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第1章 劫后梦醒世事更 第2章 摇红烛影忆平生 第3章 金生丽水出昆冈 第4章 陋室岂减书剑意 第5章 贫穷家境难和气 第7章 青玉半枝理劲直 第8章 异世缘从天地成 第9章 既然来之则安之 第10章 心念亲恩思全孝 第11章 除暴安良为爹娘 第12章 气贯文武与世争 第13章 旷世才华谁可及 第14章 飞将庙中风波起 第15章 不叫胡马渡阴山 第16章 装模作样必自毙 第17章 破釜沉舟自专横 第18章 世事无常难预测 第19章 半新半旧也三丈 第20章 闹市纷纷人不宁 第21章 面色狰狞又何妨 第22章 差事好坏怎能辨 第23章 霹雳弦动夙夜惊(一) 第24章 霹雳弦动夙夜惊(二) 第25章 诛心惑神幻真伪 第26章 大厦将颓急遣行(一) 第27章 大厦将颓急遣行(二) 第28章 大厦将颓急遣行(三) 第29章 赳赳铁骑寒贼胆(一) 第30章 赳赳铁骑寒贼胆(二) 第31章 赳赳铁骑寒贼胆(三) 第32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一) 第33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二) 第34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三) 第35章 三箭出奇绝后患(一) 第36章 三箭出奇绝后患(二) 第37章 三箭出奇绝后患(三) 第38章 千里拒人亦扬名(一) 第39章 千里拒人亦扬名(二) 第40章 千里拒人亦扬名(三) 第41章 夜顾茅庐访遗贤(一) 第42章 夜顾茅庐访遗贤(二) 第43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一) 第44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二) 第45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一) 第46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二) 第47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一) 第48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二) 第49章 克敌破虏展神臂 第50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一) 第51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二) 第52章 谁言金疮必枉死(一) 第53章 谁言金疮必枉死(二) 第54章 自有良策救万千(一) 第55章 自有良策救万千(二) 第56章 自有良策救万千(三) 第57章 欲收士心捕寇仇(一) 第58章 欲收士心捕寇仇(二) 第59章 仕宦岂为稻粱谋(一) 第60章 仕宦岂为稻粱谋(二) 第61章 仕宦岂为稻粱谋(三) 第62章 夙怨难解杀机隐(一) 第63章 夙怨难解杀机隐(二) 第64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一) 第65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二) 第66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三) 第67章 夜影憧憧寒光幽(四) 第68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一) 第69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二) 第70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三) 第71章 臣戍边关觅封侯(一) 第72章 臣戍边关觅封侯(二) 第73章 臣戍边关觅封侯(三) 第74章 臣戍边关觅封侯(四) 第75章 马鸣萧萧辞旧岁(一) 第76章 马鸣萧萧辞旧岁(二) 第77章 营中纷纷难止休(一) 第78章 营中纷纷难止休(二) 第78章 营中纷纷难止休(二) 跟在赵隆身后,是先前进去的青唐部蕃人。他们都是结着粗大的发辫,盘在头顶,油腻腻的,多日没有洗过的样子。身上穿的也是一层层交叠起来的刺花袍服,内里是羊皮,外面则是上好的丝缎,形制与后世的藏族服饰的区别不是很大。领头的吐蕃人,肤色黝黑,风吹日晒的容貌判断不出年龄,三十到五十都有可能。 陪着蕃部首领出来的是刘昌祚,韩冈心知,能让刘昌祚亲自送出来,又能让王韶命赵隆引出厅门,这蕃人身份肯定不低。 “是俞龙珂的兄弟瞎药。”刘昌祚送着一行蕃人出门便回转厅中,两名亲卫带着他们继续往城衙的大门去。赵隆也要转进去复命,却被韩冈拉住,问了来人的身份,竟是青唐部族酋的亲兄弟。 “鸟名字……”王舜臣冲着瞎药一行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吐沫,他的父亲虽不是战死疆场,却是死于旧日与西贼对垒时所中的箭疮,每天夜中听着父亲躺在床榻上的呻吟,就是王舜臣幼年时代最深刻的回忆,论起对蕃人的看法,不论党项还是吐蕃,他比韩冈、王厚都要偏激,“蕃人就是蕃人,就不会起个正经名字!姓俞的弟弟,竟然姓瞎……该不是他家老娘给他们找了两个爹吧。” 韩冈失笑,蕃人的名字的确够怪的,但朝廷给归附蕃人的赐姓赐名同样不靠谱。赵思忠,赵保忠,赵尽忠,幸好没了赵全忠因为不吉利。 “哪里不正经了……”王厚吃吃笑道,“‘鱼’‘虾’本就是一家吧?” 也许是王厚声音高了一点,瞎药突然停步,回头瞥了一眼过来,眼中带着冷意。 瞎药的眼神狼一般的桀骜不驯,还有着几分阴毒,王厚看得很不舒服,冷冷的哼了一声,韩冈则微笑着平视了回去。他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事。韩冈前生曾经待过很短一段时间的某家公司,当时他所联络的某位客户的一个下属,也是有着如狼一样桀骜不驯的一对眸子。 韩冈的性子其实说起来也是一样桀骜,但他知道如何掩藏,而不似那个还没学会掩盖心思的蠢货。那人据说不久之后便莫名其妙的被一辆无牌大卡碾成了两段……野心大点没什么,可别写在脸上,哪家老大也容不下这样的小弟。 瞎药已经走远,韩冈却还在回想着他的眼神,俞龙珂恐怕也不喜欢看到瞎药这个兄弟,难怪大过年的把他踢出来送礼,“看起来瞎药不似会甘居人下的样子……” “不甘居人下?”王厚怔了一下,突然阴笑起来,“他上面就只有俞龙珂了吧?不如我们就推他一把,让他跟俞龙珂争上一争。” “对付一个小小的蕃部,还要用计?大军压境,容不得他有二心。如果不肯降伏,随手杀就杀了,用计……太抬举他了!”韩冈摇头。 如果目标仅是青唐部,挑动内乱那没问题。但现在的目标是整个河湟地区的蕃部,要收服人心,就决不能用些阴谋诡计对付青唐部。要对付俞龙珂,只有两个策略,一个是赐予高官厚禄来千金市骨,一个则是连根拔起、彻底铲除,用雷霆手段来震慑四周蕃人。 从感情上说,韩冈其实对蕃人持有强硬态度的向宝比较认同。不过他拥有的理性告诉他,在汉人远少于蕃人的河湟地区,只能以招抚为主,否则就是把吐蕃诸部推往西夏一方秦州汉人才是十多万丁口,而单是古渭州的蕃人就能与秦州相当,而古渭以西,蕃人数量更是古渭的数倍乃至十倍但单独对上一个部族,却有杀鸡儆猴和曲意安抚两个选择。 在王韶与韩冈商议过的计划中,镇服古渭应是河湟拓边的预演。诸多的蕃族,混乱的内部,再有便是外部势力的插手,古渭面临的局势,与河湟地区一模一样。使得古渭寨相当于一个具体而微的河湟地区。 通过在古渭的试行,一系列纸面上的措施、策略可以得到现实的验证,有问题的地方能及时修改,而得到确认的手段便可在拓边河湟时加以推广。更重要的是,能够籍此锻炼出在拓边河湟的行动中,派得上用场的人才。 自太宗之后,大宋再无开疆拓土之举,反而连连失地。拓边河湟,在本朝并无前例可循。可以信用的部下,几乎都如韩冈一样,并无实绩可言;秦州的军队,守土有方,而进取不足。而王韶自己,其实也是纸上谈兵,从来没有真正处理过实际军务。如果能通过在古渭的预演,锤炼出一支精干的队伍,王韶当然求之不得。 征服河湟的计划,大体是上就是通过消灭木征,夺取河州,来慑服以董毡为首的吐蕃蕃部。收服古渭诸部也是大同小异,古渭寨已经立定根基,相当于夺取了河州,再拿两个不顺从的蕃部下刀,便可趁势威服青唐,利用他们去压制古渭的其他蕃部…… “就是纳芝临占部人丁太少,不然就能通过支援他们来压制古渭诸多蕃部了。”韩冈不无遗憾的说着,他并不喜欢青唐部,如果纳芝临占部与青唐部实力接近,他肯定会提议拉拢前者,而消灭后者。 王厚点着头,他与韩冈有着同样的看法:“毕竟是汉家苗裔,好歹也比青唐部的蕃人要亲近一点。” 河湟蕃部其实并不全都是血脉纯正的吐蕃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唐时陷蕃汉人的子孙。唐朝对吐蕃的战事,自高宗朝起,便多有一战覆没十余万的惨败。薛仁贵惨败大非川,李敬玄、刘审礼败于西海青海湖,一次十一万,一次十八万,都是如同字面意义上的全军覆没,兵败被俘的将士数以万计。 而自从安史之乱后,大唐势力中衰,吐蕃乘势扩张。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与中原的联络被切断,河西走廊上的诸多州县皆尽沦陷于吐蕃之手,吐蕃大军甚至能在长安城三进三出,被因此而掳走的,还有世代居住在河西州县里的,数十万计的汉人也多半成为吐蕃的奴隶。 普通的汉家百姓,被吐蕃人‘穴肩骨,贯以皮索’,成了逐水草、牧羊马的奴隶;而稍通文墨的士人,则在手臂处被刺上‘天子家臣’的字样,被吐蕃赞普录为家奴。 三百余年的时间里,华夏贵胄渐次沦为胡虏。如今吐蕃部族中有许多原本是汉家苗裔。尤其是河湟青唐,也就是王韶的目标地区,很大一部分都是原本的汉人世家转化而成的吐蕃部落。 纳芝临占部,又称张家族,族酋皆为张姓。秦州有安家族,大马家,小马家;古渭有张家族,丁家族,再远点的,还有邢家、周家、章家等部落。其起源都是一个个吐蕃化的汉人世家。 这些有着汉人血统的部落,其首领酋长‘例会汉言,多识文字’,而且由于势力不强,屡屡遭受正牌吐蕃蕃部欺压的缘故,往往亲附于宋室。在王韶的拓边计划中,他们都是能成为有用助力的部族。 衙门外突然一片喧闹,像是在吵架的样子,打断了韩冈的思路。李信过去一阵打听,回来后道:“是硕托部和隆博部的在外面闹起来了……” “硕托部和隆博部?”王厚对蕃部的了解,让韩冈叹为观止,这些日子所看过的资料里都没提到名字的小部族,王厚竟然一口就能报得出:“那两家是世仇,部领已经近着渭源了。因为争夺草场和水源,断断续续打了有几十年,这两年刚刚消停了一点……” “杀人了!杀人了!”外面突然乱声大噪,打断了王厚的介绍,上百个嗓门一起在高喊。 “什么?杀人了?”王舜臣一下兴奋起来,“那一定要去看看……” 王舜臣刚刚跑过去,一队卫兵也慌慌张张地赶了出去。一个小吏急匆匆地冲进官厅内,很快刘昌祚便板着脸大步走了出来。他步履如飞,几步走到门外。转眼之间,围墙的另一边,便是一片寂静。 王韶也慢慢的踱出来了,阴沉了好几天的脸色却有了多云转晴的迹象。两个小蕃部在古渭寨中闹出了人命,刘昌祚肯定要落个管束不当的罪名。而与蕃部有关的事务都是王韶的分内事,这一次正是他插手古渭的良机。 看着韩冈迎上来,王韶不禁欣慰的笑起。若不是这位年轻人的谋划,让他到古渭来过年,也把握不到这个幸运的机会区区一条蕃人性命,多半就会被刘昌祚所掩盖。 等到硕托部和隆博部因此而重起纷争,连最基本的蕃人情报都无法掌握的蕃部提举,便会成为关西官场上的笑柄,也会承受天子和王安石的不满。李师中、向宝之辈当然更会趁机攻击于他,以便夺回对蕃部事务的管辖之权如果让他们成功,渭源便会筑城,熙河照样开拓,只是这一切的功劳就不再姓王,而是李师中和向宝的了。 真得多谢韩冈,王韶心里想着,不枉他向朝中递上荐章。声音带着笑意:“两部争斗,殴伤人命,不是件小事。且去看看刘子京是怎么处置的……” 1647/ 第79章 女儿心思可知否(一) 第80章 女儿心思可知否(二) 第81章 女儿心思可知否(三) 第82章 彩杖飞鞭度春牛(一) 第83章 彩杖飞鞭度春牛(二) 第84章 彩杖飞鞭度春牛(三) 第85章 把盏相辞东行去(一) 第86章 把盏相辞东行去(二) 第87章 把盏相辞东行去(三) 第88章 把盏相辞东行去(四) 第89章 把盏相辞东行去(五) 第90章 不意吴越竟同舟(一) 第91章 不意吴越竟同舟(二) 第92章 不意吴越竟同舟(三) 第93章 长安道左逢奇士(一) 第94章 长安道左逢奇士(二) 第95章 长安道左逢奇士(三) 第96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一) 第97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二) 第98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三) 第99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四) 第100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五) 第101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六) 第102章 太一宫深斜阳落(一) 第103章 太一宫深斜阳落(二) 第104章 太一宫深斜阳落(三) 第105章 太一宫深斜阳落(四) 第106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一) 第106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一) 夜色沉沉。 王安石此时早已无心于诗词,虽然元日所写的诗句已经传遍了东京内外,但当日踌躇满志的心情,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他静坐在书房中,没有点灯,无星无月的夜晚,大宋参知政事的书房里,是一团不见一丝光亮的深黯。所有来拜访他的属官都给他拒之门外,吕惠卿、曾布、章惇、谢景温这些在变法上得力的助手都一样被拒之门外。 王安石只想静静的好好想一想,以求能想出一个对策。 就在今天,来自大名府的一封奏章,乱了天子赵顼的心,也让刚刚展开的变法大业的根基彻底动摇。 判大名府,河北安抚使,魏国公。 韩琦。 相三帝扶二主的韩琦韩稚圭上书天子,奏言地方推行青苗贷不守条令,有故意调高利息的,也有把青苗贷贷给城中的坊廓户的,种种不端,累及百姓,而且青苗贷本说是赈济百姓而为,现在却收取利息,是与当初抑兼并、赈贫困的初衷相悖,且官府逐利有失朝廷脸面,请求废弃青苗法。至于朝堂入不敷出,就请天子‘躬行节俭以先天下,自然国用不乏’。 英宗朝留下来的宰执官中,富弼反对变法、文彦博反对变法,张方平反对变法,欧阳修反对变法,到如今地位最高,声望最隆的韩琦终于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韩琦的反对,让赵顼犹豫了。他起用王安石变法,是为了平定西北二虏,是为了一扫百年积弊,不是为了与朝臣为敌,更不是为了祸害百姓。 王安石很无奈。 青苗贷的本质难道他没跟赵顼说清楚?早早的便说明白了! 就是为了充实国库,以便整顿军备。摧抑兼并的口号只是对外说的。但解生民困厄,‘不使兼并者乘其急以邀倍利’,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效果。比起民间高利贷百分之百的年利,官府的青苗贷一期才两成,一年不过四分的利息,算是很低很低了。 若说地方官员在推行青苗贷时不守法令,该惩治的惩治,该斥责的斥责,又有哪里难做?若是青苗法本身有什么考虑不周全的地方,在施行中加以修正,难道还做不到?至于给坊廓户贷钱,只要有保人,只要能还得起,借给他又何妨?青苗只是个名字,不是说只能借给农人,城市里的坊廓户照样是大宋子民,让他们不受高利贷之苦,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韩琦就是反对! 韩琦什么想法?王安石不知道,但韩家在相州的事,王安石却是知道的。 韩家在相州世代豪族,权势熏天。相州的土地一多半都姓韩,相州百姓又有多少家不欠韩家的高利贷?韩家家业大,要用钱的地方多,每年的收入,田地的租佃是一块,而高利贷的利钱也是一块。但青苗贷一施行,每年十几二十万贯的高利贷利钱都会被官府取了去。韩家难道要喝西北风不成? 韩琦说青苗贷是为了扶贫济困,抑制兼并,不该收取利息,这样才能让百姓受惠。而与韩琦一样,执这样说法的反对者有很多。他们其实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起来是为百姓说话,但实际上对朝廷毫无收益的法令怎么可能持续下去,真的按照他们说的来,怕是又有人会跳出来说是虚耗财税,恳请罢去。多少与国有益的法令就是这么被阻止的。 但这事王安石不能明白的指出来,韩琦的地位不同。英宗皇帝是他扶植上去的,就凭英宗不肯出席仁宗大奠之大不孝,若没有韩琦居中调解,如今的曹太皇说不定已经把英宗给废掉了。而今上登基时,韩琦又是以宰相身份,依遗诏辅赵顼坐上御榻。 相三帝扶二主,韩琦的功劳,不比前朝的郭子仪稍小,实实在在的定策元勋。韩稚圭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朝野内外无人可比。王安石也自知不能相提并论,单是资历、人望和权威就差得太多。尽管就是因为这些功绩、人望、权威,使得韩琦不得不避忌出外,但只要他远远的说一句,东京城照样得抖上几抖。 如今在天子周围,还有谁不反对新法的?好不容易安排了吕惠卿为崇文院校书,在天子近前以备咨询。但据说吕惠卿的父亲最近身体并不好,可能过段时间他的第一号助手,便要丁忧归乡。 均输法得罪了京城里的豪商们,因为他们通常与宗室联姻最多,所以一并得罪了宗室。青苗法得罪了以高利贷为生的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农田利害条约还好一点,不过是鼓励地方修造水利,多多开辟荒田,可说不定在实行过程中,地方官员会摊派劳役和费用,还是会惹到一批地方世族。 太急了!王安石视线漫无目标在黑暗中游走,心中叹着,实在是太急了!一次过便捅了几个马蜂窝,如何不会朝野骚动。 可若不是年轻的皇帝心急,他又何必接二连三推出各项变法条令?一年颁布一条,有个缓冲的余地,方才是正理。 变法之要,首在得人。他王介甫仕宦三十年,沉浮官场,纵然不愿同流合污,却如何不知循序渐进的道理?让提拔起来的人才在历练中分出高下,辨明贤愚,这才是正道。但天子等不得,国库等不得,均输法、青苗法,农田利害条约,一桩桩法案颁行得如此仓促,不都是因为赵顼想快点看到成果,所以要尽速充实国库吗? 可现在好了,因为韩琦的一封奏章,赵顼便变了颜色。 王安石悠悠长叹,若天子不能坚持,他入朝两年来一番心血又是何苦? 如此下去,一切都要打回原形,就像仁宗庆历年间的那次新政,起得轰轰烈烈,去的悄无声息。范文正当时的人望并不在自己之下,意欲革新的意志尤其坚定,他一笔一勾的划去不合格的官员,连‘一家哭何如一路哭?’的话都说出来,欧阳永叔又抛出了《朋党论》,以对抗吕文靖吕夷简一派的指责,为了推行新政,他们得罪多少人?但最后,仁宗皇帝退缩了,还是一切成灰,出京的出京,贬职的贬职,烟消云散,仿佛一场噩梦。 说起来,如今变法的危局,其实就是庆历新政的翻版。如果不能度过这道难关,二十年前范仲淹的失败和落寞,便是日后他王安石和他的一众助手的下场。 王安石绝不甘心! 他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实现心中抱负的机会,哪能就这么化为泡影? 但局势危急如此,以韩琦为主的反变法派已经磨刀霍霍,要想斗败他们,只有破釜沉舟一途! 抬手从书架上抽来一片纸,王安石提起了笔,开始草拟起自己的请郡出外的辞章。 他要辞去参知政事之位,到地方上去如果赵顼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这是以退为进,也算是给天子的最后通牒。 没有犹豫不绝的余地,王安石必须让皇帝从他和韩琦之间作出一个选择。就让天子自己衡量一下好了,究竟是继续推行变法,以求富国强兵,还是按照韩琦这些老臣的想法,狗苟蝇营的拖下去。 这就是王安石的性格,言不苟志,行不苟合。一如他早年在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中所言‘时然而然,众人也;己然而然,君子也’。 世人说他是集天下人望三十年。这不过是因为他屡次拒绝入京担任天子近前的侍从官,而留在地方上的缘故。不爱名位,性格清介,儒生们都在夸赞这样做的王安石。 不爱名位? 错了,他王安石爱名位!只有拥有了名位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不爱名位的种种表现,只是过去的三十年一直没有得到一个一展才华的机会。只有天子支持,他才会坚持。 辛辛苦苦写了万言书,天子也不给个回复。所以当王安石看到仁宗皇帝无法坚持变革朝政,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自担任过度支判官后,他便拒绝再担任修起居注一职。 修起居注的任命,是记录天子的言行,天天都能面圣,是晋身的快车道。平常官员照规矩推辞个两三次便会接任,司马光也只辞了五次。可他王安石硬是辞了九次,甚至为了躲避传诏的内臣而避身到厕所里,这不是待价而沽,不是欲擒故纵,因为他实实在在的不想做。虽然最后还是接了下来,却是因为可以转任知制诰的缘故。跟在天子身边记录言行,王安石实无兴趣,但能够成为为天子草诏的知制诰,可以封还词头,拒绝草拟错误的诏令,直接参与朝政,这样的职位王安石不会拒绝。 但无论是接下来的知制诰,还是后来再次转任的纠察在京刑狱,他都没有作出什么建树。仁宗末年官场上的死气沉沉,让王安石觉得窒息。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高官厚禄又有什么意义?趁了母丧离开京师。寻常官员回乡守制,都盼着能夺情起复,没几个甘愿守满三年。而他硬是在金陵住了四年还多,其间授徒讲学,就是不出来复任。 可在内心里,王安石始终还是想着一展抱负,希望能在更大的舞台施展才华。 所以当新天子登基后,表现出富国强兵的心愿后,他便不再拒绝任用。赵顼用他为知江宁府,继而找他入京为翰林学士,他王安石便一次也没有拒绝过,并没有按照官场上的惯常规矩,推拒几次,表示自己的清高和不爱权势。 不能实现心中所愿,百辞而不应,若能有一展才华的空间,他王安石便能一招即至。 对于此,有人失望,有人冷笑,但王安石的本心如一。 始终不变! 1647/ 第107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二) 第108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三) 第109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一) 第110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二) 第111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三) 第112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四) 第113章 诡谋暗计何曾伤(一) 第114章 诡谋暗计何曾伤(二) 第115章 诡谋暗计何曾伤(三) 第116章 诡谋暗计何曾伤(四) 第117章 诡谋暗计何曾伤(五) 第118章 百里河谷田一顷(一) 第119章 百里河谷田一顷(二) 第120章 百里河谷田一顷(三) 第121章 文庙论文亦堂皇(一) 第122章 文庙论文亦堂皇(二) 第123章 文庙论文亦堂皇(三) 第124章 文庙论文亦堂皇(四) 第125章 文庙论文亦堂皇(五) 第126章 樊楼春色难留意(一) 第127章 樊楼春色难留意(二) 第128章 樊楼春色难留意(三) 第129章 樊楼春色难留意(四) 第130章 龙泉新硎试锋芒(一) 第131章 龙泉新硎试锋芒(二) 第132章 龙泉新硎试锋芒(三) 第133章 龙泉新硎试锋芒(四) 第134章 龙泉新硎试锋芒(五) 第135章 不知惶惶何所诱(一) 第136章 不知惶惶何所诱(二) 第137章 不知惶惶何所诱(三) 第138章 斯人远去道且长(一) 第139章 斯人远去道且长(二) 第140章 斯人远去道且长(三) 第141章 斯人远去道且长(四) 第142章 一入宦海难得闲(一) 第143章 一入宦海难得闲(二) 第144章 一入宦海难得闲(三) 第145章 一入宦海难得闲(四) 第146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一) 第147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二) 第148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三) 第148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三) “玉昆,依愚兄之见,你还是到了古渭便停脚,就在古渭寨建你的疗养院,等前面送人回来,为他们诊治。不能跟在向宝身边。” “这小弟当然知道。只是向宝若真的要跟小弟随军同行,小弟也只能听命。小弟真有推脱掉的本事,明天也可以继续病在家里,不去理会李经略的命令了。” 韩冈被李师中亲自点将,把他发配到军中。韩冈很清楚李师中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到了向宝军中,向宝会怎么做,但事实是,韩冈现在完全没有拒绝的可能。 “爹爹,你说怎么办?”王厚焦心的问着父亲。 “玉昆,你心中可有成算?”王韶皱眉想了半天,最后有些无奈的问道。 王韶是在经略司军议后就直接来了韩家。上个月韩家乔迁时,他也来过一趟。不过前一次是喜剧,这一次就是悲剧了。 韩冈缓缓的摇头,“半分都没有。谁知道向宝会怎么做?” 王韶叹了口气:“那我跟你一起走一趟吧,有我在,向宝总不至于做得太过火。” “多谢机宜……”韩冈冲王韶拱手致谢,却又摇头道:“只是向宝的心思不好猜啊!” 王韶听得出韩冈这是在拒绝,再仔细想想,自己跟着向宝走,也的确只会害得韩冈。营中主帅便是天,虽然这有时也要视情况、人物而定。但以向宝的为人强势,一旦他出阵为主帅,当然不会容许他人来动摇他的权威。如果他要整治韩冈,王韶就算为之出头去,也只会让向宝手下得更重。 “玉昆,你干脆还是称病算了,你一病不起,想来李师中也不能把你硬拖上马。” 韩冈苦笑着:“现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向宝毕竟不是,只要他不敢杀我,这一关下官还是能撑过去的。” “军棍也没人能吃几下重的。”王韶提醒韩冈,“向宝少不得要挑错。” “机宜说得是。唉……所以也只能求向宝挑不出错来。” “自来做事难、挑错易,世上哪有找不出错的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韶摇着头。 韩冈笑了起来:“只要不做事,那就不会犯错。” “不做事?”王韶带着疑问。 “不做事!”韩冈肯定的点头。 “不做事。”王韶明白韩冈说得不是怠工、罢工的那种不做事,而是军中没有伤员病人,让韩冈无事可做。 只要不做事,向宝如何能从中挑出错来?王韶头轻轻点了几下,这么想倒是有几分理。 韩冈的底气也就在这里。向宝要挑人错,总不能说看你面相不好,所以要打二十军棍,今天天气不好,所以该打三十军棍。韩冈是去为今次作战,做他的管勾秦凤伤病事宜的工作,只要这件事上他挑不出错,自家再小心谨慎一点,向宝还能硬来不成?韩冈本人可不是向宝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人物! 韩冈不知道向宝究竟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豪华大餐,但他对自己安全充满自信。若是真的觉得自己有性命危险,他能咬牙直接摔断自己的胳膊和腿,以躲避跟着老虎一起出游的疯狂。就是因为此去韩冈自信能保全自己,方才会点头。不过,保险肯定要加上,谁知道向宝会不会发个疯。 只听韩冈继续说着:“向宝出阵,目的是为了托硕隆博二部。但以两部的实力,根本用不到他,有古渭的刘昌祚就够了。听闻刘昌祚这几个月被向宝挤兑得很惨,而且李、窦二位也都不喜欢他……就是这么做,会让机宜……” 王韶听明白了,他打断韩冈的话:“我是文官,又是提举秦州西路蕃部,而且还有王相公在……玉昆你完全不必担心。” 次日清早,也就是四更天刚过的样子,韩冈便起床梳洗,赶着去了衙门。军中点卯不至,那是要误事的。而向宝虽然在秦州没能弄到兵,只有先到永宁寨,才能接手他今次要率领的军队。但他既然已经接过了李师中的军令,那么只要他不缴令,向宝就可以拿着军法惩治他帐下的官兵,而不必顾及在何地。 韩冈到得算早了,抵达衙门口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就看着州衙的正门上挂着一溜灯笼,照着门前透亮。除了那些在衙门中奔走的胥吏衙前,韩冈作为官员,算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韩冈站在衙门口,也不想傻等。上前叫开了门,直接进了衙中。只是今天他没去二进的勾当公事厅,而是径自去了第三进的东院。兵马副总管的官厅和都钤辖的官厅都在这里。 韩冈在东院等着,看着天空从墨蓝转为艳紫,又从艳紫化为鲜红,等到火烧火燎的霞光褪尽,浅浅的蓝色充斥于天际,东院的主人终于到了。 不过不是向宝,而是带着一队随从的窦舜卿。 窦舜卿每天起得很早,一个是因为年纪大了,睡眠少,另一个则也是因为年纪大了,许多会让人晚睡的节目都没法参加了。早睡,故而能早起。 虽然心中认为窦舜卿是老而不死,但他身份地位摆着,韩冈只能上前行礼问好。 “韩冈,你的病这么快就好了?”窦舜卿可能是闲得发闷,想拿韩冈来寻开心。不过韩冈一大早就守在东院,也的确给人以走投无路,想低声下气求个人情的样子。 韩冈脸皮老厚,见窦舜卿要挑他的毛病,当即咳了几声,“下官病其实还没好,可终究须得以国事为重。若是衙门中的琐屑之事,倒也能放下。但托硕隆博二部相争,若烽火连绵不绝,说不定会引得西贼再次入寇,整个关西都要为之震动的大事,下官哪还能躺在……咳咳咳……” 韩冈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咳得像是得了肺痨,窦舜卿自持身份,也没办法拆穿他,又不能真的说,韩冈你带病出征,堪为天下臣僚之典范。只好几步走过去,不去看韩冈的惫懒模样。 韩冈继续站着等向宝,而秦凤都钤辖没让他久等,赶在卯时初刻,向宝也到了,与他同至的,还有他的几个提拔起来的跟班,都是要一起去古渭的。 看到韩冈,向宝同样惊讶:“韩冈,这么早就到了。” 韩冈又咳了两声,不过不是为了装病,而是清嗓子,“受命出征,哪有迟到的道理。” 向宝领着人走进自己的官厅,韩冈也跟着进去。一群人按着官位高低站了。韩冈没想到,以他的品级,竟然还能站在向宝左手最前面的位置上。看起来向宝把他身边得力的人手都荐了不少出去,现在他身边,有官身的就没几个了。 等众人站定,向宝当即高声道:“今次惩治恣意妄为的托硕部,有韩抚勾来就让人安心了。你们都给我听着,韩抚勾站在这里。上阵后你们也不必再缩着脖子,就算受了再重的伤,韩抚勾也能把你们给救回来!” “钤辖误会了!”韩冈立刻毫不客气的指出向宝的错误,不论向宝的误会是真还是假,现在不明确指出,含糊过去,日后就是向宝出手时的刀子。他以谦虚的口气说着:“药医不死病,若是真个有谁能包治百病,那是仙,不是人。韩冈能做的,也不过让伤者病者少受点苦,卒伍中少死点人。” 向宝呵呵笑道:“韩抚勾你太自谦了,不是说你是孙真人的私淑弟子吗?” “市井谣言,当止于智者。”韩冈神色不为所动。 “……事情是这样啊,”向宝的脸挂了下来,扬起下巴,用眼底余光瞧着韩冈,“亏外面传得神乎其神,原来也就这等本事。” 紧跟着向宝,他的几个亲信便是凑趣一般的哈哈大笑。 “医道之事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韩冈的确就这点本事。”向宝的鄙视对韩冈没一点用,他一向谦虚。 “尽人事,听天命,你就靠着这六个字救我军中儿郎?”向宝的声音冷狠下来。 “是的。”韩冈点了点头,“钤辖久在行伍之间,当知军中伤病,至少有半数无法痊愈。若是时节、地气有差,病殁者便难以计数……” “俺自从军以来受过七八次伤,却是此次都逢凶化吉,俺怎么没病死?”站在韩冈的正对面,一个三十出头、猛将模样的军官反驳着韩冈的话语。 “殿直军中素有威名,当然能得到最多的照顾,但寻常士卒,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受了重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最后人整个烂在病榻上的事,殿值应该见识过吧。” 猛将殿直看起来不是很会说谎,有着张口结舌。 “韩抚勾,”向宝冰冷的眼神如一片巨石沉沉压韩冈:“你倒是伶牙俐齿!” 韩冈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是下官理直气壮。” 向宝勃然做色,他的一众亲信当即齐喝:“好胆。” 韩冈视其走狗狂吠如无物,只看着向宝:“敢问钤辖还有何吩咐?” 向宝的怒气渐渐在脸上凝聚:“韩冈……真当我斩你不得?” “以军法,军中可斩之行有四十七条,只是不知钤辖要斩韩冈的,是为了其中的哪一条?” 1647/ 第149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四) 第150章 收兵止戈留余恨(一) 第151章 收兵止戈留余恨(二) 第152章 素意兰心得君怜(一) 第153章 素意兰心得君怜(二) 第154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一) 第155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二) 第156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三) 第157章 平蛮克戎指掌上(四) 第158章 征近伐远方寸间(一) 第159章 征近伐远方寸间(二) 第160章 惊闻东邻风声厉(一) 第161章 惊闻东邻风声厉(二) 第162章 惊闻东邻风声厉(三) 第163章 太平调声传烽烟(一) 第164章 太平调声传烽烟(二) 第165章 太平调声传烽烟(三) 第166章 太平调声传烽烟(四) 第167章 太平调声传烽烟(五) 第168章 太平调声传烽烟(六) 第169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一) 第170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二) 第171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三) 第172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四) 第173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五) 第174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六) 第175章 长戈如林起纷纷(七) 第176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一) 第177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二) 第178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三) 第179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一) 第180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二) 第181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三) 第182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四) 第183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五) 第184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六) 第185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七) 第186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八) 第187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九) 第188章 生平心曲谁为伸(一) 第189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二) 第190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三) 第191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四) 第192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五) 第193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六) 第194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七) 第195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八) 第196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九) 第197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一) 第198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二) 第199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三) 第200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四) 第201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五) 第202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六) 第203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一) 第20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二) 第205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三) 第206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一) 第207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二) 第208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三) 第209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四) 第210章 前路多坎无须虑(五) 第211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一) 第212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二) 第213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三) 第214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一) 第215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二) 第216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三) 第217章 弃财从义何需名(一) 第218章 弃财从义何需名(二) 第219章 弃财从义何需名(三) 第220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一) 第221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二) 第222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三) 第223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一) 第224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二) 第225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三) 第226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四) 第227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五) 第228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六) 第229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七) 第230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八) 第231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九) 第232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十) 第233章 山外望山待时至(一) 第234章 山外望山待时至(二) 第235章 山外望山待时至(三) 第236章 山外望山待时至(四) 第237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一) 第238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二) 第239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三) 第240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四) 第241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五) 第242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六) 第243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七) 第244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八) 第245章 瞒天过海暗遣兵(九) 第246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一) 第247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二) 第248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三) 第249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四) 第250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五) 第251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六) 第252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七) 第253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八) 第254章 铁骑连声压金鼓(九) 第255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一) 第256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二) 第257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三) 第258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四) 第259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五) 第260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六) 第261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七) 第262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八) 第263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一) 第264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二) 第265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三) 第266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四) 第267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五) 第268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六) 第269章 西山齐云古今长(上) 第270章 西山齐云古今长(中) 第271章 西山齐云古今长(下) 第272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一) 第273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二) 第274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三) 第275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四) 第276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五) 第27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六) 第278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七) 第279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八) 第280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九) 第281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一) 第282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二) 第283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三) 第284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四) 第285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五) 第286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六) 第287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七) 第28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八) 第289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九) 第290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一) 第291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二) 第292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三) 第293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四) 第294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五) 第295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六) 第296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七) 第297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八) 第298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九) 第29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十) 第300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十一) 第301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十二) 第302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3) 第303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4) 第304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5) 第305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6) 第306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7) 第307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一) 第308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二) 第309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三) 第31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四) 第311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五) 第312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六) 第313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七) 第314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八) 第315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九) 第316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十) 第317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1) 第318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2) 第319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3) 第32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4) 第321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5) 第322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6) 第323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7) 第324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1) 第325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2) 第326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3) 第327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4) 第328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5) 第329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6) 第330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7) 第3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8) 第332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9) 第333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10) 第334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11) 第335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 第336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2) 第337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3) 第338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4) 第339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5) 第340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6) 第341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7) 第34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8) 第34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8) 韩冈看得出来,韩绛明着是询问自己的意见,但实际上是希望自己站出来自荐,说一句‘相公有命,韩冈何敢惜身?’ 韩绛这是投桃报李,想把功劳送给自己。只要韩冈肯自荐,现在正微笑的看着他的韩相公,便会顺水推舟将这任务交给他。 可对于这份劝降的功劳,韩冈的兴趣却不大。他现在不缺功劳,加上曾经在王安石家中说出的话,与横山有关的功劳,他都不准备要,也包括这一次。 另外帐中众将都在盯着,自己虎口夺食太容易得罪人了。韩冈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方才韩绛招降二字一出口,帐中的这些个将领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吴逵在环庆路待了多少年了,打起仗来,左近的鄜延路、泾原路都带兵去过,在列的将领中,有几位跟他没有交情的?去找吴逵拉拉交情,攀攀关系,诓得他举城出降。只要今次能在咸阳建了功,保不准日后就是下一个郭逵。 韩冈也知道这些赤佬有多渴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富贵三代的梦想哪个在军中混迹的将校没有做过?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韩冈真的无意去与他们争夺。韩冈不喜欢这样,韩绛虽可能是无心之举,却是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 只是眼下的情况,韩绛的好意不能放着不理,众人也都是明白韩绛的心意。自己若是退却了,传扬出去却免不了会让人小看,以为他不敢贪生怕死,不愿为国效命。 赵瞻好像就是这么想的,他看着韩冈犹豫着,皱起眉来。他是标准的旧党士大夫,处理兵变的手法也是按照故事惯例。完全没有反对韩绛打算招降城中叛军的意思,一个是因为过去处置兵变,基本上都有招降这一项过场,另外一个就是全力攻城,城中百姓必然会有所损伤,如果能少一点伤亡,他也是乐于见到的。 “韩冈,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说?”赵瞻诘问着。 “兵变当斩,其家人依律亦当斩。但如果招降就不能这么做了……吴逵定然不可轻饶,但关于其余叛贼的处置,既然是招降,总得有个名目,既能示以朝廷的宽大,但也必须体现律法的森严。” 韩冈就事论事,只当作没听明白韩绛对言下之意。不过他说的也不算错,总不能去跟城里的叛贼说,你们家里人都得死。宽大的条件总要开出来。 赵瞻心头有些火气上来了,在他看来韩冈这是故意为难或是想要推脱,才说这些话。 招降之事本来就是骗,骗叛贼投降了再行处置。投降后被杀的叛军、贼人,多得数不清。当年被郭逵招降的保州叛军,最后有几个活下来的,谁也说不准。尽管不会明着杀,但找个借口处置了,朝堂上都不会放在心上。跟贼人讲信用,那就太蠢了。 只是这些事可以做,不能说,朝廷的面子上要说的过去。韩冈却是把话挑明了,直接询问给叛贼开什么条件,这让他赵瞻怎么回答? “吴逵是明白人。说能赦他之罪,他也不会相信。”韩冈的话更为直率,他的确是要为难人。他不信赵瞻敢跟他明说把人骗来,再行处置掉。 而且吴逵也绝不是糊涂人,他是西军中有数的出色将领,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他受了冤屈,而引来麾下几千兵将起兵为他讨个说法。 投降朝廷的结果,他自己最为清楚。韩绛、种谔哪个会饶他?他这次兵变毁了多少人的心血,就算并不是他领头起事,但这怨恨还是照样着落在他身上。 赵瞻一时结舌,他无权做决定,也无权开条件,必须让有便宜处事的权力的韩绛来发话。 看见赵瞻无话可说,韩绛倒是挺乐的。虽然韩冈是在驳他的好意,但能把越俎代庖的赵瞻堵得说不出话来,却让他不去在意韩冈的不知好歹。 招降本意就是讨价还价,条件必须开出来,底限也得把握好,韩绛沉吟了一阵,开口道:“吴逵绝不可饶,但下面的士卒,可以只判流放,还有他们的家属,也可以加以开释。玉昆你觉得呢?” “全凭相公处置。” 韩冈低下头,他当然有想法,但这不是他能插嘴的事,韩冈可不会在这上面犯浑。不过流放的惩罚,却是他想看到的。 三千叛军不能杀,诛杀首恶就可以了.吴逵虽然可惜,但他得罪的人太多,以他犯下的事也不可能饶了他,但下面的兵若是全处理掉就很可惜了。全都是难得的精锐,不是普通的厢兵可比。而河湟那里缺人手,多了三千户能打的屯田兵,总归是一桩好事,韩冈相信以缘边宣抚司的能力,安抚下他们,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等真的招降后,就向朝廷申请,以王韶的面子,以他韩冈在王安石、韩绛面前的地位,应该能成。现在这么一想,韩冈倒觉得亲自走一趟咸阳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韩绛看到韩冈方才的拒绝之意,却也不让他去了,问着下面,“有谁愿意去咸阳走一遭?” 韩绛这一问,下面的将校们顿时兴奋起来。本以为会给韩冈抢了去,没想到韩三识趣,不跟他们争抢,反而把路铺平了,看着韩冈感激颇深。顿时一个个跳出来,一片声的齐齐在说:“末将愿往!”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那就没水喝了。十几人抢着要去招降,在韩绛面前闹得不可开交,闹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最后变成了再议,真是一件讽刺的事。 看着众将失落的表情。韩冈也觉得很是有趣。不过他也无所谓了,现在去也不一定有个回音,刚刚击败了攻城的王文谅,吴逵的人望还在,要让他的手下背叛他,现在还不到时候。打上一阵再说,把叛军的气焰打下去,如果能等到他提出的新型投石车投入战场,那就更好了军议还在继续,不过从招降却变成了如何攻打咸阳。因为有招降的想法在,韩绛不想看到大的伤亡,着眼点便是如何打击叛军的士气,好在招降时能够顺利一点。 在商议中,韩冈没多说别的,只是隐隐的把他的想法透露了出来,希望能将三千叛军的流放地安排到河湟去。 韩冈说得隐晦,除了韩绛、种谔等人,许多将领还是迷迷糊糊的,可赵瞻却一下听明白了。 赵瞻实在不太喜欢韩冈的性子,帮韩绛解围的几次行为,落到他眼里,就变成了溜须拍马。而且韩冈很不给他面子,前面还给他难看,这就更让赵瞻不喜。现在寻到了韩冈的错处,却是一点也不放过,“韩冈!广锐叛卒祸乱关中,即便招降以贷其死,也当是远窜南荒,如何能将此腹心之疾留于关中!”他稍稍眯起了眼,“听王文谅生前所说,你跟叛贼吴逵曾经同行甚欢,是不是有开释吴贼的心思?” 赵瞻说得过火,在列的将领一时有些骚动。韩绛也心生不快,知道赵瞻是借机发作。 而韩冈则是眼神一凛,抬眼与赵瞻正正相对,毫不客气的反驳着:“广锐叛卒震惊关中,若不将其平定,天子也难以安寝。不过说他们是腹心之疾,却是过了一点。不过是一群进退失据的叛贼而已,虽有吴逵主持,但缘边四路中的任何一路,都能将之扑灭。前面燕总管不也是差点就将其剿灭吗,而后虽因故小有不顺,但也在种总管来援之前,便将其围定在咸阳城中。至于与吴逵同行甚欢,那是因为他当时叛迹未显,下官不便妄自猜疑。” 赵瞻脸色渐渐的阴郁起来,一抹厉色在眉头凝聚。韩冈的一番话,最后一句姑且不论,前面的话分明是在指责他举止失措,强逼罗兀前线回师,坏了横山大局。 韩冈对赵瞻的怒视视若无睹,‘你要跟我过不去,别怪我不给面子。’他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赵瞻要与他为难,甚至说他跟吴逵有瓜葛,那就别怪他直接一巴掌还回去。 韩冈根本不怕得罪身负王命的赵瞻——因为赵瞻的想法和判断,不一定会跟赵顼一样,尽管他在关西是代表了天子。 关键是赵顼那里会怎么想——赵瞻可是逼着罗兀撤军的主事者。如果让赵顼自己选择,在当时,他必然还是会跟赵瞻一样,选择从前线退军,以保住关中内部的稳定,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选择是必然的,所以韩绛才会点头。但人是喜欢后悔的,就算做出了决策,总是会想当初如果换个选择,也许结果会更好。 如果前线不撤军,稳守住罗兀城,当能一举定下横山,继而给西夏的脖子上拴上一根绞索。而广锐叛军虽然直趋南下长安京兆府,可毕竟在罗兀撤军以前,吴逵和他的三千骑兵就已经被围在了咸阳城中,并不一定需要聚集在前线的精锐回师。也许只要剿灭了他们,关中的局势也就稳定下来了。 赵顼会不会这么想?韩冈完全可以肯定,他对人心的把握还是稍微有些谱。就算赵顼不这么想,韩绛、种谔都会让他去往这个方向想的,尤其是韩冈方才已经提醒了他们。这可是推卸责任的好机会! 一旦这一想法在赵顼心中扎下跟来,后悔的心理,就会让赵瞻成为发泄的目标——尤其罗兀撤军又是赵瞻逼着韩绛做决定。从程序上说,这其实并不合规矩,他也没有收到这个权力,只是借助天子使臣的身份,加之韩绛本身又有些灰心丧意给了他机会而已。 还得意吗?韩冈微带冷笑着与赵瞻一点不让的对峙着,后面有的是苦头让你吃! 1647/ 第343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9) 第344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0) 第345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1) 第346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2) 第347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3) 第348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4) 第349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5) 第350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6) 第351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7) 第35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8) 第353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19) 第354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20) 第355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1) 第356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2) 第357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3) 第358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4) 第360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5) 第361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 第362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2) 第363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3) 第36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4) 第36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4) “王韶攻下了临洮?!怎么这么快的!瞎吴叱呢,他守了几天?” 兰州通往武胜军的山道上,禹臧花麻勒停了战马。刚刚从前方奔回来的信使,让他脸色骤变。随着禹臧花麻的停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也随之止步。 两百里外赶回来的哨探,浑身上下都是尘土,不论是人马,在寒风中,身上都是热腾腾的直冒着白气。他在喘息的间隙向着禹臧花麻禀报着详情,“宋人是在三天前攻下的临洮,但在这之前,瞎吴叱就已经弃城而逃。现在他的大帐已经到了洮水西岸,将东面都让给了宋人。” “瞎吴叱跑得好快。”禹臧花麻一肚子的不屑,张口便骂,“指望他多撑两日都不成。木征的这个弟弟还真是废物一个。难怪他老子争不过董毡,连个赞普都当不上……” “木征没有出手?”禹臧花麻身边的一位亲将问着。 哨探摇头:“没有。” “花麻,现在怎么办?”亲将紧张的征询着禹臧花麻,“回兰州吗?” “温祓你说什么胡话?!”禹臧花麻回过头来狠瞪了一眼,“刀子出了鞘,不见血能回来吗?就算趁火打劫,在武胜军抢上一把都比直接回去的要好!” “洗劫武胜军?!”温祓差点就要失声叫起,他立刻贴近了禹臧家的族长,急急的劝道:“花麻!这事可不能做啊!惹怒了木征,说不定他会把宋人引往兰州来!” “我有这么下令吗?!” 禹臧花麻很不耐烦的说着,他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他当然不会这么做,要是惹起木征几兄弟的同仇敌忾就麻烦了。要是他们引来宋人,禹臧家可撑不住。 临洮往北小三百里便是兰州,若是木征在王韶的压力下降伏宋人,兰州可就要直面三路夹击了――改了名的古渭往北,也是有小道能通兰州。尽管那条小道长达四百里,道路亦是崎岖,但要是当宋人和木征自武胜、河州出兵的同时,再派出一支偏师,那兰州的情况就很危险了。如果到时候董毡也不甘寂寞,又从西攻来,禹臧家可就不仅仅是危险,而是将会灰飞烟灭。 “现在宋人在做什么?”禹臧花麻转过脸来又问道。 “他们好像要修城。把临洮城重修一遍。” “花麻!不能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将城修起来!”温祓立刻叫起,“临洮城一旦被修好,以宋人的守御,没人能打得下来。过上半年,周围的蕃部都会投过去。” “慌什么……”禹臧花麻颇沉得住气,他能坐上族长的位子,也就是因为他越到关键的时候,性子越稳,“援救瞎吴叱没能来得及,但宋人要把临洮城重修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少说也还有两个月,不用慌。” 他想了想,道:“权且联系一下木征吧,现在不想跟他斗了,宋人来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还有出兵的粮草要让瞎吴叱掏出来,得跟他也联系一下。” “国中呢?要不要再去信?” 禹臧花麻早就传信给梁乙埋,但他并不指望兴庆府能派援军来。半年前在横山的会战,伤了国中元气,说是夺下了罗兀城,但伤亡如此之众,梁乙埋根本交待不过去――所以他拿刀子交待了。对于梁氏兄妹的决断,禹臧花麻还是很佩服的。 尽管不指望援兵能来,温祓的提议,禹臧花麻却还是点头,“要,怎么不要?你去写一封奏折,给我来签押。” 温祓会写党项文字,帮禹臧花麻写奏折也是常事,笔墨纸砚都随身带着。他点头答应了,就要找个干净地方写字。 “等等!”禹臧花麻却叫住他,又追加了一句,“弄只兔子来,好写血书!” 韩冈现今已经在渭源堡中。尽管他还担心着陇西城中会不会出乱子,但他现在注意力已经都被向临洮城转运粮秣的事情给占满了。 他越是看着战报,越是觉得今次的任务实在不易。 有过千年之后的记忆,韩冈对攻城拔寨的兴趣不如如今的将领,对歼灭敌人的数量则是很放在心上。横山攻略尽管失败了,可消灭的敌军都是精锐,党项人元气大伤。西夏的恢复力又远远不如大宋,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战还是赚了。 可把话题说回到今次这场战事上,王韶拿到的斩首究竟有多少?在捷报中没说。韩冈估计他也是不好意思说。 如果是在仁宗或是英宗的时候,三十、五十的斩首,也算是功劳了,至少一路都监拿出来时不会脸红。可是放到现在,一场场大捷接连不断,每隔几个月,就是几百上千的斩首。将朝中上下的胃口都撑大了,眼光也抬高了,斩首不过五百都不好意思对外面宣扬。 今次在庆平堡、野人关和临洮城的几次战斗中的斩获,怕是加起来也只有两三百出头。而瞎吴叱好歹是木征的嫡亲兄弟,本部人众的数目绝不会少,两三千的战力还是能拉得出来。如果再添上亲附众部,上万甲兵总是有的。这一对比,就能明显的发现,王韶、高遵裕根本就没有伤到瞎吴叱的元气。 顺利攻克了临洮城的确是好事,可留下来的麻烦不小。韩冈宁愿连番大战,以上千伤亡为代价,将瞎吴叱和木征的军队一起扫平。论起野战的能力,韩冈对集合两路精锐的官军有着极大的信心,可要是在河湟的崇山峻岭之间,追逐着四散奔逃的吐蕃人,他的底气就不是那么充足了。 杀人盈野才是正道。 不杀得木征胆寒,如何能慑服他以及藏在西北的董毡。 韩冈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还是早点把粮草给前面运送上去,出战诸军离开庆平堡时,携带的干粮只有七天的份,而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 运送第一批粮草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是以马骡等牲畜为主的驮队,运送的人力都是军籍。但接下来运送辎重的人手,却不便再使用军中人力,只能在地方上征调。 王韶、高遵裕亲笔签发的调令事先便留给了韩冈,盖了缘边安抚司大印的文字已经印版印刷了出来,马上便要送去通远军的各个村寨。 韩冈不知蔡延庆什么时候能把筑城的民夫送来,广锐军的叛卒如今都在他的指挥之下,但他们的人数只够用来运送粮草,何况这些人都是堪战的精锐,拿去夯土实在浪费了一点,用来诱敌反而用处更大一点。 他再三检查着要分发下去的令文,以防有文字错漏,以至本意全非。类似于传单的令文上并没有油墨香,能涂在铅字上的油墨现在还没有出现,只是普通的墨汁。但字迹工整,且大印上的文字也是清晰可辨,不愧是雕版的产物。 韩冈现在还没精力往活字印刷术上去费精神。如今活字印刷是有,但通常都是寺庙中用来印经文和谒语,在美观和质量上,无法跟平常卖的书册相比――而且对于印书坊来说,活字印刷用的木活字很快就会损坏,而一套好的印版却能留给子孙传承,曾经有过两兄弟为了争夺一套老杜诗经印版的继承权,而打起了官司。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哪一项印刷手段更为合适,不言而喻。 “把令文都发下去,每个保甲都要传到。”韩冈将传单递回给等候命令的胥吏,“前面已经下过文,都该准备好了。传语各保保正,今次之事不许有任何推脱,否则勿怪军法无情!” 尤三石又检查了一遍绑扎的腰带和绑腿,这是他在军中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 在同一间屋中,他的浑家就坐在一边,正为尤三石整理着行装。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幽幽叹着:“又要上阵了。” “这是韩机宜的命令。”尤三石强调着。 广锐三千叛军都是靠着韩冈才逃了一条性命,全家老小也都是韩冈给保下来的。犯了千刀万剐的死罪,被招降后居然都不是被流放岭南等死,而仅仅是是变成了屯田的屯丁。照样能吃饱穿暖,全家人还在身边,比起在广锐军的时候还舒坦些。 现在韩冈下文征调各保甲出人服徭役,有些人不知好歹,腹诽不已。但大多数叛军士卒还是很淳朴的,知恩图报的心思都有着。 尤三石是一任保正,是由同一村中的叛军士兵们推举而出。当初广锐叛军归降后,被决定流放通远,所有有衔头的军官全数被放在陇西城边安置。而近二十处叛军的村寨中的保正、甲头,都是自行推举出来,皆深得人心,能肩负起重任。 背起行囊,提起弓刀,在妻儿的眼泪中告别而出。尤三石所在的保甲出动了一百三十多名精壮的汉子,连同渭水之滨的数十家寨堡,总计两千余保丁齐聚渭源堡。 在咸阳城投降的半年之后,广锐军重新集合。 1647/ 第365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5) 第366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6) 第367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7) 第368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8) 第369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9) 第370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0) 第370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0) ‘想不到竟然有结吴延征……’韩冈暗中遗憾,‘可惜没斩了瞎吴叱!’ 今次蕃军来袭,本来在渭源堡外,就留下了一百五十多枚首级。而刘源夜袭蕃军,至少也会有两三百斩首,说不定四五百都有可能。加上一名敌军主将的脑袋,说起来,的确可以算是大捷了。 可是韩冈想的是全歼! 两千多名蕃骑,若是能留下大半,这份功绩就足以让他晋升朝官――而不仅仅是京官。如果是在白天交战,在前后堵截的情况下,韩冈的计划很大机会能够实现。 让人遗憾的是,刘源是在夜中突袭的敌阵。 受到骑兵偷袭后,就算是蕃人,只要他们稍有头脑,都会往山上或是密林中跑。贼人跑得漫山遍野,刘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冲到山坡上追击。以他手上不到三百的军力,能把道路上的敌军给荡清,就已经算是很努力了。 而逃入山野的蕃人,肯定是抄小道回去洮西。如果是大队人马,堵着两处渡口就行了,他们也没处躲。但十几人、七八人,甚至单人匹马的情况下,找个山坳躲几天,找个部族投靠两天,风声收了再回洮西,都是很容易的事――散了的鸭子,想要捉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从刘源的角度来看,他的选择并没有错。拖延敌军只有苦劳,而斩将败敌才是大功。如今的军中,不论换作谁人,都不会为了成全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功业。更别提刘源他们这群被流放的叛贼,正盼着用功劳洗刷自己过去的罪衍,好给儿孙留一条上进的出路――他们当然更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而韩冈也没想过刘源有这般能耐,敢领着不到三百名、配不齐战马的士兵去夜袭数倍于己的大军。他现在想想,自己在军事上的确有些保守。当然,在常胜和不败之间,韩冈会做出的选择是唯一的。 不过胜利终归是件好事,即便是韩冈,也不能说他之前的计划就一定能够成功。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有了眼下已经确定的斩将斩首,也就别去想计划中的全师全歼了。 王中正比韩冈看得开,不像韩冈有着患得患失的想法,他为着平白到手的功勋,而兴奋得脸上生光:“尔等以微薄之军,败数倍之敌。前有卫营守城,后有斩将败寇,明明之功,难有一见,吾当上书,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韩冈连咳嗽都来不及,王中正就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见着信使满脸惊喜的跪倒叩谢,王中正又站着生受,他只能出言转圜,“广锐军虽有旧时之过,犹有今日之功,只要尔等忠勤于国,终有一天,有洗脱旧过的时候。天子洞烛内外,公明严正,断不会绝了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冈的话算是补救,不让刘源等人,听到王中正的话后,有着过多的期待。 韩冈望了望厅外,夜色依然深沉,但星月都已向西落去,计算时间,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王君万!”韩冈点起了脸色犹然阴沉的渭源堡主,“你到外面整顿蕃人兵马,天亮后去将刘源给替回来。来袭的吐蕃人只是逃散而已,人数尤众,随时可能会重新集结。你要穷追猛打,不得让他们再有整军的机会!” 韩冈算是有功大家分,不能让刘源等一干广锐将校把功劳都赚足了,同时也担心刘源他们经过一天一夜的鏖战,会乐极生悲,出什么意外。 王君万虽有些不情愿捡这个便宜,感觉实在有些丢人。可军令如山,他不敢稍违,便跪下接令:“末将遵命!” 倒也不说其他废话,转头就出门去了。 韩冈转对王中正笑道,“还要快点向临洮派去信使。王、高二安抚,听到这个消息当能轻松一点了。” 王中正此时脑中还是被大捷的消息冲击得晕晕乎乎,韩冈说着什么,他都点着头,“是,是,韩机宜说的是。” 自到了通远军后,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功劳就好。就像坐在梨树下,等到梨子熟透后自己掉下来。而在罗兀也是一样,都是坐享其成。可几次功劳下来,他王中正在天子面前,便是宫中首屈一指、精于兵事的中官。 真宗朝的秦翰秦仲义,是宦官中名将,其大名至今流传在宫中。秦翰北抗契丹,南平蜀乱,西定党项,一生征战,身披四十九创,功业不再曹玮等名将之下。可他到了晚年,一逢阴雨便浑身酸痛,最后暴卒于宫中,哪比得上自己这般,找个好地方坐着就是了。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天色已经发白,响彻了一夜的喊杀声与夜色一同消散在晨雾中。 刘源提着长枪,溜着战马,在伏尸满地的道路上漫行。 枪尖染着一层血凝后的紫黑,夜中的一场混战,在昨日白天的便已经开始激烈起来的血液,一直沸腾到现在。刘源也不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在浅银色的月光之下,看着眼前的晃动着的黑影便一枪搠过去,要不是事先在右臂上都绑了白布,说不定连自己人都给杀了。 前任广锐军指挥使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环视左右前后,数着身边的同袍。让他欣喜的是,经过了一夜混战,身后的兄弟并没有折损多少。 他安心的笑了一笑,毕竟都是老上阵的,知道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 刘源只有一人一马,还有一支长枪。不像他下面的兄弟,不是在马鞍后挂着一两个首级,就是横绑着几面旗帜。大战之后,战利品遍地都是,他们都是看着好的才捡了起来,兵器甲胄稍有破损,便弃之不理――只有战马、首级和旗帜,是必须一个不漏的收集,其余的战利品,有没有装起来都无所谓。 经常上阵的将校士兵,都知道该如何收集可以记功的战利品。现在每一个出战的前广锐将校都是骑在马上。原本他们还是带着挽马、驿马上阵。可是到了此时,挽马、驿马虽然还在,可是都是用在背负战利品上了。每一人皆是骑着四尺多高的战马,有的人还多牵着一两匹。 “刘指挥,下面该怎么办?”有人问着刘源。 刘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下面该怎么做,他也没有什么头绪。今次他把拖延变成了偷袭,可算是有违节度。但有功劳在手,也能支应得过去――只要说是敌军脆弱不堪,本是牵制而已,却在试探的攻击中一哄而散――那就谁也不能说他是故意为之。 正犹豫的时候,西北面的来路上,一片蹄声撼地,上千骑兵在行军时才有的威势,竟然从渭源堡的方向过来。 很快,从后方而来的军队已经转入众人眼帘。千军万马淹没了谷地,到了刘源等人的面前,才收缰止步。这是一群蕃骑,不过中间则有一群宋人。 大军停步后,一个接近三十岁,长得十分英俊的将校排众而出。 看见这名将校,刘源略一犹豫,便下马行礼,“小人拜见王堡主。” 低头看着刘源,曾经的叛将就跪伏在马前。王君万不是妒贤嫉能之辈,虽说暗恨刘源抢了自己的头功,也没想着太过为难他们,只是面如严霜的转达着韩冈命令:“韩机宜让你们回去,下面的事就交给本官了。” 王君万挺胸直背,在马背上低头盯着刘源的后背。摘果子摘得如此理直气壮,刘源等人心头隐隐怒起,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罪囚身份,并没有低头接令。 王君万形状姣好的双眉一轩,一提银枪,便要怒喝。 幸好韩冈早知会有如此僵局,派来的信使会说话,更会察言观色,见气氛僵硬起来,眼见着有争功火并的迹象,连忙站出来,对刘源他们道:“机宜知道尔等一夜辛苦,立有殊勋,所以让你们回去休息。你们的功劳都记下了,王都知听说尔等阵斩了结吴延征之后,也说要为你们向天子请功。” 这正是刘源等人想要听到的话。斩首再多,功绩再繁,如果没人上报,还是一样的白忙。以他们的罪囚身份,又都是打着叛贼的记号,若是被人吞没了功劳,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听说被派来监军的王中正已经答应要上报天子,而向他们郑重承诺的韩冈,名声又是出奇的好,过去答应的事,都一一做到,眼下说把他们的功劳都记下来,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来摘果子的小事,大功在手,再多朝廷也不会给他们加官晋爵,还不如留给别人,省得把周围的人都给得罪。 刘源抬起头来,两边的山岭之上细细簌簌的还有人影在晃动。这是逃窜上去的吐蕃人。要缀上他们可不容易,这份功劳就转给王君万他们好了。 刘源冲王君万拱了拱手:“且祝王堡主马到功成,小人不才,不能随侍左右,得领命先行回寨了!” 1647/ 第371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1) 第372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2) 第373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3) 第37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4) 第375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5) 第376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6) 第376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16) 说起古钱,韩冈在前生,只会想起圆形方孔、黄灿灿的铜钱。 但黄铜钱,主要出自于明代之后。在宋代,青铜钱才是主流。而且因为如今铜料稀少,铁钱在市面上也是大行其道。比如缺铜的川中,外路的铜钱内运不易,便是只通行铁钱,与外界隔绝了币制。朝廷为了能攫取四川钱息之利,甚至规定了运铜钱进川都是犯法之举。 ――也因此,蜀地才率先有了交子这种纸币的出现。铁钱实在太重,而且铜钱和铁钱的交换比通常是一比三到一比五之间。同样购买一件商品,用铜钱和用铁钱,能相差五六倍的重量。蜀中商人为了能便于携带钱钞,才会开始使用交子来代替铁钱。 而陕西,因为跟川中接壤,同时又是耗费钱税的大户,铜钱不敷使用,也便算是半个铁钱区。如今是铜钱铁钱同时通行,许多时候,还是以铁钱为主。 当年在元昊起兵叛乱的时候,为了补充军费,陕西甚至还发行了当十大钱。不过因为这摆明了是在剥削民财,只比铁质小平钱重不了多少的当十大钱,当然在市面无人使用,反倒引来许多伪造当十大钱,这自是让当十大钱更难通行于世。 有鉴于此,朝廷便不得不下令将之贬值,先转为当三大钱,见仍是无法流通,又不得不转为当二大钱。至此大钱回归本值,用小平钱改铸也失去了足够的利润,方才开始流通。 相对于后方能提供的刀枪剑戟,缘边安抚司更渴求足够的钱粮补充,尤其是能在当地直接出产,而不是因为后方的转运而消耗大半――这种期盼,朝廷和天子都是一般。要不然,屯田和市易就不会这么受到看重。韩冈的父亲韩千六也不会因为屯田有功,而得到了赠官。 高遵裕想得明白,若河湟之地真的有了钱监,这对平戎一事有着难以估量的帮助。 只是如果将缘边安抚司的关注焦点放到岷州,这就意味着战略方向的暂时转移。 要分兵攻打岷州,并且还要在州中设立钱监,那就意味着道路、寨堡、驻军、矿场、工坊等一系列需要耗费大量钱粮的先期投入,以及配属的工匠、矿工和军队,都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而且就算能满足这一系列的条件,等到正式出产铁钱,多半就要一两年后了。 这就有些太过耽搁时间了,还不如用着后方送来的钱粮,解决河州木征,进而慑服后面的董毡,顺便再将禹臧花麻的爪子给剁了去。 高遵裕方才听了韩冈和王韶的话,一下激动得有些头晕,但现在冷静下来,心中默算着:“铁钱大钱一贯十五斤,小钱一贯十二斤。如果以百万斤生铁计算,即便不连火耗,岷州一年也只能出产七八万贯铁钱。相当于两万贯左右的铜钱。这是不是少了点?” 韩冈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百万斤的年产量这只是预计而已,实际如何,下官并不能太确定。有可能多,有可能少……可终究还是一项财源。说不定运气好的时候,一年三五十万贯也有可能。” 高遵裕先是有些发楞,可当他看着韩冈脸上浮浅的笑容,一下明白过来,“……这是说给朝廷听的?!” 韩冈笑着不答,王韶却没什么忌讳,道:“如果朝廷听说在岷州设立钱监,一年能产四五十万贯铁钱,天子岂有不乐之理。而我们便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向朝廷申请更多的钱粮,朝堂上反对声应该也会小上许多。” 画上一块漂亮的大饼,而让人追加投资。这样的做法,后世很常见,已经近乎于骗术。但偏偏很是管用,只要描绘的蓝图足够吸引人,那就能成功骗取更多的投资。 这个时代也是一般常见,比如王韶的平戎策,比如种谔的横山攻略,哪一桩不是向天子画出了一个美丽的未来。王安石的新法,也何尝不是先给赵顼看到了让他心动的前景,才得到了他的鼎力支持。 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并不是现在苦于钱粮不足的缘边安抚司需要担心的――赵顼就算想给河湟下拨更多的补给,也得征求三司和秦凤转运司的意见,如果两边反对,就算内库都不一定能动得了。韩冈和王韶这是给赵顼和政事堂一个充分的理由,加大对河湟的投资――只要日后真的有铁钱产出,少上一点都没关系,或是用战功来代替,如果能顺利的解决河州木征,岷州的事更不会有人提了。 “玉昆,怎么想起了这个主意?”王韶笑着问韩冈。 “早上正好看了一下帐册,当真花钱如流水,满篇红字看得触目惊心。恰巧又从瞎吴叱的一个亲信那里听说了此事,在瞎吴叱把岷州让给结吴延征前,他正管岷州的铁器。” 韩冈的话正好是王韶方才说过了,王韶跟高遵裕对视一眼,摇头而笑,道:“倒是个会效顺朝廷的人。这也算是个功劳,到时给他报上去就是。” “下官转头就把他的姓名年甲要过来。” 高遵裕忽又问道:“木征在洮水对面几里的地方也在增修一座寨堡,玉昆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 “下官是从东面来……怎么可能看到。”韩冈摊了摊手,又奇怪的问道:“木征是怎么想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谁说不是!”高遵裕心有戚戚焉,“五六具霹雳炮齐发,什么堡子破不了?” “安抚是准备占下那座寨堡?” “攻下好说,就是派兵驻守麻烦。现今光是守住临洮就至少要有五千兵马,哪有多余的兵力。”王韶插话进来,一笔一笔的算着,“为了守住临洮城,城中就要驻扎进三千兵马,才能算安稳。庆平堡和野人关――现在改名做通谷堡了――这两座兵站,扼守着临洮向东联通渭源的要道,得保证各有一个满编的马军指挥。还没修筑的南关堡、北关堡,是临洮南北门户,同样要保证各有一个指挥的兵力。 单是这几处,就要五千兵马。如果再去控制,以那里与洮水的距离,不放上一千兵,怎么都不能让人安心。还不如在临洮城对面,直接贴着洮水西岸设堡,只要两百人就足够了。” 高遵裕方才没跟王韶商量好,听着就有些皱眉,“难道就放着不成?” “下官也是觉得还是拔掉得好。等临洮城完工后,正好洮水冻透,那时就直接杀过去。木征就算有多少盘算怕也是没有办法了。”韩冈笑道:“不管木征他们在想些什么,剩下的就让包约【瞎药】自己去处理。杀也好、抢也好,都是青唐部的事。为了这片地,相信他会拼命。” 缘边安抚司从一开始就没有分兵控制整个武胜军蕃部的意图,而是将这里的蕃部都转交给包约管理。只看宋军如何修筑临洮周边的寨堡群,就知道王韶他们的心思,就仅仅是放在保住临洮城和洮水的控制权上。 为了明天夏收前后攻取河州的行动,要事先在临洮积存粮秣军资。之后就是向西攻打河州,只要保住临洮这一小段的稳定,守住征战大军的后路,武胜北部靠着兰州的那一片地盘,就让包约跟禹臧花麻争夺去。 “那到底要不要打岷州?”高遵裕转过头来,又问起岷州的事。 “下官觉得,此时正好结吴延征败亡,瞎吴叱又在我们手中,攻取岷州不须太大气力。甚至只要留着铁矿,好用来设立钱监,其他地方,都可以暂时不加理会。” “玉昆你的意思是先占着再说?” “也省得河州的木征,派兵从岷州绕道,来骚扰渭源或是武胜军南部。” 其实韩冈现在有个想法,为什么一定要攻取河州? 眼下西夏受挫严重,短时间内没有重启战端的能力,若是能在这段时间中,乘隙攻取兰州,对宋夏两国之间的战略形势,能有更进一步的改善。 若是能与木征暗中达成协议,以攻打河州为幌子,把明年的战略目标改为北上攻取兰州,应该能打禹臧花麻一个措手不及。 仔细想想,这个方案很有可能会实现,禹臧花麻根本支持不住官军和木征的同时进攻。只是接下来就要面对西夏人的反扑的,木征甚至董毡会不会在身后插上一刀,韩冈都没把握。 韩冈摇头失笑。 如果能控制河州,大宋在河湟势力稳固,加上屯田市易,即便是攻打兰州受挫,也不会损伤根基。但若是换成是冒险失败,整个河湟大局,都会像横山攻略一般,十年八年都缓不过气来。 何况王韶是靠平戎策上台,突然间改变策略,这不是让他难看吗? 他又摇了摇头,冒进还是要不得的。 他在这里想着,王韶和高遵裕正看着沙盘。 瞎吴叱、结吴延征一死一擒,临洮城已经即将完工。木征又无意东进,禹臧花麻甚至把精力放在了武胜军北部,今年冬天的这一场武胜之战其实已经到了尾声。 在算得上顺利的今次作战中,如何为明年的决战做好准备,就是他们现在要考虑到事情了。 谁来守临洮? 1647/ 第377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1) 第378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2) 第379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3) 第380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4) 第381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5) 第382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6) 第383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7) 第384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8) 第38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9) 第38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1) 第387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2) 第388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3) 第389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4) 第390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5) 第391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6) 第392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7) 第393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8) 第394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9) 第395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10) 第39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11) 第397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12) 第398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13) 第399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1) 第400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2) 第401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3) 第402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4) 第403章 一夜惊涛撼孤城(1) 第404章 一夜惊涛撼孤城(2) 第405章 一夜惊涛撼孤城(3) 第406章 铜戈斑斑足堪用(1) 第407章 铜戈斑斑足堪用(2) 第408章 铜戈斑斑足堪用(3) 第409章 败敌逐远山林深(1) 第410章 败敌逐远山林深(2) 第411章 败敌逐远山林深(3) 第412章 千嶂重隔音信微(1) 第413章 千嶂重隔音信微(2) 第414章 望断南山雁北飞(1) 第415章 望断南山雁北飞(2) 第416章 长风绕城遥相对(1) 第417章 长风绕城遥相对(2) 第418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1) 第419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2) 第420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3) 第421章 千里传音飞捷奏(1) 第422章 千里传音飞捷奏(2) 第423章 千里传音飞捷奏(3) 第424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1) 第424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1) 端午过去已经五天了。