇女们都知道这一点,有些人想了想,拿起水壶将水倒光了。 吉米继续动员道:“你们这些男人,难道没有孩子吗,就算没有,难道将来不要孩子吗?想想你们自家女人生娃,要是缺水怎么办?人命关天,别吝啬了,大不了待会我们调头,再回沙泉子取水就成了。” 男人们想想,孕妇用水着急,他们也不好意思不帮忙了。不一会儿,又蓄积了一锅水,而现在,孕妇已经生产一个时辰了。 终于,只听婴儿的哭泣声从帐篷传来,哭声响亮,一声声在沙漠中传开。叶勒倾、吉米、接生婆和牧民们都露出了微笑,新的生命,在这片荒芜的沙漠诞生。 “太好了,太好了,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产婆顾不上洗血淋淋的双手,高兴的跑出来给大伙报告好消息。 有人死于路上,有人生于路上。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艰难险阻。然而这一刻,当新生婴儿哭泣声传来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希望。 众人相拥而泣,吉米和叶勒倾也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仿佛这孩子是所有人的,每个人都激动万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听到了铃铛响。 “可敦,我仿佛听见驼铃声了。” “我也听见了,好多驼铃啊。” “驼铃声?怎么会有驼铃声呢?”吉米有些紧张,生怕是沙盗出没。 叶勒倾则轻轻握住吉米的手,“沙盗喜欢掩藏,不可能有驼铃的。可能是路过的人,或许他们能带我们走出沙漠呢。”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吉米大声喊道。牧民们听后,再度欢呼雀跃。 “是啊,我们得救了。”拓跋冽居然骑着马儿,从前方赶来。吉米正疑惑他哪来的马儿,却见他身后跟过来一人,竟是秦络。 “秦络!”吉米再次大叫一声,激动的跑了过去。 秦络骑着马儿微笑着,对所有人说道:“白沙部愿意让我们避难,并派来驼队给大家引路。骆驼上有水,有食物,大家敞开吃喝吧。” “秦络,你又救了青云。”拓跋冽感激不已,“我本以为,这一次青云熬不过去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要不是可汗能带着青云子民穿越沙漠,我也无法帮到大家。”秦络对拓跋冽不由得刮目相看,他竟然能够带着这么多人,安全的穿过沙漠,真是难以想象。 万幸,一切苦难终将过去,叶勒倾口中的光明,已然到来。 229 白沙(一) 穿过了巴罗鸣沙漠,就到了白沙部的领域。青云几百子民蓬头垢面的踏入白沙部低矮的土城,被当地人频频围观。还好有驼队插着白沙部的白底月亮纹旗帜,当地人都知道,这是大汗王的驼队,故而不敢阻拦。 秦络早已让卫慕大汗王准备一大块空地,给青云部安营扎寨。此刻帐篷已经搭好,热水已经烧好,青云人好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男人们不等水烧开,就脱了衣服开始洗。叶勒倾和吉米等女人,将浴桶抬进帐篷,再放入热水,慢悠悠的泡澡享受。 沐浴更衣之后,叶勒倾换了白沙部准备的新衣裙,走出帐篷中。拓跋冽正和秦络、阿勒木、阿布泰等人吃烤肉。见叶勒倾收拾的清新爽利,拓跋冽双眼一亮,目中含情。 秦络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叶勒倾,虽然盯着一个陌生女子是不礼貌的行为,但叶勒倾一收拾打扮,和叶勒依简直一模一样。他最近经常梦见叶勒依,尤其是拓跋冽兵败那夜,秦络心突然一痛,总觉得叶勒依似乎遇见了什么难关,在呼唤自己。 叶勒倾发现秦络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微微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秦络发现自己异常,急忙收回了目光。拓跋冽没有发现沙漠异样,招呼叶勒倾坐到自己的身边。 拓跋冽将手中羊肉用小刀割下一块,递给叶勒倾。阿勒木低声笑道:“可汗对叶勒可敦真体贴。” “你对吉米,不也一样贴心吗?”拓跋冽笑着说道。一路上阿勒木对吉米关怀备至,任谁都能看出阿勒木对吉米的喜欢。 阿勒木微微红了脸,低头不语。可汗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等吉米接受你了,我亲自为你们俩举办婚礼。” 次日,等到可汗吃饱睡足,秦络带着拓跋冽,和卫慕大汗王正式会面。这算是二人短时间第二次碰面了,卫慕大汗王热情中带着些高傲,在他心中,拓跋冽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可汗了。 败军之将,拓跋冽早已做好被拒绝,被冷嘲热讽的打算。经历沙漠探险,他的心智已然成长,不再是那个被几句话激怒的愣小子了。 拓跋冽淡定的说道:“我们青云不求什么,只希望有一块遮蔽风沙的营地。我们可以自己打猎,而且我们带了一些金银,和白沙换粮食。” “可汗你远到是客,我们哪能真不管青云的死活。”卫慕大汗王这一点早就和秦络商量好了,“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必备的粮草,还有骆驼、骏马,也能借给你们。” 拓跋冽微微有些诧异,卫慕大汗王开出的条件,在他预料之外。他诧异的望向秦络,只听秦络说道:“当然,我们也会给贵方提供火器装备。” “火器啊……”拓跋冽顿时懵了,卫慕大汗王的意思,是想要分他们的火器。要是火器没有被毁,分他们一些也无不可,只可惜秦络并不知道,火器都被赤水部毁了。 但是当着卫慕大汗王的面,拓跋冽不好说出口,只得模棱两可的点点头,而后和秦络一同告辞了。 等会到自己的营地,拓跋冽拉着秦络进入帐篷中,这才将赤水部和他们最后一次大战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给秦络。 之前秦络得到的消息不全,只知道大国师拓跋凌战死,如今听闻二王子是因爆炸身亡,他真不知如何评论。 拓跋凌为了火器,扣押中原来的工匠,严刑逼问,害死了人命。他对火器如此的重视,没想到自己会因火器而丧命。 时也命也,贪心不足,终将会被反噬。 “所以,我们现在只运来了几门没有弹药的火炮,以及唯一的一支火 药箭?”秦络最后总结道。 “是的。”拓跋冽沉重点头。 秦络感觉自己被坑了,亏得他先前在卫慕大汗王面前,将火器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却拿不出任何实物。拓跋冽问寻秦络解决方法,秦络苦笑道:“拖着吧,能拖一阵,是一阵。先别让士兵传出火器没有的消息。” 拓跋冽苦中作乐道:“哎,没想到我身为可汗,却沦落到骗吃骗喝的地步了。” 秦络也笑道:“没有办法,没吃的怎么能休养生息。可汗啊,这回咱先别想杀入金宫这些虚无之事了,先想办法让子民生存下去吧。” “之前是我太过急躁了。”拓跋冽终于认识到了错误,并对秦络说道,“此次,我准备命你为大国师。希望你,不要推辞。” 大国师,乃是项羌文官体系中最高级别,相当于南楚的丞相。千百年来,大国师向来由王族内部人员担任的,外姓人想都不要想。没想到今天,大国师一职落在了秦络身上,一个外姓之人,甚至还不是项羌民族。 “可汗……”秦络愣住了,拓跋冽对自己,竟然如此信任,以至于在危难之中,将如此重要的官位交给他。 “从此以后,你负责项羌军事和内政,有权参与青云部的一切事物。”拓跋冽郑重的说道,“秦络我相信你,有你在,我们青云部一定能再次崛起。” 因条件简陋,拓跋冽没有举行任命大国师的仪式,但秦络成为大国师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青云和白沙两个部落。 然而,无论是青云部的牧民奴隶,还是拓跋宗亲,都没有对可汗的任命发出质疑。秦络成为了千百年来项羌的第一个外族大国师。 “恭喜大国师啊!”阿勒木、阿布泰、忽图鲁将军、吉米,以及形形*的官员,都过来向秦络道贺。 “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辅佐可汗,渡过难关。”秦络谦虚的笑着,一一回礼道。 等其他人散去,阿勒木和吉米留了下来。阿勒木兴奋的搂住秦络的脖子,开心的说道:“当年你来到项羌,我就知道,你将来会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的。” “你知道个屁,难不成你还能掐会算吗?”吉米不服气的说道,“是我最先慧眼识珠,当年秦络被罚干苦力,还是我替秦络求情的呢。” 吉米说的是马场之事,阿勒木吐吐舌头,辩不过吉米这张小嘴。秦络笑道:“二位大恩,没齿难忘。将来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朋友。”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吉米笑道,“我听你们中原有句话,叫‘苟富贵,勿相忘。’” “我算哪门子富贵,而你也非贫贱啊。”秦络好笑的看向吉米,“听说某人,可能就要嫁给堂堂左将军了,将来就是将军夫人,尊贵无比呢。” “你们……”吉米红了脸,“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前几天,叶勒倾也有意无意问起,自己和阿勒木的事情,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没想到连秦络都知道了,看来她和阿勒木的恋情,人尽皆知了。 230 白沙(二) 231 白沙(三) 十几天转瞬即逝,眼瞅着答应卫慕大汗王的时间到期,秦络不得不和拓跋冽商议对策。拓跋冽一拍桌子,“大不了,我们不要他白沙部的食物了。” “可汗,这不是几口食物的问题。现在卫慕大汗王之所以愿意收留我们,就是因为看中了我们手里的火器。要是现在告诉他,火器被毁了。他定会背弃我们,投靠叶勒家族。” 听完了秦络的分析,拓跋冽的大脑总算冷静了下来,如果没有火器,卫慕大汗王怎么能够相信,青云能够崛起,能够打败赤水部? “可是我们,确实拿不出火 药啊。”拓跋冽摊摊手,“能找到的借口,我们都用过了,下面该怎么骗,难道要骗他们一辈子吗?” 这也是秦络所发愁的,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秦络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吹不出一个没有的东西。 “要不,趁现在问白沙部多要点粮食,让牧民多存点口粮……以备不时之需?”秦络已经考虑后路了。 “你想要,跑路么?”拓跋冽脸色阴沉,“我不同意。” 拓跋冽好不容易带着族人穿越沙漠,没休息多久,难道又要从沙漠返回吗?再说了,除了白沙部,现在草原上全都是赤水部的地盘,他们又能去哪里? 秦络的深层意思是,希望拓跋冽带青云部向大楚投降,寻求大楚庇佑。但看拓跋冽现在的脸色,他识趣的没有将投降的话说出来。 于是秦络问道:“那还有什么好办法?” 拓跋冽:“……” 拓跋冽和秦络面面相觑,二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拓跋冽揉了揉太阳穴,“你下去吧,卫慕大汗王我来应付。大不了,就和他们鱼死网破。” 秦络回到帐中,束手无策,只得静观其变。过了几天,他听吉米说,卫慕大汗王果然去了可汗营帐,找拓跋冽谈了一下午,而后又心平气和的回去了。 回去了?秦络心道,难道拓跋冽又用什么借口,打发了卫慕大汗王吗? 然而,第二天,一切风平浪静…… 第三天,风平浪静…… ………… 第十天,风平浪静…… 秦络坐不住了,招来柳长风,对他说道:“你偷偷盯着卫慕大汗王,看看他最近干什么。” “为什么要盯卫慕大汗王?”柳长风满脸疑惑。 “我总怀疑大汗王要找我们算账,很可能明着对青云好,暗地里勾结赤水部。”秦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和什么不明人士见面。” “你当了大国师,对青云部开始上心了。”柳长风撇撇嘴,“要我说,管他们部族是死是活,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 “你可知汉宣帝时期,匈奴的日逐王先贤掸?”秦络问道。 柳长风更晕了,摇头道:“不知道。” 秦络徐徐讲解道:“神爵二年,虚闾权渠单于病危,屠耆堂乘机篡位,为握衍朐鞮单于。而匈奴有些贵族认为,日逐王先贤掸当为单于,匈奴发生内讧。先贤掸向来与屠耆堂不睦,为避免其迫害,先贤掸无奈率领其部属数万骑归顺汉朝。汉宣帝令郑吉发渠犁、龟兹诸国五万人前去迎接,封其为归德侯。” “你想招安?”柳长风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秦络是想向汉宣帝对匈奴先贤掸那样,让拓跋冽投降于大楚朝廷。 秦络回答道,“若能成功,是双方之幸事。” “拓跋冽那么高傲的人,不会同意的。” “要是连白沙部都和青云反目,那么青云除了大楚,还能逃往何处?” “白沙为何会和青云反目?”柳长风不解。 秦络苦笑道:“我们骗了卫慕大汗王,骗他说青云有火器。” “怪不得,怪不得将军们都不让大家说,火器被烧毁一事。”柳长风恍然大悟,“你们瞒得好紧啊。” “现在瞒不下去了。”秦络说道,“卫慕大汗王只给我们二十天时间,现在已经三十天了,按理说,他早该有动作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怕卫慕大汗王玩阴的啊。”柳长风拍拍胸脯,“放心,交到我身上,我保证给你探出实情。” “拜托了,一切小心。”秦络拱手道。 “让青云部归顺朝廷?”铁匠孙听了秦络的畅想后,皱着眉头道,“不靠谱,不靠谱。” “试试吧。你看匈奴的日逐王,不也率部归顺汉朝了。”秦络第一时间去找铁匠孙商量,看看可行不可行。 铁匠孙读过书,知道匈奴的日逐王的故事,他摇头道:“你光记得日逐王归顺成功,却不记得匈奴的休屠王也曾向汉武帝归顺,结果中途反悔了。” 秦络巧言反驳道:“休屠王反悔了,但浑邪王将他斩杀,并收纳了休屠王的人马。汉武帝后来,还不是得到了辅政大臣金日磾。” “那是汉武帝啊,征伐匈奴,开疆辟土的汉武帝。可我们的皇帝呢,若能有汉武帝一分手段,大楚何至于此?”铁匠孙感叹道,“拓跋冽狼子野心,且手段强硬,我们的陛下根本降服不了。” “陛下,哎……”秦络想起归国时见了小皇帝一面,他依旧只能仪仗着老太傅,没有单独执政的能力。的确,铁匠孙看得很清楚,陛下的胆识无法和拓跋冽的相提并论。 “我劝你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更不能和拓跋冽提一个字。他现在好不容易重用你了,绝对不能让他起疑。” “可是,青云就快要灭亡了,起疑不起疑的,也不重要了。”秦络心灰意冷的说道。 “谁知道呢,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铁匠孙说道,“我看青云铁卫日夜训练,是不是想攻打白沙,将白沙领地据为己有啊?” “青云现在没有这个实力。”秦络早就看过白沙部的边防,也预估过白沙军队人数。青云现在也就几百士兵,能敌得过白沙几万人么? “总之,先让柳长风去探一探消息,”铁匠孙拍拍秦络的肩膀,“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吧。” 232 白沙(四) 233 白沙(五) “母亲!” “母亲!” 叶勒康尔和叶勒依扑过去,跪在卫兀可敦身边,泪流满面。徐沅也低下头,默默哀悼。叶勒可汗轻轻搂住妻子的遗体,不发一言。 停尸三日后,叶勒可汗在金宫中,为妻子举行葬礼,所有人披麻戴孝,跪拜可敦遗体。 赤水部的习俗是水葬,他们信奉阿布圣兰山以及赤水河,认为葬于赤水河中,是对水神的祭祀。 行水葬之时,叶勒可汗和叶勒康尔将母亲尸体放入传中,而叶勒依则在临时搭建的水葬台上,和巫师们超度亡灵,等到时辰一到,叶勒可汗将小船推入河流之中,任其自然漂流。漂向哪里,哪里便是死者的美好归宿。 “永别了,母亲。”叶勒依心中默默念道。她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载着母亲的小船越漂越远,而后慢慢沉入湖底,消失不见…… 卫兀可敦的死讯,没过几天,便传到了白沙部。秦络听闻叶勒可汗中年丧妻,倍受打击,连续几天不理政务,沉浸在悲痛之中。 “看来赤水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攻打白沙部了。”秦络对着拓跋冽分析道。 “这样最好,给我们修养时间。”拓跋冽对于叶勒可汗丧妻,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反而是叶勒倾得知此事,伤心的几天没有睡好觉。 “卫慕大汗王,最近没什么动静吗?”秦络问道。 “没有啊。”拓跋冽漫不经心的说道。 “二十天期限,早就过了。” “我又忽悠了他几句,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拓跋冽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秦络奇道:“可汗如何劝说的?” “自然是找些借口,并且答应送他们一些。”拓跋冽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谎话真是越编越离谱,秦络快疯了,他们本就没有多少火器,拓跋冽竟然答应赠送?秦络无言以对,只看他将来,从哪里变出火器来。 等秦络告辞离开后,拓跋冽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他掏出贴身保管的一封信,信封上面是用楚国文字写着:拓跋可汗亲启。 给他秘密传信的,是二哥拓跋凌的亲信。原来二哥生前,一直和楚国高官有着书信往来。如今拓跋凌意外去世,那位高官终于通过拓跋凌的亲信,找上了可汗拓跋冽。 而这封信的内容,对于拓跋冽来说,如同及时雨一般,来的正是时候。信中内容,正好是关于黑火 药的配方。拓跋冽猜测,可能二哥拓跋凌曾向南楚高官询问过配方,可惜他还没等到结果,就已死于非命。 如今,这封信落在了拓跋冽手中。他拿着信件和卫慕大汗王做了个交易,白沙部继续给青云子民提供粮草,而黑火 药的配方,拓跋冽抄送了一份给他们,两个部落共享。 “二哥啊,二哥,你虽死,却仍在造福青云。”拓跋冽衷心感激二哥,然而关于黑火 药的事情,却不能告诉给秦络。当时秦络和拓跋凌争锋相对之时,他早已看清了秦络的态度——他不希望项羌学会*的制造。 黑火 药的研制秘密进行着,秦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拓跋冽竟然欺骗了他。他派柳长风查遍了关于卫慕大汗王的一切,也什么没有查到。于是,他不得不放弃。 时光匆匆,几个月又过去了。经过阿勒木多月的努力,吉米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两人要成亲了。 拓跋冽为阿勒木和吉米准备婚礼,叶勒倾也日夜为吉米赶制喜服。草原上的儿女,不讲究太多虚礼,婚礼当夜,拓跋冽叫上了青云部所有人,一起围在篝火旁边,喝酒聊天,唱歌跳舞。 吉米作为新娘,穿着红色艳丽婚服,被大家簇拥在中央,向新郎阿勒木走去。远方,阿勒木同样一身红色喜服,静静等着她,等待自己的爱人。 结婚的场景,在吉米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回了,然而她年少时,一心一意想嫁给拓跋冽,从没想过会嫁给跟着自己身边,喊她“吉米姐姐”的阿勒木。后来,她双手残疾,自暴自弃,而阿勒木则关心她,开导她。一次次遇险,总是阿勒木冲在自己身前,沙漠中,也是阿勒木为自己遮风挡雨。这一切,吉米都看着眼里…… 她终于放下对拓跋冽虚无的感情,也终于看清自己内心所爱。阿勒木是值得托付终身,今日,她很幸福。 而今日,不仅是阿勒木和吉米的婚礼,也是庆贺青云部穿越沙漠,死里逃生。人们喝着烈酒,发泄着多日来的苦闷。他们有的喝醉了,睡得东倒西歪,有的开始耍酒疯,拉着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围着篝火跳舞。有人会突然大悲大喜,上一瞬间大哭,下一刻便开始大笑了。 阿勒木和吉米被大伙围在中间,开着新郎和新娘的玩笑。阿勒木被闹得脸微微红,吉米则气鼓鼓的和周围人互怼,让他们不许闹。大家都知道吉米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在意她的威胁,继续打打闹闹。 叶勒倾和拓跋冽也和人群一起,拉着手跳跳舞,享受着热闹的夜晚。他们正处在热恋之中,和其他情侣一样,时而相视而笑,时而悄悄说着情话。 秦络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热闹的人群。这热闹仿佛是别人的,与他无关。虽然,他和吉米也算知交,可他身处欢愉热闹之地,依然感到孤独和寂寞。 这时,突然卫慕大汗王带着一群奴隶,也来到了婚礼的现场。人们各个惊奇,却见可汗拓跋冽含笑迎了上去,邀请大汗王与自己同坐。 秦络疑惑的看着这一幕,拓跋冽和卫慕大汗王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好了。二人举杯共饮,相谈甚欢。而后,阿勒木带着吉米,也过来向可汗和大汗王敬酒。卫慕大汗王欣赏的看着阿勒木,“左将军人中龙凤,得此佳妻,恭喜,恭喜了。” “大汗王过奖了。”阿勒木微微笑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吉米见状,同样心中暗暗称奇,可汗和阿勒木,什么时候对卫慕大汗王如此客气了? 等一对新人离开后,拓跋冽才问道:“卫慕大汗王来此,不会仅仅是参加婚礼吧?” “可汗,我们成功了。”卫慕大汗王兴奋的说道,“你给我的黑火 药配方,我让人寻来能工巧匠,终于配制成功了。” “当真!”拓跋冽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还好他按耐住了自己,没想到二哥屡试屡败的研究,会在卫慕大汗王手中成功。 卫慕大汗王点头笑道:“可汗,这下有了火器,我们两部落,横扫草原,无所畏惧。” 234 复仇(一) 235 复仇(二) 236 复仇(三) 237 复仇(四) 238 复仇(五) 239 复仇(六) 吉米带着叶勒倾,在决战之前,找到了阿勒木。刚开始,阿勒木是不同意的,要是叶勒可敦在战场上有什么磕磕绊绊,那可汗岂不是要杀了他。然而在妻子吉米的威逼利诱下,阿勒木终于妥协,让叶勒倾和吉米化妆成自己身边的护卫,“保护”左将军。 决战前期,秦络也一直忙碌着,不仅为前线战事出谋划策,更是要在私下联系柳长风。还好,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收到了柳长风传来的消息。 