前些日子弥漫在东京城大街小巷中的艾草味道,也终于在初夏的风中,飘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天起来,院子里的石榴花开正艳。 朝阳的照耀下,火焰一般在枝头上跳跃的重瓣红花,透过支起的窗棱,透进王雱的房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佳人携手弄芳菲,绿阴红影,共展双纹簟。榴花照影窥鸾鉴,只恐芳容减。’ 王雱的浑家萧氏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一手拿着梳子,一边问着夫婿:“这是欧阳永叔的咏石榴吧?” “正是!”王雱也在整束着容装,一名小婢正吃力的举着厚重的官服,要帮着王雱穿戴起来。 看了窗外一眼,王雱摇头笑了一声。窗外哼歌的是照管庭院的仆娘。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佣妇唱着此曲,情景上未免有些不搭。 “欧九重病,已经没几日了,听说遗表都写好了。恐怕再过一两个月,《醉翁》一篇也就成了绝响。”王雱惋惜的说着,欧阳修虽是旧党,但诗词文章却是极好的,王雱也是很喜欢。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萧氏轻吟着欧阳修的名篇,不像丈夫还要想着党争,她的心中就是单纯的惋惜。 “明年上元可就真是要‘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了。” 低头捏了一下床边还在酣睡中的儿子的小脸,王雱对仍是一脸遗憾的妻子道:“你还是睡一会儿吧。夜里奎官哭得那么厉害,你也是一夜没睡好了。” 他的这个宝贝儿子,也不知犯了哪路阴神。自从随他入京后,隔三差五就在夜间啼哭,哭起来就没停。光靠婢女奶娘也让人放心不下,萧氏都是一夜起来三四次的照看着。 “还没去问过安呢。” “不必在乎这些俗礼,爹娘都不会在意的。累了就多歇息,夜里奎官怕是还要哭。” “官人,听说大相国寺中有个叫愿成的和尚,擅长符箓咒,惯会医治疑难杂症,不如请他来看一看奎官。” 王雱微微皱起眉头。他对鬼神之事一向不信,更别说符箓之类的巫术。僧人修符箓那更是让人觉得怪异。不过自家的儿子夜啼不止,日久必然伤身。名医既然治不了,能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那就请他来府中好了,但也别太过期待。” “奴家知道了。” 与浑家又说了些闲话,王雱出了小院,往父母所住的院子走去。他一向好交接,朋友众多。为了方便呼朋唤友,王雱住在相府东边靠外墙的地方,有个小门可以直通出相府去。方便是方便,但每天往父母那里的晨昏定省,就要多走不少路。 走到王安石夫妇居住的院落,正看到二弟王旁也正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弟妇庞氏。 兄弟两人一个照面,王旁夫妇同时行礼,“大哥。”直起腰后,看看王雱身后,王旁问道:“大嫂和奎官呢?” “昨夜你大嫂没睡好,今日有些不适。”王雱说了一句,又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今天是大起居,还得早点入朝。” 说着就领头进院向父母请安,而王旁跟在后面,脸色则是有些难看。 王安石夫妇此时早已起床,还有跟着父母住的王旖也在。请安之后,一家人就在一起吃了早饭,王安石和王雱起身进宫,还不是朝官、连正式差遣都没有的王旁则是回自己的院子。 被上百名元随围在中间,父子两人往宣德门的方向过去。十几对棋牌在前驱赶着闲人,一路上碰到的行人和官员,一看到宰相驾临,皆是立刻避让到了路边。 群臣避道,礼绝百僚,这是宰相的威严。 马蹄敲击着厚重的青石板,清脆的如同雨打芭蕉。王雱就在马上,正与王安石说着话:“章子厚要出外,曾子宣已经兼了四五个差遣,吕吉甫的丁忧更是要到九月才能起复……” 王雱没说下去,他相信父亲能听明白他要说什么。王安石手下现在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人手还是少。除了章惇、曾布,还有守孝在家的吕惠卿三人外,也就曾孝宽、吕嘉问等寥寥数人可堪大用。 “韩玉昆还是太年轻。若是让他入京任官,有骇物议的事可以不计较,但资历太浅,一时还是难以派上用场。”王安石摇着头,“何况他也不会愿意。今次河州之事,以他的脾气,闹到最后说不定会辞官。” 为了保住河州,韩冈连给王安石和章惇的私信都走了急脚递,要不是王安石在通进银台司那里安插了人手,韩冈的私信说不定就直通到天子的案头上。正常情况下,谁敢如此犯忌?!不过韩冈连诏书都顶了,看他信中的说法,甚至连矫诏的事也一样做了。与此相比,他擅用急脚的罪过,真的不算什么了。 “河州真的难以挽回吗?……临洮堡那里的可是赢了。” 因为韩冈的奏疏,还有王中正的佐证。在朝堂上已经吵了两天了。河州到底该不该撤军,前日在被天子确定了之后,现在又被重新摆进了议事日程中。 “临洮堡解围,熙州可保无恙,但与河州无关。现在先保住出战前的形势才是最紧要的,河州只能等日后了……没有了王韶,熙河路只能先求自保。” 王安石也想保着河州,但一时之间,他却找不到接手熙河经略司的合适人选。西夏进逼德顺军,关西诸路的主帅都不能轻动,连召蔡挺回京的诏令都被追回了,哪里还有其他能压得住阵脚的选择? 而且在目前的局面下,谁都不会为王韶收拾他留下的后患——运气不好,可是就会把自己给搭进去。就算有心开边的大臣,也都是会选择暂时退军,日后再来攻打河州。这样不但稳妥,还能给自己留一个立功的机会。 这就是为什么放弃河州的决定能通过的道理——满朝文武,找不到一个想保住河州的。 “但有苗授,有韩冈,并不需要让人来接手熙河。王韶说不定还会有消息,再等他个一两个月。等到河州平定,就算他不回来,也一样不会有事了。” “怎么可能……那几个位置保不住的。” 让韩冈或者苗授暂代熙河路的做法根本不现实。一路经略,那是人人要抢的位置。落在韩冈、苗授的手上,就像小儿闹市持金,哪能不惹起他人的觊觎。 王雱又要争辩,就听到身后一身唤,“相公,元泽!” 是曾布和章惇两人赶了上来。 “怎么……出了何事?”在后面看到王安石父子似是在争执,曾布追上来就问着。 王安石叹了口气,“还是河州的事!” 曾布看了看王雱,笑道:“今天到了崇政殿再商议便是……再怎么说,熙河路总是能保住的。” “军国重事,岂可谋于众人!?”曾布说得轻描淡写,王雱急得上火。气头上来,脸色都有些发白。按了按一阵发慌的心口,他对王安石说道,“前日没能阻止吕大防就是一个错字,现在再不及时改正,恐怕就再难挽回了。西府岂是会弃了河州就甘心的?” 王雱是一意支持韩冈,他早年就说过河湟若不能抚而有之,日后必是中原之患。如今若是从河州撤军,河湟开边大受挫折,这是他所不想看到的一幕。 “熙州不会放弃的,不论是谁提议都会压下去。至于河州……”王安石摇了摇头,关键还是在王韶的身上,没有王韶,他怎么保住河州? “要保住河州,还不就是一个拖字?……”章惇叹着,他地位不够,前日没能阻止第二道诏令的发出,这让他遗憾了好几天,“如果没有吕大防,玉昆还是能拖住的。” “但现在吕大防早到了熙州,第二道诏令可不是像第一道那么简单,韩玉昆如何再抗旨?河州的苗授更不敢反对。加上前面矫诏的事,韩玉昆、王中正少不了要受责罚。冯当世选了一个殿中侍御史去宣诏,不就是为了要一网打尽吗?” 韩冈会抗旨,一开始所有人都预计到了。本来在诏书上就松了口,还选了李宪去,明摆着就让韩冈来挡着。当时冯京和吴充都没有反对,谁能想到是他们欲擒故纵的伎俩,等到第二道诏令一下,都知道上当了。 “总是要保着他的。”王安石轻声说着。 曾布笑道:“韩玉昆少年得志,稍受挫折也非是坏事。” “以韩玉昆所立诸功,时至今日,只为一太子中允,实是刻薄过甚。前日讲筵后,天子亦曾言及此事。以韩玉昆的未赏之功,有什么罪过抵不了?”章惇心下冷笑,他知道曾布一向不喜韩冈。一直认为韩冈性子太过激烈,行事不顾后果。殊不知变法之事,如逆水行舟,是不进则退,不勒以严刑峻法,如何能压服得住一干反对者。 路上的短短时间,一时争不出个眉目。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宣德门处。 1647/ 第425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2) 第426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3) 第427章 百战功成朝天阙(1) 第428章 百战功成朝天阙(2) 第429章 百战功成朝天阙(3) 第430章 一揖而别独骑归(1) 第431章 一揖而别独骑归(2) 第432章 坐忘渭水岸(1) 第433章 坐忘渭水岸(2) 第434章 坐忘渭水岸(3) 第435章 一物万家欢(1) 第436章 一物万家欢(2) 第437章 参商稻粱计(1) 第438章 参商稻粱计(2) 第439章 参商稻粱计(3) 第440章 秋来暮色寒(1) 第441章 秋来暮色寒(2) 第442章 月满完旧诺(1) 第443章 月满完旧诺(2) 第444章 日暮别乡关(1) 第445章 日暮别乡关(2) 第446章 儒统渊源远(1) 第447章 儒统渊源远(2) 第448章 四句千古传(1) 第449章 四句千古传(2) 第450章 纵行潼关道(1) 第451章 纵行潼关道(2) 第453章 大河雪色渺(1) 第454章 大河雪色渺(2) 第455章 立雪程门外(1) 第456章 立雪程门外(2) 第457章 立雪程门外(3) 第458章 共道佳节早(1) 第459章 共道佳节早(2) 第460章 共道佳节早(3) 第461章 共道佳节早(4) 第462章 共道佳节早(5) 第463章 共道佳节早(6) 第464章 共道佳节早(7) 第465章 共道佳节早(8) 第466章 共道佳节早(9) 第467章 上元惊闻变(1) 第468章 上元惊闻变(2) 第469章 贡院明月皎(1) 第470章 贡院明月皎(2) 第471章 贡院明月皎(3) 第472章 一笔定黜陟(1) 第473章 一笔定黜陟(2) 第474章 三载愿终了(1) 第475章 三载愿终了(2) 第476章 观婿黄榜下(1) 第477章 观婿黄榜下(2) 第477章 观婿黄榜下(2) 这就是进士! 能引得天下人为之疯狂的资格。 天下文官之中,只有十分之一是进士。一个进士出身,便是日后***显官的基础。为了家族着想,稍微富裕一点的大户人家,都会想着一个进士女婿来支撑门面。而有了进士女婿,日后家中子侄被带契着,一族里的税赋劳役都能打个折扣。 而且百多年来,大宋上下都一直在宣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成年累月的***,一榜进士所受到的尊敬,更是远远超过他们真实的能力。 无论是现实利益,还是宣传的功劳,都让进士成了官宦富户嘴里争抢不休的肉骨头。而来自真宗皇帝亲笔的诗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便成了真实不虚的现实。 看着五十多的老头子,竟然一样被抢婚,慕容武不由长吟:“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韩冈一声笑,笑这世情,都是功利使然。当年唐太宗完善科举制度,曾有言“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这里的彀,就是作陷阱解。不过那时候,进士人数稀少,在官场上还要与门阀世族相争。而到了宋代,科举制度则是登峰造极,天子大肆提倡文事,天下才士有了晋身之阶,皆去苦读六经,当然没有心思去想着造反之事。 再比如省试取中后,殿试便不再黜落考生,使得恩归上而怨不归上;就算中不了进士,还有特奏名、免解,等一系列将士人招入体制内的手法;灾异之后,又籍灾民中之精壮为兵。在维持国内统治的手段上,大宋已经超越了此前所有的朝代。 而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就是现在赵顼、王安石耽思竭虑、不顾一切的推行新法的缘由。 韩冈没有再多想。世风崇文,对国家来说是有利有弊,如今弊端越来越明显。但一直以来,武夫对文人顾忌,给他帮助甚大,自己能安然无恙撑过最早的困境,就是靠了士子这个身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事,韩冈不会做。 “恭喜思文兄高中,不如找个地方去庆贺一番。” 终于通过了礼部试,进士头衔已经九成九的落到手中,慕容武心情大好,开怀大笑着:“当然要去状元楼!” “也好,就去状元楼。”韩冈点头同意,也算是讨个好口彩。 从国子监往状元楼去的道路有不少条。而其中最近的一条,是不从来路回去,而是继续向东,绕过大相国寺,再有一段便是状元楼了。 时近正午,榜前的人群依然拥挤不堪。榜单之下,时不时的都能听到一声“我中了”的大叫,然后那名得中的贡生,就像臭肉一般,被一群苍蝇围上。一如方才慕容武的遭遇。 推开混乱中的人群,韩冈、慕容武翻身上马。向西行不到百步,就到了路口。前面就是大相国寺,正要过街,就看到一辆马车打横里过来,马车周围十几个家丁骑着马护卫着,都是穿着王韶借来的两名元随同样的红色袍服,好不威风。 “不知是哪家的宰执?”慕容武问着韩冈。 韩冈摇摇头,他也不清楚是哪一家。不过,他知道该怎么做。打了个招呼,与慕容武一起勒停了马,等着这辆马车过去。 宰相家、执政家的女眷,都有封号在身,乃是外命妇。不是郡夫人,就是国夫人。人数稀少,论起品级还在韩冈之上,自然要保持礼数,让上一让。 而低一等的县君、郡君,则就很常见了。郡君,杂学士、团练使以上的官员,他们的妻、母可以荫封。县君在东京城中则更是烂大街,相当于从六品郎中一级的文武官员的母亲、妻室就可荫封。 比如韩冈,他已经是从七品的国子监博士,中进士后,平级转迁为有出身官员才能担任的太常博士。之后再升三阶,过了正七品这道关口,就够资格上书为妻子请封了。至于他家的老娘韩阿李,则是因韩冈之功特旨恩授,早已是县太君了。 “哎呦,这不是姑爷吗!” 横过路口是,那辆马车队伍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声,车马齐齐停步,靠到了路边上。从车厢里面钻出来一个小丫鬟,冲着韩冈这边招着手。 好了,这下韩冈和慕容武都知道了是谁家的人了,也知道是谁人坐在里面:能得十几名元随环伺,韩冈的未婚妻当然不够资格,只可能是韩冈的泰水、岳母、丈母娘――受封吴国夫人的吴氏。 韩冈跳下马,走到马车近前,对车厢里面拱手行礼:“小婿拜见岳母。” 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该走的程序都走过了,只差最后一项了。对方“姑爷”都喊了,韩冈称呼一声岳母也是理所当然。 “贤婿可是看榜归来?”吴氏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正是。”韩冈侧了侧身子,示意身后的慕容武上来:“这位慕容思文兄,是小婿在子厚先生门下的同窗学友,原是凤翔府天兴县主簿,今科与小婿一同参加了锁厅试和礼部试,今日约好了一起来看榜。亦是高中。” “恭喜慕容主簿得中。” “不敢,侥幸而已。”慕容武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的向车中行礼,心中亦是暗喜,跟在韩冈身边,果然好处多多。“在下慕容武,拜见吴国夫人。” “贤婿和这位慕容主簿,可是要去酒楼庆贺?” 吴氏一手处理王家内外事,看事情当然也准,猜得是一点没错。韩冈点头道:“正是要去状元楼庆贺一番。” “状元楼……这意头的确是好。去状元楼要经过大相国寺,老身今天正好也要去大相国寺上香还愿,贤婿若不嫌老婆子絮叨,不如陪着老身走一段。” 自来丈母娘最为麻烦,韩冈当然不愿意陪着走。只是岳母的命令,他也不便推脱,总不能说自己嫌麻烦。而且韩冈从被风卷起一角的车帘中,隐隐约约的看到车厢内,除了吴氏和方才跳出车厢来的丫鬟以外,还有一人静静地坐着。 “长辈有命,岂能相违,小婿自是随行一程。” 说着,他便回身上马,跟在马车边上。慕容武知情识趣,稍稍拖后半步。 当年韩冈两次上京,吴氏都没有与他打过照面。而去年腊月时,韩冈与女儿定亲的时候,上门的是作为男方的王韶,韩冈本人不可能到场。但从丈夫和儿子嘴里听到的韩冈,已经让她点头了。现在很快又是进士了,当然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能亲眼看一看人物模样,再说几句话,则是会更加安心。 路边的这番巧遇,就是让吴氏放下心来。相貌上足以配得上自家女儿,说话、行事看着也顺眼。本来因为韩冈推脱过婚事,吴氏还担心他有些由于是贫寒门第出身,因自卑而来的傲气,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至于韩冈未婚先有子,女儿刚嫁过去就要给人当娘,那是如今常有的事,吴氏虽然有些抱怨,但想想世间的风气,也没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吴氏看韩冈看顺了眼,一路说了几句,就越发觉得韩冈的确比大女婿吴安持要强出了许多。且不说日后的前途,就是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却又能保持一份恭谨及谦和的韩冈,也比吴安持讨人喜欢。 至于日后会不会因为***上的争斗,也跟自家生分了,那就要看运气。但在吴氏想来,韩冈别无背景,可不是有着枢密使父亲的大女婿,不依靠做宰相的岳父,还能依靠谁?王韶?那可是外人! 走了一路,到了大相国寺的正门牌坊前。韩冈并没有继续送吴氏进去,而是直接告辞――车子进不了大相国寺中,车中人当然要下来,而在婚前,韩冈不便与王旖见面――吴氏知道女儿在车厢里的事,被韩冈知道了。 如果是讨人嫌的,吴氏当是要骂一句贼眼尖利,偷窥车中。但看对了眼的韩冈如此做来,吴氏就对女儿赞着:“韩冈知礼守节,行事又正,不阿谀奉承,当真难得。二姐,这样的夫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娘……”帏帽之下,王旖一下羞红了脸。 被母亲强拉着出来上香还愿,竟然很巧合的碰上了自家的未婚夫婿。这样的巧合,其实每个女孩子都会喜欢。未婚夫婿被父母夸赞,更是让人高兴。 只是王旖她却又希望韩冈能在告辞时多一点犹豫和恋恋不舍,既然知道自己就在车中,为何能离开的如此轻松? 隔着帏帽上垂下来的薄纱,望着骑着马远去的背影,王旖的心中就不免平添了几分怨怼。 “为何不能再回头看上一眼?” 1647/ 第478章 诸士孰为佳(1) 第479章 诸士孰为佳(2) 第480章 诸士孰为佳(3) 第481章 波澜因风起(1) 第482章 波澜因风起(2) 第483章 廷对展玉华(1) 第484章 廷对展玉华(2) 第485章 廷对展玉华(3) 第486章 论学琼林上(1) 第487章 论学琼林上(2) 第488章 论学琼林上(3) 第489章 明道华觜崖(1) 第490章 明道华觜崖(2) 第490章 明道华觜崖(2) 定下赌约,杨绘虽然心急,却也不便立刻前往华觜冈。 宫宴还没有正式结束,至少要等进士们和上天子的御制诗后,才能前去。不过韩冈人就坐在这里,杨绘也不怕他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琼林苑的管勾官这时听了召唤过来,杨绘吩咐着:“去准备一个十斤以上的石锁,还有一个一斤上下秤砣。” 管勾林深河已经四五十岁,官场上摔打了几十年,心眼活络,更会做官。方才就从手下的吏员那里听说了杨绘和韩冈的赌赛,当然不会就傻傻的等着命令。 林深河没出身、没后台、没才学,只是靠了家族中唯一做了州官的伯父的临终遗表,才被荫补了一个没品级的流外小官。熬了几十年,靠磨勘磨到了从九品,却没能攀上一个像样的贵人。虽然他活动的能力是有,但也只不过弄来了一个管勾琼林苑的差事,还是升不上去。而且头上还压了两个宗室出身的琼林苑提举、同提举,平日里事都是他做,却还要受闲气,几年来都是憋闷不已。 但现在终于有了个机会,自知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到了。韩冈自不量力,已成了众矢之的,林深河当然不会站到那艘破船上。肯定是要帮着杨学士,为他好生出一口气。只要这一次拍好杨学士的马屁,做了身前的亲近,做了他门下的走马狗,日后说不定还有转官的一天。 林深河垂着手,半弯着腰,声音谦卑无比:“下官前面已经让下面的人去准备了,学士尽管放心。” 杨绘点了点头,道了句好。不过想了一想之后,又招了招手,示意琼林苑管勾走近一点。 林深河忙凑上前来,压着心头的兴奋,陪着笑脸:“敢问学士有什么吩咐?” 杨绘侧过脸,低声问道:“苑内可有黑狗?” “黑狗没有,但有公鸡,为数不少。”林深河心领神会的神秘的说着,“公***冠血也能破邪术,下官已让人先行准备去了。 杨绘惊讶的回头看着这位知心可意的琼林苑管勾,就见林深河继续低声道:“下官想着,韩进士是孙真人的弟子,保不准会变什么术法,这么做也是有备无患。如果当真是如韩进士所说的自然大道,那一点公鸡血也不会有影响。”他往往左右,更凑近了一点,“下官这里还让人去准备了妇人天葵,到时与公鸡血一起抹上去,包管什么样的邪术都用不了。” 杨绘深深看了这位近五十岁的卑官一眼,口气不无赞赏:“办事倒是得力。” “下官最恨赌***术之人,只为了赌赛公平而已。”林深河说得义正辞严,一脸正气。 杨绘一笑,说到底,能帮翰林学士出力,哪有不屁颠颠的凑上来的,倒也不算什么了。“你叫林深河吧?我记下了!” 对于在琼林宴上闹出这一桩赌赛,殿中的每一个进士都是兴致盎然,各自低声讨论着,韩冈和杨绘之间究竟谁赢谁输。基本上都是站在杨绘的一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越重的东西越沉,越沉的东西当然落得越快,怎么可能一同落地。不过还是有人觉得韩冈有那么一两份胜算,但其中并不包括慕容武。 慕容武作为张载的弟子,还有韩冈的好友,在众同年的讨论中,当然是第一个要受到咨询的。他完全不能认同韩冈的说法,这也因为他比韩冈早一个月上京,并没有在韩冈去横渠镇时,在旁聆听韩冈对于力学三律的一番解说。 所以当韩冈和杨绘打起赌来的时候,他想阻止,却没能来得及。现在众同年过来相问,他明明心中直在摇头,还偏偏得站在韩冈这一边。回答的时候就免不了很是勉强,让众人都看在了眼底。尽管他的回答,全是帮着韩冈,但每一个看到他表情的进士,都摇着头。 “已经没得赌了。”邵刚对余中摊开了手,摇头叹道。 余中也叹了口气,好好的琼林宴变成了赌场,身为状元的他,当然不会乐于看见。而韩冈所面临的境地,余中都是要敬而远之。他望了一眼,独坐原位、无人敢近的韩冈。这一科名声最响的一人,今天可就要折戟沉沙了。 “可惜了。”余中的低声呢喃,说不出喜悲。 吕惠卿看了一圈殿内的情况,转身对曾布道:“看来就我俩在赌韩玉昆赢了。” “那不是正好,可以通杀啊!”曾布笑着,瞥着正与管勾琼林苑的小官窃窃私语的杨绘,眼神中尽是鄙视。 曾布应该殿中最相信韩冈的一人。虽然在新党中,最为反感韩冈行事作风的就是他。但韩冈的才智,曾布却是最能认同。能在第一次上京时,就出了一个撬动天下大局策略的谋士,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犯浑。而且在跟杨绘争辩时,话题都是由韩冈领着,怎么可能会出现自己造陷阱,然后自己跳进去的情况?! 吕惠卿也笑了一笑,他看了看食欲丝毫没有收到影响的韩冈,却又皱起眉来。虽然他赌着韩冈赢,但吕惠卿的心中,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韩冈敢说十斤重的铁球会比一斤重的铁球落地还要快。 “当真会是两个铁球或是秤砣、石锁的同时落地?还是韩玉昆会变什么术法?”他问着曾布。 曾布摇着头:“不知道,还是眼见为实吧。” “眼见的可不一定为实。”吕惠卿道,“子渊攫灰而食,子见而疑之。先圣都犯错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做到?” 子渊就是颜回。孔子率弟子周游列国,在陈、蔡之地被困,粮食已尽。颜回出外找到一些米回来,烹煮时房梁上有灰尘落尽锅中,颜回将沾了灰的一点米捞出来吃了,却被孔子看见,便被误认为是先师长而偷吃,非礼也。一直到颜回解释清楚后,孔子为此而叹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原以为眼见为实,谁知实际上眼见的未必可信。 曾布则念着孔子紧随在后的一句话,“‘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这一句正合今日之事。韩玉昆说杨绘,就是说他是凭心臆测,到头来也不一定可靠。” “‘知人固不易矣。’”吕惠卿背着孔子那段话的最后一句,冷笑道:“先圣不知子渊。恐怕王相公也没想到他这个女婿会有这一手吧?” “但韩玉昆应该都算计好了。”曾布声音突然透着阴冷,“……想一想,今天这个鱼钩如果不是杨元素咬上来,你说韩玉昆是准备钓谁呢?” 吕惠卿闻言一怔,但深思起来,脸色也变了。以韩冈步步算计的性格,既然在天子面前***张载,必然有所依仗。只看他今天说话作态,就知道必然早有准备。杨绘只是运气不佳,想在韩冈身上表现,却反过来被韩冈利用上了。但杨绘只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以韩冈的为人,必然在之前就找好了牺牲品。 “真是要多谢谢杨元素了。”吕惠卿幽幽说着。 “嗯。”曾布说得更为直白,“杨元素的确是帮你挡了灾。至于王元泽,韩冈这个妹夫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三巡酒后,众进士为天子的御制诗写了和诗。四百多篇七律,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而韩冈的一首也还能凑活。但以杨绘的眼光,肯定是看不上,如果没赌赛的事,他当是要摆出文坛前辈的姿态,好好落一下韩冈的面子,这样也算跟北面的两位有个交代。不过现在,就不需要为此多费唇舌。 杨绘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华觜冈走过去,韩冈紧随其后。已经等着这个节目等了许久的几百号人,也都一涌而出,一起跟着往琼林苑东南角的高丘而去。 华觜冈高约十多丈,是琼林苑中挖了金明池后,用土石垒起来的几座高坡中的一座。在华觜冈陡峭的北侧悬崖下,有着一汪清池。湖面不大,比左近的金明池要小上许多。但正好就在华觜冈上,那座高楼延伸出来的外廊的正下方。站在外廊上,韩冈手扶栏杆向下望去。波光粼粼的池水,离着他估计有着五十米的距离。 上得高台的并不多,大部分进士都在池边等着。二楼、底楼也用着一群人。而能站上三楼外廊的,基本上都是参加宴会的朝官,还有今科的状元和榜眼――官场上等级森严,任何时候都体现得很明白。 除了几名小吏,楼台上唯一的一名卑官,就是琼林苑管勾林深河。他为这场赌赛准备好了实验物品:“……石锁倒没有。这一块,是抵门石,约莫有三十斤重。而这块秤砣,则是正好一斤,乃是厨中所用。” “玉昆,可以吗?”杨绘问着韩冈,眯起的双眼、翘起的嘴角,上面写满了得意。 韩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两件试验品,用脚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重量,觉得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踢两件东西的时候,琼林苑管勾会有一下提心吊胆的神色掠过。 不过这些都是末节了。在林深河的指派下,两名小吏一个抱起抵门石,一个拿起秤砣。楼上楼下一下变得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的手上。但就在这时,一声高喝远远的传来。 “且等一等!” 一匹奔马,从琼林苑大门处直奔华觜冈而来,看骑手服色,竟然是个宦官。到了楼台下,那内侍下马,沿着楼梯跑上来。气喘吁吁。韩冈看过去,竟然是童贯。 童贯喘了两口气,对着惊讶不已的官员们高声道:“御驾转眼就到,还请稍停片刻。” 闻言便是一片喧哗,竟然天子要来! 1647/ 第491章 明道华觜崖(3) 第492章 明道华觜崖(4) 第493章 内外终身事(1) 第494章 内外终身事(2) 第495章 内外终身事(3) 第496章 携眷西返家(1) 第497章 携眷西返家(2) 第498章 携眷西返家(3) 第499章 闲来居乡里(1) 第500章 闲来居乡里(2) 第501章 闲来居乡里(3) 第502章 闲来居乡里(4) 第503章 闲来居乡里(5) 第504章 闲来居乡里(6) 第505章 闲来居乡里(7) 第506章 闲来居乡里(8) 第507章 任官大河西(1) 第508章 任官古渡西(2) 第509章 任官古渡西(3) 第510章 任官古渡西(4) 第511章 任官古渡西(5) 第512章 任官古渡西(6) 第513章 任官古渡西(7) 第514章 片言断积案(1) 第515章 片言断积案(2) 第516章 片言断积案(3) 第517章 临乱心难齐(1) 第518章 临乱心难齐(2) 第519章 临乱心难齐(3) 第520章 临乱心难齐(4) 第521章 临乱心难齐(5) 第522章 临乱心难齐(6) 第523章 临乱心难齐(7) 第524章 临乱心难齐(8) 第525章 临乱心难齐(9) 第526章 临乱心难齐(10) 第526章 临乱心难齐(10) 天色将晚,曾布方才回到家中。 书房已经点了灯,将袖袋中的几封文函掏出来,就一下坐到了书桌前。书房应该是日日打扫,但曾布一坐下来,就发现桌上有着薄薄的一层灰。手指一抹就是一道印痕。 曾布顿时脸色就变了,拍着桌子大怒道:“今天是谁当值?连桌案都不知道要擦一下!” “官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曾布的夫人魏玩正好走了进来。在外界人称魏夫人的她,乃是如今有名的诗人词家。她的作品,纵使是文章如曾巩之辈看了,也都是要赞其文采过人。 曾布对自己的这位夫人是又敬又爱,听得她如此问,顿时就收敛了火气,摇了摇头,挥手示意被他的声音惊得跑进来的婢女出去。 魏玩走到曾布身边,为他到了杯热茶,坐下来轻声问着:“可是朝堂上又有什么事了?” 曾布也不瞒着魏玩,他们夫妇感情也甚好:“还有能什么事,前面王相公用了,要开汴口放水,还要用碓冰船来碎冰开河道。现在又改了旧策,准备用雪橇车来运粮了。” “难道那个雪橇车会比侯水部的碓冰船更管用?”魏玩惊讶的问着。碓冰船听着虽不靠谱,可侯叔献再怎么说都是朝中首屈一指的水利专家,难道还会有比他更有用的方案。 “说有用也有用。听说那雪橇本来就是熙河路用来在冬天大雪封道时交通消息所用,乃是韩冈所发明,用了格物学的知识。几年来的确堪用,但熙河路上奏后却不知怎么没人在意,送去了架阁库中,如今才又翻出来。所以吕吉甫密奏天子,准备与侯叔献的碓冰船同时试用。”说到这里,曾布又冷笑一声,“只是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还是王元泽连夜跑去了白马县,从韩玉昆那里得到了图样和指点,这才将旧卷宗给翻出来的。现在正准备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魏玩能诗能文,冰雪聪明,丈夫一说,顿时就明白了王安石是准备明着用碓冰船,暗地里则是用已经得到验证的什么雪橇车,这样多半就能让粮商们猝不及防,使得如今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将本钱都给陪掉。只是明白归明白,魏玩却是摇着头,很是不屑:“堂堂宰相,用此鬼蜮伎俩,未免小家子气了点!” “天子已经移居偏殿,日常御膳也减了。但这天还是一日旱过一日。都快腊月了,黄河都给冻透了底,但京畿和河北还是一点雪都没有,两浙那边也没有雨。”曾布摇头叹息,感慨着王安石的策略连妇人都看不过眼,“转眼就要大难临头,王相公如今已经是慌不择路,当然抓到一根稻草就当作救命绳,自然什么招数都给用上了。” “难道相公觉得王相公用这等招数情有可原?” “怎么可能?”曾布摇了摇头,“堂堂宰相,竟然将粮商视为大敌。不能举重若轻的泰山压顶,却要千般算计,想想也真是有失朝廷体面。” “那官人怎么不劝上一劝?王相公好歹也是于官人有恩呐!”魏玩嗔道,对丈夫的态度有些不满了。 “怎么没劝?”曾布急着为自己辩解,“但也要他肯听啊!王元泽一力主张,韩玉昆推波助澜,那个吕吉甫又是全力支持,剩下的几个全都是唯唯诺诺,我一个人反对又有什么用?” 魏玩摇着头。她虽是女子,却一向心气极高。就算不在文学上,也是照样看轻天下英豪,自问绝不会输于男儿。王安石父子如今的策略,实在是难以入她的眼界。 ‘这样也好。’曾布心中则是冷笑着,王安石父子昏招迭出,吕惠卿却不加以劝谏,这样的人如何会是自己的对手?如果是暗藏祸心,那就更好,那份鬼蜮之心怎么都瞒不过人的,迟早会拆穿。 无论如何,新党第二人的位置,曾布绝不会让给吕惠卿。 眼下的情况是明摆着的,以朝廷如今的开销,新法绝不可能废除。朝廷的收入倍于英宗之时,但开支同样也是加倍。如果新法一切尽废,韩琦、富弼、文彦博这一干元老重臣上台, 可是目前的大灾不能不处理,为了能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只有让王安石辞相一条路可以走。现在王雱虽然准备要从南方运粮入京来打压粮价,稳定政局。可在曾布看来,此举即便有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拖上两三个月,王安石的相位依然还是保不住。 看看韩冈,他给王安石父子出了主意——而且是成功率极高、本有明证的方法——但他却根本不肯站出来参与其中,依然做他的白马知县,明摆就是不看好最后的结果。曾布不喜欢韩冈,但这位才二十二岁,就已经爬到自己三十五岁才走到的位置上的年轻人,其能力和眼光不需要怀疑。 其实从今年上元节时的宣德门之变中,天子赵顼对整件事的处理,其实就能看得出王安石的圣眷已经大不如前。现在拖了一年,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如今的大旱对于相位不再稳固的王介甫来说,乃是百上加斤,不论做什么,其实都没有挽回的余地。 而王安石一旦去职,为了能维护新法的稳定,天子必然要从王安石的几名助手中提拔一人进入政事堂中。 新党如今人数虽众,可真正算得上是核心的,也就四人:吕惠卿、章惇、曾布他自己,另外还要加上一个王雱。如曾孝宽、吕嘉问之辈,离着核心还有一段距离。 王雱作为宰相之子,连侍制还没有做到,完全没有机会。章惇这两年多在荆湖平定蛮夷,准备走的是由边帅至枢密院,再从枢密院至政事堂的那条路,可以说是已经暂时放弃了对新党次席位置的争夺。 真正能与自己一争高下的,就只有吕惠卿一人。 论文采、论才智、论治术,曾布绝不会认为自己会输给吕惠卿。 就是从家世上,南丰曾家也稳稳压着***吕家。曾家一门三代出了十九个进士,通过几代联姻,与如今大族世家都能拉上关系。就算是富弼、韩琦这等元老,绕个两层也照样能攀上去。更别说王安石,他的弟弟王安国可是自己的亲姐夫。 可是从一开始,吕惠卿就死死的压在自己的头上。变法之初,不论是商议新法的条款,还是职位的升迁,福建子总比自己要早上一步。 好不容易等到吕惠卿因母丧而丁忧回乡,近三年的时间,曾布便跃居,仅在王安石之下。最多的时候,他身上一口气担了十几个差遣,一时风光无限。 只是等到吕吉甫从福建老家回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明明是自己孤身支撑了新法推行中最为艰苦的那一段时光。王安石乃是一国宰相,独掌大略,不暇细务。具体的事务全是他曾子宣来主持。没有自己一番心血操劳,哪还有新法顺利推行的今天? 吕惠卿倒好,新法出台时他掺上一脚,中间的辛苦全都避过,现在回来却想方设法的要压着自己。天子和王安石,也并不介意将自己手上的权力分给吕惠卿。 而吕惠卿与自家并没有着同僚之谊。原本吕惠卿所定的助役法,自己为了能推行顺利,将之改名为免役法,同时又修订了其中几处不合情理的条贯,整件事全凭公心在做。吕惠卿倒好,竟然给记恨上了,顶了自己中书检正的位置,没几天便将自己定下的几条制度全都给改了。 这样的对手,曾布怎么都不会让他压在自家头上。现在他曾子宣已经是翰林学士,离着只有一步之遥。加之薛向眼下就要去宿州,他身上的职位又要自己来兼管。官位水涨船高,看看吕吉甫,还来不来得及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追赶上来,只要慢上一步,先行进入政事堂的必然是他曾布。 曾布头靠着交椅的椅背,双眼盯着房梁,忽然又开口道:“薛向过两天就要回去掌管六路发运司了,他的三司使之位虽然还留着,但他在宿州肯定管不了衙门里的事。” 魏玩一听,登时吃了一惊。丈夫的话中之意她哪还能不明白,瞪大眼睛,问道:“官人可是要执掌三司了?” 曾布的头点了点,“预定的是同判三司。薛向不回来,朝中财计之事必然得有人承担。”他回头看看妻子,只见魏玩双眉蹙着,“怎么,不高兴我任此职?” “官人能受天子和相公看重,当然是好事。”魏玩却是心疼丈夫,另外她对于曾布一忙起来就时常日以继夜的作风,也是有那么一点怨怼,“但三司使一职,妾身素闻最为繁剧,官人的判司农寺难道还要兼着?” “现在还要暂兼一阵,过些时候就要让贤了。”曾布忽而冷笑:“不过他身上还有军器监和检正中书五房公事两个差遣,怎么都轮不到他头上。” 魏玩自是知道曾布嘴里的‘他’是谁,也知道丈夫对那人的心结。并不多话,悄步走到曾布身后,一双素手熟练的为丈夫揉捏着肩膊。 曾布很欣慰,家有贤妻总是让人能如此舒心。闭着眼睛,头后仰着,在熟悉的体香中,渐渐便沉沉睡去。 1647/ 第527章 百虑救灾伤(1) 第528章 百虑救灾伤(2) 第529章 百虑救灾伤(3) 第530章 百虑救灾伤(4) 第531章 百虑救灾伤(5) 第532章 百虑救灾伤(6) 第533章 百虑救灾伤(7) 第534章 百虑救灾伤(8) 第535章 百虑救灾伤(9) 第536章 百虑救灾伤(10) 第537章 百虑救灾伤(11) 第538章 百虑救灾伤(12) 第539章 众论何曾一(1) 第540章 众论何曾一(2) 第541章 众论何曾一(3) 第542章 众论何曾一(4) 第543章 众论何曾一(5) 第544章 众论何曾一(6) 第545章 众论何曾一(7) 第546章 众论何曾一(8) 第547章 众论何曾一(9) 第548章 离乡难知处(1) 第549章 离乡难知处(2) 第550章 离乡难知处(3) 第551章 忧勤自惕砺(1) 第552章 忧勤自惕砺(2) 第553章 忧勤自惕砺(3) 第554章 道远难襄理(1) 第555章 道远难襄理(2) 第556章 道远难襄理(3) 第557章 雨泽何日及(1) 第558章 雨泽何日及(2) 第559章 雨泽何日及(3) 第560章 雨泽何日及(4) 第561章 雨泽何日及(5) 第562章 雨泽何日及(6) 第563章 甘霖润万事(1) 第563章 甘霖润万事(1) 甘霖终降,开封全城都振动起来。 上至天子,下至小民,无不为此而欣喜欲狂。 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灌着干涸的大地,无数人冲进雨中欢呼雀跃。 时隔近八个月,开封城终于开始有了雨水,这怎么能叫渴盼已久的百万军民按耐得住心中的喜悦。 高阳正店二楼雅座中,刚刚卸下了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一职的屯田员外郎吴审礼,望着骤雨如瀑,还有在雨水中手舞足蹈的民众,轻声叹道:“明日可就是同天节了。今日幸降甘霖,贺天寿,慰黎民,王相公也随之得脱大难啊。” “寻常女婿都是靠着岳父帮忙,那韩冈倒好,却是让他的岳父靠着他。”坐在对面的大理寺丞张景温笑道:“王相公今次逃过一劫,这相位至少还能再坐个一年半载。” “谁说不是呢?”吴审礼悠悠然的微笑着。 明日就是四月初十的同天节,也就是天子赵顼的诞辰之日,赶在生日前一天下雨,等于是老天爷帮着赵顼一个大忙,证明他是确确实实的真命天子。而民怨因这一场雨暂时散去,赵顼也就不需要赶在现下让王安石出来为大旱负责。 张景温举杯相邀:“此一杯还要恭喜仲由兄得受监司,用事于河北,当可一展长才。” “不过一个河北西路转运副使而已,吃苦受累的活。”除了权发遣河北西路转运副使,算是升了一级。吴审礼当然高兴,只是故作矜持:“只是在开封任亲民官,整日价提心吊胆。生怕不小心冲撞了那家贵戚,就算下面的小吏都是手眼通天,做起事来也是束手束脚。” “但仲由兄还不是将开封府界中事,安排得无可挑剔,连天子也是赞许有加。迁调河北,也是因为仲由兄的名讳早在天子心中留着了。” “太夸赞了,愚兄可不敢当。” 吴审礼抱怨归抱怨,但他也算是难得的能吏。不论是在京府诸县推广保甲法,还是撤除只会浪费朝廷公帑、豢养闲人的京畿马监,都是卓有成效。 话说回来,能在开封府任职的官员,施政能力绝大多数都不会差。不论是知府、还是提点,又或是下面的判官、推官和知县们,没有点水平,都不会被安排到京畿之地来任官。京畿一带,遍地勋贵豪门,皇亲国戚。要在其中辗转腾挪,同时将政事处理妥当,都少不得要有足够的手腕。 “河北如今大灾,盗贼宵小为数不少,真要清剿起来,并非易事。”吴审礼叹道。 张景温笑道:“总比在开封府界中捕人要容易。” “说得极是,京畿的这一摊子事就丢给韩玉昆操心好了,能者多劳嘛!我等才德浅薄,还是挑着清闲的差事做!”吴审礼也随之哈哈大笑,举起就酒杯,与好友一齐痛饮起来。 雨点不断敲打着园中小亭顶上的琉璃瓦,久违的哗哗雨声,听在亭中的韩冈和王韶耳中,就是一曲动听的歌谣。 从亭中向外望去,如同瀑布般的一道水帘挂于檐前,模糊了视线。看着雨势,仿佛要将七八个月来,积存起来的雨雪在一天之内全都还回来。 满园的竹林,原本在吹了一个春天的风沙中沾满了灰黄色的尘土,此时在雨水冲刷下,终于变得青翠欲滴起来。 从林中收回视线,王韶举起酒杯:“玉昆,这场雨下得可喜可贺啊!” “何来之喜?”韩冈举杯相和,却叹了口气,“雨下迟了一个月,河北的田地已经来不及补种,流民还是少不了啊……” 这是韩冈此次进京后第二次拜访王韶,前一次只是匆匆一会,没有来得及多说。不过现在韩冈接手府界提点一职的大体事了,明日拜贺天子生辰之后,就要离京返回治所,今天就趁着余暇再来拜访。 “不是说这个。”王韶摇摇头,“久旱逢甘霖,这场旱灾总算是过去了。怎么能说‘何来之喜’?” 韩冈一笑:“是韩冈失言了,能见到雨水,的确是可喜可贺。” 两人对饮而尽。 放下酒杯,王韶又道:“上书的那名监门官,怕是难逃重责。擅发和妄言二罪不论,单是诳言欺君就能让他编管远恶军州。”说着,王韶微微眯起了眼睛,“十日不雨,乞斩于宣德门外……好大的赌注!” 韩冈在延和殿上的奏对,此时已经在高层中传开,王韶当然也听到了一些。郑侠以性命相赌的言辞被韩冈轻巧的破去,乍听到时,基本上人人都认为是韩冈纵横之术了得,王韶也是一样这般想着。可现在雨水一下,情形一下反了过来。就连王韶也认为郑侠是事先算到会下雨,才敢如此说来。而天子则更是早就认定郑侠欺隐,现在甘霖一至,他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如此一来,令岳也算是渡过了这一关了。”王韶将酒杯放过来,让韩冈为他斟酒。 这几个月来,朝堂上虽然波涛汹涌,两党相争激烈。但王韶不趟浑水,他安然的做着他的枢密副使,只盯着军事方面的事。说起王安石来,口气如同一个看客。 韩冈知道王韶一直以来不怎么支持新法,对他现在的态度并不以为怪,笑道:“家岳身为宰相,要操心的事太多。原本还以为能清闲起来,现在看来还是要继续烦心下去。” 王韶摇头笑道:“旱灾缓解;与北虏相度边界一事,又派了韩缜去了;市易务眼看着曾布要败;流民又有玉昆你来照管,令岳现在哪还有要烦心的事?” “还有蝗灾。”韩冈补充道。 “今年地里又没有吃的,蝗虫再多也不用担心。” 韩冈摇着头:“其他州县不知道,不过白马县,最近补种了春麦,已经出苗了,经不起蝗虫。” “玉昆。”王韶忽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说实在的,如今你已经是府界提点,就算白马县的春麦都被蝗虫啃光了,也不会影响到你。你的心思最好要尽数放在流民身上,千万不要分心。” 韩冈明白王韶这是为自己着想,低头谢道:“韩冈明白。” “以玉昆你之才智,当知道如何取舍,我也只是多话罢了。”王韶笑了笑,又问道:“不知玉昆你准备怎么处置流民,数目以十万计,恐怕不会容易。” “推广深井开凿,还有风车取水,同时兴建沟渠。”韩冈扳着手指,一桩桩数过来:“正是这等时候,推广才最是容易。还有堤防、水道,甚至修葺开封城墙,都需要人力。以工代赈,劳力也绝不会缺。至于无劳力的老弱之家,而则是让各保保正上报人头,逐日派给口粮。有水源,有沟渠,日后遇上旱涝,京畿百姓也能好过上几分。” 王韶听着韩冈说着,点了点头。摸着酒杯,又道:“玉昆,有没有想过招募流民实边?” 韩冈不知道王韶是不是在开玩笑,但他说的并不可行,“京畿离着熙河几千里地,募流民过去不容易。倒是陕西今年也旱,熙河路正好可以就近收人。” 王韶也是随口一提,笑了一声,“蔡延庆也是这般上奏的。” “是吗……王舜臣前日寄信来说,蔡仲远【蔡延庆字】在熙河路做的不错,今年在河州又开辟了六百多顷田,以茶易马的生意做得也越来越大,”韩冈回忆了一下,“听说今年怕是能有三万。” “所以说今年熙河全路如果没有灾情,钱粮二事,就能够自给自足了。”王韶很自得的说着,熙河路由他所创,如今不过两年,就已经可以在不开战的情况下自给自足,这是他最为自豪的地方。 “此皆是枢密之力。” “也多亏了玉昆你辅佐之功啊。” 互相吹捧的喝了一杯,王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沉了下来:“玉昆,你可知道,畿内监马场一年有多少出息?” “京畿的监马场不是已经撤了?还是前任府界提点吴审礼下的手。”韩冈奇怪的反问道,京畿一代的牧马监就是因为没有出产,朝廷不断要往里面贴钱才会被撤的,王韶怎么这么问?但立刻就反应过来,惊问着:“朝廷要在熙河路置监马场?!” 见韩冈反应过来,王韶用力一拍亭中石桌:“玉昆你说说,群牧司什么时候办好过一件事的?!” 熙河路茶马互易,不仅仅是换到合用的战马,同时也是将吐蕃诸族捆上大宋战车的必要手段。如果在熙河路设立马监,以群牧司的水平,一年能出个三五百匹战马就已经谢天谢地――熙宁二年到熙宁五年,河北河南十二监,平均一岁出马一千六百四十匹,可给骑者两百六十四匹,就这水平,一年还要吞掉朝廷近百万贯的投入。 韩冈也绝不会相信群牧监的那群只知吃粪的废物能在熙河路做出什么好事来,当即说道:“此事韩冈肯定要跟家岳分说个明白,熙河路绝对不能设置监马场!” 1647/ 第564章 甘霖润万事(2) 第565章 甘霖润万事(3) 第566章 望河异论希(1) 第567章 望河异论希(2) 第567章 望河异论希(2) “……编管恩州【今河北清河】……” 在一次次上堂听审的过程中,郑侠已经变得麻木了,当听到最后的判决,却也只注意到了其中的四个字。 御史台定罪,再交由开封府发落,郑侠的案子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有了结果。 对堂上主审知府孙永的话充耳不闻,郑侠低低的道了一句:“去沙门岛又如何?” 一开始,士林中对他的支持度还是很高的。还没有被收押进御史台的时候,有不少人私下里赞他有胆识,甚至旧识王安国都过来见了他一面。 可等到同天节前暴雨如注之后,郑侠就知道,士林中的风向肯定就要转向。 联系起韩冈在殿上的一番奏对,郑侠坐定了欺君罔上的罪名,让他有口难辩。 现在谁能相信他当初是当真赌了性命?! 这些日子里,在御史台狱中并没有受到折磨,在审讯时也被没有根究什么同党,吃喝居住上更没有被克扣,但郑侠心中仍是十分痛苦。 对于他来说,名声比性命更为重要。 在士林中声名尽丧还好说,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换来的却是天子的误解,更是让郑侠心丧若死。与其到河北恩州熬着大赦,还不如到犹如鬼门关的沙门岛【今庙岛群岛】里住着。 依着刑律,配隶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至邻州。也就是说,在刑罚中,流放岭南则比流配三千里要重,流配沙门岛比岭南还要重上一层。 至于所谓的编管,则是连官身还保持着,只是被拘束在城中不得出城,往来书信要受检查而已。 蔡确在宣判的时候,嘴里就说着,这是皇恩浩荡。只是郑侠却不想要着浩荡皇恩,另可多受点苦。 孤伶伶的无人相送的出了城后,郑侠还是不时的念叨着。 “郑官人,沙门岛还真去不得!” 领头押送郑侠的老公人和气地与郑侠搭着话。他是开封府中的积年老吏,知道轻重,别看郑侠现在声名尽丧,被赶出京城去,但坏名声也是名,只要朝堂上风向一转,或是说得悖逆一点——皇宋易主,说不定他立刻就能翻身。 “怎么?”郑侠没好气的反诘着,“难道沙门岛上还敢行李庆故事?” 沙门岛上只有重刑犯,有些死囚被赦了死罪后,也发配到沙门岛上。由于发配者日多,渐至千人以上,而沙门岛上给囚犯的口粮配额却是只有三百,而且还不能加派,当时管着沙门岛牢城的寨主李庆就将多余的犯人往海里扔。两年间,丢进海里丧命的犯人有七百之多。直到熙宁二年,当此案被登州知州马默揭出来后,顿时震惊朝堂内外,天下闻者无不为之惊骇。 老公人骑着马跟在郑侠身后陪着话:“就算李庆悬了房梁,沙门岛还照样是鬼门关,去得多,回来却没几个。” “德政不修……”郑侠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来,让老公人听着心惊肉跳,不敢再说了。 郑侠的官身还在,出行照样有马骑,有车坐。他从京城北上后,就乘上了驿马,而一同随行的浑家则坐着车子,就这么一路往北去。 一行人出京北上,在封丘县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起来出行。正是五月的时候,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路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 “郑官人,已经是白马县了,到了前面的铺子就歇一歇吧。” 郑侠没理会,在马背上望着路边和天上,时不时能看见一小群、一小群的蝗虫飞来飞去,冷哼着,“蝗虫遍野,现在还吵着要不要修河堤……” ‘修河堤……’ 老公人一下看向郑侠,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从这口气中,想必这位郑官人即便在台狱之中,也照样听说了这场惊动朝堂的议论,而且还清楚是那位让他入了台狱的韩玉昆所掀起的。 老公人在开封府衙门里面几十年,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早就看多了。郑侠怎么说都是败下阵来的,肚子的怨气不用想也知道寄存了不少。 但眼前看到的,的确如看门的郑官人所说,一眼望过去,地里蹦跶的尽是蝗虫,密密麻麻的连道路上都有。还有不少蝗虫飞了起来,在空中横冲直撞,甚至撞到人马身上。不过在道旁的田地间,一群群的鸡鸭欢快的跑着,但最多的还是人。男女老幼各自举着大扫帚,在田地中用力扑打。 看着白马县民在地里灭蝗,郑侠一行人又向前走了一阵。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面绘了‘茶’字字样的小角旗,高高的挑起在路边上,比起一边军情递铺挂起的旗子还要起眼。而角旗的落处,就是一座茶棚。几根柱子撑起了棚子,用麦草盖着顶,下面的一幅阴凉之地,让在太阳底下走了半日的人们看着就忍耐不住。 “先歇一歇吧……”郑侠对着押送他几名公人说着。 道边茶棚下,卖茶,也卖解暑的凉汤。一个老汉拿着扇子坐着,面前一摞碗,紫铜大壶放在缸里镇着。郑侠过来时,里面就只有一个行脚商。 郑侠坐下来,卖了几碗茶汤,一碗自己喝,一碗给了马车里的浑家,剩下的给了押送自己的公人们。 喝了一口解暑汤,口味比起东京要差多了,但郑侠也不在乎。就听见行商操着河北口音,跟着卖茶老汉搭着话:“这蝗虫来的不是时候,辛辛苦苦种下的麦子,这一下子都完了。” “还好,还好。小韩知县拿钱买蝗虫。苗被吃了是可惜,但人拿蝗虫换了米面吃就没事了。别说,现在看看还真扑了不少,县城四门外都在烧着。”卖茶老汉指了指北面白马县城的方向,几道烟柱模模糊糊的往天上散去,“烟都冲天了。” 而就在茶棚不远处,就有几个胥吏摆开了换米的摊子。三斤蝗虫换一斤米或是五文钱。蝗虫极轻,一斤能有近百只,又会飞又会跳,捕捉起来着实不易。但架不住田中的蝗虫多,一扫帚下去就能扑下五六只。 蝗虫易捕捉,使得换米的人为数不少,使得官府派出来的这个换米点都排出一条人龙来,多是老人或是小孩子,背着口袋来换米。一名身穿绸缎的乡绅旁边站着,压着队伍不乱。下面一名书办坐在张小凳上,在一本册子上做着登记。 但也有觉得不该浪费时间来换的,行商喝着茶汤,望着烈日下的队伍:“这排队看着一排就要小一个时辰,排着不累吗?一斤蝗虫晒干了也能剩三两,磨成粉合着面吃,好歹也是荤腥,还能看着点油水。” “蝗虫鸡鸭吃得欢,喂猪也行。人怎么吃?”坐在茶棚下,卖茶的老汉摇着头,拿着蒲葵扇赶着苍蝇虫子。 “怎么不能吃?”行商浮在脸上的笑容却似乎是在叹气,“河北的树皮都给蝗虫啃光了,现在人都改吃蝗虫了。” 卖茶老汉为这个世道叹了口气,道:“蝗、旱从来都是连着的,要多下雨才能好。就是官家生日前才下了一场透雨,隔了两日,又下了一星半点,月底的时候下了一场稍大的。怎么说这雨水还是少,根本不解渴!” “京畿好歹有三场雨下来,可怜河北就见了一场雨。而且是到了地面上就没了影,一点也看不出来雨迹。一旱七八个月,都是朝堂里面闹的。”河北行商有了点愤世嫉俗的口气,“听说你们这里的知县是王相公的女婿吧?” “说得是小韩知县吧?已经升做府界提点了,现在县中事是侯县丞代管。” “这么快?”行商惊讶道,“真不愧是宰相女婿!” “小韩知县跟他岳父不一样!别看在县中才做了几个月。老汉几十年看见过的知县里面,他算是第一了。”卖茶老汉为韩冈分辨着,比出了个大拇指,“诸押司在县衙里横行了三十年,去年冬天将米价涨到一百三十五文一斗的也有他一份。后来怎么样,被逼着捐出了两万石来买命!现在县衙中哪个公人还敢伸手要钱?” “还有那个三十年的案子!”卖茶老汉左手蒲葵扇一挥,“两家人争一片祭田,争了整整三十年。多少任知县都没办法,官司都打到州里过,知州也只知道将案子发回来。可小韩知县一到任,当着全县百姓的面,一转眼就将案子破了!” “那还真是一名能吏!”河北行商赞叹着。 “谁说不是呢?”卖茶老汉突然又叹起气来,“就是做得太好了,才半年就升了官。要是能在县里做个三年五载那该有多好!” “好官总是升得快!”河北行商笑道,“相州的韩相公不是三十多岁就做相公了嘛!” “小韩知县多半也能三十出头就当上相公,到时候,天下百姓就有福了。”卖茶老汉又叹道:“只是这么好的官,还有奸人骂!” 将后面押解郑侠的公人当成了郑侠的随从。看着郑侠坐在一边、默不吭声,卖茶老汉搭上话来:“这位官人从京里来,一看就是有见识,肯定听说了这一件事。” 郑侠不置可否,低头喝着茶。 1647/ 第568章 望河异论希(3) 第569章 望河异论希(4) 第570章 相叹投残笔(1) 第571章 相叹投残笔(2) 第572章 相叹投残笔(3) 第573章 心贼何可敌(1) 第574章 心贼何可敌(2) 第575章 心贼何可敌(3) 第576章 苦心难成事(1) 第577章 苦心难成事(2) 第578章 苦心难成事(3) 第579章 帝乡尘云迷(1) 第580章 帝乡尘云迷(2) 第581章 帝乡尘云迷(3) 第582章 帝乡尘云迷(4) 第583章 帝乡尘云迷(5) 第584章 帝乡尘云迷(6) 第585章 礼天祈民康(1) 第586章 礼天祈民康(2) 第587章 礼天祈民康(3) 第588章 礼天祈民康(4) 第589章 礼天祈民康(5) 第590章 礼天祈民康(6) 第591章 礼天祈民康(7) 第592章 礼天祈民康(8) 第593章 礼天祈民康(9) 第594章 皇祚思无疆(1) 第595章 皇祚思无疆(2) 第596章 竹纸知何物(1) 第597章 竹纸知何物(2) 第598章 竹纸知何物(3) 第599章 岂惧足履霜(1) 第600章 岂惧足履霜(2) 第600章 岂惧足履霜(2) 政事堂位于皇城西南角,与西面的枢密院相对而置。故而一为东府,一为西府。 论起建筑并无多少出奇的地方,既不如宫中诸殿的宏伟,也不如禁中楼阁的秀美,甚至都远不远比不上皇城之外,飞桥如虹、五楼勾连的樊楼。 但这座有二十余座楼阁组成的建筑群,就是大宋不可或缺的中枢。天子不过一人而已,勤政纵如祖龙,一天下来也不过批阅数担尺牍。而每天呈送到中书门下的公文,又何啻千万?没有群臣襄助,天子根本治理不了幅员万里的国家。 从参知政事的公厅望出去,窗外的梧桐光秃秃的,不见一片绿悠众口。要造出铁船,不是那么容易。可有哪家的工匠有此经验?又有哪家的工匠能打造出如同船板大小的铁板?铁船下水后,生锈了怎么办?太沉重了无法行驶又该怎么办?而且一艘铁船又要花多少钱?比之木舟又如何?” 一句句质疑说出口,吕惠卿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浮力追源》中也只说了金铁之物浮于水上的道理,可没说能让铁不生锈,也没说过铁船可以在水上飞速而行,更没说过铁船价廉。如果仅仅是能浮水的榔槺笨重之物,单是无用二字,韩冈一番辛苦都将白费。” 吕升卿皱着眉,他的兄长说了这么多,可他还是没想透这跟天子不召见韩冈有什么关系,冯京又是有着什么图谋。 吕惠卿看了弟弟满脸的疑惑不解,叹气之后继续解释,“现在韩冈只是拿出了浮力之论,没有明说能造出铁船,也就是一切未定。即便他失了手,也不过是多个笑话而已。但如果在君前开了口,说了铁船之事。一旦不能成功,那又会是什么罪名?”说着,他冷然一笑,“天子不纳冯京之言,当已是看透了他的为人了……明示忠朴,暗怀诡诈!” “那大哥你究竟打算怎么做?” “当然全力支持,若铁船当真有用,水战上倒能用得着。” 做过判军器监的吕惠卿最为清楚,打造铁船这等大事,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成功的,他并不认为韩冈在冶铁和打造,能胜过浸淫几十年的工匠。即便自己全力支持,不让军器监中设置障碍,没个一年半载,很难见到成果。 可话说回来,若是当真看到铁船在汴河上跑,肯定会轰动整个开封城。 家里的瓷碗浮在水上,没人会注意。铜盆、铁锅都能在水上漂着,也没人仔细想过到底。韩冈的设想别出心裁,造出的铁船即便没有多少实际的用途,也能证明他对格物致知四个字的创见乃是符合大道,推广起气学来,当能事半功倍。 只是……以韩冈为人才智,当真有这么简单吗? 尊师重道四个字,韩冈早已是坐实了。雪地里站着程家门口一个多时辰。为了推重张载,而跟做宰相的岳父翻脸。如今又放弃了在中书中的优差,而硬是抢下了军器监,就是为了推广横渠气学。说起韩冈在尊师这方面的品行,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 可吕惠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看着章惇这些日子并没有多提及此事,想必他的心中也有所疑惑。 如果将期望全然放在铁船之上,实在太不符合韩冈行事周密面面俱到的一贯作风。但要说韩冈别有计划,却又想不出来。 他究竟是打的什么盘算?吕惠卿百思难解。 1647/ 第601章 岂惧足履霜(3) 第602章 成事百千扰(1) 第603章 成事百千扰(2) 第604章 成事百千扰(3) 第605章 正言意堂堂(1) 第606章 正言意堂堂(2) 第607章 正言意堂堂(3) 第608章 节礼千钧重(1) 第609章 节礼千钧重(2) 第610章 节礼千钧重(3) 第611章 浮云蔽日光(1) 第612章 浮云蔽日光(2) 第613章 浮云蔽日光(3) 第614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1) 第615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2) 第616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3) 第617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4) 第618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5) 第619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6) 第620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7) 第621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8) 第622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9) 第623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10) 第624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11) 第625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12) 第626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13) 第627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1) 第628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2) 第629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3) 第630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4) 第631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5) 第632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1) 第633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2) 第634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3) 第635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1) 第636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2) 第637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3) 第638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4) 第639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5) 第640章 圣贤需承传人荐(1) 第641章 圣贤需承传人荐(2) 第642章 圣贤需承传人荐(3) 第643章 仲尼不生世无明(1) 第644章 仲尼不生世无明(2) 第646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1) 第647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2) 第648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3) 第649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4) 第650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5) 第651章 欲谋旧地重兴兵(1) 第652章 欲谋旧地重兴兵(2) 第653章 欲谋旧地重兴兵(3) 第654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1) 第655章 鼙鼓声喧贯天南(2) 第656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3) 第657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4) 第658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5) 第659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6) 第660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7) 第661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1) 第661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1) 重夺罗兀城的兴奋不过数日,紧接着就是当头一棒向着赵顼的脑门上挥来。 丰州失陷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没人想到西夏敢这么赌上一把。 丰州陷落,得到了充分补给的党项人军势大振,同在黄河西岸的麟府二州如今都有陷落的危险。而且还要提防着契丹,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 这是谁的责任? 几乎也是惯例了,当这个噩耗传入京中之后,朝堂上的大臣们,不是想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势,而是追究责任。 欲要追究守臣失土之罪,但知州高遵路已经战死疆场,连同下面的将校三十七人,还有近两千守军,一同殉国。与高遵裕一样,高遵路也是太后的亲叔叔,既然他已经以身殉国,再加罪也未免太不合人情了。 板子当然首先是要落在府州知州折克柔身上,不管怎么说,他也有失察敌情的罪名。只是也不能深责,朝廷还要靠他收复丰州。 麟府丰三州是折家的地盘,其中居于核心地位的府州,开国百年来全是折家人担任知州。想想韩琦,他三判相州就被说成是朝廷莫大的恩典,而折家盘踞云中之地上百年,却已经被习以为常——在许多宋人的眼中,府州折家那是当地的土官,而不是朝廷派遣的流官。 禁军、义勇和弓箭手加起来接近两万人的麟府军,说极端点就是折家的私军,折家家主对他们的的影响力不在朝廷之下。这在大宋国中,也算是独一份。说到将门中的种家姚家,那都是根基浅薄,跟盘踞麟府一带上百年的折家没法儿比的。 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麟府军换装的序列总是排在最后。神臂弓都没有配足,配发床子弩的记录还是在庆历二年,嵬名元昊领军攻打河东的时候,更别说板甲、斩马刀、飞船这些军器监出产的新玩具,连个样品都没有发过去一件。 为了夺回丰州,这些军器要紧急调拨,河东的兵马也得做好支援的准备。但此时崇政殿中,依然不是在讨论此事。 “此乃陛下误信人言之故!”吴充当初就反对对西夏开战,现在得了罗兀,却丢了丰州,更是让他抓到了把柄。对赵顼一点也不客气,“自熙宁五年息兵以来,陕西、河东三年不见战事,秉常亦自恭顺。陛下误信种谔狂言,兴兵侵夏。须知犬入穷巷,其必反噬。先有秦凤遭袭,西贼破数寨而归,继而又有丰州被攻占。得一孤城,却失一州之地,当可谓之得不偿失。臣请陛下召回大军,调回种谔,以论其罪。” 这一次的战事,天子不顾他这位枢密使的反对,而强行让鄜延路出兵,这枢密使做得还有什么意思?文彦博当年就能将夺下绥德的种谔丢到随州四年,他吴充也不会输人。若以为到了这时候,他还会恋栈权位,不敢直言,就未免太小瞧他吴充了。 赵顼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吴充戳到了他心里的伤口上,但他还不能发作,否则有损声名。外面的士人从来都不会留口德,即便是皇帝也一样。 “丰州之事与种谔无关!” 赵顼出言袒护种谔,将吴充的指责堵了回去。他还要灭亡西夏,种谔这样善战的将领,肯定不能少。 吴充心下冷笑,也不言语了。想息事宁人哪有这般容易?御史台的言官们现在应当都在写弹章了,自从侬智高之乱后,国朝再也没有失陷过一座州城。这可是几十年来的第一遭,总得有人出来负责。 “西贼力弱,若尽起河东之军,丰州指日可复。而种谔携胜势溯无定河北上,兵胁银夏。西贼必首尾难顾。”冯京几句话平复了赵顼的坏情绪,只是赵顼刚刚点了一下头,冯京就话锋突然一转:“只不过,万一西贼将丰州献与契丹,如之奈何?” 赵顼脸色更为苍白,若丰州当真落入契丹手中,就如羊入虎口,哪还有夺回来的机会。一时心乱如麻,好半天方才问道:“蔡确现在到了哪里?” 冯京回道:“蔡确只走六日,此时应当还没有到雄州。” “发金牌急脚,命其兼程而行!” “陛下!万万不可!”几名宰辅闻言心中大急,齐声阻拦,这事哪里能做得?一时间,两边都忘了党派之分。 王安石连忙道:“越是危殆之时,越是得戒急戒躁。若是被北朝觑透了虚实,必生觊觎之心。北人之欲壑,岂是区区五十万银绢能填?届时必生事端。” “陛下只需遣人将此事告知蔡确便可。”韩绛也道:“他只是通报攻取罗兀的国信使,丰州之事与其无关。即便辽人索求金银土地,自会遣使来,也轮不到他说话。” 辽国肯定不会想看见灭掉西夏,一旦西夏求到辽主面前,甚至按照冯京所说,将丰州送给辽国。辽国君臣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即便会将丰州送还,也肯定要连皮带骨的狠狠斩上一刀。 “就依韩卿之言。”赵顼点着头。接着又惶惶然的问道,“但眼下河东、陕西两地之事,又该如何处置?” “如今正值冬日,北方必是大雪封路,交通往来不便。丰州陷落的消息,一时也传不到辽主的耳中,当尽速遣兵夺回丰州。而鄜延路也当继续被上,攻打银夏。不论银夏得与不得,当能令丰州贼军不敢一意坚守。”吕惠卿声音停了一下,“要在辽国出手干涉此事之前!” 这就是有底气和没底气的差别。 只要辽国不插手进来,崇政殿中的君臣并不担心西夏,张玉在甘谷城,种谔在罗兀城,一攻一防两次大捷,都说明了宋军的战力已经远胜西夏。可一对上辽国,谁也不敢说必胜,甚至连作战的信心都没有,连同赵顼也一样。 只能选择躲避。 赵顼静静的闭上眼睛,心头沉甸甸的。都已经八年了,他登基已有八年,可登基时所发的宏愿,依然是镜中水月。究竟什么时候能让他不用再顾忌北虏,出兵北收燕云? “朝廷肯定要顾忌北虏的反应。” “西贼攻打丰州就是为了将辽人拖进这场战事中来,现在肯定已经遣人去通知辽国……不过辽人会趁机勒索,当不会出兵掺和。” 桌上摊开一幅潦草的地图,宋、辽、夏三国尽绘在图上。张载站在桌前,韩冈、苏昞、范育、吕大临这几位得意弟子都在桌边,看着地图议论时局。 张载门下弟子,少有只会说着仁义道德的腐儒,他们的目标都是真正贯通六艺的儒者。为万世开太平并不是指穷兵黩武,但也少不了涉及兵事。即便是吕大临、苏昞这样专注于经义、礼法的儒者,也对诸多兵书倒背如流。 “玉昆说得没错。”苏昞低头看着地图上丰州的所在,虽然很是模糊,但至少大体的位置没有错,“西夏女主外戚当道,国力日渐衰弱。甘谷城下野战参拜,继而又被种子正轻取罗兀城,以西夏现在的困境,也只能求救于契丹。” “罗兀城是不是西贼故意没有加以防备?”范育问着。 “罗兀城的陷落,其实当也是在党项人的意料之外。”韩冈想了一想,说道,“若是一开始就明知罗兀难守,就算想装个样子,也不会放上几千铁鹞子。那可都是精锐,单是俘获的战马就有整整一千三百匹,是鄜延路如今战马总数的一成半!” “说得有理。种子正的确是个将才。”苏昞抬头冲韩冈笑了笑,“也有玉昆的功劳在。” “丰州旧属契丹。太祖开宝二年,其守将千牛卫将军王甲举城来归。不过当时的丰州,其实是在屈野川东。归于中国后,便与折家一样,由王甲的子孙世代传承。只是到了庆历元年,被元昊领军夺占,时任知州的王甲曾孙王馀庆战死,之后就再也没有夺回来。现在的丰州,是嘉佑七年,于府州萝泊川掌地复建为州,也就是将旧属府州的古长城以北的地方都划了过去。” 张载对丰州的掌故侃侃而谈。在韩冈的记忆里,当年求学时,张载也在教学中表现了他对陕西、河东的山川地理和历史变迁了如指掌。现在依然能娓娓道来,可见他旧年在这方面到底下了多少功夫。旧年献兵策于范仲淹,也是有所依仗。 “中分府州,重设丰州,其中当也有削弱折家的用意在。”韩冈道。 “初时麟府,有王家分庭抗礼。自丰州陷落后,便是折家一家独大。”张载说到这里便停了口。这等用来制衡臣子的手段,出自于法家,兼有法术势中的术、势二道,他这等纯儒自视看不过眼。避过此事,问韩冈道:“玉昆,朝廷是否已经决定要将丰州夺回?” “就是今天上午崇政殿中刚定下的。”韩冈点了点头,“丰州肯定要夺回,否则西贼将此州送给辽国,将辽人引进来,那样可就麻烦了。” 1647/ 第662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2) 第663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3) 第664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1) 第665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2) 第666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3) 第667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4) 第668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5) 第669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6) 第670章 兵蹙何能祓鬼傩(1) 第671章 兵蹙何能祓鬼傩(2) 第672章 兵蹙何能祓鬼傩(3) 第673章 已入苍梧危堞远(1) 第674章 已入苍梧危堞远(2) 第675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1) 第676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2) 第677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3) 第678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4) 第679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5) 第680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6) 第681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7) 第682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8) 第683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 第684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2) 第68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3) 第686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4) 第687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5) 第688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6) 第689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7) 第690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8) 第691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9) 第692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0) 第693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1) 第694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2) 第69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3) 第696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4) 第697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5) 第698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6) 第699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7) 第700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8) 第701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9) 第702章 夜凉如水无人酌(1) 第703章 夜凉如水无人酌(2) 第704章 夜凉如水无人酌(3) 第705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1) 第706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2) 第707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3) 第70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 第709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2) 第710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3) 第711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4) 第712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5) 第713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6) 第714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7) 第715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8) 第716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9) 第717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0) 第7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1) 第719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2) 第720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3) 第721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4) 第722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5) 第723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6) 第724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7) 第725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8) 第726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9) 第727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20) 第728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1) 第72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2) 第730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3) 第731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4) 第732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5) 第733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6) 第734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七) 第735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八) 第736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九) 第737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十) 第738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一) 第739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二) 第74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三) 第741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四) 第742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五) 第743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六) 第744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七) 第745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八) 第746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九) 第747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十) 第748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1) 第749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2) 第75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3) 第751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4) 第752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5) 第753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6) 第754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7) 第755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8) 第756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19) 第757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0) 第757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0) 【不敢再说什么了……】 旱季中的富良江,远比长江要细要窄,比起水丰时的珠江支流——左江看着也不如。但暴露出来的宽阔河滩,则告诉北方来的异国之人,到了雨季,流淌在这条横贯中南半岛的江河中的水流将会多宽多广。 这一点,韩冈感觉着倒是与黄河有些相似,都是水枯仅在河床中心有水,而到了洪水来临时,便是一下宽阔了数倍,一望十几里,根本都看不到对岸。 江面上没有船只,空荡荡的,只有偶尔跃出水面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江鱼。滚滚浊流中,偶尔也泛起从上游飘下来的树干、枝叶、以及人和兽类的尸体。 虽然已经打到了富良江边,但要过江就要让人破费思量了。在升龙府北岸扎下营盘的这几天,都能看到江面上一艘艘交趾人的战船在耀武扬威,欺负着宋人无法过江。不论是用木筏,还是临时打造的渡船,想要将大军运送过去,都要先冲破水面上的这一道防线。 “战船在哪里?”韩冈眯着眼睛。 “就在对岸的港中。” 李信的视力比起韩冈要强些,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就停泊在江流对面的港口中,其中比较大的十几艘,与普通商船、渡船在外形上有些区别。 “上游也来了!” 李信的一名亲卫同时喊了起来。 三艘交趾战船从上游直放而下,每一艘都不算大,只有七八丈长,窄长的船型在江水中箭一般的乘风破浪,气势汹汹的顺水冲了下来。 “三哥,快回堤上去。”李信立刻一声断喝。 站在河滩上的一群人太过显眼了,这三条船很明显就是冲着韩冈、李信他们过来的,江水就在十几步外,万一给他们贴着河滩一阵箭射过来,灰头土脸倒是小事,伤到韩冈这位副帅就麻烦了,李信可不打算去堵他们会不会搁浅在河滩上。 韩冈听了,并不逞英雄,转身就往岸上走,几名亲卫簇拥着他,遮挡着箭矢可能飞过来的路线。 李信倒退着也向堤岸上退过去,他惯用的掷矛放在岸上的坐骑那里,腰中只有一柄佩刀。看见三条船上全都张弓搭箭,反手从亲卫手中抢过一张战弓,一箭射了过去。 韩冈走出了射程范围,远远地喊着:“好好招呼,别让他们太得意!” 敌船势如奔马,神臂弓都来不及张开,只有弓箭派上了用场。李信连着射出三箭,他亲卫将长弓保养得还不错,力道要远胜交趾人的战弓。船上射出来的箭矢大部分的都没有飞到李信的脚边,隔着十来步,密密麻麻的插在河滩上。而李信射出的三箭,一箭中了桅杆,两箭射中船帮上的挡箭板,都没落空,就是没有射中人。 三艘轻型战船贴着河滩一晃而过,并没有期待中的搁浅,转眼就去得远了,只留下了一串狂笑和叫骂。韩冈身边的亲卫们都气白了脸,自攻入交趾境内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交趾人如此嚣张狂妄。除了道路难行以外,在交趾国境之内,官军根本就没有受到一点阻碍,现在看到船上的交贼水兵骄狂无比的样子,一众士卒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有几个就当场破口大骂。 “你们气个什么?”李信将手上弓丢还给原主,若是换了掷矛,他有足够的把握将挡箭板后的贼人前后开出两个洞,走过来说着,“眼前这条江,打不过去,自然得让他们笑。打过去了,就有得他们哭!” 李信御下甚严,本身又是韩冈的表兄,连韩冈的亲卫,都老实的缩起头来听训。 韩冈笑道:“这***趾贼寇的狂妄多半是装出来的。他们这几日连番骚扰,当也是想着让我们尽快渡江。不然我们等我们做好准备,一口气杀过去,他们可是撑不住!” 有交趾人的战船在,要么就是暗中潜行到上游或下游、没有交趾战船的水面去,从那里潜渡过江。又或者,在黑夜用木筏小舟渡过江面。两种方案不是不可以,但危险性都不小。谁也不敢保证交趾人一定发现不了。手上的兵力太少了,韩冈和章惇都不愿冒这个风险。 另外富良江口的永安州——在唐时,被称为海门镇的地方——是去年李常杰越海入侵的出海港口,那里决不会缺少船只,只是李常杰也绝不会忘记此事。尽管还是派了一队人马,赶去永安州,韩冈并不指望。但他和章惇都断定,在北岸肯定还能搜集到船只。 “反正我是不信,李常杰能将北岸所有的船只都搜走。”韩冈与李信并肩走上堤岸,“交趾的官府没有这个能耐,只看他们怎么坚壁清野的就知道了。别说交趾,就是在国中,每逢夏秋两季,胥吏下乡催税的时候,哪州哪县的村子不是转眼就少了小半人丁?耕牛猪羊能计入丁产簿的家当,全都不见踪影!富良江边渔民不会少,一艘船就是他们***子,再怎么都会想方设法的藏起来。” “现在官军都到了这里,他们肯定都躲到对岸去了。” “不用担心。”韩冈摇头道,“财帛动人心,往上游去,在江岸边还有上万流民,藏在芦荡和树林中。章子厚已经派人去周围的几家部族,让他们不要去惊扰。这一个个都是有钱的,日夜盼着能过江,你说躲到对岸的渔家,能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已经派了人去找了?!”李信问道。 “表哥你才从西面回来,所以不知道,早就派了人去盯住了。” 李信的确是才回来,自门州南下后的半路上,他就奉命带着两个指挥,去援助攻势受挫的广源州军队。 交趾人并不是完全没有血性,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腩,就在西北侧的清州,也就是广源州南下富良江平原的正面,当地的州官组织起了当地的百姓,共同抗击侵略者。左近州县的兵马和百姓全都往清州集结。一时声势浩大,集结了有数万人之多,还包括多达四百头的战象。黄金满和韦首安、申景贵三人,一时大意,都吃了不小的亏。 不论是三十六峒蛮部,还是广源州的蛮军,都缺乏足够的攻坚能力。安南经略招讨司早就跟他们约定好,如果敌军,就会派出援军。不过若是谎报军情,那也不会轻饶。而且章惇、韩冈事先都申明过,如果官军出手帮忙,当先就要瓜分六成的好处。 无利不早起,诸多蛮部都是出来赚钱的,哪一个愿意如此分账,能克服的困难尽量克服,都不愿到官军这里挨上一刀。加之一路上州县中的官员都事先逃跑了,缺乏组织的交趾百姓无人率领反抗,他们的抢劫都是顺利无比,故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求救。 章惇点了李信的将,让他领军去帮黄金满一把。尽管清州敌军的声势浩大,看起来也像那么一回事,但李信过去之后,也不用什么计策,直接拿着神臂弓和斩马刀就直冲敌军大营。 交趾军驱动战象反击,只是在李信的指挥下,官军先神臂弓射击,继而又是用掷矛,大象虽然皮厚肉糙,但神臂弓和铁矛都是能扎透铁甲的利器,那是血肉之躯抵挡得了,而且当象军靠得近了之后,官军将士又挺着斩马刀去砍大象的鼻子,那是大象最大的弱点。甫一交锋,象军就节节败退,李信所部并没有付出太大伤亡,就将象军给反着赶了回去。最后踏破大营的,竟然是交趾人自己的军队。 最为依仗的队伍被击败,为首的几人也被斩杀,失去了核心的交趾军溃不成军,最后被蜂拥上来的群狼给分食。而与此同时,一直不肯决定投靠谁人的广源最后一位大首领刘纪,也终于选择了放弃仇恨,投靠大宋。其实他若是再迟一步,李信就会依照韩冈、章惇事先的命令,配合黄、申、韦三家,一起瓜分掉刘纪的地盘和人口。 韩冈与李信一起沿着江堤走着。江堤有三丈多的厚度,一丈多高,夹着江水上下延伸。这一段堤岸虽说比不上黄河金堤,但耗用的人工当不在少数,以交趾的国力,要不是因为富良江两岸是交趾国的腹心精华地带,绝不会耗用上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整修堤防。 “只要能守住那群流民,少说也能弄个五六条船回来。”韩冈继续着原来的话题。 李信摇摇头:“五六条渔船恐怕不够用。” “足够将交趾人的战船,一口气给清理掉了。” 李信疑惑的看着韩冈,摸不清他的表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像李常杰想让我们仓促过江一样,我们也是盼着他的水军主动攻过来。”韩冈指着前方的远处,汇入富良江的支流河口处,一片面积广大的芦荡,“待会儿就去看看造船的地方,两边一起发力,好歹能将交趾水军给逼过来” 李信皱眉想了想,算是大体上有了数,笑问道:“又是三哥儿你的计策?” 韩冈摇了摇头:“不是。是行营参军们集思广议的结果,小弟可没有插上一句嘴。”他转头对李信笑着,“可比一两个人绞尽脑汁容易多了。” 1647/ 第758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1) 第758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1) 王安石奉召来到崇政殿的时候,正看见魏国公赵宗谔从殿***来。 宰相位份最尊,而王安石更是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名相。领头的赵宗谔虽然是天子的堂叔,也得避让到一旁,不敢挡着着王安石的路,还得先行拱手致礼:“宗谔见过相公。” 王安石拱手还了一礼,“安石见过魏国公。” 赵宗谔是英宗皇帝的叔伯兄弟,但他的名声不算很好,朝臣们没少找过他的错处,也不敢在崇政殿前跟宰相套近乎,“因皇六子诞,奉官家旨意去祭告太庙。皇命在身,不能延误,宗谔先行告辞,还望相公恕罪。” “不敢,魏国公请便。”王安石疏远但有礼的回覆。 但凡国事,事无巨细宰相都有权过问,天子的家事也是一般。天子吩咐了赵宗谔什么事,赵宗谔在王安石面前都不敢隐瞒。不过王安石不需要赵宗谔多话,作为宰相,有关祭祀的典礼都是要他点头才能通过。 皇六子的诞生,不仅仅是赵宗谔要去祭告太庙,太常礼院的官员,也要去祭告天地、社稷和几代先皇的陵寝。同时主管婚姻和生育的神灵高禖,也得到了一头牛——也即是太牢——作为祭品。 这一切,都是普通的皇六子不应该享受到的礼仪——如果如今皇宫中不是只有他一位皇子的话。 就在一个多月前,当时天子赵顼唯一的儿子、被封为永国公的皇三子赵俊夭折了。宫中一时间愁云惨雾,天子更是悲不自胜,先是辍朝五日,又连着三天失魂落魄的不去政事堂处理政务。还以用药谬误的罪名,将两名翰林医官副使李永昌、张昭文除名编管,一个去了随州,一个去了唐州,以发泄心头怒火。 那几日,朝堂上都有些乱,陕西、河东的局势虽然初定,但河北对面的契丹人多了许多小动作,一时急报频传。加上南方还有对付交趾的战争,这些事少不了天子来过目。 但朝堂上的隐隐乱流不仅仅是因为国事之故毕竟仁宗立嗣时的乱局,当朝的重臣们基本上都是见证人;而英宗闹出的濮议之争,主要当事人的太皇太后曹氏也还在宫里。 也就在那几天,京城里面到处都是谣言,说宫里面不干净,只要是在宫中生出来的皇子都养不大——仁宗算是最后一个。从仁宗皇帝出生后的那一天开始,已经六十多年过去了,就再没有一个在皇城***生的男丁能养活成人。虽然谣言荒诞不经,但根本就没法辟谣,事实如此。 幸好没隔多久,也就在一个月前,宫里面的朱才人又给天子添了一个儿子,让皇帝不至于后继无人。 今天是皇第六子的满月,天子遣魏国公赵宗谔祭告太庙、又遣太常礼院的官员祭告于天地、社稷、以及先皇诸陵,这些都是给元子,也就是嫡长子的礼节,但刚刚被赐名为‘傭’的幼儿,已经是天子的第六个儿子了,甚至不是嫡子。而且到底日后能不能保住,不至于夭折,也还是两说。 王安石长叹一口气,要是上下都有个万一,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可就不知道。 仁宗会选上英宗,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真宗皇帝的独生子,没有亲兄弟可以接位。但当今天子,可是有两个兄弟,且年长的一个,与他的女婿结怨极深,一个不好,肯定是会拖累到了女儿。要是皇帝有他二女婿的一半能耐就好了,也就在韩冈南下后不久,女儿王旖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外孙,二十五六的韩冈,已经是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个健康得很,说起来,天子都是要羡慕的。 听着殿侍们的通传声,王安石跨步进殿。 “王卿。”前些天的满面悲戚已经消失不见,赵顼现在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方才朕命赵宗谔祭告太庙,忘了跟相公先说上一声了。” “太常礼院即以奉旨祭告天地、社稷和诸陵,也自当祭告太庙。”虽然是应有之理,但其实是侵害了宰相的知情权,不过王安石倒也没有在这等小事上做文章的意思。 王安石没有提出异议,赵顼心情又好了几分:“二十天前,门州大捷,官军轻取交趾边塞。想必此事已经到了富良江边了。” 王安石也听说了门州的捷报,但他觉得还是要小心一点:“也要提防着交趾是在坚壁清野。眼下官军深入交趾数百里,但除了门州,都没有经过一次大战,可见交趾人必有谋算。” “相公大可放心,章惇为人精细,令婿更是行事缜密。而且还有燕达、李信,都是能征惯战的将领,不至于犯下大错。”赵顼轻笑起来,“想必当能在明年三月之前,将攻进升龙府的捷报给朕送来!” 王安石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这战阵之事,哪有这般容易! ………………………… 李常杰都没想到宋军动作这么快,直接就在富良江边设立了船场,都已经看得见新船了。 他本以为宋人会设法利用海船,钦州的合浦港虽然毁了,但广州番禺港还在。有船在手,运粮、运人,甚至开进富良江来做渡船,都很容易,尤其是前些天永安州失陷之后,李常杰更是如此猜想着。 就在富良江口,他已经给宋人准备好了一个惊喜。即便他们用的是广州走外洋的水手,能与海盗厮杀的亡命之徒。,只要不熟悉富良江口的水道,在江口的伏兵照样能打得他们全军覆没。 可对岸的宋军竟然放弃了简单的手段,反而花费时间打造船只。以章惇、韩冈两人的才智,如果不能在雨季来临之前将船只打造好,他们决不会多费手脚。 “此事到底查实了没有?”李常杰亲自询问着从北岸回来报信的哨探。 哨探磕了一个头,道:“回太尉的话。已经查清楚了。宋军怕被我们发现,将船场藏在的漯河入富良江的河口上面一点的芦荡之后,那里本来就有几个深水塘,是北岸的渔家置船避风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统管水师的主帅阮陶立刻在边上大叫起来,“铁钉、桐油、麻絮、绳索在,这些造船的资材从哪里来的?!船匠又从哪里来?” “宋人缺这些东西吗?都不占多少地方,从北面运来都方便。更不会缺船工,永安州的船匠有一多半是汉人。”李常杰摇了摇头,这时候对于水师,也不便多加斥责,又问道:“船场中的船只形制如何?” 哨探猛的磕了一下头:“小人无能,宋人的船场守卫森严,都潜不进去。但船场中有不少人,夜里更有不少木排从漯河上游放下来。” “新砍下的木头能造船?就是房梁、棺材,都应是将木料放个三五年,晾干后才能用吧?”李常杰的幕僚皱着眉头问道。这也算是常识了,汉人也好、交趾人也好,许多人在上了年纪后就开始为棺材寻找上好木料,往往一放就是十几年几十年,没说用新鲜木料。 这次是阮陶帮着解释:“就是用新木头造船,如果只准备用一两个月,就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样的船造不大,造得大了,一下水,船板就会给挤歪掉。” “也就是说,宋人只能造小船?”李常杰眼睛亮了。 “若是打造五丈以上的大船,等他们将船造好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阮陶说道。 “宋人不会与我们在江面上硬拼,若是几百艘船连夜渡江,到时候凭着水师的船只恐怕难以抵挡得住。”李常杰的幕僚提醒着,“宋人的能工巧匠手脚可不会慢。看宋人将船只深藏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想将我们打个措手不及,不会与水师在江上决战,” 李常杰的另一位亲信提议道:“不是说宋人的船场藏在芦荡后吗?遣人去那里点个火,将船场一把火都烧掉如何?” “现在刮的都是北风!” 李常杰几人一起议论着,越发的感觉宋人实在是狡诈。