原来柳长风装扮成工匠,和之前运送铁火球的工匠们一起来前线。柳长风已经在南楚得到了一些情报,在信中不好多说,约秦络在石山附近的山洞中和他见面。 秦络看罢信,不由为柳长风惊叹。没想到他能够混进工匠中,还比自己更快得知运送铁火球的情报。铁匠孙培养出来的间者,果然厉害。 柳长风约见秦络的山洞,正是当初秦络在丹阳城时,和铁匠孙时常见面的山洞。秦络再次来到石山,故地重游,他想起他在这里的跑马场当过奴隶,搬过大石头,也是在石山遇见的叶勒依。石山给过他痛苦,也带来过喜悦。他对这里的感情,仿佛比对故乡的情感更为复杂。 然而叶勒依和他如今是敌对状态,养马的桑丹大叔,听铁匠孙说,在丹阳城破之后,老死在了他的牧马场。故人走的走,散的散,唯有他,为了肩负的使命,砥砺前行。 如今,他还有正是要办,秦络调整情绪,深吸一口气,向约定的山洞走去。 柳长风已经在山洞中等候多时了,见秦络来了,他激动的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仿佛有很多要说的话。 “天哪,我快被气死了,大楚内奸竟然给拓跋冽几十发弹药,真是大手笔啊。”柳长风冷嘲热讽了一阵,“拓跋冽也是厉害,不知道怎么跟大楚联系上了,*的配方也搞到了手,现在连铁火球都有了。” 柳长风叨叨叨说了一大堆,秦络安抚道:“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对了,你是怎么混进工匠中,有没有打探到,是谁让工匠运送铁火球的?” “这回能混进工匠,全靠邹工匠的帮助。”柳长风拍拍秦络的肩膀,“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曾帮过邹工匠,这回他听说我是你的人,才会这样信任我。邹工匠回国后,就没在火 药作干活了。不过他是老工匠了,认识很多工匠。他托他徒弟的表哥的同村的一个姓张的工匠,让我跟着*匠进了火 药作当学徒。” “你进了火 药作啊。”秦络更为吃惊,“你打听到了什么没?” “火 药作归兵部尚书管,但兵部就是担了个头衔,其实不管具体的事务,更不懂火 药的配制。我听说,是上面军方的侯爷在管,可是大楚开国这么多年,侯爷太多了,具体是谁也不知道。” 秦络听闻并没查出细作是谁,有些惆怅。柳长风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上面抽了几个人要运铁火球。好巧不巧,他们找的都是来火 药作没多久的新人,我就被选中了。不过一路上,我们这些新人,根本不知道要把铁火球运到何处,我们的领头也不多说什么。本以为是给边关的冯将军呢,没想到他们带我们绕过了武平关,偷偷出镜。后来,我看见青云骑兵过来了,我就知道,是给拓跋冽运的。” 原来是这样啊。秦络说道:“看来工匠领头,是知道内情的。我们想要突破,得把那个领头抓了一问,或许能问出点东西。”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抓人,我觉得悬。你不知道,现在我们领头的和阿勒木全天待在一起,给火器营传授经验呢。”柳长风撇撇嘴,“估计拓跋冽害怕又出现上回哑炮的问题吧。” 秦络问道:“看管你们的人有多少?” “我们吃住都在火器营里。火器营有多少人,那看管的人,就有多少吧。”柳长风郁闷道,“我这回出来,还是瞒着领头的,我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秦络一听便知,拓跋冽现在也长点心眼了,让大楚工匠跟着火器营吃住在一起,是防着一手呢。 “那只能在工匠回去的路上抓。”秦络说道,“你继续潜伏在工匠中,伺机行动吧。” 丹阳城内,叶勒可汗终于苏醒,第一件事便是叫来了叶勒依,将赤水所以兵权,都交给了她。 在大难来临之前,叶勒可汗不得不放下一切戒心,给女儿一切权力,只为能保住丹阳城,保护赤水部的子民。 叶勒依接过了父亲递来的兵符,她注视父亲良久,不由开口问道:“自从我怀孕后,父亲便对我若即若离。父亲是不希望我有孩子,对我失望了吗?” “是,我对你很失望。不仅是因为你怀孕了,更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一个楚人。” “父亲是看不起楚人?”叶勒依有些生气。 “我们项羌人,早晚要横扫南楚,一统江山。”叶勒可汗霸气的说道,“而你,因为秦络,竟然三番五次的阻止我攻楚,还要和楚国联姻。” 叶勒依听后真是哭笑不得,时至今日,父亲伤重躺在床上,面临灭族之灾,居然还做着踏平中土的大梦。 “项羌除了侵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吗?”叶勒依不明白,项羌百年来,没有占领中土,不也生存了下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前项羌太弱,而楚国太强,我们惹不起。现在不同了,项羌可以走一条更好的路,为什么要放弃?你看拓跋昊、拓跋冽,还有摩藏达格,不都是在掌权后,选择攻楚?” “所以,拓跋昊落得被儿子杀死,拓跋冽失去了丹阳城,摩藏达格和他的黑岩部,惨遭灭族。”叶勒依争锋相对,“我从不认为,攻楚是一条对的路。” “那什么是对的?我们赤水部和楚国联姻,但楚国却和青云部勾结,如今赤水面临这般困境,你的秦络功不可没呢。” “秦络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各为其主,我不怪他。”叶勒依说道。 “呵呵。”叶勒可汗捂着嘴唇,冷笑了两声,“我曾说过,你怀孕之后,你的心也变得柔软。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传位给你,真不知道在女王的带领下,项羌会走向怎样的未来。” 叶勒依记得这句话,正是她怀孕时父亲对她的冷嘲热讽。她记得当时自己回怼道:“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如今,叶勒依依旧还是这句话,“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好,很好。”叶勒可汗咳嗽了两声,“咳咳,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240 成败(一) 241 成败(二) 惊变在一瞬间发生,叶勒依身边的护卫,拼尽全力将她扑倒在地,避免了被弹药所伤。叶勒依只觉得城楼发生巨大的震动,仿若山崩地裂。城楼上到处都是士兵们的惊呼尖叫,很多第一次见到火炮的人,吓得快要尿裤子了。 叶勒依推开护着自己的侍卫,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看见城墙已经裂开一道大口子,塌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想要向前探看敌军情况,还未走几步,便在城楼上摇晃了几下,差点倒地。 守卫急忙说道:“少将军,太危险了,您不能再向前去。” “少将军,城楼快塌了。” “少将军,士兵死伤惨重,城楼下白沙部的骑兵,快要冲进来了。” ………… 叶勒依的耳朵被无数负面消息充斥着,她知道,敌方填充弹药只不过片刻左右,让她决策的时间不多了。 “撤,撤兵!”叶勒依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城外飘扬着的青云部旗帜,她败了,败在了武器的差距,败在了秦络手上。 叶勒依一发命令,所有人都下了城楼,向后退去。军心已散,叶勒依被守卫们保护着,向金宫走去。 火炮再次向城楼发起第二波攻击,城楼晃动更甚,城墙上的砖瓦纷纷掉落。终于,在一波又一波的火炮攻击下,守护丹阳城百年来坚不可摧的城楼,一朝被毁。 时代变了,古老的城楼,终被抛弃。 “冲啊!”拓跋冽对着城楼废墟发出最后的命令,青云部和白沙部的士兵,向城内涌入。 “城破了。”叶勒倾在后方,亲眼看见城楼倒塌。她失魂落魄的看向前方,不知该喜该悲。 “叶勒妹妹,我们快进城。”吉米赶忙提醒她,“我们得在拓跋冽杀你父亲之前,先去金宫找到他。” “对对对。”叶勒倾和吉米上马,二人随着大军,向丹阳城疾行。 守卫护送着叶勒依来到了金宫,叶勒康尔和徐沅早就在金宫中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此时见到叶勒依灰头土脸的跑进来,一下子慌得不得了。 叶勒康尔抓住姐姐的胳膊,焦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输了。”叶勒依沮丧道,“拓跋冽的军队已经冲进了丹阳城,你们快跟我走,我们逃出去。” “输了?”叶勒康尔还未回过神,他不敢相信,一向英勇的二姐,也会输?还是徐沅更为镇定,她急忙吩咐女奴萨仁去将阿楚抱过来。 叶勒依没空安抚弟弟,直接跑去了可汗寝宫。昨日,叶勒可汗再度陷入昏迷,她不得不让守卫找个担架,将父亲移出金宫。 叶勒依知道,拓跋冽若是抓住父亲,定是死路一条。 “二小姐,二小姐……”萨仁抱着阿楚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忻雅。 金宫乱了后,奴隶们都各自逃散,谁也顾不上谁。萨仁和忻雅从小在叶勒家长大,受叶勒依恩惠,此时异口同声的说道:“二小姐,我们誓死效忠叶勒家。” “你们……”叶勒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能有这样不离不弃的忠仆,她何其有幸。 “少将军,我也不走。”利塞将军满脸是血的从战场上下来,他信誓旦旦道,“属下誓死效忠可汗和少将军!” “危难之中,能有你们,我很欣慰。”叶勒依来不及多说什么感动的话,她直接下令道,“利塞将军,你带着双赤军,护送可汗、世子、安平公主和阿楚离开。” “二姐,你呢?”叶勒康尔急忙问道。 “我断后。”叶勒依霸气的说道。 “不行,二姐,你跟我们走。”叶勒康尔知道,若是二姐被拓跋冽抓了,不是死,就是被俘虏。 叶勒依不再和弟弟纠缠,她直接对徐沅说道:“弟媳,阿楚就拜托你了。” “二姐……”徐沅早已泪流满面,却无法劝说叶勒依。 “二小姐,带我们走吧。”萨仁和忻雅不想和二小姐分开。 叶勒依摇头道:“安平公主一个女人,分身乏术。你们跟着公主,帮忙照顾阿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萨仁和忻雅呜呜哭泣,叶勒康尔紧抓姐姐的手,不放她离开。叶勒依甩了几下没甩开弟弟,厉声对利塞将军说道:“利塞将军,还不带他们走。” “少将军……”利塞将军迟疑的看着叶勒依,不忍心她一个女人断后。 叶勒依拿出叶勒可汗递给她的兵符,“兵符在此,我命令你,带他们立刻走。若敢抗命,军法处置!” “末将遵命。”利塞将军红着双眼见,行礼领命。而后拖开死死拽着姐姐的叶勒康尔, 依旧一群女人,从金宫后面小道离开。 叶勒依带的残兵败将,抵抗不一会儿,便被敌人攻破了金宫大门。白沙部先锋阿汗挞将军最先率兵冲进了金宫,迎面和叶勒依撞上了。 阿汗挞将军从没有和叶勒依交过手,他见赤水部大势已去,便对这位女将军十分轻视。他傲慢的说道:“速速投降,本将军还可放你一命。” “放屁。”叶勒依大骂道,“赤水部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你一个女孩子,何必呢?”阿汗挞将军色迷迷的笑道,“只要你投降,我会向可汗讨要你,好好待你。” “呸!”叶勒依见阿汗挞越说越不像话,她直接抄起“绕指柔”,劈面抽向阿汗挞将军。 “啊!”阿汗挞将军措不及防,被叶勒依的九节鞭击中面部,划了一个大口子,破相了。他一边用手捂着脸,一边大骂,“小贱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有种放马过来。”叶勒依挑衅道。 阿汗挞将军提着大刀向叶勒依砍来,但他武艺实在不精,叶勒依轻松一躲,就和大刀擦肩而过。叶勒依身形轻快,右手再一甩鞭,直抽阿汗挞手腕。阿汗挞被打中手腕,一个不稳,差点将武器给扔了。 “就你这样,还想跟我斗?”叶勒依轻笑一声,继续发起进攻,阿汗挞躲闪不及,连中几鞭子,疼的哇哇叫。 叶勒依双眼闪着冷冽的寒光,手中的“绕指柔”越挥越快,最后将阿汗挞将军打翻在地,而后她捡起阿汗挞不知何时脱手的大刀,举起来就要向敌人头颅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叶勒依举刀之时,远方一支寒箭射向叶勒依,叶勒依反应迅速,刀锋一转,直接用大刀抵挡箭羽,“叮”的一声,箭头击在了刀面上,而阿汗挞将军也躲过了一劫。 叶勒依定眼一看,放箭的原来是阿勒木,而在阿勒木身边的,正是拓跋冽。 拓跋冽带着青云士兵,冲进了金宫。 242 成败(三)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叶勒依和拓跋冽刚一照面,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周遭冷风飕飕,而他们两个人对视的双眼,却仿佛要冒出火花来。 “好久不见啊。”拓跋冽冷冷一笑,如同老友寒暄一样,和叶勒依打着招呼。 “我并不想见到你。”叶勒依直言不讳的说道。 “可汗,快杀了这个小贱人。”阿汗挞将军从地上爬起来,躲在可汗身边,大呼小叫道,“你看看,她的手多狠,把我脸打成了这样。” 拓跋冽瞥了眼阿汗挞将军脸上伤痕,懒得理他。自己学艺不精,怨得了谁,居然还怪敌人手太狠? 叶勒依冷嘲热讽道:“拓跋冽,你手下是没人了吗?连这种货色,也能当先锋?” “就算我手下没人,照样打败了你。阿勒木将军的火器营,感受不错吧。” “不过是偷来南楚的武器,用阴谋取胜,为我所不齿。”叶勒依不屑道,“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一场?” “来就来。”拓跋冽撸起了袖子,他才不怕叶勒依的挑衅呢。 叶勒依抽出“绕指柔”,拓跋冽也拔出了“雪尖”,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盯着对方,准备战斗。 然而就在这时,卫慕大汗王姗姗来迟,他愁着眉头对拓跋冽大喊道:“可汗,别中计,她是想拖延时间。” 卫慕大汗王果然心细,他一眼就看出,叶勒依身边只有残兵败将,而叶勒扎隆,还有赤水精锐双赤军,都不曾见到。 拓跋冽喝道:“叶勒扎隆呢,交出来。” “你妄想!”叶勒依说道,“除非你打败我。” 叶勒依发出挑战,想给父亲他们更多时间逃亡。拓跋冽虽然明白这是拖延计谋,但他必须应战,拿起弯刀,将“雪尖”的刀锋对准叶勒依。 叶勒依则是冷冷的看着拓跋冽,一步步的逼近他,“绕指柔”在她指尖缠绕。 决战,一触即发。 叶勒依率先出击,向拓跋冽面门甩鞭。拓跋冽猝不及防,急忙转身,堪堪避过了那犀利的一击。 可叶勒依没有给拓跋冽喘气的机会,又连发几击,鞭鞭凌厉,逼得拓跋冽不得不后退几步。 拓跋冽和叶勒依也是第一次认真的对决,他发现叶勒依的功夫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他的脸上漠然的神情变得狂热了几分,浑身也散发出一股肃杀冷酷的杀气。棋逢对手,快哉快哉! 拓跋冽挥舞着“雪尖”,打断叶勒依的攻势,两个人你来我往,伴随着兵刃相接的声音,一场血腥的厮杀无情的展开。 一时间飞沙走石,冷风如刀……双方统领以命相搏,一时间不分上下。阿勒木看得着急,却不敢上前帮忙。 他们二人间的战斗,持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阿勒木却觉得,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久。 那两人的一招一式,都是最快的、最狠的、最有效的!出招必是残绝无回,中招必是骨断血绽! 各种绝学,各种绝技,都在那一刻尽情展现!阿勒木顿时觉得,自己和他们的武艺,不是一个层次的。 两人时而空中缠斗,时而地面追逐。阿勒木见交战的二人身影交错,只觉得眼花缭乱,黑影闪动,已辩不清谁是谁了。 “住手!”突然,在拓跋冽和叶勒依交战最激烈的时刻,叶勒倾冲入战场,对激战的二人大喊道。 拓跋冽和叶勒依听见是叶勒倾的声音,都诧异的停止了攻伐。叶勒倾骑术不佳,和吉米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避开混战,找到了他们。 “阿倾,你怎么来了?”拓跋冽不满的看向吉米,“吉米,你怎么不照顾好可敦,让她四处乱跑。” “姐姐……”叶勒依猜到姐姐来此的目的,孪生姐妹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她一时感慨,不知该说什么好。 “停战,你们都住手。”叶勒倾毫不畏惧的踏入交战的中央,对着拓跋冽说道,“不要怪吉米,是我自己执意过来的。” “战场危险,你干嘛要过来。”拓跋冽有些生气,还没有哪个女人,如此任性,不遵从自己的命令。 “我要阻止你们。”叶勒倾说道,“求你,让过我妹妹吧。” “这不可能。”拓跋冽断然拒绝,“这件事,我早就和你说过了。” “姐,别求他。”叶勒依走上去,拉住姐姐的手,“没想到我能再见到你,看你平安,我就很开心了。” 叶勒倾拉着妹妹的手,两姐妹含泪对视,早已忘记她们身处杀戮的战场了。叶勒倾哽咽道:“我很好,我在青云一切安康。” 叶勒依从拓跋冽对姐姐的只言片语中就能听出,拓跋冽对姐姐的上心的,还让吉米照顾姐姐,想来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姐姐夙愿达成,即使姐夫是个令她讨厌的家伙,她也愿意祝福姐姐和拓跋冽白头偕老。 叶勒倾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而后对拓跋冽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希望我们这一代的恩怨,不要再延续到下一代。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再重复你有过的不幸,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再卷进这些恩怨。我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做人。” “你说什么?”拓跋冽的眼睛,从叶勒倾的脸颊慢慢下移,转移到了她捂着腹部的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叶勒倾,“我们的……孩子?” 叶勒依也惊呆了,她欣喜的望着姐姐的肚子,她的姐姐怀孕了,要成为母亲了。 吉米、阿勒木等人,也是又惊又喜的望着叶勒倾,望向拓跋冽。 叶勒倾一手按着小腹,微微点头道:“我们的孩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拓跋冽望着妻子,一时愣怔,在白沙部的时候,他同叶勒倾的感情渐近,时常亲昵,他也早该想到叶勒倾会怀孕。可是当他得知她腹中蕴育着自己的孩子,那种感觉,竟是这般复杂。仿佛一直漂浮的心,终于找到了家的港湾,才真真正正落下了。 心里知道始终会有一个孩子,和真的有了一个孩子,那是绝不同的。一个男人只有做了父亲那天,才是真正是男人,男人的责任,男人的幸福,一点点浸在骨子中。 243 成败(四) 拓跋冽不由自主的上前,从叶勒依手中抢过叶勒倾,将她一把揽过,颤抖的手抚摸上妻子的肚子。一个月的胎儿还不成形,可他却似乎能感到婴儿充满生命力的跳动,霎时如暖流般遍涌了他全身。 拓跋冽心想,这里竟然有个小生命,是他的骨血。他一定要好好待自己的孩子,不能让他像他父亲一样,在争权夺利中成长,早历艰辛,养成偏激的性子。他要给孩子无穷的爱,让他在轻松的环境下成长。 拓跋冽轻轻揽着叶勒倾,从不流泪的他,竟然喜极而泣,流水缓缓流下,许久说不出话。叶勒倾早已泪流满面,她轻声问道:“看在孩子的面上,放下仇恨,放过叶勒家,也放过自己。” 拓跋冽沉默良久,看了看怀中的妻子,又看看前方的敌人。叶勒依此刻褪去了全身戾气,一脸羡慕的看着姐姐。当叶勒依看到拓跋冽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的欣喜,不由猜测,若是秦络知道自己也有孩子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向拓跋冽这样喜极而涕吗? 此时此刻,叶勒家和拓跋家不再是仇敌,而是联姻的亲人。 “你走吧。”拓跋冽冲叶勒依喊道。 或许是孩子真的打动了拓跋冽的心,拓跋冽终于放下了心中仇恨,放过了敌人,放过了自己。毕竟,这个孩子也有叶勒氏一半的血脉,将来等孩子长大了,又如何告诉他,你的父亲杀了你的外祖父和叶勒一家人。 叶勒依愣了愣,又看向了姐姐。叶勒倾冲妹妹摇摇头,“快走,带着父亲和弟弟走。从此叶勒家族,就靠你了。” 叶勒依转身离开,片刻之后突然回头大喊道:“姐姐,父亲一直在担心你,母亲临死前仍牵挂着你。我和弟弟,都很想你。” 说罢,叶勒依挥挥手,大步离开。 叶勒倾闻言,泪如雨下。她的家人不再怪她离家出走,嫁给仇敌,他们选择了原谅。 今后,无论亲人们身处天南还是地北,他们的心都在一起,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青云部和白沙部占领了金宫,将赤水部旗帜通通摘掉,换成了自己部落的旗帜。青色九朵祥云纹旗帜,和白色月亮纹旗帜,同时飘在了丹阳城的上空。 卫慕大汗王想起之前白沙部一直被其他部落所遗忘,而他自己也被草原上的人嘲笑是墙头草。卫慕大汗王哪能不憋屈,可他们白沙部没有实力,他不得不装孙子,只求一时和平。 后来,他看到黑岩部嚣张,又覆灭;也见证过青云部从巅峰跌入低谷;更是亲眼目睹赤水部渐渐崛起,而后将走向灭亡。反而是白沙部小心翼翼,存活到了现在。 阿汗挞将军包扎了脸上伤口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在金宫中耀武扬威。他将金宫里里外外全转了个遍,回到卫慕大汗王帐篷后,对大汗王说道:“金宫真是金碧辉煌,太漂亮了。要是大汗王你能住在金宫,那该多好。” “金宫历来是可汗所住的宫殿,不敢胡说。”卫慕大汗王小心惯了,即使成功后,也夹着尾巴做人。 但阿汗挞不是小心翼翼的人,他替主上打抱不平道:“大汗王,你帮了青云这么大的忙,就算是和青云共治草原也不为过。让可汗给您分一间宫殿居住,也就是小事一桩吧。” 卫慕大汗王道:“金宫本来就是拓跋家族的,他住他自己家,我去凑什么热闹。” “要是没有我们白沙部,他青云部早就灭亡了。”阿汗挞将军不满道,“就算您不想住在金宫,那总能让我们白沙的士兵,在丹阳城享受享受吧。巴罗鸣沙漠那么荒芜,丹阳城多热闹,气候也适宜。” “战争都结束了,我们白沙士兵还逗留在丹阳城,这不太好吧。”卫慕大汗王心有担忧,害怕拓跋冽误会什么。 阿汗挞将军不以为然的说道:“白沙士兵长途跋涉,又连着几天攻城,都累趴下了。