阮陶在叹着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不到之前的事,竟是一个骗局。” 就在两天前,当交趾的朝臣们听说对岸的宋军怎么从渔民手中截获几艘不堪用的渔船,他们可是大笑过一阵。只能用坑蒙拐骗的手段来抢劫渔船,宋人的确是技穷了。可现在再一看,竟然完全是伪装,是彻头彻尾的骗局。要不是李常杰多留了一个心眼,遣人仔细去查探,说不定当真给宋人瞒了过去。 “这虚实之道,谁也不能与汉人相提并论。章惇、韩冈都是宋国有数的帅臣,他们的才智都是千万人里才能出一个,”李常杰在章惇、韩冈两人的手里都吃过大亏,遂有空尽力吹捧两人,也显得自己不是因为愚蠢才落败,“他们不可能做蠢事,劫船是假,造船才是真。” 李常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登时锐利起来:“船场决不能留。守卫船场的兵力究竟有多少?” “回太尉,有四五百人,当是一个指挥。” 阮陶疑惑道:“这守卫不算多啊!” “一个船场有四五百来守着,已经能完全封住消息了,人再多可就藏不住身。”李常杰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狠狠的又重复了一句,“这船场决不能留!” 1647/ 第76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3) 第761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4) 第762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5) 第762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5) 街巷上看不见人影,如同末日降临。 当宋军在富良江上正面击败了水师,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就算是街边的乞丐,也知道交趾国已经大势已去。 宋军人数并不多,也没有堵着城门,可城中偷偷溜走的军民官吏却为数甚少,毕竟还有数万穷凶极恶的蛮部散布在野外,出了城只会是死路一条。只是眼下的萧瑟清冷,让人感觉不出来,都城中生活着数万人口。 在偷袭船场失败之后,李常杰他原本准备离开升龙府,带着大越天子往南方巡狩,看看能不能避过宋军的攻势。可占城和真腊两国联手出兵的消息,让他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不过坐困愁城,就是等死而已。宋人都已经打到了升龙府,怎么看都不会就此收兵,或是手下留情,可谁还有办法?能抵挡得了宋军的攻势。要知道,眼下在城外设立营帐,准备攻城的宋军仅仅是安南行营的先锋而已,真正的征讨大军还没有抵达邕州。这一个月来的战事,其实是宋人主帅心急,抢先攻了过来而已。 可就是对上了实力不足的宋人,李常杰仍是连番败绩,且就是因为他一时莽撞的愚行才引来灭国的宋军,旧日的权臣如今已是树倒猢狲散。 现在还跟在他的身边的人,其实都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挤作一团来互相壮胆。也有一些是转着更为阴狠的念头,但李常杰已经是无暇去跟他们计较。 不知不觉之间,李常杰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黄龙庙。本想着往宫里去,却不意到了此处。 犹豫了一下,李常杰下马走进了庙中。 庙中空无一人,平日里香火鼎盛的黄龙庙里,现在都嗅不到多少常年缭绕的呛人的檀香味道。 前些日子还在庙里磕头求着神灵庇佑的人们,全都不见踪影。 今天还是阴天,若是在水师败阵的前几天,这时候的殿中肯定是挤满了人,都会来求天上的阴云变成暴雨降下。但宋人已经到了城下,也不再有人抱着这等幻想。 可以这么说,当宋人打过富良江之后,大越国已经确定灭亡。都没有了抵抗的心思,唯一会做的挣扎,就是不想被砍掉脚趾而已。说不定就有人计划着,拿自己与宋人交换一个承诺。 其实宋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万人而已。即便他们再凶悍善战,凭着大越的军力,其实也能抵挡得了。但当一头猛虎领着一群恶狼攻过来的时候,那就是再也没有顽抗的余地了。 原本还对富良江和江上的水师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可眼下幻想破灭,朝臣们已经暗地里计算着要开城投降了。他们多半还怀着幻想,宋人的仇恨都集中在李常杰和太后、天子身上,只要都交出来任由宋人处置,他们至少还能保着小命,说不定还能保住富贵。 宫中都乱作一团,倚兰太后只能抱着年幼的国王等着最后的结果。 听到了宋军攻到南岸的消息,占城也该出兵了。 眼下大越已是日暮途穷,再难有挽回的机会了。李常杰本人,也是心知自己是命在旦夕之间。平日里上门奉承的朝臣全不见踪影,而令行禁止的麾下军队,也都不再服从他的命令。 众叛亲离之下,若还不知道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李常杰也枉费了他做了几十年的将帅。 走进黄龙庙,香案上的黄绸都拖到了地上,上供的果盘翻倒在桌上,时新的鲜果滚在地上、桌上。 李常杰皱了一下眉,亲自走上去,将案桌收拾好。果盘、香炉都摆放回原位,地上的蒲团也都是好好的放在了案桌前。 一切收拾完毕,站在香案前,李常杰犹豫了一下,就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虔诚的祈求上天的帮助。 半晌之后,他从蒲团上站起身。身后的从人脸上都失魂落魄的表情,一直以来充满信心、有着绝对强势的主人竟然过来求神拜佛,这样的变化,哪能不让他们感到恐惧。甚至当李常杰因为久跪突然站起,差点失去平衡的时候,都忘了上来扶着他。 身子晃了晃,李常杰重新站稳脚,看了一看一众随从,连喝骂的精神都没了,起步跨出殿门。 也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阴云密布的苍穹,一声霹雳响彻天地。随着闪电雷鸣,下一刻,风雨大作,黄豆大小的雨滴从天上砸下来。 李常杰惊讶的停住脚,看着眼前一下就变成瀑布一般的暴雨,他和他的随从们又齐刷刷的回头看着供着黄龙的大殿。 冥冥之中,难道真有鬼神不成?! 雨势越来越大,就像是天漏了底一般,九天银河从破口处倒悬而下。这样的雨势,李常杰极为熟悉,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熟悉无比,这绝不是旱季时会有的阵雨。 “天不亡我!” 李常杰喃喃的念叨着。就在最后一刻,就在他亲自祭拜黄龙之后,上天终于给了他一个回复。 “天不亡我!”李常杰一声大吼,怒目金刚一般的眼神瞪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对着有上天和黄龙庇佑的主人,随从们都跪了下来,“恭喜太尉,贺喜太尉!” 李常杰没有多加理会,他冲进雨中,仰头迎着狂风暴雨。雨点砸来在脸上,有着轻微的痛感,这点痛楚,让他放声大笑。湿透的衣袍黏在身上,散落的发丝蛇一般的贴在脸上,状若疯狂。 一道道闪电照亮了交趾权臣在雨中高举双手的剪影,“是天不亡我!” …………………… “只是下场雨而已,何必作无谓之忧。” 韩冈对此并不在意,听着外面的雨声,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微笑,已经有一个月不见雨水,天上的烈日,许多河流湖泊都大大缩减了水面的范围,这时候一场雨下来,也只是补偿而已。 “一个月不下雨了,这时候下场雨也是正常。就算是旱季,也不是说一滴雨都没有,还是有些雨水的。等雨停了之后,就立刻攻城。” 但三天之后,依然不见休止的暴雨,让韩冈再也无法维持脸上轻松的笑容。询问交趾气候得到的所有回复中,都确认了一个事实——提前了近一个月,熙宁十年的雨季,已经降临到交趾的大地。 营地中的土地在雨水中变得泥泞湿润,在泥地中安营扎寨的官军士兵,即将功成的兴奋渐渐消退,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只差一步就能攻下升龙府,却遇上了最让人感到畏惧的雨季。 数日前还平缓温顺的富良江,此时水流汹涌浑浊,一如黄河一般。此前暴露出来的滩涂,已经被淹没了大半,卷起的浪涛上泛着白沫,隐约带着怒吼与呼啸,仿佛有异兽翻腾于江中,似乎就是交趾的护国黄龙在江水中兴风作浪。 章惇、韩冈、李信和李宪四人脸色沉重的,听着外面的江水滔滔。隔了数里和一层帐幕,依然清晰无比的传进他们的双耳之中。 ‘难道当真有鬼神不成?’ 四人都紧紧咬着牙,就差了这么一步。 升龙府的城墙已经就在眼前,工匠们正在为攻打城池的霹雳砲日夜赶工,只要再有三五日,就能一举攻破升龙府,为这一次南征向天子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甚至不用再打,城中不少朝臣都已经派了亲信出来,递交降表和效忠书信,愿意为官军做内应。人数之众,只要官军当真冲到城下,说不定这些叛逆就能点起自家的家丁,集合起来攻下交趾王城。 眼看着就要赢了,偏偏就下起了雨。而且是七八天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一直下下去的暴雨。随着雨季的到来,疾疫也会快速滋生,没有经历过这样难熬的季节,来自北方的士兵,又还能保证多少战力?而原本派人来联络的交趾朝臣,这时候都没了消息。 天时地利人和,用兵三要不可偏废。官军虽然此前三者皆得,可雨季一至,便是形势逆转。眼***居险境,再不做出一个决断,说不准就是在升龙府外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能再耽搁了!”章惇率先开口,他不觉得眼下的雨水有在短时间内停歇的迹象,“即使是要冒雨,也得立刻攻城。” 燕达也同意章惇的看法,每在雨中多停留上一天,军中的士气就回低落上一点,几日来他都在巡视营中,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明证,“是得尽快攻城,官军战力远胜交趾,就算用不了飞船和神臂弓,只靠斩马刀和霹雳砲,也照样能攻进去。” “官军的人数太少了。交趾士气已盛,此时用兵,兵力要更多一点才好。”李宪建议道,“最好能将诸部大军都召回来,一并攻城。” 三人都表了态,六只眼睛一起望向韩冈。 韩冈点着头,开了口,他的看法与三人一样:“正如李都知所说,人都要召回来。这一次,我们要囊土攻城!” 1647/ 第763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6) 第764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7) 第765章 涉川终吉黄龙锁(上) 第765章  涉川终吉黄龙锁(上) 大势已去。 一听到南门被人献了出去,李常杰脑中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要不是身后的亲兵连忙搀扶,就要一头栽倒在城头上。 可他被扶起来后,照样是头晕目眩,一时看着一众惶然失措的部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越完了。”一名将领悲叫着,双腿软软的瘫到了地上,就坐在地上抬起头,面上再无一点血色:“太尉,降了吧。” 李常杰记得他当初跟着自己一起鼓吹着北攻邕州,等宋人南来后,又是一力主张举兵与其决战。是军中最为强硬的一个,现在都城已破,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外无援军,内无守心,这样的城池如何保得住?!现在连城门都被人献了,就是富良江中的黄龙亲自下来助阵,也无济于事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密布于天空中阴云突然裂出一道缝隙,云层上空的艳阳投射下来,为裂开的云朵镶上了一条金边,雨水虽然并没有,但眼见着就变得小了起来。 李常杰之前拿着天兆来鼓动群臣和军中坚守城池,甚至还将库中的兵器全都发了下去,将满城的男丁都组织了起来,连着退入城中的军队,加起来几近十万人。这全都是因为天上的雨水在不断的落下,富良江的江水一日盛过一日,这才是仅仅以一城之力,还敢在宋军面前坚守不降的主因。 一套连李常杰本人都是确信无疑的谎言,成了支撑国中士气的仅存的根基,现在眼看着就要云收雨散,谎言也不再有用,这时候还有谁能再坚持下去? 换作是几天前,有人若敢在李常杰面前劝他投降,李常杰肯定会二话不说就拿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可现在当真有人在面前说着投降二字,李常杰也没有力气再惩治于他。 一切都完了,连上天都抛弃了大越,还有什么能让大越不至于国亡族灭的手段?李常杰想不到,而跟随着他的所有的将领也同样想不到。 完了! 大越完了! 主帅和将领变得失魂落魄,很自然的就会影响到下面的士兵,防守的力度几乎在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就降到了最低。 南门处的欢呼声并没有传过来,但东门城头上的守军中已经看不到几个还在向城下射箭的人了。 在前面指挥作战的燕达,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宿将,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城中情况定然有变,立刻遣人返回中军,向章惇、韩冈通报敌情。自己则是趁机加强了攻势,希图能由自己一举攻下交趾国都。 “难道是城中内乱?还是李常杰出了什么事?”章惇皱眉自言自语。 “看眼下这个样子,城中的守军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交趾人不会有死守到底的胆量。”在官军过江后,城中的朝臣们有许多还派了亲信来联络投降之事,只是等到雨季到来,暴雨如注之后,他们立刻就没有了动静。不过现在,想必这些墙头草、变色龙,又要换一个倒伏的方向,换一身别的颜色,韩冈很肯定的说着,“多半是内乱!” 就在燕达加强了攻势,而章惇、韩冈甚至包括李宪在内,三人都在猜测着,城中究竟出了何事,让城上守备的力道一下就变得软弱了许多。 派在南门处压阵的一个指挥的指挥使,这时候派了一名传令兵骑马过来。可能是在路上摔了一跤,虽然不像是有筋骨上的重伤,但浑身上下污糟得都是跟泥猴子一般无二。这位让人看不出面目的传令兵,被主帅们的一众亲卫死死的拦在外围。 那名传令兵被远远地拦住,一时心急如焚,高高举着同样泥泞的令旗,向着人群中的主帅大声喊着,“章大帅、韩副帅!小人奉刘指使军令,前来上禀二帅,升龙府南门守将已经开城了,现在官军已经控制了城门,还请二帅速派援军!” 听到吵吵闹闹的喊话,章惇、韩冈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名传令兵又将南门开城的消息高喊着重复了一遍,就没人再拦着他了。 来到几位主帅面前,传令兵行过礼,便将他所带来的消息重新复述了一遍。 韩冈听到了,脑中就像有什么炸开一般,一阵狂喜从心脏传遍全身。一年多近两年的辛苦,如今当真就要到了到头。 看看左右,章惇抿着嘴用力捏着拳头,李宪却是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大笑,只要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是难以掩饰各自眼中的兴奋,周围的将校士卒,就更没有太多的顾忌,一下子全都欢呼起来。 官军集中在升龙府东侧也不是没有别的打算,也有将城中主力都引过来的想法。官军主力在东门与李常杰决战,而其他四门则交由能够把握时机的合适人选来负责。而眼下的结果,也证明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还是要小心。”章惇定了定神,从狂喜中恢复神智,“虽说是南门献城了,但只要官军还没有彻底占据升龙府,俘获或是确认倚兰、乾德和李常杰等人的死讯,就不能放松戒备,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小心行事!” 章惇严令要麾下将士冷静下来的一番话,却是因为他自己太过于兴奋而忘了该下达具体的命令,传令兵有点发楞,韩冈在旁喝道:“章帅的吩咐没听到吗?速回南城,让刘冬守紧南城城门便可,至于溪洞诸部,让他们进城去,闹个天翻地覆最好!”他转过来又向章惇提议道,“子厚兄,最好能再派一队人马去南门协防,这样也稳妥一点。” “当是如此。”章惇终于全然冷静下来,枢密副使毕竟还没到手,他随即从预备队中点起了一个指挥,让他们立刻赶往南城。 “西门、北门要盯紧,以防城中有人潜逃出外。”李宪也插了一句嘴。 韩冈心下笑了一笑。城外围了几万蛮兵,城里的重要人物哪里可能在这时候跑出来?只要出来一个,就会被捉到一个。根本就别想有什么机会逃离升龙府的地界。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驳李宪的面子,反正他也只是表现自己的存在感而已。 实际上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韩冈也知道李宪本人的军事素养绝对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在一般都能算得上优秀的将领之上。王舜臣、赵隆、李信这一干年轻的将才,谈起天文、地理、兵法、政事来,其实都不如他。 章惇跟韩冈一个想法,又点了两名亲兵,掷下令箭,让他们速去知会北门和西门。转回头来,他厉声大喝:“南门开城,东门这边也得加紧进攻,加快垒土,不能让这里有调兵救援的余暇!” 半刻钟之后,升龙府破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战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运送土块去城下累积,但正在奔走转运的蛮兵们已经变得一个个脚步如飞,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雀跃不已。甚至连为敌效力的一众交趾百姓,也主动加快了速度,希望自己能早点获得解脱。 命令都传递了出去,这时候,就只需静等整座城市落入官军的手中。 ‘终于……终于算是定了。’ 韩冈长舒了一口气。叹气的声音却大的让他吓了一跳,却是身旁的章惇也是在同时长声一叹。 两名主帅对望了一眼,章惇面容疲惫的笑叹了一声,“玉昆,这下总算是定了。” 韩冈深深点头,“的确是全都定了!” 不容易啊! 自从降雨之后,主管营中各项事务的韩冈,一直都是心神不宁。保证南下大军的身体健康,并不是说上去那么容易。今天的攻城,也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天时地利全都不在手中,一旦今日攻击受挫,士气短时间肯定恢复不过来,而且只会在渐渐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候条件中,越来越低落。 雨季开始后的交趾,空气潮湿得几乎能直接挤出水来,身上的衣服总不见收干,许多人的皮肤上都起了疹子。喝得水也总是带着异味。军中带的用来止泻的黄连在过江之前,只动用了半成而已,但一过江,雨水一至数日间便少了三分之一。而且蛇虫也多了起来,韩冈今天早上就在自己的帐篷里一条近半尺长的蜈蚣,营中被各色毒虫毒蛇咬伤的士兵人数加起来已有两百多。 另外还有军器上的问题,斩马刀就算日日上油,也照样是一天要磨上一遍,盔甲也是一般,神臂弓就不用说了,连霹雳砲上的组装铁件,只几日功夫也都是变得锈迹斑斑。 韩冈在今天的攻城前还在想着,如果能在这两天转移到城中安置,利用干净的水源和饮食,还能勉强保证近万官军的健康和卫生问题不至于恶化得太厉害。要不然也只能选择撤退了,等到明年再卷土重来——这里的自然条件,对北方人实在不利,要是等到拿不起刀枪,再想撤退,可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不过眼下可是最好的结果,听着城中一声接着一声欢呼胜利的号角传来,韩冈就听见身边的章惇说道,“看来,是可以进城了!” 1647/ 第766章 涉川终吉黄龙锁(中) 第767章 涉川无咎黄龙锁(下) 第768章 汉唐旧疆终克复(上) 第769章 汉唐旧疆终克复(中) 第770章 汉唐旧疆终克复(下) 第771章 天南铜柱今复立(上) 第772章 天南铜柱今复立(中) 第773章 天南铜柱今复立(下) 第774章 南国万里亦诛除(上) 第775章 南国万里亦诛除(二) 第776章 南国万里亦诛除(三) 第777章 南国万里亦诛除(四) 第778章 南国万里亦诛除(五) 第779章 山水留连住多时(上) 第780章 山水留连住多时(中) 第781章 山水留连住多时(下) 第782章 鸿信飞报犹绝迟(一) 第783章 鸿信飞报犹觉迟(二) 第784章 鸿信飞报犹觉迟(三) 第785章 鸿信飞报犹觉迟(四) 第786章 鸿信飞报犹觉迟(五) 第787章 鸿信飞报犹觉迟(六) 第788章 鸿信飞报犹觉迟(七) 第789章 鸾鹄飞残桐竹冷(上) 第790章 鸾鹄飞残桐竹冷(中) 第791章 鸾鹄飞残桐竹冷(下) 第792章 遥别八桂攀柳枝(上) 第793章 遥别八桂攀柳枝(下) 第794章 坐感岁时歌慷慨(上) 第795章 坐感岁时歌慷慨(中) 第796章 坐感岁时歌慷慨(下) 第797章 狂潮渐起何可施(上) 第798章 狂潮渐起何可施(中) 第799章 狂潮渐起何可施(下) 第800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一) 第801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二) 第802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三) 第803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四) 第804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五) 第805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六) 第806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七) 第807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八) 第808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九) 第809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十) 第810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11) 第811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12) 第812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13) 第813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14) 第814章 九重自是进退地(15) 第815章 荣辱凭心无拘执(上) 第816章 荣辱凭心无拘执(中) 第817章 荣辱凭心无拘执(下) 第818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一) 第819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二) 第820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三) 第821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四) 第822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五) 第823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六) 第824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七) 第825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八) 第826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九) 第827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十) 第828章 物外自闲人自忙(11) 第829章 云庭降鹤宴华堂(上) 第830章 云庭降鹤宴华堂(中) 第831章 愿随新心养新德(上) 第832章 愿随新心养新德(下) 第832章  愿随新心养新德(下) 盛怒之下,韩冈直到回返家中的时候,脸色都有些难看。 拥有两世人生,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浸淫于红尘中,韩冈的城府其实已经修炼得很到家了。 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寻常而已,如果仅仅是政坛上的纷争,无论是占据上风,还是吃了点亏,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像流水过石一般,留不下什么痕迹。 但今天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张载是他尊敬的师长,而通过气学为媒介,将后世的科学包装一番后带到这个时代,也是韩冈平生的夙愿。吕大临的这一手,不但侮辱了已经过世的张载,同时对韩冈的计划有着无法预测的影响。 所谓关心则乱,韩冈虽然没乱,但心情的确是糟透了。 回到家中,几个妻妾都看出了韩冈心情有异。王旖第一个上来,眼中满是关切,“官人,可是在宴席上发生什么事?” “怎么会?”韩冈表情顿时一变,脸上浮现出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笑容,“为夫一向与人为善,又是在富郑公的寿宴上,更不会有人闹啊……” 王旖看看丈夫的神色,眼中的担忧没有消退,但也不追问了,只是帮着服侍韩冈沐浴更衣。换了身家居的常服,韩冈看起来十分悠闲的坐在书房中,翻看今天呈上来的公文。手上的笔不停,看起来已经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工作中。 韩冈不想让妻妾担心,同是吕大临完成的又只是草稿而已,并非正式的行状,还是可以修改的,韩冈也不想就此闹起来,闹得大了,与如今失了主心骨的关学并无好处。 只是韩冈无法确定,将张载毕生心血所得的源头,说成是他的两位表侄。这究竟是吕大临一人的独断,还是受到他人的蛊惑。但从情理上来来判断,应该不是出自二程的授意。否则当此篇公诸于世,横渠门下的态度只会跟自己一样,甚至会将怨恨归咎于二程。 无论程颢和程颐,又或是所有的大儒,都必须珍视自己的名声,否则便无人会向他们求学。在世人的看法中,德远比才要重要。在过世的张载的行状中动手脚,由此带来的恶劣影响实在太大,他们都承受不起,也不会愿意承受。 不过韩冈也很清楚,如今的气学一脉,虽然因为张载在京中讲学数载,门徒为数众多,一时间兴盛无比,可门中的核心成员,依然是来自于关中的那些弟子。 如果张载的寿数能多延长几年,在京城来聆听张载讲学的那部分新弟子,将会有许多彻底的投到张学门下。只是在张载已经过世的现在,大部分已经风流云散。而旧弟子们也需要一个新的核心。 从名气上看,吕大钧、苏昞、范育和韩冈这张门四弟子,的确都是合格的人选,但他们各自都有着官身,在外任职的时候居多——要不是由于身份地位的关系,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推广和教学,韩冈倒想在此事上多下些功夫——而且在韩冈出现之前,蓝田吕氏一直都是张载最大的支持者,也因此,一直跟随在张载身边的吕大临才成了撰写张载行状的不二人选。不过这也是韩冈当时还在广西的缘故,否则他更相信吕大钧或是苏昞。 只是现如今,吕大临转投程门,韩冈会坚持着自己的道路,这条路也与程门道学无法融合,剩下的弟子也会有各自的选择,这样的情况下,关学内部的分裂不可避免。 韩冈反思自己最近的行动,是不是跟程家走得太近了,可程门立雪,席上退避,这些事都是他做出来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韩冈与程家的关系自然还是紧密深厚,但若是被人归为程门弟子,却也是韩冈所不愿见的。韩冈打算发扬光大的去处,依然是在气学之中。 但程颢与自己有授业之恩,是时所公认的半师之谊,如今张载已然仙去,韩冈被人误认不足为奇。对于程家,韩冈无意否认师生名分,更不打算割席断交。先不说名声问题,他跟程家的关系不恶,为此而反目就未免有些举措失当了。 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韩冈可不打算抛弃关学的未来,将自己的一番辛苦所得付之流水。这个时代需要的是,不是经义大道。 可到底该怎么做,韩冈一时还想不出个简单而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严素心亲自端了一盅紫苏饮子过来。韩冈慢慢的喝着滚热的药汤,就听严素心问道:“官人今天可是为了横渠先生之事?” 都是亲近无比的枕边人,他的四名妻妾看来并没有被他粗劣的演技所瞒过。寿宴后,跟吕大临的一番争执,韩冈带在身边的伴当尽管并不知道详情,但并不代表他们会不知道韩冈心情变坏的原因。四女只要问一问跟在韩冈身边的随从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妨事的。”韩冈向严素心宽慰的笑了笑。 公务上的事情,他尽量不想跟家里面多说,如果是喜事倒也罢了,但一些勾心斗角的对话,传到自己家里,可就是连块清净之地都找不到了,所以韩冈也只会对自家的人说一句‘不妨事’。 可是韩冈虽然是说不妨事,但实际上的变化却出乎他的意料。 程颐准备入关西讲学! ——当隔了几日,韩冈将洛阳城中剩余的致仕老臣们一一拜访过,前去程府中辞行的时候,程颢这么跟他说的时候,韩冈也不免要楞上一下。下手太快了一点吧,张载才走了多久,这么快就开挖墙角了。 只是韩冈听到这个消息,在一瞬间的呆愣之后,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没有任何合乎情理的理由来阻止程颐满怀着诚意入关中,也没有手段来阻止。 道统之争,本来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言。张载不合去世得太早,留下来的遗产,后人若是保不住,也别怪他人来抢了。 “不知正叔先生何时入关中?”韩冈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的愤慨,仅仅只是当做寻常询问。 “也就是再过半个月的样子。”程颢向韩冈解释道,“陕州知州和永兴军路转运司,同时来信邀请入关中讲学,已经不好再推脱了。” 韩冈笑了笑,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却不再多问。 程颢也知道这么做事犯忌讳,但为了自家的道统,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幸而从韩冈表现出来的态度上看,应该还没有想过这些事,或是说,并不是很在意。 韩冈其实十分在意,但他现在却没办法去计较。潼关的大门并不是由他来掌握,关中更不是他说了算,程颐受邀入洛阳讲学,韩冈既不可能去阻止,也不可能等程颐开讲后,再派人去居中拆台。 韩冈能做的就只有加强己方的实力。 他的基本对策是通过格物致知,将各家学派对于自然的理论给颠覆掉,难度看起来很大,但韩冈知道,只要在人们的心目中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要做到这一步就很容易了。 在有意无意之间,他早早的就已经打下了基础,如今的在民间,韩冈的声望能压得住任何一家学派。得到民众的支持,韩冈所倡导的学术便能得到南方的认同。 普通人对权威的信任是盲目的,韩冈要做的只是选择一点突破,只要他突破的这一点,为世人所认同,甚至更进一步,全心全意的相信,那么他对其他事物的议论,也自然成为圭臬,也就可以带动起全局性的变化。 回到家中,书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韩冈打算将他的治所移到原京西南路转运司所在的襄州。这样可以就近监察。一个多月要般两次家,韩冈的家人并没有抱怨什么,而是在王旖的指派下,有条不紊的将搬家事宜一一处置完毕。 家中的事有贤内助处置,韩冈自然是的轻松了许多,当起了甩手掌柜。 回到书房,他从空搭档的书架上拿下一只小木箱,沉甸甸的看起来不是装了金银财物,就是本身拥有足够的重量,厚实的壁板乃是樟木所制,以防蠹虫。 拿着钥匙,打开了木箱,可以看得到里面的收藏。 韩冈的木箱,只看壁板很厚,沉重的重量皆来自于此。里面没有装着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叠装订粗糙的手稿。这些皆是韩冈亲笔所写就,对韩冈本人有着无可估量的价值。不过其中的一部分,对于世界的意义更大。 木箱中的主要纪录,全都是回忆录,但毕竟是韩冈回忆前世,用笔记录下里的记忆,虽然为防被人误读,而加以变化,但也的确知道用个结实的木匣来承载。而另一部分的价值更大,是韩冈这些年来的诸多著作的手稿,其中一部分,接下来能派上大用。 再一次点验了一番,合上了盖子,韩冈拍了拍小小的木匣,自己将来的名声就在其中。 1647/ 第833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上) 第834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中) 第835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下) 第836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四) 第837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五) 第838章 蒿目黄尘顾世事(上) 第839章 蒿目黄尘顾世事(中) 第840章 蒿目黄尘顾世事(下) 第841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一) 第842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二) 第843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三) 第844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四) 第845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五) 第846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六) 第846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六) 已经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一段日子,雨水虽然不少,但挂在天上的艳阳,依然是炽烈得能将地面晒得裂开来。 船舱两边的窗户敞开着,两岸的堤坝、草木清晰入眼,就是感觉不到一星半点来自于水面上的凉风。 随行的伴当给韩冈打着扇,但照样还是热,如同蒸笼一般。 韩冈已经怀念起京城的日子,到了夏天,半年前存放在冰窑里的冰块,就能拿出来用了。可惜襄州冬季无冰,否则以韩冈的身份,在船舱里放上十几桶冰块来降温还是不难的。 离唐州已经不远了,堤岸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最多半日功夫就就能抵达。 从五月开始动工,方城垭口的轨道已经快要修成了。韩冈在家休养了没几日,就又要离开襄州,前往唐州。完工在即,他这位主事者在情在理都得去一趟,总不能就此袖手不理。 不过配套的设施还没有修好。轨道两端连接的都是运河,要将货物从水上转到陆上,再从陆上转到水上,两处的港口要有一年转运两百万石到三百万石的能力,眼下只能运送筑路原材料的码头运力当然是远远不够。 在沈括主持堰坝、船闸等工程完工前,方城垭口轨道至少要撑上四五年的样子,码头上的建设自然不能偷工减料。仓库、栈桥什么的,都得修好。想要投入使用,大约得等到九月底的样子。 “船已经多起来了。”方兴在韩冈身后说着,转运使的勾当官透过船舱敞开的窗户,望向水面。极目一望,汉水之上,大小船只已是数以百计,“当是听说襄汉漕运快要开通了。” “商人若是耳目不灵,又怎么做生意。”韩冈轻笑了一声。 他的表弟可是早在李信任职荆南的时候,就将顺丰行的招牌挂到了襄州来。虽然一直以来,摆在外面的只有个小门面,但当韩冈将有意重启襄汉漕运的想法在信上说过之后,冯从义预计到了漕运畅通之后的情况,便立刻在襄州城外的汉水边买了十几顷地,准备修建库房。 不过这一片地离着后来确定要扩建的码头位置稍远,虽然有些让人遗憾,可不招忌讳也算是个好处。且只要将轨道一建,也不会比码头边的库房差到哪里。 另外一件让韩冈很满意的就是冯从义不仅仅是一家赚钱,还拉了一批陇西豪商过来一起置地。秦凤、熙河的都有,甚至还有几家有钱且有见识的蕃部,要借着襄汉漕运这个东风,将势力在荆楚之地扩张开来。陇右、京城、广西还有荆楚,随着韩冈的步伐,一个名为雍商的团体,也正在逐渐形成之中,并逐步扩张着势力。 “方城山挡了襄汉漕运百多年,人人望之兴叹。如今能有畅通无阻的一天,全都是龙图的功劳……”韩冈正想着雍商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兴则在一旁将马屁拍得兴致高昂。 “好了。”韩冈摇摇头打断他的奉承,“还不到庆功的时候,等到冬天,第一船粮食运抵京城,才算是初见成效。” 方兴躬身受教,韩冈指着外面的民船,“漕运开通是九月底。而到十一月中旬,京畿的河道就要上冻了。三十天到四十天的时间,能运送多少纲粮入京,就决定了这一次能收到多少功劳。襄州眼下的纲粮有一百一十万石,这是定例要送到扬州走汴河的。但等到秋天完税之后,还将有六十万石入库。旧年也是同样要运去扬州,等明年开春汴河漕运重启之后,一并送入京中。今年就不一样,有了襄汉漕运。能通过襄汉漕运从这六十万石里面送多少入京,就看你的本事了。” 韩冈是将今年漕运发送的工作交给了方兴全盘处置,方兴明白机会难得:“龙图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韩冈点点头,“这件事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办得好的话,明年我荐你入襄汉发运司,也便是顺理成章。” 方兴用力的点头,脸上带着兴奋和期盼。像他这样的没有一个进士出身的官员,想要从选人转官已经千难万难,再想从京官晋身朝官,那就更难了。别说是韩冈的幕僚,就是宰相的幕僚,都少有机会能转官。已经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的人了,一造青云的机会就在眼前,哪里可能会放过? 知道方兴不可能会懈怠,韩冈也就不会费口舌。辅佐他韩冈开通襄汉漕渠的这份功劳,足够方兴晋身朝官行列了。为了主持襄汉漕运,朝廷肯定要成立一个新的发运司衙门,方兴虽然远不够资格担任发运使――沈括肯定够资格,就不知道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但新晋的朝官充任发运判官,只要加个权发遣的前缀,也能勉强够得上。 韩冈望着舷窗外的粼粼水光,“襄汉漕运一通,荆湖、京西的户口自当日渐增多,两广藉此也能与中原联系得更加紧密。看着只是条补充汴河水运的漕渠而已,但实际上,却事关天下的百年大计,不得不慎重。” 韩冈眼光之长远,早已将方兴慑服,他很郑重的再次行礼:“下官明白,一定会慎重小心,尽心尽力。” 在船舱中没有热多久,韩冈所乘的官船便到了唐州城外的码头上,事前得到通报,沈括已经出城来迎接,正站在栈桥上。 “劳烦存中兄久候。” 韩冈下了船便上前行礼,一起一拜,却对沈括脸上的新伤视而不见。想来沈括也是希望所有人都不去关注他家后院葡萄架子的事。 “玉昆,襄汉漕渠这么大的事,你可是放得开手!”沈括笑着抱怨,“在这栈桥上等着你到没什么,隔几日就要帮你跑一次方城县,可是马都跑瘦了。” “能者多劳。”韩冈笑笑,又疑惑的问道,“方城山中的轨道,按部就班而已,又无大事,存中兄怎么数日一去方城?” “山洪难道不是大事?”沈括反问。 “难道是坏了堤坝,还是毁了道路?”韩冈随口问着。其实看到沈括脸上的表情就清楚了,要是当真发生这等情况,沈括不会这般轻松。 “七天前,唐州暴雨下了两日,方城山山洪直泄而下。方城垭口中的溪水暴涨,差点就淹上了堤坝,幸好两座木桥修得坚固,在水中纹丝不动。雨停后的几日,桥下洪水滔滔,而桥上照样是车轮滚滚,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这是李诫的功劳啊……” 韩冈听着沈括的介绍,满意的点着头。唐州紧邻襄州,暴雨山洪的消息早就收到了。当时韩冈还提着一份心,现在看来,还是多虑了。 经受住考验的当然不是当初韩冈与李诫说定的石拱桥。从山里采石,再运来修起,就算只是数丈跨度的小桥,以此时的工程技术水平,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轨道对于襄汉漕运来说,本来就是暂时性的替代品,最终还是要修建水道,让船只可以从襄阳直抵京城。在韩冈的计划中,也只是让轨道从矿山和码头进入道路交通的范畴,同时尽快打通襄汉漕运。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使用木质结构的桥梁。李诫带着几名大工匠绞尽脑汁的去设计,最后造出来的木桥,虽然是拱桥的形制,但桥面的坡度足够平缓,比起汴河上常见的高拱如虹的虹桥,更适合有轨马车的通行。 两座新建的木拱桥通过了洪水的考验,而这段时间每日都有大量的原材料从桥上通过,最重几乎达到三万斤的有轨马车,木质的桥梁也承受了下来。日后改运纲粮,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韩冈听沈括说着前些日子的山洪,一起往城中去。 进了城,韩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襄州的港口正要扩建,漕司也需派人去配合州中。只是韩冈身边人手不足,不知存中兄可有何推荐。”不待沈括提名,韩冈跟着道,“存中兄家学渊源,想必博毅的治事之材也是极好的。” 沈括的脸上有些尴尬,他的长子博毅,前些日子被张氏找了个借口赶出家门,不得已安排在府外居住,时不时的还送些钱过去。但这件事给张氏知道后就是不依不饶,当着儿女的面大骂沈括。 韩冈眼下指名长子博毅作为他的幕僚去襄州,肯定是知道此事后,帮他一个忙。就在马上向韩冈行了一礼,却不再多说什么。 韩冈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提这件事了。他虽然身在襄州,但耳目还留在唐州,总不会对闹得这么大的事情毫不知情。 自家的私事,闹得远近皆知,沈括免不了有些尴尬。静静的陪着韩冈走了一段路,才忽然指着前面一排楼阁――那是唐州城中的驿馆,“新近就任信阳军的范尧夫刚刚到了唐州,正在驿馆之中,不知玉昆你见与不见?” “存中兄是说笑吧,去信阳军怎么可能会走到了唐州来?难道范尧夫迷路了不成?”韩冈虽是这般说,但也明白沈括就是说笑,也不会拿着毫不相干的范纯仁来开玩笑。 可范纯仁要想上任,从颖昌府【今许昌】直接南下就行了,经过蔡州就是信阳军,这一条路几乎就是向南的直路,有必要走唐邓,多绕个几百……不对,韩冈摇摇头,这一千里都有了。 韩冈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范纯仁绕这么远的路? 1647/ 第847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七) 第848章 岂与群蚁争毫芒(八) 第849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一) 第850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二) 第851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三) 第852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四) 第853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五) 第854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六) 第855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七) 第856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八) 第857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九) 第858章 遥观方城青霞举(十) 第859章 雁度长空迹不彰(上) 第860章 雁度长空迹不彰(下) 第861章 顺风解缆破晴岚(上) 第862章 顺风解缆破晴岚(中) 第863章 顺风解缆破晴岚(下) 第864章 壮心全向笔端含(上) 第865章 壮心全向笔端含(中) 第866章 壮心全向笔端含(下) 第867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一) 第868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二) 第869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三) 第870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四) 第871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五) 第872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六) 第873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七) 第874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八) 第875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九) 第876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十) 第877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1) 第878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2) 第879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3) 第880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4) 第880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4) 在京中流布数日的传言终于得到了证实,韩冈以身份、地位,以及在医道上的声望作保证,上书天子,声明困扰了天下无数生民的天花——或者叫痘疮——已经被成功制伏了。 毫无疑问,这是值得亿万人为之欢欣鼓舞的喜事。再多的大捷,再辉煌的胜利,也比不了一份能让疾疫远避,惠泽天下黎庶的医方。 但与此同时,皇第七子建国公赵价因痘疮而夭折的消息也传遍了京中。 这一天,京城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有人笑,有人忧,有人则是摇头感叹。 但普通的官员百姓还是关心着自家儿孙的安危,尽全力去打听其中的究竟。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人刻意隐瞒,韩冈写在奏章中的内容,当天午后便在京城官宦人家传开了,再过三五日,街边卖油炸馉饳儿的小贩,多半都能知道韩冈在广西发现了不得天花的养牛人,结合了早前在神秘的孙道士那里学到人痘之术,运用格物之道,得到了如今种痘免疫法。 一朝得授于仙,继而又辛苦寻觅十年,锲而不舍加上细致入微的观察,最后在广西出现了转机,这是很有传奇性的一个故事。 对发明了安全无害的种痘免疫之术的韩冈,京城军民自然都是感激不已。当然,对于之前隐瞒了仙家传授的人痘之术,多少有些腹诽。不过,要除去自家的子嗣最近几年因痘疮而病夭的那些家庭。 所以人人都在看着天子,看他打算怎么发落韩冈。 傍晚的时候,章惇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宫城,神色如常的与同列告辞,回府后见到家人,也看不出有任何一样,直到踏进书房,才终于变了颜色, “韩玉昆啊,韩玉昆,这次可真的做错了。” 章俞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儿子手按着额头,低低的说着什么。 “是为了韩冈的种痘免疫法?”章俞站在门口,出声问道。 章惇听到声音,猛然抬头,看了一眼后就连忙站起身,将座位让给章俞:“大人回来了?” 章俞坐下来,抬头追问:“是韩冈出事了吧?” “今天上午的事。”章惇点头后,警觉的反问道,“父亲大人在哪里听说的?” “方才在樊楼听人说的,弄得都没心情喝酒了……”章俞身上还有着酒水和脂粉的味道。儿子都执政西府了,他还是照样喜欢呼朋唤友的招妓饮宴,往往夜半方归,“能在樊楼里面喝酒的,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为父跟礼院张伯约和曹家的老四坐一起,听到消息就让妓女都出去了。谁想到还没说两句,樊楼上下都没了丝弦声。” 对于自己父亲的喜好,章惇无可奈何,“想不到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寻常点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也需要一天两天,但军情从来不过夜,这一次的事,比军情又不知重要上多少倍。”章俞摇摇头,叹道:“事情太大了,前几天,种痘术的传言刚兴起的时候,就有人盯着通进银台司。咸宜坊第一区的那一位,比天子和东府恐怕都要早一步看到韩冈的奏章……虽然是抄本。” 章惇的脸顿时冷了起来:“贼心不死!” “万里江山,亿兆子民,能死心吗?”章俞冷笑的说了一句,又正经起来问道:“天子是怎么看韩冈奏章的?” 章惇回忆起天子看到韩冈奏章后铁青的脸色,摇了摇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包括他章惇——胆大包天、让苏轼评价为‘能自判其命,故能杀人’——在内,所有大臣都不寒而栗。 “建国公的病夭,给了天子很大的打击。人都糊涂了,正常是该辍朝的,却一大清早莫名其貌的坐在了文德殿上,回到崇政殿也没有恢复,直到看到韩冈的奏章……” “难怪。”在樊楼中听说今天天子依然临朝坐殿,章俞还觉得奇怪,这才知道整个人都伤心糊涂了,行事只知道照着日常习惯走。他本人是没有这个情况,但也曾经见识过。 “韩冈的奏章是走马递,从银台司直送进崇政殿?”章俞又问道。 “一直都是如此。要不然在政事堂中耽搁一天,情况还会好些。”章惇无奈的摇头,“韩冈奏章到的时候太不巧了,正好刚刚议定建国公如何追封——太师、尚书令、魏王,谥悼惠,从明天开始辍朝三日……” 天子没有抢过殿上力士手中的金骨朵,将御桌和摆在御桌上的奏章一起给砸了,章惇都为天子的冷静感到惊讶……或许是气到手脚发抖,站不起来了。天子当时可是亲自读着韩冈的奏章给他们这些臣子听啊!那个声音,本应在最让人恐惧的噩梦中才会出现。 章俞也快站不起来了。他现在是听得如同光着身子站在雪地里,然后一盆冰水倒浇下来,从囟门到脚底都直冒凉气。 天子也是人!新近丧子的父亲,谁的精神上能受得住这样的刺激?韩冈也真是倒运。 皇子前夜死,奏章今天到,这时机已经糟糕透顶了。偏偏抵达的时间,还糟糕透顶中的最要命的那一刻,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韩冈的运气了。 章惇算是知道当初文彦博在殿上兴致高昂骂着河湟损兵折将、祸国殃民,突然一封捷报送来,说是熙河路斩首几千几万,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自己还是旁观者,今天在殿上,都已经是心惊肉跳,韩冈在京西,襄汉漕运、种痘之术,两样大功攥在手上,恐怕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但建国公病卒的消息传过去,他的心情也许会跟刚刚致仕的文彦博一样。 “仅有的两名皇嗣现在就只剩一个。不说之前几年夭折的皇子公主了,就是韩冈能早上一个月将种痘法传来京城,好歹能将建国公给保下来。” “韩玉昆行事谨慎害了他。”章惇很无奈,“在殿上听天子读着,儿子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丧子之痛,怎么跟天子说理?韩玉昆的确有理由,但天子如今的心情,怎么会管他的理由?” 皇帝对臣子的要求是什么? 第一条就是忠,第二条是忠,第三条还是忠。所谓事君惟忠,才能啊,德行啊,都得放在后面。 整件事,韩冈不犯刑律,依朝规也无过错。但在天子看来,不管韩冈怎么打算,他留着能挽救皇嗣的种痘法没有献上去就是不忠的表现。 将心比心,如果自家遇上这样的事,自家好几个儿子死在痘疮下,而朋友还藏私,慢悠悠的找着更好的方子,章惇肯定是认为这个朋友该杀上千刀——幸好没有,否则章惇肯定要跟韩冈翻脸。 救急如救火,当年韩冈领军南下,救援邕州,一路走得飞快,打了个李常杰措手不及,怎么偏偏这件事上变成了慢郎中? “真没想到韩冈怎么这般失策,过去看着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就是没有建国公的事,天子听说韩冈将人痘法藏了十年,心中也会好一阵不舒服。在奏章中,他根本就没必要将孙真人扯进来,直接说在广西无意中发现的不就好了?‘不经明验,不敢献上’,当做借口怎么也能糊弄过去了。换成是孙真人传授的方子,哪里需要试验?!”章俞为韩冈叹了口气,“可能是太顺了。年纪轻轻就是一阁学士,看人待物都没过去的灵气了。” “天子这般作派,明天少不得就有御史上本弹劾韩冈。种痘之事上,韩冈并无罪。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章惇叹道,“那群乌鸦,看到有人要跌倒了,肯定就会围上去,不可能会放过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光是为了这一件事,天子能一辈子不待见他。” 明明身怀能挽救多少皇嗣的奇术,偏偏拖了整十年。韩冈凭着才能、功绩得到的圣眷,这下子肯定是烟消云散。 韩冈的才能即便冠绝当时,天子若是耍脾气,就是不用他又该怎么办? 嘉佑末年,翰林学士兼三司使的蔡襄本有一造两府的资格,但他据传在是否让英宗皇帝继承大统的问题上有过反对意见,等英宗登基后,一被御史弹劾就被打发出去了。 照惯例,高官被御史弹劾,即便是宰相也要归家待罪,自辩或是上表请罪,乃至请郡出外。而天子则会将请郡的奏章驳上几次,这是为了顾全士大夫的颜面。偏偏就是落在蔡襄身上,英宗皇帝直接就批准了,根本就不驳。 韩琦为此还问英宗,“自来两制请郡,须三两章。今一请而允,礼数似太简。”英宗的回答很妙:“使襄不再乞,则如之何?” 天子看不顺眼,自然就没办法,韩琦尽管是顾命元老、助英宗登基的第一功臣,也不便帮蔡襄说话,让蔡襄去了南方,没两年便病死。 “如今朝堂上希合上意的佞幸之辈甚多,不知子厚你打算怎么做?”章俞难得叫着章惇的表字,神色很是严肃。 “韩冈无负于我,过去又多得其力,如今之事又非韩冈故意而为……”章惇摇摇头,正色回复,“若还有人若想以不实之罪加诸其身,儿子当会上书。” 章俞看了章惇半天,最后叹道:“那就先给襄州写封信吧,虽然肯定会有人给韩冈报信,但你这封信却少不得。” 1647/ 第881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5) 第882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6) 第883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7) 第884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8) 第885章 庙堂垂衣天宇泰(19) 第886章 本无全缺又何惭(上) 第887章 本无全缺又何惭(中) 第888章 本无全缺又何惭(下) 第889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上) 第890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中) 第891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下) 第892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上) 第892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上) 司马光认为天下财富自有定数,薛向的观点可比司马光的观点进步多了。 大宋内部和平百年,边患真要细论起来只能算是癣癞之疾,但人口已经快要达到土地允许的极限,而田地的增长也快要到了极限,工商业至今还仅仅是补充。这样的社会,其每年生产出来的财富基本上就是一条略微向上的直线,而且绝大部分的增长还都被同样增加的人口所抵消,甚至由于人口增长的幅度更大,人均收入都在隐隐的下降之中。 尽管此时工商业发达,但从朝廷税赋的构成上来说,依然是彻头彻尾的农业社会。所谓资本主义的萌芽,也就仅仅是萌芽而已。 王安石隐约看到了这一点,可他由于本身的局限性,所创诸多新法,除了农田水利法以外,其他有关财计的政策,便民贷、均输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从本质上说,无一不是对社会财富的再分配。从士绅阶层手中,将他们过往攥在手中的收入收归国有。对于国民经济的发展,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而司马光和王安石所争的,就是这份收入,是应该给国家多一点,还是留给士绅阶层多一点。 至于升斗小民、愚民黔首、百姓、庶民,也就是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在新旧两党的交锋中,从来都是拿出来的幌子而已。 无论是变法前、还是变法后,他们的收入并没有多少区别。免役法,让五等户也要交免行钱,不比过去,做衙前做到倾家荡产的,都是三等户以上的富户。但便民贷,则让底层的自耕农少了一份盘剥,多了一分保住土地的希望——地方大户可以将欠债的自耕农的土地收来抵债,而地方官一般是不敢大规模这么做,闹出乱子,他们少不了被弹劾被治罪——一出一入,差不多就抵消了。 相对于朝廷的政策而言而言,还是雨水多寡对于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影响还要更大一点。 元丰元年是赵顼即位以来难得的丰年,由于税赋的数额大体上是固定的,朝廷的财政收入没有太大的变化,相对的,百姓们留在手上的钱粮自然要比前些年多了一些。 为了弥补熙宁后期的连年灾害对各地常平仓的消耗,今年各路都是敞开收粮,同时也就保证了粮食出售价格的稳定,没有出现丰年谷贱伤农的情况。 可若是遇到灾年,则还是少不了朝廷的赈济,不论是变法前还是变法后,平民百姓都没有能靠自己的积蓄度过难关的能力。 司马光和王安石都着眼在财富的分配上,而薛向却能想得到如何增加财富——并不仅仅局限在农业上——这是分蛋糕和做蛋糕的区别。 物流的畅通,自然能带来商业的兴盛,并必然会促进工业的发展,这是韩冈最想看到的变化。但并不是所有朝臣都喜欢薛向的说法,农为国本、商兴害农的思想,在士人心目中根深蒂固。 而且并不是完全的没有根据。前几年冬天极冷,太湖冻结。在太湖湖中岛上上种柑橘的果农,因为运粮的船只被冰层阻挡无法上岛而被饿死,成了朝臣攻击商业害农的最新的武器——在此时士人的眼中,所谓的农,只包括五谷和蔬菜。至于种植水果,那是商业生产的一部分,与耕战二字并不搭界。 韩冈能看到王珪和元绛的眉头都皱了一下,但他们都没有出来驳斥的意思。因为赵顼现在正在点头微笑。 天子并不是很清楚薛向的一番话中隐含的见识——恐怕薛向自己都没有清醒的认识——也就没有韩冈的惊讶,但他对薛向的回答很是满意。商业兴盛,自然财税大增,至于会不会妨害农事,这件事等真的出现了再考虑也不迟。 “方城轨道开通,运送行旅,转运民间的商货,不及月余,便入库两万贯。不过轨道兴修之初,本为渠道修成前暂用,如今轨道转运不输水运,这渠道是否该继续开凿,倒想问一问薛卿你的看法。” 薛向一瞥几名宰执和韩冈,看他们面上漠然的神色,心中就有了底。以他们的身份,以及韩冈在此事上的发言权,如果愿意作出决定,方城渠道的事轮不到天子来征询自己。 略作思忖,薛向便道:“以臣之见,轨道易修易用,何须浪费公帑?纵有损坏,最多数日便可修复,比起疏浚河渠动用的人工,俭省甚多。” 宰执们没一个愿意下定论,甚至韩冈都因为种种原因缄口不言,但薛向不同,他一向勇于任事,也不得不勇于任事。 仅仅是个荫补官员的薛向,只因少一进士及第,在朝堂上被人视为另类。他的处境,不比当年的狄青强到哪里。 当年狄青屡遭韩琦欺压,他倚之为臂助的将领,因为韩琦想杀鸡儆猴,随便找个了过错就被杀了。狄青为部将求情时,说他屡立功勋,为国杀敌,是好男儿,韩琦则说‘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之后为枢密使时,又遭文臣群起而攻之,只得悲愤的说,‘韩枢密功业官职与我一般,我少一进士及第耳’。 薛向自是知道,韩冈不肯就渠道和轨道之间的取舍下一定论,这是他的机会。作为荫补起家的官员,不比进士出身的官员更拼命、更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不可替代,想要朝堂上站稳脚跟,永远也不可能。 薛向掌管的是汴河水运,正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既然说漕渠不如轨道,也就让赵顼拿定了主意:“修造方城渠道的差事,就不要放在襄汉发运司中了。” 王珪这时又上前一步:“臣领旨。” 解决了一桩事,赵顼又问起韩冈:“韩卿,京西修了轨道,河北也修造轨道,不知陕西能不能也修上一条到两条。” “若是京兆府周围,直至出潼关,有渭水和黄河水运,若是想要往缘边各路转运,则山势起伏,轨道难修,尚不及冬日于冰雪上以雪橇车输送粮秣。”韩冈转了一下,“不过可以先行勘察地理,寻找合适的路线。” 赵顼点了点头,收起了在陕西修造轨道的心思。 “河北轨道开始修造,陕西缘边各路的筹备……” 赵顼可能是想要提及对夏战争的话题,不过话声到了这里一下就顿住了,崇政殿中,统掌军事的枢密使不在,枢密副使也不在,只有武将身份的同签书郭逵一人。 眼下的情况当真是个笑话了,枢密院中三位执政,现在两位被御史逼得避位,方才讨论轨道之事时浑没在意,现在将讨伐西夏的战争一提上台面,没有枢密使应答,他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天子的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定在了韩冈的脸上:“韩卿……西北之事,你有何看法?” 被点了名,有所准备的韩冈随即朗声道:“西夏国势已衰,加之母子失和,内乱近在眼前。但秉常为辽主之婿,当年丰州之战,有皮室军助阵,由此观之,契丹当有唇亡齿寒之心。故而西北之事,不在党项,而在契丹。于河北修筑轨道,瞒不过契丹耳目,不过只要西北不开战,契丹君臣当还下不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韩冈的话,基本上就是之前朝堂上已经讨论过的结论。在轨道表现出出色的运输能力之后,天子和宰辅们都有了一个共识,暂时并不对西夏开战,等到河北御敌的准备完成,倒时候,再挥兵攻打西夏。省得打到一半,被契丹人陈兵白沟之外,逼得前方退军。 赵顼尽管急着想要将西夏剿灭,然后北收幽燕云中,做他的‘唐太宗’,天可汗。但仅仅修造轨道的一两年的时间,他还是有些耐性的。 毕竟契丹的威胁性太大,赵顼一直从心底里,甚至是骨髓里对其感到畏惧。就算是丰州的胜利吹得神乎其神,仿佛河东军一举大败西夏和辽国联军,可实际上参战的皮室军,也不过是区区数百人而已,而辽国动员起来的总兵力,百万以上不成问题,实实在在的控弦百万。 韩冈以眼角余光瞅见赵顼在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朝廷御敌,当做万全之虑。以臣之愚见,河东一路,西制党项,北当契丹,东更能援河北,当以精兵驻守其间,以防不虞。” 赵顼一听,立刻就看向郭逵,之前郭逵在河东待了好几年,丰州就是他领军收回。 郭逵眉峰骤起:“陛下进取之心,即便辽国亦不会不知。如今朝廷于陕西缘边诸路整军备战。如今契丹上下都绷紧了弦。河东如果骤然增兵,恐怕他们会有所误会。虽然官军不惧辽人,但无妄之灾,自是能避免就避免,而且攻夏的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赵顼的视线又移了回去。他想知道韩冈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更戍法。”韩冈就只有三个字。 1647/ 第893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中) 第894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三) 第895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四) 第896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五) 第897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六) 第898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七) 第898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七) 拉车的马,耕田的马,驮货的马,做邮递员的马,更差一点的,甚至只能作为肉用的马。 来自于民间的马匹,几乎全都是用于生产生活方面,军事上不用太指望。即便是上好的战马苗子,放在民间不要一年,基本上就会完全废掉。跟南方福建养在海岛上的州屿马差不多了――泉州、福州、兴化军的外岛上,总计有十来个牧场,但出栏的马匹,能做驿马都是好的。 毕竟如今已经不是五陵少年都能跨马游侠的时代了。 韩冈把看得让人生气的资料丢到一边去。 现在朝廷不论高下,是马就要――总有能派得上用处的地方,实在不堪用的大不了转卖出去――官员能得马三千匹便可转一官。熙河路转管马政的一干官员,一任之内,能接连迁转三五次,如果是熬磨勘的话,迁转一次可就要三年!在群牧司中低层官员中,最受欢迎的差遣就是在熙河和广西,换作是其他衙门,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 因为这一条政策,群牧司的上上下下,基本上都在想着怎么弄马上来换官位。 虽然这些天,韩冈只去过两趟群牧司,但有些事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了一些。下面的官员正在捣鼓着什么户马法,要求民户各计家产养马,坊郭户家产二千贯、乡村五千贯者,须养马一匹,家产增倍者,增加一匹,最多不超过三匹。 强制富民买马养马,这比便民贷的抑配还要糟。便民贷或者说青苗法的抑配,就是当常平仓中预备的贷款额度没有用光时,强迫不需要借钱的富户申请便民贷,由此强行取息,这是地方官为了追求政绩的结果。旧党拿着此事大骂出口,控诉便民贷扰民,朝中则是三令五申要禁绝此事。 现在强迫富户养马,而不是保马法的自愿申请,这等于是强制性的摊派徭役。而且是普遍性的摊派,至少是针对适合养马的北方,如开封府、京东西、河北、陕西、河东这几路的富户。不像是市易法,只针对一小部分豪商;免役法,收的钱对富户是九牛一毛,并让民间的中间阶层得以宽纵;便民贷更只是不让富户赚钱,决不是直接从富户口袋里面抢钱;就连手实法,从本质上也是让富户将隐瞒的财产公布出来,以便朝廷公平征税――能瞒家产的,总归是有势力的富人而不是穷人――在法理上是说得通。 富人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这一点,韩冈是绝对支持的,可直接摊派,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一点,而且最后少不得会将罪名算到新党和新法头上,这一点更让韩冈觉得不舒服。吕惠卿现在困于手实法,再糊涂也不会节外生枝,真不知最后会是谁来接这个手。 应该不会是韩缜。 韩缜只在他这边试了一下口风,就被韩冈立刻顶回去了。不能乱来的,韩冈明说了,还是早点放弃的比较好。 而韩冈听韩缜的口气,发现他其实心中也有几分没把握,现在得不到自己的支持,多半是会偃旗息鼓了。 不过那些底层官员是如何的会钻营,韩冈再清楚不过,为减一年磨勘,杀人放火敢做的,想要他们就此放弃,绝对是不可能的。就是不知他们最终会唆动谁来上书。 韩冈叹了口气。王安石在台上的时候,还尽量想着要‘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现在上来的这一批,只顾着抢钱抢粮挣政绩了。 作为同群牧使,有关马政的事,必然会受到征询。对于户马法,韩冈不可能点头同意,肯定是要反对的,就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挡得住了。 就手拿过来一张白纸,韩冈将几处军马的来源依次写在纸上。保马法,青唐羌,大理,沙苑监,州屿,一个个都列了出来。看来看去,各有各的缺点,都是难当大用。 韩冈提着笔,皱着眉头,看着白纸黑字,盘算了好一阵,忽然就听见书房外有人在喊:“龙图!龙图!冯家四老爷来啦。” 韩冈猛一回神,从书房中走出来。就看见冯从义站在自己的面前。满面风尘,身上的斗篷都是灰蒙蒙的。 韩冈瞪大眼睛,惊讶道:“义哥,你怎么来了?我在京西收到你的信,不是说是过了清明再上京吗?是爹娘出事了?!” 冯从义正想行礼,却被一个劲追问的韩冈劈手抓住,忙道:“三哥放心,不是姨父姨母的事。小弟是在陇西听说了三哥你献上了种痘术,又听说七皇子因痘疮病夭,就立刻动身来京城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韩冈神色缓了下来,“让义哥你担心了,不过愚兄没事的。天子是明君啊,怎么会责怪愚兄?” 韩冈微微一笑,与冯从义进了书房坐下。 “啊……是,天子的确是明君。所以三天前走到洛阳,听说了三哥就任同群牧使,小弟当时就放心了。当时传了信回去,总不能让姨父姨母没办法安心过年。”冯从义笑说着,看见端茶上来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问道,“嫂嫂和钟哥儿、钲哥儿他们还没有回来?” 韩冈道:“还要过几天才能到。你家的霖哥和大姐儿呢,还好吗?” “都好,能跑能跳。三哥你弟妹如今又怀上了,再过半年就要生产。……如今有了牛痘,也不用担心痘疮了。”冯从义望望窗外,凑近了低声道:“三哥你既然身怀奇术,怎么不早点说出来。熙河路牛不缺,人不缺,要是早点吩咐人去找,说不定早就找到了,不定还能找出个马痘来。” “哪有那么容易。”韩冈摇着头,“还说在熙河路找牛痘,马痘!根本都别指望,不是南方哪有那么多疾疫?人痘又太损阴德,说不定祸延子孙,怎么敢用?要不是愚兄在广西到了最后凑巧才发现牛痘,永远都不会提起人痘的事。找到牛痘后,愚兄也是先在京西试验过后才敢公诸于世。没个验证,贸贸然的谁敢拿自己儿女的性命当赌注?更不敢乱说啊。” 韩冈的感叹发自肺腑,牛痘哪里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可当真是快要绝望到准备拿交趾人制作人痘疫苗的时候,才碰巧在邕州横山寨发现了,“要不然早就拿出来了,钟哥儿他们也是才种上痘没几天。” 韩冈一番解释,是为了化解自家人的疑心,有些疙瘩得早些解开才是。 冯从义听了之后,正色点头:“原来如此,三哥所言极是。损阴德害子孙的事的确不能做,说不定,孙老神仙就是想看看三哥会不会去做这等恶事。若当真做了,多半会直接收了传给三哥你的仙方。”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韩冈简直是哭笑不得,不搭说胡话的冯从义的话茬,“朝廷新近成立了主管防疫救灾抚民的厚生司,这几天已经在开封设立了保赤局,专一负责种痘之事。种痘用的痘苗,也送去了熙河。”他声音也低了些,“其实半个月前,愚兄已经派了心腹人带了痘苗去陇西了,肯定是跟义哥你在路上擦身错过了。” 有好东西不先紧着自家人,韩冈可没那么穷大方。而且之前还瞒着种痘的事,怎么也该弥补一下。虽说跟朝廷送去的痘苗只是半月之差,但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想必王厚、赵隆他们,甚至正好在路上的横渠书院众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诚意。王舜臣那里不顺路,但也派了亲信去。像在广西的李信,还有亲家公苏子元都有人带了牛痘去照应――他可不想外人救了,却把自家人给漏了,外人看笑话,自家可就是悲剧了。 前日韩冈向吴衍询问是否将痘苗送去熙河、广西两路,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作为牛痘的‘发明者’,他手上怎么会没有多余的疫苗。 韩冈的一番话,让匆匆赶来的冯从义,彻底放下了心头事。不顾仪态的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冲着韩冈笑,“这一趟跑下来,都快赶上马递的速度了,都快累散了架。” “谁叫你性子那么急。”韩冈的笑意温和,“方才已经安排人去准备酒饭了,待会儿吃过饭梳洗一下就好好的去休息,歇一觉醒来就好了。” “好,看看三哥这里有什么好酒菜。”冯从义在交椅上扭了***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自家表弟惫懒的样子,韩冈笑了一笑,就当没看到,问道:“爹娘都还好吧?” “都好得很。”冯从义道:“姨父领头捐钱建了一座普济院,正院供着药师王菩萨,偏院又供了李将军,请了当年秦州普救寺中的老和尚道安做主持,平常多去跟他聊天。隔三差五的还去看球赛。姨母平日里带着小弟浑家主持家务,偶尔也请两个说书的女先儿来家里。姨父虽然致仕了,但城里没人敢不给他面子,九月的时候,新知州上任,还亲自登门问好。” 1647/ 第899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八) 第900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九) 第901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十) 第902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11) 第903章 天意分明启昌运(上) 第904章 天意分明启昌运(下) 第905章 辰星惊兆夷王戡(上) 第906章 辰星惊兆夷王戡(中) 第907章 辰星惊兆夷王戡(下) 第908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一) 第909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二) 第910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三) 第911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四) 第912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五) 第913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六) 第914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七) 第915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八) 第916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九) 第917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十) 第918章 庙堂纷纷策平戎(11) 第919章 牲牢郊祀可有穷(上) 第920章 牲牢郊祀可有穷(中) 第921章 牲牢郊祀可有穷(下) 第921章  牲牢郊祀可有穷(下) “发明了飞船的韩冈?!”萧十三差点就要跳了起来。 张孝杰眼神转利:“发明板甲的韩冈?!” “是造雪橇车的?”萧得里特脸阴沉起来了。 “不仅仅是那些东西。青唐羌还有南方的那个什么交趾,他占了很大一份的功劳。”耶律乙辛沉声,“其用兵远在同姓的韩琦之上。” “萧禧几年前为云中边地多次出使南朝。据他所说,在白马津浮桥过黄河的时候,都能听到当地人称赞只做了一年知县的韩冈,连水井都称为韩令井,说是救了百万流民,河北甚至有为其竖长生牌位的。”张孝杰还记得当时萧禧说话时的神情,明明只是说着南方的风土人情,提到韩冈之后却郑重其事得如同在朝堂上宣读国书,“南朝都拿他比富弼。当年富弼在地方任州官时,也曾经救了数十万流民的性命。” 比起南朝的名相韩琦,多次使辽的富弼,在辽国留下的名声更高。 “富弼不如他。”耶律乙辛没有当面与富弼打过交道,但朝中有关富弼的传言,却听过不少。 萧得里特并不为耶律乙辛对韩冈的髙评价而吃惊,南朝的那位年轻的重臣,他的名字早已经在辽国同样等级官员的议论中,给许多朝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 自从韩冈发明板甲之后,听说南朝原本造一具铁甲的时间和花费,现在能造十具。才几年功夫,河北禁军已经人人有铁甲,听说有些战马也开始挂甲。 他看看萧十三,前些日子还听他抱怨五京和蒲速斡鲁朵的甲胄工匠,全都是废物,学着宋人造板甲,却比不上宋人的速度。再这样下去,恐怕南朝连征用的驴子都能穿上甲胄,还怎么跟宋人打仗?! 还有雪橇车,那是在积雪上载货运输的好工具,辽国乃是苦寒之地,用到雪橇车的地方比宋国更多,自南朝引进才两年而已,就已经传遍了五京道中。这也是韩冈的发明! 而且最关键的是,飞船是韩冈发明的。 如果没有飞船,他们根本奈何不了大辽天子。宿卫的控制权一直在耶律洪基本人的手上,不论是挑选刺客,还是想在饮食或是车马上做什么手脚,都没有任何成功的机会。 精通兵法,长于政事,发明众多,而且还不到三十岁。如果他能活得长久,将会是未来三十年大辽的噩梦。 “就是他发明了种痘?”三人齐声问。 “种痘法据说是他得仙人传授后又加以改进才得到。韩冈本来在南朝民间被传说是药王弟子,有他在军中坐镇,便不生疾疫。去瘴疠遍地的南方攻打交趾,南朝天子特意调他去担任副使,也的确安安稳稳的将交趾打下来了。现如今,南朝人人都认定他的师傅就是唐时的医仙。也有说法他是药师王佛座下护法金刚。”耶律乙辛饶有深意的看了看三人,微笑道,“现在看看,许是药师王佛转世也说不定。” 辽人几乎都是虔信浮屠的佛门弟子,韩冈被传说成佛陀转世,萧得里特三人脸色就有些发青发白。 张孝杰突然想到耶律乙辛想要说什么:“该不会这个飞船也是韩冈故意……” 耶律乙辛道:“先帝驾崩,虽然说是意外,但也可以说是他韩冈下的手。他可是跟佛陀扯不开关系的。” 药王弟子、药师王佛座下金刚,或是干脆就是药师王佛转世……想到如今的局面也有韩冈的一份功劳,张孝杰、萧得里特和萧十三心中都开始冒起寒气。眼下焉知此非韩冈之谋? “有了种痘,就多了人口,得了民心,有了板甲、雪橇车,宋军战力大增。一个飞船,不说能当做巢车使用,甚至让大辽无力援助西夏……”萧得里特声调阴沉。 “此子切不可留!” 张孝杰和萧十三难得的有志一同。信佛归信佛,但要是佛祖敢坏他们的富贵,照样敢拆寺庙。 耶律乙辛摇摇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韩冈。” 要是自己能坐稳位置,日后有的是时间去下手,要是自己坐不稳这个位子,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大辽的存续又与他何干,被灭了还能让自己出一口气。 “太傅的意思是……”张孝杰小心的问着。 耶律乙辛说道:“飞船很有用,雪橇车也是一样,板甲的打造速度虽比不上宋人,但也比过去强了……” “可是要从南朝弄回种痘之术?!”萧得里特终于是听明白了。 “国主年方幼冲,侄儿向叔叔要一个防痘疮的方子,总不能不给吧?”耶律乙辛笑道:“只要南朝开始推广种痘法,怎么也能弄到手。” 张孝杰抚掌而笑:“明面上,暗地里,两边同时下手。双管齐下,必能将种痘之术弄到手!” 就是萧十三也明白了耶律乙辛的用心:“只要在国中推广种痘法,人心也就来了。” 在国势动荡的情况下,人望是不下于军力的关键因素。现在耶律乙辛权势赫赫,但先帝、皇后、太子、太子妃的死在传言中都与他脱不开关系,看起来这些议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他压不住阵脚,就是全局崩溃的结果,没有什么人会跟着他走到底。 可一旦推广了种痘法,只要说一声是太傅所赐,那么人心也就有了。一个喜欢大修佛寺的皇帝,能跟万家生佛相比? 萧得里特算是明白了:“下官这就回去挑选得力之人去南朝。” 耶律乙辛摇头:“去南朝刺探机密,你不擅长,我自有安排。至于派遣使臣……”声音一顿,看向张孝杰。 张孝杰会意,“太傅放心,下官会做得妥当。” 萧得里特脸色有些难看。萧十三盯着张孝杰得意的微笑,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耶律乙辛抬头看了看萧得里特:“虬邻,临潢府就交给你了……过了上元节,我和天子就往东京道去。” “太傅,你要去东京道!”萧得里特吓了一跳。 张孝杰也惊道:“太傅,难道是要去鸭子河?” 萧得里特连声劝道:“太傅,万万不可,上京道可离不了太傅你坐镇!” “今年的头鱼宴还要照样进行,若是春捺钵不去鸭子河,那些女真人恐怕又要有不轨之心了。万一他们给人收买了去,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了。”大辽天子本来就是该巡狩四方,耶律乙辛不打算改变,只要手上还有兵,不怕有人敢作祟。他冷然一笑:“正好可以看看撒班敢不敢动手!” ……………………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辽东京辽阳府,也有一群人在关心着春捺钵的问题。 “今年的春捺钵应该不会来了。” “耶律乙辛肯定不敢来,缩在临潢府中。” “漆水郡王怎么说?” “大王说了,还要等谢家奴那边的回话。” “就不能东京道这里先举义旗?西面有西南招讨司的挞不也在,中京有六部大王谢家奴,只要漆水郡王首举义旗,西京、中京必然举兵响应,剿灭逆贼,指日可待。” 没人回话。 合围是合围了,可首举义旗却不是好差事。第一个起兵清君侧,就是资历和人望,同时也代表着危机。相对而言,危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相比起西京道来,临潢府离东京道并不算远。 厅堂中,一个个与会之人都守着沉默是金的格言。 因为废太子之事,辽国的朝堂上早就被清洗了一遍。耶律洪基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也正是耶律乙辛权势正盛的时候。反耶律乙辛的势力现在根本是一团散沙,想推翻耶律乙辛、做一做皇帝的宗室很多,但有那个实力的却没有一个。 在皇太叔耶律重元叛乱之后,成了惊弓之鸟的耶律洪基,一直利用耶律乙辛打压所有的宗室,有能力的、有威望的、有实力的,都被利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被贬斥、被削弱、甚至被处刑,太子耶律浚之死,就是耶律洪基这份恐惧心态发挥到最**的结果。使得眼下没有一家能有足够兵力和威望来推翻手握重兵的耶律乙辛。既然只能合作,那么当然是让别人先出头,自己再出来占便宜。 “胡睹衮老贼已经将忠心的朝臣全都给囚禁起来了!”一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再耽搁下去,他的位置就一天比一天更稳!” “引吉的儿子,我们都知道你父差点就给耶律乙辛害死,但总不能贸然去攻打临潢府吧?粮草兵力都要准备好才行。耶律乙辛手上有十万精兵,得好好的筹划一番。” “也要顾着天子啊,这可是先帝唯一的后嗣了,贸然攻击,可是会被耶律乙辛下毒手的。”另一人也在推脱着。 “你以为阿果能养过十岁?”年轻人声音尖利起来:“他可是太子的儿子,胡睹衮会留他到成人?!等两年看看,少不得会冒出个宣宗遗腹子来。你们以为萧茹里的两个女儿进宫是做什么的?!” 其余几人都不接口,他们就是要等着耶律乙辛下杀手。眼下耶律乙辛还占据着大义的名分,可以挟天子以讨不臣,等到耶律乙辛害死了小皇帝耶律延禧,可就没有这层光环了。 小皇帝绝对活不长,这是辽国国内所有人的共识。 父母和祖父母都是耶律乙辛害死,若是活到十五六岁能秉政的时候,得到国人的拥护,耶律乙辛***哪里还会有好下场。 而且眼下对小皇帝父母的追赠也是个大问题。 耶律浚是废太子,以庶人的身份而死。但他的儿子偏偏继了位,依常理,当追赠其帝号,以全孝道。可追封一个以谋反之罪而被废黜的庶人为皇帝,那么订立谋反罪名的官员,自然全都有罪。 现在耶律乙辛他们只能拖,所有有的是时间。 “耶律乙辛是不会等你们的!”那年轻人站起身,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年轻人啊……”一群人在后面摇头。 1647/ 第922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一) 第923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二) 第924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三) 第925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四) 第926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五) 第927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六) 第928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七) 第929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八) 第930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九) 第931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十) 第932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11) 第933章 时移机转关百虑(12) 第934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上) 第935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中) 第936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三) 第937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四) 第938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五) 第939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六) 第940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七) 第941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八) 第942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九) 第943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一) 第944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二) 第945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三) 第946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四) 第947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五) 第948章 九州聚铁误错铸(六) 第949章 千军齐发如奔洪(上) 第950章 千军齐发如奔洪(中) 第951章 千军齐发如奔洪(下) 第952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一) 第七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二) 第七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三) 第七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四) 第七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五) 第七章 苍原军锋薄战垒(六) 第八章 战鼓尤酣忽已终(上) 第八章 战鼓尤酣忽已终(下)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一)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二)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三)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四)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五)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六)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七)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八)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九)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十)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1)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2)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3)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4)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5)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16)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一)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二)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三)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四)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五)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六)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七)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八)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9)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十)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1)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2)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3)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4)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5)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6)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7)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8)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9)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20)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一)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二)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三)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四)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五)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六)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七)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八)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九)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十)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1)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2)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3)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4)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5)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6)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7)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8) 秸秆在火盆中噼啪作响,呛人的烟雾从火焰上腾起,在屋中弥散开来。 余古赧眨着被熏红的眼睛,透过烟雾,看着围坐成一圈的首领们:“说说吧,到底该怎么办?” 房中很安静,没有一人接口。人人都是低着头,专注的看着火盆中火苗的窜动。在宋人开出的条件传来之后,这样的安静已经维持了很久。 但屋外并不安静,密如雨丝的弩矢,每时每刻都从村外射进村中,由此而受伤发狂的战马不断增加,一声声的嘶鸣,让视爱马为生命的阻卜人不忍卒听。可并不算大的村落里,房屋只能勉强安置下所有的战士,他们的坐骑就只能留在外面,承受箭雨的洗礼。 “干脆杀出去好了!”终于有一人耐不下xing子,用力在地上一锤,怒吼着:“再拖下去,连马都没得骑了!” “怎么杀?”余古赧闭着眼,颓然的说着,“村外可还有一条好路?冲出去全都得陷在沟里。到时候神臂弓一阵乱射,没一个能活下来。” 就在将大王庄围困的时候,宋人除了射箭之外,还为了防止村中的阻卜人逃脱,在道路上下足了功夫。村外的几条道路上,全都给挖出了一道道类似于陷马坑的宽沟。 余古赧方才趁着最后一缕阳光,远远地向那几条宽沟望过去。发现宋人掘开的道路上,都是平行排列三条一丈宽、间隔也有一丈的沟壑。想凭借战马的跳跃力跳过去,根本不可能实现。就算那些沟只有两三尺深,也足以让冲到沟边的战马成为神臂弓的靶子。 在道路之外,除了几处实在陡峭崎岖的地形,都能看到宋军点起的火堆。火堆边,还有趁着火光,继续挥锹开挖陷马坑的宋军士卒。 “除非插上翅膀,否则根本就逃不出去了。” 余古赧不想接受宋人的要求,那等于是让他们像一头羊一样,自己走到屠刀前,是死是活,得看宋人的心情。若是按照他的想法,让宋人将他们收编,那还是一支能上阵的军队,若是不合意,还能设法跑掉。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xing命完完全全的交托给别人,阻卜人的首领们还在犹豫着,但村外的大宋官军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外面坐骑的惨嘶,突然响亮了起来。院中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冰雹倾泻一般,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到了地面上。还没有等余古赧等人反应过来,就听见上方喀喇一声响,一道黑影在众人眼中闪过,面前的火盆突然间就翻了个底,火星溅得老高,盆中的柴草更是飞了起来。溅起的星火,燎着了两个首领的胡须。他们立刻就在大厅中打起滚来,而其他人也都脱了外袍,帮他们扑灭身上的火焰。 火盆被捡了起来,底已经被砸出了一个窟窿。从翻倒的灰烬中,韩冈发现了一块鹅卵石,就是这个东西将位于村子子正中央的火盆打穿了底。 一天的时间,足以让大宋的工匠造出简易的配重式投石车。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飞舞在空中,洒向小小的村落。这是连一间瓦屋都没有的村子,铺在屋顶的是一束束茅草,拳头大小的石块,轻而易举的就穿了茅草铺就的屋顶。 飞石不仅仅穿透屋顶茅草,对于战马则更为有效。村中战马的哀鸣,一声比一声更为凄厉。而火箭也开始用上了,燃烧着的长箭划破夜空,在村中点燃了一栋栋房屋。 外面已经是红光满地,余古赧再没有时间耽搁了:“先让宋人得意一阵吧。” 官军前方大捷。 数日间一直都处在惊恐之中的晋宁城百姓,在一名接着一名传递捷报的信使们从西门奔向城衙的过程中,终于安心下来。 持续了七八天的宵禁,也随着知军的一纸令文,而宣告终止。压抑了多日,城中的大小酒肆一时间爆满,达官富户、贩夫走卒共贺官军告捷,几家大酒楼和妓寨,甚至为此喧闹了一夜。 城衙之中,也是喜气洋洋。在灵州之败和盐州眼下的险峻局势衬托下,河东这边全歼阻卜贼寇的战绩便显得分外惹人注目。寻常的 一夜安寝之后,在接近中午的时候,韩冈和李宪等到了阻卜人投降的消息。 被困在一座连围墙都破败不堪的小村中,阻卜人在死亡和听话之间,终于还是选择放下手中的弓刀。 韩冈如此说着,但李宪分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 “龙图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李宪心生好奇。 一般的官僚,都是宁可少一事,不愿多一事。前面阻卜人已经决定降伏,但韩冈却偏偏强加了一个放下武器的要求,让整件事平生bo折。 “好事吧。”韩冈说道,“这样也就能将这群阻卜人明正典刑了……之前已经俘获了不少贼子,却还少一个够分量的来杀鸡儆猴。” “明正典刑?!”李宪差点要跳起来,“将余古赧明正典刑?” “没错。杀人、放火、劫掠,能做的恶事都做了一边。依律可是要受到重惩。”打从一开始,韩冈就没有想过放过这群强盗,“他们老老实实投降,正好能让刑场上多几人一齐上路。” “龙图,他们可是已经降伏了!” “所以我清算的是他们之前的过恶。强盗就擒,难道不是依律处断?!”韩冈眼神冷着,“还是说,我曾说过招安二字?” 韩冈更进一步的说道,“他们是强盗,是在官军重围下不得脱身,方才放下武器,可以当自首论吗?” 韩冈从来就没有把贼寇们当成是可以利用和挽救的对象。战争时的杀伤,甚至劫掠,最后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韩冈不想看到这一幕,只能动用刑律。但这么一来,牵扯上刑律,麻烦事也就多了起来。 “劫盗民家,依律当斩,累犯更是决不待时。”李宪很是头疼,揉了揉发胀发痛的太阳xué,“自首减等也轮不到她们。不过这边有几千人,肯定要留下一批。到时候可以将他们的约束放松一点。” “此辈岂可轻信!?”韩冈对此深有了解:“一旦给他们松了绑,最后会发生生么事,根本无法想象。能让他们” 李宪叹了一声,放弃了对韩冈的劝告:“杀了也干净,给天子、给朝廷、给百姓都能有个交待。就是不要出乱子。” “能有什么乱子?只诛首恶,胁从不问。首领和部众分开安置。这样一来,想怎么处置就能怎么处置。。” 到了入夜前,具体的数字也传来了。将几个数据在纸面上与其他方向上的回报加起来,这便是此战得来的战果。 官军对阻卜贼寇的袭击,光是斩首就有千五,投降的则更多。阻卜南下的队伍总数五千人,全部是骑兵。这一战,韩冈能将其中的八成都留了下来,七千多战马完好无伤,而财货更是数不胜数。阻卜人本来是准备抢到最后一笔就收手,谁想到最后一步却遇上了韩冈。 “缴获的财物怎么办?缴获的战马是否直接归公就够了” 李宪记得韩冈一直都是采用四三三分账的。南征交趾时的战利品,都是士兵四成、军官三成、归公三成,然后抚恤就从这三成中取得。虽然跟过去军中的习惯不同,但比起毫无组织xing的烧杀劫掠,严整有序的洗劫和分配,却能让人得到更多。不过李宪知道,这件麻烦事韩冈肯定会推到自己身上,与其之后夹缠不清,还不如这时候就问明白。 “将士们都是辛苦作战,没必要占他们的便宜。战马完好的二十贯一匹,受伤无法恢复的五贯。我这里边还会从府库中拿出一部分前朝来安民,至于损失的财货这是没办法计算的。”韩冈想了想道,“将会在丰州、麟州等所有受到阻卜贼寇劫掠的村寨行刑,血债血偿嘛……” 看见李宪yu言又止,韩冈叹道:“此事如何处置,其实无关紧要,还是想想盐州的情况如何了?” 盐州,从城下战败那一天开始算起,应当有十天了。 韩冈总觉得辽人那边是不是太过于沉默了一点。这段时间所展现出来的耐xing,完全不符合耶律乙辛或是萧十三之前的表现。难道安排一下阻卜人帮助西夏之后,就坐下来等着局势的发展? 正常的情况下应当是出手引导局势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而韩冈则是心中警惕感大起:“得再给北方诸州去信,要刘舜卿他们加强前线防备。” 通过小规模的冲突,向对方施加压力,这是尚不愿撕破脸皮,却又想在对手那里获取利益的国家必然的选择。 之前发生在雁门关外的边境冲突,就是契丹人在施加压力。韩冈知道,天子和朝堂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将低烈度的边境冲突扩大成一场战争。 河东能够动用的军粮也差不多快用尽了,各军州的常平仓中虽然还有粮食,但那是备急备荒的存粮,非到危急时刻,只能以新粮替陈粮,绝不能随意动用。 眼下的局面究竟会如何发展,还是得看盐州之战的结局。g!。 1647/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9)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20) 第12章 恶客临门不待邀(上) 第12章 恶客临门不待邀(中) 第12章 恶客临门不待邀(下)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一)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二)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三)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四) 第13章 羽檄飞符遥相系(五)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一)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二)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三)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四)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五) 南北相距近两百里,消息的传递有一天以上的延迟。就在韩冈收到麟府军驻屯子河汊的消息时,折克行已经领军进入了旧日的丰州城。 就算在西夏的手中,丰州依然是边境上的一座重要城寨。只是防御的对象,从党项人变成了宋人。不过当年西夏攻打丰州的时候,王家上下抵抗激烈,使得丰州城损毁严重,虽经修复,但几十年下来,还是没有恢复旧观,使得城中守军完全没有信心。 西夏灭亡、国土尽丧的消息,也已经通过各种途径传到旧丰州城中。城内仅存的八百守军,根本无心守御,一等宋军的前锋斥候抵达城下,便立刻开城投降。 当折克行帅折家军出阵以来,这是第六座不攻而克的城寨,而到此时为之,被宋军占据的城寨,正好也就这六座。 出兵一来,一仗都没有打,便将丰州旧地收入囊中。可尽管一桩桩功劳在面前闪着金光,但折克行的神经却越来越紧绷。 以辽人的性格,他们会愿意看着宋军攻城掠地,而自己却只能在旁坐视? 这当然不可能,所以便有了耶律乙辛让人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现如今宋人形如虎口夺食,驻守在西京道的辽军肯定是不甘愿的。 ‘得快一点才行。’折克行站在荒草丛生的城头上,下意识敲打着雉堞的手,难掩心头忧急。 “大人,唐龙镇那边来人了。”折可大走上城头,他是折克行的长子,未来有望继承折家家主之位的人选之一,“是来佛奴的次子,带了十五匹好马和牛角、弓箭做礼物。” “来佛奴终于肯低头了?”折克行微微笑了起来,却是带着讽刺的味道。 唐龙镇是南北蕃部互市良马之所。掌握了唐龙镇的来家依靠这一财源,在屈野川一带的蕃部中,拥有数一数二的雄厚兵力,当初就连丰州王家也不得不让他们三分。 来家如今的家主,在云中道上的酋帅中是有名的油滑,几十年来在辽夏两国游走自如。不过还比不上他的先祖,当年旧丰州还在大宋手中时,来家是三面下注,同时受了宋、辽、夏三国封爵。元昊攻丰州,甚至没动来家一下。 “恐怕还是两边倒。辽人不得罪,大宋这边也不得罪。” “我想也是,来佛奴这个人,不见黄河心不死,绝不是那种会铁了心投靠哪一家的人。”折克行嗤笑一声,“不过由不得他,也不看看现在的局势和他家唐龙镇的位置。屈野川的上游是柳发川,就在唐龙镇西北。那一片地向北过了一重山口,就是辽国东胜州的河清军【今鄂尔多斯东胜区】。地势如此,岂能再让他来家再做个墙头草,继续两边卖好?要么降顺,要么就随嵬名家一起去黄泉!” 折可大精神一振:“是要灭了来家?!” 折克行摇摇头,“先看看来佛奴是什么说辞。只要他愿意让官军入驻唐龙镇,饶了他也没什么关系。” 折可大张了张口,却忍了下去。唐龙镇是来家的命.根子,让官军驻扎唐龙镇,对来家来说,这不就是引狼入室?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这是明摆着在欺负来家。 不过折可大没有为其叫屈的意思,这样的强势,倒是对了他的胃口。 …………………… “府州十一堡,麟州十二堡,等到收复丰州之后,都可以减少驻军的数量,投注到丰州去。要不然,多出来的寨堡就没办法填满了。” 韩冈白天时经过了神木寨,先对其下方深藏的以亿万计的煤炭资源感慨了一阵,然后快马加鞭赶到麟州的新秦县。从新秦县沿着屈野川北上,还有一个连谷县,处在宋夏两国的边界上,驻扎在期间的兵力不在少数。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屈野川上游,要有足够的兵力驻守其间,而后方则是放置足够数量骑兵或是龙骑兵,能够在军情紧急的时候随时支援前方。 “关键的位置还是浊轮川全线和屈野川上游的柳发川,两条河都是有路直通辽国,不得不全力防备的地方。” “东胜州现在的主要兵力都去了黑山,短时间内,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但日后就必须小心盯防,东胜州的驻军中,可是有着” 旧丰州的对面是辽人的东胜州。 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从麟府丰云中三州,到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的河南区域,再到辽人的西京道的西北部,整个方圆近千里的土地,也就是黄河几字的右上角,在唐时都是属于胜州这个辖区。辽国现在占据的就是唐时胜州的东部。 东胜州是辽国西京道的重镇,常年驻有上万大军。不过因为要平定黑山的党项人的反抗,大部分军队都给调走,只有边界上的武清军守军没有调离。 韩冈并不知道辽人的想法,但他还是不觉得耶律乙辛在捡了大便宜之后,还会冒着风险,挑起一场很难确定胜负的战争。当然,大宋这边也不会主动挑起战事,甚至要竭力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 两边都不想要一场战争,但最后到底会不会有战争,却怎么也说不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意外。真要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上面想不打,恐怕也压不住阵脚。 “先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不开战是最好,但开了战,我们也不需要怕。” 韩冈已经做好了与辽人开战的准备。秋冬本来就是骑兵活跃的时节,养精蓄锐的辽军铁骑,在头脑发热的将领指挥下,当真能撕破旧日的约定。 不要指望所有人都能权衡利弊,越到高层的确越是偏向保守和稳重――因为他们首先想到的是防止意外动摇自己的权位――但底下人的想法,却不一定跟上面是一条心。想往上爬的人很多,但位置就那么多,不立下让人印象深刻的功绩,怎么能压倒一干竞争对手? 在大宋是这个道理,在辽国,道理当然也是相通的。对功劳的渴求,贯穿了每一名士兵的心中,他们只信服能将他们带上战场、最后又给他们带来胜利的统帅。就是不知道萧十三是不是这样的类型。之前在雁门关与其打过几次交道,虽没有正式会面,但对耶律乙辛的这位亲信,韩冈也算有了几分了解。 “相信折府州应该做好准备了。”韩冈相信折克行的头脑,不会不加以防范。 “肯定的。龙图可以放心。”折可适打着包票。 李宪那里还没有消息,但想必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朝廷的令旨和封赏一到,便立刻领军北上。 折克行那边的进展太过于顺利,让人都怀疑其消息的真实性。但一战不打,就这么松懈下去,等到真正的敌人抵达时,可就连守城都成了痴心妄想。折克行再怎么筹备完全,也很难拦住全力南下的辽军。 ‘得让他们将皮绷紧一点才行。’韩冈想着。 …………………… 结束了与来家使节的会面,折克行在黑暗中沉思着。 出乎折克行的意料,来佛奴虽然是棵墙头草,但却是不折不扣的聪明人。他派出来的信使,对折克行开出的条件,几乎是全盘接受。谈判顺利的难以想像,甚至到了让人怀疑的地步。 来佛奴的儿子转达了他父亲开出来的价码,竟然愿意以安排来家南迁安置为条件,让出唐龙镇及附近方圆数十里属于来家的土地。 官军进驻唐龙镇,同时还要分兵去把守柳发川。浊轮砦、暖泉峰,这都是需要把守的据点。同时还要进一步整顿周边蕃部,以减少他们倒戈的可能。摆在折克行面前的差事,想要解决得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好韩龙图之前调拨了一批铁甲过来,否则手上的这两万人马,怎么也不敢分兵的。”折克行笑叹道。 让折可适在韩冈身边做幕僚的确是做对了,虽然朝廷对折家这个事实上的藩镇一向提防约束,就连江南那点不成气候的禁军,都配发了全套的板甲和钢刀,但折家依然只有四个指挥的具装步兵。 但韩冈上个月大笔一挥,便从府库中调拨了四千步卒的全副装具,板甲、头盔、斩马刀、腰刀、神臂弓,一应俱全,而且还包括了指挥使以下各级军官的装备。折家所掌控的核心私兵,全都顺利换装。 精良的武器带来的不仅仅是战斗力上的提升,士气也随之大涨。折家之所以上下一致同意收复丰州失土,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装备提升的缘故。 折可大道:“其实四千也不算多,灵州城下一次就丢了近十万,也不见有多心疼。” “同样的一贯钱,在穷人和富人眼中,分量是不一样的。”折克行摇头笑了笑,又道:“以我折家的六千子弟兵为本,辅以麟府军剩下的两万人马,北面的契丹人只要敢杀过来的,就不要再想回去!” 1647/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六)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七)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八)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九)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十)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1)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2)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3)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4) 折克仁从厅中出来,在庭院中轻呼一口,浓白的雾气在空中消磨不散。 将领们一个个从折克仁身边经过,相熟的还不忘打声招呼,约个时间一起去喝酒。[..com] 在他们的眼中,折克仁看到的是兴奋。为韩冈方才的鼓动而兴致高昂。呵气成冰的冰寒,压不住他们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有通过热闹的一番酒宴,才能稍稍宣泄出一点他们功劳近在咫尺的兴奋之情。 可如果有人能注意折克仁的神情,便会惊讶的发现,能为自己半只耳朵而冲入辽境的折家十六郎,却是全然的冷静。 前一天还说要以攻心为上,可一旦发现南逃的黑山党项多于预期,便立刻起了杀心。韩冈的态度转变间,潜藏的杀性可是一点也不遮掩。 “很少见这样杀气腾腾的经略。是吧,三哥?”折克仁忽然开口。 “啊,真的很少见。”吱吱的踏雪声响起,折克行从他身后走过来,帐中军议,不经意间已经是一场薄雪下过。在折克仁身边停步,抬头望着比入厅前更为阴沉的天空,“不过十年见过有几分相似的,三十年也见过。” “是谁?!”折克仁立刻问道。 折克行慢悠悠的道:“十年前的是李复圭。” “李复圭?”折克仁记不起有这个人,能跟韩冈相比较,或者说与他有几分相似。 “十年前在环庆任职的。”折克行道,“就是瘐死种詠,杀了李信——不是韩经略的表兄——的那一位经略使。连杀两将,其下更有十余军校被治罪论死,人心由此大坏。之后广锐军叛乱的肇因,其实有他一份功劳。环庆军的战力,也因此从十年前开始,就没有缓过气来,灵州之败不是那么简单。” “这位哪里跟韩龙图相似?”折克仁疑惑道。 “杀性重的地方。” “李复圭的杀性可没用对地方。”折克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道,“……三十年前的是谁?” 折克行呵呵两声笑,“未足奇的那一位!” “韩……”折克仁张开口,又闭上了嘴,笑了起来。 这两位的确是杀气腾腾的经略使,不过他们是喜欢杀自己人来立威,或是推卸责任。比如韩琦,比如李复圭。可这两位,对上西贼或是北虏就不成了。 李复圭那个废物就不说了。韩琦偌大的名头,手上够分量的战果似乎就一个算不得好男儿的焦用,把狄青吓得面无人色勉强也能算他的战绩,由此赢得了西夏太师张元的衷心夸赞——韩琦未足奇。 “幸好韩龙图与他们都不一样。他对贼寇满心杀机,对我们这些武夫,倒是优遇有加。”折克仁说着,与折克行一起踏着积雪向外走。 折克行慨叹道:“有人适合在朝堂勾心斗角,有人适合在边疆建功立业。可惜总是被放错地方。” “韩龙图做经略使不是正合适?这一次朝廷可没放错人。”折克仁道。 折克行摇摇头,“韩冈更适合在朝堂上。他自己也知道。” 折克仁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的确,快刀斩乱麻,韩龙图这一次不想在丰州拖得太久了。” “为了安定黑山河间地,辽人选择了最简单的做法。把党项人都赶走就行了。韩冈的做法跟他们一样,不管萧十三有什么盘算,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 “想必十六你也听说了吧,从黑山党项那里,耶律乙辛打算将它的斡鲁朵安置在黑山河间地。萧十三现在所做的,必然是领了耶律乙辛的吩咐。” “也算是好事,只要耶律乙辛的斡鲁朵在黑山河间地一日,丰州的防守就一日不能松懈。” “说的可不是这事。胜州需要运输的粮草是有限度的。囤积在胜州粮草也是有限的。这点差事,肯定不足以安置下所有的南下部族。” 折克行回头看着折克仁。 “小弟明白了。”折克仁心领神会的笑道,“修筑可是个苦活,黑山党项肯定没这个能耐,也不会愿意老老实实的去做。下手重一点、狠一点,这才好让他们听话。我想这就是韩龙图的本意吧。” 世人对折克仁的印象就是冲动易怒四个字,可是折克仁他若当真是这么冲动的人,怎么会让他去负责修筑关键的寨防,又怎会让他陪着下一任的家主走到最前线? 就是在身体受残的暴怒之下,折克仁也只是烧了两间巡铺,而不是杀人泄愤,纵使没有韩冈担待,也不会有太重的罪责。而如此一来,看到他的半只耳朵,没人会嘲笑半句,反而都会因为他有着杀入辽境放火的胆识拱手致礼。 “无论韩冈的本意为何,但南下诸部可不能全变成斩首功,至少要把修城修宅的人手留下来。” “小弟会协助大哥儿做好此事的。”折克仁点头,“能多用上黑山诸部的一份人手,就少动用府州和麟州的一份人力。” 折克行叹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功劳大半要给河东军占去,我们争抢不得。也只有靠十六你和大哥儿。” ………………………… “这个机会,可不要浪费了。胜州事一了,几年内可能都不会有大仗了。” 李宪出来后,就吩咐着下面的将领,要把握好机会。且不说机会的难得,即将结束的战争,使得立功的机会已经寥寥无几,就是韩冈今天所说的话,换作任何一位边臣,几乎都不会去说。 对于投奔朝廷的降人,大宋一直以来都十分厚待,官职、钱粮从不吝啬。可韩冈这一回一动手,便是拿上万降人的性命来换功劳。纵然找到了借口,可也不是轻易就能搪塞得过去的。 朝廷中,要挑他毛病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现在授人以柄,必然惹来一身麻烦。想要为自己辩解,少不了也要大费口舌。 隶属于河东军的将领们,没有太多的想法,只知道尽可能快的完成韩冈的任务,争取更多的斩首,这关系到他们和妻儿的未来。 不肯听命,或是有辽人嫌疑的南下部族。他们是这一次的目标。而河东军的成员,都会将精力锁定在目标上,绝不会分心些许。 ………………………… 东胜州的雪越来越大,听着大帐上沙沙的落雪声,萧十三心绪变得十分平静。一切都已经布置下去,就等着最后的收获了。 不须动用大军,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动手,就能让南面的宋人无可施展,只能硬咽下自己制造的苦果。 “枢密。黑山的消息,那龙部也南迁了。”一名亲兵走近萧十三的身边,低声向他说着最新的军情。 “那龙阿日丁终于也撑不住了?”萧十三惊喜的扬起眉头,那龙部可是黑山大部族中,一贯坚持到底的死硬,不过终究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冷笑道,“要不是看在那龙阿日丁能给宋人添些麻烦的份上,早就派人将那龙部给灭了。” 亲兵低着头,不敢多插嘴。萧十三停了一阵后又问道,“这一次回来报信的是谁?” “是萧孝先太尉的亲信。” “重赏。赏他十匹绢,二十两银。” 萧十三手上很是宽裕,难得的如此大方赏赐。甚至让亲兵一下就呆愣住了,直到萧十三厉声催促,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冲出大帐。 这一次,黑山党项几乎是被连根拔起。从数百大小部族手中,萧十三得到的牲畜、财产不在少数。只是这一切不可能全属于他,参与其中的各军、各部、各族,都有资格从中分上一杯羹,至于耶律乙辛,黑山河间地就是最大的收获,劫掠所得的浮财,他不会与人争夺。 眼下那龙部也走了,黑山河间地再无阻碍,剩下就该等尚父的斡鲁朵迁移至此。土地所有权转变的结果,不仅仅耶律乙辛可以培植本身的实力,还有其他同属尚父斡鲁朵的成员,也将会同样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不过并不包括萧十三,朝廷的高官,不可能去成为斡鲁朵的一员。 萧十三本人知道,没有足够的实力,自己能派得上用场的手段很少。幸好对面的韩冈能用的手段更少。冲突到现在,宋军越境的情况就只有折克仁一次,可见他绝不愿意将战事扩大化。比起大辽来,宋人更怕一场战争。 经过了征夏之役接近一年的消耗,又举兵收复旧地,还要接济南逃的黑山党项,宋人的粮草还能支持多久?一旦不能给付他们足够的粮草,党项人可不是老实等死的类型。 萧十三的双眼眯了起来,宋人最是优柔寡断,又好个中央之国的名声,对降人一向礼遇非常。韩冈肯定会给他们粮、给他们地,将一群饿狼当成家犬养在家中。可是一旦粮草供给不上,这群饿狼可就会从近似于家犬的身份上回到凶狠得要撕碎对手的状态。 那个时候,便是下手的好时机,若有机会,他是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1647/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5)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6)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7)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8)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19)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20)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21) 第14章 霜蹄追风尝随骠(22) 折克仁咬着牙狞笑着。他耳朵上被辽人射出的缺口,又开始阵阵发痒。 当辽军开始越过营栅的时候,他们失败的命运便已经决定了。而发现了营栅和城墙之间一片陷马坑还不知道撤退,更是在自家的棺材上亲手钉上了钉子。 折克仁方才就是自豪的看着自己前段时间一番辛勤劳作,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在半个月前,柳发川大营最外围的防线还在这一片陷马坑的后方,但等到正式修筑大营,陷马坑的北侧又修了一圈栅栏。辽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营地中还会有这么多陷阱。最前面的至少百多名精锐骑兵,都在这片陷坑中折戟沉沙。 因为陷马坑的缘故,依然坚持向城中进攻的辽军骑兵,避免不了的慢了下来,而队列之间的间隔也缩短到不复存在,也便成了霹雳砲下,最好对付的牺牲品。 虽然辽人比起预计的要谨慎,进入营中的兵马,不及全军三分之一。不过辽军的主帅缺乏决断,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撤离,在霹雳砲发射之后再想走,就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高高飘扬在空中的飞船指引着霹雳砲投射的方向。设在营中几个制高点的上的十一架霹雳砲,并不是使用能摧城毁垣的重型石弹,而是将一包包碎石子投掷向敌军最拥挤的地方。 用绳袋包起来的碎石,或是在空中解体,继而洒落下来,或是重重的砸在地上,然后向四面八方迸射开去。无论人、马,都在如雨点般飞溅的弹雨中,被砸得遍体鳞伤。 且宋军预备下来的招待,除了石子之外,还有一个个装着延州石油的燃烧陶罐。一旦落到地上,便是一圈火焰撒开。 除了霹雳砲,由神臂弓射出的箭矢,也增添着城中辽军的混乱。相对于声势浩大、声光效果一流的霹雳砲,神臂弓虽默不做声,可收割下来的xing命一点也不比霹雳砲少到哪里去。 从高处望下去,可以发现冲入城寨中的辽军已经一片混乱。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响着,但完全看不到有秩序的行动。如同一群没头苍蝇一般,乱哄哄的躲避着头上飞来的石弹和火雨。凭着这群东撞西撞的苍蝇,想要冲出去,或是跟犹在苦力营中挣扎的叛乱者会合,完全是痴心妄想。 而城外此时也终于有了动静。谷地两侧峰峦,在几个呼吸之间,亮起了无数星火,遍布了山林,如同两条星河落入人间。 那里正是辽师后军所在。 事先埋伏在山岭中只有两支各三百人的弓手,人数不算多,随便一条小谷地就能藏起来。辽人派出来的斥候,不可能做到将所有能藏兵的谷地全都搜索一遍,要瞒过他们并不困难。但这加起来只有六百人的士兵,用来迟滞甚至阻截敌军的逃窜却是足够了。而折可大也正是带人去与伏兵会合,去攻击城外的辽军。 站在城中的高处,折克仁远眺着城外的动静。 借着天上的半轮明月,折克仁同样的混乱出现在辽军阵后。且不说来自于两侧山头上的射击。单是确认落入陷阱,就能让大多数辽人失去继续作战的勇气。 留在营栅外的辽军主力,在伏兵的攻击下,丢下了被困在营垒中的同袍手足大败而逃。而攻击他们的那一部人马,则紧咬不放,追了上去。 折克仁一见之下便变了颜sè,忙招来两名亲兵,吩咐道:“快去追大郎,跟他说穷寇勿追。” 人是派出去了,可到了半夜时分,领军追击辽人的折可大才转回来。头盔拿在手中,皱着眉头边走边看。 “头盔怎么了?”折克仁问道。 折可大啐了一口,“中了几箭,把盔缨给掉了。” 折克仁再看那头盔,果然上面的红缨不见了。脸顿时就挂了下来:“不是让你小心点?!冲那么前做什么?” “这套盔甲配面具的,就眼睛留条缝,没什么好怕的。” “我是说这盔甲!”折克仁沉着脸,“这还是三伯当年从庞相公手上得的赏赐,千金难买,再过几年,恐怕连修都没处修了。” 折可大叫了起来:“十六叔只担心头盔?!” “担心你是白担心!”折克仁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往前冲,上了阵全都忘光了!” 折可大mo着脑袋尴尬的哈哈笑着,不敢回嘴。他的盔甲还是旧式的山文甲,正如折克仁所说,是从上代传承下来的,防御力比起当今制式的板甲要强些——虽说将领们的盔甲如今也是量身订造,不过折可大的官位还不到那个地步。 折克仁又哼了一声,问道:“跑了多少?!” “一大半。”折可大脸sè也变得不好看起来,“契丹人不好对付。” 折可大他领军追击辽人。不过辽军在逃窜之余,还不忘留下一支殿后的军队。就是那区区三五百骑,硬是将折可大带出去的两千兵马堵在路上近一个时辰,让辽军得以顺利远遁。 折克仁听了折可大的解释,叹了一口气:“契丹人的精气神果然不是西贼可比。日后镇守边陲,有得头疼。” 留下了上千具尸体,来犯的辽人狼狈的逃回了武清军。而苦力营中的叛乱,没有得到外援的支持,也顺利的被镇压了下去。 在天亮后,得知辽人惨败而退,萧海里立刻被残余的党项人给出卖,所有混入苦力营中的契丹人在火并中全数被斩杀,无一得脱。至于营中的黑山党项苦力,仅仅剩下之前的六成。不过相对于之后的工程量,这个数目也差不多足够了。 一场大战终于是结束了。 这个‘大’字不能说是很恰当,从规模上只能说得上是勉强,从防御战的角度来看,战果倒是很不少。可实际上的战斗,却完全称不上ji烈,一切变化尽在预计中。当辽人主动跳下来的时候,让人无法有太多的成就感。不过看着累积起来的辽军首级,还有一堆旗帜、鼓号,折克仁还是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折可大随着折克仁从苦力营中出来。已经被镇压的党项苦力营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经过一阵好杀,又将挑起乱事的罪责归咎到契丹人身上,剩下的黑山党项都老实了不少。到完工前,应该不会再有胆子反乱了。 营外的火场,尚有袅袅余烟。夜中一场大火,是阻止苦力脱逃和引you契丹军上钩的关键,不过囤积起来的草料、木料都被焚烧一空。一堆堆从神木寨采来的石炭,昨夜也是烧得火光接天。不过拨开表面的灰烬,下面却是烟熏火烤过后的炭块。 捻起一块黑得发亮的石炭碎片,折可大问着折克仁:“这个还能用吧?” 石炭堆得很是紧密,烧起来时,焰火连天,但烧了半夜之后火头便逐渐变小,很快又被两侧高坡上融化了的雪水给熄灭。倒是还留下了不少残余。 “烧一烧就知道了。”折克仁道,“说起来跟如今炼铁用的焦炭一样,都是闷烧过的。说不定还能用。” “那就试试看能不能炼铁,要是能用的话,府州的铁匠铺倒是方便了。” …………………… “耶律总管怎么了?” 从暖泉峰下回来的萧敌里,还没进大营就收到了兵败柳发川的消息。 “耶律总管不从枢密号令,不听忠言,妄自攻打宋军营寨。不但没能成功将做内应的萧海里救回来,还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萧敌里和萧海里名字虽相近,但关系隔得可就远了,官位差得更远。但萧海里到底在哪里,萧敌里还是很清楚的——进驻东胜州的大军南下,就是为了呼应潜入宋人营垒中的那一队人马。但那应该仅仅是呼应,无论如何都不该变成攻打宋军营寨的结果。 萧海里陷在宋人的营寨中,最终也没能脱身。而本来仅仅是奉命伪做威胁宋军大营,呼应宋人营中萧海里起事的耶律罗汉奴,却妄自攻打宋军营垒,最后落到损兵折将。 大多数辽军尚未被宋军围困,一见战局不妙,便顶着风暴一般的箭雨,仗着快马和夜sè逃之夭夭。可突入营栅的那一千多人,都没有来得及逃出生天。甚至连耶律罗汉奴本人也是重伤而归。 这个消息让萧敌里心头压下了一块巨石。 萧十三肯定不会放过耶律罗汉奴,他之前也的确是当着众将的面,叮嘱过耶律罗汉奴不要攻打宋军营寨,做做样子让萧海里可以乘势起事就可以了。 当时人人都认为这是萧十三对不情愿驻兵武清军的耶律罗汉奴的妥协,可谁能想到在出兵之后,耶律罗汉奴却一改旧意,去进攻宋军营寨了。 从听到的消息中可以得知,是耶律罗汉奴看到宋军营垒中起火生乱,有心抓住这个时机好一举建功,可惜的是,那根本就是宋人的陷阱。 这一下兵败的罪名全都得由耶律罗汉奴承担,就是煽动宋营中的黑山党项叛乱失败,也同样得由耶律罗汉奴承担。甚至萧十三还能说,他本有从宋人手中夺回旧丰州的计策,可全被冒进的南院大王亲弟给破坏了。 想到这里,萧敌里忽而遍体身寒,难道萧十三他是算准了耶律罗汉奴的xing格,才派他去呼应萧海里不成?!g!。 1647/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一)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二)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三)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四)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五)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六)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七)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八)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九)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十)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11) 【上架的日子正好是端午节放假,看看这三天能不能多拼上几更。】 冯从义商人的习气,听说有钱赚,眼睛都能发金光。 玻璃水银镜冯从义只是听韩冈提起过。但他素知韩冈的为人,不轻易出言,却言必有中。既然曾经郑重的说起过,又要让他去投资开发有关的技术,那么当然是门赚钱的好买卖。 西北的棉布,交趾的白糖,还有南北货转运贩售的生意,已经让韩、冯两家富甲一方。但支撑家族根本的产业,永远都不会嫌多。玻璃和镜子,乃是与生活息息相关。只要能将技术掌握在手中,就算日后扩散出去,只靠细水长流,那也是能传承几代人的富贵。 冯从义沉浮商海多年,喜怒不形于色那是基本功。但在上千万贯的远期收益面前,却也压不下心头的兴奋。别说他区区一介豪商,就是天子,听说了一年能几十万的纯收益,也照样不能免俗。 看着表弟的模样,韩冈微微一笑,低头又看着手上价值千万的小纸片。纸片上一排排小字写得很密,不仅仅是原材料的配方。除了那几条之外,还有烧制时要注意的关键,以及专用炉灶的修筑和运用。 “嗯?”看着看着,韩冈忽然神色一变,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噫。 “哥哥,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冯从义立刻紧张得问道。不要花大钱买来的却是个骗呆子的赝品。 “透明玻璃的烧制肯定都要附带工艺的改变,不仅仅是配方的问题。你能注意到这一点,的确是很好。”韩冈扬了扬纸片,“尤其是关于这烧料的炉灶,跟之前用的炉灶大不一样。” “这是肯定的。将作监可是新修了炉灶,跟之前的样式都不一样,当然是跟白玻璃有关,小弟怎么能不去详加打听?”冯从义指着纸片上的最后一条,“从炉子里排出来的热气,透过穿过外带的烤炉,可以鼓进去的风加热,能节省不少炭火。” “不仅仅是省炭火,更是在提高炉温。”韩冈语气郑重。 若不是在这张纸上看到,韩冈还想不起来这项关键性的技术。以蓄热室交换炉中带出来的热量,不仅仅可以用在玻璃的烧制上,炼钢炼铁上有更大的用处。韩冈在军器监时,这项技术还没有开发出来。 “炉温?”冯从义疑惑的问着,这个词可没听说过。 “就是炉子的温度。就像长短轻重一样,将寒热用数字来衡量,是为温度。这是愚兄最近想要做的事。旧有的度量衡不仅不精确,而且太偏狭。冷了热了都能感觉得到,但到底多冷多热,可就没个准了。” 冯从义半懂不懂,想了半天,试探的问道:“是不是炉温高了,就变得更热?” “正是,温度越高,就代表越热。所以说白玻璃是个好东西,测量温度的器具,我已经设计出来的。可是没玻璃,就只能是纸上谈兵。”韩冈淡淡的提了一句,眼神深沉起来,“好了,不用多想了,眼下我也只是个想法而已,具体怎么测算还得慢慢考量。说一说吧,来太原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玻璃上的事,我想用信应该就够了。” 就是之前商议利用棉花将甘凉路的汉番诸部拉拢过来,纳入棉行的势力范围,韩冈和冯从义直接也只是写信而已——不过是用了密文,以防被人偷看——只凭白玻璃,用不着冯从义亲自来太原。 “三哥说得是,要是仅仅是玻璃这件事,的确写封信也就够了。其实还有另外一桩要事,必须要让三哥知道。” “什么事?” “不知三哥还记不记得吴逵?”冯从义凑近了,将声音压低下来。 “当然记得。”当年让罗兀城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但被他带累的广锐军又是韩家在巩州的根基,韩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怎么,听到他消息了?” “有人在沙州看到他了,身边带着十几人。”冯从义脸上添了几许阴翳。 广锐军出身的子弟,是顺丰行中的主力。而广锐军在巩州、熙州开辟的一座座农庄,里面出产的棉花,也是顺丰行收购的主要对象。每年还没有开始播种,便以契约定下当年的收成,并事先给付定金。这种旱涝保收的策略,是由韩冈当年亲自定下,让广锐军上下对韩冈死心塌地。 由于广锐军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加之在拓边河湟时的奋勇,如今朝廷和地方上的州县对他们已经不是当成叛贼看待。可吴逵一旦出现在河西的消息传开来,朝廷肯定就要紧张起来,对广锐军残部加紧提防。而任用许多广锐军子弟的顺丰行,避免不了的要受到影响。 “这件事确定吗?”韩冈问道。 “看到吴逵的是顺丰行派在甘凉路的掌事之一,也是广锐军出身。据他说,他看到的人虽然跟当年形象大不一样,但一眼看过去,就是吴逵没错。” “就这样?”韩冈眉头皱起来,就凭这点证据,完全证明不了什么,“连长相都变了,怎么能那么确定” “其实据他说,只有五六分相像。小弟也不可能就这么一惊一乍。”冯从义沉声道,“但他在甘州留下的姓名,可是叫做武贵。” “武贵?”韩冈的眉头微皱,倒还真是很相近的两个名字。 “而且这一回西夏归附的汉将,领头的叫李清。他手下有个第一得力的部将,也是姓武名贵。据说此人乃是熙宁四年五年的时候投奔西夏的,只用了几年就在李清帐下出人头地,能力、手段都十分了得。” “这个武贵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盐州城下的那场大乱中,不见了踪影。说是死了,但也有人说,他是带着一众兄弟去投奔了辽人。反正在那场大乱中,跟他交情好的兄弟,全都失踪了。而甘州城的武贵,他身边也有十几个伴当。”冯从义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三哥以为吴逵到底死了没有?” “当年就没有确认他的死信。跟侬智高一样,都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狄武襄当年没把侬智高当做战果报上去,韩子华【韩绛】也没敢报。军中也有传言说他去了西夏。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才没了那些谣言。” 当年吴逵的死信由于无法确认尸体的身份,并没有报上去,但基本上都认为他死了。可若是这一次,才安顿下来没几年的广锐军多半又要乱了。 从姓名、时间、行动这些地方来看,武贵的嫌疑实在太深了——甚至不能叫做嫌疑,完全可以确认,武贵就是吴逵。 “他现在还在甘州吗?”韩冈追问道。 “已经不在了。”冯从义道:“说是有人看到他一伙十几人向西出了玉门关,去了西域。不过是不是故布疑阵,那还真是说不准。” 韩冈沉吟了一下,抬眼道:“……不要想太多。吴逵此人,我与他有过一段往来。他的性子,多少了解一点。既然在西夏国灭之后去了西域,多半是没有再回来的打算。等到日后朝廷收复西域,说不定才会再听到他的名字。” “三哥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冯从义点点头,“那名掌事我就让他留在甘州主持分号事务,也叮嘱过了。一年半载,也不用担心会传出来。等过了一年半载,就是传出来,也不用担心了。” 兄弟俩说了一番话,也到了掌灯的时候。王旖遣了家丁来传话,酒饭已经准备好了,催两人吃饭。 韩冈和冯从义都饿了,出了书房起身往前面去。 冯从义边走边问,“不知三哥在河东还能留多久?” “最多半年吧。”韩冈道,“河东这里,天子不可能让我留得太久。之前我也写信给你了,河东可以放一放,摊子不要铺得太大。” “小弟明白。”冯从义低了低头,又问,“之后不知天子会安排三哥回京,还是会外任其他州府?” “多半是回京。天子怕我功髙难赏啊。”在心思通透的表弟面前,韩冈一点也不遮掩,“要是去了其他路州,再立下些功劳又该怎么办?我眼下都是开国郡公了,还能向上封国公不成?” “国公放在三哥身上不是迟早的事?”冯从义笑道:“做了相公,国公自然就能有了。” “任官宰相,数载之后,便能封国公。但食邑过万户,也就能封国公了。天子不就是怕我再立功勋。若是爵同宰相,到了大殿上,站在哪里才合适?” 冯从义陪着韩冈一同叹了一声,转而又道:“说起国公,小弟前些日子在京城,听过介甫相公要转封了,说是因为灭夏之功,本因于变法之利,而且谋图西夏,也是介甫相公在任时先行主持的。” “哦,是吗?”韩冈想了想,“之前是舒国公,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了。” 封国也是分等级的。首封封小国,继而中国,而后大国,之后还有两国国公。外姓生前不封王,到了两国国公,便到顶了。如秦、楚、魏这样的国公名衔,不是老资历到几任宰辅,基本上不可能有机会得到。韩琦是魏国公,富弼是韩国公,都是大国。而王安石的舒国公则是小国。 “到底是什么,得要看太常礼院了。不过介甫相公也在第二任宰相任上才封国公。之前从相位上退下来,也只是开国郡公而已,好像就是太原郡。三十不到便因功封郡公,大宋开国以来,还真没人能比得上三哥。” “比得上也好,比不上也好,都没什么好计较的。记得我过去曾经说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吧,跑得快的不一定一直都在前面。”韩冈摇摇头,“接下来的几年,可能要清闲一下了。” “正好可以用来治学。”冯从义道,“三哥的学问越高,小弟也能一并沾些文气。说起来也是关西魁星不利,好不容易才出了横渠先生和三哥。若三哥不能将关西的士子都收归门下,日后做了宰相也坐不安稳。就跟我们这些雍秦的商人一般,若不能抱成团,便只有被人踩的份。可一旦并力相向,就是京城,也能站下一块落脚地!” 韩冈笑而不言,但冯从义的话正是说到了他的心里。官位的高低,他可以不计较。但有些事,可是要好好争一争了。 1647/ 要上架了 第15章 自是功成藏剑履(12) 第16章 晚来谁复鸣鞭梢(上) 第16章 晚来谁复鸣鞭梢(中) 第16章 晚来谁复鸣鞭梢(下)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一)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二)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三)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四)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五)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六)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七)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八)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九) 第17章 往来城府志不移(十) 第18章 向来问道渺多岐(一) 第18章 向来问道渺多岐(二) 第18章 向来问道渺多岐(三) 第18章 向来问道渺多岐(四) 第18章 向来问道渺多岐(五) “韩冈编药典,果然还是为了气学。.” 虽说是事先有所预料,但当真确认了消息之后,杨时还是免不了要重重的叹上一口气。 韩冈在药典中推介自出机杼的分类学,指正经书中的谬误。这件事在儒林之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兴起的风波,并没有局限在东京城中,很快便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洛阳距离东京极近,得到消息也就隔了区区三五日,对早就在推测韩冈用心的程门弟子来说,正好是映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 “昨日伯淳先生赴司马君实之邀,据说正是为了此事,”谢良佐道,“不知道伯淳先生和司马君实准备怎么驳斥韩冈的谬论。” “不能与韩冈就这些细节论辩。”杨时摇头道,“真要与他辩驳,那就落入他陷阱了。” “不知中立何出此言?”谢良佐疑惑的问着。 “敢问显道,气学中的关节是什么?”杨时反问。 “……若是韩冈的这一脉,当是格物致知。” 气学之中也有分歧,韩冈这一脉与转投而来的吕大临便不是一个路数。程门弟子对气学之中的纷争,看得也是比较清楚的。 “没错,正是格物致知。韩冈一直主张的格物致知,与伯淳、正叔两位先生所言相异,专注于自然中的细微之物,由小证大,道自器中出。虽说格局小了,但其胜在浅近,能让世人一试便知。如此一来,你当真要与其辩驳,就必须在器上取证据,否则就无法取信于世人。” “……也不尽然。”想了一阵后,谢良佐摇摇头,“自汉至唐,经书释义本多歧,到如今都是各说各的。要想分出个是非对错,要么从细微出来,要么就是放大了看。在细枝末节上,小弟承认的确是无法跟韩冈相比的。但韩冈一条一条的考订诸经中的每一句话,其实还是落入了汉唐诸儒章句之学的窠臼,只是看着手法有些不同而已,本质是一样的。” “显道不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吗?就是因为这样才难办啊。”杨时笑了起来,“经典千年传承,经多人传抄,加之年久散逸,总有错漏之处,韩冈就是盯着这些错处做文章。加之先儒以己意解圣人之论,也是多有错处,今儒对此说得太多了,韩冈从中着手,也是想以此来宣扬他的气学。” “但论经书,须观其大略,察其要旨,寻究章句,并非正道!” “自是如此。可世人眼光短浅者甚多,有几个能一眼看到圣人的本意,经书中的要旨? 谢良佐长声一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韩冈直叱《礼记》触犯了程学的逆鳞。《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是程颢程颐都很看重的篇章,其代表的是孔子、曾参、子思和孟子这一脉道统传承。程学一贯以承袭孟子道统为目的,韩冈如此作为,等于是在柴禾堆里丢了一把火,不烧起来才有鬼。 虽然气学也在说《中庸》,而格物致知四个字更是出自于《大学》之中。韩冈攻击《礼记》,看似是自伐根基,但杨时和谢良佐都清楚,韩冈这次对《礼记》下手,本质上还是在争夺道统,并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大学》和《中庸》虽是出自曾参和子思,可将之收集起来,编订入《礼记》的,却是西汉的戴圣。韩冈的目的就是将《小戴礼记》中属于戴圣的部分给剔除出去,明了圣贤之本心,或者更确切点的说,一旦他向世人证明了《礼记》中的错误,并将之归咎于戴圣,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将这本经书中所有不合气学要旨的章节和条目,说成是戴圣篡改,直接删改了事。 “经文也好,注疏也好,到时候是去是留,全都得看他的喜好了。”杨时音调沉沉的说着。韩冈的胆魄和手段,实在是让他惊惧。如此行事,可见韩冈根本就没有将先儒放在眼里,一切以自我为中心。 谢良佐摇着头:“都说要一改汉唐旧风,但做到韩冈这样的,可是少见。就是王介甫,都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 杨时冷冷笑了起来:“王介甫一直都在说要‘一道德,同风俗’,使学者归一。他也不可能忍得下韩冈对《礼记》起干戈。” ‘一道德,同风俗’这六个字出自于《礼记;王制》,王安石曾经说过《礼记》中多有后人伪作的篇章,但一道德的理论来源,依然要从被列入九经之一的《礼记》中取得。 韩冈想控制《礼记》的诠释权,甚至删改权,当然也是新学所不能忍受的。何况还有《诗经》一事,也是新学和气学矛盾的焦点。杨时在新学上的水平最高,不过他对新学的钻研,目的还是在其中寻找错处,了解的越深,批评起来当然也越能一针见血。 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已经从新学变成了韩冈的气学。釜底抽薪,不外如是。 杨时的一对眸子变得越发的深沉:“一旦给韩冈将药典编成,不知会捡拾出《诗经》和《礼记》中的多少错漏出来。正叔先生如今一改旧意,与伯淳先生同修《易传》,便是为了防着日后。” 程颐过去曾经与杨时说过,不要写书,易分心,自是于道有害――‘勿好著书,著书则多言,多言则害道’。但如今气学与新学的纷争愈演愈烈,王安石和韩冈翁婿二人为道统相争,程学也不能在外旁观,儒门道统,那是绝不能让人的。 “张横渠旧年亦曾说,正叔先生‘深明易道,吾所弗及’。《周易》乃是儒门根本,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韩冈所学浅近,在《周易》上,可是差了许多。” 儒门一切的根基,还是在《周易》上。文王拘而演《周易》,八卦出自伏羲,但《周易》中的六十四卦的卦辞和三百八十四爻的爻辞,则是出自文王和周公――‘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前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 而文王和周公,是儒门崇拜的圣人,孔子最敬的便是周公,其为《易》作传,得《十翼》。所以《周易》其实是分成《易经》和《易传》两个部分,但不论哪个部分,都是儒门的根源。对圣人本意的疑问,都能在《周易》中得到解释。 “穷天地之理,明圣人之道。皆在《易》中,待先生《易传》一成,世间诸多异论,便一无所惧!” …………………… 韩冈最近很忙,《本草纲目》的编修他当然不能放手,但厚生司和太医局中的事务,同样也不能丢下不管。 京城中,一东一西的两座医院――本来从疗养院改称医馆,是为了能有所区分,不过又容易和驿馆、医官这两个词相混淆,干脆就改名成了医院,这样对韩冈来说也方便――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 门诊部、住院部、药房,一众屋舍都已经整修完工,并粉刷一新,里面的医疗设施,也全都准备妥当,连备用的物品,也都分门别类的存放在库房之中,并登记造册。 医院中的人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医官和医生总计七十八名,其中的十几名医官,将会在两座医院中轮班出诊,而剩下的医生――太医局生――则是被一分为二,各自常驻在其中的一座医院中。从之前的疗养院继承下来的护工,有一百六十余人,也是按照医院的不同分成两个部分。还有医院中的杂务, 为了更好地管理医院,韩冈从厚生司中挑选了两名老成的官员,在医院中担任院长。不过又为此订立了条例,只有对医院的庶务和财务有管辖之权。人事权,确切的说翰林医官、太医局生们的任免权,还是在天子和太医局手中。 这一个是为了防止日后医院成了院长一言堂,另一方面,也是免得与太医局和翰林医官院起纷争,韩冈虽是提举厚生司,但也兼提举太医局,一碗水要端平才是。 在门诊部的大门处,连医官门诊的牌子也挂了出来,虽然每十天才会在医院中坐诊一天,但给天子和皇亲国戚治病的御医们将会出诊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询问医院何时才会开张,都想让翰林医官们来看病。就算排不到御医的门诊号,让太医局生来医治,也比江湖游医要强。 如今东京城中多少病家,就等九月初一,医院正式开张了。 不过这些事,对韩冈来说,也只是日常的工作而已。真正挂在他心上的,这些事还算不上。 韩冈很清楚,随着自己图穷匕见,儒门各家学派,必然会有所反应。如果仅仅是争于学术,韩冈倒不担心,他能应付得了。但反击的手段,可不一定会局限在学术上。 马融遣家奴追杀弟子郑玄的典故,可是千载流传。隋唐时的大儒孔颖达,也同样遭受过同列宿儒的刺杀。眼下虽不至于会有人敢去刺杀韩冈,但其他的手段一样能给气学当头一棒。 “千里镜流传于世,致人窥探**,又有私习天文者,干犯朝廷禁令……三哥,你难道准备为此上本?” “不是愚兄。”冲着蔡卞,蔡京微微一笑,“是张商英。” 1647/ 第19章 此际风生翻离坎(上) 第19章 此际风生翻离坎(中) 第19章 此际风生翻离坎(下)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一)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二)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三)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四)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五)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六)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七)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八)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九)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十)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11)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12)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13) 【第二更】 “怎么可能是韩家?” 这下轮到张十九难以置信了。韩琦的名声在民间可是大得很,他的儿孙怎么也不应当转着发掘古墓的念头。 “怎么就不能是韩家?”周小乙冷笑了几声,转头他看着张相,“五哥你应该最清楚,” 豪门大族私底下到底有多龌龊,张相当然是清楚得很,他的买卖也只有从豪门大族身上才能放心大胆的赚到钱,来往得多了,许多消息也就自然而然的钻进了耳朵里。” “多谢小乙。”张相向周小乙躬身一礼。 周小乙忙摇着手:“我也只是顺道提醒张五哥你罢了。我现在就要出城回洛阳去,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他顿了一下,又问道:“张五哥你呢,要不要一起回洛阳?” 张相想了一阵,最后还是摇头;“我今天才到相州,累得够呛,打算再多留两天,好生将养一下身子骨。” 听到张相这么说,周小乙也不多劝,拱了拱手,直接就从小巷子中绕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张十九围着张相,又急又怒的问道,“哥哥,现在该怎么办?” “先去州衙看个究竟,至少罪名都要打探明白。”张相说道,“有些事不去探明明白,光是躲避,有许多事永远都没办法查清楚来龙去脉。” 张相小心谨慎的往州衙去,到底怎么安罪名,他肯定是要当面去看看一看。 州衙的前面,拥挤了数百闲人,都是想知道知州到底想怎么处理这一次的变乱。而州衙边上,便是韩家在城中的大宅,名气响亮的昼锦堂,就在那间大宅中。 张相被堵在了州衙的正门口,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挤进去,就看见从北而来的一队车马,分开州衙前的人群进了韩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大官人来了,出来迎客的明显是韩家的子弟,而不是普通的管家。 不过这也不干张相的事,他现在还犹豫着到底是走还是留? 现在走未免太可惜了,一堆堆金银在眼前灿灿发光,就是想走,也挪不开脚步。 干脆与想吃独食的安阳人徐兴徐胡子拉上关系好了,张相这样想着。 洛阳这边的人脉在自己手中。在中间做个周转,尽管不比之前的盘算,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而且不必冒风险――性命无忧终归是件好事。 …………………… “多杀几个收赃的贼人,安阳这里也就能安定一点了。”韩忠彦挥手让来报信的仆人退下去,转头便杀气腾腾的跟李清臣说着,“这等贼人,死不足惜!才几天功夫,安阳县这边的古墓全都遭了贼手,往城外走一走,田里面全都是一个个坑。” 李清臣叹道:“还不是王介甫和韩冈翁婿两个闹的,争道统争得地下的先民都不得安生,真是不知让人说什么才好。” 李清臣是韩琦的侄女婿,刚刚从定州任上回来,来相州本是顺道来走亲戚的,谁想到撞上了这一档子事。说有趣倒是有趣,但妻兄韩忠彦就在眼前气急败坏,李清臣也不敢笑出来。 “韩冈的表兄李信也在定州,是个老实人。这两年在定州,从来只在军营里教训士卒,下面的赤佬都给治得服服帖帖,连扰民的事都少了许多。”李清臣说着,“韩冈要是脾性能跟他表兄一样,也没这么多乱子了。” 韩忠彦点点头,身在河北,河北军中的有名将领,他也是都有耳闻。李信被郭逵从南方调来河北,作为一个外人,能很顺利的融入一向排外的河北禁军,又没有同流合污,这份能耐的确出色。当然,最关键的是李信为人老实沉稳,对文臣和读书人都表现得很尊重,所以让人欣赏。 李清臣用话分了韩忠彦的心,转过来则又问:“殷墟甲骨究竟是什么模样?我一路南下,在驿馆中听得人吹得神乎其神,就是没一个靠谱的。” “要看也容易,我这里正好就有。”韩忠彦提声叫来一名仆役,吩咐道:“将四哥和他的朋友一起请来。” 很快两人就应招而来。 一个便是韩琦的四儿子,韩忠彦的弟弟韩纯彦,另一人年岁与韩纯彦相当,三十出头,但李清臣不认识,不过身材颀长,相貌斯文,看起来很是出众,在李清臣面前自报家门:“历城李格非,见过韩龙图、李博士。” 韩忠彦现在是龙图阁直学士,一般称呼是龙学、直学,但尊称一声龙图也可以,反正韩冈不在此处,也不会让人弄混。 待韩纯彦和李格非与李清臣见过礼,韩忠彦便对李清臣介绍道,“李文叔是熙宁九年的进士,现今在相州州学中任教授,也与我家有旧,不是外人。” 李格非也在旁道:“在下父祖皆出自忠献公门下,曾在陕西和京城任职。” 韩琦做了多少年宰相,在他手下做过官的多了,这样就称是门下,那天子手下就没人了。李清臣知道这不过是贴上门来拉交情的奉承话,也不以为意。 但韩忠彦对这李格非的看重,也是有缘由的,“文叔在金石上,眼光独具,上次我那一具铜鼎,便是由文叔鉴别出来,乃是东周虢国之物。另外两件藏品,则是被他看出了破绽,是奸人伪造。”韩忠彦介绍了两句,又对韩纯彦道,“还不将那几片甲骨拿出来。” 韩纯彦向身后一招手,跟在后面的仆人捧着一个托盘,将几片甲骨递了上来。 韩忠彦说着:“这几片甲骨,跟《龟策列传》和其他几部书中所言无讹,的确是占卜之后刻上卜辞的样子,此处又是殷墟所在,倒有九成九是殷人遗迹。” 李清臣知道,韩忠彦的手上应当还有殷人礼器,所以才能这般确定。不过人臣私藏上古祭礼之器,而且说不定还是为天地鬼神之用,肯定是犯忌讳的,肯定是不能说出来。 李清臣拿起托盘上的银框放大镜来看,但完全认不出上面用刀刻出来的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点头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幸而有李格非在旁解说:“仓颉初作书,依类象形,故而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此乃《说文解字》序中所言。象形之文,形声之字,合起来,方是如今的文字。由此可知,越是近于仓颉之时的文字,象形之文越多,而形声之字越少。” 李格非虽然年轻,但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让李清臣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李格非指着排开在托盘上几片完整的龟甲和骨片,“‘象形者,画成其物’。甲骨之文远比篆书籀文,更为近于图画。多为象形之文,更近于上古。”他点着其中一片骨片上的一个文字,“有些字如果当成图来辨认,还是能揣摩出其本意来。” 李格非的手指指着一个月牙图案,中有一点,李清臣看了几眼,略有几分犹疑的问道:“这是‘月’?” “应该就是。若能全都辨认出来,殷商时的礼仪,也能从中了解一二了。”李格非慨叹道,“三礼《周礼》、《仪礼》、《礼记》,但其中有多少篇是后人伪作,那就难说了……先圣曾言,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虽然是想‘从周’,但流传下来的三礼若是为后人所杜撰,哪又该怎么办?只能设法从源流上来找。” 这番话就是气学的韩冈借助殷墟之文来颠覆如今儒门经义的理由,倒是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李清臣摇头笑叹,‘周监于二代’――正好这里就是殷墟。 李清臣也不清楚眼下的局面到底是不是韩冈的初衷,但一切的发展,都使得《字说》乃至《三经新义》,必须要面对殷墟古物的质疑。 气学能不能争得过新学,那是另外一码事,但新学的确是被气学用力的扯了一把下来。按说给新学添堵,不是什么 “相州民风一向淳朴,如今却被闹得四民不安。这几日便要上书天子,把相州的乱象跟天子说一说。”韩忠彦看着李清臣的眼睛,“乡里的农户都只顾在田里挖坑,明年怎么种地?” “说的也是。我昨天在驿馆中还听人说起,这几日一片有文字的完整龟甲,已经涨到了近一贯。如果不论衣赐,我这个太常博士一个月的料钱也只有二十贯。”李清臣感慨着,“有着卜辞的甲骨,只要挖出来百十片,置宅买田的本钱就有了,百姓哪有不趋之若鹜的?一来二去,民风就这么给败坏了。” 李清臣的话中,隐隐的透着拒绝之意。在他看来,一贯一片的价码是在太高了,由不得人不心动,根本就堵不住。何况一池浑水,漩涡阵阵,事不关己的何必硬往里面趟过去。看热闹就是了。 韩忠彦看着身前的酒杯,他本也不指望李清臣能帮着说话。 十年前,李清臣曾经辅佐韩绛经略横山,攻打罗兀。当此役战败,韩绛贬官出外,而李清臣则是倒戈一击,四处放话诋毁韩绛,以求自全。 这样的人品,据说天子也是鄙薄不已,要不然这些年来,李清臣做为相州韩家的女婿,也不至于一直都沉沦下僚。 韩忠彦将眼中的鄙夷藏起来,看来也只能指望天子了,否则相州的乱象绝难平息,韩家的家风也维持不住了。 1647/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14)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15) 第21章 飞逐驰马人所共(上) 第21章 飞逐驰马人所共(中) 第21章 飞逐驰马人所共(下) 第22章 早趁东风掠马蹄(上) 第22章 早趁东风掠马蹄(中) 第22章 早趁东风掠马蹄(下)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一)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二)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三) 前一天在京城中发生的大事,第二天一大早,避免不了的就会在上朝的朝官中传播开来。**《》* 十七人死亡,一百多轻重伤,是几十年来伤亡最大的人为事故。对于死伤者的同情,在被灯笼照亮的朝官们脸上基本看不到多少,但这一事件,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已经在人群中惹起了一阵议论。尤其是其中还死了一个贵胄,更是让这番议论热烈了三分。 许多人观察着御史们的神色,想看看他们最终会咬到谁为止。仅仅是倒霉的两支球队,还是要敲打一下齐云总社,顺便将赛马总社一起带进来,又或是将一直想要弹劾却始终没能成功的韩冈列为攻击的目标。甚至有可能开封府都脱不开干系,渎职和坐视的罪名,很容易加到几任开封知府的头上。 不过正在宣德门前的两名御史,一如既往的黑着脸,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眉目来。都说包拯脸黑,所以是真御史。但包拯做御史,人所共服。眼下的御史台越来越不成器,还是一般模样,倒是猪鼻子插葱——装象的感觉了。只是虽然看不出来,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应当是可以确认的。 或许,又会有乐子看了。 在御史之外,还有一个疑问: “谁是南顺侯?” 有些见识的官员,听到这个名号就知道绝不是正经的封爵,多半是来自南方的降臣。可是对天下四百军州、两千县监了若指掌的毕竟是少数人,能确定大宋没有一个南顺县的朝官,在现在的宣德门前并不是很多。 幸好有见识的人在人群中还是有的: “不就是交趾的僭主吗?当年在交州称王称霸,自号大越皇帝,还犯我疆界,屠我子民,不过天兵一至,也就灰飞烟灭了。” 问话的人听了却悚然一惊,“交趾的,该不会是……” 只是他半句话才出口,立刻就又紧张的闭上了嘴。而周围的众人,先是一头雾水,但看清他脸上的惊容后,却也没花多久就反应过来,先后警觉的将话题转开。 只要在朝廷里面做官的,不会不记得国朝之初,有个在生日的时候被赐了牵机毒的南唐违命侯,还有在六十岁寿诞的时候突然暴毙的吴越国钱邓王。生日忌日并在一处,给后人省了一重麻烦。太宗皇帝的体贴,世人都是一清二楚的。 李乾德于乱中被践踏致死,说起来是个意外。只是官场之中,人人都少不了多个心眼,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意外仅仅只是意外,那还真是有些难度。如果整件事不是意外的话,那么天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就让人实在不敢再往深里去想。 尽管一时间无人再敢公然议论这一件事,可整件事已经传遍了皇城之中。当不需要参与日朝的韩冈抵达太常寺衙门的时候,一下就成了众目汇聚的焦点。 恍若无事的走进衙中,照常处理日常事务,韩冈的神色上并没有一丝异样。下面的官吏互相之间乱抛眼色,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问上韩冈一句。直到苏颂处理完成了光禄寺中的事务,来到太常寺这边时,才有了问向韩冈的第一个问题:“玉昆,昨天出了事的是棉行的球队吧?” “出事的是看球的看客,两边的球队都安然无恙。”韩冈摇着头:“死了十七人,近两百的轻重伤,城西医院忙了一夜,要不是在筋骨外伤上有的翰林医官和医生全都到了,这一回就不止十七人了。真不知道怎么能闹起来?看球赛能看到斗殴闹事的地步,这个风气不好好整治一下,日后只会变得更恶劣。” 韩冈看起来坦率得不得了,苏颂才问上一句,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心中的想法全都倒了出来。 苏颂坐了下来:“玉昆你的意思要严惩?” “杀人偿命,伤人重惩,十七个人的性命岂能就此罢休?那位南顺侯倒也罢了,但剩下的十六人,无辜枉死,总得给个交代。” 苏颂大概听明白了韩冈的意思。既然要依律追究元凶,那么理所当然的,球队也就能置身事外了。而从律条上来说,的确是不关两支球队的事。看球的球迷犯下的罪即便再重,也牵连不到球队身上,而且事发地点据说还是在球场外,依照哪一条刑律,也不能将罪名安到两支球队身上。顶多是追凶时,带人过堂而已。 以两支球队中的成员在京城中的名气,就是过堂,也不能将他们一并下狱。而开封府中的官吏,在蹴鞠联赛上得到的好处数目甚多,更不会在球员身上玩敲骨吸髓的那一套,必然是轻松脱罪——只要御史台不插手的话。 苏颂相信韩冈也能想到这一点,也不多言。转而问道:“这一次的死伤怎么会这么重,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去从来都没有过。” 韩冈叹了一声:“若是外路的州县,一场比赛不过聚集三五千多人,也就是草市、庙会而已,纵生乱,也不会有大的伤亡——京城之外,也就东岳庙会等寥寥数事能聚万人之中。但京城军民百万,一场比赛往往万人。这方面,必须设法弥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前日的惨剧,不应该再发生了……” “玉昆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能做啊。”韩冈摇头,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平平淡淡,“该怎么处置,是废是改,那得由天子、政事堂和开封府发落,非韩冈所宜言。” “就不担心株连到两支球队和齐云总社?”苏颂很是有兴致的问道。 “终究还是开封府的事。有钱醇老【钱藻】在,想必肇事之人无法逍遥法外,而无辜之人,也不至于蒙受不白之冤。”韩冈事不关己的说着,他丢开手上的笔,笑着对苏颂道:“这一回厚生司、太医局和医院也算是练兵了。日后再有天灾**,有了经验也免得临上阵会手忙脚乱。” 韩冈摆明车马,绝不会公然插手此事。并非职司相关,他可没打算站出来干预。想来有不少人盼着他跟开封府闹起来,韩冈如何会让他们如愿以偿?他现在只管手边的差事,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他强出头。想拿十七人的性命 “看来玉昆是胸有成竹了。” 苏颂明白韩冈的为人,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局面,还没有亲身较量一番,便宣告认输,绝对不会他的性格。若不是有绝对把握,绝不会坐到一边冷眼旁观。 与韩冈有关此事的对话到此为止,苏颂知道自己只需要等着看后续发展,便能知道韩冈的底气何在。而这一切来得很快,到了第二天,齐云总社公布处罚决定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棉行喜乐丰队和福庆坊福庆队两队,罚分二十分,在地区常规赛进入后半段之后,这么大的罚分,使得两队实质上退出了季后赛名额的争夺。并各罚款五百贯,作为医疗费用和抚恤费用。在齐云总社发出的声明中,虽然两队并非肇事者,但必须为球迷负起连带责任。 除此之外,在惨剧头七的那一天,齐云总社将会礼聘僧道做一番水陆道场,为十七条冤魂祈求冥福,并求佛祖道祖保佑,让伤病之人能早日康复。同时为了避免惨剧重演,齐云总社也会要讨论如何能对球场进行允许范围内的改造。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从即日起,京城的蹴鞠联赛将会暂停一个月,等待朝廷的处置。 苏颂也不禁对这一以退为进的手段激赏再三。 这一下子,气毬便被踢到朝廷那一边,‘老实守矩’的齐云总社通过这一招,轻易的就凝聚了混乱的人心。当齐云总社摆出了老实听教的态度,对朝廷来说,已经不方便加以重惩。因为在总社背后,有着以宗室、贵戚、豪商所组成的团体,更有着几十万京城百姓的支持。只要人心稳固,朝堂想做出不利的判罚,也会有着极大的阻力,甚至难以成功。 在这一过程中,韩冈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去做。 …………………… “这样就行了吗?端明?”作为韩冈的亲,何矩心中依然打着小鼓,两只眼睛上密布血丝,显然一夜没有阖眼。为了说服总社中的那群老顽固,何矩费了不少的心力。 “足够了。” 韩冈漫不经意的点着头。这就是他事先的吩咐,态度要端正。犯了错不要紧,要紧的是是不是已经有过正式的赔礼道歉。将场面上的事做漂亮了,就会使得齐云总社一下就摆脱了朝野两方面的围剿,摆脱了被动的局面。 “要记住了,不要等着上面的决定。”韩冈再一次叮嘱着。 这件事上要争取民心和士林中的舆论,就必须提早一步将可能成为攻击目标的弱点给消除。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若是御史台穷追不放,朝野内外的同情心,只会落在齐云总社身上。 “比赛重开要等朝廷的吩咐,不过十六名受害者入土安葬,总社的会首和两队的队头,还是要去上柱香,吊祭一番才是。”不能遗人把柄,韩冈的态度十分坚定,“赛马总社那边也要配合齐云总社,兔死狐悲的道理要多提醒两遍。” 韩冈在此事上的嘱咐也到此为止。在编纂药典并潜移默化的推广气学这个大课题面前,眼下的那点麻烦,只是枝节而已,不值得深究。 眼下韩冈就是想通过这一桩意外,好生的看一看以蹴鞠联赛为脉络所组成利益集团,到底能有能耐。 1647/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四)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五)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六)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七)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八)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九)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十)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1)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2)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3)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4)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5) 第23章 弭患销祸知何补(16) 韩冈已经退下去了,既然不支持对辽用兵,赵顼也没什么跟他好说的了。 双手撑着沙盘的边框,赵顼青白的脸色阴阴如晦,略薄的双唇紧紧抿着,盯着沙盘上起起伏伏的地形,许久没有说话。 寻遍朝堂,两府宰执和知兵的重臣竟然没有一个支持他的。朝臣们一盆盆冷水泼上来,大宋天子的心情要是能好得起来,那才叫有鬼。 韩冈出得主意是不错,等辽国内乱,跟耶律乙辛比寿数,凭借着近二十岁的年龄差距,迟早能等到大辽尚父的死讯。但赵顼就是不甘心啊,这样的比法,乌龟倒是比大虫、狮子都要强了。 万一耶律乙辛能活到八十又该如何是好?那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等待时机?机会是要靠自己去拿,而不是靠天上掉下来。 如果边境平安,外无援手,就算是日日夜夜想耶律乙辛死,辽国之中忠于旧主的一帮人也只能隐忍不发。可若是大宋摆出攻辽的姿态,甚至不用动手,辽国国内也肯定会有人受到鼓舞,甚至起兵。 赵顼就不信,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做了那么久的皇帝,就没有几个忠心于他血脉的忠臣。 何况耶律乙辛也不是吃素的山羊,那是吃人的老虎。等个几年,说不定就要举兵南下侵攻了——这等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耶律乙辛的权位并不稳固,为了镇压人心,一场场的的胜利,以及胜利后的战利品是他稳固地位必不可少的手段。拿大宋做垫脚石,耶律乙辛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 辽人占据了黑山河间地,兴灵之地也落到了他们的手中。从河北到河东,再到兴灵,辽国在长达万里的三个区域上与大宋接壤。 这么长的边界线,利于攻而不利于守,谁保持攻势,谁就能占据优势。 赵顼前段时间将横山和横山以北银夏等的新辟疆土,并为宁夏一路,可是打着继续收复兴灵的打算。若是想继续维持守势,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直接维持鄜延、环庆、泾原、秦凤四路分段防守的局面不就好了吗。 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这个道理赵顼不信他的宰辅们不明白,以韩冈在军事上的眼光和见识,更是不可能不明白。可他们偏偏都选了静待旁观。似乎攻灭了西夏的胜利,已经让他们的锐气消磨殆尽了。 地位高了,就不想拼命,只想保住眼下的权位,或许还有其他的理由,但怎么说都是畏辽人如虎的怯意更多一点。 想不到找个一心想要收复燕云的重臣就这么难。赵顼盯着沙盘,视线的焦点却不知落到了哪里。 没有宰辅们的支持,就算他想有什么动作,也全都施展不出来。而且所有人都不支持,难道还能将他们全都替换了不成? 且就是想换人,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只调动其中两三人,换上他心仪的人选,也少不了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将局面稳定下来。那时候时机早过,怎么都追不回来。 赵顼憋了一口闷气在胸膛中,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慌,头也隐隐作痛。 “官家。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若是官家还另有事,是不是派人去太后那里通报一声?”宋用臣小声的提醒着赵顼。在李舜举战殁在盐州城之后,就数宋用臣跟在赵顼身边的时间最多。 赵顼摇摇头,直起腰,沉默的向殿后走去。 每天的晨昏定省,赵顼从不会忘掉。除非有大事耽搁,他早晚都要去太后那里走一遭问候一声。每隔几天,赵顼还会去陪着太后一起吃饭,以表孝心。无事破例,反倒会让人胡乱猜测。 黄昏的时候,保慈宫中比一天的其他时候都要热闹,除了赵顼,皇后向氏也带着淑寿和赵佣来向太后请安。 “父皇!” 见到赵顼,待他问候过高太后,一对儿女便上来行礼问候。 看到儿女们满是稚气的笑脸,赵顼心中的阴云一时散尽。 赵佣比寻常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要瘦小一点,脸色也苍白,看起来就有些不足之症。远远不及他身边的姐姐那般康健。不过性格沉静,也不似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那般毛躁好动。 赵佣这时候穿戴得整整齐齐,瘦小的身子却套着一身宽袍大袖,罩着貂蝉笼巾的七梁进贤冠戴在头上,完全是正式场合上的一套仪服。 “今天学得怎么样?”赵顼坐下来问着儿子。出阁读书在即,再过几日就要从内宫中出来,初次亮相在朝臣们面前,由不得赵顼不担心。 “方才给祖母看过了,”赵佣抬头朗声说着,“祖母说好。” “是吗?”赵顼故作不信,“是祖母疼你,才这么说的吧?” 赵佣不敢反驳,有点可怜的望着高太后。 “是不错。”高太后说道。 “还不再演一遍,让你父皇看看。”向皇后则催促着赵佣。 赵佣站到了内厅的正中央,一板一眼的将这几天教习内容表演给赵顼看。 揖拜,恭立,奉酒,退座,动箸,起身,进退有据,一丝不苟。每一步都依从礼法,将宴上的礼节掌握到这般水平,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学的了 当赵佣最后欠身而起,下垂的双手自然收拢在小腹处,下垂的宽袖纹丝不动,整个人静静的肃立在面前,赵顼也不禁点头而笑,“看来当真是学通了。” 向皇后一把搂过赵佣,笑着道:“这孩儿就是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赵顼微笑着点头,这样他就放心了。 赵顼并不打算让赵佣参与祭天,以赵佣的身子骨,吹上半个时辰的冷风,最轻也要大病一场。不过之后的宫宴,是必须要上场的。 对于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来说,宫宴这等正式场合,一套礼节也是很折磨人的。如果在宫宴上闹了笑话,在朝臣们的心目中留下不习礼法的印象,日后想要再挽回过来,可就不知要费上多少气力。若是被有心人拿去散播,更是不利于日后接掌这个国家。 幸好赵佣的表现还不错,只要在宴会上不紧张的话,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其实赵顼也不想主持这个南郊祭天。一整套繁琐漫长以至于结束后让人半个月都缓不过气来的的仪式不提,光是每次郊天结束后,从国库里面拿出来的三五百万贯用来犒赏百官、诸军的财物,想想都是让人心疼不已。 ——一百万贯的财帛,已经可以养上整整两万禁军精锐一整年了。而三五百万贯足以打上一场大战,为大宋自边境的蛮夷手中开拓一州数县之地;或是为一百个指挥的步军官兵准备上全套甲胄、兵械;也足够宫里两三年的日常开销了。 即便不谈钱,又有谁愿意在冬天里吹上一整日的冷风?更休提还要斋戒多日;来回都要端坐在寒风嗖嗖的玉辂之上;到地头后,又要换上几次衣裳,然后独自登上同样寒风嗖嗖的圜丘,进行初献、亚献、终献等一套持续几个时辰的仪式,而那张黑羊皮所制的大裘,可是一点也不挡风。 郊祀祭天,一次两次还是兴致高昂,为绝地天通的资格而兴奋不已,但三番四次后,可就纯粹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了。 只是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灭亡了强敌西夏。不祭谢天恩,如何说得过去?赵顼就算是想偷懒,找个借口赖掉,朝臣也不会答应,民间也免不了会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谣言出来。 如果这时候有个规模很大的灾害,比如以熙宁年号的十年中的后几年时所出现的大灾,倒是可以以心念万民的理由,将祭天之事给暂停。可赵顼就算丧心病狂,也不敢在心里盼望出现这样的灾难。何况熙宁七年的时候,赵顼也并没有终止祭祀上苍,那时候,他一心倒是求上天和祖宗保佑,早点将那场遍及全国的大旱给结束掉。 怠政,是国事糜烂的先兆。唐玄宗殷鉴不远,赵顼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他还没到那个年纪,何况还有收复燕云的最终目标在。 总不能将这个责任留给儿孙吧?赵顼瞥了儿子一眼。 只是一套礼节下来,就已经累得赵佣微喘,额头上薄薄的出了一层汗,被皇后向氏抱在怀里,一张小脸也泛起了红晕,赵顼一声轻叹,“要做个好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 虽说是坐拥万里疆域,统治亿万生民,但大庆殿上的御榻,坐上去可不是那么舒服,许多事也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 赵佣似懂非懂,张大着眼睛望着他的父皇。 见气氛沉闷起来,高太后开口道:“官家,用膳吧,别耽搁了。” 太后的吩咐改变了殿内的气氛,宫人们立刻忙碌了起来。 在保慈宫进了晚膳,赵顼先行告退。从殿中出来,他问着身后的宋用臣,“今日政事堂谁当值?” “回官家,是韩维。” “去跟他说,待辽国告哀使至东京,该怎么做,就依循故事吧,用不着再多上禀了。” 1647/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一)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二)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三)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四)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五)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六)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七)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八)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九)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十)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1)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2)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3)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4)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5) ?【十二点之前还有一更。-< >-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赵顼的病情牵扯了千万人的心。 如果从高处望下去,可以发现内城中靠北的几座厢坊,灯火比往日要多得多,到了两更天,也没见几盏熄灭。 不知有多少人竖起耳朵,等着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 吕公著回府之后,只用了一刻钟叮嘱家里的儿孙这段时间要循规蹈矩,然后就回到书房开始写信。给家里的,给洛阳的,给相州的,给亲友的,一个时辰过去,桌上的信封已经多了五六封。 不仅是他,许多官员都在给亲朋好友写信。天子危在旦夕,帝位或将转移,政局剧烈的变动,在这过程中,便隐藏着一步登天的良机。 王安石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可他只知道赵顼是在宫宴上发病,可具体的病情无由得知,这让王安石忧急上火,直后悔没有参加郊祀大典。只半日功夫,嘴角便生了燎泡,疼得厉害。 “爹爹。”王旁一手端着热水,一手托着两枚蜡丸出来:“这是上次玉昆遣人送来的牛黄清心丸。” 王安石捏开蜡丸,拿过来便就了白开水便吞了下去。 韩冈送来的成药或是药材,其品相全都是最高等级的。尽管韩冈不会去占官中的便宜,但只要他掏钱买,自然皆是真材实料。这也算是厚生司中官员、乃至吏员们的福利。 只是药吃了不会立刻见效,嘴角依然火辣辣地疼,王安石在厅内走来走去,坐不安稳。 “去玉昆、章子厚和薛师正家的人还没回来?”来回走了几圈,王安石又问着相同的问题。 王旁摇摇头:“还没有。爹爹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等人回来了,孩儿会立刻通知爹爹的。” “嗯。”王安石应了一声,却还是在厅中打着转,一点也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眼下皇城落锁,其他途径打探来的消息全都不靠谱,只有被留在宫禁中的宰执和韩冈才会有准确的消息。王安石也派了人出去,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音。这怎么让王安石不着急。 “相公,章副枢在外求见。”一名家丁匆匆进门向王安石禀报。 “他怎么来了?” 虽然疑惑,王安石仍是遣王旁出门相迎,将章惇请进了内厅中。 “子厚,你不该来的。”一见章惇,王安石劈头便道。 以眼下的局面,章惇亲自登门,极有可能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届时御史发难,新党在两府中可就没人了。蔡确、薛向之辈,无论如何都撑不起新党的门面。 “现在的局面,派别人来转述是说不清的。章惇这是必须来见相公一趟。”章惇语气坚定的说着。 章惇事先并没有跟韩冈联系,但韩冈能想到的办法,章惇不可能想不到。而且与韩冈多年为友,有些事,不必韩冈明说就能感觉得到。只能在驿馆里待着的王安石的作用,比起两府中的宰执们加起来都要大。 王安石叹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神色紧张的问道:“子厚方自宫中出来,不知天子病情如何?” “幸而有玉昆在。”章惇随即便一五一十的将天子病发后,直至他出宫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转告给王安石。 听完章惇的叙述,王安石沉默了许久。只是用力眨着发酸发涩的双眼,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一想起当年才十八岁的皇帝,王安石的心便一阵剧痛。 那是他的皇帝,可也是他的弟子啊! 当年赵顼与自己一起讨论如何变法兴国,通宵达旦亦不知疲倦。一说起灭夏平辽,收复燕云失土,打下一个太平江山,那灼灼生辉的双眼,仿佛依然就在眼前。 虽然这些年来是疏远了很多,但来自皇帝的信任依然不减。也就在昨天,天子还漏夜来访,这份恩遇,前世罕有。昨夜听天子提起收复燕云,虽然言辞中对两府的保守多有不满,但还是打消了立刻攻辽的念头。不过赵顼也自信的放言,最多十年,十年之内就能举兵灭辽,完成夙愿了。 只是这突然一病,却让满腔的豪情化为泡影,还让坚持反对新法的旧党,等到了机会。 章惇说着自己的担心。 “难不成他们还能让二大王登基废除新法?”王旁质问道。 “还不至于让雍王登基。”王安石摇摇头。 赵顼既然有子,旧党若是拥立赵颢,只会在士林中留下恶名。旧党之中,在乎名声的人很多,如邓绾那般敢于‘放眼好官我自为之’的脸皮,还是没有太多人能比得上。 “有玉昆的话在,短期内的确还不至于如此。”章惇轻声叹道,“但太后垂帘听政的麻烦只会更大。” 王安石点了点头。天子人还在,加之自家女婿保证其能恢复说话能力。不论韩冈的保证有多少把握,又有多少是属于在拖延时间,王安石觉得短时间没人敢投注到赵颢身上。 且雍王不喜新法,太后也一样反对新法,既然结果相同,顺理成章的支持太后垂帘,自然要比支持雍王的人更多。换成幼主登基,或是延续现状,高太后必然垂帘,那时事情就会很棘手了。 不论是则天武后也好,还是本朝的章献明肃刘皇后,在垂帘之前,都已经有过亲历政事的经历。武后帮有目疾的唐高宗批阅奏章,刘后助病重的真宗皇帝处理政务,等到正式垂帘秉政,才能得心应手。可就算如此,在军政二事上,也算不得出色,只是权术上厉害而已。 仓促之间垂帘,又是从来没有经历政事,以高太后的性格为人,要说王安石不担心,那绝对是谎话。当年连亲手抚养其长大的曹太皇都不给面子,如今权柄入其手中,有岂会息事宁人,镇之以静? “新法之功,世所共睹,难道还能废了?”王旁强调道,“那时国事必然败坏!” “旧党的怨恨不在法度上,而是他们一直被压着不得上台。要是他们在乎国事败坏,当年国用入不敷出,亏空至千万贯的时候就不会只顾着拆台了。等司马君实之辈纷纷粉墨登场,就算恢复旧法中有何差错,只要全都推到相公和新法上就行了。” “司马君实不是这样的人。”王安石摇头道,“以他的性格,若是他入居东府,新法纵然会废,也不至于诿过与人。”沉吟了一下,他补充道:“而且免役法应该不会动……当年司马君实可是写过变衙前役为雇役的札子。” 章惇难以苟同的摇了摇头,实在太天真了。纵然司马光曾是王安石的好友,而且司马光的人品也深得王安石的认同,但毕竟自当年割席断交之后已经是十三年过去了,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人也从不惑之年走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已经是在花甲之年上下,怎么还能以旧时眼光看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十三年?只能看见旧时友人施展抱负,纵然两起两落,但天下由此改变。洛阳的司马光,又怎么可能还能保持住当年的心境? 一名朝臣最宝贵也最能有所成就的十余年时光,消耗在洛阳城的故纸堆中,对于一名有能力、有想法的士大夫来说,这个仇怨比杀了他还要重上许多。就章惇而言,生不能就五鼎食,死亦要以五鼎烹,在故纸堆中消磨时间,他宁死也是不会甘心的。 看得出章惇的不以为然,王安石又暗暗一叹,强打起精神:“现在说这些也有些多了。说不定天子吉人天相,很快就能康复。” 说罢,还轻笑了两声,只是笑声中只有沉重。 章惇板着脸,天子康复,那是韩冈都不敢保证的事啊。纵是药王弟子,也只敢说不日能开口而已。何况医者在病家面前讳言病、死二事,就算是病人活不过冬天,也只会曲言道若是到了春天,便不会有大碍了。 王安石和章惇两人——甚至包括王旁——对医理都有所了解。中风的后遗症既然到了瘫痪和失语的程度,那么病人本身,基本上也就能拖上一年半载而已。而且延安郡王才五岁,就算天子还能再多活两年,也撑不到赵佣长大成人,太后垂帘便是必然。 王安石和章惇都沉默了下去,王旁忽而开口道:“玉昆的事,要不要通知一下妹妹那边?” “应该会有人通知的。”章惇说着,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再派个人去说一下比较好。” …………………… 送走了前来报信的一名小黄门,得知韩冈将会留宿宫中,王旖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韩云娘从通内院的小门中走进厅来,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姐姐,官人不会有事吧?” 王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皇后和贤妃求官人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事?” “但……”韩云娘仍觉得王旖的脸色不对,还想追问,却被周南扯了一下衣袖。 出身自教坊司的周南,眼光只比王旖差一点。知道韩冈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危局。插手进皇嗣传承,就像是走上了悬崖峭壁,只要一步错了,便是落入千丈深渊的结果。 周南松开扯着云娘衣袖的手指,玉容苍白。若是二大王登基,或许她自尽才是最好的结局。 “没事的,官人一定有办法。”严素心小声的安慰着周南。 王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她已经将韩冈留宿宫中的消息遣人传去了城南驿,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丈夫的消息了。 ps:纵横-< >-四岁了!每天捧场还可以玩游戏赢取大奖哦,还不快来参加! ./zhuanti/4zn/.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 请分享 1647/ 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6) 第25章 晚来萧萧雨兼风(上) 第25章 晚来萧萧雨兼风(中) 第25章 晚来萧萧雨兼风(下) 第26章 当潮立马夜弯弓(上) ?…………………… 张璪摆脱了失落,正在为韩冈出任参知政事的诏书奋笔疾书。-< >- . 赵顼静静的等待着韩冈的回答。 “臣不敢奉诏!” 清朗却又决绝的声音,打碎了寝殿内的寂静。 韩冈在说什么?!这时候还玩欲拒还迎的把戏!? 连赵颢都瞪大了眼。三辞三让的旧例,难道韩冈当真准备一丝不苟的按流程做完? 韩冈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退后一步,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极为简洁的五个字:“臣……不敢奉诏!” 不是故作姿态,不是欲拒还迎,更不是墨守旧规,韩冈的眼神坚定如钢,清晰明了到不让任何人误会的表态,他不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局面下,接下这个参知政事。 赵顼病得不能说话;司马光被召回;又与吕公著同为师保;同时留在宫中宿直的韩冈又出任了参知政事。 这几桩事发生在一夜之中,是人都会怀疑韩冈在其中动了手脚。还能靠王珪、薛向帮他解释不成?也要人信啊。 新党必然会与他决裂,可韩冈他还没打算跟自己的岳父翻脸。而旧党那边,韩冈从来就没讨过好。众矢之的的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参知政事,能保得住气学?那可不会是再局限于学术领域的争锋了! 纵然成为帝师能保证十年后复兴的希望,可这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时至今日,官位只是韩冈达成目的的工具。韩冈当然想更进一步,可他并不打算拿自己的心血去做交换。 韩冈前世曾经在旅途中翻过不少闲书,《舌华录》之类的古文笔记也曾翻看过,其中有一条给韩冈留下一份似模糊却又清晰的记忆: 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而不可以啖尝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载天下之猥士,而不可以陆沉天下之英雄。 不要太小瞧人啊! “韩学士……”向皇后开口想要劝。 但换来的是韩冈的再一次重复:“臣不敢奉诏。” 赵顼闭上了眼睛,眼皮沉沉的,让人清晰的感觉到他心头的疲惫,竟有一股穷途末路的气息。 要是拖到最后,逼得赵顼自己明说要册立太子,那么今夜没有开口的王珪、薛向和韩冈,还怎么能忠心于六皇子——做了,不一定会记得,但没做,却会被记一辈子。