大汗王,不如就以休整为由,向可汗请求,让我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卫慕大汗王知道阿汗挞说的话是实情,士兵们确实累了。他思前想后,终于同意了阿汗挞将军的提议。 经历了无数艰险后,拓跋冽再次回到了金宫。他看着金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只觉的倍感亲切。当年他拥有一切时,他并不懂得珍惜。如今失去后又重获,他才感到弥足珍贵。 拓跋冽抚摸冰冷的扶手,重新坐到了可汗的宝座上。为了这个位置,无数人付出了生命。如今,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金宫,然而拓跋家人丁凋零,他的大哥、二哥,他的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再了。 “可汗。”秦络来时,他看见拓跋冽正坐在金宫大殿,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来了。”拓跋冽睁开眼睛,他在攻下丹阳城后,就命士兵前去接大国师。 秦络在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金宫。一路走来,他看到曾经高大的城楼被炸成了废墟,繁华的街道也死气沉沉,赤水部的那些牧民和奴隶,都躲了起来,不敢出来。 “可汗,叶勒家……您如何处置?”秦络一直担忧叶勒依的安危,他过来时并没有听说叶勒可汗被抓或者被杀的传言,他来不及继续打探,就被拓跋冽叫过来了。 “你希望我如何处置?”拓跋冽问道。 秦络自然不想让拓跋冽杀了叶勒依,他思索片刻,斟酌道:“可汗重新占领丹阳城,一统草原指日可待。叶勒扎隆的确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不过其他人,请可汗以安抚民心,不可都杀。” “你是想放过叶勒康尔和叶勒依吧。”拓跋冽问道。 “是。”秦络说道,“叶勒康尔曾来青云为质,和可汗您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而叶勒依……是叶勒可敦的妹妹。” 秦络默默端详着拓跋冽的表情,希望他能看在叶勒倾的面子上,饶了这些人。 拓跋冽竟然笑了,“秦络,我放了他们离开,包括叶勒扎隆。” 秦络震惊的看着拓跋冽,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他还记得当时灭黑岩部时,拓跋冽连幼子都没有放过,当场杀死。摩藏家还是和拓跋冽有血亲关系的,依旧没有落得好下场。 可是现在,赤水部做的事情,比黑岩部更加过分。秦络甚至还担忧,拓跋冽会不会连赤水部的平民,也要杀光。 拓跋冽好心的看向秦络,“你怕什么,是叶勒倾,她劝阻了我。秦络,叶勒倾怀孕了。” “是叶勒可敦……”秦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恭候道,“恭喜可汗,贺喜可汗。” 原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影响如此巨大,叶勒倾用她的温柔和善良,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拓跋冽的冷血和偏执。 “秦络,我有孩子了。”拓跋冽激动的,脸上本来紧绷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乐呵呵的说道,“这次我们大获全胜,可敦又有喜了,我们要大操大办,把牛羊都杀了,把金宫里珍藏的好酒也拿出来。丹阳城内,无论是青云还是赤水的牧民们,通通邀请他们参加篝火大会。” “是,臣这就让人准备。”秦络被拓跋冽的喜悦所感染,一时间只觉得心头是长久以来难得的轻快。赤水部的牧民不用担心被清算,叶勒依也可以带着家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叶勒倾果然是仙女一样的人物,给项羌民族带来了祥和。 244 成败(五) 245 五年(一) 246 五年(二) 拓跋冽果然还是拓跋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统草原的雄心壮志,依旧不改。秦络心知自嘲,自己还看不清拓跋家族的野心吗?劝与不劝,毫无区别。 对于白沙部,秦络深深同情,所谓物伤其类,今日的白沙,不就是明日的大楚吗? 秦络无法阻止拓跋冽的野心,而白沙部那边,卫慕大汗王也在阿汗挞将军的撺唆下,野心一日日膨胀了。 白沙部某一处隐蔽的戈壁滩处,工匠们正研制着*箭,干得热火朝天。阿汗挞将军亲自在旁边监工,他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舒服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工匠们干活。前几日实验*箭成功,让阿汗挞将军的脸上笑开了花。他嘴角微斜,两眼冒着精光,就连脸上的疤痕,也显得更加狰狞了。 阿汗挞将军想要尽快的制作出更多的*箭,想要向当年的赤水部学习。他们已经讨要了帕尔嘉西塘,只等*箭成批产出,就能打丹阳城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拓跋冽不会在同一个陷阱中摔倒两次的,虽然他给了白沙部帕尔嘉西塘,但也提防着卫慕氏的一举一动。派到白沙部的间者三天汇报一次,白沙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拓跋冽的耳朵。 可卫慕大汗王和阿汗挞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已被拓跋冽盯死。他们躲在戈壁滩上,还在做着打倒青云部的美梦。 阿汗挞监工的途中,卫慕大汗王过来了。他接过阿汗挞将军递上的成品,来回把玩着手里的*箭,好奇的问道:“这个*箭和青云部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吗?” “是啊,丝毫不差。”阿汗挞自信满满的说道,“我专门让士兵偷了一些*箭回来,而且*的配方,大汗王你查过的,绝不会有问题。” 当初拓跋冽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打败赤水部,向卫慕大汗王抄送过*配方。卫慕大汗王是看得懂楚国汉字的,他又寻找了一些关于*的楚国书籍查阅,以辨配方的真伪。 卫慕大汗王听了阿汗挞将军的话,微微放心了。阿汗挞继续献宝般的对大汗王说道:“大汗王,我们昨天夜里找了个没人的沙漠,偷偷放了两箭,威力十足啊。” “哎呀,你居然放了两箭!”卫慕大汗王一下子又紧张了,“*箭响声那么大,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里山高地远的,离丹阳城十万八千里,大汗王您怕什么啊。”阿汗挞不以为然的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拓跋冽身边的秦络,心机深沉,我们还是尽量小心点。”卫慕大汗王提醒道。 “属下知道了。”阿汗挞懒洋洋的说了一句,虽然嘴上答应了,但他却没有将大汗王的话放在心上。他一直不满卫慕大汗王畏手畏脚的样子,如此小心翼翼,哪有一个部族大汗王的气魄和威严呢? 卫慕大汗王自然比不过黑岩部摩藏大汗王的骄横跋扈,也比不上赤水部叶勒大汗王的老谋深算,但他贵在有自知之明,能够在纷争的草原各个部落中,小心的存活下来。 现在,草原上只有青云部和白沙部了,卫慕大汗王突然有了一点信心,再加上看到火器的威力,他不由心动,也想搏上一搏。 可惜白沙部的这番搏斗,注定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消失在浩瀚夜空之中。 拓跋冽仅仅在金宫中传召了左右两位将军,其余人一概未叫。因为拓跋冽对白沙部不屑一顾,甚至不想出动主力军队,只是让阿勒木带着火器营,阿布泰带上一千骑兵,两队日夜兼程,穿越沙漠,直捣白沙部腹地。 听完了可汗的作战计划,阿勒木和阿布泰表示没有问题,绝对完成任务。拓跋冽满意的点点头,最后叮嘱道:“其他的我都不担心,唯独沙漠里容易迷路,你们多带几个向导,还有粮草和水,也带足了。” “末将明白。”阿勒木说道。 “这回就不举行占卜祈祷仪式了,你们速战速决,最好一击得逞。”拓跋冽说道,“祝你们凯旋。” “末将遵命!”阿勒木和阿布泰跪地领命道。 阿布泰和阿勒木在一个黑夜,带着军队悄然离开。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吉米也不知道丈夫到底去干什么。 金宫*中,叶勒可敦和各位贵妇们齐聚一堂,按例拜见可敦。如今拓跋冽放权给妻子,让叶勒倾执掌内庭,管理金宫中奴隶侍女、金钱用度等等琐事。权力大了,自然来巴结的人也多了,金宫*时常有将军大臣的夫人过来找叶勒可敦闲话家常。 叶勒倾对这些人懒得应付,又不得不应付。于是让女奴在*摆上吃食,又煮上几碗浓浓的马奶茶,和夫人们喝茶聊天。 这一日吉米带着儿子过来了,叶勒倾便让女奴抱来拓跋桦,让两孩子一起玩。其他的夫人看着两个小男孩跑来跑去,都纷纷夸赞世子健康、可爱。 “世子跑得真快,将来定会是骑射高手,像可汗一样,征战沙场。”其中一个夫人拍马屁道。 叶勒倾微微一笑,看向吉米的儿子,“阿平也不错呢。” 那位夫人急忙夸赞道:“是啊是啊,左将军的孩子勇武有力,像他父亲。” 虽说奉承的话当不得真,但吉米听后,脸上依旧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只听那夫人又问道:“对了,最近怎么没看见左将军啊。” “他啊,忙得很呢。”吉米抱怨道,“可汗又要打仗了,他奉命领兵出去了。” “又出去了啊,是去打南楚了吧?”那位夫人问道。 吉米摇头,“好像不是南楚。” “不是南楚?那是去北边,打叶勒氏吗?”那位夫人猜测道。 “我也不知道,他走得匆匆忙忙,也没和我说清楚。”吉米说道。 叶勒倾此时开口道:“说什么打打杀杀的话,我们管打仗干什么。大家喝点马奶茶,看看味道好不好。” “金宫的马奶茶,当然是最好的。”那位夫人被打断了话题,讪笑道。 “说起马奶茶,还是左将军夫人煮茶最好。”又有一位将军夫人说道。 吉米闻言失落道:“我的手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全好。煮茶是个精细活儿,我不行了,再也煮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大家品茶闲聊,等到天色渐晚,诸位夫人纷纷告辞。叶勒倾故意留下了吉米,对她道:“你可知那位问将军行程的夫人,是谁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吉米说道,“看着面生,不知道是哪家将军的夫人?” “她的白沙部的。”叶勒倾自然知道所有拜见者的底细,“她刚嫁入青云才一个月,今天也是第一次来金宫。” “白沙部啊。”吉米大惊,“我记得阿勒木说他们去西边,那不就是白沙部吗?” “吉米姐姐啊,你以后说话上点心吧。”叶勒倾哭笑不得道,“幸好你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不就被她套出话了吗?” 吉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上当了。她闷闷不乐的说道:“下次再见到那个女人,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她。套话都套到金宫了,他们白沙部真是厉害了。” 247 君临(一) 茫茫沙漠,荒无人烟,广阔无垠。 军队进入沙漠后,阿勒木一直没有让士兵安顿休整,阿布泰看了看天上光芒四射的太阳,擦擦额头冒出的汗水,忧心忡忡。 “跟上,快跟上。”阿勒木在前方指挥着。 阿布泰策马来到阿勒木身边,对他说道:“休整吗?” “暂时不了。”阿勒木说道,“我还嫌太慢了,趁着现在没有敌兵,以快治慢,早日出了这片沙漠。” 阿布泰皱皱眉头,从怀里拿出简易的地图,下马铺在地上。阿勒木见状也跟着下马,见阿布泰马鞭指了一处水源,“向导说这里是沙泉子。” 阿布泰向来惜字如金,阿勒木和他多年兄弟,早就练就了猜话的本事。还没等阿布泰说完,阿勒木便接道:“好,那就在沙泉子休整。” 青云军队这一次进沙漠,可不像之前拖家带口,队伍还有很多老弱病残孕,需要照顾他们。兵贵神速,阿勒木和阿布泰如同鬼魅一般,深入沙漠,神龙见首不见尾。阿勒木等人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横穿了巴罗鸣沙漠。 还未等白沙部的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包围了大汗王营帐,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卫慕大汗王和阿汗挞将军。 阿汗挞被抓的时候,还在帐篷中呼呼大睡。阿勒木直接骑着高头大马,冲入他的帐篷,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汗挞光着膀子,看着从天而降的敌人,吓得差点尿裤子了。青云士兵将他粗鲁的从被窝里拖出来,将他压跪在地上。 虽然被押着,但阿汗挞嘴上仍不服输,他愤愤道:“你们放开老子,阿勒木你敢杀我?你们青云人忘恩负义。” 阿勒木翻翻白眼,懒得和败军之将理论,任由阿汗挞在那里骂着。阿汗挞大声怒斥道:“你们吃我白沙部的粮,喝我白沙部的水。要是没有我们,你们青云早就亡族了。现在好了,你们渡过难关了,就来恩将仇报了。” 此时,有士兵过来汇报,“左将军,卫慕大汗王已被右将军抓获,白沙部的文武大臣,尽数关押于大帐中。” “什么,你们竟然抓了我们的大汗王!”阿汗挞怒气冲冲的骂道,“拓跋冽这个狼崽子,真是养不熟,他想干什么,他要灭了白沙部吗?” 阿勒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将此人绑起来,带到大帐。” 此时卫慕大汗王的大帐,早已被阿布泰和他的士兵把控着。阿勒木押着阿汗挞抵达大帐时,立马黑压压跪倒一片。定眼望去,卫慕大汗王跪在最中间,而旁边的则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后排的则是卫慕氏宗族和文武大臣。 “没有漏掉的吧,全都在此?”阿勒木问道。 “回左将军,都在此处了。” 阿勒木扫视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白沙部贵族们,又看看卫慕大汗王,冷笑一声,“全部关押起来,带回丹阳城。” “等等。”卫慕大汗王哆哆嗦嗦的开口,“为、为什么……要、要抓我们?我们、和青云部……无冤无仇,你们、你们为何攻打白沙?” “就是!”阿汗挞将军不服气的吼道,“青云部忘恩负义,说好和我们白沙部分治草原,转眼就要灭了我们。你们青云人,还有没有道义可言?” 其他宗亲听到这话,也对阿勒木等人怒目而视。一瞬间大帐人声鼎沸,宗亲们都在骂青云背信弃义,恩将仇报。 阿布泰手下的士兵,对着叫得最欢的人群,就是一顿鞭子。人们挨了鞭子,都不敢乱吼乱骂了。阿汗挞将军被打得嗷嗷直叫,但依旧不服气的看着阿勒木,恨不得杀了他。 阿勒木冷哼一声,对卫慕大汗王说道:“大汗王,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们白沙部私自制作火 药箭,我们都已经搜出来了,还想隐瞒吗?” 卫慕大汗王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他是想过可能是制作火 药箭的事情泄漏出去了,但他真没料到,青云部竟然如此迅速,在白沙部毫无准备之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见什么借口都是假的,拓跋冽早就想灭了白沙,就等着他们犯错后,抓个好把柄呢。 阿汗挞将军一听这事,一下子蔫了,也不敢带头起哄了。卫慕大汗王顿时心生悔意,他哭诉道:“是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是阿汗挞将军,是他让我制作火 药箭的。” 阿汗挞将军直接疯了,没想到主君为了保命,竟然出卖自己?他顿时怒道:“大汗王,你自己同意了的。” 卫慕大汗王没有理会阿汗挞的话,跪在地上恳求阿勒木道:“我受奸人蛊惑,实非本心。左将军,求求可汗,放过我们白沙部吧。” “卫慕大汗王,你可真让我长见识了。大汗王当成你这样的,也是可怜。”阿勒木本就对墙头草毫无敬意,现在看见卫慕大汗王瑟瑟发抖的哀求着,更加鄙视了。 “罢了,大汗王有什么话,直接对可汗说吧。”阿勒木挥手道,“将他们带走。” 左右将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沙漠,大破白沙部,俘虏白沙部所有贵族宗室和文武官员。这一消息一传开后,让草原上的所有牧民,都吓了一大跳。 然而这场大声,早就在拓跋冽的意料之中。他吩咐秦络安排犒军,以及如何处置白沙部那些俘虏。秦络听说,连白沙部的大汗王都抓来了,居然没有当场杀死,不知道拓跋冽葫芦里卖什么药。 等白沙部的俘虏们押来后,有些听话的则充当奴隶,去搬大石块了,而有些如阿汗挞将军这些不听话的,则关入大牢,听候发落。而卫慕大汗王被可汗留在金宫,单独问话。 卫慕大汗王跪在金宫中,在等候可汗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拓跋冽为何没杀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等候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卫慕大汗王脑子纷乱不堪,想法众多。或许拓跋冽是要将自己凌迟处死,杀鸡儆猴?可是草原上猴都没了,要他这只鸡干什么呢?或者拓跋冽想留着自己,日后有用? 就在这时,卫慕大汗王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女奴打开了寝殿大门,拓跋冽缓缓步入,盯着卫慕大汗王发颤的背影,挥手让所有奴隶都下去了。 248 君临(二) 249 君临(三) 250 君临(四) 251 建国(一) 丹阳城,金宫中。 卫慕巴桑再一次被可汗秘密传召到金宫中时,他的心情颇为忐忑。这一次,可汗拓跋冽在书房等他,看他进来后,二话不说,冷着个脸递给他一封书信,让他当场翻译。 卫慕巴桑双手接过了书信,低头一目十行,他震惊的发现,这一封信和之前他翻译的信件绝然不同。以前,拓跋冽给他的是从南楚传入项羌,书信上大多是说南楚变法之事,信末会问及项羌有无大事发生。而现在卫慕巴桑手中拿的那封信,则是项羌传去南楚的。 只见信上详细列出了项羌的各项改革,从政治到军事,从文臣到武将,所有牵涉其中的,都详细的写出来了。卫慕巴桑擦擦脑门上冒出来的汗水,能如此了解项羌改革措施的人,必然是高官贵胄,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信上写了什么?”见卫慕巴桑看了半天没有答话,拓跋冽终于忍不住问了。话说,这封信他盼了很久很久,之前都是从南楚那方截获过来的信,现在终于逮到一封从项羌发往南楚的信件了,若能确定信中内容却为通敌,则可根据信件笔迹,顺藤摸瓜,抓住南楚间者。 “信上说,项羌正在改革,可汗您准备建国称帝……”卫慕巴桑犹豫的看了一眼拓跋冽,磕磕绊绊的将信件内容翻译了出来。只见拓跋冽越听眉头越皱得紧蹙,直到卫慕巴桑翻译完最后一个字时,拓跋冽整张脸都铁青铁青的了。 “如此详细呵……”拓跋冽心中不想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怀疑一个人,他漠然问道,“你看这信上的字迹,像谁的?” 卫慕巴桑哪敢随意胡说,只得推诿道:“臣愚钝,看不出来。” 拓跋冽冷冷一笑,“我记得你和秦络走的很近,他的汉字,你有没有见过?” “见过。我和他曾写诗作词,他的字飘逸洒脱。”卫慕巴桑心中一颤,果然怀疑到秦络身上了。 “对比此封信呢?”拓跋冽又问道。 卫慕巴桑不得不说出实话,“可汗,大国师的字迹,和这封信中的字迹,完全不同。” “会不会是故作掩饰?”拓跋冽追问道。 卫慕巴桑拿起信件,反复看了几遍,摇头道:“臣虽然汉字写得不好,但也懂得其中一些道理。所谓字如其人,此信字迹沉稳有余,灵性不足,和大国师的截然相反。” 拓跋冽微微舒了一口气,但他仍然不敢全然放下心来,他皱眉道:“信中所说,关于设立文武两班官员和军事改制上面,都是我和秦络讨论过的。除了他,我没有告知第二人。” “设立文武官员之事,现在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至于军事改革,或许是大国师告知其他人,被间者所获。” 拓跋冽心道,难道是秦络和忽图鲁将军商议时,被间者偷听到了?可是听也只能听一言半语,怎么能如此详细呢? 卫慕巴桑感念秦络对自己和族人的庇佑,此时便为他再度开口,“可汗,臣从这封信上看出,写信之人十分反感我们项羌建国,更反对可汗称帝。可汗若真怀疑大国师,不如请大国师过来,当面提起建国之事,看看大国师的反应?” “对,反应是最真实的,骗不了人。”拓跋冽一拍桌子,立刻高声宣道,“来人,去请大国师入金宫。” 片刻之后,秦络来了。拓跋冽此刻在主座上闭目养神,卫慕巴桑则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当个木头人。 那封被截获的信,早已藏了起来。秦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照常向可汗行礼。 “秦络,你来了。”拓跋冽显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让他坐到自己对面,“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想请教你。” 秦络最近经常被可汗叫过来“请教”,他便没有多想,只是问道:“不知可汗有何事问臣?” “秦络,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不瞒你说,我准备建国称帝了,现在正为国号而头疼呢。”拓跋冽笑盈盈的说完,等着看秦络的反应。 乍闻此事,秦络果然吃了一惊,但一切还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定了定神,没有泄漏出过多的情绪,只是谦虚道:“此等大事,举足轻重,臣不敢妄言。” 拓跋冽见秦络表情只有吃惊,似乎并没有憎恶,于是便继续试探道:“秦络,你学识渊博,又深谙楚国文化。我想找个好听的字,将来上表楚国,翻译成汉字也能显得霸气。” “是啊。”卫慕巴桑在旁边帮腔道,“而且中原历经十几个朝代,有过那么多的国号,就算是我也不能一一背出。大国师是楚人,熟读中原历史,自然了解王朝更迭。我们万一选了个和某个小国重复的国号,就闹笑话了。” 秦络见拓跋冽和卫慕巴桑说的有理有据,仿佛真的是因为自身学识浅陋,才找上自己的。秦络深深望了一眼拓跋冽,把国号之事交给外族之人选定,不知道他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猜忌? 话说到这份上,秦络知道他不能推脱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国号不是一时半会能想出来的,秦络便先行告退,过几日拟好国号后再呈给拓跋冽御览。待秦络走后,拓跋冽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卫慕巴桑,你怎么看?” “大国师谦虚推诿,十分正常,而且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此事。”卫慕巴桑小心翼翼的说道,“臣看不出大国师有什么异心。” “但愿如此。”拓跋冽笑了笑,“一切等他拟好国号,我们看过后,再定夺。” ************************************************************ 作者有话说:各位读者们对国号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可以在评论区里留言,如果有好听的,我就采纳了。 252 建国(二) 253 称帝(一) 国号确立下来后,拓跋冽就要考虑自己的年号,以及追谥先祖谥号、庙号等等。 这些事情,拓跋冽又通通交给了秦络。此时,拓跋冽要称帝建国不再是机密,秦络便召集手下文臣,每个人都出谋划策,商议尊号之事。 最终,拓跋冽确立建国号“魏”,年号“天圣”,建都丹阳城,后世史书称之为北魏。 天圣元年,正月初一,拓跋冽即皇帝位,追谥父亲拓跋昊为昭烈皇帝,封叶勒倾为皇后,拓跋桦为皇太子,秦络为丞相,颁定官爵位次。 登基那日,拓跋冽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玄色冕服,胸前的龙张牙舞爪,仿若要腾空飞去,彰显着赫赫皇权。从此,他不仅仅是蛮夷部落的可汗,而是大魏的开国皇帝,旧的乱世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登基仪式结束后,又在金宫举起了庆宴。宴会办得热闹而又隆重,秦络身为帝国第一任丞相,自然备受关注。秦络表面上不动声色,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前来恭贺他的人们的敬酒,但他身在其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年少寒窗苦读之时,秦络也曾想过一朝高中,宣麻拜相,这是每一个读书人都期望的。他今日终于登临文臣之首,然而大魏丞相之位,非他所求。秦络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可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拓跋冽登基,阻止项羌崛起。 这难道是天命吗?是上天注定了南楚衰败,而项羌崛起? 秦络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晕,仿佛是醉了。他脑子里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想,若是自己一刀杀了拓跋冽,大魏会乱吗,能够阻止项羌崛起吗? 可是自己一介文臣,能杀了马上得天下的拓跋冽吗?秦络出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就算他能杀人,他下得去手吗? 他和拓跋冽数十年的君臣师生情谊,他能把这个人,仅仅当成是南楚仇敌吗? 他看着高台之上,被群臣包围着的新帝拓跋冽。说实话,他的心情很复杂。他该高兴吗,自己能有这样优异的学生;他该愤怒吗,楚国将面对如此令人胆寒的仇敌? 秦络心想,若是回到了最初,若是他初入草原时,没有碰上拓跋冽呢?这一切,会不会有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大宴结束之后,拓跋冽单独将秦络留在了金宫。秦络跟随他来到了寝殿,看着女奴们将象征帝王权力的冕冠、冕服为他换下,而后拓跋冽挥退所有人,笑着对秦络说道:“这身衣服,穿着真不方便。” “这是礼服,只有祭祀等正式场合时,才会用到。”秦络解释道,“平日里,可……陛下还是可以和往常一样。” 拓跋冽耳尖,听到秦络称呼上差点出错,他故作轻快的调侃道:“秦络,你也有一时口快,说错话的时候啊。” “陛下恕罪。”秦络直跪下来,心想自己真是喝多酒了,多说多错,不会被拓跋冽看出什么端倪吧。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拓跋冽扶起了秦络,“你看,我也忘了自称‘朕’,我们都还不适应呢,朕不怪你。” 秦络起身,仍然捏了把汗,他看着志得意满的拓跋冽,不知道他留下自己,想说什么。 拓跋冽请秦络坐在自己对面,仿佛一切和他未称帝时一样,他打量秦络好几眼,“你今天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秦络能不表现出生气已经很不错了,他确实不能像阿勒木那些武将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抱着酒坛子不撒手,把自己灌得伶仃大醉。秦络只是安静的喝酒,然而到底还是被熟悉他的拓跋冽,发现了异样。 “臣很高兴。”秦络急忙解释道,“只是陛下命臣为丞相,身居高位,臣诚惶诚恐。” “大国师本就是项羌的丞相,不过是称呼变了,秦络你别有什么压力。”拓跋冽说道,“之前你做大国师,就很好。” 秦络躬身致歉:“臣不敢当。” “你呀,什么时候和我这么疏远了。”拓跋冽一脸关切,“我们相识相伴十多年了,我早已把你看作自己人,是心腹,是知己,是老师。今后,我们还有携手同行,一起走下去。” 登基之初,深夜相谈,看着拓跋冽这么体贴关怀,是真心诚意的重用自己,秦络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秦络真有心辞了丞相一职,一走了之。什么大魏,什么大楚,他都不管了。然而,事到如今,他其实别无他选,只得起身再拜,“谢陛下信任,臣……定竭力辅佐,不辱使命。” 拓跋冽听了秦络的效忠之词,自然一脸欣喜,急忙拉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秦络和拓跋冽两两相望,一人眼中满是期许,一人目光闪烁,最终低下头,不敢于其对视…… 拓跋冽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则要巡幸草原各部,并带上了妻子叶勒倾,以及丞相秦络、忽图鲁将军、阿勒木、卫慕巴桑等文臣武将。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丹阳城出发,一路向南,先去青云本部的湛卢大草原;而后向西,去原黑岩部的帕尔嘉西塘,最后沿着赤水河向北,去阿布圣兰山脚下看看。 叶勒依自从得知拓跋冽灭了白沙部后,便明白自己和赤水部已经是拓跋冽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再不识相些,主动撤离,恐怕要像白沙部那样,被灭亡了。 于是,她便在拓跋冽想要征伐赤水残部之时,便带着族人离开了家乡,继续向北,彻底的离开了项羌统治范围之内。至于她到底带着族人去往何处,有人说叶勒依翻越了阿布圣兰山,去了北边;有人说叶勒依去了西边,比白沙部还有深入沙漠;还有人说叶勒依偷入南楚,然后带着族人走向了南边的大海,在海上称王称霸了。 秦络收到这些传言后,真是哭笑不得。可能是叶勒依故意散步的谣言,给拓跋冽留下了迷魂阵,让他再也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赤水部。 于是,等拓跋冽登基后,想收拾赤水残部时,叶勒依早已消失无踪。如今,阿布圣兰山脚下,空无一人。 254 称帝(二) 拓跋冽听闻赤水部举族搬迁后,曾对秦络戏谑道:“没想到叶勒依居然会当缩头乌龟,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打不过我们,率先逃走了。” 秦络笑了笑,没有答话。他相信以叶勒依的手段,就算带着族人远走他乡,他们一定也会从头再来,建立起一个新的家园。 拓跋冽巡幸太过仓促,秦络还来不及和铁匠孙碰面,就被带走了。他们走了三天就来到了湛卢大草原,吉立卡郎将军依旧是这里的守将,这一回仍然是由他出面,带领着士兵们恭迎皇帝陛下。 “臣吉立卡郎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吉立卡郎俯身下拜,其余人也跟着跪下。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群人恭恭敬敬的跪迎拓跋冽,让拓跋冽享受了一下当皇帝的威风。 “平身。”拓跋冽淡然说道,“吉立卡郎将军,辛苦了。” “陛下,请!”吉立卡郎将军在前引路,带着拓跋冽、叶勒倾和秦络等人进入大帐之中。秦络又一次来到了湛卢大草原,他看着眼前整齐的军容,感慨万千。 上回来时,拓跋冽如同丧家之犬,正带着青云部还在逃命呢。而现在,拓跋冽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魏的皇帝。 拓跋冽坐在帐中,也有此感叹,他端着酒杯对吉立卡郎说道:“上一次咱们坐在这里喝酒,好像是五六年前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如今,朕又能和将军在湛卢大草原举杯共饮了。” “陛下威武,称霸草原。”吉立卡郎端起酒杯,“臣敬陛下一杯。” 君臣二人一饮而尽,拓跋冽放下手中酒杯,问吉立卡郎:“将军在这里,待了半辈子吧。不如朕将你调回丹阳城,看看有什么何时的官职。” “谢陛下好意。只是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能去帝都担当重任。”吉立卡郎谦辞道,“臣更熟悉湛卢大草原的一切,陛下就让臣在这里,替您守卫边境吧。” 忽图鲁将军也赞同道:“湛卢大草原与南楚相邻,有吉立卡郎在此守卫,陛下大可放下南境。” 拓跋冽不以为然的说道:“南楚小国,不值一提,难道还敢对我大魏发起进攻吗?” 诸将闻言,都哈哈大笑。秦络身在其中,倍感气恼。 等大家笑声渐息时,拓跋冽才继续说道:“朕现在不担心南境,也不担心西境,我最担心的是北境。那里是我们项羌民族的圣山所在之地,虽然偏远,但极其重要啊。” 说到了赤水部的家乡,叶勒倾端着马奶茶的手一顿,倾儿细听拓跋冽的话。 “听说叶勒依早已带着赤水部逃走了。”阿勒木说道。 “谁知道他们逃去哪里了呢,又有谁知道,叶勒依真的带着族人撤干净了没,有没有留下什么埋伏。”拓跋冽微微摇头道,“朕算是领教过了叶勒二小姐的厉害,不得不防啊。” 众人纷纷点头,忽图鲁将军汇报道:“臣已经派出一些人马去了北边看过了,阿布圣兰山附近确实没有留下什么人,叶勒依将所有人都带走了。” “这一次,朕要实地去看看,顺便留下驻军。”拓跋冽说起来,也就是小时候去阿布圣兰山朝拜过,算来已经很多年没到北边了。 叶勒倾听着男人们的谈话,心中担心着妹妹,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何处,能否让族人繁衍生息?更不知道项羌之外的天地,是什么样子的。 拓跋冽在湛卢大草原逗留了两日,这两日一直待在秦络,在草原上各处跑马。秦络跟着他走走停停,也不知道拓跋冽到底在观察什么。 等到了第二日,拓跋冽将湛卢大草原走完一遍后,才对秦络说道:“你看这片草原,如何啊?” “草木茂盛,是天然的牧场。”秦络说道。 拓跋冽摇头道:“可项羌有太多的牧场了,我并不在乎多一块,或者少一块。秦络啊,你说在湛卢大草原建立城郭,什么样?” “立城郭?”秦络惊了一下,这是打算学习中土,放弃游牧,改为务农吗? 秦络道:“可是牧民们,都已经住惯帐篷了。” “可是大魏现在不仅仅有牧民,还有工匠,还有从中原过来的楚人。”拓跋冽说道,“安君治民,共霸成王,从近而制远者,必先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库。这一项项,都得要实现。” 秦络更加吃惊了,以拓跋冽的文化水平,怎么可能知道伍子胥的话呢?必是有人向他提议的,而熟知中原文化的人,除了秦络外,只有卫慕巴桑能说出这番话了。 秦络问道:“是卫慕巴桑向陛下提议的?” “正是。”拓跋冽点头,“他说大魏若要发展成一个大国,不能仅仅游牧,而应该学习楚人,耕地务农。他还建议召募逃亡的楚人垦荒耕作,并制定赋税,模仿楚国的制度来管理楚人。” 秦络心底不得不承认,卫慕巴桑此人除了打仗不太行以外,文治的眼光还是很长远的,而且对中原文化无比熟悉,甚至比二王子拓跋凌更能理解中原文化之精髓。秦络心里有些郁闷,难不成又要出现个拓跋凌第二,来和自己作对吗? “陛下您说的是,不过城郭的建成不是一日两日的,还得找专门的人来规划。”秦络说道,“而且建立新城需要一大笔钱,我们现在……” “朕知道,现在百废待兴,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拓跋冽十分理解的说道,“朕也不是近期就要建好新城,我们先做规划而已。至于需要十年或者二十年,都无妨,朕有耐心。” “陛下打算让谁来规划?”秦络问道。 “卫慕巴桑。”拓跋冽早已想好人选,不假思索的答道。 拓跋冽果然选择了他,秦络心下了然,恐怕这次拓跋冽带着卫慕巴桑一起巡幸,也是为了让他实地考察,早做规划吧。 秦络根本不可能劝阻拓跋冽,也不敢擅自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只能干着急。因为拓跋冽的探子盯得紧,他们根本无法将消息送出去,也不知道南楚会作何反应。 而南楚,现在连拓跋冽称帝的消息都不知道,如同一个聋子瞎子一般,耳目闭塞,不知外界惊天变动。 255 变法(一) 256 变法(二) 257 内奸(一) 由于变法急迫,拓跋冽巡幸中止了一段时间,当时直接从帕尔嘉西塘折回丹阳城,在金宫紧急召开朝会。然而现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规,变法再无人反对,拓跋冽便决定在六月份继续向北巡幸,去赤水部的老家看看。 然而在巡幸之前,拓跋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终于抽出空来,写了一封国书送到了南楚,正式向南楚宣告自己称帝的消息。 拓跋冽称帝的消息,一直没有透露给南楚,直到几个月后,大魏这边大势已定,南楚才得知这一惊天巨变,君臣大为震惊,却无能为力。 然而令南楚更为生气的是,秦络居然在北魏掀起了变法风波,竟然帮助北魏废除了奴隶制。 一时间,不理解秦络的人大骂秦络是卖国贼,简直要将秦络杀之而后快了。 南楚皇帝赵瑞泽听到此事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不会相信,秦络会帮助敌国,为敌国出谋划策。 赵瑞泽将北魏送来的国书快要捏皱了,他很想大吼一声,秦络不会背叛自己的。 可是现在陪伴在君侧的是穆老侯爷,他所信任的徐太傅,已经永远离开了。 “陛下。”穆老侯爷看见赵瑞泽一副悲怒交加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北魏狼子野心,竟然建国称帝,不如我们出兵,主动出击?” “你说,秦络……他真的叛变了吗?”赵瑞泽突然莫名其妙的问道。 穆老侯爷愣了一下,这真是前言不搭后语啊,他揣摩着答道:“秦络早就叛变了,这种人该杀。请陛下允许臣出兵,讨伐北魏,将拓跋冽和秦络等人拿下。” “你们武将,总是爱打打杀杀的。”赵瑞泽摇头道,“我们实力不如项羌,如何能敌?不被他们吞并了,就算好的了。” “陛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穆老侯爷单膝跪地,恳求道,“臣有信心打败北魏,请陛下下令。” 看着忠心耿耿的老臣,赵瑞泽心中激动,却是有心无力。他最后还是长叹一声,“算了,他们项羌本来就不敬我们大楚,只不过加了国号年号,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陛下啊,为何不试一试啊!”穆老侯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瑞泽,一脸焦虑。 赵瑞泽还沉浸在秦络背叛自己的事实中,他转过身去,有气无力的说道:“去吧,出征之事,不必再提。” 穆老侯爷气呼呼的离开了皇宫,心里骂道赵瑞泽真是个软蛋,自己想要挑起边关纠纷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他想着自己远在千里的儿子,不知道穆景峰过得如何了。 穆景峰现在过得还算不错,有吃有喝,还有帐篷住,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他被软禁了。 禁止外出,禁止见外人,禁止发出大动静,禁止和外界联系。所以穆景峰现在连拓跋冽称帝了都不知道,见拓跋冽进来后,还是热情的称呼道:“可汗。” 拓跋冽没有纠正他的称呼错误,淡定的脱下披着的大氅,随手递给了看管的士兵,然后问道:“他最近还算听话吗,有没有什么异动?” “一切正常。”士兵答道。 穆景峰一脸谄媚的笑道:“我可听话了,可汗放心,我再也不敢逃走了。” “逃跑,是不可能成功的。”拓跋冽冷笑一声,“识相点,就不要闹出大动静,或许不久之后,你还能返回南楚。” “真的吗?多谢可汗,多谢可汗。”穆景峰十分激动,天知道他在项羌有多么的想念家乡,想念南楚水灵灵的美女,想念那边精致可口的小吃。 “废话少说,继续,给你父亲写信。”拓跋冽冷冷吩咐道,“让你父亲抓紧时间,既然你们的皇帝太怂,无法唆使他北伐,那就废弃第一计划,实行第二个计划吧。” “是是是,我这就写。”穆景峰其实并不知道拓跋冽和父亲商量的一计划、二计划是什么,他只负责写字,让父亲看到自己的笔迹,从而知道自己一切安好。 话说,穆景峰是如何落入拓跋冽的手中呢,还得从拓跋凌活着的时候说起。那时候赤水部和青云部大战,穆景峰趁着战乱想要逃跑,被被拓跋凌的手下抓住,带到了二王子跟前。 二王子拓跋凌看着眼前这个人,真是瞌睡了就有枕头啊,他当时早就忘记丹阳城牢房内还关着这号人物呢,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天意,天助青云。 拓跋凌将穆景峰严密的看押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连三弟拓拔冽,他也瞒着呢。 拓跋凌抓住了穆景峰,却没有对其严刑拷打,或者直接杀了,反而好吃好喝的款待他。穆景峰最初心惊胆战了好久,后来看自己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淡定了。开始吃吃喝喝,能活几天算几天。 拓跋凌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供着一个人,等到秦络将南楚的火器带来后,拓跋凌这才发现了拯救青云,称霸草原的转机。然而因秦络阻挠,他无法从南楚工匠那里得到黑火 药的配方,只好另作打算,从南楚内部高官入手。 于是,拓跋凌让穆景峰写信,给他的父亲穆侯爷。威胁穆侯爷给黑火 药配方,否则便要慢慢折磨死他的宝贝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穆老侯爷本以为儿子早就死了,至今心如刀绞,现在看到他还有活着的希望,怎么可能放弃呢? 于是,穆老侯爷积极参政,一步一步掌握了火 药作,窃取到了黑火 药的秘方。等二王子不幸遇难后,他的心腹将一切告知了拓跋冽,于是拓跋冽接手,继续看管穆景峰,并且得到了黑火 药的配方。 后来,拓跋冽尝到了一点甜头后,更加得寸进尺了,威胁穆老侯爷提供火炮弹药。如今拓跋冽继续变本加厉,让穆老侯爷扰乱朝局,派人刺杀徐老太傅,并且自己掌权,从而控制整个南楚。 至此,大楚动荡,党争不断。 258 内奸(二) 拓跋冽带着叶勒倾、秦络、忽图鲁将军、阿勒木和吉米,再一次踏上了巡幸的路途。一是亲自查探北边还有没有赤水部的人,二是登基之后需朝拜阿布圣兰山。 拓跋冽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北边驰去,秦络算是看出来了,拓跋冽和中原的皇帝还是有所不同,他执政并非通过下面递上的奏疏,而是要亲眼去看看,亲耳去听听。他这种人,注定是不会被关在小小的金宫中,过一辈子的。 秦络这番去阿布圣兰山,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他想起之前,他和叶勒依一起朝拜过阿布圣兰山,也一起在赤水河附近散步。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对方会成为自己的终生伴侣,只是带着防范和警惕,将彼此看作对手,小心的应对着。 物是人非,当秦络再次踏上这片雪域高原时,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赤水部彻底消失在了草原上,而青云部则登上了顶峰。 与秦络一样有所感慨的,还有叶勒倾。时隔多年,她终于回到了故土,但是家乡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了。叶勒倾看着清澈的赤水河,看着皑皑白雪覆盖的阿布圣兰山,眼泪打湿了脸颊。 “我想……祭拜一下父亲。”叶勒倾对拓跋冽说道。 拓跋冽看着妻子晶莹剔透的泪珠,哪里能说出个“不”字?他将腰带上系的酒囊拿下,递给了叶勒倾。 叶勒倾接过酒囊,将酒洒在了赤水河中。她看着河水奔流向远方,跪在河边心中默默说道:“父亲,女儿不孝,未能送您最后一程,您一路走好。” 拓跋冽背手站在赤水河河畔,心中也默念道:“岳父,人死万事皆空,你我恩怨就此了结。阿倾在我身边很好,我会好好待她的。” 叶勒倾祭拜完了父亲,带着拓跋冽在赤水部参观。她指着阿布圣兰山山顶处,笑着回忆道:“那时候妹妹喜欢爬山,爬了好多次,终于登上了阿布圣兰山的山顶。她总是这样,不畏艰险,誓不罢休。” “呵呵,果然像她的个性。”拓跋冽笑了笑,现在她对叶勒依的仇恨,也渐渐消减了。 “我很担心她,她到底去了哪里啊?”叶勒倾忧心忡忡的说道。 拓跋冽已经让人看过赤水部周围了,却是空无一人。看来叶勒依真的放弃了阿布圣兰山这块领地,也放弃了和拓跋冽一较高下的机会。 