官场上,拜年送礼是这个道理,册立太子同样是这个道理——赵顼现在又岂能逼着他们离心离德? 赵颢看着他的皇兄,不知为何,一股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窜上心间。赵顼刚刚发病不过一天,宫中宿直的三位重臣,竟全都跟他离心背德。换作是一天之前,又有哪位重臣敢如此违逆天子? 向皇后正瞪着韩冈,她的眼神中充盈着愤怒……以及哀求。 只是韩冈依然毫不动摇。 如果是牺牲了十多年的心血,只为了一个参知政事,这个交换他绝不会做。 赵顼今夜的几封诏令,已经触到了韩冈的逆鳞。他不在乎钱财,不在乎官职,但他不能不在乎他的心血。 不仅仅是气学,还有新法所带来的一切——自从熙宁二年,他接受王韶的举荐之后,新法就已经跟他脱不开关系。 这不是皇帝一人的东西。赵顼没有权力毁掉。 王安石的,吕惠卿的,王韶的,章惇的,还有他韩冈的。这是数千上万参与到新法进程中的人们的心血。这关系到无数受益于新法的百姓们的生活。 纵然今天的赵顼自觉是逼不得已,但韩冈却绝不会认同。 如今的大宋,之所以能从仁宗、英宗遗留下来的财政黑洞和军事惨败中爬上来,是建立在新法顺利推行的基础上的。 新法不仅仅旧党口诛笔伐的聚敛之术,更是‘国是’,是行之有效的国家战略。 被开拓的话河湟可以作证!被灭亡的交趾可以作证!被瓜分的西夏可以作证!戒备森严的辽国边寨同样可以作证! 一旦旧党粉墨登场,主导朝局,那么之前十几年新党所建立的一切,便会成为沙土垒砌的大坝,在洪流中被冲垮毁坏。就算十几年后重新修起,造成的伤害也注定留存,不可能恢复原状了。而攀附在新法成就上,由气学格物所造就的一切,也将会是连锁性的崩塌。 军器监、将作监,交州的蛮部分封,河湟的诸部羁縻,许多制度都是韩冈与王安石、章惇、吕惠卿这一干新党中人交流之后制定的。韩冈看不到在旧党上台后能有幸免于难的可能,即便衙门会留下来——这是肯定的,几十个实职差遣就算司马光、吕公著也不敢随意废除——但其中的制度却留不下来。 或许在天子的眼里,相比起皇嗣的传承还是小事,可在韩冈这边,却绝不是可以轻言放弃。 当然,韩冈不会蠢到只拒绝自己头上的那一份升任参知政事的圣旨。赵顼的那三份诏书,毕竟已经写好了。 赶在重新睁开眼帘,双瞳中透着决绝之色的赵顼眨眼之前,韩冈再一次开口。 “参政之职,臣不能奉诏。”这一回,韩冈改了用词,不再是‘不敢’,而是‘不能’,同时,还明确了仅仅是针对参知政事一职,而不是侍讲资善堂。他跪倒在地,拜了一拜,抬起头,视线扫过太后、皇后、宰相、亲王,最后落在赵顼的脸上,与已成废人的皇帝对视着:“臣不辞万死,恳请陛下册立太子!” 王珪不提,薛向不提,那么他韩冈来提。 虽然以药王弟子的身份,第一个而不是跟着其他人之后来请立皇太子,等于是在明说赵顼活不长了。以韩冈在医学领域中的份量,他现在做的事一旦传到宫外,便是给京城中正在疯传、连夜色也决然掩不住的谣言,敲上了千真万确的印章。 不会没人明白这个后果。王珪、薛向、韩冈三人中,绝对不能领头请立太子的,只有韩冈。这一点,王珪、薛向肯定清楚,瘫痪在床的赵顼同样应该明白,甚至赵颢都能想得通。 可王珪做了哑巴,而薛向也随之仿效。所以赵顼无奈之下给了韩冈参知政事一职,并不是要任用他的才干,也不是让他代替王珪提议,而是更加直白的表明了保护赵佣的心意——依然是在催促王珪。 其中最多也只有一小半的打算,是希望韩冈在王珪仍然退缩的时候,开口请立太子。只因为韩冈开口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韩冈却不能等待下去,辞了诏命带来的损失,必须立刻弥补。混乱不可避免,但这正是韩冈想看到的。他现在需要争取时间。 众目环伺下,端明殿学士低下头去,静待赵顼和王珪的反应。 但出人意料的,紧接着韩冈跪下来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张璪,“臣张璪,请陛下册立太子。” 几乎在同时,薛向也跪了下来:“臣,枢密副使薛向,恳请陛下册立延安郡王为皇太子。” 薛向比韩冈更加明确的点出了太子的人选,更是自报官名来助长声势,这是在弥补他之前的过错。 王珪已经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毁了他的未来。他今夜的错误,让他的家族日后很难再享受到宰相之后的优遇。朝堂中唯一的宰相脸色灰败,颤声道:“臣王珪,请陛下册立太子。” 四名重臣联名请立太子,包括了东西两府的宰执,以及名声广布的贤臣,赵顼和他的后妃们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下来。 当向皇后再去看韩冈时,眼神便只剩下了感激。 上声二十哿——可。 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赵顼忙不迭的眨眼认可。 才起草了三分之一的第四封诏书草稿被撤下,换上了新的一张稿纸。张璪册立大诏。 赵颢冷眼看着韩冈。 之前韩冈不能晋升两府,都是以他年资浅薄为理由。如今既然开了头,日后也就没办法再以此为借口。原来是只差一步,现在则是隔了一层窗户纸,随时都能捅破。这一回如果韩冈接下任命,必然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但换作是下一次,恐怕就为数寥寥了。 此人太过聪明。赵颢想着。也许在自己登上皇位的道路上,这个灌园小儿就是最大的阻碍。 韩冈冷静的感受着蕴含了不同心情的眼神。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辞去诏命,只是不想被人看成是用支持延安郡王为太子来交换参知政事这个职位,是自清之举。但韩冈很清楚,这完全是为了维护现在的大好局面不被破坏。 赵顼要废除新法为代价换取赵佣即位,并平安成人。对此薛向认命了,王珪也是当做理所当然,但韩冈绝不会接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底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但有识之人都明白,这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臣民私家的所有物,就是他的东西。官是官,民是民,皇帝是皇帝。天子不能随意动用国库,更不用说百姓们的私人财物。即便是内库中的财货,也必须时不时拿出来赏赐百官、军队,或是补贴国用,连账本也得在三司里面放一个副册。 皇帝手上所有的权力——财权、人事权、行政权,以及制定国策的权力——全都收到士大夫阶层的强力制约,更需要士大夫们的配合。韩冈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赵顼毁掉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无数人的心血。 你可以主导开始,但你无权选择结束。 赵顼眼下因为中风而瘫痪失语,做出启用旧党的决定也是被逼无奈。但韩冈认为他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韩冈用眼尾余光瞥了脸色木然的高太后一眼,看来还有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自己手上的力量太小,成与不成,这一回可是要搏一搏了。 “陛下。”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张璪的草稿的时候,韩冈说话了,“臣曾听闻河北祁州,陕西耀州、各有一药王祠,甚为灵验。若以至亲去祈福,或有奇效。” 两个亲王,两座庙。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 . 请分享 1647/ 第26章 当潮立马夜弯弓(中) 第26章 当潮立马夜弯弓(下) 第27章 舒心放意行所愿(上) 第27章 舒心放意行所愿(中) 第27章 舒心放意行所愿(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一)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二)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三)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四)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五)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六)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七)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八)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九)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十)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1)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2)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3)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4)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5)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6)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7)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8)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9)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0)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1)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2)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3)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4)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5)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6)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27)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一)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二)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三)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四)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五)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六)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七)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八) ~日期:~11月01日~ 赠了谥号,又加了张载一个从三品的文散官,又有赏赐,可谓是备极哀荣。 安焘领旨,韩冈当即拜倒下来,向皇后恭声致谢。 李清臣有些得意,王安石虽是面色不愉,可最后也只能叹一口气♀样的封赠,张载也的确当得起。道统不能让,但人心是欺瞒不得的。 张载的谥号就这么定了下来,日后世人也就能尊称他一声文诚先生,或是简单一点的张文诚了。 之前千里镜的禁令,改成了总长度一尺以下,同时镜片径圆最大处在寸半以下的千里镜才属于禁令之内,也就说便携式的千里镜依然是军器,但更大的能用于天文观测的则不再禁止。 至于《自然》期刊,年后就会刊行。朝廷还特地拨了款,而且还可以使用国子监的印书坊——国子监版的书籍精美冠绝天下,说起来只有一些私人刻印的图书可以在质量上与其相比,比起杭州版、福建版要强得多。 韩冈的三封奏章中最后一条也如愿以偿,当他回到太常寺中对苏颂一说张载得谥,苏颂便立刻向他拱手贺喜。 “对了。”苏颂道过喜后,坐下来问韩冈,“今天愚兄听说河南的嵩阳书院那边出事了,殿上最后怎么议的?” “那件事啊……政事堂好像没有报上去。”韩冈摇摇头,他估计苏颂多半是听到消息后就急了半日,毕竟他立场偏近旧党,嵩阳书院里面有不少人与他关系匪浅,“也是那一帮子学生年轻气盛,又没见识,所以糊里糊涂就上了当。现在一部分人准备上书,另一部分人准备叩阙,却还没离开河南府呢,不知道会磨蹭多久。等他们入了开封地界自然会报予皇后。” 他笑了一笑,恐怕嵩阳书院里面的学生都不会知道朝廷的耳目有这般厉害,“这也是政事堂想息事宁人,毕竟嵩阳书院里面有不少世家子弟。而那些流言蜚语,传到皇后耳朵里,也不是美事。” “蔡相公有这么好心?”苏颂狐疑的看了韩冈一眼,外地的流言报上去后,可是只会让皇后更恨旧党,忽然他有了些明悟,“二程就在嵩阳书院吧?” 韩冈摇摇头,虽然他猜不到具体原因,但以蔡确的为人,肯定不是这个理由。随口道:“两位先生都不是会逞于口舌,惑于众论之人。而且伯淳先生已经接了诏,不日将会抵京,应是与两位先生无关。” 区区一个嵩阳书院,又是在洛阳,根本就影响不了大局。京城才是天下至中,要想控制士林清议,京城的国子监才是关键。西京虽然有个国子监,但规模和声势上可就差得远了。 如今国子监中,尽为新学弟子≥然不一定认同新法,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倒是对新党占据朝堂持支持的态度,这代表他们的前途将会依然稳定,不会受到朝局的干扰◎一旧党上台,又改回以诗赋取士,那就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尽管还是有极少数人听信了谣言,想要起来闹事。但十个八个的异论者,在两千人的国子监中,根本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至于” “这是蔡相公该考虑的吧?”韩冈笑道,“昨日子容兄去韩玉汝府上,他是还坚持请辞?” “没有兄为宰相,弟为参政的道理。又是北人,又是支持新法,同时还有资格做宰相,只有一个韩子华。他回来,自然韩玉汝留不得。”苏颂对韩冈扯开话题有些不满,又扯了回去,“不说这个了,玉昆,你倒是一点都不挂心啊,是不是又是因为事不关己?” “怎么会?”韩冈笑道,“没听到流言中小弟被骂成什么样了?” “玉昆你会在乎这点小事?” “那是因为现在只是流言,但要是被世人认定是事实可就吃不消了。”韩冈哈哈笑道,“幸好没接下那两个差事。” 苏颂知道韩冈说得是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二职,他现在也能明白韩冈的决心为何如此坚定了,跟着笑了起来:“说得也是!幸亏没有接下。” 当初他就没有给参知政事晃花了眼,如今又怎么会给枢密副使迷惑? 韩冈拒绝枢密副使的理由跟拒绝参知政事一样,之前是怕被新党当成出卖利益的死敌,而这一次是怕被关中士人视为出卖旧党。毕竟关中士人只是因为西事的关系,才对新法持赞赏态度,对南方人居多的新党,则有着不小的成见,反而更看旧党更为顺眼。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疯狂的流言,更没有想到会有人准备叩阙上书,现在看来自己倒真是做对了。 邓绾能说‘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更有刘筠为清凉伞而‘生病’,韩冈却是说不得、病不得。邓绾、刘筠,心在朝堂,而韩冈则心在学术。 如果想要在学术上走得更远,让气学更加光大,自己的名声比起什么都重要。至于枢密副使,没看到自己现在天天进崇政殿吗?与宰执班共议军事,这跟宰辅有什么区别? 现在能攻击韩冈的指责,其实归结起来,只有沽名钓誉一条而已。以韩冈过去的声望,让世人相信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韩冈当真接下了枢密副使一职,那就绝不只这么简单了,不但对手们自此有了把柄,就是气学门人,也会有不少人会感到失望。 而且韩冈的名声对眼前之事也极为重要,只为皇帝、皇后和太子,他的名声也坏不得。只要名声还在,他对天子病情的确认就会为天下人承认。一旦他的名声坏了,那么这段时间他所参与的一切事务,都会陷入世人的怀疑中。 …………………… 吕公著就要去大名府了。 从枢密使的位置上落下来,而且还是引罪被责,使得他带着全家老小离城时,身边孤伶伶的只有五六人相送。 只是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他倒是看得开了,觉得至少应该比王珪要好上那么一点□珪他按照御史们弹劾他的罪名是罪恶昭彰,尽管天子,可朝堂上还是避他如避蛇蝎。吕公著估计送王珪下扬州的官员,绝对会比自己要少。 “晦叔先生。”刑恕骑着马,跟在吕公著的身后。 “不要送了……都已经送了十五里了。”吕公著感慨万千,前些日子还是宾客盈门,但如今还跟在身后的门客,只剩下寥寥数人, 刑恕闻言便笑道:“天色还早,再走一走。” 吕公著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刑恕脸上的坚定后,便又不准备开口了。能坚守此心,已经是极之难得。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知良臣,也只有到了这样的绝境,才能知道谁为忠,谁为奸。 一路将吕公著送了三十里,刑恕这才会返回东京城。 回程时能稍稍走得快了一点,用了一个时辰,遍传过了城门。进了城后,刑恕便径直往西,当眼前皇城城墙已经快要仰头来望的时候,他便轻车熟路的向右一转,立刻转进了一条大街中。再向前走了几步,又是一个巷口出现在前方。 刑恕骑着马在正巷口上向里面一张望,三丈宽的巷子——叫街其实更合适——完全给车马堵上。巷内除了车马外,只能看到连绵不绝的院墙和一道大门。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只在中间留个一条仅可容一辆马车的小道,比这段时间门可罗雀的枢密使府强了不知多少。 不过刑恕并没有挤进去,而是摇了摇脑袋,叹息了一声吼便拨转马头,换了一个方向,沿着这间府邸高达丈许的院墙,绕了大约半里路,终于在前面出现了一道一丈多宽的大门。只看门宽,在普通的官员府邸肯定是正门的形制,但门扉仅有两扇,也没有涂上朱色,更没有门钉,却是不折不扣的偏门。 能使用偏门的,不是家中亲友,就干脆是仆役家丁,正常的访客都是得在正门外候着。但刑恕是个例外。 当他到了门前,守门的司阍只张望了一下,就立刻陪着笑脸迎了上来,“刑官人,你可是好久没登门了。” “近日事忙啊,奔走来去。”刑恕笑吟吟的,并不以说话的是个地位低微的司阍而小觑,“你家的三哥最近的身体可还好了一点。” “谢刑官人挂念。”司阍打躬作揖,连声道:“多亏了刑官人啊“些日子说的那个方子的确管用,家里的小儿两幅药下去,还真的就缓了过来,如今也能下床了。家里就殊根独苗,还是靠了刑官人给薄了。” “能救人是积德,说起来我还要谢你让我极了德。”刑恕笑笑,“虽然不比韩学士的医术神授,但洛阳的邵先生也是阴阳五行、医卜星相无不通晓。富、文几个相公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都要求到他门上♀副方子,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自然有神效。” “说得是,说得是。”司阍连连点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 刑恕整了整衣冠,正色对那司阍道:“请报与持正相公,刑恕来了。” 1647/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九)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一)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二)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三)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四)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五)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六)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七)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八)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九)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十)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1)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2)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3)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4)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5)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6)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7)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8)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9)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0)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1)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2)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3)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24)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一)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二)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三)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四) 宰执们一路出了皇城,默契的相互致礼,而后便四散而去。 就算皇帝能动一动手指了,也不可能坐在大庆殿上,自然不会有正旦大朝会。既然不用早起,当然是各自回去补觉。至于天子留下王安石说些什么话,过两天就会见分晓。 此时已是下半夜,熙宁四年的正月初一,天穹上只有星光。在御街上放鞭炮、放烟火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不过在街头巷口等位置,却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对于京城这一特产,韩冈早就是见怪不怪,骑着马昂然而过,瞥都不瞥一眼。 “玉昆你倒是不怕冷。”章惇他与韩冈正好同路,羡慕的看着韩冈迎风而行、毫不畏寒的坐姿,自个儿却只能直往手中呵着气,他今天带的皮手套一点也不保暖。 “好歹小弟也是北方人啊。”韩冈回头笑道,挺直的腰背也放松了一点:“秦州在山口上,巩州也在山谷间,到了冬天,寒风吹得那才叫冷,京城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子厚兄你虽说是福建人,可在京城时间也不短了,早该习惯了吧?” 章惇将披风裹紧了,摇着头:“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得多,前两年可没这么厉害。” “说得也是。”韩冈仰头看天,今夜天朗气清,澄澈的夜幕上,银河清晰可辨,能发现许多寻常模糊得几乎都看不见的星辰。 在冬至前的一场暴雪后,近两个月时间,就只下了两场雪。但阴天不少,一旦放晴,就是北方的寒流南下了。北风一吹,不算很低的气温也能让人冷得够呛。其实以今夜的寒冷,如果能有温度计来测量的话,估计也就摄氏零下十度上下的样子。 零下十度左右的天气在河南一带的冬天一年也没几天,但也不算稀罕,只是现在迎面来风,当然吹得冷。韩冈也不是当真全然不怕冷,只是比较耐寒。但他穿在公服内的冬衣是特制的,双层羊皮对缝起来,十分保暖,另外还套了一件雁绒的夹袄。膝盖处有皮制护膝,而且还是花熊皮;手套同样是精制的。章惇尽管有不输韩冈这般稳妥的保护,可在耐寒一项上,福建子终究是比不上关西人。 想起温度计,韩冈就有点想叹气。巩州的玻璃工坊倒是能开始为温室提供小规格的平板玻璃,玻璃灯罩更是开始批量化生产,但温度计连影子都没有。别说温度计,就是能耐火烤的烧杯、试管都没有造出来。现在玻璃工坊正在努力攻关更大尺寸的平板玻璃和玻璃镜,韩冈想要的实验仪器,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比起军器监的成果,真是差了许多。 章惇自不知韩冈心中所想,举起马鞭冲前方黑黢黢的州桥指了一指,“可惜是年节,夜市摆不出来,要不然就在那里喝杯热酒再回去了。” “子厚兄你这么一说,小弟肚中的酒虫都要给逗起来了。”韩冈笑了起来,“还有那一道旋炙猪皮肉可是难得的美味,家里做不出那等味道。” “那家做猪皮肉的店家,玉昆你和薛子正上门给他家打过招牌后,这两个月听说赚钱赚得来不及数。已经在南城买了大屋了。” “钱醇老是不是该谢我?” “啊?”章惇没听明白。 “开封府不是又能多收税了?就是买房的契税也是一笔啊。” 章惇嗤的一笑:“……玉昆你若能从州桥夜市到鬼市子都去吃一圈,钱醇老会不会谢你那是两说,但在京的小店家肯定愿为玉昆你立长生牌位。” 韩冈正色道:“京中正店利厚,脚店、食肆则要清苦得多。可在脚店、食肆中讨生活的百姓却反过来远比正店中雇工要多得多。若脚店、食肆生意好了,京城市井倒是能更安稳了。” “玉昆你是操着宰相的心啊,再操心一下北方如何?”章惇看韩冈一眼,摇了摇头,又缩着肩膀抽起气,“现在京畿都冷得这么厉害,河北那边应该更冷上许多,辽国自是更甚。只是比起耐风寒,南人的确不如北人,但北人终究还是比不上北狄啊。” 韩冈笑说道:“幸好战场决胜,不是比的谁更不怕冷。就是辽人更耐寒,也耐不住刀箭。” “河北军事有郭逵节制,又有李信镇守边关,当可高枕无忧。只不过……” 之前在寝殿中晾了赵顼一回,章惇心中没底,其他宰辅其实同样没底,天子毕竟是天子,不过有韩冈做了保证,倒是一时都能安心。 在章惇看来,韩冈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十分特殊。在太子成人之前,他的地位几乎不可能动摇,比任何一位宰臣都要稳固。同时在医学上,他的眼光可以信任。没有他的一句天佑,宰辅们很难真正下定决心。而他身为王安石的女婿,对如今的平章军国重事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愚兄最担心的是内部人心不齐。” 韩冈自知章惇说的不是北方之事,只是有些话不可能明说。他轻声道:“欲要上下齐心,先得内外同欲。如今两府可谓是同欲齐心对辽,子厚兄又何须担心。”他声音顿了一下,“别的小弟都不担心,只是怕曾参政心不一。” 韩冈的这一句说得直白了,只是他声音更小,小到只有章惇能听得到。 章惇本来想说的可不是曾布,但听韩冈提起,眉头就皱了起来,“曾子宣初来乍到,何况平章对其依然存有旧恨。” “不过在京百司中,可有不少人是他旧日提拔起来的。要坐稳东府之位,对曾参政来说,当真不是难事。” 在吕惠卿丁忧回乡,曾布作为王安石的副手主持变法的三年间,是新法从初兴到稳定的三年。曾布最多时曾经身兼十数职,变法之事,事无巨细,皆总于其手。多少新党中坚,都是他提拔任用上来的。所以当初他的背叛,才会让王安石衔之入骨——对新党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章惇苦笑了一下,他可不敢为曾布作保,“曾子宣应该会顾全大局吧。” “谁知道呢?”韩冈冷笑。不同人眼中的大局可是不一样的。要不然吕惠卿也不至于发足狂奔去追种谔。 “至少在西北局势,并无他置喙之处,他当也不会有何异论。”章惇说道。 因为吕惠卿吗?韩冈默然自语。河北那边,他的表兄都坐镇在对辽的第一线,就是唯一的河北人韩绛也不能说什么。现在韩冈推动两府保种谔,实则抛弃了吕惠卿,曾布那边多会先看一阵笑话。否则几个宰执联手将吕惠卿救回来,曾布也别想落个好。 “可那也要家岳不帮吕吉甫说话才行。”韩冈说道。 在王安石第二次拜相期间,吕惠卿虽然有所疏离,但比起背后捅刀的曾布强了不是多少倍。而且吕惠卿在任上一心一意推行新法,维护新学,在王安石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女婿可远远比不上能维护新法、新学的政治继承人。 “之前在殿上,平章也没帮吕吉甫说话。”章惇正说着话,突的咦了一声,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仰头看着东北面:“那边是不是走水了?” 韩冈顺势望过去,远处红光一片,随着风,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隐隐传来,当真是起火了,“还真是走水了。钱醇老今夜别想安生了。” “哪年年节时,开封知府能安生的?最苦不过冬日!” 韩冈和章惇说得轻松。越冷的冬天,失火的几率就越大。入冬后的这几个月,隔三差五就是一场火,都是见怪不怪了。而且京城的火灾 “将作监就在那个方向上吧?”章惇的脸色又是一变。 韩冈摇摇头,“哪里那么容易烧到将作监……” 可虽是这么说,但两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轻松,各自点起家丁,派去起火的地方打探消息。待骑手飞奔而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叹道:“幸好不是军器监。” 停了一下,章惇又道:“曾子宣的参政府就在那边吧?” …………………… 曾布刚进家门,妻子魏玩迎了上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子有没有话吩咐,当然就回来了。” 魏玩跟在丈夫身后,“不说是官家病好了吗?” “不过是能动动手指而已。”进了屋,曾布在火盆边舒展几乎冻僵的手脚,“又不是能坐能说,还能怎么样?” “就为了这件事,将两府都招进宫中?” “不止两府,还有一个韩冈。”提到韩冈的名字,曾布的眼神就冷了下来,“韩冈现在可不简单。他要保种谔,章惇、薛向都跟他站一边。蔡确与其一个鼻孔出气。甚至韩绛也给他稳住了。”曾布大事小事从来不瞒着妻子,方才在宫中耳闻目睹的一切都倒了出来,“张璪有他没他都一样,为夫都只能附和。” 魏玩能听出曾布话中之意,失声惊道,“难道官家的病……” 曾布沉声:“韩冈说是天佑。” 魏玩脸色一变:“也就是非药石所能挽回?!” 曾布摇摇头,韩冈的话可以这么理解,但他若不承认也找不出毛病:“别乱说。”提醒了妻子一句,他又笑道,“反正吕惠卿这一回有难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突然外院一阵嘈杂喧哗,治家严谨的曾布不快的望着外面,一名家丁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急声叫道:“参政,对街的宅子起火了!” 1647/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五)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六)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七)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八)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九)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十)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1)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2)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3)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4)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5)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6)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7)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8)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9)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0)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1)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2)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3)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4)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5) 韩冈自请缨,殿上君臣都松了口气。 世所共知,韩冈在河东声隆望重,功勋累累。甚至不用等到他抵达河东就任,只要将他将至河东的消息传过去,人心立刻就能给他安定下来。而京城之中的民心,也同样能安定下来。 ——有良臣守边,国中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向皇后急声吩咐身边人:“宋用臣,你去玉堂传诏,命蒲宗孟速速起草韩学士的任命,安抚河东并总管河东兵马。” “不可!韩冈为安抚则误大事!”蔡确突的跳了出来,大声反对,“安抚河东必为太原知府,如今军情紧急,岂有余暇顾及政事?且任命一下,王.克臣恨不能立刻交接,如何会安心署理军政?韩冈决不可代为安抚。” 蔡确的话说得在理,韩冈重为安抚使的消息一到,王.克臣就可能会立刻整理行装,太原军民看到之后会怎么想?或许王.克臣有名臣风范,但谁敢冒这个风险?而蔡确话中的另一层用意,殿中更是都听明白了,向皇后也不例外。 “……宣抚河东如何?”向皇后缓声问道。 “正该如此!”蔡确肯定的点头,“非此不足以稳定河东,统御一路将帅兵马。” “只是宣抚使应该要两府中人吧?”向皇后问得明确了。 韩绛十年前宣抚陕西、河东两路时,他是东府第一的昭文相,吕惠卿现如今宣抚陕西一路,则为西府之长。 想要担任扶绥边境、宣布威灵、统兵征伐、安内攘外的宣抚使,无论是翰林学士,还是单纯的资政殿学士,都是不够资格的。 “韩冈当为枢密副使。”蔡确说道。 “相公说得有理!”向皇后点点头,肯定蔡确的意见后,方才征求其他宰辅的看法:“诸卿可有何意见?” 两府之中自是无人反对。 韩冈早就该入两府了。参知政事辞了,枢密副使推了,日日参与崇政殿之会,世人都是视其为不挂名的宰辅,两府之中也视若平常,到了这时候,哪里还会有反对的意见。 “平章呢?”她又问向王安石。 王安石默不吭声。他是韩冈的岳父,不便点头,但他也不会反对。都这时候了,就没必要再自清,反正人人都知道,他的女婿跟他不是一条心。 章惇则多看了蔡确两眼,也不知这位宰相是在示恩韩冈,还是在讨好皇后,或者兼而有之? 最后皇后方才回顾韩冈:“学士,且为国家计,这一回可不能再推托了。” “为君分忧,臣不敢辞。”韩冈躬身行礼。 危急关头,临危受命,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执政之位,还要皇后求着才肯做,说起来这排场也大得惊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向皇后点头连声,声音中也多了几许喜意。 “不过天子那边……”韩绛的话没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为臣者当以忠直敢言为上,只是天子玉体违和……”蔡确同样欲言又止。 “吾知道,河东的事自当先瞒着官家。等学士赶走了辽兵再提不迟……一切以官家身体为重。” “殿下所言极是,当以官家御体为重。”韩绛领头奉承。 虽然这么一来,日后肯定会让皇帝和皇后生了嫌隙,不过宰辅之中没安好心的可是大多数,对他们来说,皇帝和皇后生了嫌隙并不是多坏的结果。而且阏塞天子耳目的手段,有一就有二,现在的确是为了天子的身体着想,可日后渐渐就会变成另一种情况。所谓防微杜渐,怕的就是从小事渐渐发展。皇后若能压制住总是不肯安心养病的皇帝,绝不会一件坏事。 确定了援救河东的人选,向皇后便问韩冈:“韩学士,不知这一回到底有几分成算?” “只要臣到了太原,敢以阖家老小担保太原不失。”韩冈轻松的笑了一笑,“而且眼下是春天,一冬天战马能掉了几十斤膘,不养一养就赶着上阵,能死一大半去。殿下其实不用太担心。” 韩冈的自信感染了皇后,让她放心下来。 “那么学士还有什么要求?钱粮、兵械和兵马都尽管提。”想了想,她又说道:“出战不能没有兵马。西军正好歇下来,学士可在其中拈选精锐,调其北上。” “西军调来无用。刚刚才打过一仗,缓急间派不上用场。”韩冈缓慢而坚定的摇头否决,“大宋承受不起再一个高粱河之败!” “兴灵一仗打过,耗尽了西军的气力,必须要有一个大的休整期才能恢复如初,这不是一封诏书就能把兵马调到千里之外的。而且战功的赏赐还没发……确切的说,兴灵之役到底是功是罪还没下定论,如何调兵遣将?” 太宗赵光义惨败于高粱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平灭北汉的功赏没有及时发下,使得军心不济;剩下一部分原因,就是刚刚结束了北汉之战,就调兵东行,攻打幽州。战略上有突然性,可就没考虑到军队的承受能力。 这一惨痛的教训尽人皆知,两府中人不需要韩冈多做解释。只是向皇后还有些懵懵懂懂,她对旧日战例。韩冈不得不费了一番口舌来解释,并顺势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 “魏泽该死!” 在殿上章惇还要压制自己的心情,回到了枢密院,便没了那么多估计。破口大骂着顶替了刘舜卿的州官,“调走了一条大虫,本以为换上的好歹是条狗,谁想到竟然是头猪!” 章惇的话,让韩冈觉得莫名耳熟。他是跟着章惇、薛向一起回来的,方才在殿上已经定下了以枢密副使宣抚河东,虽还没有宣麻,可也算是西府中人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一朝君,一朝臣。府君换了,下面的将校还能安稳做着事?人心散了啊!”韩冈倒不在乎在章惇、薛向面前,说几句悖逆的话。其实这话也没什么,反而是拉近关系的手段。 “玉昆。”章惇觉得韩冈话中有话,“你可是事先知道了河东的内情?” “好歹韩冈也曾安抚河东,旧属不在少数。天子派去河东北界的人选倒行逆施,自然有人会求到我门下,也少不了抱怨。”韩冈摊摊手,“但我又能说什么?” 以代州知州魏泽为首那几位调去河东时,必然是得了赵顼的嘱咐。既然是秉承天子之意,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前任有功却左迁,他们到任后自然一切都会反着来。为了讨好天子,去找刘舜卿和秦怀信的差错也不在话下,甚至两人留下来一众亲信,也都成了打压的对象。 正如韩冈所说,不是没人求到他门下,可韩冈又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是受了他的拖累。也只有辗转托人照顾他们的家人。至于那些被找出差错的军校本人,韩冈则只能干看着。 “刘舜卿被证回易,秦怀信被查冒功,‘无才无德无能,所谓战功莫非杀良,便是编造’,这些弹章难道就没报上给枢密院?刘、秦二人在雁门关中的亲信和重用的将校被一网打尽,一个个被追究罪责。”韩冈一声冷笑。 练了《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都能荒淫好色,何况几个让皇帝不开心的臣子?要不是韩冈本身底蕴强,同样少不了被秋后算帐。一边是皇帝,一边只是被打压的臣子,他们难道会怕得罪韩冈,而不去奉承天子?可能吗? ‘这几年可是好一通折腾啊,雁门关的军心早都散了。但凡军心士气还有个一星半点,就不会这么连丢三关!西陉寨能被夺,雁门寨能被破,但代州城怎么会丢?!’韩冈满肚子的怨言岂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言出口。 “此并非天子本意。”薛向干巴巴的为皇帝辩解着,也只是顺口而已,做臣子的习惯罢了。 谁都明白,代州乱到能让辽军攻破雁门关,这当然不是赵顼的本意!但造成这一局面的却是赵顼无疑。 上面说一,到了下面就变成十,这样的情况太多太多了。或许赵顼是想清除韩冈在河东军中的势力,甚至可能只是因为在韩冈这边下不了台,进而迁怒到几个将领身上,但他调去的接任者,却做得变本加厉,十倍、百倍,唯恐让皇帝失望。 韩冈叹了一声,“天子本是圣明,但也架不住奸佞想要奉承讨好。” 章惇则狐疑的多看了韩冈几眼,却是弄不清他说的到底是讽刺还是真心话。 说是讽刺吧,但韩冈的神情不像。可要说是真心话,都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哪里还会相信什么圣君为奸臣蒙蔽?这种情况的确有,但放在现在说的这件事上则绝对不是。赵顼是什么样的人,下面的小官、百姓不知道,他们这等日日面君的重臣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过想想也就罢了,追究责任到底在谁身上,也不该在火烧眉毛的时候。 1647/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6)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7) 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8)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一)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二)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三)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四)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五)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六)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七)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八)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九)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十)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1)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2)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3)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4)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5)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6)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7)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8)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19)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20)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21) 第32章 金城可在汉图中(22)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一)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二)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三)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四)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五)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六)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七)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八)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九)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十)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1)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2)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3)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4)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5)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6)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7)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8)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19)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20)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21)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22)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23)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24) 第33章 枕惯蹄声梦不惊(25)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一)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二)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三)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四)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五)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六)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七)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八)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九)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十)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1)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2)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3)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4)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5)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6)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7)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8)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19)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0)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1)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2)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3)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4) 宋军挑衅的行动,萧十三并没有出动主力,仅仅派出了一部分骑兵,阻拦宋军骑兵的接近。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大小王庄中的辽军全军上下眼睁睁的看着宋人将双方营垒的间距缩短了两里多。 夜幕降临时,宋军留了四千多人马在新修的营地中驻守,然后主力退了回去。 在这半日的时间里,宋军也不只是单纯的修营地,他们同时还将新营和主营连在了一起。新修营地和主营之间的道路外侧,还有着很大一片由鹿角、壕沟、陷坑和铁蒺藜组成的防御设施。 本来就是土质松软的田地,又有了密集的陷阱藏在其中,就像是变成了一片荆棘林。想要穿过去,必须付出不小的代价,何况全程还是在宋军重弩射程内。 如此一来,从第二天开始,宋军的主力就不必在主营外列阵,完全可以前进到新营地再出营列阵。 两里路,寻常自然不算什么。可走在敌军虎视眈眈的战场上,和走在有保护的营垒中,差别就大了,体力和时间的消耗都不是一个等级。 两万辽军亲眼看见宋军将他们的营垒前移了两里,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再蠢的人都能猜得到。到了明日,他们肯定会再往前修筑一座新营地。到了后日,宋军一出寨,来自床子弩的铁枪和霹雳砲的飞石就会砸在自家的头上了。 乌鲁回来时已经是精疲力尽。 整个下午,他都带着族中的子弟兵在营地外与宋军的骑兵遥遥对峙,一边还眼睁睁的看着宋军的新营盘从无到有,在眼前修筑起来。 这一趟的差事,时间仅有半天,乌鲁和他麾下的子弟兵都是垂头丧气,仿佛连着在外巡游了半个月。 不仅仅是身体疲累,心也一样疲累。看着敌人耀武扬威,毫无顾忌在眼皮下修筑营地,而几千契丹勇士,就只能在旁干看着,士气跌得一干二净。甚至都想着回去后怎么见人? 回到了自家的营区,已经成了乌鲁智囊的老胡里改迎了上来。白布裹头,弄得脑袋大了一圈。 老胡里改之前在拉动配发下来的神臂弓时出了点意外,被断裂的弓弦在脸上抽了一记。几百斤力道的断弦抽在脸上,就跟被刀剑砍过一般,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幸好大小王庄这里有军医,及时给救治了。现在脑袋都包扎了起来,细麻布带绕了一圈又一圈,倒是避开了出营巡视的差事。 帮忙牵着马,老胡里改问着乌鲁:“宋人把营寨给修起来了?” “嗯。”乌鲁根本就不想开口,只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嗯。” “离大小王庄只剩五六里了?” “嗯!”乌鲁的神色越来越不耐烦,心中的烦躁让他恨不得拔出刀来砍上一番。 “唉……”老胡里改没再多问了,只是长叹一声,“这一回只能走了吧?” “……早就该回去了,这一回来南朝一趟,子女金帛收获了多少?本来能舒舒服服过上几年快活日子,可现在呢……” 要不是畏惧耶律乙辛和萧十三,他们这些部族军早就撤回草原上享受这一次入侵南朝得到的战利品了。可萧十三偏偏不知道见好就收,一直拖在这里,枉死了多少战士,损失了多少战马,好些部族都已经是入不敷出,亏损严重。 “但也要个贱种肯走啊!”乌鲁眼中血红一片,对拦着他的萧十三恨不得将其寝皮食肉。 “的确。”老胡里改点着头,“之前退保代州的方略,多半是依从尚父的吩咐。现在萧枢密不肯走,只怕是畏惧尚父事后怪罪他。” “那是他的事,凭什么拉我们一起下水!” “他是主帅嘛,而且也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不过这一回情况不一样,”老胡里改左右看看没有生人,就凑近了乌鲁,“正是要求退军的时候!” 乌鲁神色一凛:“真的可以?” “这是理所当然,宋军在眼前修筑营垒,他连出兵都不敢,这仗还怎么打下去?我们留在代州又不是要多看几日山水。不过……”见乌鲁一个劲的点头,胡里改话锋一转,“萧枢密今夜也有可能不走,而是调人去夜袭宋军的营垒。” “爱去谁去,我可不会带着儿郎去!”乌鲁立刻愤愤然说道,宋军的营垒要是那么好攻的话,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说不定那就是宋人的陷阱。” “谁说不是呢。萧枢密真的有那个打算,到时候就让他带着他家的兵马去量一量宋人的营寨到底有多坚固。”老胡里改更凑近了一点,声音也更为低弱,“小王庄这边都是同样的心思,大王庄那边少说也有一半……” 营帐前的篝火不时的噼啪作响,夜幕下辽军营地如同子夜一般压抑。 来到前线的各支部队的将领,此时都聚集到了萧十三的中军大帐中。 高高矮矮二三十名将领,眼神冷淡甚至透着敌意。没有任何意义的与宋人周旋,到了今日的避战,已经将他们最后一丝耐性给消磨掉了。之所以还不敢发难,那是考虑到耶律乙辛,而不是萧十三本人仅存的那点声威——至于张孝杰,则被所有人给忽视了。只有耶律乙辛做靠山,萧十三加上他也不会改变什么。 他们并不是要萧十三拿出个应对的方略来。这些日子以来,萧十三的决定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损失。 他们只需要萧十三明确下一步做什么,是战还是走? 这决定了他们之后的态度。 萧十三的视线从麾下的一众将领们脸上划过,终于有了决定。 …………………… 战鼓敲响了很久,战旗也已经牢牢地扎在了地上。 但对面的敌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缩在他们的龟壳里死死不肯探出头来。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确切,宋军的骑兵还是被辽军的远探拦子马拦在了外围,没人能多靠近辽军的营垒一步。 可这样的作战,却像是宋辽两军颠倒了个个儿,宋军不像宋军,辽军也不像过去的辽军。 失去了进攻意志的契丹人,到底还能剩下什么? 半日的时间,已经让所有参战的宋军官兵更增添了一份信心。 纵然对辽军的畏惧依然存在,纵然还有很多人觉得避而不战是辽军主帅的骄兵之计。但更多的人已经确信,将辽贼驱逐出大宋国土的日子已经为时不远了。 收回向北面眺望的目光,韩冈领着几名幕僚,继续巡视着他的营垒。 夜中的宋军大营,一簇簇篝火映着人们的脸庞,轻快的笑语传遍了营地。 “军心可用啊,枢密!”黄裳在耳畔的低语,藏不住内里的兴奋。 就算之前官军一直是高歌猛进,从太原府的太谷县一直杀到了距代州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但只要辽军的主力还存在,就没人敢说这一战是必胜之局。 可辽军这样不利的形势下依然避免开战,这已经足以让黄裳看透了敌方的虚实。 “不到最后一刻,不切实拿到胜利,就不要放下心来。”韩冈的笑容中有着无奈,“军心可用,可不是军队可用。” 巡视过一堆堆篝火旁的营帐,多少士卒都向他高声宣誓,将入寇的辽贼剿灭。可这依然没有让他看高麾下军队的实力一分两分。 不仅是辽军在避免硬碰硬的战斗,其实双方都在避免正面决战。即便是在太谷城下的那一战,韩冈都没有让他麾下的主力——也就是来自京畿的步军——跟辽军正面交锋过。 至今为止的大战小战,基本上都是河东军为主力的战果。这虽使得宋军的士气没有因为连续作战而无法避免的下降,可也让京畿禁军的信心和求战**提高到了极点。 而韩冈始终在避免将他们派上与辽军对垒的战场。 这是韩冈小心的一面。 熟练工和新手的差距是很大的。韩冈无意用人命来换取京营禁军的作战经验,所有也只能让人数少得多的河东军成为作战的主力。 “我更希望萧十三能够立刻撤回代州……”韩冈边走边对几个幕僚说道,“吕吉甫那边已经差不多该到了黑山脚下。一旦抄截耶律乙辛的老巢功成,萧十三必然要带兵回救,那时候,就是大同也不是没有指望。” “可那也要他们的粮草能跟得上才行。”可能是门户之见,黄裳以下的一众幕僚都不想看到吕惠卿的名声更加响亮。 “不用担心。”韩冈自是知道,长距离的行军时,粮草的消耗量当然是个巨大的数字。不过由于为了维系兴灵和边境的联系,西夏在沿途的寨堡都存有数量不小的一批粮草,“辽人若没有糊涂到极点,只会增添储粮,而不会减少。” 韩冈正结束了对军营的巡视,准备回帐时,一名骑兵赶到了近前。黄裳上前跟那名骑兵说了一声,而后黄裳又转回来,低声跟韩冈说了些什么。 韩冈转回来,对幕僚们笑意盈盈,“没什么大事,也就是萧十三跑了……”他轻笑,用着更加坚定和昂扬的语气大声道:“辽贼宵遁!” 1647/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5)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6)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27) 第35章 势颓何来回天力(上) 第35章 势颓何来回天力(中) 第35章 势颓何来回天力(下)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一)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二)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三)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四)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五)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六)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七)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八)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九)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十)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1)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2)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3)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4)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5)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6)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7)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8)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19)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0)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1)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2)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3)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4)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5)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6)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7)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8)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29)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30)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31)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1)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2)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3)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4)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5)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6)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7)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8)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09)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10)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11)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13)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一)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二)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三)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四)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五)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六)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七)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八)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九)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十)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1)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2)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3)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4)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5)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6)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7)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8)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19)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0)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1)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2)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3) 【第一更,求月票。】 王安石一下黑了脸。 愤怒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 他堂堂平章在这里,就是天子马上就要咽气,要赶着请韩冈这位药王弟子吊命,也不能把他王安石丢在一边。 他可是平章军国重事,朝廷的军国大事无事不可干预,而宫闱之内,只要有关天子,那就是国家大事,他同样有干涉的权力! 杨戬知道自己所传递的口谕,有多么容易激怒王安石。前面看见韩冈和王安石就在集英殿前慢慢踱着步子,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但他还是不得不当着王安石的面,去将韩冈请过来。 韩冈见王安石脸色难看,笑着宽慰道:“如果只有小婿,那还不打紧,要是请动岳父,情况就真的很糟了。” “枢密说得是,枢密说得是。”杨戬在旁猛点头,可怜兮兮的瞅着王安石,“平章……” “还不前面领路!” 王安石一声冷喝,因老迈而浑浊的双眼一下变得锋锐起来,狠狠扫过杨戬。有没有请柬是一会儿,能不能做到在想,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杨戬吓得瑟瑟一抖,膝盖都弯了一下,差点没软倒在地上。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杨戬颤着声,连称呼用错了都没有察觉,忙前面领路,也不管后面两人到底跟没跟上。 韩冈也不在乎,跟着王安石匆匆往福宁殿赶过去。 抵达福宁殿时,杨戬先进去了,跟在后面的王安石,守门的亲卫还想要拦他一下,但王安石又是一瞪眼,便吓退了门卫,大步流星的冲进了寝殿之内。 “王平章!” 王安石一进寝殿,就引得坐在榻边,看顾着天子的向皇后显是吃了一惊,甚至还瞪了杨戬一眼。直到看见韩冈跟在后面,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小声道:“韩枢密,还请快点过来,看看官家。” 王安石这时候已经站到了御榻边,弯下腰看着赵顼,全然不顾就坐在御榻边上的向皇后。 赵顼现在紧闭着眼,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还有呼吸,胸口微微起伏,总算避免了最坏的情况出现。 韩冈快步走进寝殿中。 福宁殿中有些乱,人乱跑,东西乱放。皇后好像失去了主心骨,惶惶然在床边坐着。全然不去管管寝殿内的乱象。 而殿中的空气里面,还有一股连熏香和药味也掩盖不了的臭味。 韩冈知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时间一久,很快就会见怪不怪,毕竟是那么普遍的问题。 有些问题,是避免不了的。皇帝病瘫在床,一切都不能自理,也不能自抑,生理活动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方才在集英殿上,皇后开口之后,有那么一瞬间,韩冈的脑海中就闪过了这么一个可能。不过感觉太过可笑,念头反而就给自己打消掉了。 但现在一看,似乎是自己总是想太多,或许原因真的很简单。 赵顼闭着眼睛躺着床榻上,一动不动,向皇后握着赵顼的手,就坐在床榻的边缘上。从向皇后的态度上看,可能并不是因为某种更复杂的原因,让经筵紧急结束。 不过现在的昏迷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当真是被自己的丑态给气病了?原本是掩有天下的天子,现在则是连最基本的生理活动都要别人服侍,甚至弄得秽污宫闱,这个落差,的确大得让人无法接受。 只是天子一直都很理性,神智表现得很安定。到现在都半年多了,以那样的理性,早就该适应了。有什么问题,之前的两百多天里面,神智安定的他也该习惯了。而且韩冈更知道,安神的汤药,太医局一直都有给天子开。 韩冈紧锁着眉,去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过了片刻,他从一边还剩一半的药碗中收回了视线。这是问题吗? 当然不是! 或许理由真的很简单,更可能现在只是暂时的昏迷,很快就会恢复。但现在还要计较什么呢?机会难得啊。 韩冈终于放开了紧锁的眉头,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看一旁今天值日御医,却是他十分熟悉,交情也不浅的雷简。 但韩冈没问雷简什么,而是将杨戬拉了过来。 韩冈此时表情严厉,就矗在杨戬面前,质问他道:“官家这半年来有多少次去过庭院或后苑中?实话实话。” 杨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回枢密的话,从不敢让官家吹风。” “那这半年来,官家可曾上殿,或是受邀入过宴席?” 杨戬摇摇头,“没再上过殿,也没有再入宴席。只是在养病。” “难道就没有半点活动?”韩冈继续追问。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全都向杨戬倾倒过来。 杨戬多想了想,而后回答,“擦洗的时候,也会动一动。” “嗯。”韩冈点点头,看起来算是暂时满意了…… 他当然知道,赵顼在发病之后,就没有再上过殿。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躺在福宁殿的御榻上。仅有的活动,除了眼皮和手指以外,就是帮他翻身、擦洗和针灸的时候,会屈伸一下肢体。 韩冈又专注的看了一阵病榻上的天子,依然是昏睡。再转头回来时,仍然不是问太医雷简,而是继续追问赵官家身边的内侍了。盯着杨戬的眼神显然更为犀利,甚至可以说是凶厉。 “官家这半年多来,有经常坐起来吗?!” 杨戬身子颤了颤,可能是被韩冈的眼神吓到了,“都是躺靠着。”他小声道。眯起眼睛努力回忆着,指着寝殿一角的摇椅,“大多数就在上面。只有很少的的几次坐起来过。” “之前有过几次?”韩冈立刻追问,“究竟是多少次?” “有过好几次,每次都有快一刻钟。”杨戬抬起头,飞快的答道。 “一刻钟啊……”韩冈感慨良久,然后问雷简,“知道怎么回事了?” 雷简点点头:“官家久卧气弱,坐得时间一长,就有了问题。” 向皇后握紧了天子的手,问道:“什么问题?” “官家在躺椅上,其实也是半靠半躺,几乎没有完完全全坐着,又是很长时间的情况。今天一上经筵,身子骨一下适应不了,毕竟是卒中。” “就这么简单?”向皇后声音虚弱的问道。 “官家的身体其实已经很虚弱了,现在都是在勉力支撑。” “而且也不是简单的事。为了知道一点答案,不知用了多少人去寻找,解剖了多少尸骸。”韩冈说道。 向皇后疑惑起来,“解剖?尸骸?” “是河东的事。”韩冈解释道:“河东的战地医院将俘虏的尸体解剖了许多,再加上牛羊。殿下也许不知道,河东的医院内的医工,已经可以把临盆的母羊肚子给剖开,将里面的胎羔放出来,再将创口给缝合上。七例之中往往能成功一例。再练习一段时间,成功的几率会更高,甚至高到用在难产的孕妇身上。也许再过些年,就彻底不用担心难产,还有腹中突发的恶疾。” “这不就是华佗了吗?”向皇后惊讶道。 “现在哪里有华佗?只能靠多学多练。练得熟能生巧,也就不需要华佗了。”韩冈摇摇头。 “雷简,官家的病情是怎么回事?”沉默了很久的王安石开口问道。 “经过解剖之后,现在已经确定了卒中的病源,更重要的是为何发病。头脑是六阳所会之地,坐立行走,说话思考,都要靠头颅中的大脑。而卒中,确切的说应该是脑卒中,都是脑中的血脉破裂,就像是洪水泛滥一样,伤了头脑。” “这样啊。”皇后轻声念叨着。 “血如流水,其性润下。如果没有心脏不断跳动,将血压倒头脑中去,人身上的那些血液,早就因为自重,落到了脚踝上。长时间下蹲之后,猛然站起身,都会少不了一阵晕眩,这就是血行不足的缘故。官家这一回病发,很有可能就是血行不足的缘故。” 雷简的回答,大半来自河东战地医院总结的文章。其所说的这些发现,在很大程度上,都有韩冈的作用在里面。没有韩冈的指挥,河东的医院如何会去解剖人体,就是动物也不回。而那些总结,也是在韩冈的指点下进行的。 前线上的战地医院,其中的医工都是厚生司借调了太医局的人手派遣出去。从医术和药物,前方后方相互沟通紧密,保持着极为密切的交流活动。新的医疗手段,新的药材药方,接二连三的出现于世。虽然还没有发行内部期刊,但河东战地医院的医疗总结,那一篇篇论文,全都集结成册,发回京城的太医局来。 “那官家日后还能外出吗?”王安石插话问的道。 “如果陛下御体稍和,出去晒晒太阳就没有关系了。” 雷简看着说得和气,其实已经给了一个性质很严重的回答。他的话可以说是盖棺定论,好象是天子的病发,就是之前强行开设经筵的缘故。如果没有这一场经筵,就不会有赵顼的发病。 雷简在韩冈面前,虽说有交情,其实还是很有几分畏惧。但他这一回被找来治疗赵顼,并不是顺着韩冈的口风说话,而是依据太医局内部流传的文章来述说病情。 两次都是在接见外臣的时候发病,赵顼的禁足令,这一回可以安安生生的发下来了。从今以后,他就别想再上殿半步。 “官家,官家醒了。”一名宫女轻呼着, 所有人都看见了,赵顼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了开来。 韩冈迎上了赵顼略嫌迷茫的视线,露出了一个诚挚的微笑,“陛下!可还安好?” 1647/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4)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5)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6)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7)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8)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29)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一)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二) cusl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四)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五)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六)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七)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八)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九)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0)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1)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2)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3)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4)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5)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6)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7)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8)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19)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0)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1)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2)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3)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4)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5)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6)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7)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8)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29)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0)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1)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2)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3)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4) 【第一更】 金悌不是第一次来到东京城,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大宋皇城的富丽堂皇。 但每次进入大宋京城,都会不禁要感叹大宋的富庶与皇宫的宏伟。 恨不能生中国。这样的想法,多年来无论是在国中还是在大宋,人前背后,金悌都不止一次感叹出口。 但他是高丽宰相。 因为出使大宋有功,数年间从民部侍郎升到宰相的位置上。君上如此深恩,岂能不粉身报之? 身边的副使柳洪,正局促不安。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大宋了,但作为求援使者的身份还是第一次。 辽国来势汹汹,而高丽国中的情况他们更是一清二楚,能够抵挡多久都是一个疑问。 在前来东京城的一路上,柳洪甚至心志动摇到想要就此在大宋久居。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 宋国不是避风港,逃到了这里就可以安心久住。没有背后的大高丽国,他们就什么也不是。原本将他们这些高丽国信使视为上宾的大宋,对他们也不会再当一回事。大宋的礼遇,来自于辽国的压力,希望高丽能够牵制辽国,如果做不到,那么大宋也只会将他们视如敝屣。 必须要求来宋国的相助,保住他们的大高丽国。 金悌纵使是化外之民,也读过中国的经史。朝堂上苦苦哀求,表示忠义的确是一个方法,史书上也的确有过成功的例子。 但面对大宋的太上皇后,金悌却知道不能这么做。刚刚击败了辽国,这样的国家有足够的实力帮助高丽,可领导这个国家的太上皇后,却必然英明神武远胜前代君臣,岂是靠苦苦哀求就会出兵于辽国交战? 明主可以理夺,不能情求。只是该怎么说才好,金悌还是难有一个稳妥的说词。 心中烦躁,金悌坐立不安,起身就在等待觐见的垂拱殿东阁中打着转。 引导金悌、柳洪两人的礼官见了就皱眉:“金大使,还请安心少待。很快就到觐见的时候了。” 金悌停住脚,苦叹着:“鄙国国势危殆,盼上国如赤子盼父母,如何能安心稍待?” “太上皇后有旨,宣高丽国使金悌、柳洪上殿觐见。” 来自门外的通传,打断了礼官接下来的话,金悌慌忙和柳洪一起捧起了国书,小心的走进了垂拱殿中。 新登基的天子端坐在正前方,小小的身子被宽大的御座映衬得更为瘦小,方才六岁的新帝,现在也只是一个摆设。而御座的侧后处,垂了一道帘幕,真正掌控皇宋威权的太上皇后便在那里。 金悌进门后也只敢稍稍一瞥,便立刻低下了头。谦卑的听从礼官的指派,行礼,至书,问候,然后聆听圣训。 “卿家远来辛苦,高丽国事堪忧,吾早已知之。北虏前日入寇中国,西至大漠,东至海,万里无处不烽烟。子民罹难无数,幸得群臣得力,三军用命,将北虏逐出。高丽为皇宋藩属,高丽子民亦是中国子民。今日同遭虏难,吾亦感同身受。” 来自帘幕之后的声音清和,不如过去听过的太上皇的声音威严,可却让人感到安心,不似预想中如吕、武一般的冷酷。 “太上皇后仁德至圣,”金悌一下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求道,“北虏无故入寇,下国势如累卵,盼上国之援如盼父母,还请上国看在下国一向恭顺的份上,速速援救。” 柳洪也不得不跟着跪倒,“还请上国速速援救。” 站在东侧第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臣无视跪倒的金悌、柳洪:“北虏前日惨败,割土求和。不是太上皇后念在两国交好近八十载,如何会轻易放过罪魁祸首?不成想转头便以一群残兵败将去攻高丽。” 知道是首相韩绛,柳洪抬头:“正是惨败于中国,北虏酋首耶律乙辛心有不甘,故而转攻下国。” “哦?”韩绛忽得怒道:“副使可是在怪罪朝廷?!” 大宋首相怒喝,对高丽使者来说,就如同雷霆霹雳,柳洪连忙伏倒,以脸贴地,一叠声:“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韩相公。”来自帘后的声音,有些责难的味道。 “老臣失礼。”韩绛冲上面拱了拱手,站回原位,便寂然不动。 太上皇后一声轻叹,和声对金悌、柳洪道:“大使、副使,还请起来说话。” 金悌、柳洪再拜谢过,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柳洪吃韩绛一喝,手脚都有些发抖,金悌胆子倒留着一些,苦苦哀求:“小臣斗胆,再请太上皇后殿下速速救援下国,下国君臣,翘首以待,如乞甘霖。” “高丽乃是中国藩属,辽贼犯其疆界,自然要救。敢问大使,此番要借多少兵马?又有何处可以落脚?” 出来说话的大臣一身紫袍,人物秀挺。眉飞目扬中,有着睥睨当世之态,英武中又不脱儒雅。年纪四十许,又站在西面首位,其人的身份不问可知。 “可是平灭交趾的章枢密?”金悌毕恭毕敬:“鄙国也只求让北虏退兵便成,下国小臣,岂敢指使上国如何行事。” “前日惊闻北虏南犯高丽,朝廷已经选出国信使,去往北界晓谕北虏,着其早日退兵。”韩绛下首的第一人出言说道。 金悌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出使大宋,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大多数重臣都已经很陌生。但他在同文馆中,当朝宰辅的名讳、次序、年齿都已经问清楚了。此人年纪与章惇相仿佛,相貌甚为出色,所立位置又仅次于首相韩绛,不会有他人,自是次相蔡确, “蛮夷如同禽兽之属,畏威而不怀德。朝廷晓谕,岂会如下国一般问命而行,不敢有违?” 蔡确没有接口,只微微一笑,让于章惇接口:“大使离国弥月,可知贵国现状?” “不知。”金悌回道,“但小臣离国前,下国国主已经选派名将,调集大军。虽不能力敌,但守御城池,也非北虏轻易可破。” “三日前,登州来报。贵国西京已破,北虏正兵围开京。辽军兵临城下,其军中多有中国器物,飞船、霹雳砲皆备,破城只是旦夕间事,不知城中又能逃出几人?” 章惇可以说谎,直接诓骗两位高丽使者说开京已经陷落,高丽国王王徽业已降辽,事后若是被戳穿,推说消息不明就够了。直接就可以打压下两名使者的要价,然后予取予求。但他不屑说谎,中国临四夷,何须如此伎俩。 汉人精工,天下万邦无不知名,大宋的军器之精良,金悌也是闻名已久。得知辽**中竟然有了大宋军器,金悌心中忧急。脸上却尽力掩饰,应声回道:“下国地窄人少,却也有百万户口。王氏临国数百年,世受恩德,忠臣义士车载斗量。纵使战事一时失利,却也不会就此亡国。” “此番北虏入寇高丽,若高丽上下能并力抗贼,中国却也不会坐视。”章惇说道。这是所有宰辅们共同的看法。 若高丽当真能将辽国给打得惨败而归,大宋不介意捡个便宜。耶律乙辛这一番攻势,已是孤注一掷。一旦惨败,他还能镇住国中诸部的可能性并不大。到时候辽国人心浮动,内相征伐,朝廷就是拼了命,掏出血本也要趁机将幽云给收复,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从最近传来的消息中看,高丽能够翻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微乎其微。隔海相望的海东大国,实际上几乎就是个烂柿子,一捏就坏。能将辽国入侵的兵马拖上三五个月就阿弥陀佛,想要击败辽人?得看老天什么时候改姓王。 “若贵国国王已降顺辽国怎么办?”蔡确之下,隔了一名略年长的老臣,另一名年岁相当的大臣出言说话,“若高丽降辽,于我便为叛臣。我中国若出手援救,大使能高丽保不会反戈一击?” 金悌和柳洪都是拿着高丽国王王徽的国书来求救,但若是王徽投降了辽国,那他们可就成了笑话。 这回说话的大臣,在殿中诸臣中最为瘦削矮小,长相并不起眼,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金悌认识他,当年金悌出使大宋,还见过这位王相公最信任的副手。 “曾大参,久疏问候。”金悌又行了一礼,“下国虽是外藩,国中上下无不知名节,国主如何会降于北虏?若想出降,又何必遣我二人来中国求援?” 曾布摇头:“高丽国主遣大使渡海时,辽军不过刚刚南下。如今辽军多已攻下开京,贵国国主会怎么想,那可就难说了。时势易变,谁也说不准人心会变成什么样。” “沧海桑田,有些事的确会变。但人之忠义,如日月之照,如何会变?!”金悌义正辞严,“金悌初见大参,尚是在十年前。这十年中大参的官位变了,但忠心想来决不会变。” 被金悌顶撞,曾布亦不气恼,点头道:“大使所言甚是。时穷节乃现,忠心要看了才知道。” 这分明是要拖延时间。 1647/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5)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6)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7)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8)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39)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0)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1)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2)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3)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4)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5)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46)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一)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二)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三)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四)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五)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六)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七) 第40章 岁物皆新期时英(八) 第41章 诽诽谏垣鸣禁闱(上) 第41章 诽诽谏垣鸣禁闱(中) 感谢八月,展望九月,兼求保底月票 第41章 诽诽谏垣鸣禁闱(下) 第42章 潮至东崂触山回(上) 第42章 潮至东崂触山回(中) 第42章 潮至东崂触山回(下)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一)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二)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三)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四)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五)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六)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七)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八)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九)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十)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11)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12) 第43章 修陈固列秋不远(13)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一)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二)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三)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四)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五)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六)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七)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八)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九)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十)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1)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2)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3)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4)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5)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6)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7)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8)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9)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0)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1)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2)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3)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4)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5)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6)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7)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8)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29) 第44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上)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中)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下)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四)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五)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六)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七)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一)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二)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三)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四)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五)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六)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七)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八)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九)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十)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1)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2)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3)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4)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5)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6)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7)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8)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9)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0)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1)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2)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23) 第47章 岂意繁华滋劫火(上) 第47章 岂意繁华滋劫火(中) 第47章 岂意繁华滋劫火(下)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上)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中)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三)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四)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五)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六)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七) 第一章 一年穷处已残冬(上) 第一章 一年穷处已残冬(中) 第一章 一年穷处已残冬(下)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上)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中)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下)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四)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五)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六)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七)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八) 【还是欠一更,继续努力中。】 “你先下去。” 石得一挥挥手,让手下先出去。 韩冈和王厚是为了大图书馆选址才出门的,这点很容易确定。 虽然比同宰辅的韩冈亲自去查看地势,这一点听起来就是一个笑话。但他还拉着王厚,看起来更多是好友多年未见,遂把臂同游而已。与二大王、三大王没有什么关系,仅仅路过。 不过作为一名在宫中服侍几代天子、太后的大貂珰,石得一很清楚作为天子家奴,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算得上是称职。 主子没有考虑到的,他们必须考虑到,主子已经考虑到的,他们则要考虑得更周全。就算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必须一并考虑进来。 韩冈或许只是闲来无事,与友同游京师,可也有可能是带着王厚来认认门。 王厚做了好些年的边臣,功劳苦劳都有,还有一个留下无数人脉的父亲,若是问对称旨,留在京师任职根本不是问题。 韩冈也有可能看到这一点,顺便就将王厚推荐给太后。他现在又没了差事,想举荐谁都不会犯忌讳。 若韩冈当真推荐王厚,会不会跟二大王有关? 二大王上蹿下跳的确让人恶心,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若不是有了一个现成的臭鸡蛋,他还是得在院子里继续疯下去。 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片,石得一眯起眼睛,嘴角泛着冷笑。 许久,方才放了下来。 他揭开暖炉,然后除了那一张之外,桌上的其余字纸一张张的都丢了进去。 火焰一下窜了起来,火星子飞入空中,石得一定定的看着赤红色的火苗,心里却在想:房子里面多了多少炭毒? 有些事,要么迎上去,要么就踢开来,犹犹豫豫,最后怎么都落不着好。 待房中的火光渐弱,石得一收起那张纸,然后起身离开,出了门,便往大行皇帝的灵堂过去。皇太后这些日子就住在在那里。 夜渐深,石得一快步穿过一条条回廊。换了白色流苏的玻璃灯笼高高挂起,映着廊中敞亮。遥遥的,就见到宋用臣守在殿门外。 “太后可还安歇了?”石得一上前询问。 “还没有。”宋用臣神色木讷,反问宋用臣:“可有事?” 石得一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宋用臣都是这副有气没力的模样,跟之前的意气风发可是差得远了。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看来都要化作流水了。 石得一心里想着,行了一礼:“石得一有事须奏禀太后。” …………………… 上元节近在眼前。 不过今天大宋诸路,千万城镇,都不会有上元灯会。 韩冈家里几个小子原本盼了一整年出去能看灯会,听说今天的上元节不放灯了,一个个都没精打采起来。 他们的坏心情,还是从不能放鞭炮烟火的正旦开始的,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小孩子的坏心情没什么关系,但京城中的许多商家受到的影响更大。 上元节不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却必然是最热闹的节日。许多京城里面的商家,就等着上元节的五天灯会期中,好好的做上一笔, 不仅热热闹闹的联赛被停办,正旦萧条冷落,就连最热闹的上元节也没有了,也许能占上一年利润三分之一的收入化为泡影,哭天喊地的多不胜数。很是有些人在抱怨先帝死也不挑个时候。 上元节主要影响的还是小商家和摊贩,中等水平的商家,不会因为损失一两次节日收入便陷入困境。可京城中多少以歌舞曲乐醉人的酒楼,整整三个多月没收入。弄得开封府上下都要叫苦不迭。 联赛的抽成也好,酒楼背后的教坊收入也好,以及各处瓦子这样的娱乐场所的分账,这些都是官府的财政保障:厢军之中就有一个酒店务,跑堂、收账和做菜的可都是兵,经营产业,也是各地衙门提高收入的手段——这是从五代的藩镇传承下来的惯例。 尽管如此吗,如果没有之前的一场大火,开封府的财政还能支撑得住,不就三个月嘛,之前曹太皇上仙,也不是没经历过,但石炭场大火,把开封府的底裤都烧通了。 沈括找到韩冈这边,千求万请:“玉昆,只能靠你了。” 沈括苦着脸。他之前去找蔡确,蔡确直接摊手给他看,犒赏三军的钱和绢,都要七拼八凑,哪里有闲钱给开封府支应?开封府的各项产业没了抽成的确不假,但市易务的收入也降了近三成。朝廷也等着钱用。 沈括左转右转想不出招来,转头就只能来找韩冈想办法。 “这是蔡相公的事吧?”韩冈都不知该笑还是该气,换作是脾气硬一点的开封知府,借着那场大火,怎么也能从蔡确那里挤出十几二十万贯来。可惜沈括脾气太软了,都不敢跟蔡确强讨,“存中兄,管朝廷钱粮支出的是中书门下,是三司,不是皇宋大图书馆。我现在也要唱莲花落的好不好?” “这事沈括也知道,不是来问玉昆你要钱,只是来讨个主意。” “主意?我也变不出钱来。现在只能熬过去吧?”韩冈气得笑了,“野地里的蛇啊,熊啊,到了没食物的冬天,都会找个洞钻进去,睡上几个月的觉,这叫冬眠。消耗少了,就能多熬一阵子了。” “能省的可都省了。就是不能省的地方太多了。别的不提,那石炭场大火后留下的千户灾民,总得好生的安置,也需要给些补偿,好让他们重置家宅。否则冬天里冻死几个,有伤太后和天子的仁德。而且还有别的支出……” “还有什么……”韩冈问道。 “宫中出来的那批宫人。他们都要安排到敇建的寺观去。” 赵顼驾崩的那一夜,值守在福宁殿中的一应人等,基本上都已经被清出了宫中。正好赵顼死了,没了服侍的对象,他们安排到哪里都不成问题。宫女愿意回家的都发遣回家,嫁人也好,出家也好,与朝廷没有关系了。但那些内侍,还有几个无家可归的宫女,就只能先安排到敇建的寺观中,等到山陵修好,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被安排去守山陵。 纵然有些可怜,赵顼之死也不怪他们,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日后因为走投无路而选择走极端,宫里面总不可能继续重用他们。出于原则,韩冈尽力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但还让他们留在宫中,就不算是原则了。 “照惯例,他们的衣食要开封府给,发遣金也是转由开封府给。” 韩冈听得直皱眉,“宫里面的人,宫里面发遣出来,当然是宫里面出钱,开封府掺和什么?” 沈括苦笑:“有惯例、故事,总不能当不存在。” 终究还是沈括性子软,畏惧宰相。否则这样毫无道理的惯例,平常时倒也罢了,现在根本就拿不出钱来安置,就应该直接踢回去。 沈括不是没有果决的时候,在天子丧期,照例是不得行大辟,也就是不能处决犯人,而沈括在处置趁火灾而犯法的盗贼时,是当日处决,也不在乎犯了忌讳。 如果只是约束人的法令条款,沈括还真的有那个胆子,但换作是地位比他高的人,沈括的胆子就大不起来了。 当然,这也是沈括负责任的表现,否则开封府没钱又关他什么事?发不出口俸,给不出修缮金,甚至安置费都没有,沈括最聪明的作法,就是直接跟下面的人说没钱,让他们去蔡确家门口讨钱去。最蠢的就是明知没办法解决,却将所有事情给担待下来。 沈括选了最蠢的办法,可韩冈却不能置身事外。 “罢了。”韩冈叹道,“也不是存中兄你的责任。可是要我去跟蔡持正讨个人情?” “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了。多谢玉昆相助。” 沈括说着,起身向韩冈行了一礼。 韩冈侧身避过,“免了,存中兄,我这也不是白帮你。” “玉昆你还有什么事要沈括去办?” “请存中兄帮忙给大图书馆再挑一个好点的位址。要地势高、地面宽敞、往来便利,离开封图书馆不要太近的。” “这事容易。”沈括一口应承,“明天就将开封府名下的产业都列出来,玉昆你自己来挑。若是玉昆你嫌麻烦,开封府这边先帮你过一过筛,发现合适的位置就通知你。若是开封府下面的产业里找不到合适的,其他家宅和店面,都会帮玉昆你去寻找。” 韩冈的要求多多,可沈括也是知道投桃报李。韩冈既然肯帮忙与蔡确关说,他当然得去努力解决韩冈的问题。 “多劳了。”韩冈举手致谢,总之,有了沈括全力相助,想找到一个合适的馆址就容易了许多。 沈括说了阵闲话,告辞离开。作为知开封府,他每天要处理的公文超过百封,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在外面。 韩冈则不管那么多,他现在可是清闲的很,能帮帮沈括也是应该的。 也不知最近蔡确从铸币局那边挖了多少好处,韩冈既然要帮沈括解决财政上的漏洞,当然也少不了要先调查一番,到底要怎么从政事堂那边挖出钱来。也得费上一番思量。 1647/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九)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十)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11) 第二章 天危欲倾何敬恭(12) 第三章 岂得圣手扶炎宋(上) 第三章 岂得圣手扶炎宋(中) 第三章 岂得圣手扶炎宋(下) 第四章 力可回天安禁钟(上) 第四章 力可回天安禁钟(中) 第四章 力可回天安禁钟(下)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上)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中) 章惇和韩冈都不担心宽衣天武是来支援叛军的。 守卫在天子、太后和太皇太后周围,主要是班直和宽衣天武的成员。守卫宫掖,同样有天武军。 作为更为贴近核心的禁卫,他们就跟班直一样,绝不可能听从石得一的指派。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宽衣天武即使站在叛军的一方,能起到的作用也极为有限。 而且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收买去,张守约就未免太失败了。 最多也就两三个将校给收过去,在变乱时,稳住宽衣天武,不让他们出来坏事。 更有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发现皇城司兵马在攻打大庆殿,不知缘由下,决定静以观变。待到皇城司失败,觉得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这一批天武军正是来打落水狗的。拦住了几条通往西面的通道,将向西走的叛军一股脑给兜了起来。 原本因为班直的人数不足,不能将所有叛贼尽数擒获,现在终于是有了足够的人手。可这等虎口抢食的行为,也惹来追杀他们的班直愤愤不平, 韩冈没闲空去理会宽衣天武,他让人去太医局找担架,至少要尽快将张守约送到可以动手术的地方。 班直跑着走了。韩冈仍忧心不已,张守约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回。 章惇已经走到了一边,拉着一名班直再问些什么。 韩冈心情此时更加沉郁。 战场上共同出生入死才得到的来之不易的信任,这么多年才累积下来的交情,正因为这一次的变乱,而产生裂痕。 章惇是知道自己想法的,恐怕免不了要认为自己是私心坏国事。 之前章惇选择保持沉默,当也是希望蔡确能够继续说服向太后废立天子。只是他肯定没想到蔡确在失败之后,会毫不犹豫的将太后直接给抛弃掉,并没有去联合其余宰辅。 蔡确的选择不能说有错。 如果自己坚持要保幼主,不论反对这有多少,必然能说服向太后。太后的态度出去后,就没人会跟随蔡确、曾布。 当赵煦亲政后,其他人或许还能保条命,但蔡、曾二人是必死无疑,甚至株连满门良贱。从蔡确的角度来看,他是绝不会的愿意看到这个结果的。 只是还有其他地方有问题,有着说不通的地方,让韩冈依然很难理清一个头绪。 蔡确已死,再也不能确认他当初的想法,石得一也死了,皇城司的这一条线也算是断了。只能通过其余谋划者和参与者的口供来推测了。 想到这里,韩冈的神色又是一变,“留那些叛贼一条命,有话要问他们!” 当年庆历卫士之变时,当参与进来的禁卫失败后,仁宗皇帝曾喊着要留活口,好用来查明真相。但最后却是一个都没有留下来,参与进去的叛贼全都给杀了。 这一回可不要如此。到时候连追究都不可能了。 “玉昆,你打算事后穷究吗?” 章惇听到韩冈的喊话,便质问着韩冈的用心。 “该放的放,该抓就抓。可以不穷究,但必须要追究。” “该放就放,该抓就抓。”章惇轻笑道,“倒像是魏武在官渡之后的作派了。” 韩冈脸色稍稍一变,章惇这是乱比喻。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官渡之战时,曹弱袁强,曹操麾下多有写信联络袁绍。待袁绍惨败,往来信件被缴获,曹操没有拿着证据追究,而是一股脑的烧了自己麾下与袁绍方通信勾结的证据,从此人心安定。 但这一回的情况完全不同,韩冈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比同魏武帝。 “玉昆。你觉得这一回蔡确为何能够这么做?”章惇重又问了这个问题,用词稍稍有些不同。 韩冈为之正容。 向太后是相信了自己,所以才一力保住赵煦的皇位。否则她只消顺水推舟就可以了。 当所有人都知道必须说服王安石和韩冈,才能说服太后的时候,蔡确的心思转到另一个方向上也就无可厚非起来。 韩冈没办法洗脱自己身上的责任,总是外人不追究,他自己的心里也明白,必须为此事负责。 具体的细节,没有必要去猜测了。 自己在辅臣中给孤立了是事实。 章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可韩冈有另外一种看法。 苏颂新官上任不久,权力抓不到手中,论耳目消息,还不如自己。但章惇不是。 韩冈没有责难章惇态度的立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章惇也不是他的下属,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放弃两府中的职位是自己的错,怨不到他人头上。 放弃了中枢内的职位,就等于放弃了应变的能力。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够后发制人的。 这一次,蔡确叛得仓促,但差点就给他成功了。 犯过一次蠢,他不打算犯第二次。 殿外的台阶上,寒风呼啸。 等不及担架过来,韩冈让人做了简易的担架,将张守约先抬进了殿中。 韩冈返身进殿,此时大势已定,殿中的气氛明显的活跃了许多。力挽狂澜的韩冈,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但韩冈看见宋用臣已经倒在地上,脸色就是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韩冈皱起眉。 “自杀了。”王安石说道。 韩绛无奈:“咬舌自尽,谁都来不及阻止。” “怎么就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韩冈还有很多事要问,宋用臣作为太后近臣是个关键。 “可惜了。”章惇啧了一下嘴,“他可是值一个节度使呢!” “二大王也是节度使!”张璪低声笑道:“太皇虽不能治罪,但制住伪帝和太皇亦是大功。要恭喜玉昆,还有你的表兄了。” 首先开出节度使价码的是高滔滔。之后王安石如报复一般,也为韩冈定下的四名首恶都开出了节度使的悬红,之后明确说擒杀宋用臣与石得一者为节度使的是章惇,不过其余两名首恶的赏格,自不会比 宰辅押下全家性命所订立的誓言,事后必然要让太后予以追认。 李信擒了赵颢,这个节度使,不出意外就拿定了——只要韩冈愿意去拿蔡确的赏格。 赵颢在韩冈捶杀蔡确之后,便失了魂,大喊着要杀韩冈。可李信一提了刀剑过来,赵颢就往他亲娘那边跑。 李信是个实心眼,追着赵颢直接就冲上了台陛,不仅赵颢给他用剑柄敲打了一顿,连赵颢的儿子也被他一把拎起,丢到了太皇太后怀里。 本来高滔滔看见儿子被李信踹倒,正准备去保护儿子,却给李信丢出的孙子一砸,又摔回了座位上,差点就闭过气去。 韩冈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一家三口放在眼里,没臣子理会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是。由于宰辅们的刻意忽视,又有石得一在外,一时间就连班直都把三人丢一边,但李信一刀一剑控制了祖孙三人,郭逵用了大半辈子才拿到的节度使,李信现在轻松到手。 不过韩冈在让李信过去的时候,倒是没注意这一事。 宰辅们的誓言之中,悬赏只是其次,关键是只诛首恶和不从逆者有功无罪这两条。韩冈当时表面平静,心中可是紧张到了极点,王安石和章惇到底开出了什么价码,他还真是没注意。 倒是之后出了大庆殿,面对石得一带出来的叛军,郭逵宣布的悬赏,他却清楚的记下来了。当时自觉大局已定,心情已是轻松了许多。 “可惜没有一剑砍死这贼子,就是生擒也好啊,那可就是身兼两节度了。” 王厚半开玩笑的话中,稍稍有些酸意。 韩冈让李信去捉赵颢,却留王厚守着王安石。当时情况紧急,谁都没有多想,可现在几位首恶,或擒或诛,当事人的心中,就免不了有几分怨艾了。 从王厚的态度上,韩冈不得不庆幸,幸好宋用臣自杀了。 如果李信捉住的只是那一家三口倒没什么了,可要是他顺手将宋用臣也砍了,那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 节度使没有遥郡,遥郡官最高也只是遥郡节度使留后,武臣外任更是只到遥郡观察使为止。一说节度使,就只是正任官。三十出头的节度使,一般的宗室都难做到。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王安石忽然不耐烦,“当速去迎太后!” 得了王安石提醒,众人纷纷警觉,表示赞同,“我等一同前去。” 向太后和赵煦被囚禁在坤宁宫中,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时间也很短。 此番叛军的首脑皆已死。守在殿外的叛军全都投降了,不肯投降的则全数处决, 向皇后身边的宫人只有少部分参与叛乱,而不论哪一部分,现在全都不存在了。 当群臣涌进太后和皇帝被囚禁的室中。 向皇后从软榻上盈盈站起,没有哭闹,或是惊喜。 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双眼只看着人群中的韩冈:“蔡确呢?” 韩冈低头:“被臣杀了。” “太皇太后和齐王那逆贼呢?” “全凭太后处分。” 1647/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下)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四)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五)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六) 齐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百多班直禁卫,以及一个指挥的天武军卒,守定了齐王府外的围墙。 按照王厚出来时,从郭逵那边领到的命令,那是一只老鼠都不许逃掉。 这个要求未免太过苛刻。 不过如果目标只是府中的人,那依靠就从军器监那边拿的一批强弓硬弩,王厚还是很有信心守住齐王府的围墙, 王厚现在就骑在马上,正面便是宽达两丈的齐王府大门。中间的正门紧闭——平常都是如此,除了赵颢出入,或是贵人上门,正门都不会开——而两边的侧门也关着的。方才在班直赶来的时候,便一下关上了。 不论是兵围府邸,还是宣读诏书,门都没开一下,甚至连个出头问话的人都没有。 王厚不知道齐王府内是不是还抱着一丝侥幸,但他可没打算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撞门不易,寻梯子也不方便,但王厚从军器监中,借到的可不仅仅是几百张弓弩。 王厚的背后就是赵家老三曹王赵頵的府邸。 赵顼的两个弟弟的王府,是相对而建,只隔着一条宽约五丈的街道。 见王厚领兵而来,徐王府的大门也同样紧闭,看见对面的齐王府被围,一样不敢多问。 不过窥探就少不了,围墙上也免不了有些杂音。 听到身后有动静,王厚回头看了一眼,墙头上冒出了一溜脑袋,而正门旁的侧门,也被拉开了一条缝,几双眼睛从里面窥探着。 不过见王厚回头,墙头上转瞬就没了人,刚刚拉开一条缝的小门,也立刻关紧了。 “上阁。” 王厚身旁的内侍回头看看,不无担心的问着王厚。 “没什么。跟曹王无关。” 王厚望着正面,一动不动。 说话的内侍也在马上,几乎与王厚平齐。 这名内侍怀中插着一封卷轴。看他身上的服饰,就知道还未入流品,但怀中的卷轴,只要熟悉朝事,一眼就能从纸背花纹中看得出来,那诏书才会用到的绫纸。 王厚没理会这名内侍,宫里面还没给安定下来。 石得一、宋用臣久在宫禁,地位又高,门生弟子无数,与他们有瓜葛的宦官,在宫中有职守的内侍中占了大半去。剩余的一些有资格宣诏的内侍,现在都在大庆典上赞礼朝会,一时间竟只能拉了一个连从九品黄门都不算的祗候高品来宣诏。 不过管宣诏的内侍是几品官,仓促写成的诏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只要将二大王家里给封锁好了,重要的人犯一个不漏的给抓起来,再搜查到罪证,对王厚来说那就是功德圆满,可以回宫缴旨了。 齐王府正面朱红色的大门上,铜钉给擦得锃亮,相形之下,大门上方的几条白绸就显得黯淡了许多。 前几日王厚和韩冈在寻找大图书馆地址的时候,还顺道在巷口看了几眼。 当时王厚还感叹,二王府邸比韩冈在京城的家宅要大得多,建筑也出色得多,先帝待两兄弟也算是厚道了。 谁知几日后,二大王就再没那个福分了。 不知当日二大王知道韩冈往来这边,会是什么想法?有石得一在,肯定是瞒不过他的。或许今日的宫变,在其中推了一把也说不定。 具体的情况,王厚猜不到,不过也没多少兴趣去猜。 只是等的有些无聊。 “上阁,要不要小人再去叫一叫门?” 见王厚始终没有动静,内侍更加小心翼翼的问着,完全没有传诏天使、奉旨监军的威风。 王厚今天立下了大功,他背后的靠山功劳更大,新上任的知西上阁门使的位置一下就坐得稳当了。 当初授王厚以西上阁门使,以他的资格还是差了点。不过韩冈在里面使了点力,让太后与东西两府都同意了这项任命。 而且朝野内外对英年早逝的王韶评价很高。十年来的西北战略,都是遵循着他的方案。在西夏灭亡之后,甚至到了有人将他的《平戎策》与诸葛亮的隆中对相提并论的地步。认为是释皇宋百年之困厄,救关西生民于倒悬。 看到王韶盛年病殁,在倍感遗憾之余,世人无不觉得先帝对他亏欠许多。所以在人事安排上,韩冈为王厚争取一点补偿,朝廷里面很难有合适的借口来反对。 这项任命本属于超迁。可凭王厚今日在殿上的表现,他肯定能得到太后的信任。也许接下来的多年时间,他都会在京师中掌管禁卫兵马。 眼看王厚身上衣袍已经红得就要变紫了,换作是宫内的大貂珰,说话都要放几分尊重,何况正指望着能凭今天这一回的出场,挣一份官俸回来的区区祗候高品? “没必要。”王厚拒绝得十分干脆。 太皇太后的情况不知清楚,但二大王现在的状况,王厚是知道的。 赵颢与他的儿子——那位被抱上御榻的伪帝——都被关在了宣德门的城楼上,由郭逵亲自镇守。 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叛逆,对叛逆的家眷,完全没必要给予什么优待。 “上阁!”那内侍突然又叫了起来。 王厚也变得面色凝重,望着齐王宅内,那里正冒起了几股黑烟。 “起火了!”内侍失声叫道,“上阁,里面起火了!” “我看到了。”王厚语气平静。 “上阁。”内侍惊讶的望着王厚,“要快救火啊!” “不,你们注意不要让火势蔓延。府中人出来,都必须要看管起来,若有人敢于反抗或逃窜,杀之无论。” 至于救火,没那个必要。 这句话王厚没说出口,但听到他命令的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意。 王厚完全无视,内侍也不敢打扰,闭上嘴等着王厚的命令,抬头看着那愈发浓烈的烟火来。 …………………… ‘那是……’ 宗泽陡然间停下了脚步,惊讶的从巷口往巷中望去。 ‘……班直?!’ 很难想象当今皇帝的亲叔叔的府邸,会被兵马围上,而且还是禁卫。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宗泽在拥挤的人群外猜测着。 通向二王府邸的街口,早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宗泽只能仗着自己骑马,借着高度的优势,向里面张望。 他刚刚从城北回来,就碰上了兵围齐王府的一幕活剧。 ‘没听说拜文昌庙,会应在看热闹上啊。’ 宗泽头脑中转着莫名其妙的念头。 供奉了子路、子夏的二圣庙,前日宗泽已经出南薰门去拜过了。 今日又往城北来,拜过文昌庙。虽然不知道来自梓潼的文昌星君,会不会只保佑蜀人,这好歹是京城中两座主管文运的祠庙之一,拜上一拜总无坏处。 宗泽出来烧香,与其说是求神拜佛,不如说是调整心境。所以也没有呼朋唤友,而是独自出门。 静静的上一炷香,布施点香火钱,嗅着庙中的香烟味,因省试在即而变得浮躁起来的心情,也一点点的安定了下来。 不过回程时,撞上一出好戏,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今天是大祥后的第一天,依例是开大庆殿的大朝会,在京文武百官和宗室都要入宫。班直在这一天围了二大王府,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肯定是赵颢在宫中犯了事,让太后不再顾及脸面。 能够造成这样的结果,二大王的罪行必然不轻,多半会跟帝位归属牵扯不清。疯了一年多,不好好的享受余生,还故态复萌,又开始得陇望蜀,这就是自己寻死呢。 由于班直封锁巷口的缘故,宗泽只能远远向内望去。二大王家门紧闭,而对面的三大王家同样家门紧闭,两边都不见有人出来 “肯定是坏事了。”身边有人低声议论,又有些骚动。 齐王府中竟然又起了火。但距离最近的班直,却没有一个上去救火,动也没动一下。 坏了事是肯定的。不甘寂寞的二大王一夜之间就疯病不再,任谁都知道他想趁先帝大行的这段丧期,出来搅风搅雨一番。 天家的那对叔嫂之间的关系有多恶劣,从传言中就可知端的。 可向太后从二大王‘病愈’开始,就出人意料的一直忍到现在。但忍耐的时间越长,这爆发出来的怨恨就越深。 而这场祸事的程度到底有多深,只看班直们的态度就知道了。 不过赵颢只要还有一分卷土重来的可能,只要太皇太后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只要太后的旨意没有太过决绝,过来的禁卫行动就不会太过狠厉。 “那是什么?” 忽然围观的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只见一辆由四匹马拉动的双轮马车从大街北面驶来,车身外蒙了一层布套。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布套被顶出了奇怪的外形。 这辆车本已很显眼,但更为显眼的是车身周围的士兵,多达上百人。 “火炮。” 宗泽低声自语。 双目放光的看着炮车咕噜咕噜的从面前驶过,宗泽突然想: ‘这一回轮到二大王了啊。’ …………………… “来了!”王厚突然向巷口看过去,又抱怨着,“真够慢的。” 内侍顺着王厚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一队士兵进了巷口,之后又是一队,再后,就是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进来。 只看马车碾过青石路面的声响,就知道马车上的货物有千斤之重。 “那是什么?”内侍惊问。 “火炮。”王厚回答。 军器监离皇城不远,要不然前几天也不会一炮打中郭逵府。而两位亲王府邸,当然也同样在附近。 方才从军器监借了一批弓弩,顺便的,王厚也奉韩冈之命,让人从火器局中拖了一门火炮出来。 铜炮身,铁炮架,钉铁的木炮轮,揭开布罩的火炮暴露在世人面前。 炮手一阵忙碌,火药、炮弹很快装填完毕,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齐王府的大门。 “李彦。”王厚叫着内侍的姓名。 “上阁有何吩咐?”李彦连忙问。 “捂住耳朵。”王厚道。 “啊?” “捂住耳朵!” 1647/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七)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八)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九)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十)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11)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12)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一)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二)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三)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四)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五)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六)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七)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八)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九)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十)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1)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2)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3)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4)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5)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一)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二)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三)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四)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五)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六)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七)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八)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九)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十)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11) 第七章 烟霞随步正登览(12)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一)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二)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三)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四) “这一回需要堂除的不算多,就两只手。”张璪笑说着。 张安国则拿起手上的资料回答韩冈问题,“开封的中牟知县,京西的襄州知州,两浙路的明州知州、杭州通判……” 韩冈用心听着。张安国念出来的这些官阙,与他收到目录没有什么差别。 在决定选人等级文官的流内铨门外,有所谓阙亭。但凡州郡申报衙署中有官阙,流内铨便会张榜公布,这是避免奸猾部吏倒卖官阙。而宰辅们手中的官阙名录,记录着阙额。每天都会发送到各位宰辅的手中,待他们进行安排,也就是所谓的堂除。 堂除,就是需要经过政事堂直接授予的职位。如果只是知州、知县,照常理是应该交给审官东院来拟定人选。可是自开国时起,比较重要的知州、通判、知县的职位,便被政事堂直接控制,究竟安排谁去就任,全得要当时的宰辅来发落。 随着时间的过去,堂除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每一任宰相,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去干涉审官东院——或其前身审官院——的工作。当这些干涉成功后,往往就会成为定制,从此这个职位便成了政事堂的所有物——而以政事堂与审官东院的上下级关系,宰辅想要伸手,鲜有不能成功的例子。 现如今平均每天,都要有五到十个州县亲民官,或路中监司属官,或在京百司主官,需要宰辅们来决定。 韩冈昨天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将堂除的范围背了下来。大概几乎所有的望县,上州以上,全都是堂除的范围。 而宰辅们的手上,还有一份眼下在都中候阙的官员名单。 只是他们并不需要按照候阙的官员名单来安排,那些正在任上、有后台的官员往往不满任便能迁转,而没有后台的官员,在京城中待两三个月等官阙都是常事。 一般来说,当宰辅们将这些官阙派定之后,每隔五日就会要进呈给天子过目。 “玉昆……可有心仪的人选?” 待张安国念完,张璪问着韩冈。 韩冈轻呷了口茶汤,道:“韩冈初入中书门下,朝中贤士仅知一二。过去也只在关西、岭外、京西、河东等处任职过,对本路的官吏贤与不肖有所了解,州县繁剧清省与否略有心得,可其他地方就不怎么熟悉了。” 张璪闻言,与韩绛对视了一眼,脸上稍稍有了些许笑意。 他们不怕韩冈提条件,就怕韩冈不提。以他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什么位置都要抢,那可就让人头疼了。王安石能以一新进的参知政事,逼得政事堂其余宰辅无处立足,正是因为当时赵顼全心全意的信任。 “除了京西,无不是边境要地,亟需身兼文武的贤能治理州郡。”张璪顾谓韩绛,笑叹道:“除了玉昆,还真想不到有谁能衡量此等贤才。” 韩绛则苦笑着摇摇头,颇是无奈,“……玉昆在京西主持工役,从南到北都走遍了,说起当地人情地理,我等是比不上玉昆。” 张璪笑容不改,“子华相公说得是,的确不如玉昆。” 韩冈点点头,笑道:“子华相公、邃明兄谬赞了。其他去处,可就要劳烦两位。” 就韩冈所知,这一年多来,堂除的候选名单,大半都是由蔡确、曾布先行拟定,再与韩绛、张璪商议,并进呈给向太后。不过据说向太后有打算改变这一点,在宫中也有些流言传出来,或许这也是蔡确决定叛乱的主因……至少是之一。 如今蔡确、曾布败事,张璪肯定想趁此良机,扩张自己的权力范围。灵寿韩家累世簪缨,韩绛也有的是亲朋好友和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以及他们的子弟需要安排。 韩冈要与他们相争,不会急在此时。正如韩冈对韩绛所说,他对朝中官员的了解太少,就任的地域也不算多,对遍及天南地北的职位,很难挑选出合适的人选。万一任人不当,韩冈必须要付连带责任。韩冈可不想隔三差五便被罚铜,钱是小事,但太丢脸,也会损伤个人的威信。 在韩冈看来,与其只能在大饼上舔一舔,还不如先切上一块独占下来,小归小,却是能够稳稳的吃进肚子里去的,谁也争抢不得。 几位宰辅的对话,张安国权当没听到。 正常宰辅权力分账,不会如此**裸,一般也就是在人事安排上,通过对一处处官阙进行不断的提议、争论、妥协,最后划定各自的权利范围——是默认,而不会明示。 而韩冈直接将话给挑明了,的确省了不少时间和误会,不过也太直白了一点,仿佛武夫的脾气。韩绛这样的老派人明显的不习惯,倒是张璪,反应过来后,还不忘讨价还价一番。 韩冈通过廷推进入中书门下,在太后的支持下显得气势汹汹。现在韩冈只要求几处边角地——京西也就是个添头——其实是退让。他的要求,跟他得到的票数比例相当,差不多四分之一。 韩绛的性格厚重,韩冈也是给韩绛多一点尊重,这是他应得的回报。之前政事堂中的政务,多决于蔡确,现在让韩绛舒舒心,也是应当的——他还能在政事堂中待多久? 不过说到底,还是韩冈在政事堂中没有底蕴,当年他若是接受了韩绛的举荐,担任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对中书门下有些熟悉就方便的多了。至少能在那些堂吏和堂后官中间打下基础,下面有了根基,做事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不过以当年的情况,韩冈拒绝中书,就任判军器监,对他是最为有利的选择。 当然,韩冈在现阶段,也没必要去与韩绛、张璪争夺更多的职位。他还没那么多人需要安排,争来了也无用。现在要做的是稳扎稳打,抓住几个关键性的位置就够了。 在这其中,军器监是韩冈必须要拿下的地方。 那是王居卿的位置。 从韩冈之前所了解到的王居卿一贯以来的表现,他应该很适合这个位置。就算王居卿不称职,韩冈在军器监中也有足够的基础,让军器监能够稳定运作。 而且王居卿是侍制,目标又是军器监,韩冈要拿到这个位置就更容易了。 卿监以下的官员任免,都是政事堂的职权范围。可涉及到侍制及侍制以上官员的位置,那就是天子的权柄了,宰辅们只有建议之权。仅仅是天子的安排不当时,宰辅们也能表示反对,到时候,就看皇帝和宰辅哪个撑不住先退让。 军器监从地位上说,属于卿监一级,宰辅们可以直接任命,事后报备。但由于这个衙门在朝堂中地位特殊,历任判监都是得了天子钦命,由此成为故事,加之往往由侍制官担任,宰辅们也只有推荐之权。 要说服太后那边很简单,此外只要跟韩绛、张璪通个气就够了。两人不反对,又有太后支持,王安石就算想要反对,也无能为力。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王居卿给人翻出什么黑历史来。如果他过去犯下什么大错,给人揭了出来,韩冈也救不了他。 韩冈不信王居卿在给吕嘉问背后一刀前,没有半点准备。 可是不做事,就不会犯错。这不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病。越是事务繁剧的衙门,越容易出事。越是清要的衙门,就绝不容易犯错。 三馆崇文院中的校理、检讨、编修、校书们,怎么都不会出事,又因为身居储才之地,升迁往往极快。而三司衙门中的官员,往往难有全身而退。就是贵为宰辅,也时不时会被罚上几斤铜。 想到这里,韩冈又想起司马光当年议论黄河改流的事。吕公著反对任命司马光的论述实在太典型了:“朝廷遣光相视董役,非所以褒崇近职、待遇儒臣也。” 因为过于典型,韩冈一想起,做实事和说话的区别,就会想起这一桩。日后若是也写私人笔记,记录一些朝堂中的经历,韩冈不会忘记将这一桩给记录进去的。 王居卿是靠做实事做到了侍制,他犯下的过错,只会比人多,不会比人少。 韩冈不担心他在推荐王居卿担任判军器监之前爆出来,只担心在王居卿就任之后,给人揭出来。 那时候,就又是一团乱。 从这方面来看,御史台中就需要安排一个人了。通过做翰林学士的沈括,不难做到这一点。不需要正直的,只需要听话的。也不要他能够攻击谁,只要其存在于御史台中,远比直接上场攻击更有威慑力。 至少能让人想要攻击王居卿时能投鼠忌器。 除了王居卿之外,韩冈还有其他的担心,黄裳的制科考试能不能通过也是需要考虑的一件事。 如果只是给他安排一个位置,倒是很好说。但这毕竟是比进士科还要高一个等级,又名大科的制科考试,开国以来,能通过的还没超过五十人。刷掉黄裳,没人能说不是。 不过在宰辅会议时,没有太多时间给韩冈思考问题,还有铨曹四选进呈上来的最近一期的人事调整名单。 韩绛将这份名单压在手上,对韩冈道:“已经开春了,西域的雪也要开始化了。组建西域都护府的事不能再拖延。” 1647/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五)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六)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七)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八)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九)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十)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11)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12)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13) 第八章 朔吹号寒欲争锋(14) 第九章 旧日孤灯映寒窗(上) 第九章 旧日孤灯映寒窗(中) 第九章 旧日孤灯映寒窗(下)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一)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二)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三)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四)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五)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六)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七)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八)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九)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十)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1)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2)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3)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4)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5)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6)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7)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8)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9)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0)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1)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2)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3)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4)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25)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一)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二)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三)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四)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五)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六)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七)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八)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九)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十)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1)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2)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3)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4)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5)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6)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一)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二)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三)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四)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五)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六)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七)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八)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九)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十)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1)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2)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3)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4)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5) 第12章 锋芒早现意已彰(16) 元佑元年腊月廿九,耶律乙辛登上禅让台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 耶律乙辛的篡逆,大宋朝臣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被确认,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五代之后的大宋,能亲眼看到一个谋朝篡位的逆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此同时,辽国的新年号也一并传到了宋人的耳中。 “天统。”章惇咂着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好大的口气。” 曾孝宽笑道:“其实北虏大多不读书,起个正统为号更能让人明白。” “正统……”章惇笑了起来,“耶律乙辛当真这么不要脸,还真的不好对付了。子容兄?” “啊,说得是。”苏颂很是勉强的附和了一下。 苏颂心情显得更加沉重一点。 如今大宋朝野为攻辽还是不攻辽各执一端,争执不下,其肇因便是耶律乙辛篡位一事。之前,尚无确切消息,双方的争执一直拖了下来,可到了今日,已经到了不能不决断的时候了。 现在还只是孤证,再过两日,从不同渠道得到证实,如何对待耶律乙辛的辽国便再无拖延的余地。 开战,到底能不能打赢辽人,谁都没有把握,除了吕惠卿在外叫嚣之外,知兵的宰辅,都在担心粮草资源的问题。而支持开战的王安石,话里话外,也是寄希望于通过战争来引发辽国内乱,而后趁机胜之。 要说不开战,士林清议、民间舆论皆曰可战,几位宰辅如何压得住悠悠众口?即便不理会,可吕惠卿的独断独行,如何制止?多少战事,都是先从边境开始,最典型的就是交趾之战。至少大宋这边两任邕州知州先行整军备战,是确凿无疑的。 从宰相的角度,当然不希望在军国重事上被臣僚所挟持,但是要想变动吕惠卿这一宰辅级重臣的职位,就必须要有太后的许可。 之前向太后并没有对此做出决定。曾经通过对入寇辽人的反击,确立了自己在朝堂中的地位,向太后有很强的开战倾向。 韩冈尽管反对,却也没有主动去发挥他对太后的影响力,这让吕惠卿等支持开战的朝臣,得以安坐朝堂内外,继续鼓吹战争。 话说回来,王安石当朝元老,声望无人能比,吕惠卿在朝中也是根基深厚,整个新党在他们身后,急切之间,即便是先帝在位,想把此等重臣给打压下去,也没那么容易。 天下万民,如今都视此时为攻辽良机。而韩冈逆民心而动,名声不免受损。 对那些愚民来说,韩冈依然需要顶礼膜拜的药王弟子,但在士林中,那些儒生又会如何想韩冈?他们可不是愚民,考中进士就能当成文曲星了,在士大夫眼中,韩冈在学术上,可算得上是自创一派的宗师,可绝不是什么神仙人物,没必要敬畏如神。 一旦韩冈的名声被破坏了,气学的地位不问可知。 ‘玉昆啊玉昆。’苏颂心中念叨着,‘现在不是写书的时候吧。’ …………………… 转脸就要是新年了,两府之一的枢密院要处理的事务比平日多了几倍。日常能聊天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何况枢密院中的几位枢密的交情,也没好到可以没事就聊天。 耶律乙辛正式登基的消息,虽然让决定开战与否成了近在眼前的急务,但毕竟还没到眼前。 聊了两句,几位枢密使就各自回去处理公事,曾孝宽进厅前,往苏颂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位枢密院中年岁最长的老臣,正皱着眉头,显得极为忧心。 而另一侧的章惇,却神色恬淡,完全没有困扰的样子。 章惇的反应,印证了曾孝宽一直以来的猜测,暗暗地点了点头。 …………………… 章惇平平静静的走回自己的公厅,即便耶律乙辛已经做了皇帝,现在也还不是作出决定的时候。 这段时间以来,章惇对北上攻辽的态度始终暧昧难明,尽管他也反对出兵,可说道具体怎么应对战事时,章惇却退到了后面。万一事情有变,肯定会改弦更张。名垂青史的机会,没有哪位儒臣能够不动心。 当朝廷决定伐辽,到底谁为主帅? 韩冈对于不出兵的坚持,等于是退出了帅位的争夺。少了一个呼声最高的竞争者,其他人的机会立刻就大了许多。 平灭辽国的主帅,吕惠卿想做,章惇当也想做。 但这个主帅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上去的,章惇和吕惠卿,谁能让北地军民心服口服?他们可比不上韩冈,亮亮名号就能让军中健儿奋勇争先,也比不上韩冈,一句话可让地方豪强都俯首帖耳,更比不上韩冈,将旗号一张,就可让北虏、西贼都望而生畏。 更何况这一战的准备还没开始,章惇岂是会愿意不明不白的上前线去。 一旦他上来前线,后方交给谁?韩冈吗?还是那些不靠谱的同僚? 说实话,十万级的举国之战,章惇不相信任何人。 河东、河北的资源远不足以支撑大战,就是韩冈这等巧媳妇也变不出钱来。 任何一场对外战争,都要一路、甚至几路的资源来支持。 对西夏时,陕西、河东以五倍、六倍于党项的人口,方才支撑起了连年战事。而为了封锁党项的铁鹞子,更是集中了举国之力,才在陕北崇山峻岭之间修建起了一条千里防线。 辽国的实力十倍于西夏,想要进攻这样的大国,没有中枢居中运作,聚合天下财赋,向前线输送,战事如何能支撑得下去? 吕惠卿好战,是他别有一番心思。都是带过兵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粮秣的重要性?对军需输送的底细也是门清。真要到两国鏖兵时,怕他也是避之不及。 ………………………… 曾孝宽回到公厅中坐下,摆在案头上的茶汤正冒着热气。 案头上的公文,依然厚厚一堆,似乎从早上开始就完全没有变动过。天知道,方才他出去之前,已经批复了不知多少本了。 曾孝宽很是难解吕惠卿的想法。 在过去,吕惠卿的心思还是很容易让人看透。比如他明明对经学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却偏偏要去为王安石修《三经新义》;当年王安石第一次罢相,推荐他进入东府后,便急切的推出了手实法——吕惠卿的想法,实在是太明显了。 相形之下,韩冈过去的行事风格才当得起渊深莫测四个字,或者说,总是与常人的思路拧着来,让人猜不到。 可这一回,吕惠卿的想法却同样的让人难以明白。 打仗的事,曾孝宽不觉得自己能胜过有经验又在边地的吕惠卿,可兵要吃粮却是不用多说的。 前方打仗,就要后方尽力供给,若后方不能供给得上,这一仗不用打也知道是输定了。 朝中中层如今充满了新党成员,若有王安石在朝中领导,说不定的确能保证前方的粮饷供给。 臣子能够架空皇帝,而几乎控制了在京百司的新党,加上王安石,或许可以保证一干反对出兵的宰辅,无法干扰前线的战局。 只是那其中有韩冈啊! 在军事上,韩冈一个人的破坏力比起其他宰辅加起来都要大。 虽说当年韩冈在罗兀城表现得很正直,可吕惠卿愿意将胜负放在韩冈的节操上?到了他这个位置,又有谁会相信其他同僚的品德? 正猜测着,曾孝宽随意翻动着公文的手,突然定住了。 这是从河东递上来的奏章,并代轨道通车后,军需转运节省下来的时间。 轨道? 河东的轨道,只修到了太原,从太原往京师来,是太行山,所以依照计划是往南修到关中去。韩冈的意见就有一条是要等联通关中和河东的轨道,以及京师通河北,京师通泗州的轨道全线通车之后,再去考虑对辽作战。 曾孝宽站了起来,走到架阁前自行翻找起来。 找了一阵,便翻到一叠抄写下来的副本。这是前段时间,他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翻了一下,里面的纪录便印证了他的记忆。通过轨道,的确有可能解决粮秣军需的运输问题。 如果紧急修筑河北段的轨道,并不是不可能,至少有河东的先例。 河北有着足够的人力,甚至铺设的路线位置,也已经勘探了多年,调来能工巧匠,征发起民夫,直接就可以动工。 沿途虽然要征用民间田宅,可大义在前,即便是阀阅世家,也不敢阻拦片刻须臾。而且有韩冈提议的干线支线之分,恐怕相州韩家,巴不得轨道能早一点修到他家门口。 这是不是推动了吕惠卿开战想法的一个原因? …………………… 王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前面的灯亮着,韩冈坐在桌前,正写着些什么。 “官人,怎么还不睡?” “想到下一段怎么写了,就起来记下来,免得明天起来忘掉。” 王旖披了衣服起来,好奇的问道:“不是为了辽国?” “吕惠卿能有几分是想争打仗?不过是想沾点便宜罢了。” 王旖在韩冈身边坐下,“以北虏之势,岂有便宜可占?” “在他的位置上,什么都不做就没有机会,只有先做了,才能找到回两府的机会。”韩冈停下笔,冷笑道,“左右败了也不过外任几年,还是跟现在一样,你说他赌还是不赌?” “可爹爹呢?”王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跟吕惠卿一样的想法。 “以吕吉甫的关系,要说服岳父可就简单了。”韩冈笑着,冲妻子招了招手,“来,看看为夫的这几段写得怎么样?” 王旖依言接了刚刚写好的一段字纸,韩冈在旁轻轻敲着桌子,吕惠卿的想法,现在看了一阵,还真的不难猜。 1647/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一)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二)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三)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五)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六) “足够久了?”韩冈重复了一句,然后点点头,“吕吉甫若是要在河北边境上做点事,时间的确足够了。” 王安石静静的看着韩冈。韩冈的话中讽刺意味太重,与以往总是胸有成竹时的态度差了太多。 “挑起边衅,只为了让吕惠卿重回两府。岳父,这手笔未免太大了一点。” “不会打起来的。”事到如今,王安石也不用瞒着谁,“官军打不了,辽人也打不了,吕吉甫也没考虑过要大打一场。” “对,吕吉甫只是想要做个样子而已。”韩冈依然是尖酸刻薄的口吻。 “玉昆,你失态了。”王安石叹道。太少见韩冈这般冷嘲热讽,他的作风一贯是单刀直入的。 “当然会失态。”韩冈笑了起来,“这件事上,是岳父你错了。岳父你这一回私心之重,小婿始料未及。在过去,即使是新法中不合人意之处,韩冈也都是认为平章的初衷是好的,但这一次,完完全全看不到有任何公心。” 王安石不为所动:“此事无害于国。” 无害于国? 韩冈冷笑。 如果一切如王安石、吕惠卿所愿,烽烟不起,当然对国家无害。可边境上的冲突依然少不了,军民伤亡如何能避免? 但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眼中,那些牺牲,只是单纯的数字而已,不过是要付出的成本――在王安石看来,正是于国无害。 韩冈也不会为此而指责王安石什么。 “可在小婿看来,恣意妄为的边臣,却是对皇宋的未来不利。”韩冈冷冰冰的说着,“幸好,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靠那刘舜卿吗?”王安石反问。 …………………… 刘绍能站在寨门上方,望着黑暗的北方,身后一名小校低头恭声, “都监,知州请都监去州中,有要事商议。” 刘绍能缓缓回过头来,打量着这名从州城匆匆赶来的小校。 “诺。”他应声。 用微笑迎上小校惊讶的目光。 知州刘舜卿要将自己召去州城,究竟所为何事,刘绍能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 一旦进了城,没几天功夫别想脱身。 但有些事,刘绍能已经安排下去了,刘舜卿的动作实在是太迟了。 …………………… “刘舜卿会怎么做,小婿并不清楚。”韩冈摇头,“以他的性格,只会去做他该做的,包括禁止属僚挑起边衅。或许迟了,或许早了。” 王安石漠然以对,扭头看着夜色笼罩下的皇城。 “当然了,岳父和吕吉甫也不一定需要挑起边衅,只要辽人那边有些异动就够了。” “何为异动?”王安石头也不回的问着。 “十万大军叩关可以算,千余骑兵行于界上,同样也可以算。八千皮室在彼处,为边事出来一两千撑腰,此事年年都有。” …………………… “刘绍能还没到吗?!” 刘舜卿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子,步伐快而重,偌大的院子,七八步走到墙边,转过身,再七八步走到另一堵墙下。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 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太晚了,他实在没想到刘绍能和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会这么心急。 “应该快了。”一名部将低声回道。 “快了是多久?!”刘舜卿停住脚,扬眉瞪眼的暴喝道。 部将连忙说着,“末将已经派人去探,马上就会有回报!” 重重的哼了一声,刘舜卿再度踱起步子。 早在两个月前,便有一部辽军进驻涿州各县,与雄州隔着一条白沟对峙。 经过细作确认,来到白沟对面的涿州的皮室军有八千之多。而细作的回报中还说,他们打听到其中有一支是从高丽撤回来的精锐,皆是人马贯甲的具装甲骑。 本来大部分雄州的军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到耶律乙辛称帝的消息传来,边境上加强守卫,一切便真相大白。 流言随即甚嚣尘上,如今有有谣传说整个南京道上,总共增加了十万大军,耶律乙辛打算篡位称帝之后,从大宋这边抢上一把作为庆贺。 只是也有消息说,其实南京道没有更多的兵力。耶律乙辛为了顺利称帝,已经将南京道上的驻军调去了上京临潢府去了。这八千皮室军,只是虚张声势, 南京道是辽国的财赋汇聚之地,也不像其他四京道上,被各大部族占去了大片的土地,几乎是完完全全属于大辽朝廷、大辽天子。 一直以来,辽国皇帝都通过朝廷派出的文武官员,牢牢的控制了此地。然后通过此地得来的财赋,来控制广及万里的疆域。失去了南京道,辽国三五年间就会分崩离析。 当年耶律乙辛主控朝政,也是设法先掌握了南京道,由此奠定了弑君篡位的基础。等到弑君之后,清剿东京道的反对者,耶律乙辛也没少从南京道调兵。 相反的谣言,却都有各自的道理。 但听出巡的马军回来说,遇上的对面巡卒,跟之前的都不一样了。 过去的几十年间,雄州边郡巡逻国界,与辽人的逻卒遇上时,还能打个招呼,说两句笑话,甚至相互交换点特产。据说还有交情好的,能坐在一起喝点小酒,一起骂骂各自的上司的。 雄州此处塘泊众多,原本是黄河及其支流破堤之后留下的河塘,在真宗时便加以修筑,使之成为阻拦辽军南下的一道天险。从真宗开始,直到如今,这样堤防整修工程始终没有停止过。可是在一切都冻结的冬天,越过这一条塘泊防线,就太容易了。 一旦刘绍能挑起边衅,辽人的大军随时可能会杀过来。 正常的交锋,刘舜卿绝无二话,拿了朝廷的俸禄,就该好好做事。但为了某个大人物的野心,去与辽军对垒,未免太冤枉了一点。 刘舜卿狠狠的跺着地砖,仿佛那长条形的砖石是刘绍能和他靠山的脸。 他可从来没从吕惠卿手上拿过一文俸禄! …………………… “这边厢吕惠卿大喊着要攻打辽国,讨伐逆贼,那边厢就边境告急,辽军准备入寇。”韩冈指着远处灯火辉映的地方,那里是不夜的东京城,“人人都会清楚,这必然是吕吉甫私下里做的手脚。” “无害于国。”王安石道。 “更是查无实据!”韩冈补充道,“即便有实据,也查不出来,” “行事岂能畏避人言!” “人言士论,吕吉甫岂会在乎?而且结果只会是吕吉甫想要的结果。”韩冈摇头笑,“岳父当心知肚明,士论清议之后必定会站在吕吉甫的一边。否则岳父和吕吉甫这般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 临近年节,吕惠卿的妻妾们正给给家里年幼的子侄和孙辈们准备过年的压岁钱。 红绸袋装起小小,里面是几枚钱币。数量虽少,却都是铸币局新造的金银钱。 吕惠卿轻轻拈起一枚金钱。 钱有半两之重。中无方孔,形似小饼。 这是韩冈说了很久的模锻压制成型的钱币。 钱上纹路精细,背面的如意图样,正面的元佑元宝字样,还有外廓上的小齿,都是一丝不乱。 小小的金钱,完美的犹如一件工艺品。而银钱同样如此精美。 要不是听说铸币的模子损坏严重,铸币局早就将金钱、银钱推广出去了。 现在这样的金银钱,尚不能公行于世,只能作为压胜之用。 朝廷赐予重臣,而吕惠卿又给了家里的孩子。 岁岁年年,都少不了这一回。 是的。岁岁年年! 吕惠卿将金钱丢进装钱的小篓子中,叮当一声脆响。 岁币是皇宋立国以来最大的屈辱。 兄弟之邦只是一个名分,而岁币才代表着宋辽两国之间真正的关系。 如果有哪位宰臣能够废除岁币,立刻就是天下人心目中的英雄。 之前就算是击退了入寇的辽军,夺占了灵武之地,还在西京道上啃了一口下来,朝廷也没有废除岁币。 但这一回耶律乙辛篡位,给了朝廷最好的借口。 无论哪位宰辅,都有心借此良机,废除旧日盟约,不再向辽人提供岁币。 而处在河北的吕惠卿,正好有着绝佳的地利。 只要为此打上一仗,甚至不要打仗,仅仅是调动了辽军兵马叩关,这份功劳就得算在他的头上。 那时候,即使是京城中宰辅们都说要废去岁币,功劳最后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难道在安全的地方动动嘴皮子,比得上实际临战的功劳?只要朝廷不再奉上岁币,任谁都会说这是吕惠卿击退辽人的功劳。 就算打不下一座城池,甚至大军未向北越过界河一步,这功劳都是他吕惠卿的。 而断绝了岁币,辽人会不来吗? 本来就不惧辽人入寇,又有了火炮装备军中,还担心挡不住契丹铁骑吗? 他所要做的,只是改变一下先后次序。 将朝廷断绝岁币激得辽人大动干戈的事实,说成是因为自己的进攻才结束了耻辱的岁币。 只消倒因为果。 只要先行动手。 …………………… “成为宰相不过等闲,回到京城更不是难事。”韩冈望着天上,没有了月光的干扰,银河比平日分外清晰,“吕吉甫需要的,岳父想看到的,是能够和小婿抗衡的声名。” “非是小婿自大,但如果只从名声上,吕吉甫的确差得小婿太远。正常情况下,他永远也比不上小婿。除非日后有什么变化,让小婿身败名裂。” 王安石静静地听着,任凭韩冈仿佛自言自语的述说。 “可这一回,耶律乙辛给了他一个机会。耶律乙辛篡位,断绝岁币供给是既定事实。可如今吕吉甫一力主战,一旦辽人大军压过来,即便仅仅是威吓也好,吕吉甫只要将之拒之门外,废除岁币的功劳却能全在他一人身上。啊……还有岳父。但想必岳父是不会与吕吉甫争功的,新学需要吕惠卿。” 王安石眼皮动了一下,可沉默依然,并不去评价韩冈说的是对是错。 “但有一点,岳父和吕吉甫大概弄错了。” 韩冈语气沉了下来,转身看着王安石,双瞳映着不远处的灯火,闪烁如星, “辽国皇帝的确需要岁币。富彦国当年出使辽国,曾经对辽主道,若辽宋通好,皇宋以岁币赠之,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获’;如若两国交兵,再无岁币,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辽主当然会选择岁币。” “试问没钱怎么使唤人?军中的神臂弓手,齐射一次都要记一份功,有一份功,就得有一份赏。辽人也好,武夫也好,忠义之心比不过对财货的贪欲。有了大宋每年送上的五十万银绢,辽主就能收买诸军、诸部人心,牢牢的控制住国政。” “耶律乙辛当年也需要岁币,作为权臣,最不能丢的就是财权、军权。没了岁币来收买人心,他连三五千兵马都控制不住。他更不能丢了岁币,否则连名声一并都会丢掉。” “可是有一点,小婿想问一下岳父。”韩冈盯着王安石的双眼,缓缓道:“耶律乙辛,他现在还需要岁币吗?” 1647/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七)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八)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九)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十)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1)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2)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3)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4)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5)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6)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7)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8)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19)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20)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21)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22)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23)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24)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25) 第14章 落落词话映浮光(上) 第14章 落落词话映浮光(中) 第14章 落落词话映浮光(下) 第15章 经济四方属真宰(上) 第15章 经济四方属真宰(中) 第15章 经济四方属真宰(下) 第16章 山入四荒更郁苍(上) 第16章 山入四荒更郁苍(中) 第16章 山入四荒更郁苍(下) 第17章 桃李繁华心未阑(上) 第17章 桃李繁华心未阑(中) 曾贤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父亲刚刚从乡下回来。正脱下外袍,交给家里的小养娘拿到院子中去抖干净。 曾贤在进房前,也拍了拍衣服上,几天没下雨,风一吹身上都是灰。 曾贤父亲端着凉茶喝了两大口,“韩相公的表弟来了,大哥你在书院那边看到了没有?” 曾贤有些惊讶,“阿爹怎么知道的?” “顺丰行的冯大官人到了镇上,横街的那几家,哪个还能在店里坐着?” “顺风行的大东家见他们了?” “见个屁!”曾贤父亲冲院子吐了口口水,“卖斤屎还要先撒泡尿加二两份量的,冯大官人会搭理他们?!李麻子脸上的黑字不是官家的墨宝,李黑狗腰上的金带也不是官家赐的,凭他们也能见到韩相公家的表弟?” 曾贤拿起茶壶,给自己父亲喝空的茶杯满上:“阿爹说得是。” 谁让卖米面的李麻子和贩南货的李黑狗与自家支持的不是同一队? 曾家住在镇东,横街那边属于镇西,两边各有一支球队,每个月都要踢几场。长年累月下来,两支球队的球迷就成了冤家,尽管只隔了一条镇子正中央的大街,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照样是冤家对头。 “冯大官人这一回来,也不知书院里谁要倒霉了。上回来,那个王账房就全家去了西域。再上上回的老王账房,他倒是自个儿吊死了痛快,可惜他家眷照样给送去了西域,温明府说得好,既然贪来的钱都一起用了,那当然得一体治罪,还敢以自尽对抗王法,更是丧心病狂,不能不从重处置。” 曾贤嗯嗯啊啊的应着,顺手整理自己今天上课的笔记,他知道,自家父亲絮絮叨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不过他更清楚,冯从义时隔一年来到横渠书院,书院中与账目有关的管事们,可都要提心吊胆睡不着觉了。 不知要送多少人去西域,曾贤想着,这可是很重要的。 …………………… 一群人战战兢兢的站在冯从义的面前。 冯从义一反方才与苏昞的谈笑风生,脸沉了下来。 想讨好京中那位韩相公的人很多,所以给书院捐款的人很多。雍秦商会中的成员,或是成员的后台,每一个都不小气,捐款数量少的几百,多的上千。这不是小数目了,几百上千亩地一年的出产。 冯从义是书院的财神爷,又是韩冈十分亲近的表弟,所以尽管他就是一个商人,但苏昞还是对他有着足够的尊重。自然,这也是因为他性格不错,又善于与人结交的缘故。 这些捐款都被用来购买土地,书院的地产,超过了横渠镇土地的一半还多。日常开支,都是从出产中获得。 书院之中,为了方便日常运作所有教学之外的杂务,都是由外聘人员处理,从日常饮食,到院中清洁,还有田地收账。此外,财务也有专门的账房来管,老师和学生都不沾手。 每个月,会在书院照壁墙上公开账本,同时无论是师长还是学生,或者是捐款人,都有权利随时查账。 这其中,绝大多数捐款人从来都不会查账本——他们捐钱,就是为了结交,捐了之后再查账,那就是得罪人了——许多学生和老师,也不会去关心账目,觉得一身铜臭。但冯从义每次来,都会让手下人细细检查一番,因为他代表的是韩冈,因为韩冈希望他捐出的钱,能用在该用的地方。 现在一干管事就在冯从义面前,战战惶惶。 至今为止,即便仅仅是在采买时收受回扣,等待他们的都是开革的处分。名声坏了,一辈子都别想再寻到好差事了。更严重就会直接报官,被冯从义送去西域的账房有两个,连同他们的家眷,全数流放异域。就算贪污不算过分,不至于株连亲族,犯案的本人,也会被送去西域。 近十年来,横渠镇所属的郿县,连着三任知县都是横渠书院出来的学生。犯到他们手中,结果当然是注定的。尤其是现如今,为了能更好的控制西域,即便是窃盗小罪,只要是累犯,立刻就是发配北庭或安西军前。任何想从横渠书院师生们的牙齿缝里刮钱的人,在伸手之前,都要好好考量考量。 等了半个时辰,苏昞等到冯从义回来了。 “怎么样?” “这一回还算好,都学聪明了。”冯从义淡然道,“不过管采买的周冲还是辞了吧。” “要不要解官?”苏昞问道。 周冲在苏昞的印象中,是个很老实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让他去管采买。但苏昞更信任冯从义的审计,顺丰行中的账房,天底下没有比他们眼睛更利的了。 “还不到那种程度,去年冬天,书院下发冬衣,周冲引来的裁缝用剩下的布料,给他家里的孩子做了两套衣服。” 两套衣服就要撵人,按平常的标准,是严格的过了头。别说是书院中的雇员,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给主人家出外采买,拿个一两成回扣都是天经地义的,主人知道就不会说什么。 过去第一次用这样的标准来开革书院雇员的时候,冯从义回答苏昞的质问,说事情要防微杜渐。还反问,箕子为什么见到纣王收了一双象牙筷子,立刻就跑了? 现在苏昞不再多问,已经习惯了。 但冯从义总是会向苏昞多解释几句:“书院给出的工钱,比其他地方相同的佣工要多两成,四季和年节的衣料、节赏都比其他地方要多,这样还手脚不干净,是人心坏了,绝不能留下来。” “不过这件事是怎么知道的?” 苏昞挺纳闷的,很隐秘的一件事,冯从义一来就知道了。若不是知道韩冈的表弟有颗七窍玲珑心,保不准就会以为他在书院里安插了耳目。 “是有人出首。” 苏昞脸变了,“此人也不能留。” 收受好处一事,若是正直之人,应该当面指正。若是忠心之人,也会及时上报。当面不说,又不及时上报,而是隐瞒下来等待时机告发,这样的人人品卑劣,甚至比收受回扣还恶劣,书院中不能要。 “调来顺丰行吧。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留在书院里,不过我们这些做买卖的,还是要有几个耳目。有番周折,也能让他知道日后怎么做事。” “也好。” 苏昞不想在这些俗世上多纠缠,定下了开革名单,便直接放下了。有冯从义盯着,什么人也别想泛起坏心思。 只是免不了又要感慨一番,“书院是教化之地,却连离得最近的雇工都教化不了,有负圣人之教。” 冯从义全然没在意,苏昞从来都不是书呆子,现在的话,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 “只有两个。” 曾贤次日回到书院,一名同学就凑了上来,低声通报最新的消息。 “发配?” “开革!” “西域难道不缺人了?!”曾贤反应很大,这可关系到半贯制钱的赌金。 韩冈看重西域得失,此事人尽皆知。所以只要有机会,许多官员就会将人发落去西域。不管是不是罪囚,只要有汉人在那里占着土地就可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是罪囚,也远比蛮夷更可靠。 曾贤本以为赌这一票不会输,没想到这一回却变了样子。 “缺得多了。”压中冷门的同学嘻嘻笑道,“但总不能‘弃灰于道者弃市’。就拿了两件衣服。” “怎么说?”曾贤问道。 从同学处得到了详细,曾贤苦了脸,许久方叹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曾小乙,输便输,不要输不起啊。”赌赢了的同学笑着说道,“说真的,被开革还不如去西域,不过是换个地方种田,朝廷其实已经很宽大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无故人总比自己不能做人要好。饿肚子,可是要变鬼的。” 曾贤抿了抿嘴,却也不再强辩。 书院里都在这么教。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 气学一脉,从不空谈仁义。在他们的心中,百姓吃饱穿暖,才有知礼知耻的基础。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是复圣颜回,不能拿圣人的标准要求普通人。 所以士人想要实践横渠四句教,就必须先从实事做起。 求实,务本。 乃是气学一脉治学的宗旨。 “更别说你我若去西域,立马一个官身,再来几年,说不定就能入流了。” 书院中的消息很灵通,图书馆中,连朝廷下发到县中的塘报都有。 曾贤当然也清楚,如果自己愿意去西域,即使不能立刻做官,可历练一段时间后,还是有很大可能成为有俸禄的官员。 可是这个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去了西域任官,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中土可就难说了。天下人人向往中原,四荒的官都没人愿意做,所以官吏一旦任职岭南,这辈子就要蹉跎在海天之外,就是进士也难保能够重返中原任职。西域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就会跟那岭南一样。 不到万不得已,曾贤还不像将自己的未来给赌进去。 “好了。小乙。”一只手伸到了曾贤面前,“愿赌服输。” 曾贤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的开始往怀里掏钱囊。刚摸出几个金灿灿的大钱,就看见一人徐步走来。 看见那个衣着寒素的年轻士人,曾贤连忙将钱重新揣进怀里,拱手行礼,而他身边,已早有人弯腰躬身。 “曾贤见过助教。”“赵菏见过助教。” 那人微笑着一一还礼,寒暄了两句,然后告辞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赵菏茫然若失,“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 “文诚先师的儿子,只要去东京城,哪个门子敢拦着他?颜子,张助教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横渠先生张载张文成的儿子张因。 张因在书院中是属于比较特别的学生。在学习的同时,还辅助教学,是为助教。 张因是张载唯一的儿子,张载过世时,他尚未成年,因张载遗爱,故而备受张门弟子的照料。一众弟子,以韩冈为首,纷纷赠金赠地,使得张因成为横渠镇上除了书院之外最大的地主。 而张因成年后,就将自家的土地捐了大半出来,大部分做了书院的学田,小部分则是留作族里的祭田。只给自己留了百亩,供养老母,供己读书。 书院中,寻常学生要么学义理,要么学治事,张因是两者并重,一面苦读张载的著作,一面则学习自然数理方面的知识,对科举则毫无兴趣。 前两年大考,张因位在前列,山长苏昞曾兴奋的对人说,‘释迦不以罗睺传,老聃不以子宗传,孔子不以伯鱼传。气学一脉,子宗可传。’ 所以在书院中,张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而受到师生们的尊重。 “听说顺丰行的冯东家这一回来,还准备请了张助教一同上京,但张助教又拒绝了。”赵菏轻声说,满是羡慕。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上京的。” 曾贤拍拍手,背后有靠山,不愁吃穿,不愁前途,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上京做什么? 要是自己有张因的条件,也肯定会留在书院中,去打造那些机器。看着巨大的机械转动起来的样子,远比读书更有趣。 只可惜啊,曾贤想着,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张因的条件,未来依然模糊。 1647/ 第17章 桃李繁华心未阑(下) 第18章 霁月虚明自知寒(上) 第18章 霁月虚明自知寒(中) 第18章 霁月虚明自知寒(下) 第19章 登朝惟愿博轩冕(上) 第19章 登朝惟愿博轩冕(中) 第19章 登朝惟愿博轩冕(下) 第20章 千山红遍好凭栏(上) 第20章 千山红遍好凭栏(中) 第20章 千山红遍好凭栏(下)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一) 【第一更】 关西大汉的一曲高歌,苍劲有力,然而不见婉转,更乏韵律,但熊本却静静的听完。 慢慢咀嚼着‘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八个字,望着眼前的千里叠翠、如血残阳,直至夕阳入山,漫天的红霞渐次淡去,熊本方才回头,招了那名唱曲的士兵问道,“这是谁人所作?” “回大帅的话,小人不知。不过以前曾听人唱过,觉得好听,所以学了来。这曲子词,在西军中传唱有好些年了。” “大帅。”黄裳在旁插话道,“黄裳倒是知道这首曲子词的来历。” 熊本转过头来,讶异的看着黄裳:“哦,勉仲当真是广博。” “非是黄裳广博,而是知道的人多。”黄裳回手指着身后的一群将佐中的一员,“大帅问一问他知道了。” 熊本一看那人,更是讶异:“周全?你知道,” 周全行了一礼:“回大帅的话,小人的确知道。” 一张络腮胡子的大脸,在一众粗鲁不文的军校中几乎没有什么差异,甚至很难分辨出来,但右手上的铁钩子,让熊本都知道周全这个人。 原本是西军中的一名小卒,后来因伤残离开军中,投到了韩冈的门下。再后来,被韩冈提拔去制作和实验飞船,继而因功授官,让多少旧日同伴羡慕。周全在军器监中多年,功劳苦劳都不缺,等到神机营成立之后,便被调到神机营中任指挥使。 寻常的禁军指挥使最多是三班借差,未入流品的杂阶武官,这还要是京营上位禁军中的马军指挥使。而神机营的指挥使,每一个都是有品级的三班使臣――天武军中的指挥使,都不一定有品阶。 而周全所带的神机营的这个指挥,也没有辜负朝廷给予的特殊地位。一刻钟的功夫,便炸毁了地处险要的石门关,南下第一功,周全和他的这个指挥,是拿定了。 熊本皱了皱眉,却没追问周全,而是转头问赵隆,“赵隆,你知不知?” 赵隆应道:“末将知道。” 熊本掉过脸,对黄裳道:“可是与韩相公有关?” 黄裳微微一笑:“大帅真是神机妙算!” “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熊本摇头。赵隆与韩冈相交于微末之时,黄裳是韩冈的幕僚,而周全则是韩冈的家丁出身,三人都知道这首《忆秦娥》的来历,那还用再费神去猜什么来历? “周全。”熊本再点了周全问话:“这首词可是韩相公的手笔?” 周全摇头,“回大帅,这首词不是相公作的。当初王枢密刚刚拿下熙州狄道,奉旨回京,韩相公主持熙河路公事,各州各县都走遍。相公做事,那是快得很,每天最多一个时辰,闲来无事,便爱游山玩水。小人跟着相公,在临洮的一处山壁上发现了这首曲子词。因为是用墨写的,字迹已经辨认不清,相公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来,只是落款没有了,不知是谁人手笔。” 熊本呆了半天,突然间哈哈笑了起来,“又是路边看来的?” 周全有些楞,“啊,是啊。” “勉仲,你信吗?”熊本大笑着问黄裳。 “相公这么说,黄裳如何不信?” 熊本连连摇头,韩冈的医道,便是倒在路旁破庙中,被药王给救了。而当初西太一宫中的一首小词,因一曲道尽离人之悲,被誉为秋思之祖,却因为作者不详而传得沸沸扬扬。韩冈也曾被传为是作者,之后又有传言说这是韩冈在路边看来,随手写在西太一宫墙上的。不说韩冈到底能不能写来,这个路边看来的,倒真是可圈可点。 “周全,你家相公还说了什么?” “相公找了工匠来刻字时,还说如此佳作,岂能不传于后世?” 熊本再问黄裳:“勉仲,你怎么看?” “这首《忆秦娥》遣词用字不是今人腔调。” 这首词,文采不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用词是完全不合当今体例,黄裳虽然曾经猜测过是不是韩冈所作,但通观全篇后,就又否定掉了。韩冈不喜文辞,黄裳做了多年幕僚,怎么会不知道?而且韩冈本身的文采不足,同样是事实。就算一时偶得,也不会有不合今人腔调的句子。 熊本疑惑起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是唐人气象。确非今人手笔。” 赵隆看着熊本皱眉苦思的样子,难以理解的摇了摇头,对他这等军汉来说们,这首词,只有单纯的赞赏。除了十八摸之外,还是这样的曲子词,唱着让人爽利。 一首《忆秦娥》,不过是战后小小的插曲。或许在日后的文人笔墨中,此时的一番对话远比刚刚夺取的关城还要更值得记录,但对于当事者来说,没有比战斗的结果更重要了。 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后不久,被派去追击败敌的人马回来了。 官军拿下石门关后,残存的乌蒙部蛮兵向后方逃窜,赵隆便派来自熙河路的蕃兵追了上去。虽然乌蒙部的蛮兵无不熟悉道路,更善于山中奔行,但行走在山地中甚至还能骑马的番兵,也不会差到哪里。 在五尺道上逃跑,蛮兵们又是相互拥挤踩踏,绝大多数人甚至还没能发挥出他们所擅长的山地奔行,便被身后的人推倒踩踏,或是被一柄钢刀砍断脖子。 回来的番兵,给出了斩首千级的战果。最后打扫战场的工作,就交给了一直在做看客的蛮兵们去处理。 石门关后的十里血路,这就是乌蒙部大军最后的结局。 之后数日,官军稍事休整便向南继续进军,而清扫残敌的任务,则全部给了蛮军,其中以南广部和马湖部最为卖力。 乌蒙部是个大部族,披毡佩刀居住栏棚,不喜耕稼,多畜牧,其人精悍,善战斗,自马湖南广诸族皆畏之。乌蒙山上的一片草甸,是这个部族的中心,而后一干分支,分布在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内。 南广部和马湖部与其同为石门蕃部,道路最熟,恩怨也最多,他们领着官军和外来各部,将乌蒙部的老底全都给揭了开来。 乌蒙部于石门关上主力尽丧,残存的那点兵力,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而有官军在背后支撑,一众蛮部有了底气之后,更是士气高涨,原本见了乌蒙部的战士,顿时就要矮三分的南广、马湖两部,现在趾高气扬的,五六分的实力,都能发挥出十二分的水平了。 冷兵器的战争就是如此,士气高低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战争的胜负。乌蒙部惨败之后,人心惶惶,族长、长老等一干能聚拢人心的领袖皆尽战死,士气也泄得一干二净,死的死,降的降,跑的跑,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石门关之战后十日,乌蒙部这个雄踞蜀地之南的大部族已经成了历史,子女,财货和土地皆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当石门蕃部的战事抵定,大理国承诺的援军仍未到来,而皇宋一方的分赃都已经结束了。 南广、马湖两部得到了他们梦寐已久的土地,其余各部西南夷则得到了乌蒙部的人口,至于财货,则全数归于官军。 乌蒙部占着入滇的要道,看着不起眼,其实家底丰厚,给族人装备的武器,也远比周围各部精良――这也是乌蒙部能成为石门蕃部之首的原因所在,从乌蒙部的财产中得到的分红,参战的官军没有几个不满意这一次的收获。 用极微小的代价,便换来了巨大的收获,怀里揣着抵上半年俸禄的财货,天天吃着鲜嫩的牛肉马肉,数千官军的脸上哪个不是充满了喜悦和贪婪,这一下,每个人都在想着大理的好。 带着酒意,走过营地中的一堆堆篝火,从起身行礼的那些蛮人身上,赵隆也看到了同样的喜悦和贪婪。 赵隆将不屑和冷笑藏在了心底,这第一战是让这些蛮夷捡了便宜,但下一回,就没那么多便宜可以给他们捡了。 再想要好处,可就是得拿命来换了。 赵隆望着南方黑暗的天空,大理国的成色,先得用那些蛮人试试水。 …………………… 来自西南的捷报,在十天后抵达了京师。 数千近万的斩首,也没能让京师百姓动容。京城中,对于这样的胜利,已经感到麻木。 如今京城百姓之中议论最多的,还是前一日,在一场球赛中踢进五个球的高季。剩下的话题,则被宫中所豢养的御马浮光的儿子,在一千五百步的赛道上三战三捷的喜讯所占据。 再有的,就是京泗铁路开通之后,从南方来的商货价格降了一成以上,包括江南产的棉布在内,这让京师百姓兴奋不已,不过粮价没变动,所以还不如蹴鞠和赛马的消息让人震动。 至于朝堂上,当然是越来越近的廷推占据了所有的话题空间。即使官军通过这一战,一举攻到了大理国境上,也不过是平平淡淡的几声称赞,没有告祭太庙,也没有群臣称贺,倒是派去点验首级,验明功绩真伪的官员,被早早的派了出去。 1647/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二)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三)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四)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五)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六)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七)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八)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九)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十)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1)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2)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3)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4)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5)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6)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7)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8)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19) 第21章 欲寻佳木归圣众(20) 第22章 鼓角连声彩云南(上) 第22章 鼓角连声彩云南(中) 第22章 鼓角连声彩云南(下) 第23章 奉天临民思惠养(上) 第23章 奉天临民思惠养(中) 第23章 奉天临民思惠养(下) 第24章 夜雨更觉春风酣(上) 第24章 夜雨更觉春风酣(中) 第24章 夜雨更觉春风酣(下) 第25章 鸟鼠移穴营新巢(上) 第25章 鸟鼠移穴营新巢(中) 第25章 鸟鼠移穴营新巢(下) 第26章 惶惶寒鸦啄且嚎(上) 第26章 惶惶寒鸦啄且嚎(中) 第26章 惶惶寒鸦啄且嚎(下) 第27章 更化同风期全盛(上) 第27章 更化同风期全盛(中) 第27章 更化同风期全盛(下)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上)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中)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三)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四)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五)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六) 第29章 雏龙初成觅花信(上) 第29章 雏龙初成觅花信(中) 第29章 雏龙初成觅花信(下) 第30章 回首云途路不遥(上) 第30章 回首云途路不遥(中) 第30章 回首云途路不遥(下) 第30章 回首云途路不遥(四) 韩冈与章惇公开在州桥夜市上会商。 