天各一方,各自安好,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拓跋冽仿照中原古礼,再结合项羌的古老民族传统,在阿布圣兰山之下做了场大的祭祀祈福活动。所有人都沐浴焚香,斋戒三日,而后聚集在阿布圣兰山脚下,跪拜祈祷。 拓跋冽搭建了高台,请了巫师在台上跳舞。秦络跪在山下,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依稀记得当年去赤水部求助时,叶勒扎隆发兵之前,也搭过台子,请过巫师,为战事占卜凶吉。 当年叶勒依问他,信不信赤乌天神。那时候秦络并不相信,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信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者是赤乌天神,让自己与叶勒依相识相爱吧。 秦络虔诚的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求赤乌天使保佑叶勒依,保佑她的族人吧。” 在秦络跟着拓跋冽去阿布圣兰山之时,铁匠孙和柳长风也没有闲着,反而还取得了重大收获,发现了穆景峰所在之地。柳长风查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人真的活着,还被拓跋冽给抓住了。 “穆景峰在拓跋冽手中,那么……”铁匠孙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穆老侯爷,他……知道吗?” “恐怕,已经知道了。”柳长风回想起之前他潜伏在楚国工匠里,是听到过穆老侯爷的名字,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多想什么。 “穆赟这贼人,叛国了?”铁匠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在皇帝身边的,不就是穆赟吗?” “完蛋了,我们完蛋了,大楚完蛋了。”柳长风悲痛的说道,“我们的圣上危险了。” “别急,也别自乱阵脚。”铁匠孙还是有些理智的,他稳了稳心神,镇定的吩咐道,“我们先得通知秦络和冯将军,这个事情太重要了,必须马上通知他们。” “秦络远在阿布圣兰山,冯将军那边,我们已经很久没得到消息了。”柳长风问道,“恐怕我们和楚国的联络被监控了,我们怎么取得联系?” 铁匠孙立刻做出了决定,“你去找秦络,我去通知冯将军。你快马加鞭,不要停歇,一定得把消息带到。” “孙大叔,让我去通知冯将军吧。”柳长风心里清楚,现在项羌和南楚边境被拓跋冽的人牢牢监控着,他们很多去传信的间者,一去便没有了消息。恐怕,那些间者早已命丧黄泉了。 “你还年轻,没有经验。”铁匠孙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知道通往武平关的一条小路,那里山高路窄,拓跋冽肯定不会设伏。” “可是……”柳长风还想说什么,却被铁匠孙制止了。 铁匠孙打断了他的话,严肃的说道:“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是间者必备的要求。柳长风,你难道忘记当年所发的誓言了吗?” “服从楚国的派遣,遵从楚国的命令。被金钱所诱导,不被权力所迷惑。”柳长风低声念了两句,他心情复杂的看向自己的老上司,“我遵从命令,孙大叔,您保重。” 铁匠孙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最后看了一眼柳长风,他已无牵挂。有秦络和柳长风在,一定能够力挽狂澜,保住大楚不受侵略。 上苍早已派来了继承人,铁匠孙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一些,此次任务即使生死难料,但他已了无牵挂,无所畏惧。 辞别铁匠孙后,柳长风快马加鞭,一路向北,终于在三天后找到了秦络。 “你说什么?穆老侯爷是内奸,孙大叔去了武平关?”秦络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给砸晕了。 “是……是的。”柳长风摊在坐垫上,大口的喝着马奶茶,“孙大叔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你先喝口热茶缓一缓,我想想。”秦络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一下子冒出冷汗来,秦络想过穆景峰还活着的可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穆景峰会落到了拓跋冽的手上。 现在楚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秦络和柳长风的判断一致,大楚政权落在了一个奸细手上,真是要完蛋啊。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秦络颓废的瘫倒在地,“徐老太傅已经去世了,现在朝堂上穆赟一派一枝独秀,如何阻止,如何能让圣上相信,穆赟叛国了?” “孙大叔若能顺利见到冯将军,那么还有一丝希望。”柳长风充满期望的说道,“让冯将军将消息告知圣上,或许能救大楚。” “冯将军!?”秦络听完柳长风的话,脸一下子黑了,“糟了,他们下一步,一定是对付冯将军。” “你在说什么?”柳长风的思维并没有跟上秦络。 “有可能杀徐太傅的凶手,也是他们派来的。”秦络越想越觉得恐慌,“冯将军,危险了。” 259 内奸(三) “什么,冯将军有什么危险?”柳长风越来越听不懂秦络的话。 秦络瞪大了眼睛,“他们要杀冯将军,他们肯定要杀冯将军。冯将军是项羌侵略大楚的挡路石啊。” “真的吗?”柳长风仿佛听懂了一点点,“可是……冯将军不像徐老太傅,手无缚鸡之力。他们肯定无法刺杀冯将军的。” “你错了,杀一个人,不一定要用武力。”秦络深深闭上了双眼,“有时候,诛心才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诛心?”柳长风有些懵,诛心,如何杀人? 南楚平城,穆府。 穆老侯爷细细的看完手中的信件,默默的将它焚烧为灰烬。信上是儿子亲笔所写,计划一失败了,拓跋冽终于决定,启动计划二。 计划二,很好。穆老侯爷得意的笑了笑,玩弄阴谋诡计,他最擅长了。 “来人,备马,进宫。”穆老侯爷淡淡的吩咐着,而后将书柜最深处的一封信件取了出来。 南楚皇宫,御书房。 穆老侯爷一脸悲痛的站在御案之侧,而皇帝赵瑞泽眉头深锁,一脸震惊的看着手中穆老侯爷递交的信件。这是一份通敌的罪证,上面的内容是拓跋冽给冯将军的回信,盖有着可汗印信,以及拓跋冽的笔迹。 当然,这封信是拓跋冽和穆老侯爷早就伪造好的,就等着有朝一日,将冯将军拉下马。 “他通敌了?冯汝炳竟然也背叛了朕?”赵瑞泽的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手中的信撕碎。 “陛下,请离开逮捕冯汝炳,交给刑部审理。”穆老侯爷说道。 “冯汝炳和朕不算亲切,但朕听百姓们说,他忠君爱国,怎么会叛国呢?”赵瑞泽心底仍有一丝丝的疑惑。 “陛下,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冯汝炳收买人心,谁知道他下一步是不是勾结北魏,逼您退位呢?”穆老将军危言耸听的说道。 “他……会这样?”赵瑞泽有些害怕,他又想起了秦络,想得到秦络的帮助。可是现在,秦络在敌国改革变法呢。 “一个一个,都背叛了朕。”赵瑞泽双手无力的垂下来,信随着指尖飘落在地上。 穆老侯爷弯腰捡起信件,对皇帝说道:“陛下,请早做决断。” “冯将军身经百战,而且他手中有兵权。我们,动不了他。”赵瑞泽低声说道。 穆老侯爷对此早有主意,他说道:“陛下可以让冯汝炳回京,到时候刀斧手藏于宫内,只待他一人入宫,则可一举拿下。” 赵瑞泽听后浑身一阵,穆老侯爷怕皇帝下不了决断,继续煽风点火道:“陛下,趁现在冯汝炳还没有发现信件被盗,我们还有时间。否则,大楚就完了。” “好……好吧。”赵瑞泽离开了徐老太傅,果然是个没有主见的,他无力的挥了挥手,“一切交由侯爷处置吧。” 秦络一心担忧着冯汝炳将军和铁匠孙,没有时间在阿布圣兰山耗下去了。他以变法事多为由,向拓跋冽提出先行回丹阳城。 “你要提前走?”拓跋冽十分不解,“变法已经初步完成了,而且金宫中有卫慕巴桑在,他会帮你盯着的。” 卫慕巴桑是唯一知道商鞅变法典故的项羌人,于是秦络便拜托他一起参与变法事宜。卫慕巴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他的族人都沦为奴隶了,废除奴隶制,正好能解救白沙部所有人。 秦络跟着拓拔冽巡幸后,卫慕巴桑则留守丹阳城,负责变法后续事务。现在的卫慕巴桑,再也不是之前无权无势的一个降臣了,秦络不仅给了他庇护,更给了他尊严。 拓跋冽的质问不无道理,秦络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朝拜阿布圣兰山已经结束了,臣待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回去,和卫慕巴桑一起着手变法。” 拓跋冽奇怪的看了一眼秦络,“既然你坚持,朕也不留你了。朕给你派一支军队,护送你返程吧。” “谢陛下。”秦络躬身说道。 柳长风先行一步回到丹阳城,一直在打探铁匠孙的消息。等秦络回来后,他先去和卫慕巴桑见面,装模作样的了解一下变法进展。 “丞相,目前一切顺利。”卫慕巴桑向秦络介绍道,“土地的划分,牧民们也积极配合。唯有让奴隶脱离奴籍,很多奴隶主不愿意放人,非要朝廷给他们一定的赔偿。” “这是意料之中的。”秦络问道,“你得统计一下,草原上一共有多少奴隶,我们还有多少可用的银子?” “只是,有些人贪心不足,要的很多。”卫慕巴桑十分担忧,“我怕再多的银子,也没有用。” “银子只不过是象征性的补偿一下,他们多少钱买来的奴隶,以为我们不了解行价吗?要是遇上蛮不讲理的,就按买来的价格给他们,多一个铜板都不给。” “还是丞相厉害。”卫慕巴桑笑道,“我这就去统计。” “等一下。”秦络叫住了卫慕巴桑,“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草原上有没有抓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没有吧。”卫慕巴桑完全不清楚什么人算是“可疑的人”? “南楚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秦络又问道。 “南楚,也没有什么动静吧。”卫慕巴桑想了半天,“丞相您是担心,陛下称帝,南楚会发动战争?您放心,他们不敢的。” “那就好,你去忙吧。”秦络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冯将军和铁匠孙什么消息都没有,或许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吧。 然而一切变故都在那一夜发生,朝廷传来了旨意,召冯汝炳将军入朝觐见。当时,冯汝炳身边的副将们都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他们甚至还以为皇帝要加官进爵。冯汝炳在众人的拥护中,离开武平关,去往南楚平城。 铁匠孙经历千辛万苦赶到了武平关时,正巧与冯将军失之交臂。而穆老侯爷一直监视着冯将军的暗探们,则发现了铁匠孙。 铁匠孙被捕,无法把最为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冯将军。铁匠孙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冯将军离去的身影,看着他向深渊走去…… 260 奇冤(一) 261 奇冤(二) 武平关中,风声鹤唳。 冯将军被杀消息传入武平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懵了武平关上下所有士兵和将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明明冯将军没有犯过任何错,为何皇上要突然下旨,将其斩首示众? 而朝廷上给出的罪名是:居功自傲,藐视皇权,通敌叛国,拥兵自重。 所有人看到罪名都想笑,这一条一条的罪名,说的是他们的冯将军吗?冯将军谦逊待人,何时居功自傲过?冯将军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何时藐视皇权?通敌叛国,拥兵自重,更是无从谈起。 副将是一个直爽的汉子,他看到罪名后,直接将一张桌子拍烂了,他边拍边怒吼道:“苍天啊,真是千古奇冤,千古奇冤。” “将军一心为国,不能这样死了。”有人喊道。 “对,我们要为冯将军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讨回公道!” 冯将军受冤身死,铁匠孙下落不明,南楚百姓愤怒异常,边关军队纷纷起兵谋反,声称为冯将军讨回公道。一下子,南楚彻底乱了。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心中清楚,谁忠谁奸。所有百姓都在为冯将军喊冤,所有人都在骂皇帝昏庸无能。这一声声怒吼声,不仅传到了京城中,也传到了偏远的北魏。 秦络和柳长风无声的坐在石山附近的山洞中,他们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期望有一天会发现一封铁匠孙留下的信,然而多少天过去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孙大叔还没回来。”柳长风说道,“离开孙大叔,我们也无法和其他间者取得联系,根本探听不到什么消息。” 间者与间者之间单线联系,铁匠孙是秦络和柳长风的上级,若铁匠孙出了什么事,真的回不来了,那么柳长风和秦络就彻底脱离了间者组织。 “我从拓跋冽那里听到了消息,冯将军死后,边关乱了,百姓乱了。”秦络说道,对南楚现状堪忧。 “冯将军死的太冤了,他应该是战死沙场,而非死于阴谋诡计之中。”柳长风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流泪。 “他们是一步步谋划好的,先切断南楚和我们的联络,然后利用穆贼,里应外合,诬陷冯将军。”秦络通过这几天的梳理,大概想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他继续猜测道,“下一步,穆贼可能会在军中传播不利于皇帝的流言蜚语,煽动边军谋逆。而拓跋冽则会起兵,踏平武平关,直入中原。” “好奸险的诡计,好深的计谋。”柳长风简直叹为观止了,“我说拓跋冽称帝了,怎么不去骚扰大楚边境,原来是想一举占据中原啊。” “这么狠的计谋,不是拓跋冽能想出来的。”秦络深知拓跋冽是个急性子,怎么可能耐下心,一步一步的谋划呢? “那就是穆贼的主意,只是中原被项羌占领,穆贼能有什么好处?” 秦络沉思片刻,“或许,拓跋冽和穆贼达成了一种协议,穆贼是想仿石敬瑭之旧例啊。” “石敬瑭?”柳长风一愣,“穆贼他想自己当皇帝,像石敬瑭那样,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甘做‘儿皇帝’。” “项羌现在并没有一举吞并中土的能力,这么一想,拓跋冽是想扶持个傀儡皇帝,替他看管中原。”秦络终于想通了所有事情的联系,“而穆贼,则是最好的人选。” “原来如此。”柳长风问道,“那下一步,会怎样?” “穆贼早晚会除掉圣上,自立为帝。”秦络悲痛的宣布,“大楚……亡了。” 秦络和柳长风都是双眼通红,事已至此,他们再无回天之力了。 阴森潮湿的刑部大牢里,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隆声。狱吏引着如今一手遮天的穆老侯爷,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注意脚下。穆老侯爷沿着天牢粗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下。到了底层,再朝里走过两三间,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门外。 这里是天字一号间,是单独的小牢房。与楼上的牢房不同,这里除了床铺环境干净些外,最大的特点是不使用铁栅门,而采用厚重铁门,如此一来俨然是独立空间。当然,有资格被关在这里的,都是犯了案的朝中重臣,或是皇亲贵胄。 而现在,这里居然关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狱卒们私下里议论过,谁也不记得官员之中有这号人物。然而这个人姓甚名谁,他们审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什么结果。 穆老侯爷在门外观察了一阵子,只见那人闭目盘坐在地上,不悲不喜,不畏不惧。虽身居阴暗的牢房,却如坐在自家后院,静看庭前花开花落,仰望天际云卷云舒,仿佛已经看淡了生死。 穆老侯爷低声问狱卒,“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是,属下无能。”狱卒深感惭愧。 “将他提出来,我亲自审问。”穆老侯爷说道。 狱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铁匠孙。他在武平关被抓后,直接被穆老侯爷的手下押送至京城,而后便被关押在此处。期间虽遭遇酷刑,但是铁匠孙一句话都不说,让衙役们恨得牙痒痒。 当铁匠孙被狱卒拖进审问的暗室时,穆老侯爷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也不再问些姓甚名谁的废话,直奔主题道:“你是为谁办事?” 铁匠孙横眉冷对,他恶狠狠的看着这个卖国贼,冯将军就是被此人害死的。 “不说,本侯也能猜到。”穆老侯爷挑挑眉毛,“是冯汝炳对吗?” “你不配说冯将军的名字。”铁匠孙骂道。 “或许你还不知道,冯汝炳埋在项羌的间者,早就被本侯和大魏皇帝陛下联手剔除干净了。你,则是最后的间者。” 铁匠孙昂起高傲的头,冷笑道:“间者生生不息,无数爱国之人皆可为间。” “呵,看来还是有没除干净的啊。”穆老侯爷不过是炸了他一下,“若你说出还有谁潜伏在项羌,我则可放你一条生路。” “呸!”铁匠孙吐了口浓痰,“你做梦。” “何必强撑呢,大楚已经完了。皇帝昏庸无能,为何还要为他效忠?”穆老侯爷表示非常的不解。 “我生为楚人,死为楚鬼。不像有些人,与项羌勾结,卖国求荣。” “很好。”穆老侯爷被骂了,也没有太过生气,他冷冷挥手,“来人,行刑!我就不信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262 奇冤(三) 263 奇冤(四) 金宫被烧了,金宫被一个疯子纵火焚烧。 皇帝拓跋冽被一阵浓烟呛醒,简直快要气炸了。幸好发现的及时,纵火者已经被士兵抓住了。 可惜那个放火的人满身伤疤,一脸呆滞。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忽然大哭忽然大笑,一看就是个疯子。 拓跋冽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他不信疯子会躲过看守,成功放火烧金宫。 于是,拓跋冽下令道:“现在一个疯子都敢烧金宫了吗,简直岂有此理。审问,给我严刑逼问,让他交代出幕后主使。” 秦络第二天也听说了这件事,他问道:“金宫火势大吗?” “还行,发现得早。那个疯子也是绝了,盯准了陛下寝宫,让陛下受惊了。”负责审讯的官员汇报道。 “疯子?”秦络心头一动,“能找到陛下寝宫的,会是疯子吗?” “傻里傻气的,而且嘴里不知道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审讯的官员求助道,“丞相大人,我们是真的问不出来什么了。陛下一直在催,让我们三日内破案啊。” “哦。”秦络觉得这个人很是奇怪,他放下手中的马奶茶,“那我随你走一趟,看看这个人吧。” 秦络抵达丹阳城的牢房,看到这个“疯子”后,惊了一大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多日的铁匠孙。 秦络细细打量着孙大叔,只见他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都磨出了一丝丝鲜血。然而更让人心痛的是,他消瘦了很多,几乎骨瘦如柴。前胸后背有无数的伤疤,一看就知道是用鞭子打的。 秦络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你们用刑了?” “陛下说了,严刑伺候。不过这个疯子之前似乎受过刑,很多伤都没有愈合,我们也不敢打太重。” 之前受过伤!秦络更加吃惊,他差点忍不住眼眶内的泪水。孙大叔啊,孙大叔,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此时铁匠孙陷入了昏迷之中,负责刑讯的官员问道:“丞相,要狱卒泼醒他吗?” 秦络无法表现对铁匠孙的同情,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泼!” 巨大的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铁匠孙一下子被惊醒,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咯咯”打颤。秦络盯着他,双手紧紧握拳,将眼泪逼回去。 “丞相大人到,你快点老实交代。” 铁匠孙听到“丞相”二字,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果然是秦络,终于见到他了。 “啊啊啊,呀呀呀……”铁匠孙发出一连串让项羌人都听不懂的话,陪着的官员擦擦额头冷汗,这疯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然而在项羌人眼中的胡话,却让秦络大吃一惊。这哪里是胡话,明明是铁匠孙在说家乡方言。 秦络和铁匠孙是同乡,自然能听得懂。他按捺住心底巨大的震撼,不动声色的听着铁匠孙对他的最后交代。 “穆贼叛变了,我被他抓住了。后来他放了我,但派人暗中监视我。我时日不多,不得不冒险见你。” 秦络忍住眼泪,皱着眉用项羌话说:“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代了,乱喊乱叫什么!” 铁匠孙用方言说道:“间者剩下的人不多了,我死后,由你统领项羌内所有间者。想要联系他们,就去丹阳城城门口的墙角下留下暗号。会有接头的人过来,对上暗号即可。” 秦络按下心中悲痛,将铁匠孙说的暗号牢牢记下。