前天晚上,从州桥经过的几百几千人,都看见了两名宰辅对坐在一顿都要不了十文钱的小铺子里。 那家卖烤肉的摊子,是否大赚特赚、是否事后弄出个宰相专座、枢密使专供来,京师百姓挺有兴趣,大报小报都大肆报道,但朝堂之上,可就全无兴致,他们只关心韩冈、章惇是否会因此而受到惩罚。 依祖宗之法,宰辅于都堂之外,严禁私会,以防臣子勾连,架空天子。即便臣子们真想要交通勾连,都有得是办法,但规矩就是规矩。 也许过去宰辅们私下里串通的情况不胜枚举,可是在明面上,公然聚饮的就是韩冈、章惇二人。 御史台为此整体出动。主要是弹劾韩冈、章惇无大臣体,以宰辅之尊,出入市肆——韩冈当年与薛向一起在小摊子吃饭,也就是这个性质。 只有少数几封,弹劾韩冈、章惇以宰辅之尊,不当私会。 这还是韩冈、章惇私下里让人安排的,免得惹起众怒——牢牢控制在宰辅手中的御史台,比一群疯狗更让朝臣害怕,有了主子,可就是主子指哪儿就咬哪儿了——否则现在真没有哪位御史敢于老虎头上扑苍蝇,那纯粹是在京城呆久了,想去南方品尝一下不要钱的酒和盐。 太后不得不将这件事重视起来。 苏颂将在月内便会正式上表告老,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太后面前提过了。之后乞骸骨的奏表,不过是走个流程。 太后也曾极力挽留,而苏颂虽是感动不已,但并没有改变他的决定。 苏颂那边是走定了,而韩冈这边就跟章惇勾结起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宰相和枢密使两人同桌共饮,不论是哪位天子看到了心里都免不了要不安,太后又何能例外? 别的不提,首先异论相搅就玩不下去。更别说两人违背旧制,还明摆着就是要将宰相之位私相授受。 如果换成是先帝赵顼,看到做臣子的悖逆到如此程度,实在是史无前例,决定不会轻饶得了章惇、韩冈。 就是向太后在眼中,也觉得韩冈、章惇有些过分了。 往重里说,就算韩冈、章惇两人情有可原,但他们这么做了,有了先例,日后朝廷的规矩那还是规矩吗? 只是她还是不觉得韩冈会如此狂悖,肯定是有哪里给弄错了。 韩冈很快便被招到了内东门小殿。向太后质问着他:“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并不怀疑韩冈会骗她。长久以来的信任关系,让她不会怀疑韩冈。之所以还要找韩冈来,只是不相信另一边的章惇 韩冈立刻扬声道:“陛下明鉴,臣与章惇只是出宫时同行,顺便在路边小坐,非为公事,只是闲聊而已。” “就这些?”太后追问了一句,只觉得韩冈说得太过轻描淡写。 “陛下。臣与章惇结识多年,一向交好。后因识见不同,故而稍有疏淡。但同殿为臣,又并心合力辅佐陛下数载,闲来共语,也当是人之常情。” 太后皱着眉道:“但也不必在州桥夜市上。你看,御史台写来的奏章都有两三尺高,全都是在说相公和章枢密的。” “陛下明鉴,臣与章惇正因为胸怀坦荡,并无阴私,所以才能坦然于州桥旁小聚。否则臣要与章惇私下勾连,难道还不能派人、写信吗?若是如此,怕也是外人难知,更不会有御史台的弹劾。臣今日所受弹劾,正是臣与章惇并无欺隐的明证。” “不是因为苏相公要告老?!”向太后突然问道,难得的言辞犀利。 “陛下!”韩冈抗声道,“臣虽已知苏颂将请老,但臣可以父母妻儿为誓,前日与章惇相谈,绝无一字涉及相位!” 韩冈敢于拿着自己的家人发誓,不是他不迷信,而是他的确半个字都没跟章惇提起苏颂要空出来的相位。 “相公息怒,吾不是那个意思的。”向太后连忙安抚,等韩冈低头谢罪,她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相公与枢密说了什么?” “有说起天子的病情,章惇详细问了臣。又有说起当初章惇被贬出外,臣清晨送行的旧事,还提到了交州的种植园。此外还有曾经与臣一起那里共饮过的薛向,聊起他当年整顿六路发运司的作为。另有说起京城美食,此事臣与章惇各有主张。” “官家的病情,相公是怎么说的?”向太后随即就问道。 “跟臣之前在殿上与陛下和群臣所言无异。具体内情,不得陛下同意,臣不敢外传一字。” 向太后点点头,这才像韩冈会做的事,只是又纳闷起来,“怎么又提起薛向那个叛逆的?” “今年汴水纲运又是报上来多少毁损,故而臣与章惇一时皆有所感。薛向虽是逆贼,但才干卓异,财计、转运等事上,朝中无人可及。他败事之后,六路发运司中内事便一路败坏下去。”韩冈叹了一口气,“本是国士,奈何从贼。” “都这么些年了,六路发运司还没整治好?” “有薛向之材者朝中难寻一人。” “相公也不行?”向太后不相信韩冈会不如薛向。 在她眼中,韩冈、还有章惇,都是开国以来少有的能臣,文武皆备,尤其是韩冈更加出色,而薛向籍籍无名,只是在钱财上小有才干,怎么当得起韩冈如此赞许。 韩冈道:“即使是为臣,遇上汴水,也只能另起炉灶,设法釜底抽薪。” “那是相公想推行铁路罢了。”向太后笑着摇摇头,“如果真的如同相公所说,六路发运司败坏如此,那把京泗铁路和六路发运司合并,在沈括手底下挑选贤能,取代那些贪官污吏。” “陛下,臣在西北时,曾经跟随王襄敏整编各军,整编时,总会将一干油滑又爱闹事的老卒另作一伍,绝不将新人编入,免得他们把新人带坏了。不是王襄敏和臣不想讲那些无用老卒一概罢去,实在是为免变乱,只能如此行事。” 向太后点头,“相公的意思吾明白了。” 韩冈向太后行了一礼,说了句太后圣明。 东拉西扯一番话后,太后也没有穷究到底的样子了,看起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韩冈正这么想着,向太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来,“那旋炙猪皮肉真的那么好吃?” “啊?”韩冈难得的一愣。 屏风后的向太后差点没笑出声来,的确很难见到精明厉害的宰相如此反应。 韩冈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老老实实的回答:“臣好此物,章惇不喜。” “那相公和章枢密议论了,京师中何家小食最为上等?” “正如陛下所说,市井中的皆是小食,哪里有上下之分,仅有口味之别。”韩冈道,“臣出身西北,故而口味略嫌浓重,旋炙猪皮肉和葱泼兔乃是臣之所好。而章惇东南人,更好清淡一点,据臣所知,当是洗手蟹和炒蛤蜊为其所喜。” “哦。拿苏相公喜欢什么,相公可知否?” “……苏颂年长,更喜素食。” “曾孝宽如何?” “臣与其往来不多,并不知晓。” “沈括呢?” “沈括好吃鱼脍,此与欧阳修同。” “原来是这样。” 君臣两人就在饮食上的喜好稍稍展开来一阵简短的讨论,之后韩冈便告辞离开。 “就这么轻松过关了?” 消息传出之后,很多人觉得不敢相信。都有几分怀疑是不是韩冈逼得太后不敢细问此事。 而韩冈和章惇则毫不在意,各自上表自陈行动不谨,然后太后下诏,两人都罚俸三月。 韩冈清楚,这件事是太后相信他,所以才会轻轻放过。 但话说回来,太后即使是不想放过,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韩冈和章惇都已经是盘踞在朝堂上的参天巨树,根基深入到京师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有一个名正言顺听政治事的皇帝来,都不可能直接拿两人下刀。除非他想引得京师和朝堂一片大乱。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只要太后、皇帝和世人慢慢习惯,等到时间久了,就可以有一处公开场合,让宰辅和重臣们共同商议国是。等到最后的投票,再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开始就行了。 韩冈也没打算害太后,如果太后想继续垂帘听政下去,韩冈绝对会支持到底。也会尽力帮着向家日后能够安稳度日,不用担心亲政后的小皇帝报复。 当年章献刘后上仙后,立刻就有人告诉仁宗皇帝他不是刘皇后亲生,他的生母其实死于非命。当时仁宗皇帝都已经命人将刘家人都看管起来了,要不是章献并没有害了章懿皇后,刘家人会是什么下场想也知道。 当遮天的大树倒掉,后家想要保全,就得看皇帝的心情了。而韩冈,他愿意帮助向家人,不用去提心吊胆的过着天子亲政后的日子。 过了几日,当秋税的帐册全数汇聚京师之后,苏颂正式上表太后,自述年迈,愿归老乡里。 这份乞骸骨的章疏,在太后和苏颂手中几番来去之后,太后终于同意了苏颂的请求,但并不是立刻就允许他卸职,而是先以宫观使相赠,在京师赠其宅邸,留他住下来。 再这之后半月,锁院宣麻,章惇继承苏颂留下来的空缺,成为新一任的首相。 1647/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一)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二)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三)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四)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五) 被方才还言谈甚欢的人指着鼻子说成是骗子,韩钲还是第一次。 而且还被说成是假冒宰相家的衙内。 韩钲一阵楞,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一个宫里的玉佩,也不可能是宰相家才有的器物,就算是姓韩,朝堂里面还有好几家呢。 ‘我没说过啊。’ 他偏偏头,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几名拿着武器的军汉就在面前,可他根本就没害怕,连生气都没有。 除了疑惑之外,就只觉得有趣。 货真价实宰相家的公子,被指认成骗子,这可是京师中遇不到的趣事。 可韩冈的几个仆人却不会看着一个审刑院的小官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胡说八道。 两名护卫阴着脸站到了韩钲身前,立刻便让几名军汉一阵紧张。 领头的军汉甚至把刀都抽了出来:“做什么?!想闹事?” “你们退下。”老都管排开两名护卫走上前来,顶着刀尖,对王珏道:“王官人,你这是何意?” “还能是什么?你们马脚露出来了。”王珏悠然道,“你们这些贼子胆子不小,可惜运气不好。可惜本官是在审刑院办差,二十年都没离开过法司。你们这些” “领教了,原来审刑院是这般断案的。”老都管拱拱手,“也难怪官人二十年不能出头,” “好个尖嘴利舌!”王珏脸上一阵青气泛起,“等到了衙门,杀威棒打过就好了!下一站是哪里?!”他冲着几名军汉怒道:“把他们押解下车送官” 听到王珏要人将自己押解下车,韩钲立刻就不觉得有趣了,“我没空跟你们闹了,我这回去江宁片刻都耽搁不得!” “二郎!”老都管一声喝“出来时,夫人是怎么说的?小心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这件事,让老头子来处理。” 韩钲扭过头,怏怏不快的闭上了嘴。 “叫车掌来!” 老都管呵斥着几个军汉,可是却没人动身。不管怎么说,王珏的投诉给他们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边一老一少,看起来都不如已经是朝官的王珏更让人感到放心。 老都管见状,也不气也不恼,拿出了车票,耐下性子对几位军汉道:“人你们不认识,告身给你们也认不出来,票是假是真,你们能认出来吧?”他抬手指着王珏,“别听着风就是雨,告对了没话说,要是他弄错了,他是朝官,脱身容易,你们呢,不死也得脱层皮。” 王珏嘿嘿冷笑,看着老苍头的表演。 “从头到尾,我家二郎什么说过他是宰相家的衙内。”老都管摊开手,直指车厢中的每一位看客。方才说话,他们可都是落进了耳中。 “哦?”王珏拖长声调的一声感叹,“你那二郎不是相公家的衙内?” “二郎又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了?”老都管用袖子掸了掸床铺,弯下腰,“二郎,坐。” 精乖的老家伙。 王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阵王德,看作派倒像孙子似的服侍那公子哥儿,装得不可谓不像。但说不准,他才是亲爷爷,没看小骗子对那老苍头么恭敬听话? 哪家十四五岁的小子不招人嫌,自家的儿子也差不多这个岁数,自己面前老实些,到了下人面前——其实家里就两个下人,还是从家乡里带来的族亲——立刻变得肆无忌惮。宰相家的儿子,可能会老实听话,但不可能这么老实的听仆人话! “前些日子,本官审了一个案子。”王珏轻轻摇起折扇,笑着说道:“人犯抵京后便自称来自华山,陈抟老祖嫡传,身有长春方,能驻颜不老。活了一百二十多年,看起来就像三十多岁。有人登门拜访,先出来了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子迎客,迎进门后,那人犯出来,先大骂那老头儿一顿,回过头来,就对客人说,这逆子一贯懒怠,修炼不勤,才八十多岁就老成如此模样。” “客人一瞧,老头八十多,其实也就五六十,偷懒都这么有效,认真练了又会是什么样?看看那一百二十多的老神仙就知道了。一时间引来了多少人要学那长春方,甚至引动了好几位宗亲。 “只可惜他的事见了报,偏偏就惹动一群从不信鬼神的气学门生,上门刨根问底,却发现他连陈抟老祖的《太极图》都不会知道,就这么给拆穿了。到了公堂上一审,却发现那老头子才是父亲,那神仙竟是儿子。” 王珏习惯了在公堂上黑着脸,口才并不算好,但他说的这件事,京城中知道的不少。而且类似的骗子,在京师里面从来都没断过。如果把用长明灯骗香油的贼秃们算进来,那就是数都数不清了。 “这位衙内。”王珏如同老猫逗鼠的看着韩钲,“你对家仆是不是太恭谨了一点?” 这下是抓住真把柄了,王珏笑眯眯的盯着韩钲。 韩钲浑没在意,“家严有言,待人须有礼。何况王公公还是家慈的奶公。难道王刑详是以法治家?这可真是稀罕!” “二郎!”老都管先回头瞪了韩钲一眼,这么不小心,如果没人在旁边看着,家里的老底都能给漏个精光。转头又对王珏道:“去了泗州的铁路衙门自然水落石出,你又急什么?难道还怕我们逃下车跑了不成?沈枢密或许不一定在泗州,但方判官肯定在衙门里。想必你们也知道,方判官是哪一家出身!” 方兴! 铁路衙门,有兵权,有财权,有事权,还有法权,主事的还是西府中人,除了两府和廷议,根本都不用理会其他人。 沈括因为要负责督办铁路,得四处巡游,所以不能留在泗州。所以主持铁路衙门一应公事的,便是做判官的方兴。 也许车中做护卫的士兵不知道方兴这个人,但领着他们的小校却不可能不清楚。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也不知得绕过几层,才能与之对上一句话。 所以车掌很快就出现在了这节车厢中。 看到车掌过来,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有的认为韩钲是骗子,也有人认为不是,而老都管却不管不问,“前面三号、四号车厢,究竟是哪家的!?” 车掌被老都管给镇住了,老头子威风得很,到了他面前连一声客气话都没有。 车掌低声道:“是去太平州做通判。” “原来呢?” 车掌摇摇头,这种消息他不可能知道。也没人会拿出来随便乱说。 老都管皱起了眉,花白的双眉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 韩钲和王珏异口同声,但韩钲带着关切,而王珏则尽是冷嘲。 “没事,他们还没资格拜见相……老爷。” “王公公!” 看到老都管如此说,韩钲忍不住叫了起来。 老都管却没理会他,“还有,老头子记得没错的话,律条中有诬告反坐一说。诬告人什么罪,自己就要受什么罪!方才听官人说,是在审刑院中办差,想必刑统和遍敇是能倒着背的。不知假冒官亲……不,二郎是以自家的告身拿的票——太常寺太祝——说二郎是骗子,就是在说二郎是假冒命官。敢问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要怎么判?” …………………… 王安石重病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中传开。 很多官员都开始思考失去了王安石之后,朝局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但在韩冈家中,却是心系至亲,在次子韩钲连夜出发之后次日,王旖也带着全家儿女一起南下,这一回坐得是专列。 府中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起来,晚上只有狗叫才增添了些许人气。 但韩冈没能得到一个清闲,公事之外,还有自家儿子在铁路上闹出的案子。 幸好泗州有人,沈括给韩冈逼成了劳碌命,四下奔走。但方兴在泗州,有他证明韩钲的身份,这场误会立刻就给解开了。 “相公。”宗泽见韩冈手上没事,便问,“泗州那边问,王珏该如何处置?” “放了吧。不过是误会而已,我家那小子从小就没受过挫,吃点苦头也好。着方兴好生抚慰,不可折辱。” “下官知道了。”宗泽点头,又皱起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错?” “警惕心太高了一点。”韩冈笑道,“我家那小子一上马,就爱飞奔。就怕他晚上起码出了意外,才让他去坐车船。不比马车慢。没想到却被人误会了。” 宗泽连连点头,又问,“不知泗州那边,怎么处置那王珏。如果有所折辱,到时候可不是一两个官职就能打发得了。” “为什么?”韩冈摇了摇头,似乎完全不明白。“国家名器不可以私故与人,日后以财货偿还便是。”韩冈靠上椅背,“汝霖,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宗泽低头道:“是宗泽想太多了。” “汝霖你说得也不错。”韩冈笑道,“不过日后若要劝谏于人,要么说直话,要么就再委婉一些,半调子可是最差的做法。” 1647/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六)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七)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八) 第32章 江上水平潜波涛(上) 第32章 江上水平潜波涛(中) 第32章 江上水平潜波涛(下)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上) “娘娘是这么说的?!” 赵煦猛地站了起身。但立刻就坐回来,紧张的望着水榭的门口。 “怕什么,你我母子说些体己话,有哪个敢打扰,打死了事。” 朱太妃凤目剔起,视线在门前掠过,她方才将赵煦身边清了场,可没人敢硬顶着。 十年前她以丽色闻名宫中,如今也依然颜色不改,脸上都看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尖锐的表情,在容色上平添了一份狠厉。 赵煦紧张的神色也没有消退多少,勉强的笑了一下,“娘,娘娘当真是这么说的?” “痴儿,要是不确定,娘怎么会跟你说?” 两年的时间,尽管身边亲近已被一网打尽,左右近侧皆是保慈宫中人,但向太后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可能将天子的生母一并处理掉。 只要还有这么一个缺口,赵煦的耳目便不会闭塞在区区宫城之中。 “但娘娘这么做,也不一定是让孩儿亲政。” “官家,成了亲,便是成人了。成了人,还能不亲政吗?” 赵煦不敢如此天真:“可仁宗皇帝大婚之后,也没能亲政。” “也有慈圣和你祖父。” “可韩冈与章惇二人相互勾结,朝堂上又不见有一个韩琦。” 朱太妃探手摸着赵煦的头,几年前还是剃着光头,只留下几撮小角儿,如今已经把头发给留了起来,越看越像是大人了。 “娘是妇道人家,但也知道,天底下不止有权奸,也有诤臣。官家是人心所向,那些宰相堵不住。” 见赵煦仍是紧皱眉头,她心下一叹,“娘知道你担心保慈宫,要是她敢对官家做什么,娘也不会干看着,总能闹个灰头土脸,看她还能将娘给……”朱太妃话声猛地一顿,隐去了尖锐的表情,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官家一定要好生读书,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片苦心!” 一名四十多岁的内侍出现在门前,眉浓目细,鼻钩仿佛鹰隼。 朱太妃在他的盯视下站起身,谆谆嘱咐了一番,然后莲步轻移,在一众宫人的护持下告辞离去。 冲着亲生母亲的背影,赵煦慢慢的弯腰:“小娘娘慢走。” 重新起身,赵煦的心里没有任何期待。 他没有朱太妃那样乐观,太后的这句话,也许只是为了不想亲口否决,而让宰辅们出来反对。 想起元佑以来,几乎只入不出、只内部调整的两府,想起两府中的那几位,赵煦完全不相信他们会轻易的将套在自己身上的绳索给松上几分。 一群窃国之贼,怎么可能给自己机会? …………………… “太后是这么说的?!” “冈亲耳所闻,岂会有假?” “玉昆,是不是宫里面有什么言辞让太后难做?” “没听说。子厚兄你听说了什么?” “听说了也不会问了。” 两府宰执会于都堂。 苏颂照常例不至,郭逵告病,沈括居外。其余宰执,昭文相章惇、集贤相韩冈、枢密使张璪、知枢密院事熊本、参知政事邓润甫、参知政事曾孝宽,皆列席其中。 现任知枢密院事的熊本,在下首处听着两名宰相的对话,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嘴里将一片茶叶给取了出来。 全都是草根树渣。熊本又小小的啐了一口,将碎末啐了出来。 这种炒青,他最早喝着还算新鲜,但时间长了,还是觉得过去的团茶更合口一点。偏偏政事堂中使用的茶汤都是附和韩冈的口味,多久日子没有使用团茶了。 即便政事堂总能从贡赋中得到不少团茶提供给官员们日常饮用,可如今也只是将之作为年节赐物的一部分,发给中书门下的所有官员。 这些都是之前政事堂中人为了讨好韩冈,才如此改了一通。 章惇如今虽是入主政事堂,可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喝的到底是团茶还是炒青,就是白水,他也照样不在乎。故而政事堂中寻常提供的饮品依然是炒青。 不过真要想喝团茶,还是可以喝得到,但就跟大部分新人和客人一样,熊本还不愿如此张扬。 “太后若是真心。”就看见章惇皱了半天眉头,然后转向韩冈:“玉昆,你怎么看?” “所以来请教诸位的意见。”韩冈又一次一推了之。 这是在唱哪一出?对唱吗? 熊本心下不屑,嘴角也拉了下来。两名宰相一搭一唱,如此默契,两府之中,还有别人说话的份吗? 自从章惇担任宰相之后,韩冈从未与他争权过。 尽管朝堂上大多数朝臣都心知肚明,韩冈他是以十年二十年为期,去培养气学的弟子。他的门生迟早会蜂拥于朝堂之上。 但十几二十年之后的事,有几个会去在意? 真到那时候,章惇不是回到泉州做太守,就是在平章的位置上没精力管事了。让韩冈去掌控朝堂又如何? 而现在,有韩冈的配合,章惇只要注意不去侵犯他的那点自耕田,便可以放心的去操弄朝堂大政,其余辅臣,也只能避退三舍。 熊本放下杯子,这茶喝得殊无滋味。 张璪之前本是知枢密院事,早前断断续续病了一年,照常例该自请离职养病,太后念着旧日之德,一直留他在西府之中。韩冈、章惇对此都表示了赞同。 现在张璪已经是枢密使,寻常做的事,就是附和章惇与韩冈。 干脆让章惇、韩冈兼领枢密使得了,熊本不论是在政事堂还是转到枢密院后,都一直觉得很憋气。 政事堂中,两位宰相都是战功煊赫,所以在军事上的发言权,决不在熊本之下。而且因为两人是宰相的缘故,声音甚至会更大一点。 熊本无意去比较谁的功绩更高,只在意是不是有人侵犯自己的职权。 天子大婚一事,本就没有西府说话的份。除非自己是做过宰相,又去做枢密使——如文彦博那般——才有发话的权力。自己一个晋身不过两年的知枢密院事,既没有根基,也没有底气去在这件事上插话。 “其实这件事,两位相公一言可决。” 熊本就坐在邓润甫对面,东府的这位参知政事脸色不太好,听他说出来的话,似乎也不怎么痛快。 “天子素来体弱,是否能够大婚,韩相公说一句,可比任何人都管用。” 不要宰辅们合力,只要韩冈说一句不合适,将天子大婚的时间拖到十七岁也没有关系。这是谁都知道的。 而章惇作为首相,只要在朝中无太大争议的情况下,将天子的婚期向后拖延一段时间,这同样不是什么难题。 “我等行事,事关家国天下。韩冈与医道上薄有威名,但天子大婚之事,岂能一身专决?更何况,天子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大婚。”韩冈扭转身子,盯着浑身不自在的邓润甫,“我可以明确的对温伯你说,韩冈过去没有过用虚名谋取私利,今后也一样如此。” 邓润甫自觉失言,不敢与韩冈相争论。 其他人则各自做壁上观,章惇作为首相只能站出来, “我看还是早一点好。”章惇沉声道,“朝廷好不容易才安生几年,没必要弄得鸡飞狗跳,多少人家难得安宁。” 天子**婚和天子十四大婚,哪个选择会让天子婚后亲政的呼声更高,当然是不用多想的。 而对于所有在做的宰执们来说,眼下的权力结构,没有改变的必要。 不论是邓润甫还是熊本,都不觉得自己能通过宫中的变动,抢下章惇或是韩冈的位置,一旦章、韩有失,得意的只会是京城外的那一干人。 “当如相公之言。” 张璪首先表示赞同。他的利益与太后紧密相连,又是章惇、韩冈的盟友,西府在他的领导下,大事小事都跟政事堂一个鼻孔出气。 “孝宽亦觉此事当尽快措办好。”曾孝宽随即附议。 “伯通?”章惇看向熊本。 熊本道:“儿女婚姻,自是父母定夺。既然太后有言,我等自当依从。” 韩冈点头:“韩冈之意亦如此。” “太后的想法还没确定吧。”邓润甫道。 “不论太后心意如何,天子还是早些大婚为上。不过……”章惇对韩冈道,“玉昆。若太后心意不定,还望玉昆你能陈说利害,尽量说服太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哪一户人家结亲不是如此? 天子大婚,同样也要按规矩行事。父母之命总不能少。强逼太后让天子大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几位宰执也都希望这是太后真心如此做想。 韩冈点头,“理当如此。” 韩冈做出了保证,邓润甫再无他话,点头同意。 宰辅们达成了协议,便各自散去。 章惇和韩冈留在了最后。 “如何?” 章惇端起茶杯,悠悠的喝了口冷茶。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韩冈道。 以韩冈的为人,太后说要措办天子大婚,他怎么可能不问清楚? 要是为太后解忧,帮她说不好说的话,韩冈回头直接就安排人去办了,也就私下里跟章惇通个气,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召集一众宰辅。 当然是试探。 “不过熊本心怀犹疑。至于邓温伯……” “温伯那边不用担心。吕吉甫上来后容不了他。” “那就当真没问题了。” “那么,接下来……” “就要看看哪家的女儿合适了。” 1647/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中)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下)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四)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五)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六)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七)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八)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九)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十)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11)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12)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13)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14)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15) 第34章 道近途远治乱根(上) 第34章 道近途远治乱根(中) 第34章 道近途远治乱根(下) 第35章 历历新事皆旧史(上) 第35章 历历新事皆旧史(中) 第35章 历历新事皆旧史(下) 第35章 历历新事皆旧史(四)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上)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中)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三)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四)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五)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六)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七) 第37章 异乡犹牵故园梦(上) 第37章 异乡犹牵故园梦(下) 第38章 天孙渐隐近黄昏(上) 第38章 天孙渐隐近黄昏(中) 第38章 天孙渐隐近黄昏(下) 第39章 帝都先温春常早(一) 第39章 帝都先温春常早(二) 第39章 帝都先温春常早(三) 第39章 帝都先温春常早(四) 第39章 帝都先温春常早(五) 第40章 何掌纶言奉帝尊(上) 第40章 何掌纶言奉帝尊(中) 第40章 何掌纶言奉帝尊(下) 第41章 乍入危栖意欲迷(上) 第41章 乍入危栖意欲迷(中) 第41章 乍入危栖意欲迷(下) 第42章 更与尧舜续旧题(上) 第42章 更与尧舜续旧题(中) 【第二更】 这些对契丹人来说也是异族的军队里面,不乏勇猛敢战的精兵。甚至因为野蛮和穷困,上阵后比契丹人更加勇猛无畏。 在过去,那是辽人要羁縻和提防的对象,除了遇上叛乱,或是有哪个部族又统一草原的打算,等闲不敢大举用兵。但如今,战力大增的辽军,主动开始了清扫草原的步伐。 近两年,草原上的大小部族,在辽军的攻势下,有了一波向西逃窜的势头。 他们也不得不往西去,辽军从东来,北面是渺无人烟的酷寒之地,南下则是被宋人当成矿工的料――甚至在北方的传言中,宋人的医官最喜欢拿活生生的俘虏来练手,等闲也不敢南下避难――要想不受拘束,不做契丹人的狗,就只有向西。 但这些部族只顾着向西,就有一部不小心侵入了北庭都护府的地界。 在得知边境上几个军屯点受到攻击,平日里没有多少活动的王舜臣立刻就领军追杀。据闻他当时兴奋得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就骑马直趋军营点将。 以大军突袭这群逃难来的强盗,北庭都护府最后俘获牛羊数万,马三千余,妇孺数百,斩首则超过了一千。 据俘虏供诉,他们这个部落出发时有**百帐,近两千人马,几千里路下来,死了一批,逃了一批,能变成王舜臣斩首功的就剩下一半了。 宁可冒着千万里跋涉的风险,也要向西逃离,由此可见辽人对草原的攻势有多猛烈。 从好的角度来看,辽人在草原上闹得天怒人怨,必有许多人心怀不满,从坏的角度看,耶律乙辛统合草原的决心和力度都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说孛儿只斤?铁木真能统一草原,是靠他的雄才伟略,那耶律乙辛在更加先进的武器装备下,即使才略输铁木真一筹,要成为成吉思汗也不是不可能。何况辽国立国近两百年,期间一次次南征北讨,手中血腥无算,在草原上的威望也不是铁木真刚刚接手时的乞颜部可比。 “养了狼就要给它们吃肉,统合如此之多的部族,又将这些部族一个个打散、整编,难道是会是为了让他们种地去?”韩冈质问苏颂,“耶律乙辛到底想要做什么,子容兄应该不用韩冈多费唇舌吧?” 苏颂没有对韩冈过于刺耳的话动怒,他依旧皱着眉,“玉昆,你可知耶律乙辛到底在草原上收编了多少人马?” “这怎么可能查探得到?”韩冈无力的叹了一声,“就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草原之民,也不可能知道那一片草原上,到底有多少人口,多少部族。也许加起来也不过中原数州的数量,多,怕是能有一路了。” 苏颂长吁一口气,“……即使数州,已经足够多了。”他顿了一下,“已经太多了。” 从草原上,耶律乙辛能得到的兵力数量,对远隔上千里的宋人而言,完全是个谜团。三十万,五十万,或者一百万。即使位高权重如苏颂和韩冈,也同样无从得知,只能凭空猜测。 草原上是全民皆兵,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可以骑马射猎了,直到死前,他们都能上阵杀敌。 也许总户口仅仅相当于中原数州,三四十万帐,一两百万人,可作为兵源地,足以拉出一支高达三五十万的大军来。若是拥有中原一路的户口,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百万丁壮,给耶律乙辛提【这个都和谐?】供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员。 韩冈早就放弃了去计算辽军的数量,说不定耶律乙辛自己都没那么清楚:“不论是多少万人,耶律乙辛手中有足够多的铁,将他们都武装起来。” 即使是一百万,耶律乙辛要将他们装备起来,也不是不可能。至少给他们脑袋上套个铁壳子,身上再挂两片铁板,这样一点都不是问题。 韩冈当年初掌军器监的时候,朝廷武备还是有些紧巴巴的,而钢铁产量,也很可怜,即使全力生产,也不过十几万套基础型号的板甲。 但时至今日,只要把军器、将作两监的全部产能动用起来,一年装备百万大军,只要朝廷的一句话就足够了。 在军事技术上,辽国全面学习大宋。军工业和钢铁业的发展,同样是一日千里。三五年内,简单装备百万大军,绝不是问题。 借助夺取高丽、日本的巨大声望,以及从两地源源不断运送来的庞大利益,耶律乙辛将辽国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指掌间,能够排除一切阻力,去推行他的计划。 多达千万斤的钢铁年产量,似乎永远都不虞匮乏的战马,还有数以百万计的战士,再加上一个比过去更加出色的统治和军事体系。 二十年前的大宋,遇到现在的辽国,别说澶渊之盟,就是北面称臣,划界长江,都不一定能实现。 韩冈道:“一旦辽人有了这么多后备的兵力,就不怕跟官军拼消耗了。” 苏颂道:“河东有山河之险,河北有塘泊之固,辽人南下,也当难以为继。” 河北有千里塘泊,自春天解冻后,就成了绵延千里的护城河。辽人要南下,只能觑空偷偷将两三千兵马送过来,大批兵马想渡水南下,立刻就会迎头撞上从附近的屯兵点赶来的宋军,然后在泥泞潮湿的土地上,与宋人的步兵较量一番。 就是有再多的骑兵,也经不起这样的糟蹋。在过去,他们也就冬天的时候,可以趁塘泊结冰,试一试风色。 “而且还有铁路。”苏颂又补充道,“河北北境的那一条铁路,再有两年就修起来了,到时候,河北铁路勾连成网,北虏骑兵之利,便再无施展的余地了。” 韩冈摇头轻笑了一声,“坚固的关隘,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安禄山之乱,哥舒翰以重兵镇守潼关,若无唐玄宋干涉,促其出关迎战,乱兵能打进关中吗?” 河北的铁路已经延伸到了保州,不仅贯通南北的干线建成了,从干线各站延伸出去的支线建成和在建的也有许多。 从地图上看就像一条蜈蚣,将脚爪越伸越长,延伸到河北境内的每一处军州。 而如今,河北的铁路建设还要更进一步。朝廷已经拟定了计划,将以保州为枢纽,向东西两个方向修筑铁路。 在距离边境五十到一百里的地方,修起第二条干线铁路,接着再以支线铁路延伸出去,将边境各要塞连接起来。 一旦这个计划成功,那么朝廷就再也不用担心河北的防御问题了。辽人也不会蠢到往这个铜墙铁壁上撞。即使以举国之力南下,除了撞得头破血流,没有第二个结果。 自然,这一切,是以大宋国内稳定,能上下一心团结御敌为前提。如果是分做了两派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有事没事你给我扯后腿,我给你下绊子,那就是沿着边境修上一条长城,也照样抵挡不了南下的敌人。 “如果辽人南侵,我领军前往抵御,试问皇帝会怎么做?”韩冈问着苏颂,“谁能保证皇帝不再背后使坏?” 苏颂紧闭双唇,莫不做声。 “宁与外寇,不与家奴。外寇来了,还能留下一点,家里造反,就什么都剩不。”韩冈冷笑,“到时候,这边不派兵,那边不运粮,最后苦的只会是河北军民。” “玉昆……”苏颂满心疲惫的叫着,让韩冈不要再说。 这种事他想为天子辩护,都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想也知道,哪个皇帝遇到这个局面,都不会让领军的宰相得胜而归,甚至都不会让他领军出征,而会想尽办法去议和。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先安靖内部,才能抵御外寇,这有着充分的理由。 “我等仕宦,为万民也,非为一人也。”韩冈说得就更理直气壮,“天子不德,。我等儒者,。如若天子圣德……”他又带着点狡狯道,“那就是天子垂衣裳而天下治了。” 话说到这里,便已是图穷匕见。苏颂若不能给一个让韩冈满意的答复,那接下来,虽不至于反目成仇,至少,这些年的交情就不会剩下太多。 韩冈略带紧张的看着苏颂,他虽有把握苏颂不会投向小皇帝,但他也没有把握苏颂会彻头彻尾的倒向自己。 “玉昆,”犹豫了不知多久,苏颂终于开了口,“前些日子你送给我的那本说泰西历史的书,我拜读了。”他停了一下,想了想,方继续道,“其中希腊、罗马的推举之制,确有可观之处。但唯有小国寡民,方可如此推举一国之君。” 那本书,本是从大食那边零零散散的搜集,然后再翻译整理而来,总结了希腊和罗马的统治制度――其中国名、地名的译名,都是韩冈亲自审定。 “小国有小国的做法,大国也有大国的治法,但唯有一件事,大国小国是共通的,”韩冈看了看苏颂,然后坚定的说道,“就是国事不能托付于一人!” 苏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却没有说话,静静的聆听着。 “即使所谓的天子,也不应该把天下生民的身家性命,赌在他的贤与不肖上。圣人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愚忠于天子,只闻说夫子周游列国,也没听说先圣投效于周天子,为其尽忠效节。” 韩冈这是强词夺理,周宋岂能混为一谈? 但苏颂原本就不会有对天子的愚忠。那些能够蒙蔽世人的天命之说,在他这等自然科学的大家面前,完全是个漏洞处处的破皮灯笼。 又有谁会对一个才十几岁,全无德望,外表上又全无威严的黄口孺子投上全心全意的忠诚? 儒臣们维持忠心,一个是道理,二来是青史。儒者自束发受教,就被忠孝二字所束缚,又难免名利之心,想要名垂青史。 如果放下这两桩事,纯粹从利益出发,自古以来投效乱臣贼子的儒臣还少了吗? 苏颂放不下道理,又不想留污名于青史,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说服他,他绝对不会做出悖逆之事。 但理由,或者说借口,诸如此类的东西,韩冈的确有。 1647/ 第42章 更与尧舜续旧题(下) 第43章 亲屈天人九重问(上) 第43章 亲屈天人九重问(中) 第43章 亲屈天人九重问(下) 第44章 闻说纷纷意迟疑(上) 第44章 闻说纷纷意迟疑(中) 第44章 闻说纷纷意迟疑(下) 第45章 儒生合在贤能举(上) 第45章 儒生合在贤能举(中) 第45章 儒生合在贤能举(下)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一)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二)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三)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四) 早起的好处是什么? 是还冒着热气的山洞梅花包子,是油滋滋的曹婆婆家肉饼,是李十二刚磨出的鲜豆汁,是御廊西的鹿家包子配麦秸巷口的酸酪浆。 晚睡的好处是什么? 有里瓦子夜叉棚的张七圣,有潘楼东夜游仕女云集的仙桥,有东西两教坊的曲乐,还有甜水巷、观音院的婊子。 住在京城中的好处还有什么? 是蹴鞠,是赛马,能为自家球队鼓劲,能为押中的赛马欢呼。 但这样的好处,再有几日,便要从张吉的生活中消失了。 “多亏了韩相公啊,与章相公一番商议,痛下决心,要我等武学生一心……向学!呃,不为外物分心。” “韩相公真是太体贴了!” 席上一群武学生说着醉话,张吉在角落里将一杯闷酒灌下,提着银酒壶给自己倒酒:“别多说了,喝吧。” 旁边的同学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把桌上的鸡鸭鱼肉往嘴里塞,“再两天就要坐监了,好酒好菜,也只有趁现在多吃些了。” “真要多谢韩相公。”一群人大声喊。 没人会感谢错人。 韩冈亲笔手书的进德修业精武博文八个字的训示,正在挂在武成王庙后的校舍里面。 宰辅之中,最看重武学的就是那位韩相公了,武学一分为二,又多了许多赤佬,都是韩相公的功劳。 张吉也举起了酒杯,“是啊,这下子休沐都可以不用出武学大门半步了。” 张吉前些天去过新校舍。 位于新城外的武学新校舍,有着意见比甜水巷的浴室院都要大的浴肆。 那里面用了特大号的锅炉烧水,日夜有热水,水龙头下面一拧杆子就有冷热水,冲洗干净了,还有个能游水的大澡池子能泡。 晚上睡觉,那就是休息;浴肆洗澡,那便是沐浴。 朝廷把武学挪到新城外,就是不准备让人随意出去逛街。就连休沐都不用出校门,吃喝拉撒睡都可在武学里面解决。想要进城去,得等上一个月才有一次的放风时间。 原本城外的新校舍是给新设的战术科使用的,但现在却连参谋科都要搬过去了。 张吉可舍不得京师中的那么多好处,尤其是他最喜欢的赛马。 但一个胳膊突然压在了张吉肩膀上,一个同学勾着张吉的脖子,在他耳边喷着酒气:“此番还是子祥最得意,那边有个大校场,还有一圈跑马地,多练上两年,子祥就能去大赛场的甲等赛了。” “去大赛场甲等赛?除非我能再减三十斤。”张吉拿着酒杯连连摇头,“能上大赛场的马师,上限就是百斤,今年的片儿张,去年的霍闪鬼,带上衣服鞋帽都没超过九十斤。” “九十斤?这有一只羊重吗?” “羊骑马?” 一众同学喝得正热闹,却听见旁边一片大哗,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隔壁在闹什么?”张吉放下酒杯,望着隔邻。 酒楼中的议论,多是满口胡柴,都没半分靠谱的。这段时间太后病重,酒楼茶肆中,议论国事的风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武学生本也是喜好议论时政,但市井中的传言,多属无稽之谈,在对朝事了解更清楚的武学生们听来,未免太过可笑。对张吉等人而已,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谣言,听都听得厌了、 也不知又是什么谣言乱传,闹得隔邻一片大哗。张吉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只听见满口的苏平章,章相公,韩相公。 张吉的一个同学拍案而起,开门对外吼了一声,“吵个什么,想寻死吗?” 隔壁没声音了,那同学哈哈一笑,洋洋得意的坐了下来。 张吉和其他几个同学也仿佛迎了一仗,哈哈的大笑起来。 但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人晃了进来:“方才是谁嘴里嚼蛆来着?” 一身绿袍,腰系黑带,就是没带帽。 七品服色,这都是朝官了。 依照朝廷法度,官员不得以公服出入市井,可韩冈章惇都在州桥夜市上吃过夜宵,既然宰相都能以公服光临州桥夜市,下面的官员自然是有样学样,衣着朱紫而进出酒楼的现象自然越来越多。 那一抹绿色映入眼中,酒席上陡然一静,武学生别说**嘴,就连身子都不敢乱动弹了。 这位官人打量了一下,脸上古怪的笑意,“武学的?” 看着无人敢回话,他哈哈笑了两声,竟扬长而去。 原本武学生皆为士人,装束自也无异。 可如今全都换了新式的军袍。虽然质地不错,厚重的毛毡布裁剪而成,又有皮带束腰,看着就精神。但赤佬的身份,就这么给定了。 武学在仁宗朝因为西事设立过一次,没满一百天就关了门。到了熙宁五年第二次设立,尽管沿袭至今,可从来都没有被重视过。历年战事,有了一大批功勋卓著的将校,朝廷要提拔人,也是先从他们那边提拔,不会先顾及武学。 从武学出来后,还是得从不入流的小官做起。十年前,有两位前辈得了个武艺精熟的评价,送到天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三班借差,而且还要候阙。这样的前程,也让武学在京师诸学中排在垫底的位置。是个官儿,都可以过来笑两声。 如此一番变故,人人羞恼,竟是半晌无话。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强笑道,“算了。进了武学,就是赤佬,也怪不得人。” “读书十年,竟成军汉了。” 张吉叹了一声,“想把自己当措大,人家也不人,不再把自己当赤佬看,可就两面不是人了。” 武学生入学,基本上要靠荐举。原本多是不得志的士人,打算换条路好做官。 张吉就是读书不成,马术却是娴熟,还多次在乙级以下的赛马比赛上出场,所以他老父花了大价钱,请了名师来教习弓马武艺,又托人找了两名京官作保,让张吉通过考试后进入武学。 在武学中,还有一些学生,是得到了路分都监或是路中判官以上文臣举荐,免试入学。 但如今,越来越多的武学生是从军中出身,武学内部已经分成了战术、参谋两科。 原本在世人眼中的武学生,是习文不成,只得从军,终究还能算是士人,至少是半个士人。但随着武学学生的成分转变,在世人看过来,那就是赤佬。 一人冲地下吐了口痰,恨恨念着:“赤佬!赤佬!这武学不说跟太学比了,就是跟后建的律学、医学、算学、工学比起来,都像是后娘养的。” “后娘养的?”另一人笑了起来,“那也好歹还是嫡子,武学分明就是小婢养的,在亲爹死后被后娘卖到他人家做奴才,四亲不靠。” “也算好了,好歹得韩相公看重,不是看重,何苦要在新城外给武学划下那么大的一块地?”有人打着圆场。 “那是韩相公看重他的人。” 绝大多数军中出身的武学生是陕西、河东、河北三地推荐过来的,还有几个来自两广、荆湖和西南。 朝廷新设神机营,觉得京营的军官不成器,便从关西、河北、以及河东选调有功将校。但这些将校多是目不识丁,而神机营因为要教习火器,演练新战法,需要一干头脑好、能接受新事物的军官,所以朝廷就设立了战术课。原来的武学生则被归入了参谋科。 但两科的学习科目没有太多区别。武学博士、教授都是由中书门下指定,就连教材,在《孙武子》、《司马法》等兵法之外,还有韩冈这位宰相,组织许多亲历者所撰写的近些年来历次大战的战记,对照沙盘进行推演,还有制图、识图的训练。除此之外,就是重中之重的火器战法。 论起操。弄火炮、火。枪的水平,如张吉这等参谋科的武学生,也都能算是一等一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宰相们的确对武学很重视——毕竟也能算是一支武力,把武学中的守军和武库都算进来,就是一个精锐的神机营指挥了。 不过张吉可不觉得,朝廷会调动武学生组成一个指挥上战场。 一群人正抱怨,突然有一人变了脸色,示意其他人安静下来。 “怎么了?” 刚刚把话问出口,但张吉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张吉身在武学,天天都要操练,马蹄声和甲胄的碰撞声绝不会听错。 他猛地起身,推开了窗户。 几个同学挤在窗户口向外面望去。 里许之遥的一处厢坊,红光映照,亮如白昼。 “那里不是……” 张吉话刚出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身边有人低声道:“那些宗室上蹿下跳,肯定是惹火了相公。” “相公今日召集议政,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有人问道。 “不是说为了议会吗?” 张吉道:“兵不厌诈。” “到底要不要换官家?”有人大着胆子问。 张吉正想说话,忽然头猛地缩了回来,又狠命的将所有人往后拉回来,“快躲起来。” “怎么了,看到谁了?” 有几个迷迷糊糊,但还有几个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张吉脸色变幻,呐呐的吐出了一个名字,“燕太尉。” 燕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达过来的方向,那是武成王庙的位置。 “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砰的一声响,门再次被踢开,一人站在门口。 众人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却见是本斋的斋长。学中三百余人,分为十斋,各斋有各斋的斋长,管理斋中日常事务,并与学中师长联系。 “怎么了?还没到晚课的时候吧。”张吉惊讶道。 斋长急急忙忙,“燕太尉刚才来武学,要调所有武学生。” “才看了燕太尉过去。” “他下了令就走了,还耽搁什么,斋里就你们几个没回来了!”斋长火烧火燎的催着。 怎么会从武学中找人? 张吉同学几个脑袋里都泛着疑问。 更加让人不解的,是燕达怎么得到相公们的准许的。 诸学之中,只有武学并不隶属国子监管辖,而是被列在中书门下。 没有宰相的准许,燕达即使贵为太尉,再拿着密院的军令,也调不动武学生们。 一群学生匆匆结账下楼,张吉边走边问,“做什么?” 斋长没好气的道:“看管人犯。” 看管谁? 张吉想问,却一道灵光闪过。 是宗室。 1647/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五)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六)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七)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八) 赵煦从睡梦中醒来。 刚刚睁开眼睛,服侍左右的宫人,便已站在了床前。 他们在等着服侍朕洗漱,给朕换上衣服,送朕去上朝。 一如昨日,与前日也无区别,再前一日,也同样如此,日日、月月、年年,这是一成不变的日常。 低头看着盖在身上这床色泽鲜亮的明黄色被褥,赵煦木然想着。 尽管一切军国事都不需要他干预,但朝会上依然需要他出面,没有皇帝就没有所谓的朝会……再过一些日子,或许就不再如此了。 不,只要自己还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乱臣贼子还没有动手废了自己,就还有希望。 赵煦攥紧了拳头,很快又放开,警惕的望向床边,试图辨认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动作。 宫人们如同桩子般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看见天子的失态。 赵煦放松下来,但他又开始惊讶,为什么他们放着自己发愣了这么长时间,而没有出声打扰。 他再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一张张脸,而一张张脸之后,也不是日常起居的寝殿。一支支巨烛就在周围放射着明亮的光晕,但光晕之外便是一团浓黑。 这是哪里…… 赵煦心中慌乱倏起,便有一个声音响起在耳畔,“官家请用膳。” “不用!”赵煦怒吼道。 这是怎么了,他惶恐不安,为什么看不清他们的脸,这又是在哪里? 难道那些乱臣贼子已经决定要除掉自己了? “官家请用膳。”又是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近在耳边。 “不用!” 赵煦再度怒吼,但他立刻就在说话的那人手上看见了一只餐盘。 餐盘正中放着一只盘子,上面盛了几块肉饼,肉饼的旁边是又有只质地粗糙的瓷酒壶,非是宫中常见的银壶。除了肉饼和酒壶之外,还有一个瓷盖碗,盖子掀开了,里面的饮子泛着可疑的红色。 肉饼?酒?饮子? 赵煦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这些东西,他怎么敢吃? 不能吃,绝不能吃。 赵煦伸出手去,就要掀开那个诡异的餐盘。可不知为何,餐盘虽近在眼前,但伸出去的手,却还是差了一**。 “官家请用膳。” 一个女声响起。 “官家请用膳。” 一个尖细的阉人声音紧随其后。 “官家请用膳。” 跟着又是另一个女声。 一个跟着一个,一人紧随一人,什么时候福宁殿中有那么多人了? 赵煦努力的瞪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所有人的眉眼仿佛处在混沌之中,他只能从服饰上分辨他们的身份,但每一道声音却都是赵煦所熟悉的宫人。 有阉贼王中正,有太后爪牙杨戬,有自己身边的近臣刘漾,有福宁宫中有名无名的内侍、宫女,有太后、太妃身边服侍的宫人,更有死在宫变中的乳母、被太后贬责出宫亡于道观的亲近宫女,许多人,许多人…… 这些男男女女都在说着,同一句话混在一处,不断重复,直让人震耳欲聋,“官家请用膳,官家请用膳,官家请用膳……” “滚,滚!” 赵煦抓起了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枕头,被褥,书册,一件件砸向端着餐盘的人影,但没有发生任何碰撞,直接就从人身上穿了过去,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相公。” “相公。” “相公。” 呼唤声又变了,赵煦便看见了一道帘幕。宫人们冲着帘幕之外喊着,“官家不肯进膳,官家不肯进膳……” “再请!”帘外传来一个男声。 声音刻薄,阴狠,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每隔数日,便会出现在赵煦的噩梦之中。 一群人影如奉圣旨,立刻围了上来。无数双手伸向赵煦。赵煦拼命挣扎,依然被压住了手脚,固定住了身体。 一双大手如同钳子卡在赵煦的牙关上,硬生生的捏开了他的嘴。 剧痛之中,油津津的肉饼给硬进了嘴里,一杯酒随即灌了进来,连同肉饼一起冲了下去,接着又是一杯热饮子。 赵煦如同鸭子一样被捏着脖子,被硬生生的灌进了所有的酒食。 酒食下肚,赵煦登时就腹痛不已,仿佛有一只钩子捅进了腹中,死命的转了几圈之后,再用力抽了出来。如此反复,一次又一次。 精神在剧痛中陷入了黑暗,然后…… 赵煦就真正醒了过来。 “官家,官家,出了何事?” 被赵煦从梦中惊醒的叫声惊到,福宁殿寝宫中服侍他的宫人们,立刻围了上来。 赵煦惊恐的瞪大双眼,望着围上来的宫人,仿佛噩梦中场景复现,让他忍不住抖了起来。 “你们都让一让,让官家官家透透气。”服侍赵煦的贴身内侍梁政排开众人,细声细气的询问着,“官家,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梁政反复问了几遍,赵煦终于有了反应,“没事,你们下去。” 赵煦一幅身虚气短的模样,脸色就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惨白,纵然福宁宫中各色人等都是太后挑选出来,现在也不可能看着赵煦发了癔症而毫不在意。 “还是喝**药汤,定一定神……”梁政道。 “朕说不要!” 乍听汤药二字,赵煦就是一声尖叫。一脚踹倒床屏,又随手抄起枕头砸将过去。 包了一层软垫的木枕,底子还是生硬的。梁政不避不让,任凭枕头砸在了自己的脸上,鲜血顿时自口鼻中汩汩而出。 宫人们全都低下了头去,不敢多言多动,以免触怒天子。 梁政也低下头,用袖子掩住脸上血渍,飞快的说道,“速去禀报太后和相公,官家有恙,似是恶中,再去请太医来。” 赵煦虽说一直都是阴郁的性子,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到半**阳光,但自幼开始的礼仪教育,让他始终能保持一个皇帝的风度。现在这般失态,除了突然恶中,得了癔症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一听这两句话,赵煦顿时警觉了过来。要是自己被诊断为发了癔症,太后和宰相们要废自己,就更有名目了。 “等等。朕方才是被梦魇住了,现在已经好了。”赵煦连忙叫住人,“朕当真没事。” 作为一个天然的政治生物,赵煦很清楚他的皇位是否稳固,完全建立在自己的身体情况上的,要是突然发病,这个位置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是吗?”梁政放下袖口,血淋淋的半张脸让赵煦也看得一惊,但他恍若无事,平平静静的问道,“官家,可要用膳?” 赵煦呼吸一促,他现在最烦的就是这句话。但他还是强自忍住,**了**头。 为赵煦布膳的内侍插嘴道,“官家今儿醒得早,太妃那边还没送早膳来。” 赵煦不耐烦的说道,“有什么吃什么吧,朕饿了。” 赵煦曾经听说过,御药院中有一库房,里面珍藏了各色毒药,按照毒性强弱分了等级,其中一口毙命的鸩毒就只能排在第三等,砒。霜还要往下,最强的毒药,嗅之立毙。 赵煦也曾经幻想过,什么时候让宰相们都嗅上一口。但他也知道这完全不现实。御药院给太后牢牢把持住,宰相能插手,他这个皇帝却插手不得。 掌握了那么多有名无名的毒药,又完全控制住朝堂,太后真要毒死自己,什么时候都可以,完全不必挑选个良辰吉日。 纵使自己在太后生病之后,担心有人自作主张,便只吃太妃那边送来的三餐,所有的饭食也都有人提前试吃,可现在可不是要防备的时候。 “梁政,你下去先治伤吧,不要耽搁了。”赵煦吩咐道,“朕吃了之后,就去探视娘娘。” 稍事梳洗,食不知味的用过膳,赵煦正准备前往探视太后,朱太妃却匆匆而来。 她脚步匆匆,甚至都没见怎么梳洗,一脸的担惊受怕。看见赵煦,才猛然松弛了下来,“官家无事?” 赵煦摇头,“儿臣无事,只是一时梦魇住了。” “你们是怎么照顾官家的?”太妃呵斥宫人一句,抓住了赵煦的手,担心的说道,“若官家有个不妥,吾和太后可都是难见先帝。” 太妃的话意有所指,乍听起来,是在警告太后。类似的话,这些日子也说得多了。但随着太妃的动作,送到赵煦手上的一个小纸包,却完全不是日常的情况。 赵煦心中一跳,又慌忙遮掩住,不敢有大的动作,以免为人窥破,“儿臣无事,太妃放心,儿臣只担心濮王府。都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偌大的一个濮王府,兄弟二十余,哪里可能各个都有谋逆之心?要说其中哪一个图谋大位,朕会信,要说所有人都参与谋逆,莫说朕不信,就是天下臣民又有哪个会信?” 不论是多人被罪,还是其中某一位被认罪,从情理上都是说不通的,但太后和权臣控制了朝堂,又有谁敢为宗室做仗马之鸣? 与赵煦料想的一样,朝中此时是万马齐喑。 刚刚将议政们召集于一堂,抛出议会安抚住朝臣,转头便将濮王府连根拔起,来了个杀鸡儆猴。 但凡新官上任,必然要立威于下,立个规矩。 也不仅仅是新官上任,新君登基对前朝老臣一样会这么做,就是店里的新掌柜,家里的新管家,只要是管着人的,甫掌权,免不了要拿人作伐,立下新规矩,树立自己的权威。 但规矩立到了濮王府,这是事先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这是要指鹿为马吧。 鹿不是马,大秦的朝堂上,哪位大臣不清楚,但当着赵高的面,又有谁敢说出来? 濮王府当然不可能所有人参与谋逆,甚至谋逆这桩案子也是编造出来的。可政事堂的用心,所有人都明白,又哪个愿意为了濮王府出头?一天了,除了兔死狐悲的赵家人,还没有一个外臣出面。 1647/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九)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十)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11) “聪明,卖力。” 聪明,意味着懂得如何趋吉避凶,而卖力,就是他这几天的表现了。 韩冈说了自己的看法,又反问章惇,“子厚兄以为如何?” 章惇却微微皱眉,“太识趣了,都不认识他了。” 章惇、韩冈与燕达是老交情了。韩冈早在广锐之乱的时候,就认识了奉诏平乱,担任招捉使的燕达。到了南征之役时,章韩分任主帅、副帅,帐下第一员大将,便是燕达。三人共立殊勋,自是有一段交情。 自从南征之役后,燕达得天子青目,很便爬到三衙管军的位置上。但三衙是武将,两府是文臣,文武两班寻常也不便攀交。这些年来,燕达从未与韩冈、章惇叙过旧谊,不论明里暗里。这交情自然就淡了下来。 如今韩冈、章惇共谋大事,京师领军的诸多将帅中,只有燕达态度始终不明。政事堂调他去主持收捕濮王府,即是逼他选定立场,也是想探明他真正?{3.**}.{}.{}奶取?br> 燕达对此十分知趣,韩冈稍作劝说,便决定投靠,之后又十分卖力,可正是如此,才让章惇感觉到此时的燕达,与他过去所认识的燕达,有着过于明显的区别。 “那就把他换个位置吧。”韩冈道。 他对章惇的焦虑不以为然。章惇对燕达的看法,掺杂了太多文臣对武臣的提防。韩冈则没他那么严重。纵然提防,提防的也只是武臣手中的军队,而不是武臣的这个身份。 君子可欺之以方,可燕达绝非君子。 韩冈从来都没觉得用一句保证熙宗皇帝的血脉继续做皇帝,就能让燕达放心大胆的跟着自己。 但让燕达支持政事堂,也的确只用了这么一句话。 以大宋的制度,当朝宰相想要对付一个武夫,实在是太容易了。 所谓保住熙宗皇帝血脉的帝位,不过是个跳板而已。韩冈给了他一个跳板,他就趁机换了船来。 仗义每多屠狗辈,能为皇帝从容赴死的往往是身份低微的官员。位高权重的文武重臣,没几个会被忠心二字蒙了眼。何况燕达还不是文臣,而是掌兵的武将。 燕达既然领军围捕濮王府,纵使不能算是交上了投名状,在皇帝面前,也不可能再得到信任了。 即使他始终支持天子,甚至能够帮助皇帝反扑成功,他最后能有什么好结果? 皇帝能依靠军队掌权,但治国还是要任用文臣,燕达最后能有一个杯酒释兵权的机会就算是万幸。被皇帝找了个跋扈不驯的借口,就此诛杀的大将,史不绝书。 从小就经过了叛乱、争权、架空的皇帝,等他坐稳了位置之后,绝不可能会是又一个宽宏仁厚、胸襟如海的仁宗,怕是比太宗还要心狠手辣。做这种皇帝的臣子,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燕达这等聪明人,会选择赵煦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但既然章惇怀疑了,就没必要硬保着燕达,韩冈不想因多事而与章惇平生嫌隙。 “还是等他来了看看再说吧。”章惇说,“你我一起看看燕达到底可信不可信。” “如果可信呢?” “武学就交给他。” “不可信呢?” “让他去武学。” …………………… “燕达拜见章相公,韩相公。” 傍晚的时候,燕达来到了政事堂中。 圆满的完成了收捕濮王府上下一应人等的重任,燕达脸上的两个眼圈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逢辰辛苦了,坐吧。”章惇温言抚慰。 在过去,宰相不可招管军入中书,但现在,谁也不在乎这些惯例了。 燕达落座,侧着身子,又拱了拱手,“燕达奉相公钧令……” 章惇抬手打断他:“逢辰差事办得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不仅没有走脱一个重要人物,还保证了濮王府女眷不受骚扰,换作他人,绝做不到这般完满。” “相公谬赞了。”燕达忙谦虚,“燕达仅是凑巧想到还有武学生可供驱用。” 章惇道:“换做别人是决计想不到的,是逢辰你有这份想把差事做好的心思,方才会尽力去考虑。” “濮王府谋逆,我等做臣子的本就该为君分忧。而燕达武夫,既受上命,也自当竭尽全力,相公之言,达愧不敢受。” “好了,逢辰,我们是老交情了,没必要这般让来让去。” 宰相与管军之间本不应该有所往来,自然也没有交往模式可供参考。章惇不习惯与武将交流,不似韩冈能够放下架子,话说得越发生硬。章惇如此生硬,燕达自然就加毕恭毕敬,唯恐有半**失礼之处。 韩冈见状,就笑着说话,不让章惇和燕达将气氛变得越来越严肃。 “说到交趾,一晃都多少年了。当日若没有逢辰,有些仗真的没法儿打。” “上有两位相公运筹帷幄,下有李信等将身先士卒,燕达于此役并多少功绩可言。” 韩冈几乎要摇头叹息,章惇的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对武将的态度也是始终扭不过来,看来是死都改不掉了。 “逢辰你的功劳,我这个主帅最清楚。军功簿上,我录你为第一,逢辰却你自称功可言,难道是我论功不公?” 章惇终于不耐烦了,反问了一句,不待燕达解释,就又道,“武学从一开始便不受看重,仁宗朝开了一次,不及百日便被废除。熙宁六年重立武学,二十年了,但还是没有太多起色。不过这一次逢辰你对武学生的使用,倒是让人耳目一。” “相公,”燕达立刻道,“武学生本应是将种,用其看守人犯,乃是不得已而为,寻常时岂能当做卒伍来驱用?!” 章惇哼了一声,“参谋一科率为不第文人,多是纸上谈兵,据图指**,策略每每荒唐可笑。能做卒伍驱用,至少不算是废物了。” “如今军中,器渐多,欲物尽其用,已不能纯凭口耳相传,需立文字以述详细。故而日后神机营将校皆需读书识字,也因此,武学之中才有了战术科。”韩冈也对燕达道,“战术科自创立,便是为未来有所大用。逢辰你若驱用战术科,此事不值一提。但你连参谋一科也一并调动,至少让我们看到了参谋科的用处到底在哪里。” 韩冈的表情不似玩笑,但燕达想不通,难道两位宰相当真打算将参谋科贬成卒伍来驱用。 “逢辰你别误会。”韩冈道,“参谋科中的学生,虽皆是士人出身,但他们日后要做的还是武事,需要像武人,而不是文人。这一回你能用他们像个武人来做事,倒是让人对他们能抱着一些希望了。” 韩冈说着,看了章惇一眼,章惇略**头:“大宋需要武学来培育良将,但武学有振兴之望,振兴之法,逢辰你是当世名将,对此可有良策?” 燕达先是不明所以,但稍作思忖,又脸色一变,这是图穷匕见,还是卸磨杀驴? 不过他又不觉得韩冈会如此,试探的道,“武学要职,自当以侍从官领之,但教习等事,达为武夫,或可有所补益。” “不。”章惇摇头,“武学若想有所振兴,需要的不是教习,而是两府中人。” …………………… “燕达又去了政事堂。” “这下连三衙也对宰相俯首帖耳。” “之前能领大搜濮王府,不早就俯首帖耳了。” “俯首帖耳又如何?朝堂之上,又有谁人不是?太后对官家愈加厌憎,只要哪位臣子上表请立君……宰相们只要愿意这么做,你们以为能听到多少反对声?” “既然濮王府是以谋图废立而被捕,那宰辅们又怎么可能再去做废立之事?除非两府和议政能够把脸面全丢掉。” “做大事要脸面做什么?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的时候,何曾要了脸面?太宗皇帝把亲弟亲侄一个个除掉,又三改太祖实录的时候,又何曾要了脸面?” “慎言……” “大逆不道的事都有人做了,只是说些悖逆的话,慎言什么?日后还会有谁在乎?” “说得太过了!” “是说得过了。太宗改太祖实录,不过是承袭前朝惯例。” “哈哈,这话说得好,唐太宗去翻起居注,从此史官再也不敢秉笔直书。杀兄弑弟,凌迫君父,竟摇身一变,满是迫不得已。只是终究是马脚太多,并不是都能遮掩得住。倘若他早年真如史书中所写的那等圣明,臣子也是那般贤良方正,他把弟媳纳入宫中作甚?又为何没人拦着?” “观人如鉴己。盗跖眼中圣人便是大盗,歪掉的镜子照出来的人像也是歪的,为什么君子可欺之以方?正是因为君子把世人看得太方正了。唐太宗虽非至德,也非你我可以随意褒贬。” 暗夜里,密室中,争论倏忽而起,双方各逞口舌,针锋相对,直至中夜时分,方才不欢而散。 半夜之会,竟一策议定,除了争执,全他事。 阴影中,只剩一人静坐。良久,他起身关门,一句话消散在暗室中,“尽是废物。” 1647/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12) 第47章 气接瑶台骖帝御(上) 第47章 气接瑶台骖帝御(中) 第47章 气接瑶台骖帝御(下)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上)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二)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三)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四)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五)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六)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七)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八)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九)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十)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1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0)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2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0)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3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0)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4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0)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5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0)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6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0)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1)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2)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3)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4)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5)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6)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7)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8)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79) 第48章 时来忽睹红日低(完) 第一章 巩州(上) 第一章 巩州(中) 第三章 巩州(下) 第四章 流水(上) 第五章 流水(中) 第五章 流水(下) 第六章 君臣(上) 第七章 君臣(中) 第九章 君臣(下) 第十章 庙堂(上) 第11章 庙堂(中) 第12章 庙堂(三) 第13章 庙堂(四) 第14章 庙堂(五) 第15章 庙堂(六) 第16章 庙堂(七) 第17章 庙堂(八) 第18章 庙堂(九) 第19章 庙堂(十) 第20章 庙堂(11) 第21章 虚实(一) 第22章 虚实(二) 第23章 虚实(三) 第24章 虚实(四) 第25章 虚实(五) 第26章 虚实(六) 第27章 虚实(七) 第28章 虚实(八) 第29章 虚实(九) “在辽国,想要个好人缘,很简单,把好酒摆上了就行了。一杯有一杯的交情,一碗有一碗的交情,要是有一坛十五年陈的烧刀子,那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说话的男子,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即使在高高在上的王厚面前,亦是挥洒自如、言笑不拘。正是前一天赶来报信的荀谅的东家卓顺。 “看来卓东家在辽国有几个过命的兄弟了。”王厚笑说着。 他旁边有秦琬陪,为了确定辽人的动静,他已经在天门寨守了两天,本来早上就要走了,得到卓顺从辽国赶回来的消息,又特地多等了半日。 “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喝喝酒罢了,不过可以帮着打听些街头巷尾的流言,有些头疼脑热的事,还能帮帮忙。” “辽人要是这么好结交,就不会为患这么多年了。卓东家能结交,人面广,当是本身长袖善舞,商行也有那份势力。” “不敢,是多亏了韩相公和冯东家心胸宽广,都监给口饭吃。” “卓东家太自谦了,顺丰行出身岂会是普通角色?你的名声,我亦有曾听闻。” 卓顺这是在北地颇有些名声的商人,王厚是第一次见,不过听过他的名号。 出身自顺丰行,做了十五年后,决定出去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辞工之后,受到了顺丰行的帮助,这几年在河北边地,外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辽国那边结交了一大帮有实力的贵人。 边境上各军寨的日常物资,都是以入中法让商人运来。早在秦琬调来主持天门寨之前,卓顺就已经是天门寨最大的供货商了。除了军饷之外,就是粮草都是卓顺运送过来交割――有铁路是一回事,但官府主持运输和私家商人主持运输,效率和损耗完全不一样。除非战时,或是数量过于庞大,否则日常消耗的物资,都是交给商人们来转运。其中的确有着不少猫腻,但终究比官府内部的老饕强了那么的一点。 秦琬初来乍到,就收服了寨中将校,也有卓顺的一份功劳。如今能坚持练兵,让士兵们不生怨言,也多亏了卓顺的帮助。 而卓顺,藉由在北地军中扎下根基,与一干将佐互利互惠,结成了一张网,笼罩了小小的安肃军北。而同样的网,遍及北地各路, “像小人这般,在顺丰行中,实是车载斗量。苦干十几二十年,然后自立出来的人有许多,买卖做得比小人更大的,也不知有多少。” “我知道。”王厚带着无尽的感慨点了点头,“你们顺丰行不一样。” 他是看着顺丰行发起来了的。当初开拓河湟,自家父亲、高遵裕和韩冈个办了一家商行,运出陇右特产,运进中原器物。 其中韩冈的顺丰行本钱最小,但到了最后,高家的商行被并吞,自家的商行虽还在,更是依靠资格和自己的身份,在雍秦商会里维持着高级会员的资格,有资格成为理事会的成员,但从利润和本钱来看,其实不过中等水平。 而顺丰行,已经成了天下第一的大商会。也许普通百姓不会知道总在城外道旁建造仓库、城内却没有店面的顺丰行,但任何一个商人,不知道顺丰行的名头,那就是不合格,因为顺丰行现在只做批发生意。 任何一家顺丰行分号,一天下来,看起来只有几个客人出入,却能比城内一条大街上所有商铺、酒楼的销售额都高出许多。想想天下间有多少顺丰行的分号?这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这并不是因为韩冈做了宰相,至少不只是因为韩冈做了宰相的缘故,冯从义的经营能力的确出色,但也不至于到了超越陶朱公的水平。而是他们从来没有以赚钱为主要目的――这是王厚亲耳从韩冈那边听来的――是为让更多的人生活得更好。本着这样的初衷,生意做得越大,也越发的得人心。 就像眼前的卓顺,听王厚夸顺丰行,立刻就笑逐颜开,满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寻常自立门户的商人,有几个会对自家旧日工的商会有这么深的感情? 顺丰行是独一家。 “太尉说得是,我们顺丰行的确不一样!”卓顺充满自豪,“对于小人这等自立门户的行中老人,行里都是尽力扶持。小人的商行能开起来,是行里帮忙从平安号借的钱,做的买卖,是行里介绍的。在这北境,能轻易打开局面,更是占了相公的光。” 卓顺说得动情起来,眼圈都开始微微泛红,“给资源,给渠道,还通过平安号放贷。一分的年利啊,就是族中放贷,都没有这么少的!第一次赔了,还能选择债转股,然后可以从平安号再借一笔,这第二次再赔了,还能回去继续做事,慢慢还钱。天底下的商行,哪有这般待人的?真的,没第二家了。” 王厚听得也是感慨不已,韩冈和冯从义的手段,当真是学不来。真要这么学,家里都摆平不了。 只有韩冈的心胸和眼光能做到了,也只有冯从义这样能一心一意遵从韩冈信念的大掌柜,才能配合得好。 但这么做,对顺丰行并不是没有好处。 顺丰行虽然占了棉纺织、化妆品、玻璃制品、糖及糖渍食品等利润丰厚的行业,同时还掌握了一张遍及全国的物流网络――这也是韩冈发明的词汇――在各地拥有大量的库房,但还有许多行业,其实顺丰行也能进入,只是不愿意也无力分心去做。又因为铺设底层销售渠道,太过浪费人力财力,更不愿意投入太多。 所以对规模庞大的顺丰行来说,培育自家人去占领这些行业、区域,总比外人占去更好。 而且商行中老资格太多,不利于对年轻人的培养。顺丰行开办的蒙学遍及西北各路,甘凉、熙河、宁夏、秦凤、永兴军,雍秦之地的任何一个县中,都至少有一座顺丰行的蒙学,而顺丰行在各地的分号所在地,也都会开办蒙学,招收职员的子弟和亲属入学,有时候还能兼及附近的邻居。 其中成绩好的,会资助其向更高一步求学,资助出来的秀才不知多少,得以去往横渠书院求学更是年年都有,其中最早的都已进入了官场。 成绩稍差,但人品和性格不错的,就培养其进入行中职校,学习更多的专业知识。十几二十年下来,顺丰行根本不缺后备人才。 帮助行中老人自立,即能得到老人们的感恩,还保持了顺丰行内部的活力。只要韩冈还在,只要顺丰行的势力还在,更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维持人心便不在话下。 更强大的势力,对维持顺丰行在雍秦商会中的地位,也有莫大的好处。初级和中级会员中,这都是一张张选票,保证了顺丰行、平安号在理事会中的地位。 只要知道顺丰行做了多少不赚钱,却夯实根基的实事,就能明白,顺丰行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绝非幸至。 “好了好了,相公的为人,天下人都知道。大掌事的为人,我们也都清楚的。不然顺丰行也不会做得这么大,仁义嘛。”秦琬努力将话题扭转,“不过,还是先说一说卓二你在涿州听到的消息吧。太尉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多了解一点,也能帮相公分分忧。” “是小人疏忽了。”卓顺先道了歉,然后就进入正题,“这一次的事,据小人在涿州的听闻,是在析津府的捺钵那边派人来,要抓萧菩萨奴回去治罪。这萧菩萨奴,就是小东寨的寨主。” 王厚、秦琬都点头,小东寨寨主的姓名、身份,他们都是知道的。 但有一点很奇怪,“怎么就逼反了他?”王厚问。 秦琬也道,“捺钵派来的使臣都是猪吗?抓人抓到造反。” “天雄城内部各军,早闹得跟乌眼鸡一般了。去年秋天,出猎时的那场火并,都监肯定还记得。” 秦琬点头,对王厚道,“据说死了三十多人,一百多人受伤,最后涿州知州和天雄知城都给调走了,还有三个寨主被撤换。” “我听说了。是驻扎在这边皮室军里的奚人部先挑的事。”王厚道,这些相关的机密军情,王厚早已得到通报,他手底下也有人去辽国境内查探,相互映证得到的结论其实更加详细。他还知道更高层的消息,“听闻正是因为这件事,奚王被辽主用金杯砸破了脑袋,最后还罚了半年俸禄。” “这件事,小人也听说过。这一回的事,涿州传言,就是被调回去的天雄城主弄出来的,要为当初的事报复。”卓顺道,“萧菩萨奴正是奚人,在部中颇有声望。大东寨、小东寨都是皮室军里的奚人部,涿州城和天雄城里面,都有许多奚人。因为之前的事,心里都有怨。所以这一回抓萧菩萨奴的消息一来,有通风报信的,有落井下石的,枪炮打做一团。” “难怪。” 天门寨有四个附堡,分别驻扎了一个都到一个指挥,加上关口车站一个指挥的铁道兵,总共有一千五六百兵力在天门寨外围。除了铁道兵之外,其余附堡都是直接受天门寨管辖。天雄城也类似,为外围防御的附属寨堡,有六个之多。 各部的系统出身也同样不一样。驻扎天门寨的第四将,其下的七个指挥,分别出自武卫、云翼、龙骑,新编炮兵等军额。而天雄城,其中小东寨、大东寨都是驻扎本地多年的皮室军奚族出身,而主城的驻军则是以调来的宫分军为主。 出身不同,矛盾自然免不了。但经过整编后的第四将各指挥,排除马、步、炮的分别,除了旗号之外,待遇、装备各方面都没有明显的差距。 而天雄城的各部辽军,则与天门寨这边大相径庭,装备了火器的宫分军近似于亲儿子的待遇,本地的奚族兵就连小企鹅带来的拖油瓶都算不上了。 积怨深重,等到机会了,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王厚听了,最后一叹,“只小东寨乱,看来还是小了。” 秦琬也道:“如果朝廷早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就可以趁机打过去了。没有比昨天夜里更好的进攻时机,甚至有可能一天之内就轻取天雄城。” 可惜得到消息晚了,朝廷更没有做出决断。 “不过机会还是会有的。”王厚道,“皮室军和宫分军中,旧王残党不知多少,所以乙辛另设火军,把各部贵胄子弟都招到身边来,大加提拔。但这其中,也造成了奚人地位下降。”“ 秦琬和卓顺听得聚精会。这种更偏近战略上的信息,就不是他们能够看清楚的了,只有王厚这个等级的重臣,才能高屋建瓴的明确。 “契丹一贯与奚人联盟,镇压百族,奚族也一向是后族,皇后多萧姓,奚王也是最支持旧王一系。辽主当年平定东京道叛乱的时候,奚人更是死伤惨重。新仇旧恨,如今已经完全化解不掉了,除非靠时间去消磨,否则就会是像炸药,只看引线什么时候烧到头了。” 王厚又叹了一声,冲卓顺拱拱手,“今日多谢卓东家解惑,不是卓东家还有令学徒,不知要几天次啊能弄明白事由。”他站起身,冲秦琬一个微笑,“多等了一日还是值得的。” 秦琬、卓顺跟着站起来,“太尉这就要走了?” 王厚道,“不能再留了,我可不想见你们安肃的知军。” 定州知州的身份,让他不能轻易离开本境,除非像这一次一样,得到了来自朝廷方面的批准。 “这一回的事,算是虚惊一场,只能先放着了。不过到现在安肃军都没回信,倒还真是够慢的。” 秦琬撇撇嘴,“从来都不会指望他。” 安肃军知军的官阶,跟秦琬相同,只是年纪稍长,是河北军出身。要不是秦琬算是戴罪之身,以他的官阶,直接就任知安肃军毫无问题。 不过那样的话,天门寨这边的第四将还会交给另外的将领来统帅,而且不会受知军的管辖――小大相制,不让一人独掌一地兵权,这是朝廷用人的铁律。 天门寨为枢纽,军事地位还在安肃军之上。安肃城可以丢,但天门寨不能丢。兵力上或许不如安肃军本镇,但士兵训练,兵械装备,乃至军中序列上,也都高于安肃城守军。 既然如此,两边关系交恶,同样是情理中事。 卓顺在旁边看得清楚,对比辽人,大宋这边其实好不到哪里去。为了防备地方,内部没矛盾都要挑出矛盾来,只差没火并罢了。 王厚是坐言起行的性子,多留了一日,也没时间耽搁了。前头离开的准备也都做好了,起身后,就往外走。 秦琬、卓顺在后相送。 卓顺老实的保持沉默,秦琬跟着,却问,“太尉,你看这一回辽国到底会不会打起来?” “卓东家,你怎么看?”王厚没回答,却问卓顺。 这个问题不是卓顺该掺和的,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这要看辽太子能不能赶到捺钵。” “能吗?”王厚问。 卓顺摇头,“就是不知道。” “这样啊。”王厚微微笑了一下,又道,“有一件事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耶律隆并不是确定在临潢府。上京道最西面跟北庭都护府接壤。北庭的兵马,这几年与辽军打交道不止一次了,看到过耶律隆的旗号。” “不是传说吗?”秦琬惊讶着。 “是真的。耶律隆征西,走得比王舜臣还远一点,绕过了伊犁河,跟黑汗勾搭上了,这是去年年中的事,直到今年年初才传回消息来。” “小人是听说过,但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卓顺惊讶道,要是太子又出去打地盘了,辽国境内肯定是传遍了。 “所以说不确定!” 秦琬哼了一声,“黑汗都快完了,勾结辽人也没用。” 在开辟西域,以及攻取伊犁河流域的几次会战中,黑汗的主力精锐至少损失了四成,精华地盘也损失了许多。 原本黑汗国中就是部族众多,黑汗东西两个大汗能镇压住下面的各个部族,就是靠自家人能打。现在人少了,地也少了,自然压不住阵脚。 “不能这么说,黑汗,以及再往西,皆称呼中国为契丹,只是近些年,才知道有大宋。辽国的声威,在极西之地还是很有号召力的。” 卓顺笑了起来,“要是耶律隆去了西域就有趣了。” 那样的话,耶律隆赶不及回来即位,捺钵那边肯定会另立新君,到时候,辽国就内乱定了。 “不知道,反正朝廷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王厚轻叹一声。 不能说宰相们的想法不对,但墙角你不去动手撬,等它自己塌下来可不容易。 天雄城只是抓个小将,就闹出这番声势,足可见辽国内部紧绷如弦,各派之间对立。 不要说大宋,就是辽国往前二十年,就是要抓哪个大族的族长,又有谁敢起兵反叛? 现在是辽国最不稳当的时期,如果想要灭辽,这时候就该赌一把。即使辽国皇位顺利易替,大宋一脚踢上来,照样会大乱一场。 可惜他只是武将,最多写私信给韩冈,却不能直接上书。 种谔当年能绕过枢密院,直接上书天子,把绥德城占了下来。现在可没皇帝了,要是哪个武将没有都堂的命令,擅自出兵,主动攻击敌人,即使成功了也不免会被问罪。 “即使人杰如乙辛,也免不了家室之乱。” 期待父子相残,自然有悖于圣人之道,但等着看好戏的兴致可是所有人都会有的。 走出城衙,王厚的队伍就等待门前,他站定脚,转回身,越过秦琬和卓顺,望了望身后的北方天空,“就希望辽国能闹得更大一点了。” 1647/ 第30章 虚实(十) 第31章 虚实(11) 第32章 虚实(12) 第33章 虚实(13) 第34章 骤风(一) 第35章 骤风(二) 第36章 骤风(三) 第37章 骤风(四) 第38章 骤风(五) 第39章 追忆(一) 第40章 骤风(六) 第41章 南北(一) 第42章 南北(二) 第43章 南北(三) 第44章 南北(四) 第45章 南北(五) 耶律乙辛现在只求面子了。 这对都堂中的宰辅们来说,的确是个值得弹冠相庆的好消息了。 “北虏过去是如狼似虎,到现在的能屈能伸,的确是难为耶律乙辛了。” 章惇的话,在会议中惹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不过正如玉昆所说,”章惇看了韩冈一眼,“说抓人的是他,说收手的也是他,他是北虏之主,可不是大宋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不过对都堂中的大部分人来说,损失的钱物还回来,死几个贩夫走卒,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世所共知的最为贪婪的北虏都把几百万贯的财货还回来了,绝大部分被拘禁的国人也肯定会安然返乡,都堂已经挣足了脸面,几条命的损失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但两位宰相既然不打算见好就收,在场的执政们又有谁会去触两位宰相的霉头? “说是参与谋反,刺探军机,几百号商人,地位有高有低,有的是豪富之门,有的压根就是行商走卒。怎么可能都是细?耶律乙辛若有诚意,也该放一批人回来。” “太平难得,如果北虏能知悔改,中国也不是不能原宥,还天下一个太平。但只看耶律乙辛还要扣押我中国子民,便知他绝无向悔之心。” “耶律乙辛大概准备杀几个人,挽回一下颜面。但现在我中国势压北虏,却轮不到他来杀我国人保自己的脸面。” 张璪、沈括、曾孝宽先后表态,在军事占优的情况下,没人会反对两位宰相继续敲打辽人的决定。 国与国之间,可没有见好就收的说法,既然你服软了,那就更应该压榨一把。如果不愿,那么继续。 “海军当再接再厉,北虏的水师,光打痛了不行,要痛入骨髓才好。陆上,河北、河东也要注意防着,如果北虏胆敢来犯,当予以迎头痛击。” 韩冈的策略很保守,但在都堂中,已经得到了共识。都没人说要在陆上主动进攻。 自有了火炮和棱堡之后,现在是明显的易守难攻。京师周边几次机营演习,都发现,要攻下一座棱堡制式的千步城,少说也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这一回并不是要犁庭扫穴,而是要给辽人一个教训。辽人的海军不行那是正常的,但陆上,辽人还是有其积威,在座的宰辅都不愿冒太大风险。 在海上步步紧逼,逼迫辽人主动了来撞河北河东的墙,这等安全的方略才是一力求稳的都堂最乐于使用的。 因而张璪就有些担心,“李奉世和熊伯通都出发了,希望他们听到北海舰队的捷报,不会动了心思。” 张璪这是希望都堂能下文再约束一下两位制置使,韩冈心中权衡,就听章惇道,“奉世和伯通都是稳重的人,而且对辽方略,也是都堂和议政会议上敲定的,想来他们也不会妄改。邃明,你说是不是?” 张璪略有点迟疑,还是点了点头,章惇又看韩冈,“玉昆,你看呢?” 韩冈点头,干脆的道,“都堂之前决议时,也有他们一票。”若是反复,不论出不出事,都是罪名。 会后,章惇和韩冈留下,章惇问道,“方才邃明说的事,不可不虑。要不要写封信过去提点一下?” “写封信是肯定要的,不过也没必要太担心。奉世是不用说的,不会多事。” 章惇想了想,缓缓点头。 李承之是的确不用担心的。李承之的相位是稳拿稳的,只要维持住了河北的局面不崩坏,他就是有功。如果辽国来攻,他能稳稳的守住,那功劳就是上上等了,攻入辽国,就算胜了一场,夺了几片地,难道还能比宰相更高一层吗?白费功夫,说不定还惹来章、韩的忌惮,反而鸡飞蛋打。 章惇又问,“熊伯通呢?” 韩冈道,“质夫不还在河东吗?” 章惇笑道,“这倒也是,还有留元章。” 韩冈更补充,“还有子厚你家的二哥,我家的二哥。” 有章惇的族兄章楶在河东,熊本那边也等于是有个笼头。而韩冈的同年,昔年制置河东时的幕僚留光宇同样也在河东,还有诸多门人、旧部。河东几处要郡的守臣,不是韩冈的人,就是章惇的亲戚。朝廷下文只说紧务边防,可没一个‘攻’字。熊本想要调动河东兵马攻入辽境,先不说能不能跳过都堂在制置使司中安插的人手,章楶、留光宇等一干人,要求看到盖上都堂大印的敇文那是肯定的。 虽然李、雄两人出任了制置使,都堂可没有给他们对辽主动开战的权力。没有‘便宜行事’四个字,想要调动兵马,先上报都堂再说。有了铁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举动,可就得收敛了许多了。 更何况韩冈和章惇,可都把儿子都送到了既定的战场上,都在前线的位置上,不论边境上有什么动,都绕不过他们的耳目。 章援刚刚调任河东边郡的火山军,而韩冈的次子韩钟则到了保州铁路分局。 “火山军那边四荒之地,子厚你家二哥,可比我家二哥吃苦得多。” “既然我们能吃得了那个苦,他们也当能吃苦,吃不了就是不肖。”章惇怅然道,“又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趁现在历练,日后谁还会给他们机会?” 舔犊之情,人皆有之。但怎么做,就看各人了。 自来军功最重,章援是进士,韩钟虽还没有功名,但依靠韩冈的荫补,早就是京官了。在边境上,一个京官的地位绝对要比京师中高得多,能够分润的功劳自然更多。只要得了军功,再去考一个进士出来,日后就有进军相位的资格了。 但也就是确定了辽国此番无能为,否则为父亲,章惇和韩冈还真不会直接就将初出茅庐的儿子丢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历练。就是韩冈本人,刚起家的时候,也是先打吐蕃的小部落,一步步练出来的,才不会一上阵就要面对坐拥百万大军的辽国这样的敌人。 不过这样的关照,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公无私了。章惇和韩冈对子嗣的前途有关照,但绝不会公器私用到以私代公的地步,论起公心,还是比同列要强得多。本来宰辅和议政之中,颇有几位想在枢密院、群牧司等地方安插一些子弟,混点功劳,看到章惇和韩冈将儿子放到最前线上,一个个都缩了手脚。 韩冈和章惇商量了一下河东河北的布置,对章惇道,“今儿应该没什么事了……” 章惇问,“怎么,玉昆你有事?” 韩冈道,“我家大哥明儿要回乡了,留点时间,多教训两句。” 章惇道:“那是该早些回去。若有急务,再派人知会玉昆你。” 韩冈笑道:“急务想来这八.九天应该不会有。” 大春天的,水旱蝗都不会大,即使有,在宰相面前可都不算大。宫里也稳稳当当,除了北方军情,还真没其他事可称得上急务。 “是啊,也就能清闲这一阵。”章惇叹道,“北虏虎狼之性,不是那么容易改。” 韩冈道,“辽国势压大宋百多年,这心思不是一时能够转过来。一点点帮他改罢,纵有教训得服服帖帖的时候。” 章惇接口,“只要那时候,辽国还没亡。” 对视一眼,一齐大笑了起来。 …………………… “哥哥明天就要走了?” 韩钲院子正在收拾行装。韩家的大公子回京后住了也没多少日子,没什么好收拾,两个贴身伴当信手而为,里里外外也就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韩钲本人亲自收拾书房,顺便接待过来告别的弟弟,除了刚刚去了河北的老二,去国丈府探望外祖母病情的老五,以及病着的老八,其他四个兄弟都到了。 老七韩锦拉着韩钲,对长兄依依不舍,“哥哥什么时候能再回京来。” 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推了推从鼻子上有些滑脱的眼镜,在旁道,“七哥,不要打扰哥哥收拾。” 韩家八兄弟,读书都不算少,只有这位老三韩锬他随时随地在鼻子上都要架着一副眼睛。眼镜一架,就成了老学究一般,一本正经,兄弟们间玩笑也少。 韩锦怯生生的松了手。 “没事没事,不打扰的。”韩钲连忙道。 “三哥,我和二哥如今都不在家里,家里以你为长,要好好带着弟弟,不要让爹娘担心。还有,好好读书,早点中个进士出来,总不能让外人说,我韩家的子弟都不会读书。” “大哥、二哥想要去考进士,只会比小弟更容易。” 韩钲温和的笑道,“二哥怕是要等下下科了,愚兄鲁钝,更不必说。韩家的书香门第,还要三哥你打头支撑起来。” 韩钲并不打算考进士,韩家需要在大议会中有人。 如果大议会不成,就是韩家失势了,那时候就是状元也没意义。如果韩家一直能维持下来,少他一个进士,也无关紧要。 老三韩锬说是书呆子,但读书用心,加上有韩冈这个父亲,一榜进士不在话下。 一家八兄弟,人人进士也未免太过,有几个诸科也不错。 老四韩铉就没那么多事了,笑着在旁帮忙,“帮小弟向姐姐姐夫带句好,再帮小弟谢谢姐夫送的那面好弓。” 韩钲问:“平常没写信?” 韩铉道:“写是写了,但东西不方便带啊。这回姐夫送了面夏州弓来,弟弟准备了一份回礼,还要托哥哥送过去。” 韩锬问道,“姐夫应该快转官了吧。” 韩钲想了一下,“瑞麟转官得明年了。” 韩冈的女婿王祥上一科考中了进士,不过名次不高。就像章惇的两个儿子一样,都是三甲出身罢了。 议政重臣家的子弟考进士,如果没有那份才学,就不要犯天下之大不韪,偏要给自家的儿孙弄一个一甲及第出来。低低的中一个三甲,同样也是进士,决不会为人诟病。 现在王祥任官是下县县尉,差遣也是去西北担任县尉。依照朝廷成例,破获盗匪可归入军功,而县尉正是县中负责捕盗的官员。有军功加身,超迁,提前转官,都不在话下。 关西的盗匪数量远比十几二十年前要少,但要给王祥安排一个容易立功的地方还是很简单的。有王韶余荫,韩冈旧部照看,加之身边十几位军中健儿出身的家丁,王祥这个新进士转官也就两三年的事。 “那姐姐明年就能回来了?”韩锦惊喜的叫道。 “可能不会。”韩钲摇头,“爹爹曾经说过,高门子弟做官,最大的弊病不是升官太快,而是南北奔走太频。一地还没待久,转眼就调走。一年有一半在路上,到了任上就蜻蜓点水,什么都没历练到,什么也没学到,更不会沉下去用心做事,就只顾着熬资序。升得快些没什么,根基没扎牢就不好了。这一回二哥去河北,也是为此。” 兄弟几个正说着话,一名中年管家在外通名进来了。 看到韩钲兄弟,就道,“相公回来了,招大郎过去。还有几位哥儿,相公说了如果几个哥儿都在,就一起过去。” 1647/ 第46章 南北(六) 第47章 南北(七) 第48章 南北(八) 第49章 南北(九) 第50章 南北(十) 第51章 南北(11) 第52章 南北(12) 第53章 南北(13) 第54章 南北(14) 第55章 南北(15) 第56章 南北(16) 第57章 南北(17) 第58章 南北(18) 第59章 宴火(一) 第60章 宴火(二) 第61章 宴火(三) 第62章 宴火(四) 第63章 宴火(五) 第64章 宴火(六) 第65章 宴火(七) 第66章 宴火(八) 第67章 宴火(九) 第68章 宴火(十) 第69章 宴火(11) 第70章 尘嚣(一) 第71章 尘嚣(二) 第72章 尘嚣(三) 第73章 尘嚣(四) 第74章 尘嚣(五) 第75章 尘嚣(六) 第76章 尘嚣(七) 第77章 尘嚣(八) 第78章 尘嚣(九) 第79章 尘嚣(十) 第80章 尘嚣(11) 第81章 尘嚣(12) 第82章 尘嚣(13) 第83章 尘嚣(14) 第84章 尘嚣(15) 第85章 尘嚣(16) 第86章 尘嚣(17) 第87章 尘嚣(18) 第88章 尘嚣(19) 第89章 尘嚣(20) 第90章 尘嚣(21) 第91章 尘嚣(22) 第92章 尘嚣(23) 第93章 尘嚣(24) 第94章 微雨(一) 第95章 微雨(二) 第96章 微雨(三) 第97章 微雨(四) 第98章 微雨(五) 第99章 微雨(六) 第100章 微雨(七) 第101章 微雨(八) 第102章 微雨(九) 第103章 微雨(十) 第104章 微雨(11) 第105章 微雨(12) 第106章 微雨(13) 第107章 微雨(14) 第108章 微雨(15) 第109章 微雨(16) 太阳终于升到了天顶上。 韩钟眯着眼,迎着外面愈发明亮的日光,越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前一波攻击才退去不久,新的一波又冲过来了。 清风卷起地上的沙尘, “二郎。来了!” 来自身边的亲卫提醒,韩钟漫不经心的拉起弓,然后放手。 嗡的一声轻响,一支一尺八寸长、中指粗细的雕翎箭,飞出了车厢,穿透了单薄的风沙,噗的一下,箭矢深深的扎进了领头骑手的胸口之中。 骑手一脸迷惑的色,低头看着扎在胸前铁甲中的长箭,似是疑惑难解,为什么自己的甲胄没能防住箭矢。 但他注定得不到答案了,他的视线一点点的涣散开来,彻底失去了采。 战马依旧狂奔,身子随着马背一颠一簸,渐渐的歪向一边,最后从奔马上摔了下去,一脚卡在马镫上,百几十斤的重量拖着战马也歪了过来。 来自北方草原的良驹,希律律的叫苦了起来,跑得歪歪斜斜,跟在后面的骑兵跟着乱了起来。 一支特制的破甲箭,价值足有五六贯,只提供给还用不惯火枪、本身也擅长箭术的将领使用。 两百多骑兵还在奔行,韩钟将手向腰间伸去。 一支,两支,三支。 他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破甲箭,夹在指缝中。 比砸钱嘛,加上人工和机器折旧,平均三百八十五文一副的熟铁胸甲,怎么能与五贯又七百文的破甲箭比? 韩钟夹箭在手,调匀呼吸,心里想:定州路的兵马不来也罢了……这根本没包扎好嘛! 脸上的血湿漉漉的又开始流了,韩钟抽了抽嘴角,心思分到了这上面去。 砰砰砰砰,并不算整齐的枪声在他分心的时候响起。 硝烟淹没了铁路下面列队的铁道兵,刚刚冲到近前的辽骑,最前面的十几骑倒了大半。 后续骑兵一部分被他们给阻住,但更多的就顺利的绕了开去,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前。 装弹已是不及,号令中,铁道兵们纷纷挺起了枪刺,将刺刀的刀尖指向了敌人。 