而在外人眼中,铁匠孙依旧咿咿呀呀乱喊着,手指还瞎比划着,不知道画什么东西。 等铁匠孙交代完一切后,他哈哈大笑了一阵,仿佛真的疯了。 官员提着鞭子就要抽他,却被秦络拦住了,“看来,的确是个啥都不懂的疯子,打也没有用。听说,疯子是不知道疼的。” “那怎么办,陛下若问起审问结果,下官……” “先将他关入牢房吧,暂时不用审问了。”秦络最后看了一眼铁匠孙, 转身离去。 牢房外,天空依旧湛蓝。但秦络知道,铁匠孙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了。让他不再受刑,是秦络唯一能为铁匠孙做的事。 当天夜晚,铁匠孙在牢中自尽。 秦络第二天将噩耗告知柳长风,柳长风哭得跟个泪人一眼,他断断续续道:“孙大叔……待我一直很好,我刚入间者那会儿……经常惹事,孙大叔不仅不骂我,还给我擦屁股。要是没有孙大叔……我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孙大叔临死前,不忘初心,依旧心怀大楚,想着给我传递消息。”秦络将铁匠孙画的暗号和暗语告诉了柳长风,“孙大叔说了,我们要尽快联系这些人,否则群龙无首,会出大乱。” 柳长风抹抹眼泪,“我记下了,我明天就去城门口。秦络,孙大叔的尸体……我们能夺回来,将他安葬吗?” “丹阳牢房的死尸,应该会被狱卒扔去乱葬岗。你晚上去那里看看,若能找到最好,若不能……就算了,别暴露了自己。” “我知道分寸,不会让人发现的。”柳长风双眼通红,“孙大叔一生为了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他去了,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在项羌的朋友都叫他铁匠孙,而间者们则称呼他孙大叔。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姓孙,其余关于他何时出生,姓名字号,一无所知。 “他不需要这些虚名。”秦络明白铁匠孙不说自己姓名的原因,“他身为间者,一辈子只能活在黑暗中。即使死了,也不会被楚人原谅。或许,他在楚国还有亲朋旧友,他隐姓埋名半辈子,并不想让知道他的人找到他吧。” 秦络说的很委婉,柳长风却懂得间者的痛。铁匠孙是怕自己叛逃项羌,给家族抹黑,让亲友流泪。 可能是上天同情铁匠孙,他的尸首并没有被野狼叼走,柳长风在又黑又乱的乱葬岗中,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铁匠孙。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在旁监视,于是将铁匠孙的尸首偷偷运出来,埋在了石山旁。 可惜身为间者,注定无法立个墓碑。柳长风对着土堆三叩首,心中默念:“孙大叔,您放心,即使您不在了,我们也不会放弃使命。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264 奇冤(五) 265 用间(一) 266 用间(二) 间者在暗中开始行动起来了,而拓跋冽则在积极备战中,召开无数次的战前会议,而秦络也参加了所有的会议。 拓跋冽对秦络的确的半信半疑的,但为了消除自己心头那点疑惑,拓跋冽并非阻止他参加任何会议,反而让他一场不落的听完,还让秦络提出自己的建议。拓跋冽用了一种激进又疯狂的手段测试秦络,若机密泄漏,秦络则再无洗清嫌疑的可能。 然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大战失利,但拓跋冽不在乎,他更在意秦络是否忠心。 拓跋冽对秦络的情感超乎君臣,若秦络能通过他的此次试探,他愿意全心信任秦络,将大魏国全权托付。 到那时,秦络会成为大魏说一不二的权臣,在项羌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就连卫慕巴桑,都看出了拓跋冽对秦络的重视。他曾对秦络羡慕的说道:“秦丞相,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的前途?”秦络笑了,“我都到了丞相之位,还有什么不可限量?” “非也非也。”卫慕巴桑说道,“官位是死的,权力是活的。秦丞相,到时候别忘了兄弟啊。” 秦络听后为有苦笑,他心里清楚,拓跋冽是想将来重用自己,治理北魏,但自己恐怕要辜负拓跋冽的好意了。 铁匠铺子中,秦络将间者们再次聚集起来,分享自己从拓跋冽那里听来的情报。秦络指着桌上的行军地图,对众人说道:“拓跋冽还是决定从武平关攻入,主帅是忽图鲁,副将阿勒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这次要出动火器营,穆贼向拓跋冽提供了*的配方,以及火炮的弹药,不知道武平关能否承受住炮火轰击。” “五年前丹阳城被几炮就炸毁了半壁城池,赤水部这才输得那么快。武平关的城池虽然高大不少,但是也有百年历史了,恐怕……” 秦络听完另一名间者的话,连连点头道:“是的,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尽快通知武平关守将,让他们做好准备。” “现在拓跋冽依旧严把边境防线,我们的人传不出去信。” “继续试探。”秦络命令道,“战事将起,拓跋冽这边诸事繁杂,肯定没太多人手盯着间者。我们趁乱,将情报送出去。” “明白!”所有人都说道。 “还有,若能传递出消息,我们还得将穆贼和拓拔冽勾结的舆论传播出去,让士兵们、百姓们、官员们都知道穆贼的嘴脸。”秦络说道。 柳长风立马接话,“对,还有冯将军的死因,也要告诉所有人。到时候穆贼想夺权篡位,不会有人支持他的。” 众人又讨论了一些具体问题,秦络一一作出解答。最后,秦络环顾四周,语重心长的说道:“任务虽然紧急,但是我希望你们保重自身。前段时间,有无数人因传递情报而牺牲,留在项羌的间者不多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大家见机行事,不可鲁莽。” “明白!” 大战将至,叶勒倾在金宫中,也感受到周遭紧张又严肃的气氛。她看着丈夫日夜忙碌,忙着开会,忙着调兵遣将,留自己在金宫一人,陪着两个孩子。 这一夜,拓跋冽难得抽空回来,和叶勒倾共进晚餐。叶勒倾看着拓跋冽的脸庞有些消瘦,心疼的说道:“你又瘦了。” “是吗?”拓跋冽吃了一块肉,并没有觉得自己瘦了。 “又要打仗了?” “是啊。”拓跋冽狼吞虎咽的含糊着说道。 “打南楚?” “对。” “不能……不打吗?”叶勒倾不希望战争爆发。 拓跋冽放下碗筷,抬头看了一眼叶勒倾,“你真是妇人之仁,怎么维护起南楚了?” “南楚又没有攻打过我们。”叶勒倾弱弱的说道。 “谁说的?”拓跋冽瞪了叶勒倾一眼,“你忘了,当年楚国的太祖还是太宗皇帝,发兵攻打我们项羌,还让项羌人臣服于楚国呢。”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吧。”叶勒倾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又怎么了?”拓跋冽不满道,“南楚人胆小懦弱,注定是失败者。” “秦络,他也是南楚人。” “秦络啊……”拓跋冽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和其他楚人不一样。” “你想过秦络的感受吗?”叶勒倾曾夹在赤水部和青云部之间爱你,深知这种左右为难的痛苦。 拓跋冽有些奇怪,叶勒倾从来没有关注过秦络,甚至很少和秦络说话。怎么今天,突然 如此关心了? “秦络找过你,对你说什么了?”拓跋冽问道。 叶勒倾摇头,“没有。” “那你这么关心他?” “我只是……”叶勒倾长叹一声,“只是同病相怜而已。罢了,我也阻止不了你,但你不要让秦络参加战前会议了,他夹在中间,多么难受。” “他还好,还提供了一些攻打方略。”拓跋冽说道,“此战若胜,我必会好好犒赏秦络,委以重任。” 叶勒倾听着拓跋冽的话,心道秦络居然会帮助大魏攻打自己的母国。这与妹妹的信中描述之人,完全相反啊? 的确,叶勒倾突然关心秦络,是有原因的。当她随着拓跋冽巡幸至阿布圣兰山时,居然发现了妹妹的爱鹰“小不点”。叶勒倾知道召唤小不点的口号,果然,小不点落到她的肩膀上,她发现小不点的腿上,绑着一条白布。 这是叶勒依撤退时,留给姐姐叶勒倾的话。她在上面只写了自己准备往北撤离,弟弟叶勒康尔和弟媳徐沅都很好。她还交代姐姐暗中照顾一下秦络,她与秦络曾在圣兰山下成亲,已结为夫妻。 叶勒倾看到“结为夫妻”四个字时,一下子怔住了。没想到妹妹竟然如此大胆,在没有父母的认同下,私自成亲。叶勒倾无语的摇头,但当她继续往下读,看到叶勒楚其实是妹妹和秦络的孩子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叶勒依最后留言,担心小不点在北方不适应,将它托付给姐姐照看。并且希望自己和秦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拓跋冽。 叶勒倾看罢信,坐在赤水河河畔,抚摸着怀里小不点的羽毛,心想怪不得秦络总对自己十分维护,在拓跋冽不承认自己是可敦时,第一个称呼自己为叶勒可敦。可见,秦络是看着妹妹的面子上,而自己现在知道了真相,自然要当秦络为妹夫看待。 267 用间(三) 天圣元年,六月,北魏皇帝发兵三十万,攻打南楚武平关。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与此同时,间谍之战也正式打响。孙子曰:“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秦络废除了奴隶制,对项羌奴隶有着天大的恩德。项羌奴隶对秦络结草衔环,感恩戴德,秦络问他们有什么乡间小道,项羌人对地形最为熟悉,告诉了他们能够进入南楚的几条道路。因此,间者终于能够避开了拓跋冽的眼线,顺利进入大楚,向边军报信。 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这点对秦络更是轻车熟路,阿勒木、忽图鲁、卫慕巴桑等人,都是绝佳的对象。即使不能诱导他们,也可以欺骗他们。 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穆贼在楚国,也替拓跋冽布下了很多间谍。我方间者和边境守将联合起来,利用敌人间谍,提供给北魏虚假的情报。 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死间,秦络没有用,他不希望再有人牺牲,愿所有人完成任务,能平安回来。 忽图鲁将军以及火器营浩浩荡荡的向武平关进军。万幸武平关将领早已得到了情报,在此严阵以待。忽图鲁将军虽然有些怀疑有人泄密,但他并不担忧。火炮的威力,谁人能挡? 可是忽图鲁将军没有想到的是,秦络早已给守军提供绝妙的方法,仿照叶勒扎隆对战拓跋冽的旧例,夜里潜入火器营,放火炸毁所有火炮和*箭。 首战失利,忽图鲁和阿勒木将军灰头土脸的向拓跋冽汇报,拓跋冽看完前方战报,气急败坏,恨不得杀南楚官兵泄愤。 “南楚狡诈,竟然毁了我几门大炮,上百支*箭!”拓跋冽十分生气,“派人去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存量,将所有的火器都运往前线。我就不信,他们能炸干净!” “陛下息怒。”卫慕巴桑在旁,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拓跋冽的怒火降临在自己身上,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朕最气阿勒木,上一次叶勒扎隆就是用这种办法,差点让青云灭族。朕的二哥拓跋凌,就是死于爆炸。可是现在,阿勒木还不吸取教训,让中原人也做了这样一出好戏。” “阿勒木将军可能没想到,中原人竟敢偷偷溜出武平关,潜入我军军营放火。”卫慕巴桑安抚道,“还好,火器营和其他军营相距甚远,士兵的伤亡不多。” 拓跋冽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说,楚人怎么突然敢夜探敌营了?还能准确的找到火器营所在地?会不会有人……通敌?” “瞎猫撞上死耗子,也是可能的。”卫慕巴桑还算是个厚道人,他不愿意让皇帝陛下猜忌身边重臣。 “希望真的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吧。”拓跋冽透过金宫的窗户看向远方,那边正好是秦络营帐所在地。 武平关一击未能攻破,拓跋冽又投入了兵力,继续进攻。在铁匠铺子中,秦络和柳长风忧心忡忡,施行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用过之后,拓跋冽定会加强防范,他们不可能故技重施了。 “秦络,你有点太冒险了,小心拓跋冽怀疑你。” “现在不得不冒点险了。”秦络说道,“怀疑,迟早的事情。” “秦络,你让我们大家小心,我不希望你最后……”柳长风说到此处,想到孙大叔惨死,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秦络转移话题道:“别说这些虚无的事情了,我们先想办法,如何破解此局吧。” “兄弟们探到情报,拓跋冽正召集工匠,加紧赶制*箭呢。” 秦络点头,“我也听说了,而且这一次,拓跋冽将库里的所有*箭都运往了前线,看来是不破武平关,誓不罢休啊。” “要不,我去把项羌的*箭都炸了?”柳长风提议道。 秦络摇头,“他们肯定会派重兵把守,炸了他们还能够继续制作。你炸的了一次,炸的了十次百次吗?”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武平关被攻陷?” 秦络望向远方,喃喃自语,“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柳长风追问道。 然而秦络笑而不语,没有透露。 南楚和北魏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此时一条惊人的消息,在百姓中疯狂传递,终于传到了南楚皇帝赵瑞泽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赵瑞泽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内侍,“穆老侯爷是内奸?” “是啊,百姓们都这么说,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可是……可是……”赵瑞泽有些不信,又有些慌张,“前几天,老侯爷还对朕请命,要去武平关抵御北魏呢。” “陛下啊,您可千万别被穆侯爷骗了,万一不是去抵御外敌,而是引狼入室呢?” “这……怎么可能。”皇帝彻底慌乱,“穆老侯爷也是几朝元老,他怎么能……叛国呢?” “听说他的儿子穆景峰没有死,反而落在了北魏皇帝的手里。北魏皇帝自然要用穆景峰,威胁穆老侯爷。” “真的吗……”皇帝陷入沉思。 内侍继续说道:“陛下,您想啊,我们曾提供给北魏一些*箭,但是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箭支肯定早就用完了。那他们攻打武平关的*箭,又是从何而来呢?” “从……我们这里拿的?”赵瑞泽讷讷道。 “陛下圣明。”内侍拍了个马屁,继续说道,“而现在,穆老侯爷掌管朝政,从*作里调一批*箭,不是轻而易举吗?” “朕该怎么办?” “陛下稍安勿躁,现在我们不能明着对抗侯爷,只能暗地里来。” “就像抓冯将军那样吗?” 内侍微微点头,“陛下面上假意同意穆老侯爷出征,而后让他进宫接虎符。穆老侯爷必会入宫,到时候……” 内侍用右手划了一下脖子,赵瑞泽吓了一大跳,双手都出汗了。 “他不会起疑?” “不会的。” 赵瑞泽闭上眼睛,“好,就按你说得办。你去召集禁军,入宫护驾。” 268 篡位(一) 269 篡位(二) 穆老侯爷囚禁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消息,不仅传遍了楚国,还传到了项羌。楚国人听说穆侯爷篡位后,一个个都气得破口大骂。他们之前看错了这个人,要不是秦络派出的间者向楚国人传播实情,他们都要被穆贼一副忠厚老实的嘴脸给蒙蔽了。 倒是秦络,对穆贼篡位的事情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了穆贼下一步会对皇帝不利。但是他身在项羌,离京城远隔千里,根本无法通知身在内宫中的皇帝。 柳长风叹息道:“哎,虽然之前皇帝下旨杀了冯将军,我还挺恨他的,但现在他也挺惨的。听说是直接被禁军拖出朝堂,如今关在一个偏僻的宫室之中,不见天日。” “穆贼还不敢杀皇帝,他怕引起众怒。”秦络说道,“现在皇帝还有一线生机,希望他能坚持住,等候勤王之军救援。” “穆贼怎么不直接登基?”柳长风问道。 “因为我们散布的消息对他不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叛国了,人们表面上畏惧他的权势,背地里没有人会臣服于他。”秦络分析道。 “看来,我们也算给穆贼一些阻挠了。”柳长风说道,“不过还不够啊,我真希望能杀了穆贼。” 秦络自然也想手刃贼人,以报冯将军和孙大叔的大仇。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秦络默默盘算着,如今穆贼的真实面目已被揭开,他再也不能装作忠臣良将,上演一番皇帝禅位于他的好戏了。现在,叛国者、篡位者的身份已经烙在了穆贼的身上,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洗白自己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秦络的第一步,让他“名不正”已经做到了,第二步,则是让他“事不成”。 果然,拓跋冽对于穆老侯爷在楚国闹得这一出,十分的不满意。他愤怒的质问道:“怎么搞成这样,我们现在进攻武平关不利,他那边弄出这么多破事。南楚民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我在千里之外的丹阳城都听到了。” 穆老侯爷派来的使者急忙说道:“陛下您请放心,我们侯爷正在努力善后。” “善后善后,什么时候能善好后?”拓跋冽愤愤道,“前方战事紧张,我的大军多在武平关耗费一天,就多一天的粮饷军资,时间不等人啊。” “我们侯爷给您提供了一些粮草,还有*箭。听说武平关的守军,把您的火器都炸了。” “说起这个就来气,真是出师不利。”拓跋冽说道,“多谢你家侯爷美意,*箭我就收下了。” “还有一事。”使者向拓跋冽寻问道,“我家侯爷担心,南楚民间传言他是叛国者的舆论,是从大魏传过来的。” “不可能,你们自己泄了密,还怪我大魏吗?”拓跋冽更加生气了。 “侯爷确认过,他身边知道此事之人,除了在下之外,也就是侯爷十几年来信任的几个心腹了。他们都不可能向外传播此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魏中还有南楚间者。” “哦?”拓跋冽问道,“为何这么说?” “侯爷曾抓到过一个从项羌跑到南楚,向冯汝炳通风报信的间者。”使者耐心的向拓跋冽分析道,“那个间者知道了我们侯爷和大魏里应外合,恐怕是他……传递了消息。” “那个间者是谁?”拓跋冽问道。 “不知道,他不说自己的名字。不过我们侯爷放了那个间者,让他跑回了丹阳城,还……烧了金宫。不知道陛下,是否对此人有印象?”使者的声音越说越低,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拓跋冽,果然,拓跋冽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其实,当时穆老侯爷得知自己放出的间者竟然烧了金宫,让拓拔冽受到了惊吓后,他担心拓跋冽怪罪,气得几宿没睡好。于是,穆老侯爷不得不选择隐瞒,没有向拓跋冽提及此事。 现在,由于这个间者有太多的疑点,穆老侯爷不得不重提此事,让人问问拓跋冽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拓跋冽何止是有印象,简直是印象深刻啊。他瞬间就回忆起来了,“那个疯子!” “啊?疯、疯子?”使者有些愣住,没跟上拓跋冽的思维。 “对,疯子,那个人果然是装疯卖傻。”拓跋冽简直气死了,“你们侯爷有病啊,为什么放出来这个疯子,让他放火烧金宫,想烧死朕啊?” “侯爷放他出来,是为了引出其他间者。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烧金宫。侯爷对此,深表歉意。”使者表示十分的抱歉。 “你们侯爷放了他,一直派人暗地里跟着?” “是的。”使者点头道,“跟踪的人回报,他中途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可是,他放了火之后,就被朕抓起来,然后他自尽了。”拓跋冽很困惑,“他也没有和其他间者传递情报的机会啊?” “真的吗?”使者问道,“可是除了此人,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侯爷和大魏之间的秘密。” 拓跋冽突然想起来,秦络曾去牢里,看过这个疯子。他心头一震,秦络,难道是秦络? “陛下,陛下?”使者看拓跋冽突然陷入沉思,急忙问道。 “朕知道了,会暗查间者的事情。”拓跋冽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等使者走后,拓跋冽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们项羌人都喜欢直来直往,他很想直接把秦络叫过来,和他对峙,问他是不是楚国的间者。但是,拓跋冽话刚想叫侍女去传秦络,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这样做,等于直接撕开最后一层遮掩,拓跋冽怕自己,承受不住真相。 秦络啊秦络,真的是你吗?我该拿你怎么办啊?拓跋冽不想承认秦络背叛自己,但是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指向秦络,秦络的嫌疑太大了。 秦络啊秦络,我真的很想重用你,可你为什么要去帮助南楚,帮那个胆小如鼠的皇帝?拓跋冽真是不明白了,自己哪里比不上南楚那个小皇帝,为什么却得不到秦络的忠诚呢? 可是拓跋冽永远不会理解,秦络并非忠于皇帝赵瑞泽,也并非忠于大楚,他只是骨子里留着汉人的血液,他忠于的是自己的民族。 只要汉人不灭,秦络和他们这些间者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有意义。 270 篡位(三) 这一年的夏秋时节,时局便如那落下的树叶一般飘忽不定,让人眼花缭乱。 穆贼谋权篡位,软禁天子之事,在楚国引起了很大的动荡,无数人起义反抗穆老贼,京城顿时人心惶惶,很多官员都带着家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然而皇帝赵瑞泽在宫中,除了害怕,还有自责。他终于明白,自己错杀了冯汝炳将军,让爱国将领含冤而死。他有时候晚上做梦,会梦到冯将军。他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但现在没有贴心的内侍过来安慰他,他想起来,那个内侍,也死于穆贼的刀下。 现在,北魏再次发起挑衅,可是现在朝中已无冯将军这样对战项羌多年,富有经验的老将了。赵瑞泽看着天空,大楚将亡,他愧对祖宗,愧对为了大楚牺牲的人们。 他太过没用了,没有太祖皇帝开国的豪气冲天,没有太宗皇帝治国的霹雳手段,他从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六皇子,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秦络所救,成为皇室唯一幸存的后代。他在懵懵懂懂之时被人推上了皇位,却根本不懂得理政。面对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他无法守护家园,更无法夺回失去的土地。 他的前半生,有忠心耿耿的徐老太傅,替他料理纷杂的政事。有一心为国的冯将军,替他抵挡外族的侵略。现在,他们都离开了他,他身边小人环伺,再无可信任之人。 他现在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被士兵严加看管,他这个皇帝早已名存实亡了。穆老贼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想让所有人都乖乖听他的调遣。但是,赵瑞泽明白,他不能再助纣为虐,他现在唯一能为楚国、为楚人做的,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穆贼早就防着赵瑞泽自尽呢,他的碗筷都是用金银做的,根本摔不碎,也割不伤自己的手腕。他想上吊,可是房间里所有的绳子都被没收了。 可一个人想死,总是有办法的。赵瑞泽懦弱了一辈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总算拿出了赴死的勇气。从几天前,赵瑞泽拒绝吃任何东西,哪怕被人逼着吃下点东西,但他吃完就吐,根本没办法进食,最终如愿以偿,绝食而亡。 皇帝赵瑞泽之死,标志着楚国亡了。 当士兵向穆老侯爷禀告皇帝驾崩之时,穆老侯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要挟的筹码没有了,全国各地叛军四起,赶往京城的勤王军也快到了。他只好想方设法隐瞒皇帝的死讯,能拖一阵,是一阵。 皇帝之死,怎么可能隐瞒得住呢?很多宫女太监都已经知道皇帝绝食而亡了,消息到底还是从宫中散往民间,从民间传播至边关,从边关又传递到了项羌。 当秦络、柳长风等间者得知皇帝已死,楚国已亡之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秦络紧急召集了众人,看着大家都不发一言,只好先站起来说道:“陛下为了不让穆贼得逞,绝食而亡。陛下年轻,没有子嗣,大楚后继无人,我们……亡国了。” “其实,楚国早就亡了,在旧都阳城被项羌族攻破之后,大楚就亡了。”柳长风说道,“如今,我们这些间者,已经没有自己的国家了。大家若想退出,想离开项羌回家去,现在都可以走了。” “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啊,我的家人在那场战役中,都死于项羌人之手了。”有人含着泪说道。 “我儿子倒还在老家,只是我多年未归,他们以为我早就死了。算了,十多年过去了,不打扰他们了。” “我家人倒是知道我在项羌。可是我待在项羌多年,突然回家去,指不定村里人怎么想。” “我也不走了,楚国亡了,但是项羌人还在攻打武平关,那是我们汉人的土地,不能让外族人踏入。” “对,武平关的将士们还没有放弃,我们难道先放弃吗?” 那个唯一的女孩子看着秦络,“秦络,你也不会放弃吧,你还是会坚守在项羌,对吗?” “对。”秦络对于这个一直关心自己的女子很有好感,“我会一直在这里,不能让项羌人攻入武平关。” “那还说什么,大家都留下来,都不走了。”女孩子说道。 “好,为了汉人,为了家园,我们不能走。” 秦络看着他们一个个从低沉之中走出来,重拾信心,十分的欣慰。他想,还好他们还有希望,他们这群间者们,唯一能够拥有的,就是等待和希望。 希望光明,等待明天, 其实,在武平关内,高级将领之中也曾商讨过这件事。武平关的主将对所有人说过同样的话:愿意回家的不算逃兵,随时可以离开。然而在此等危急关头,无人离开。武平关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在边关驻守多年,早已和这里有着割舍不掉的深厚感情了。 “好,既然如此,我们全力以赴。”武平关主将说道,“为了冯将军,为了老百姓,抵御外族,至死方休。” 所有人齐声吼道:“抵御外族,至死方休。抵御外族,至死方休。” 武平关的将士们自发组织起来,后来,又有其他地区的起义军加入到他们中间。武平关守军势力渐渐增强,上至数万人,已超过了忽图鲁将军所带兵马总数。 忽图鲁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向拓跋冽汇报。拓跋冽看完军报,直拍着桌面喊道:“疯了疯了,都疯了。楚国皇帝都死了,他们还抵抗什么?” “他们的皇帝死了,他们反而更加团结了。”卫慕巴桑在旁说道,“之前,楚国将领受着文臣监军,处处掣肘,无法全心打仗。现在他们自己管自己,再无顾忌了。” “真是不妙,楚国这个小皇帝,死的真不是时候。”拓跋冽心想,要是他不死,被穆老侯爷控制着,局势也不会这样乱啊。 拓跋冽对穆赟非常失望,果然是个不能做大事的人。这下,他和穆老侯爷在中原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他也不指望穆老侯爷能打开武平关大门,放他们攻入中原了。 拓跋冽想起了还关在项羌的穆景峰,他老爹算是废了,他就没有什么用了。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 于是,拓跋冽当晚下令,将穆景峰杀死,他们项羌,不养闲人。 至于穆老侯爷,他现在无暇理会项羌和武平关那边的事情。京城早已大乱,禁军中有很多人也是爱国的,他们听说皇帝死了,也不再听从穆老侯爷调遣,纷纷逃离了京城。 穆老侯爷只好带着自己培养多年的嫡系部队,在平城中苦苦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勤王军。 271 等待(一) 272 等待(二) 叶勒依在信上当然没有说过关于秦络是间者的任何事,但她要是得知姐姐和秦络谈心,估计会被气的吐血。因为,叶勒依信上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拓跋冽,也包括秦络啊。 看到秦络的表情突然凝重,叶勒倾以为他是担心孩子的事情暴露。她微笑道:“你放心,叶勒依叮嘱过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丈夫不会知晓。” “多谢了。”秦络暂时松了口气,但叶勒倾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背叛她的丈夫拓跋冽吗? 叶勒倾继续和秦络谈心,“现在大魏和中原开战,我知道,你的处境很尴尬。其实,我很自私的希望,你能够远离这些是非,能够去陪陪我妹妹。” 秦络以为叶勒倾说的是他间者身份尴尬,他只好说道:“谢谢娘娘的美意,只是,我不能不负责任。” 秦络说的是对中原,对其他间者负责任。但叶勒倾却想,你当然得负责任,孩子都生出来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我相信,妹妹的眼光不会错,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秦络,希望你能尽快完结你手头的事情,你们小夫妻,早日团聚。” 叶勒倾说的废除奴隶制一事,而秦络自然联想到了间谍之事。他也想早日结束战事,完成间者使命,于是他点头道:“我会的。” 秦络和叶勒倾莫名其妙的对话终于结束了,叶勒倾望着秦络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男人的确很有魅力,或许是他的智慧,征服了自己的妹妹吧。 叶勒倾想起来,当时她和妹妹十七八岁的时候,豆蔻年华,时常会讨论想要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有一次秦络来谈判,叶勒依就说过,她要找个比秦络更聪明的男人。 当时叶勒倾还十分不理解,自己的妹妹找个丈夫,居然是为了和另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可是到头来,叶勒依还是嫁给了秦络,一个她声称要打败的男人。 在等待的期间,中原又发生了大事,但这一次,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喜事。 京城被勤王军攻破了,穆老侯爷被抓,关入了死牢,等三日后,凌迟处死。 穆老贼被抓之时,还大吼着说自己是侯爷,你们没有权力处死我。然而皇帝都死了,楚国都亡了,谁还在乎你是不是侯爷呢? 穆老贼被处死的当日,无数老百姓聚集在刑场,等候行刑。他们用烂蔬菜叶子,烂鸡蛋砸向穆贼,愤怒的民众是可怕的,维持纪律的士兵们差点被人挤死,就连囚车,都几次停在路中间,被人群阻挡,无法前进。 穆贼身穿囚服,在囚车里双手抱头,想要躲开飞来的石头鸡蛋,可惜扔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了,就连士兵都被误伤不少,更何况他呢? 于是等穆老贼到达了刑场,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了。被士兵拖上刑台后,底下不少老百姓还骂着他,大骂卖国贼。 穆贼看着眼前愤怒的人们,有些恍惚。他现在还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得个如此境地?他的皇帝梦没有了,他的侯爷爵位也没有了。他的子孙,亲属,都被诛连,一起处斩。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一下令,所有人更加欢呼雀跃,看着穆贼被一刀一刀割肉,一共三千六百刀,能刮两三天呢。 当穆贼被处死后,消息传到了项羌,秦络淡定的听完,并没有像其他间者一样,表现的那么兴奋。 柳长风不解道:“穆贼死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穆贼死了,但是武平关的危机还未解,诸位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任重而道远。” 处在兴头上的间者们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柳长风劝道:“秦络啊,你也别太崩着了,穆贼被处死了,就让大伙高兴一天吧。” 有人则同意秦络的观点,对柳长风说道:“秦络说的很有道理,长风啊,现在战事紧急,我们不敢放松。” “秦大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那名女子问道。 “我让你们去查制作火 药箭的地点,你们查到了吗?” 在座的有些人摇头,有些人皱眉,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起来了。 “我查到了。”那个男子说,“我虽然不是正式的工匠,但做过写木刻家具,项羌人知道了,二话不说将我拉到了火 药作里。不过我手艺不行,没过两天,又被赶出来了。” “你还记得那条路怎么走吗?”秦络问道。 “我们这群人,都是被蒙着眼睛带走的。不过我耳力好,听到了很多声音,脚下踩着的也不说草地,是石头。若我没猜错,是石山附近。” “太好了。”秦络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现在,所有人都仔细搜查石山,一定要找出拓跋冽的火 药作。” 南楚方面,自从穆贼死后,京城中勤王军分为好几批,看在外有强敌的份上,京城中几路人马很默契的没有闹起来。有的赶去武平关救援,有的留下来维持京城治安,有的则返回自己的地盘了。 不过老百姓们都已感觉到平城中气氛不太对劲,大街上也没有人做生意,卖小吃了。各个衙门大门紧闭,楚国的官员早就跑没影了。于是很多老百姓见状,都背着行李,带着家人,赶紧逃离这座充满着诡异气氛,仿佛一碰就炸的平城。 拓跋冽正等着中原内部各路起义军混战,结果发现并没有打起来。卫慕巴桑则分析道:“现在谁先挑起战争,便会失去民心。起义军的首领们又不傻,何不保存实力,一致对抗外敌呢?” “难道看着平城,白白落到其他人手里?”拓跋冽不解道。 卫慕巴桑说道:“平城不算是真正的帝都,大楚百年帝都是阳城。所以要不要平城,都无所谓。只要自身有实力,自然能在将来称霸天下。” 拓跋冽无奈摇头,“汉人真是狡诈啊。果然,还是你更了解汉人啊。” “丞相比微臣更了解,怎么这几天,没有见丞相来金宫议事?” 提起秦络,拓跋冽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他挥挥手,“前阵子他太忙了,我让他休息几天。” “陛下真是体恤臣工。”卫慕巴桑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拍拍马屁。 “看来中原暂时闹不起来了,我们的粮草也就能撑半个月,火 药作那边还没有赶制出一批火 药箭,再这样下去,大魏凶多吉少。” “陛下放心,火 药箭还有几天就能完成,到时候,就让南楚看看我们火器营的威力吧。” 273 暴露(一) 经过间者几日的明察暗访,终于找到了在石山深处的一个石洞里的*作。而此时,秦络也邀来卫慕巴桑,和他一起喝酒聊天。 卫慕巴桑感到受宠若惊的说道:“您是个大忙人,居然还有空和我喝酒。” “最近不忙了,陛下也没再叫我去金宫议事,正好有时间,和老兄叙叙旧。” 卫慕巴桑想起了拓跋冽的话,对秦络说道:“陛下真是体恤老弟,让你能够忙里偷闲。不像我,忙完了变法,还得忙着修城,现在还要帮助陛下,监督*制作的情况。” “可见,你现在是陛下心中能够委以重任之人了。”秦络明显的感觉到,拓跋冽对自己的疏远。看来,这段时间频繁的间谍活动,到底是让拓跋冽发现了端倪。 秦络心想,自己算是暴露了,只是拓跋冽为何还没抓自己,还不惩处吗? “丞相才是陛下的心腹啊。”卫慕巴桑并没有察觉秦络情绪低落,他笑道,“我不过是一介降臣,能活命就不错了。” “你是有才之人。”秦络客官的评价道,“的确,你武艺和军事方面不足,又因白沙部地处沙漠,落后贫穷,无法成为一个大部落。曾经,我和他们一样,一直以为你是随风倒的墙头草。不过我现在理解了,你是为了保护族人,宁愿自己受点委屈,和强权周旋。其实,你很有智慧,又熟知中原的文化。将来可辅佐陛下,做一代名臣。” “谬赞了,谬赞了。”卫慕巴桑有些疑惑,一代名臣,不应该是秦络吗? “这次请你喝酒,感谢你在变法中对我的帮助。”秦络举起酒杯,“我敬你。” “多谢丞相。”卫慕巴桑急忙端起大碗,咕嘟咕嘟一口干了。 秦络看着他,果然草原上的汉子,酒量不错。还好,他在酒中,放了一些麻醉散。 “变法之事,不是一天两天,而在于长久的坚持。”秦络嘱咐道,“今后,还得劳烦你,帮我盯着变法后续之事,以防人亡政息。” 人亡?卫慕巴桑不懂为何秦络如此说,还以为秦络喝醉酒了呢。不过秦络的一字一句中,总有种托付后事的感觉。 秦络继续说道:“我们的陛下,性格冲动,脾气有时候也不太好。不过他对人真诚,有雄才大略。你辅佐陛下,让牧民过上好日子,让各部落都能团结。” 卫慕巴桑担忧的看着秦络,点点头:“这是为臣者应做的。” “还有一事,拜托老兄。”秦络说道,“中原和项羌,百年来纷争不断,现在,楚国亡了,中原恐怕又会有大乱。不过陛下若想一举吞下中原,说实话,他吞不下。中原地广物博,人才辈出,楚国亡了,还有新的政权崛起。到时候,打得两败俱伤,则不好了。” “秦络,我懂你的意思。中原的确很大,不是项羌能占领的。只不过陛下一心想要攻入中原,我恐怕阻止不了。” “我不强求你,你见机行事,尽力而为吧。”秦络说道,“我真希望,有朝一日,项羌和中原和平共处,项羌人和汉人,亲如一家。” “秦络……”卫慕巴桑有些哽咽,他也是经历了白沙部灭亡的悲伤,很能体会秦络刚刚经历南楚灭亡的伤痛。 “不说了,干杯!”秦络再次举杯,和卫慕巴桑一饮而尽。 卫慕巴桑两杯酒下肚,突然觉得有些晕眩,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死过去了。 秦络放下了酒杯,对卫慕巴桑说道:“我真没想到,临了临了,居然只能将后事托付给你。卫慕大汗王,秦某这一次欺骗了你,对不起了。” 等秦络从帐篷里出来后,柳长风早已备了两匹快马,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拿到卫慕巴桑的通行令牌了吗?”柳长风问道。 “拿到了,我们快去石山吧。”说罢,秦络上马。二人在草原上飞速疾驰。 柳长风带着秦络迅速赶到了石山附近,找到了制作火器的石洞。外面有着两小队士兵,拿着火把走来走去。可见,一般人没有通行令,根本无法靠近山洞。 秦络和柳长风下马,躲在暗中观察了一阵子。秦络说道:“你去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一人去会一会那些守卫的士兵们。” “你一个人?”柳长风有些担心,“你行吗?” “我是丞相,又有通行令牌,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可是……”柳长风问道,“他们就认出你了,将来……” “我早就暴露了。”秦络淡然的笑了笑,“你不用操心后面的事情,先做好当下。按照之前我们指定的计划,等我过去引开士兵们,将工匠叫出来,山洞里面没有人后,你再进去放火。” “好吧。”柳长风点点头,“你要当心。” 秦络拉着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石洞的门口,所有守兵纷纷拦住了他,见是丞相大人,守兵不敢直接赶走,只好恭敬的问道:“丞相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事出突然,我只好跑一趟了。”秦络亮出了卫慕巴桑的通行令牌,“令牌在此,叫你们的长官出来见我。” “是。”士兵急忙进山洞里通知上面的人,秦络在等待之时,细细看了防卫布置,心想拓跋冽至少安排了两百人,对这批*箭真是异常看重啊。 “末将见过丞相。”在秦络沉思之时,山洞守将终于露面了。 秦络拉过守将,低声说道:“金宫那边出事了,陛下下令,让你们带一些*箭,前去金宫。” “金宫怎么了,难道有动乱?”守军一下子惊了。 “白沙部的余孽作乱,你先不要告诉其他人,以防军心不稳。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救陛下。”秦络表现的十分焦急、担忧,“你带上所有守军,赶紧去吧。” “是。”守将不疑有他,急忙招呼道,“兄弟们,赶紧拿上一百支*箭,跟我走。” “秦丞相,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守将见秦络不动,感觉有些奇怪了。 深更半夜,秦络一介文臣独自前来,手里只有通行令牌,如此调兵,的确让人怀疑。 274 暴露(二) 275 暴露(三) 276 暴露(四) 277 暴露(五) 278 暴露(六) 279 火刑(一)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每一天都是珍贵的。秦络虽然没有向拓跋冽提出任何要求,但拓跋冽还是让狱卒供给他好吃好喝的,让他上路前不要饿着肚子,没有吃好。 不仅如此,拓跋冽允许让人去探视秦络,让秦络能和项羌的朋友们告别。 果然,吉米拉着丈夫阿勒木,立刻来探监了。 吉米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一壶热腾腾的马奶茶,是她亲手做的。阿勒木跟在他身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毕竟前两天还信誓旦旦的说绝不去监狱看秦络,结果现在……他就站到了丹阳城牢狱大门口。 阿勒木在内心自我安慰,我根本不想去看秦络,一点都不想。是为了吉米,是吉米逼自己去的。 “快走。”吉米瞪了一眼一路上就磨磨唧唧的阿勒木,然后一扭头,率先进去了。 阿勒木叹了口气,提着吉米准备的饭菜,跟着进去了。 “秦络!”吉米打量着秦络,见他没有受伤,精神也还好,顿时放心了。 秦络看着一脸担忧的吉米,以及后面低头不语的阿勒木,“你们……怎么了来了。” “陛下终于同意让我们进来看你了。”吉米一边说,一边接过阿勒木手里的篮子,故作轻快的说道,“我做了羊羹汤,还有一些烤肉,我还拿了一壶酒。哦,对了,你尝尝马奶茶,是我亲手做的。” 吉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泡马奶茶了,她的手受伤了,她怕自己泡茶技术退步,故而完全不碰马奶茶了。 秦络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吉米,时到今日,没想到吉米还对自己这么好,甚至亲手煮茶给自己喝。 “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秦络给自己倒了一杯马奶茶,细细的品味着,“真好喝,比我第一次喝你泡的马奶茶,还要好喝。” “我好久没练了,早已生疏,你竟会打趣我。”吉米也想起了第一次和秦络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还好奇拓跋冽为何要带个汉人回来,跟在拓跋冽身后,好奇的打量着秦络。 阿勒木在一旁,沉默的帮吉米摆了一桌子吃食,而后又倒了三杯酒。秦络看阿勒木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于是主动开口道:“阿勒木,吉米,我以前欺骗了你们,对不起。” “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吉米一直很同情,很理解秦络。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阿勒木却问道:“秦络,你把我们当朋友吗?” 秦络点头,“当然,你们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可是朋友……不应该坦诚相待吗?”阿勒木双眼通红,说着说着,忍不住想要落泪。 秦络一时被问住了,他端起桌上酒杯,“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我的朋友。这杯酒,当作赔罪。” 说罢,他仰头喝下了一杯烈酒。 “秦络,我们没有怪你。”吉米哭着打了一下阿勒木的背,“你说这些干什么。” “好,既然你还当我是朋友,我就认你这个朋友。”阿勒木也端起酒杯,“干杯!” 那些往日恩怨,那些种种的不愉快,通通化在这杯酒之中。二人一饮而尽,杯酒泯恩仇。 心中的疙瘩解开了后,三人坐在桌边,品尝美食佳肴。他们三个人全都有意无意的忽略即将来临的死刑,假装是在自家的帐篷里,喝酒吃肉,无比畅怀。 三人之中,秦络表现的最为轻松自在,他与他们回忆着这些年在项羌待过的日子,回忆那时候吉米还暗恋着拓跋冽,而阿勒木,还是个一心一意好在赛马节上夺第一的愣小子。 吉米想起了往事,暂时忘记了不愉快,打趣道“阿勒木最后还是输了,输给了叶勒依。当年,我们一直都在嘲笑他。” 阿勒木挠挠头,任由妻子嘲笑,没有一丝恼怒,反而是一脸幸福。 秦络的神情却微微有些黯然,叶勒依,他这一辈子,对得起楚国,对得起间者,对得起所有人,唯一亏欠的,就是叶勒依了。 也不知道她在新的家园,是否安好。 吉米和阿勒木依依不舍的和秦络告别,没过多久,卫慕巴桑居然来了。他又提了壶酒,拿了些下酒的小菜。 秦络见状,笑了笑道:“我这刚喝完酒,你又提酒给我,怕是想把我灌醉啊。” “你酒量好的很,那天,我两杯就倒了。”卫慕巴桑说道。 “是我的错,我给你放了点让人睡死的药。”秦络抱歉道,“后来,陛下没有骂你吧?” “陛下哪里顾得上骂我,光顾着生气摔东西了。”卫慕巴桑正儿八经的坐下来,严肃道,“秦络啊秦络,你这是……自断前程。” “我早就加入间者了。”秦络说道,“我从来没有什么前程。” “哎……”卫慕巴桑摇头叹息,“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以后,变法之事,就托付给你了。”秦络说道,“还有陛下……” “我知道,我知道。”卫慕巴桑打断了他的话,“上次你灌我酒的时候,已经托付过后事了。” 秦络也笑,“当时,我以为我是最后一次见你。” “我就觉得当时你说话怪怪的,什么‘人亡政息’,什么‘项羌人和汉人,亲如一家’,我当时也是太笨了,没有听出你话中深意。否则,我必会拦着你去干傻事。” “那不是傻事,那是我的使命。”秦络说道。 “哎,罢了,我们本就是不同的人。”卫慕巴桑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并不喜欢你。当时你和陛下来白沙部,你们二人一唱一和,你巧舌如簧,锋芒毕露,一点都不懂得藏拙。” “哈哈哈,是你太过小心翼翼,遵循中庸之道,太会掩藏自己了。”秦络说道,“不过呢,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早就发现你是装作谦逊,实际上颇有心计。” “原来我们彼此之间,早已看透了对方。”卫慕巴桑也笑了,“秦络啊,你是我的知己,你才是最懂我的人啊。” “曾经,也有一个人,和你一样聪明。”秦络想起某人某事,微微有些伤感,“但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我给你一句忠告,忠心耿耿的辅佐陛下,不要贪心什么,不要背叛他。” “你说的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是拓跋凌吧。”卫慕巴桑猜测道,“他太过贪心,想夺取火器,却被火器炸死了。” “是他。”秦络说道,“他早就怀疑我,猜忌我,我和他明里暗里斗了许多年。我曾担心你如此聪慧,会看穿我间者身份,变成第二个拓跋凌。还好,你一直在陛下面前替我说好话。这些我都知道,我很感激你。” “因为你是第一个伸出手拉我一把的人,否则我哪有今天?”卫慕巴桑不是没有怀疑过秦络,但他为了报恩,选择了相信秦络。 秦络感激道:“谢谢你,今后希望你能促进项羌和中原的和平。有你这样的能臣在陛下身边,我很放心。” 卫慕巴桑说道:“我也希望,世上再无战火,项羌和汉人两族之间,亲如一家。” 280 火刑(二) 281 火刑(三) 282 火刑(四) “嘶——”秦络突然感到嘴角一痛,叶勒依竟然咬破了他的唇。 天知道叶勒依这几天经历过什么,当她看到“小不点”带回姐姐的信,看到姐姐信上写的秦络种种“壮举”,她简直快疯了。这个男人,真是个疯子,傻子,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 秦络虽然被咬了,但他依旧痴迷的看着叶勒依。叶勒依嘟囔起小嘴,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秦络觉得她比之前更加成熟,也更加美貌了。 秦络苦笑摇头道:“你何必冒险救我?” “谁想救你?”叶勒依愤愤的说道,“我是不想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 父亲?孩子?秦络顿时被这两个词语给击中,什么情况,我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正在秦络愣神的时候,赤水部的骑兵已经赶了过来,几下就踢开高台下堆放的柴火,火很快就灭了。 “叶勒依,你想干什么?”拓跋冽看着*的刑场被搅得一团糟,差点气了个半死。赤水部为什么会突然来了?叶勒依和秦络,什么时候好上的? 这边,叶勒依已经扯开了束缚秦络的粗绳,她回头昂首说道:“拓跋冽,我今天不想和你打。让我带走秦络,从此赤水部绝不再踏入项羌半步。” “陛下,放他们走吧。”叶勒倾在旁说道,“是我飞鹰传书,通知的妹妹。陛下若生气,请惩罚我吧。” “你通知的?你知道他们俩苟且之事?”拓跋冽更加生气了。 “不是苟且,他们已经成亲多年,孩子都出生了。”叶勒倾解释着,突然发现,自己仿佛说漏嘴了什么。 “孩子,还有孩子了?”拓跋冽张大了嘴,秦络啊秦络,你居然能夺取叶勒依的芳心,还和她生了个孩子。 “那个……咳咳……”叶勒倾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她只好转移话题,“总之,为了孩子,你放过秦络吧。毕竟,不能让你的外甥,没有父亲吧。” 突然凭空多了个妹夫和外甥,拓跋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了。 叶勒倾偷偷冲妹妹眨眨眼,让她赶紧跑。姐妹俩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叶勒依见姐姐拖住了拓跋冽,趁着现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直接拉过还没回过神的秦络,一把将他拉上自己的马背。 “抓稳我,我们走。”叶勒依厉声说道,而后扬起马鞭,如风一般的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拿着刀剑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睁睁的看着叶勒依突然出现,又忽然离开。其他民众则更关心叶勒依和秦络之间的关系。就连卫慕巴桑都呆了,万万没想到秦络能够获得草原上第一女将军的爱慕啊。 叶勒倾踮起脚尖,看着妹妹离去,直到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她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你们幸福。 拓跋冽站在了原地,沉默的看着赤水部在自己眼底下劫囚,看着叶勒依将秦络带走,却没有发令让士兵追击。他负手而立,注视着秦络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或许这便是你我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再见,秦络。再也不见! 叶勒依带着秦络出了丹阳城,见拓跋冽没有派来追兵,便放缓了脚步。他们到石山附近找了个地方避雨,士兵们生气火堆,互相烤火取暖。 “过来烤火,别又生病了。”叶勒依语气生硬的叫着秦络。 秦络凑近火堆,思虑再三才问道:“我……没有听说过叶勒二小姐怀孕的消息。” 叶勒依蹲在秦络身边,问他,“那你猜,到底有没有孩子?” “是……叶勒楚吗?”秦络问道。 “不错,是他。”叶勒依承认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秦络有些生气,要不是自己快要死了,叶勒依是不是要瞒他一辈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了,你能放弃你的母国,放弃你的责任,和我去赤水部吗?” 赤水部的士兵们听见叶勒依大声吼叫的声音,纷纷向秦络方向看来。叶勒依恶狠狠的扫视人们,“看什么看,不想烤火就出去。” 于是,大家在女王的怒视下,乖乖转回头,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衣服烤。 秦络微微叹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还有你的孩子。”叶勒依补充道。 “是,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是个糟糕的父亲。” 叶勒依见秦络认错态度良好,气消了一半,她用木棍扒拉着火堆,“那就用你的后半生,好好补偿我们母子吧。” 这一点叶勒依不说,秦络也会做到。他现在再也没有轻生的念头了,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他要好好的,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我会的。”秦络保证道。 叶勒依并非生气秦络不负责任,她之前是不同意告诉秦络孩子的事情。但是,当她在刑场看见秦络的双眼,发现这个秦络再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秦络。他的眼里毫无生气,仿佛已经心如死灰了。 这不是她的秦络,她爱的人是那个永远充满信心,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人。而现在,叶勒依终于又从秦络眼中看到了希望,她的秦络回来了。 “赶紧烤干衣服,振作起来。你想要一死了之,舍身取义,想得美。”叶勒依傲娇的说道。 叶勒依担心拓跋冽反悔,于是并没有休整多长时间,等外面雨停了,他们就连夜上路了。 “你去哪里了?”秦络问道。 叶勒依伸手指向西北方,“沿着山脉一直走,翻过那座大山,差不多就到了。” 那就是出了项羌边境了,秦络问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你我都不曾见过的世界。”叶勒依向秦络抱怨道,“我带着族人去那边时,差点被他们的落后惊呆了。他们像是野人一样,说着听不懂的话,也没有文字。一个家庭,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秦络听后也惊呆了,原来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秦络问道:“那你们族人和那些野人,如何相处?” “当然是我们教他们如何放牧,教他们辨别什么野菜能吃,什么野草有毒。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没有钱。” “没有钱?”秦络疑惑,“他们很穷?” “他们是穷,但是我说的没有钱不是指他们贫穷,而是,表面上的,没有钱。”叶勒依解释道,“我给他们金豆子,他们居然不收,他们不认识金子。于是只能以物换物,特别麻烦。” 秦络听懂了,这是没有货币啊,那真是太落后了。叶勒依继续说道:“你不是当过拓跋冽的丞相吗,现在也帮帮我教他们吧。让他们认识金子,学会放牧,如果能教他们学会项羌话,就更好了。” 秦络疑惑的看着叶勒依,“你教他们,他们听你的?” “那当然了。” “所以,你现在是女王?” “对呀。”叶勒依非常自豪的说道,“不过我觉得,女王不够霸气。拓跋冽都称帝了,我也要当女帝。” 秦络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为什么现在人人都想当皇帝啊,他委婉的劝道:“嗯,称帝不是件小事……” “怎么,你有意见吗?”叶勒依语气不善,“现在我说了算,我说我是女帝,就是女帝!” “不敢,不敢有意见。”秦络笑着对叶勒依拱手说道,“女帝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283 新生(下部完) 三个月后。 因秦络而引起的风波,在草原上已渐渐平息。只是在茶余饭后之时,还是有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讲着那日叶勒依是如何美救英雄,他们二人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拥的。秦络和叶勒依的故事,就这样被人们口口相传了一代又一代……多年之后,成为了大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吉米和阿勒木听说秦络没有死后,喜极而泣,他们夫妻由衷的替秦络高兴。而秦络和叶勒依的故事,他们听去了刑场的人详细讲述后,吓得都打翻了马奶茶了。 “你说,叶勒依居然会喜欢秦络这样的文弱书生?”吉米想了三个月,还是没有想通,“我们陛下多么威武,多么霸气,他哪里比不过秦络了,为什么叶勒依没有看上陛下呢?” 阿勒木听着妻子夸着曾经的暗恋情人,心里非常的不爽啊。他语气怪怪的说道:“你想啊,我们陛下是个强势之人,而叶勒依也是同样的性格。他们要是真在一起了,还不得天天吵架?” “你说的也对。”吉米觉得有几分道理。 “所以说啊,叶勒依选择秦络,而陛下选择皇后娘娘,这才是最好的结果。”阿勒木搂着吉米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说,“你的性子也挺烈的,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去,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吉米一把推开阿勒木,“这几个月,别靠近我。” “为什么啊,吉米姐姐?”阿勒木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吉米的脸微微一红,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好像,又有了……” “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阿勒木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帐篷内外。 与此同时,叶勒倾和拓跋冽在草原上骑马散心,拓跋冽并没有怪罪妻子通风报信,他们依旧相爱着。叶勒倾后来告诉了丈夫事情的前因后果,拓跋冽虽然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吃醋。他现在有了真正心爱之人,前尘往事,早已如烟。 如今没有纷争,没有仇恨,岁月静好。叶勒倾看着远方云卷云舒,慢悠悠的骑着马儿,倍感轻松。拓跋冽邀请妻子跑马,但叶勒倾拒绝了,她笑着说道:“其实我的骑术很烂的,每次跑马,都被甩在后面看不见人影了。” “我教你啊。”拓跋冽自告奋勇的说道。 “算了吧,你以为我妹妹没教过我吗,可惜我没有天赋,学不会了。” 拓跋冽也记起来了,叶勒依的骑术很好的。之前还快过了阿勒木,拿到了赛马节的头名。他万万没想到,姐妹俩一个骑术高超,一个却没有天赋。 其实,叶勒依和叶勒倾姐妹二人,除了长得像以外,性格、爱好、甚至说话做事,都毫不相同。然而 她们姐妹从来没有争吵过,彼此互补,彼此思念。 叶勒倾感叹的说道:“要是妹妹还在项羌,你和我,妹妹和秦络,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骑马,该有多好啊。” 至于中原那边,柳长风等间者在起义军的护送下,终于回到了故国,进入了武平关。陆子瑜、秦绛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当他们没有看到秦络的身影时,一下子脸色煞白。 “别急别急,秦络他没有死。”柳长风急忙解释道。 “那他人呢?”陆子瑜焦急的问道。 “被一个美人救走了。”柳长风他们虽然没有去刑场,但一路上草原牧民都在谈论此事,他们想不知道,也不可能了。 陆子瑜和秦绛知秦络没死的消息,心情轻松了许多。于是摆酒为柳长风等人接风洗尘,在席上继续听柳长风说着,秦络和叶勒依的传奇爱情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此时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叶勒依所说的,贫穷、落后又野蛮的新世界了。但是当他刚踏入这个全心的世界时,一下子被震惊到了。 这里真是太美了,仿佛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简直在个与世隔绝的隐居妙地。远处有着一座比阿布圣兰山更高耸的雪山,山下涓涓溪水清澈见底。这里有简易的木头房屋,有宽阔的牧场,气候虽然不像南方那样暖和,但十分湿润,适合居住。 “怎么样?”叶勒依问道。 “我仿佛误入了人间仙境。”秦络赞叹道。 “走,我带你去见见熟人,四处转转。” 听闻叶勒依回来了,很多人都出了迎接,秦络看得出,叶勒依在这里很受人们爱戴。叶勒康尔也带着妻子出来了,兴奋的和秦络打招呼。 “秦络,好久不见啊。”叶勒康尔笑道。 叶勒依打了一下弟弟的头,假装生气的说道:“别没大没小的乱叫名字,现在该叫姐夫了。” “对对对,姐夫,姐夫。”叶勒康尔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我都不敢相信,你们瞒得我好惨啊。” “那我该叫你小舅子了。”秦络看到故人,也很开心。他看着叶勒康尔,他真的变了,成长为一个大男人了。但是他的性格还是没有变,依旧是善良又单纯的。 “姐夫,这是我的妻子,徐沅。”叶勒康尔迫切的向秦络介绍道,“徐沅,快叫姐夫啊。” “姐夫。”徐沅第一次见到秦络,还不太熟,有些不好意思。 秦络早就听说了徐沅的大名,他郑重的问候道:“安平公主。” “现在哪有什么安平公主,楚国都……”说到此处,徐沅有些感慨,她是最近才知道,中原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楚国灭亡了,自己的爷爷已经去世很长时间了。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安平公主。”秦络说道,“你为了楚国,远离家乡,和亲塞外,你当得起‘公主’二字。” “我很高兴,能嫁给叶勒康尔。”徐沅看着丈夫,微笑着说道,“他对我很好,我在这里,没有觉得苦闷,一切安好。” 看着叶勒康尔和徐沅如此相爱,秦络也很欣慰,想必在天上的徐老太傅,也能放心了。 “阿娘。”一个小男孩偷偷一个人溜出来,在人们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悄来到了叶勒依的身边。 “阿楚。”叶勒依蹲下身,看着几个月没见的儿子,见他又胖了一点点。 现在阿楚长大了,叶勒依和徐沅商量,他们决定,还是告诉孩子真相。于是,阿楚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阿娘身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弱弱的问道:“阿娘,他就是阿爹吗?” “是啊。”叶勒依引导着孩子,“去,过去叫一声阿爹。” 秦络早就傻了,他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孩子,就是他的骨肉吗?他漂泊半生,在今天终于感到落了地,有了家的感觉。 小孩子迈着小短腿,跑到了秦络身边。秦络蹲下身,看着这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孩子。 “阿爹。”孩子一点也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叫了。 “哎。”秦络答应了一声,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他抱紧孩子,感受着怀里小孩子温暖的体温。原来,血脉相连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啊,如此温馨,让人沉醉。 在场的人们看着他们父子相认,都露出了笑容。终于,他们一家三口,等到了重逢的这一天。 尾声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转眼间秦络已在“桃花源”呆了一个多月了。他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每日陪伴着妻子儿子,帮助叶勒依处理部落大大小小的事情。秦络虽然离他的故乡更远了,但他觉得,此心安处是吾乡。 叶勒依在闲暇之时,依旧喜欢攀登高峰。她曾用好几年时间,征服了阿布圣兰山,现在,又有一座雪峰,等待着被她征服。 叶勒依带着秦络,来到山脚下,她指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对秦络说道:“我攀登了很多次,都没有到达山顶。等我将来抽出空来,备好工具,一定能征服它。” “万一又失败了呢?”秦络笑问道。 叶勒依哪里是服输之人,她自信的说道:“那就一直试,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就不信爬不上去。” “要是一辈子都登不上呢?” 叶勒依瞪了秦络一眼,“胡说,我一定能征服它。” 秦络不逗她了,点头笑道:“好,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征服它的。” “秦络,你愿意和我,一起攀登雪山吗?”叶勒依微微偏过头,看着身边的人,轻声问道。 秦络没有答话,他抬头看向白雪皑皑的山峰,微微一笑,轻轻拉住了叶勒依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