车厢顶上,十几枚手榴。弹抛了出来,在辽骑的前路上滋滋冒着火星。 辽军已经在手榴。弹上吃了几次亏,好几次都逼到了列车车厢边,却都被手榴。弹给炸了回去。 这一次,一见到手榴。弹丢下来,全都让了开来,也不再直冲宋军阵地,一绕绕了回去。连同之前被落马同伴耽搁了的骑兵,也全都拖了同伴上马,翻身脱离。 韩钟松开手,将箭矢重新插回箭囊。 阵列中的士兵们则飞快的给自己的火枪装弹上膛。 战斗开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韩钟手下的铁道兵伤亡可谓惨重。 大部分是被辽兵马弓射出的箭矢射伤的,还有一些是被自家人的手榴。弹给炸伤。 在辽军骑兵攻击的间隙,医护兵就背着急救箱,给受了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不过让韩钟庆幸的是,一个时辰的战斗下来,他手下的这几百新兵,总算是稍稍有了点模样。 这也是多亏了有手榴。弹,如果没有几次手榴。弹挽回败局,第一次交锋,护路队被辽骑赶得狼奔豕突的时候,这一仗就结束了。 但韩钟和他的铁道兵们就是仗着车顶上丢下手榴。弹,接连挽回了几次败局。 连续几次被辽军杀散,被吓得魂飞魄散,最后连踢带拉都不肯再列阵的士兵的确有,韩钟也只能杀一儆百,拿他们榜样。但大部分士兵,还是听着号令重新站在了阵列线上。 经验有了,胆量生出来了,之前常年练习的记忆也回想起来了。 如果是冷兵器,即使恢复了冷静,几次交锋下来,早都没力气。 但拿着火枪,只要有力气扣动扳机就行了,还有个架子可以架着枪口,都不用费力端着枪。 指挥齐射的军官就站在阵前,辽人的箭矢射过来,号令声也一丝不乱。 韩钟第一回亲眼见识到了,生死关头,人能迸发出多大的潜力,也见识到了他父亲曾经说过的,生死关头才暴露出来的真实本性。 他手底下的几名军官中,平时最爱吹嘘的、被韩钟认为言过其实的一个,现在就站在阵前,虽不及他吹嘘的水平,但韩钟也不需要一个能飞天遁地、以一敌万的怪物,他只要一个能够冷静且充满勇气的指挥五百人的军官。 另一个被韩钟最为看好的军官,平时训练总是最好的一个,谈起兵法也是头头是道,但今日阵上则是大失水准,先是被辽军击溃,狼狈的被手下士兵裹挟的逃窜回来,之后恼羞成怒的又发了牛性,连韩钟叫他都不理会,提刀冲向敌阵,最后被辽人一箭射穿了脖子。免掉了被军法从事的下场——歿于战阵,前罪一并赎清,甚至还能荫及子弟,要是被军法从事,可就妻儿父母一起遭殃了。 不过这两位也只是极端,大部分的军官刚开始时害怕、胆怯,几次反复之后都稳了下来,走入阵列中,带动他们的士兵恢复到平时训练的水平。 再坏的局面也能依靠手榴。弹来化解,那么也就不必害怕辽人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手榴。弹的数量其实已经不多了。 这种事当然不会让下面的人知道,韩钟听说之后,就当做没听到,没有说一句节省弹药的话。 不过车顶上的掷弹兵们,也自觉形成了不到近前不投弹的原则,投弹的数量开始下降。 并没有让韩钟休息太久,铁路这一面的辽兵再次掀起攻势。 蹄声阵阵,沙尘漫天,又一波骑兵过来了。 摆明了就是过来消耗手榴。弹,韩钟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慢条斯理的从箭囊中抽出了三支箭。 王家嫡传的连珠箭术,按韩钟的箭术老师王舜臣的说法,已经有他的七成功力,去掉人情成分,那也有五成,在军中都是百里挑一的等级了。 韩钟哼着荒腔走板的西北小调,把用来连珠速射的轻弓又调整了一下。 之前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韩钟现在全都抛下了,今天唯一要做的事情,是只要能够活着回去。 比起短打功夫,家里是老四最强,韩钟只能借着年长,凭身高臂长力气大来取胜。但箭术,他可是韩家第一。 他从父亲那里听过的,做一名衙内最大的好处不是可以欺男霸女,也不是荫补官职,起点就比寒门弟子高,而是任何一门学问,都能得到最好的老师教授。 尽管已经不是军中必修的科目,但当韩钟想要更深入学习箭术的时候,父亲说了一句,‘学着吧,没坏处。’就把禁军之中最擅长箭术的几位将校给请来了,韩钟学了几年,连他们家传的技巧都学会了,还有王舜臣,最是用心教。 辽骑转眼就杀入了轻弓的射程,韩钟并没有像下面的火枪手那样,要等到威力最大的时候再扣扳机。他毫不犹豫的拉弓、射击、拉弓、射击。 先是三箭,然后又是三箭,呼吸间连珠六箭,射马不射人,硬生生的把辽兵前冲的势头给压了回去。 这一部上千人,全都是用了火枪。还拿着长弓的,也就韩钟一人。韩钟几次发威,下面的士兵一看到用箭,都知道是他了。 宰相家衙内赤膊上阵,本已能激发士气。韩钟表现出来的箭术又是出类拔萃,当即就引起了一番欢呼。 比起刚刚兴起的火枪,弓马刀枪这一类的传统武艺,在军中还是更加受到看中。 不过站在车厢中的韩钟,早成了众矢之的。这队骑兵奔来,被韩钟迎头痛击,他们也不甘示弱,拉弓激射,箭矢尽是往韩钟身上奔去。 韩钟仍在车厢中,面前一扇敞开的大门,两边有人提着橹盾,一左一右的为韩钟掩护。 一排箭来,车厢外壁上夺夺夺的响了一片,能射进来的箭就不多,又大多被盾挡住,只有一支箭迎面飞来。 韩钟也没低头,甩手将掌中轻弓挥出,直接将箭给打了出去 又是一小片欢呼声,都是在车厢里面看见韩钟动的。 韩钟沉着脸,低头看弓。他用弓挡箭,对弓身有损。连射之后,免不了要伤及弓身,说不定再拉几次就断了弦。 看了一下是否有缺口,韩钟也不用这张弓了,丢下来,从亲卫手里接过另外一张弓。 韩钟拿起这一张新弓,其外形怪异,弓臂外形已与普通战弓截然有别,弓弦不只是简单的连在两端弓臂上,还有两条延伸出来在弓臂内打了个交叉,弓臂上下端又各有一个小小的滑轮,不圆,有点歪,弓弦就从上面绕过。 从弓身大小上看,力道至少两石,可韩钟十分轻松拉开长弓,毫不费力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过五六斗的软弓。 韩钟的手臂此时有几分酸麻,方才连射太急,使得小臂内的几条肌肉都在抽搐了。他现在只穿了一副轻甲,为了方便射击,肩甲卸去了,肩膀半露在外,手臂上的皮肤下方,可以看见一条肌肉因抽筋而跳动。 一名辽骑冲到了近前,被火枪手一枪击毙了战马。他被战马拖累,在半空中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但他爬起来之后,也没后退,一抽腰刀直接冲向了火枪后 “地狱无门……”韩钟呢喃着,将弓弦向后扯起。偏心轮转动,弓弦一点点的拉开。 落马辽兵的淡色眼眸盯着韩钟,凶悍的一声大吼,一挥腰刀冲散了前面的宋军士兵。 几名士兵挺枪直刺,枪刺顶着他的胸甲,可他硬是一扭,让枪刺滑了开去。 辽兵疾步冲前,已在五步之内。 “你偏闯进来!”韩钟手一松,长箭离弦,箭去如电,从胸口中直贯而入,将人给带得倒飞了出去。 一箭毙命。 韩钟收手立定,心中舒畅,只射箭靶可难得这般爽利。 1647/ 第110章 微雨(17) 第111章 微雨(18) 第112章 密云(上) 第113章 密云(下) 第114章 庆雷(上) 第115章 庆雷(中) 第116章 庆雷(下) 第117章 夜火(上) 第118章 夜火(中) 第119章 夜火(下) 第120章 伎俩(上) 第121章 伎俩(下) 第122章 扑朔(上) 第123章 扑朔(中) 第124章 扑朔(下) 第125章 消息(上) 第126章 消息(中) 第126章 消息(下) 第127章 后顾(上) 第127章 后顾(中) 第130章 后顾(下) 第131章 梳理(上) 第131章 梳理(中) 入夜后。∑頂點小說, 文煌仕改换了一身仆役装束,从后门悄然离开自己的院子。 正值月末,月色不显,黯淡的星光下,文煌仕并没有刻意避开监舍中往来的行人。但一路上低头含胸走在道路最边上的他,像极了一名奉主人之命出外办事的干仆,并没有惹来任何好奇的目光。 国子监的围墙丈许高,出门之后,文煌仕便顺着围墙一路疾行,前行百步,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围墙的阴影下。他随之脚步一慢,动迟疑起来。不过立刻就加快了速度,带着紧张而导致的气喘,在马车旁停下。 马车在围墙下停留已久,车厢外的座位上看不见车夫,也没有点起灯火,只有两匹挽马的四只眼睛亮如夜灯。 文煌仕紧张的前后看了看,举手敲了敲车门。车门无声无息的打开,里面立刻洒出了一片光亮。文煌仕一下眯起了眼睛,依稀看见有一人正坐在车中。 “没时间多说了,快上车。”那人催促道。 文煌仕抓住门框,钻进马车,车门随即阖上。车帘厚重钉死在车窗上,车门又严丝合缝,从外面看,没有一丝光亮透出。车门一关,马车周围立刻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文煌仕刚上车,那人就冲着前面喊,“可以走了。” 车头噼啪一声马鞭响,车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座位上。 马车动了,文煌仕整理一下衣袍裤脚,在座位上坐好。他不是第一次上车,连续几次下来,已经熟悉了模式,并没有第一回时那么慌张。 “你迟到了。”坐在对面的那人指责道。 文煌仕闭上了眼睛,对他根本不加理会。 对面猛地一下抽气声,已经动了真怒。文煌仕毫不在意,眼前的人,并不需要他陪上小心,或者奉承。 为文家子弟,他正是不想沦落到需要迎逢不知所谓的闲杂人等,才会投入到今日的乱局中。如果一名小卒指责自己都要诚惶诚恐,那还不如回去跪在章惇、韩冈的面前摇尾乞怜。 “高门公孙,好派头。”一声冷笑,那人也不再言语。 车轮粼粼,即使近在咫尺的车夫也不知道车中两人交锋,他轻挥马鞭,马车很快融入到了开封的夜色之中。 马车行驶在在城中,用了半个时辰东绕西行,穿过大街,走过小巷,绕了大小好几个圈子,最后驶入了离国子监并不遥远的一处院落中。 文煌仕走下马车,同行之人跟随而下。 周围还是略有熟悉的院落,两名仆人也与前几次一样,等在了马车边。 文煌仕向四周张望,高耸的院墙、紧密的树丛,以及无处不在的黑暗,挡住了周围所有可以充标志的建筑。 他身处车厢之中,一路车窗紧闭,全然不知道路方向。他已经来过此地数次,可到现在为止的,他依然不知自己现在何处。这种感觉,完全可以说是诡异。 文煌仕没有时间多做打量,仆人在前引路,行不数步,同行之人早不知去向,他只有跟着前面的仆人,亦步亦趋,被引到与前几次相同的小厅中坐下。 座椅旁的几案上,提前放着冰镇好的凉汤,还有一只玻璃大碗,里面盛着各色鲜果。 文煌仕没有饮用凉汤的打算,也没吃水果的胃口,左手抚着杯盏,沁凉的露珠帮助他逐渐冷静。 文煌仕并没有等待太久,脚步声响,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 来人三十四十之间,中等身量,胖瘦适中,面目平凡,穿戴也是寻常,是走进人群就再难发现的那种。 幽暗的灯光下,中年人冲着文煌仕露出了一抹真诚的笑容,一揖到底,“几日来,京师士夫共抗奸贼,文公子居间奔走,出力良多,在下为天下谢过公子。” 文煌仕向侧面让了一步,声音平静无波,“愧不敢当。” 文煌仕宦门子弟,这种往高处架人的手段,即使不能说见得多了,倒也听得多了。 “失礼了。”中年人为之一笑,不以为忤,坐了下来,对文煌仕道,“文公子当也知晓,我等同道一日多过一日,都堂诸贼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等声势日张,三两日内必然有所动,不知文公子对此准备好了没有。” 文煌仕抿了抿嘴,沉声道,“我已经准备退学归乡了,或者被发配去岭南。” 中年人笑道,“看来文公子已经认定会失败了。” “难道还能赢?”文煌仕反诘,“别告诉我,都堂调动不了兵马。” “京营赤佬的家室皆在京师,又懂得敬重读书人,他们不敢对国子监的学生动手——即便有都堂严令。” 中年人说话时出现在脸上的微笑,让文煌仕想起了自己的曾祖父,不论事成事败,总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没有被笑容骗过,文煌仕冷静的指出,“没有京营,还有机营。” “机营要北上救援河东、河北,哪里有空分心。都堂不可能放弃北方而随意调动机营。至于从外地调兵,那时间可就长了。”中年人双眉微挑,“决战就在明后两天!” “按你的说法,好像都堂调不了兵了。” “文公子,在下可从来没有这么说。”中年人更正道,“在下说的是,都堂能够调来的兵马,绝不敢对国子监的学生动手。” “你们有把握?” “文公子,即使章韩二逆贼,也是历经磨难,屡冒奇险。这世上,可有一点风险不冒,就能心想事成的好事?” “的确没有。可即使京营不肯动手,你我想成事,光是这点手段还远远不够。哪家权相是被几百个措大赶下台的。”文煌仕摇头,想起包永年的话,他直接点出,“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中年人愣了半晌,紧跟着大笑起来,“文公子果然识见过人。” 文煌仕沉下脸,“尔等竟然欺我。” “还请文公子好好回想一下,自相识以来,我等可曾诓骗于你?相反地,文公子你从我等手中,可是拿走了多少好处。如果这些好处也叫欺,在下倒是想被人多欺几次了。” 文煌仕是结识了一名外舍生才加入了此地。那名外舍生与他志趣相合,又同对章韩为首的都堂深表不满,一起骂了都堂几个月,他才被引荐到此地来。现在想来果然诡异之处甚多。 这里有许多富户豪门,也有许多才智之士。此处的同伴,甚至帮助他不断提高月考的成绩,还帮他发了几注小财。从这里拿到的好处甚至要多过学校的奖学金。 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沉迷的组织,没有名目,却有不错的团结性。 文煌仕也不想闹得难看,说了两句就放开了,他只想知道这个组织内部的虚实,以及它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是我失言了。”文煌仕欠身行礼,直起腰,“不过我当真想知道你等打算如何做,以便配合。”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有枪没有?” “没有,”文煌仕摇头,“国子监中不许带刀枪。” “最好能有枪。”中年人说道。 文煌仕脸色微变:“你们打算杀多少人?” “最好一人不死。”中年人诚恳的说道。 “怎么可能?”文煌仕说,“历朝历代,除逆平叛,从来没有不死人的。最甚者安史之乱,函谷关外血流漂杵,天下为之萧瑟。一旦举起叛旗,从来没有容易的,更没有不死人的,你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而后道,“我们有一把枪,最新的线膛枪。” 问题得到确认,文煌仕却更加惊惧,一支有膛线的燧发枪能有什么用处,他不用多想就能找出许多。 “你们的做法,可知会流多少血?!” 中年人慷慨激昂着,“即使流光所有人的血,都在所不惜。” 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 文煌仕眼前数寸,只看见双唇开合,惨白的牙、鲜红的舌,在上下翻飞: “我们就是要流血!一定要流血!只有都堂前血流成河,才能让天下人认清章韩二贼的真面目!” “章韩二贼,挟奸妄上,蒙蔽世人,尤其是韩贼,欺世盗名,不过一些药石末技,就诓骗得天下人视其为。又倡邪说谬论,败坏圣教。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此二贼不除,则大宋危殆,天下将倾。你看他们给军队拨了多少钱粮,数倍于早前,却还是兵败河东!” 他义愤填膺,将韩冈骂了好一通,直到口干舌燥,大口的喝起凉汤。 文煌仕犹豫不定,“可是……” “放心。”中年人好似看透一切的安慰道,“都堂派兵来的时候,会有人提前通知的,全都已经安排好了,道路,信号,皆已安排妥当。你看准时机及时撤走就好。” “那直接开枪不就好了,何必等军队来。” “不,不,不。”中年人说道,“不能随便开枪。必须等都堂派兵来的时候……” 京师的人都在看着,只有让他们知道军队到底是什么样,他们自然会站在对立一方。 “你……你们……真是丧心病狂。” “对,是丧心病狂。但到了这时候,还能退缩吗?” 文煌仕面沉如水,他需要的只是文氏权势能维系下去,而眼下,正好就是一个机会。 “明天?” “明天!” 文煌仕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想了想,悄然的提醒道,“宰辅们也会在那边出入。” 中年人脸上顿时多了一层笑容,不比之前的一切形式化,而是更加亲切。 一个时辰后,文煌仕被送回到了国子监围墙下,自车上下来,目送马车远去,挂在脸上的职业性笑容,终于消失不见。 回到院中,他犹豫了半天,起起睡睡,没一刻安稳。 快天亮的时候,文煌仕终于有了决定,他再一次换上了仆役的衣袍,悄然离开校园。 来到军巡院派出所的正门前,他低声对司阍道,“我,我是来出首的。” 1647/ 第133章 梳理(三) 第134章 梳理(四) 第135章 梳理(五) 第136章 梳理(六) 第137章 梳理(七) 第138章 梳理(八) 第139章 梳理(九) 第140章 梳理(十) 第141章 梳理(11) 第142章 梳理(12) 第143章 梳理(13) 第144章 梳理(14) 第145章 梳理(15) 第146章 梳理(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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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变故(25) 第229章 变故(26) 第230章 变故(27) 章惇带着深深的疑虑,走进熟悉的地方。 没有一群刀斧手从天井两侧厢房中涌出,也没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阉人拿着圣旨等着,只有韩冈在厅门前阶下迎候。 章惇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脚步亦一丝不乱,只有肩膀稍稍松弛了一点下来。完全没有人看出他之前的紧张。 没有军队,没有警察,从韩冈带着他的亲卫们离开皇城进入都堂之后,没有任何武装接近皇城近处的这一处庞大的建筑群。 在这之前,也没有。 但章惇在出发时,依然有着几分上赌场的心态。 韩冈通知召开议政会议,而在京的除韩冈和都堂内当值的三人之外的二十七位成员,没有一个先期抵达。 按照章惇得到的回报,韩冈除了他和苏颂之外,根本没有派人去联络其他议政。 如果是寻常时候,这十分正常。 除却每逢庚日的议政例会,但凡要召开议政会议,都必须是韩冈和章惇两位宰相共同签书,少了谁的签名都不行。 这是两位宰相之间妥协的结果,也是如今宰相独有的权力。韩冈与章惇,之所以能独秀于都堂其他成员,不仅仅是手中掌握的军力、财力,以及外在的两大商会的支持,更是因为他们处在权力的中心。 军事、国政、财计、铨选,枢密、参政、议政们分掌不同领域的权力,而宰相统辖所有。权利范围就像一个个圆,所有圆相重叠的部位,就是两位宰相。 丁日的枢密院例会和三衙例会,戊日的户房例会,庚日的议政例会,隔日的都堂例会,月末的两选例会,所有中枢阶层的会议,都绕不过章惇与韩冈。 无论是章惇还是韩冈,如果有意临时召开议政会议,就必须先行知会对方并议定,否则便不符合程序,当然,更严重是破坏两位宰相之间的默契,后果不问可知。 不过在今日,韩冈举止乖张不足为奇,还维持着过去的体统,反而不正常了。 但章惇还是来了。 输给韩冈可以,但在韩冈面前丢脸却不行,性命不过等闲事,丢人现眼他是宁死不干。他可不愿像吕嘉问,劝不住自己,就找了个借口躲回去了——终究是个无用之辈。 章惇来此之前,吕嘉问还劝他要多做准备,可匆匆忙忙又能做下多少安排?又能有多少用?与其暴露出自己在京中的那么一点能够自保的底牌,还不如坦坦荡荡一点,看韩冈敢不敢为一己之利,冒朝堂生变,国中大乱,前方溃败的风险。 韩冈眼前,章惇淡然行了一礼,“劳玉昆久候。”起身对视,心中忐忑丝毫不露。 见礼,入厅,直到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上时,章惇的举止言谈,皆与寻常毫无二致。 但是在韩冈眼中,章惇这种刻意表现出来的一切如常,反倒显得心虚了。 不过换作是自己,韩冈自问也一样会觉得如坐针毡。 韩冈没有去吊章惇的胃口,待奉上茶水的堂吏退下之后,直接切入正题,“方才入宫,已与太后分说明白。太后知道误会了子厚兄。” 章惇双手笼着茶盏,脸上表情毫无变化:“哦,太后如何说?” 韩冈点了点桌子,“不是太后如何说,而是我等如何做?” …………………… 深宫中,向太后斜倚在软榻上,细软厚实的羊绒毡罩住了腰腿。 一名宫女拿着美人拳轻轻敲击在向后的腿上,旁边还有几个粗实的宫人,捧着水盆,妆盒等一应物事。 向太后半闭着眼,面前站着诚惶诚恐的杨戬,“杨戬。你把去宣旨时,章惇的反应再说一遍。” 杨戬战战兢兢,却不敢把实话说出来:“臣受命往章相……往章惇家宣旨。章惇但领旨,别无二话。” “别无二话?好忠心的宰相。” 向太后不满的声音从上传下来,杨戬只把头压得更低,一句话都不敢回。 章惇只是没有即刻辞官,而是请托韩冈来分辩,太后的火气就烧到了去宣旨的自己头上。要是明说自家宣旨时胆战心惊,连句硬话都没敢说,几乎就要给章惇跪下来磕头求饶,只怕太后当真要把自家给烧了。 也亏得章相公有能耐,逼得韩相公来帮他分辩。 韩相公入宫来帮章惇说话,又把朝堂不稳的危害说了又说,好容易太后才松了口,要不然,自家说不定还要去章相公府上跑第二趟第三趟,强逼着章相公辞官才罢休。 向太后这时又不说话了,杨戬低着头,心里面七上八下,不知道太后准备怎么发落自己。 说不定太后还是想要章相公辞位。章相公一走,韩相公为天下计,就不能辞官了,就算辞官,也肯定会留在京师…… 杨戬正想着,冷不丁听见太后说,“韩相公说要全了吾的体面,可知如何全?” 杨戬暗暗叫苦,这种事他哪里知道端详。太后知道做错了事,但碍于面子不愿意收回之前给章惇的口谕和手书,而韩冈则拍了胸脯保证会让太后体面得全。保不准韩冈进宫前,就跟章惇谈好了,就等太后松一松口,但杨戬哪里敢说出来,“韩相公见识如天人一般,不是臣等鲁钝之辈可以揣测。” …………………… “我等如何做?”章惇脸上一抹浅淡的笑容,“不如玉昆你说一说,我该如何做?” “之前在子容府上与子厚所言,朝堂不能乱,天下不能乱。到现在为止,这个想法依然没变。” 章惇不动声色。 他怎么可能将身家性命放在对韩冈人品的信任上,最终让他信任韩冈的,还是相信了韩冈对得失的权衡。 他希望韩冈对得失的判断现在并没有改变。 “朝堂需要稳定,太后也想看到因为朝堂不稳,而乱了北地三十万大军的阵脚。” 章惇抬了抬眼,太过熨帖的话语之后,必然跟着转折,“而后呢?” “一切照旧。之前怎么定下的,之后就怎么做。不过……”正如章惇所料,韩冈道,“我等臣子,也不能让太后没了脸面。” 如果是皇帝,顶了就顶了。韩冈和章惇,莫说现在的皇帝,就是先帝,该不给脸面就不给脸面。但是对如今的太后,却不能如此强硬顶撞,总得讲个方法方略。 虽然不是要抱怨什么,但无论是韩冈还是章惇,几十年朝中为官的经验已经让他们明白,男女之别无处不在。不能正确的认识到这一点,那么在朝堂上也呆不了太久,太后虽然下放了权柄,但两位宰相却不会忘掉,他们的权力来自于当今太后。 就如向太后能垂帘听政,其‘权同听政’的法力来源,是基于先帝遗诏。而都堂的权力,则来自于太后的授予。 虽然从本质上,宰相的权力还是承自于天子。而韩冈倡立大议会,除却暗地里的一些私心之外,明面上正是要将宰相之权的法理基础,从天子授予,改为天下人授予。 但无论何时,都不应该忘掉向太后对都堂的帮助。 章惇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韩冈的话,“那玉昆你有什么想法?” 1647/ 第231章 变故(28) 第232章 变故(29) 第233章 变故(30) 第234章 变故(31) 第235章 新议(一) 第236章 新议(二) 第237章 新议(三) 第238章 新议(四) 第239章 新议(五) 第240章 新议(六) 第241章 新议(七) 第242章 新议(八) 第243章 新议(九) 第244章 新议(十) 虽说大议会会议秩序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脱离过控制,而且议员们还一天比一天更加懂得规矩,但外界各色嘲讽议员的流言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在许多报纸的报道中,明明应该是能够决定天下走向的大议会,却成天上演瓦子里的杂剧,很多人这段时间都想找韩冈问一问。 不过韩冈递了辞表上去之后,就按足了规矩,不去朝会都堂,连外人都不怎么见了,更没有话传出来。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落相公的脸面。’ 韩铉的耳边,这几日不少人这么对他重复着。 大议会是韩冈的倡议,议会没脸,就是韩冈没脸。 韩铉一开始对此是嗤之以鼻。 父亲肯定知道议会里的事,明面上没见外客,但门下走卒可是走马灯一般进出。京师里面有什么事,他还能不清楚?真想要管,早就发话了。 可架不住同样的话一遍遍在耳边说,到最后,真的是忧心忡忡起来。 拿着最新出版的几张小报,韩铉就往演武场走。韩冈自请辞后,闲暇时间多了许多,每日读书习武,过得煞是悠闲。 离演武场还有十几步,就听见里面噼噼啪啪的打击声,忽缓忽急,夹着父亲韩冈短促有力的呼喝。 韩铉快步过去,演武场内正中央,他的父亲一身短打,正手持一根黑漆齐眉棍与人战作一团。 韩冈的对手中等身材,貌不惊人,一根杆棒却使得像自家指掌一般灵巧,忽而灵活如毒蛇吐信,忽而雄浑如铁骑冲撞,劈、扫、抹、点、挑,如狂风骤雨般攻向韩冈。 对手攻势如潮,韩冈齐眉棍左遮右拦,守得如雄关铁壁,虽落下风,却不见颓势。间或一棍反打,更能让对方攻势为之一挫。 韩铉在门口等了片刻,韩冈的对手终于攻势一缓,韩冈一棍斜挑,直奔面门而去,却见那对手将杆棒向右轻摆,格开迎面而来的齐眉棍,杆棒顺势向下又压了一压,借韩冈的力道疾退两步,趁势退出了战圈。 那汉子收棍身后,笑道:“相公的杆棒愈发了得,小子若不是警醒,这一下可就要爬不起来。” 韩铉在旁暗暗冷笑。跟韩冈对打的是原熙河路第二将的枪棒教头徐寿,表字长生,一条大枪号称打遍关西无敌手,杆棒亦是无双无对,几次军中比武,都是独占鳌头。之后便以武艺被举荐入京,做了武学的教习。 韩铉曾听韩冈评价过,纯以枪棒论,徐寿是他生平仅见的顶尖高手。京营和班直中以枪棒著称的武官不少,但大多是花枪花棒,耍起来花团锦簇,实战上远比不上徐寿。武学近年来受命编订枪刺术,以期能教学军中。故而调来各方枪棒高手,徐寿凭着一枪一棒力压群雄,不但基于火枪刺刀主持创出了一套枪刺术,还把总教习的位置坐得稳如泰山。 韩铉自幼习武,身边教习无不是天下顶儿尖的人物,技艺没能练到人家那种水平,但眼光绝对是第一流的。不是韩铉看不起自家老爹,对上徐寿这般高手,也就能撑五七合的水平,哪里可能像方才一样有来有往?不过徐寿能够入京做教习,在武学中占有一席之地,自然只是精通武艺可做不到。 韩冈把手中的齐眉棍丢给亲兵,接过毛巾擦汗,道:“终究是年纪大了,换做十年前,你这般让我,好歹能让你吃点亏。” 韩冈一边擦汗,一边跟徐寿说话。说着还带着喘,他年岁也不小了,危险的动作都不敢做,小半个时辰的枪棒练习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激烈。对战、休息;对战、休息,连续几个循环下来,气息早有些不稳了。 “相公说笑了。小子这点把式,哪里敢多让相公。” “罢了罢了。”韩冈摇摇头,随意活动了一下腰背四肢,做着放松运动,“跟你练了这些天,身子骨的确是轻健了许多。” 徐寿与韩冈又聊了两句,与韩铉打过招呼,告辞离开。 终于等到韩冈得空,韩铉忙上前。韩冈把湿漉漉的毛巾丢给亲兵,“四哥,有什么事?” 韩铉把手上的报纸递上来,肃然道:“大人。你看着这些报纸,对议会的报道越发肆无忌惮了。” 韩冈只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转开脸,“四哥,你怎么看?” “此中必有蹊跷。” “蹊跷什么自不必说,这时候还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唆使,就不要在京中待了。” 韩铉自然明白幕后黑手的身份。不是有人故意怂恿,京中何人敢于捋韩冈虎须? 更何况议会的事,两大报社哪家都没开口,稍次一等的几家也没报道,出头的都是一干小报。这更是明证了。 京师之中,除了不到十家已经站稳脚跟的报刊之外,剩下的小报,旋开旋闭,此起彼伏,没有一家能开得长久。最耸人听闻的报道出自这些小报,最下流粗鄙的文章出自这些小报,而最肆无忌惮的新闻也是出自这些小报。这些小报发行量都不大,许多都是赚一阵亏一阵,一家广告的得失就能决定报社能否延续下去,但许多小报汇聚起来,覆盖面反而要比一干大报都要强了。 “那更不能就此放任不理了!” “你是议员吗?”韩冈问。 韩铉一愣,就听韩冈又问:“我是议员吗?” “……不是。” “那你急什么?又想要我急什么?”韩冈接过亲卫递来的水,喝了几口,淡漠地说,“议员是个好差事,自然有人会明白。” …………………… 新城城东厢汴阳坊,总共只有五百三十户,从十年前第一家报社在坊中租房安家之后,到今日,已经有七十余家报社,在此安家落户。 有着新城内最便宜的房租,又有着远胜廓城的便捷交通,紧邻的汴水能从城外运来大桶的油墨,大箱的纸张。里坊中三街五巷,每一条中到处飘散着油墨香,土胚墙上石灰斑驳,到处都是黑色的指掌印。 一匹匹骡马垂着头,拉着满载着报纸的大车,一步步的往前挪去。半日之后,它们背后的报纸,将会散发到京师的每一个角落,并随着列车的开动,送到更远的地方。 在这里,平均每个月都有几家报社倒闭,同时,也有同样多的报社在此创立。 一名名记者怀抱着不同的梦想,徜徉在这里的街巷中,包括韩东阳。 韩东阳兴冲冲的走进编辑部。 仅仅租用了单进院落一半地面的编辑部,光线通透,而声音也同样通透。每一次他还没有进门,就能听见总编的吼声:‘我说过八次了,今天不用《铁路新闻》的刊头,给我换东京日报!’ 这是一家没有自己的刊名,只冒称别家报刊的小报,只有一台手动的印刷机,三套铅字,销售量从来没有超过一千五百份,通常刊载一些会让年轻人气息粗重,面红耳赤,而卫道士破口大骂的文章。或者摘抄其他报纸的文章,然后拼凑在一起。不过还是招了三名记者,去采访当下的热点话题。 从京西小城出来的韩东阳,读了几年书,却没能考出一个功名,虽然就职在这样的小报里,可他还抱着刚刚离开家乡上京时的梦想——要混出个人样来。 他不喜欢去街头巷尾采访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喜欢去把其他家报纸上的报道摘录誊抄,更不喜欢去向作者约那种下三路的稿件,但韩东阳仍旧以极大的热情和努力去向前辈们学习,去认真的采访家里生了一条两个脑袋的小狗崽的狗主,并为一母鸡雌转雄写出连续三篇精彩报道,去仔细摘录有价值的新闻报道,并将词句段落修改,以保证无人认出原稿出处,只是没有去向作者约稿,不是他不想去学,只是相关的责任编辑比较护食,不容他染指。 当总编将采访议会的重任交给他的时候,韩东阳觉得自己等候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起步是低了点,但只要努力表现,大报社的位置照样能够争取到。 他以十二分的热情跑去议院采访新闻,即使没有能够被允许进入议院内部进行采访,可他还是通过自己的才智,将他在议院门外所打听到的,敷衍成一篇篇精彩的文章。 当韩东阳看见自己的笔墨,在报纸上散发出浓浓的油墨香气,发现同僚们对他另眼相看,就连一直高高在上的主编也对他更热情了一点的时候,韩东阳觉得,他离他的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带着最新采访的新闻素材,韩东阳站在了主编的面前。 “今天议会里面可闹得好大一出,宁德的张议员和许州的张议员都打起来了,前两天还听说他们序了亲的。” “扬州的李议员说要禁止海州的棉田用死人骨灰肥田,然后楚州的何议员当场就骂起来了,两人就苏平章被赶了出来,到议院外面大街上厮打起来……” 韩东阳手上一本小册子,一条条记着真真假假的新闻素材,能够编写出整整一个版面的报道。 但今天的主编没有前几日的兴奋,听韩东阳说了一阵,搓了搓下颌上的胡子,“唔……阳哥你做得很好,不过你先放一放,廓城天泉坊南秀街有户人家家里生了四胞胎,你去看看。” 韩东阳一下懵了,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心浇了下来,好半天才在主编的催促下,从编辑部里出来,踉跄的走到院中,隐约听见身后主编对编辑说话的声音,“我可是够好了,隔壁陈葫芦可是直接把人给辞了。我好歹还留了他一口饭吃。”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韩东阳恍恍惚惚的从报社的小院走出来,却见房东用报纸包着,正提了一块猪肉进门。 见到韩东阳,房东惊讶,“怎么才回来?知道吗?你们报社刚才给人买了!这条街上八家报社,全都给一人买走了。老汉活到四十五,都没见过一伸手就一百贯金票的大财主,一张两张三张的拍下来,就跟拍叶子牌一样,一开始你们主编还笑,之后就不敢说话了,脸色都跟叶子一样。” ‘换东家了?’韩东阳愣了。 这一日,汴阳坊中的报社一大半改换了东家。 五十四家报社的新东主们坐在了一起,正好坐满了一张八仙桌。 “终于耳根清净了。” “闹了这么久,害得我等白花了那么多钱钞,你我图一个耳根清净就甘心了?名声不值钱吗?韩相公都说过,天下间没有比信用更重要的东西了。名声坏了,信用可也就坏了。” “你说该如何?” “我只懂有来有往,也听孔夫子说以德报德。” 铛铛的钟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几人的对话,一起起身,“又开会了。” 1647/ 第245章 新议(11) 第246章 新议(12) 第247章 新议(13) 第248章 新议(14) 第249章 新议(15) 第250章 新议(16) 第251章 新议(17) 第252章 新议(18) 第253章 新议(19) 第254章 新议(20) 第255章 新议(21) 第256章 新议(22) 第257章 新议(23) 第258章 新议(24) 第259章 新议(25) 第260章 新议(26) 第261章 新议(27) 第262章 新议(28) 第263章 新议(29) 第264章 长风(一) 第265章 长风(二) 第266章 长风(三) 第267章 长风(四) 第268章 长风(五) 同人相关 《宰执天下》同人:良相良医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二章 摇红烛影忆平生(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二章 摇红烛影忆平生(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三章 陋室岂减书剑意(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三章 陋室岂减书剑意(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四章 异世缘从天地成(全)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五章 心念亲恩思全孝(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五章 心念亲恩思全孝(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六章 气贯文武与世争(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六章 气贯文武与世争(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七章 飞将庙中风波起(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七章 飞将庙中风波起(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八章 破釜沉舟自专横(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八章 破釜沉舟自专横(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九章 闹市纷纷人不宁(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九章 闹市纷纷人不宁(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0章 霹雳弦动夙夜惊(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0章 霹雳弦动夙夜惊(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1章 诛心惑神幻真伪(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1章 诛心惑神幻真伪(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2章 大厦将颓急遣行(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2章 大厦将颓急遣行(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2章 大厦将颓急遣行(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3章 赳赳铁骑寒贼胆(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3章 赳赳铁骑寒贼胆(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3章 赳赳铁骑寒贼胆(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4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4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4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5章 三箭出奇绝后患(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5章 三箭出奇绝后患(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5章 三箭出奇绝后患(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6章 千里拒人亦扬名(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6章 千里拒人亦扬名(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6章 千里拒人亦扬名(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7章 夜顾茅庐访遗贤(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7章 夜顾茅庐访遗贤(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8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8章 秉烛待旦已忘眠(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9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19章 城门相送辙痕远(下) 根本没有停下来等王厚消息的意思,韩冈很快的收拾完毕。拉车的骡子早已喂饱了草料,按照与王厚的约定,韩冈留下三名伤员,以及一辆装着缴获武器和首级的骡车。他并不担心有人会趁他不在侵夺这些战利品,有王韶的儿子关照,没人敢吞没他的功劳。再说,伏羌城中除了王厚以外,也没几人会知道他在营地内留下了这些战利品。 几声响鞭过后,辎重车队随即离开了营地。韩冈的启程没有惊动到其他人,一行车队离营后,就沿着城中大道向北行去。今天是最后一程,总计六十里路。沿着甘谷水【散渡河】向北,三十里到安远寨,再三十里就抵达了甘谷城。 虽然甘谷如今局势不稳,但到安远寨的前半程不会有问题。可以先赶到安远寨,再确定行止。若甘谷城破,那就不怨他的事,若是没破,就设法送进去。无论如何,伏羌城都是留不得的。昨日韩冈他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今天再改口,不去甘谷城,等于是给向宝一把刀,让他来捅自己。向宝也不须亲自动手,只要呶呶嘴,包管有一票小人冲上来,让他韩冈生不如死,或干脆就丢掉性命。 王厚倒底是把他父亲王韶找来了。当车队抵达伏羌城北门处的时候,父子两人加上几个护卫就在那里守着了。 “是王机宜!”赵隆压低声音兴奋的对韩冈说道,他守着城门,王韶的模样再熟悉不过。 “真的?!”王舜臣的心情也高昂起来。想不到王厚真的将他老子拖了过来,看来韩三秀才真的能得到抬举了。 “嗯,我看到了。”韩冈的声音平稳如常,见着王厚跟在其人身后,他在赵隆说话前就已经确认王韶的身份。 第一眼看到王韶,韩冈就知道秦凤路机宜绝不像他儿子那般好蒙骗。黑瘦的面颊上,有风刀霜剑留下的痕迹。平直的双眉下,是一对看透人心世情的眼睛。他的眼神没有多少侵略性和压迫感,却凝定如坚石。以韩冈前世的经验,拥有如此眼神的人,是极难被言语所动摇,不必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口水和时间。 “学生韩冈拜见机宜。” 来到王韶身前,韩冈恭声行礼,神色如一,就像见到了一个普通的上官,弯下腰不过是尽到礼节。韩冈很清楚,遇上王韶这样的老江湖,最好的策略就是本本分分行事,把该做的做好。 王韶身材并不高大,当韩冈直起腰的时候,王韶还得抬头看他。但就算不计入经略司机宜的身份,王韶散发出来的存在感也绝不在韩冈之下。 王韶负手而立,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摆出的这个姿态,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韩冈目光闪动,心知今日是不可能听到王韶招揽他的一言半句,让他所精心准备的义辞高官、坚往甘谷的剧本,大义凛然、以国事为重的表演,完全失去了登场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让王韶帮自己解决一些头疼的问题——充分将资源利用也是韩冈一贯的坚持。 韩冈斯文挺拔的外形很能给人以好感,可王韶从来都不是以貌取人的性格。他无意多做浪费时间的寒暄,直接令韩冈说出他最关心的事情:“昨日裴峡中一战的前后,你原原本本的说来给我听。” 韩冈的表情几乎是王韶的翻版,面上平静无波,眼中的锋芒深深敛起。他将昨日一战用平实朴素的语言描述了一遍,不像普通文人那样喜欢加入夸张的修饰。也没有增添进去自己的感想和推测,更没有半句自吹自擂,完全忠实于实际。若是说有什么歪曲的地方,就是韩冈将自己的功劳推给了王舜臣和民伕们许多。不过,有些地方他故意漏过了一些关键,但韩冈深信王韶能看得出来。 不出韩冈意料,王韶显然对军事了解很深。一眼就发现了韩冈故意漏话而出现的破绽:“裴峡谷中多有草木,支谷众多。来袭的贼子只有百多人,很容易就能隐藏起来。不是韩秀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何以刚进裴峡就加以防备?” 王韶正正问到关键点上,伏羌城以下的渭河谷地一直都在大宋军队的控制中,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蕃贼出没。但为什么韩冈在通过裴峡谷时,能提前提防?如果在行军中突然受到敌军突击,就算是能征惯战的老将也难以将手下的兵将及时整合起来反击,可随时保持警惕对行军速度影响也很大,一个三十多人的辎重队伍,在快速行进的同时,怎么可能有余闲盯着裴峡谷地中的各处能够隐藏的地方? 王韶在秦凤已经一年了,很清楚从秦州往北方各寨堡的辎重队的行进路程安排。昨日韩冈的车队能在未时前后进入裴峡,肯定是以全速前进,这样的情况下,百名蕃贼突然从山上杀出,不是事先有所准备,又或者韩冈的车队中有个有如字面意义的以一当百的勇将,全军覆没是必然的结局。 王韶的眼神在问话的同时一下锐利起来,盯着韩冈脸上的表情变化。 韩冈的演出没有半点破绽。他苦笑,有股子发自内心的无奈:“因为学生早在出秦州之前,就知道这一路并不好走。” 黄德用一案是被定性为西贼奸细妄图焚毁军器库。黄大瘤是陈举的亲信,此事秦州尽人皆知,可陈举用了几万贯钱钞就将黄大瘤跟自己的牵连斩断。不过有心人若想罗织罪名,要将陈举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却并非难事。 韩冈很简洁的将陈举与自己的恩怨向王韶说了一通,然后将叙述的重点放在了陈举的势力和财力,“陈举父祖三代在成纪县衙之中,县中吏员皆为其爪牙,纵是朝廷任命的一县之主也难动其分毫。被陈举陷害而得罪的知县、主簿不在少数。他今次能轻轻松松就拿出数万贯来为自己脱罪,可见其人通过与蕃部回易,积攒了多少不义之财!” 一番话还没说完,王韶看似神色依旧,但他眼廓和嘴角的轻微变化已经映入韩冈的眼中。如何对症下药的编织语言、控制语调,让自己的话更为可信,是韩冈最为擅长的能力。而看人下菜牒,直接触动听众的内心,也是韩冈早已惯熟的手段。 王韶是经略司机宜,按说管不到秦州的内部事务,但裴峡谷一战后,通往前线的要道出了问题,王韶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插手。权力无人嫌多,如果王韶能将陈举拍倒,主持瓜分那数十万贯家产,他在秦州官员中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必然会大大增强。王韶如何不心动? 将心中的得意藏在郑重严肃的表情下,韩冈总结道:“……黄德用不过一走狗,如何有胆去焚烧军器库。二十年间,成纪县三遭祝融,又岂是黄德用一人能做下。在成纪一手遮天的是陈举,有能力纵火的也只有陈举,跟蕃部交往紧密的更是唯有陈举一人。无意间坏了陈举的大事,学生才虽庸浅,也不至于看不到他对学生的杀心。以陈举的数十万贯身家,要想驱动一蕃部,又有何难?今次如不是学生有点运气,又提前从吴节判那里请了王军将随行,跟随学生的三十多人肯定一个也逃不出来。” 韩冈说完,便静静的等待王韶的发落。他知道王韶绝不会听信一家之言,回到秦州城后,必然还要调查一番。但陈举的命运已经确定了,是不是西贼奸细那是小事,他的几十万贯身家才是大事。如今韩冈递了把好刀给王韶,不信他对肥羊一般的陈举不动心。 王韶陷入沉思。他在秦州已有一载,陈举之名当然听说过。韩冈小小的一个衙前与陈举交恶后,还能快快活活的活到现在,当真是不简单,而韩冈与节判吴衍的关系也让王韶有了几分看重。如果他说的有一半是真的,就足以让陈举万劫不复。但韩冈的心机从他的那番话中已经看得很清楚,有了足够的利益,王韶并不介意给韩冈借刀杀人,但让他吃点苦头的心思,却也越发的重了起来。 并没有思考太多时间,王韶先对王厚说道:“二哥儿,你去韩秀才昨日的宿营里,把车里的首级和兵器都送到城衙去,验证确实后,为韩秀才请功。” “孩儿遵命。”王厚茫然不知这是老子支开自己的手段,直以为王韶要最后验证一下韩冈一番言论的真实性。很兴奋的点头应下,冲韩冈使个眼色,领着两名护卫急急向城中去了。 王厚走远,王韶的目光从车队上一扫而过,道:“甘谷城急待支援,这批辎重不容有失。” 韩冈叉起手,正正经经的回覆道:“此学生职分所在,自会尽心完成。” “你能这么想,没有白读圣贤书,”王韶赞了一句,抬头看了看旭日渐渐高起的天空,低下头来,有些漫不经意的催促韩冈:“天色不早了,再迟入夜前恐怕就赶不到甘谷城了。” 韩冈毫不犹豫地再一拱手应诺:“既如此,不劳机宜相送,学生告辞!” 自始至终,王韶都没有表现出半点要招揽韩冈的意思,反而催着上路,替韩冈高兴了半天的王舜臣和赵隆甚至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韩冈的心情始终如一,回答得十分爽快。 没有投入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既然王韶现在无意招揽他,那就继续做该做的事好了。能表现自己的机会有的是,能体现自己能力的地方也不难找,总有出头的时候。何必靠王韶?无论如何,韩冈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能让王韶对陈举起了心思就已经足够了。 没有怨愤,没有期待,韩冈按照正常的礼节向秦凤路经略安抚司管勾机宜文字行礼如仪,再与还发着愣的赵隆殷殷道别,便带着队伍洒然北去,并不回头。 太过洒脱的辞行,反让王韶看得皱眉不已。目送韩冈的车队沐浴着晨光缓缓远去,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韩秀才:‘是我看错了吗?’ ps:好事多磨,韩冈做官的道路并非坦途,事事如意从来未有,但最初的目标已经达成。一言毁人家,陈举族灭可期。 今天第二更,求红票,收藏。 1647/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0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0章 敌如潮来意尤坚(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2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2章 声入云霄息烽烟(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3章 谁言金疮必枉死(上) 第269章 长风(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3章 谁言金疮必枉死(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4章 自有良策救万千(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4章 自有良策救万千(中) 两名郎中闻声回头,一见来人,仇老郎中眉头就皱了起来,“齐独眼?……你哪来的那么好心?” 雷简也瞥着眼,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管勾是要雷某去给你送到伤病营的衙前治病?” 仇一闻资历老,人面广,承过他人情的军汉秦凤遍地都是、成百上千,齐隽即便有个官身,他也不会放在眼里。雷简自京中来,也不惧一个进纳官,对经常给伤病营增添死亡数字的齐独眼同样没什么好感。 齐隽笑了笑,貌似没把两人的蔑视放在心上,“这不是合了仇老的心意?你哪次来甘谷,不是伤病营走一遭的?” “……那也罢,俺就去一趟看看。”对于齐隽的提议,仇一闻想了一想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又对雷简道:“小子,要不要比试比试?” 仇一闻也是好心,他不论到哪个城寨,看到伤兵都会收治下来,不过他是在秦凤路的五州一军到处跑,运气好碰上他的,还是不多。而能跟仇一闻分个胜负,雷简也不会怯场,唤了随侍的药童,背起药囊就走。 伤病营离着也近,也就几步路的功夫,三人就已经站在了营地的门口。 仇一闻惊讶的停住脚,‘才四个月不见,怎么变成了这般干净?’ 而在同时停步的雷简的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只不过将四个月换成了三个月。 不同于来甘谷镀金的雷简,仇一闻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军医。他走过的桥多过雷简走过的路,吃过的盐多过雷简吃过的米,而治过的人,也比雷简多出数倍。没别的,多活了一倍时间而已。在仇一闻四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中,他治疗过的伤兵数以万计,见识过的伤病营也不知多少处,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清爽的地方。 偌大的伤病营中,遍地的污秽垃圾不见了,露出了被石灰界过的黄土地面;充斥在营房内腐臭味也淡了许多,应该不绝于耳的哀声听不到了,还有欢声笑语传来。 “这是伤病营吗?!”两个医生都是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耳朵,“走错了罢!” “没走错!”齐隽在两人背后冷笑着,“雷大夫,你在甘谷已有不少时日;仇老,自甘谷立城后你也来过多次。可是看起来,还比不上人家一天的手脚啊……” ……………… “这是怎么回事?!” 随手从身边拉过一个要出门的军汉,雷简怒声质问着。他是甘谷城的医官,虽然他几个月也不会踏足一次伤病营,但营中事务还是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可现在却没人跟他说起,这让雷简火冒三丈。究竟是谁篡夺了他的权力?! 军汉急着要出去,用力挣了一挣,随手指了指房内,“是韩秀才来着。” “韩秀才?!” 雷简丢下军汉,一步跨入营房。视线只一扫,便一眼盯住了韩冈。营房中有着上百号人,但韩冈的文翰之气让他如鹤立鸡群,决然不会认错。 雷简几步冲到韩冈面前,不顾礼节,厉声问道:“你就是韩秀才?!” “在下正是韩冈!”韩冈退了半步,拱了拱手,“不知兄台何人?” 只看雷简身后背着药囊的小僮,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韩冈却是故意相问。 雷简没回答韩冈的问题,反而更进一步逼问:“你来伤病营是奉了谁的命?!” “救人何须上命?”韩冈干脆利落的回道:“韩某行事只求心安,与他人何干?” 雷简心中莫名火起,狠声道:“军中自有规条,不是你想作什么就做什么?” 韩冈还未作答,一旁的伤兵和他们的亲友不干了,他们都认识雷简,对这位明明闲得很,却从来不为他们治病的医官没有半点好感。 “雷官人,你不救俺们,也别拦着不让别人救啊!” “昨夜秀才公为俺们忙了一宿未睡,也不见官人你来看一眼。自俺们躺到这里,就没见过你一面。现在来了,不是来治病,却是跟秀才公过不去。” “救人你不干,人救你不让,你是不是要逼死俺们才甘心?!” 为十几名赤佬围着周围,雷简脸色发白。军汉中脾气好的不多,被他们围起,不是吃点皮肉之苦就能了事。 “闹什么?!”韩冈突然发火,为雷简解围,“雷官人不是来给你们诊治了吗……” 韩冈一怒,围上来的军汉纷纷退了下去。雷简惊魂不定,气焰顿时息了许多。 齐隽在后面看着情形不对,他没料到才一夜带半日的工夫,韩冈就已经在伤病营中竖立这么高的威望。不得不亲自上阵:“韩冈,虽然你妄称秀才,可医术不是读过几本书就能学来的。庸医杀人,你乱出手医治,想要害死多少甘谷城的军卒?” 仇一闻一直站在后面看热闹,雷简吃些亏,他倒是看着开心。齐隽虽然是在找韩冈麻烦,但他说的也没错,人命岂可儿戏,如果韩冈肚中有货自会反驳,若是只会将营房打扫得干净点,仇一闻乐得让这个高个子的年轻后生受点教训。 老家伙站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干干净净的营房,他看得很是喜欢。想着是不是等韩冈吃点苦头后,跟张守约说一声把他捞出来,不经意间却瞥到了一名伤兵身上。 老郎中顿时瞪大了眼,他一步冲上去,抓着那名伤兵的胳膊,惊问道:“这是谁做的?!” 伤病营中认识仇一闻的不少,他一露面,伤兵们几乎要欢呼起来。而他现在一惊一乍,众人便一起向那名伤兵看过去。伤兵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全身上下有四处伤,其中最重的是胸前一刀,差点将他开膛破肚,除此之外,还有右大腿被一支长箭洞穿。现在两处伤口都被处理过,包扎得妥妥贴贴。至于他右胳膊骨折,就根本算不上什么,韩冈让人将他的断骨对上,再用夹板固定。一切按照后世的规程,只是找不到石膏,也没法将所有手续全部做完。 仇一闻将上了夹板的胳膊看了又看。在秦凤路,用夹板固定骨折伤处,这算是他的独门技法,除了他的几个徒弟外,少有人知道这一手。不过当仇一闻再看看充作夹板的木头,就摇起了头,‘只学到皮毛,没学到实在!’ 韩冈自是对正骨之术一窍不通,朱中只会做点针线活,但周宁不但开过蒙读过书,还学过一点跌打技术。他帮着把骨折的伤员骨头正位,再按照韩冈的意思,用木夹板两面固定绑好。 雷简也把视线投到了伤兵的胳膊上,当下也叫了起来:“怎么用木头?骨折伤该用杉木皮裹上!”视线又投向韩冈,摆明了是要找不痛快。 但为韩冈解围的是仇一闻,他从鼻子里嗤笑出声来,“杉木皮顶个屁用!骨折就得用柳木夹缚住。柳木易生发,插在地上就能活,木性正适合催发愈骨。” 吃脑补脑,吃心补心。古代医学都是有许多想当然的成分在。仇一闻的想法正是依照这个道理,因为柳树能扦插成活,只需将一段柳枝插入泥地中,不用多久,就能长出一棵小树来。看到柳树的这种特性,便认定其有再生催愈的功效【注1】。 韩冈将之用心记下,而雷简则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仇一闻用的只是江湖小术,靠着运气才治好的人,论起医道,当以医书为本:“骨折而未破皮,当敷以药物,用杉木皮夹缚。” 韩冈皱起眉,一副吃惊的样子:“骨折怎么能用杉木皮来固定?!” “不用杉木皮用什么?”雷简反问道,“用杉木皮夹缚可是《理伤续断方》【注2】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韩冈声音激昂:“杉木皮绵软无力,如何能用?谁的骨头软得跟树皮一样?柳木愈骨才是正理,想骨伤好得快,必须用坚实如骨的柳木板夹着!”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次第,哪里去找柳树去,只能随便找些木板来先夹着。” 其实骨折固定用什么板子都可以,但韩冈深悉借力打力,顺水推舟的道理。那名江湖老郎中比起雷医官看起来要靠谱得多,也不似雷简那般仇视自己,当然要顺着老郎中的话说下去。天知道,韩冈还是第一次听说柳木愈骨这回事。 不过光附和别人还不够,还得表现出自己的才能来。而该怎么说韩冈很清楚,老郎中经验丰富,但理论上则差一点,只要往中医学里的五行相和上凑,就足以把他镇住。这也多亏了韩冈前生曾经做过的一份与医药有关的工作:“只是光用柳木夹板还是不够的。上了柳木夹板后,还得再用土敷起、扎紧,以作固定之用。人秉五行之气而生,治疗骨伤,必须要木性、土性相和,才能见功效。” 韩冈向周围一圈聚精会神的听众问道:“谁见过柳枝插在水里就能生根长叶?须得插进土里才是罢?” 众人大点其头,纷纷称是。草木不得土石如何得生?雷简无法反驳,仇一闻捻着花白的胡须沉思不语,韩冈说得浅显,人人能懂。但道理自在其中,让人无从驳起。 注1:柳木愈骨被系统的描述是出现在清代,据传言,当时的某个医生用绞碎的柳木碎片做成骨头的形状,给人安到身体里。当然,这应是无稽之谈。但用柳木做小夹板倒是事实。 注2:《理伤续断方》又作《仙授理伤续断秘方》,为唐时蔺道人所著,是古代重要的骨科专著。 ps:今天第二更,求红票,收藏。 1647/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4章 自有良策救万千(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5章 欲收士心捕寇仇(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5章 欲收士心捕寇仇(下) “大人!”王厚快步的走进王韶的公厅中,“陈举、刘显已然束手就擒。除了陈举的两个儿子,两贼的党羽、亲族也被一网打尽!王舜臣现在正押着他们往州狱中去了。” “知道了!”王韶淡淡的应了一声。他坐在桌前,头也不抬。注意力依然放在手上的一份公文上。 王厚一脸兴奋,并没注意到父亲的不对劲,“没想到捉拿陈举这么容易。大人只提个头,多少人抢着去做,连李经略也没意见。” “……因为陈举原本是只刺猬,现在却是头肥羊!” 王厚笑嘻嘻的点头说着,“大人说的是!几十万贯的身家,就算放在东京城中,也是一等一的富户了。只是陈举原先势强,又没几人知道他的家财多少,就算有人垂涎其产业,还要防着被他反咬一口,得不偿失。可现在就没这么多麻烦了,陈举要杀玉昆,却是把自己的脑袋放到了斩首台上。” 在大宋,财可通鬼神。如果陈举的几十万贯家资运用得宜,又没有耽误时机,那今年被远窜偏僻小郡的官吏名单中,说不定要加上王韶一个。可现在,陈举的丰厚身家,却成了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肥肉。 “韩玉昆被陈举害得不得不去服衙前役,连父母也得远遁凤翔去避风头。若他知道陈举垮台,不知会多感激大人!” “谁知道呢!”王韶叹了一句,将手中的公文丢在了桌上。 王厚终于发现王韶神色不对了。他探过头去,只看了一眼公文上的文字,当即便惊叫了起来:“张守约要荐举韩玉昆?!” “以三班借职管勾路中各处伤病事宜。”王韶神色淡然的补充道。闭起眼,靠上交椅的靠背,秦凤经略司机宜深深感叹着:“想不到韩三秀才不但文韬武略皆有所长,连治病救人的本事也都有所涉猎……范文正【范仲淹】倒是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张子厚是范文正的私淑弟子,多少也懂点岐黄之术,记得他还给蔡经略开过方子。不成想他教出来的韩冈竟也是学了个十足十,才几天工夫,就从张希参【张守约字】那里挣了个三班借职下来……” 抵达甘谷城连十天都没有,韩冈就能让张守约荐其为从九品的三班借职。这完全出乎王韶的意料。 三班借职,是武臣品官中最低一等的官阶,而管勾路中各处伤病营事宜则是韩冈要负责的职事。前一个是本官,代表着韩冈的官身阶级,同时决定了俸禄【工资】级别,故而亦称为寄禄官。后一个是差遣,决定了韩冈要做的工作。 这种官职和差遣分离的做法,也为后世所继承。比如有一人担任着市卫生局长,正处级干部,那么按宋代的说法,卫生局长是差遣,正处就是本官。当然,宋代的官制更为复杂。 宋代的差遣与品级无关,知县、知州都是差遣,却不是固定品级。担任同一等级差遣的官员,他们的品级高的能有三四品,低的可能只有七八品。比如王韶,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只是他的差遣,是他的职事,没有品级,只有他的本官——太子中允——才确定了品级:正八品的朝官,这是能参加朝会的最低的品级【注1】。 尽管张守约为韩冈荐举的官身,仅是从九品的三班借职,但终究已是有品官身。整个大宋朝,有品级的文官武官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四万人。如王舜臣,才一个正名军将,离三班借职,尚有五级。王君万,指挥四百精锐骑兵的指挥使,也不过一个殿侍,离三班借职还有三级。 王舜臣在裴峡谷亲手斩获十一个贼人,如果背后没人的话,勉强能升个两级;而王君万于南谷一战中领军冲阵,计算功劳后,也最多跟得了官后的韩冈平起平坐。说实话,韩冈由布衣得荐举而任官,算是一步登天。 虽然对韩冈可说是崇拜,但王厚却不希望韩冈因张守约推荐而得官,这份人情当留给自家做,以用来结好韩冈。他怏怏不乐道:“张守约只是一个路分都监,他的荐举,不一定能成。” 张守约作为路分都监,当然有荐举权,但路中经略司也有反对的权力。不仅如此,张守约的荐举还要上报到三班院,由专门负责低品武臣审查的三班院来评判韩冈是否够资格入朝为官。 “向宝多半会反对!”王厚很确定的说道。 “不要小瞧向宝!”王韶冷笑:“只是他现在的确是进退维谷。若是赞成,还能落个宽宏大量的名声,如果他反对……盯着他都钤辖位置的,不知有多少!张希参怕是也有份!” “难道张守约是故意做给向宝看的?” “多半就是。” 王厚还是聪明的,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他老子的意思。向宝是路钤辖,而张守约是路分都监,两人分别是秦凤路武将中的第二和第三号人物。向宝如果去职,留下的位子,要么是朝中另派,要么便是由张守约直升。张守约刚刚在甘谷城立下了功劳,中枢的相公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张守约现在怕是满心思都是将向宝从秦凤赶走,好取而代之。 “张守约真会抓时机!” “这机会是韩冈送给他的。” “大人!”不知是多少次向王韶推荐韩冈不果,王厚不弃不馁,又开始谈论韩冈,“韩玉昆才智手段皆远过常人,如果不及早将之招揽,日后必然追悔莫及!” “此事为父当然知道。”王韶不知是看到甘谷城的公文抄件后第几次叹气。 从韩冈能让自己一向心高气傲的次子如此敬佩,其才不问可知。不过,王韶对韩冈真正的了解,还是回到秦州城后。当日韩冈北去甘谷,而王韶先发了马递加急传信秦州,第二天又跟甘谷城的捷报信使一起返回。 裴峡谷中的一战,究竟是突发事件,还是不妙的征兆,这一点谁也不能确认,李师中和王韶都不会冒半点风险。而等王韶加急赶回秦州城,与李师中一起安排下人手调查裴峡谷后,再去收集关于韩冈的信息,如此一来,军器库一案便浮出水面。 以王韶的眼力和老道,当然不会被表面的文章所蒙蔽。穿过书写在文牍上的迷雾,韩冈自从离家入城后的一番作为,王韶已是了若指掌。身处绝境之中,竟然能在一夜之间,连杀三人,以至于翻盘获胜,逼死仇家。除此之外,两个原本是陈举一方的库兵,也不知韩冈是如何向他们称述利害,加以说服,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抛弃陈举,在案发之后,毫不动摇的站在韩冈这一边。 “杀伐果断,临阵勇决,又有苏张之辩。这韩三,论性子论勇武论才智,当不输旧年治蜀的张乖崖!”这是当日,王韶了解到了军器库一案的内情后,对王厚所说的一番话。 张乖崖,是太宗、真宗朝的名臣,乖崖是自号,本名是张咏。张乖崖以剑术闻名于世,据传言他少年游学时曾误入黑店。当店家要谋害他的时候,他拔剑斩尽店主一家老小,又放火烧屋,弄出了个无头的灭门公案来。 而他为崇阳令,崇阳县看管钱库的库吏偷了库中一枚钱币,张乖崖意欲杖责,而为库吏所诟骂。张乖崖不说二话,直接批了判词‘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便亲手一剑将其斩杀,那是绝对是豪侠的性子,即便放在侠客遍地的两汉,也不输人多少。而韩冈杀人不眨眼的脾气,与张乖崖比起来,也相差仿佛。 “如果此子能考个进士出身,说不定日后又是一位名臣。”这是王韶现在说的,只看韩冈病愈后,短短两个月间的一番作为,他的确有这份能耐。 韩冈如此人才,王韶当然想收归门下。但儿子王厚不争气,被韩冈诳得五体投地。如果这种情况下把韩冈招来,那就不是门客就能安抚得下,少说也要个官身才够。驴子还没开始拉磨,就给他吃饱草料,如此蠢事,王韶不愿去做。 只在伏羌北门匆匆一会,韩冈过于锋锐的眉眼,已经给王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由心生,韩冈装出再多的谦恭平和,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傲。所以王韶打算先磨一磨韩秀才的脾气和傲气,让他不敢奢求太高,再清理掉害过他的仇家,让他别无后顾之忧。这一打一拉,想来韩冈也该俯首帖耳。如果日后他办事得力,便荐举他为官,如果是言过其实的废物的话,也可以赶走了事。 王韶的盘算很精巧,剧本写得也很好,但他忘了韩冈虽算不上大牌,却也没有照着剧本演出的义务。王韶更没料到,韩冈还有着自己编写剧本的能力。 谁能想得到呢?韩冈到甘谷城不过数日,就能作出张守约可以名正言顺荐举他的功绩?! “置锥于囊,如何不脱颖而出?”王韶叹着自家的天真,对王厚道,“二哥儿,明日你随我去甘谷!” 注1:王韶正八品的品级看似很低,但北宋官制中,高品官员其实数量很少,低品官员也能任高官,许多时候,正六品就能担任宰相。再举个例子,比如县令俗称的七品芝麻官,但在北宋,知县一职基本上都是从八品的京官,到了正七品,知州都能担任了。关于北宋官制,俺会在后文中慢慢解说。 ps:韩冈得张守约推荐为官,王韶这下坐不住了。你争我夺,石头都能卖出宝石的价来。 今天第二更,红票收藏。 1647/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6章 仕宦岂为稻粱谋(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6章 仕宦岂为稻粱谋(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6章 仕宦岂为稻粱谋(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7章 夙怨难解杀机隐(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7章 夙怨难解杀机隐(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9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9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29章 君意开疆雪旧耻(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1章 马鸣萧萧辞旧岁(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1章 马鸣萧萧辞旧岁(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2章 营中纷纷难止休(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2章 营中纷纷难止休(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3章 女儿心思可知否(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3章 女儿心思可知否(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3章 女儿心思可知否(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4章 彩杖飞鞭度春牛(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4章 彩杖飞鞭度春牛(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4章 彩杖飞鞭度春牛(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6章 不意吴越竟同舟(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6章 不意吴越竟同舟(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6章 不意吴越竟同舟(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7章 长安道左逢奇士(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7章 长安道左逢奇士(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37章 长安道左逢奇士(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0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0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0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1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一)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1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二)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1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三)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1章 辞章一封乱都堂(四)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3章 百里河谷田一顷(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3章 百里河谷田一顷(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3章 百里河谷田一顷(下)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7章 不知惶惶何所诱(上)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7章 不知惶惶何所诱(中) 第一卷 初六之卷——塞上枕戈 第47章 不知惶惶何所诱(下) 第三章 收兵止戈留余恨(上) 第三章 收兵止戈留余恨(下) 第三章 素意兰心得君怜(上) 第四章 素意兰心得君怜(下) 第六章 征近伐远方寸间(上) 第六章 征近伐远方寸间(下) 第七章 惊闻东邻风声厉(上) 第七章 惊闻东邻风声厉(中) 第七章 惊闻东邻风声厉(下) 第10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上) 第10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中) 第10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下) 第12章 平生心曲谁为伸(一) 第1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上) 第1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中) 第1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下) 第16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上) 第16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中) 第16章 绮罗传香度良辰(下) 第17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上) 第17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中) 第17章 家事可断百事轻(下) 第18章 弃财从义何需名(上) 第18章 弃财从义何需名(中) 第18章 弃财从义何需名(下) 第19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上) 第19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中) 第19章 虎狼终至风声起(下)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一)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二)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三)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四)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五)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六)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七)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八)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九)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十)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1)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2)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3)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4)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5)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6) 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17)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一)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二)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三)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四)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五)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六)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七)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八)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九) 第31章 战鼓将擂缘败至(十)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一)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二)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三)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四)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五)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六)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七)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八)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九) 第32章 吴钩终用笑冯唐(十)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一)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二)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三)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四)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五) 第33章 旌旗西指聚虎贲(六)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一)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二)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三)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四)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五)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六)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七)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八)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九) 第34章 山云迢递若有闻(十)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一)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二)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三)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四)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五)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六)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七)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八)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九)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一) 和煦的春风,吹绿了江南,吹绿了京东,吹绿了河北,也吹绿了西北边陲的大地。 阳光还是像冬天一样黯淡,经过了连续半个月的晴天,积雪也才刚刚化到一半。融融嫩绿从半遮半掩的雪层下冒出头来,雪水淙淙,渭水两侧的河滩田地上仿佛变成了癞痢头,白一块,绿一块。斑驳的田地看起来很是难以入眼,可如果深悉农事的人来看,那他的视线就能穿越时间,看到了未来的丰收。 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行进在渭水边田亩中的大道上,人马足足有万人之多。足足有三丈宽的官道,在数万只脚和蹄踏上后,立刻显得拥挤不堪。幸好事先有分了前中后三军,前后阵的距离超过了两里。长长的长蛇阵,虽说等于是对敌军的邀请,但在行军时便能稍微放松起来,让将校官兵们走起路,也能变得轻快许多。 前军转过了前面的弯道,队伍被山峦所阻挡,已经看不见了。身处中军之内,景思立望着同样隐入天际的广袤田野,沉吟着。 一场战略性的决战,是任何一名有着进取之心的将领都梦寐以求的战争。比起在边地紧锁防线,候着不知何时会攻过来的党项人。还不如主动出击,先在党项人的肋部插上一刀。 景家在关西多年,与西夏的仇怨早结得深了,景思立也想早一点看到党项人的末日。 他的父亲景泰是旧年的关西名将,而且是考中了进士后,投笔从戎的名将。因为景泰久历边陲,在关西军中人脉极深,而且他还是卒于秦州任上,在担任秦州知州、秦凤兵马都总管时病死。这让朝廷都要,给了景思立几兄弟均增以荫封。而景思立的兄长景思忠,则是殉国于西南夷的战斗中。因而景思立再一次得到荫补。 一门忠烈,让景思立年纪轻轻就担任起边地的知寨。靠着父兄的荫蔽起身,与郭逵有几分相像。而后景思立更是得了韩绛的赏识,又擢了权摄保安军事。他在大顺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眼下就坐上了知德顺军、兼秦凤都监的位置——德顺军属于秦凤路,在秦州的东北面。今次来自秦凤路的援军,便是以他为首。 景思立能够成为知军,也算是军政皆通。看到巩州的一片片麦田长势喜人,心中是暗暗称赞。只看田地中麦苗的长势,就知道熙河经略司在巩州没有少下功夫。 而且巩州还有棉田。景思立久在缘边守卫,与吐蕃、党项回易的生意,都少不了他家的商队一份,对于商界中的消息,景思立也不会如同隔山一般毫无所闻。秦州的诸多商行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如今据说都有心去巩州开荒种棉。棉布的利润人人心动,比起天下都有出产的丝绢来,木棉布、吉贝布,这等名字不同但本质同一的稀缺织物,至少能保证家族十几二十年的稳定收入。 景思立深悉王韶秉持朝廷的心思,要把河湟之地稳稳的拿到手中,而不是变成又一个由蛮夷统治,只是名义上从属大宋的羁縻州。王韶在巩州的一番辛苦,甚至连叛军都接收了下来,都是为了能将河湟之地重新抓在朝廷手中。 景思立来之前就已经隐隐听说了传言。王韶前日去秦州,跟蔡延庆商讨今次决战的细节的时候,曾说再过三年,巩州不但粮食和衣料能满足自身守军的大半需求,而且一旦岷州的铁矿和钱监开辟,连军饷也能解决一半以上的问题。 本来秦凤军中的议论,都是以为王韶这是夸大之词,至少故意耍了一个心眼——三年后,河湟多半就能平定下来,那是熙河各军州并不需要驻屯太多官军——可现在看这眼前的这片田地,景思立已经信了八分。 “巩州今年的收获当是比去年要好……王存,你说呢?”景思立回头问着身侧的一名将佐。 王存是景思立的部将,听到询问,便道:“那是肯定得。听说巩州的官田,都是韩玉昆之父主持开垦种植。因为他田种的好,天子都特别赠了官职。这务农都务出官来了。” “做工的难道就没有官身吗?献了神臂弓的李定,他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更别提那些入粟买爵的商人了。士农工商,真想做官,都是做得的。” 景思立和王存正在说话,前军派人赶来回报,“启禀都监,前面熙河路的韩机宜来迎接了。” “韩冈来了?”景思立心头一惊,离陇西城还有十几里呢。他不敢多耽搁,吩咐了王存镇守中军,连忙打马上前。 景思立第一次在近处见到韩冈。对于这位在马背上腰挺背直的年轻人,景思立绝不会因为年龄而轻忽视之。 一从看到了疗养院的效果之后,景思立就觉得他的确是个人才。何况如韩冈这个名字早已是如雷贯耳,在关西大得惊人。不但在关西诸路的军中人望甚高,据说天子和宰相都是对他每多圜护,看得很重。 见到韩冈离城十几里来相迎,景思立的自尊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但他也不敢妄自尊大,韩冈现在的身份并非他能够傲视。 看见韩冈一行,景思立远远的就提声打着招呼:“可是韩机宜?” “在下韩冈,见过景都监!”韩冈也是隔着老远就回着话。到了近前,他更是对景思立下马行礼 “不敢,思立久闻韩机宜之名,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故无虚士。”景思立不愧是进士家的子嗣,说起套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看着文气甚重的景思立,韩冈就想起了王厚。他们两人都是深悉兵法的进士的儿子,都是已经或准备在军事上有所收获的武臣。也许景思立的现在,就是王厚的未来。 只是王韶至今也没有转为武将,依然还是文职的身份,甚至还有一个侍制头衔,在这一点,他就不如景泰做得干脆。 韩冈与景思立寒暄了一阵,便上马与他并辔而行。 景思立是第一支抵达熙河的外路援军。今次从关西各地,来到熙河路的实际战力,总计将达到了破纪录的三万人。 当初攻打罗兀时,种谔带去的兵马也才两万。从这兵力的数量上看,。可要安排下三万人的饮食,同时还要照料胃口比起三万大军还要多上许多的万匹战马,韩冈这些天在累得一身疲惫后,有时都会觉得王韶好不容易才为他争来的随军转运使。还不如在巩州做个安安心心的通判。 景思立自从军后,积极的领军上阵,多有功勋,又能主持着缘边重要军州的军政大事。他能压倒毛遂自荐的刘昌祚,得以统领秦凤援军,并不是仅仅靠着张守约对他的赏识,以及传言中沈起对刘昌祚的不满——那位名震汉蕃的神箭实在是跟文臣合不来,韩冈对此都有所耳闻——而是他真的有这份本事。 景思立和韩冈说着闲话,话题不知不觉的就转到了眼前这望不到尽头的田野之上,“看到了这一片田垄,才知道巩州不是得来无由。” “还是人手少,要是能再添些人丁就好了。只是现在的情况,又有几人愿意来熙州、巩州屯田?”韩冈叹着气。“左近都是吐蕃人,就是为着后代考虑,只要有钱还是在秦州买房置地。到熙河路来,就是纯粹的枕戈待旦。在种田的同时,还要随时准备战斗,没有哪个普通百姓能有如此胆识。现如今巩州的安稳还是靠着广锐军那群叛逆。” “广锐军也算是难得的精锐了。不然区区三千人,也闹不出这么大的声势。”景思立与吴逵也见过面,对其人的武艺、将略也十分欣赏,谁知竟然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韩冈没有景思立的感慨,似是无意的说道:“听说今年天下厢军就要全数撤并,所有的旧时军额都将改换。” 景思立看了韩冈一眼,熙河路的机宜文字这话说得好像太直白了一点:“厢军也有要上阵的,而且里里外外的事务也少不了他们。” 韩冈呵呵笑道:“校阅厢军的主意不敢打的,那些不校阅厢军除了在官营的酒楼里跑堂、还有在官宦家中跑腿之外,其实也能派上些别的用场。” “比如屯田?”景思立试探的问着。 “正如屯田。”韩冈举起马鞭,遥遥指着一周山峦河川,“巩州如今已经名副其实的被巩固,经略司的一句话,无论汉人蕃人都得站起来听着。不过鸟鼠山的对面,可就不是跟巩州一样的情况。大部还是在木征手中的洮西姑且不说。熙州北面的蕃部几乎被扫平了,不论是饿死,还是战死,其实那里已经都没有多少能再站起来的蕃人。而熙州南部靠着岷州,去年经略司就已经把岷州定下,现在有傅勍和王惟新坐镇岷州、熙南,那里的蕃部还都算老实。” 景思立听了心头一阵疑惑,情况听起来不是很不错嘛。 就听韩冈继续道:“只是蕃人不可信,没有汉人为根本,别看现在恭顺,一旦朝廷松上一口气,他们转眼就能反脸过来。” “所以要屯田。” 景思立明白了韩冈为什么把兴趣突然转到了厢军身上,但对还是第一次正式交谈的自己说起此事,未免太冒失了一点……他心中猛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韩冈挂在脸上的那个很自然、却又仿佛透彻一切的微笑, ‘难道自己有心留在熙河的心思被看破了?!’ 1647/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二)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三)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四)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五)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六)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七)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八)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九) 第36章 万众袭远似火焚(十) 第37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一) 第37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二) 第37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三) 第37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四) 第38章 一夜惊涛撼孤城(上) 第38章 一夜惊涛撼孤城(中) 第38章 一夜惊涛撼孤城(下) 第39章 铜戈斑斑足堪用(上) 第39章 铜戈斑斑足堪用(中) 第39章 铜戈斑斑足堪用(下) 第40章 败敌逐远山林深(上) 第40章 败敌逐远山林深(中) 第40章 败敌逐远山林深(下) 第41章 千嶂重隔音信微(上) 第41章 千嶂重隔音信微(下) 第42章 望断南山雁北飞(上) 第42章 望断南山雁北飞(下) 第43章 长风绕城遥相对(上) 第43章 长风绕城遥相对(下) 第44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上) 第44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中) 第44章 一言镇关月燎辉(下) 第45章 千里传音飞捷奏(上) 第45章 千里传音飞捷奏(中) 第45章 千里传音飞捷奏(下) 第46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上) 第46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中) 第46章 世情如水与天违(下) 第47章 百战功成朝天阙(上) 第47章 百战功成朝天阙(中) 第47章 百战功成朝天阙(下) 第48章 一揖而别独骑归(上) 第48章 一揖而别独骑归(下) 第一章 坐忘渭水岸(上) 第一章 坐忘渭水岸(中) 第一章 坐忘渭水岸(下) 第二章 一物万家欢(上) 第二章 一物万家欢(下) 第三章 参商稻粱计(上) 第三章 参商稻粱计(中) 第三章 参商稻粱计(下) 第四章 秋来暮色寒(上) 第四章 秋来暮色寒(下) 第五章 月满完旧诺(上) 第五章 月满完旧诺(下) 第六章 日暮别乡关(上) 第六章 日暮别乡关(下) 第七章 儒统渊源远(上) 第七章 儒统渊源远(下) 第八章 四句千古传(上) 第八章 四句千古传(下) 第九章 纵行潼关道(上) 第九章 纵行潼关道(中) 第九章 纵行潼关道(下) 第十章 大河雪色渺(上) 长安常平仓的情况其实真的很糟。 程昉只是在出京前,去三司中的度支司,看了一下永兴军路转运司,在年终前送上来的账簿,就知道了他今次接手的任务不会那么简单。 白渠灌区去年因为广锐军叛乱,而差点变成了荒地。为了重新恢复这座关中粮仓,去年和今年,长安各仓中都有大批的粮秣被调往泾阳、高陵诸县,用以赈济灾民,以防户口流失。也就是今年六月,三县的夏粮虽然不比旧时年景,好歹比去年有了点起色,这才让天子和朝堂放下心来。 只是白渠各县今明两年还在免赋期中,朝廷没有田赋可以收取。这样一算,并加上明年的预期,总计三年的白渠灌区的直接损失,一出一入就有百万石之多。如果算上灾荒对周边经济的影响,按照这个时代的计算方法,单位以贯(钱)、石(粮)、匹(布)、两(银)来计点,朝廷的税赋损失,当在两百万以上。 加上因为横山开边而引发的亏空。这两年,永兴军路转运司用着四柱清账法的账簿上,元管、新收、已支、见在四项,‘元管’、‘见在’一年少过一年少,‘新收’连续两年在低位划过,而‘已支’一项上的数目,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而且更为让人头疼的,明年的亏空依然无法改变。以郭逵为首的关中亲民官们的考绩,那是一个比一个凄惨。郭逵倒也罢了,下等的考绩,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不会伤筋动骨。 但普通的京朝官,一个下上、下中的考评,磨勘就要延展一年或两年,也就是要想晋升,就必须再多等一两年时间。多少关中官员哭着喊着要调任,把始作俑者的赵瞻恨得要扎他草人的也不知凡几。纷纷上书政事堂,说这根本不管他们的事,完全视广锐军和赵瞻给闹的。 只是华州今次真正糟了灾,毁了屋宅和大部家当的灾民,也不过千多户。长安的情况再差,还不至于连华州的几千流民都养不活。 程昉就很纳闷,为什么他自过了古函谷关之后,便接二连三地在路上看到背井离乡的流民。 就在风雪不断要吹开他裹身斗篷的时候,程昉依然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虽然一名宦官,但程昉身上的任务并不是服侍天子或是宫廷中的哪一位。 这两年,赵顼越发的信赖宦官,不仅仅是让他们作为走马承受,出外探察各地民情。而是将军务、政务上的重要职司,也让宦官们去主持。军事上的王中正、李宪,政务上的程昉,都是现成的例子。 ——其实也是新旧两党互相攻击的功劳。 赵顼虽然任用王安石,推行新法,却也不会只听一面之词。可旧党和新党从来都是针锋相对,一个说是,一个说非。一个说左,另一个就偏要说右。这样的情况,让赵顼如何去确认是非曲直?他想要了解真相,唯一能依靠的,也只剩宫中的这群阉人了。 三天前,程昉奉旨出京。一路西行,白天都骑在马上,不停的在驿馆换马,一天便赶出近两百里。就算今早出发时,看着天色不对,也无意耽搁片刻 这两年,程昉一直都在堤上、滩上,风吹日晒的经历不比老农要少。雪下得大了,他也不回头,找那间刚刚过去的客栈,而是继续往前,冒着风雪一路走了十五六里,才在漫天的雪白中,找到了路边上的一处驿站。 在风雪天中,走了一个多时辰,跟着程昉出来的一队神卫军士卒满腹怨言,连两个依例被派来保护程昉的班直护卫,也是一肚子的抱怨。 进了驿站,这些吃够了苦头的赤佬们,便把一肚子个火气发泄到大厅中的百姓们身上。 “滚,别当爷爷的路!”神卫军领队的小校一鞭子将没有及时闪避的老头子抽开,又一把扯住跑过来阻拦的驿丞。鼻尖对着鼻尖,眼对着眼,恶狠狠的说着:“我等奉天子命,护送天使往华州探察灾伤。还不去腾出上房来,耽搁了明日的出行你可担当得起?” 驿丞被瞪得满头虚汗,驿馆厅中更是鸡飞狗跳,已经在厅中打上地铺的七八家百姓奔走躲避,几个幼童被父母扯着,吓得哭喊起来。原来还算安静的大厅内,现在变得一片乱象。 神卫军小校听着看着,觉得闹心,又一把抓着驿丞:“天使再此小住。你还不快将这群闲杂人等,全都赶到外面去?!” 程昉心中大急,下雪天将人——看样子还是离乡的流民——赶出驿馆,这事传扬出去,肯定没他的好果子吃,附近文官们的弹章都能把他被淹没。他连忙叫道,“你们还不住手,不要惊扰百姓!” 但程昉身边的两名班直护卫却拦住他,“都丞。他们只是一片孝心而已。” 程昉的脸色都气得发青,却毫无办法。 今次随行的这些个赤佬,连续几代都在京师军中混迹。各个滑不留手,根本不怕得罪程昉。事情闹得大了,到最后也肯定是程昉倒霉。文官们的板砖只会往宦官头上招呼,谁还会找他们这些蚂蚁虫豸般的小人物麻烦。 只要不是聚众闹事,违逆军令,做的看起来仅仅是仗势欺人的活计,风风雨雨都有程昉这样的大树给挡着。他们这些士兵就最多挨点训斥、罚点俸禄而已。 两个班直看着程昉急怒上火的表情,心头煞是痛快。辛苦了四天,终于出了一口鸟气。再看了程昉一眼,各自冷笑在心中,别当他们军汉平日里任打任骂,就是好招惹的。贼咬一口,都是入木三分。真要捅你一刀子,你又有什么办法? 几个士兵刚刚把占着一张桌子的行商踹走,正回头一起对程昉说着,自己这是在想都丞尽孝心。就见着有人站了出来:“孝心?!……这是什么话,谁教你说的?” 见到有人出头架梁,几个士兵都聚了过来。驿馆里常有官宦出没,但从门外的车马上看,不是高官显宦的规格,最多几个选人或是小使臣而已。三班院里吃香,阙亭之下守骨头的货色。身为班直护卫,隔几日就能见一次天子圣容的人物,却不会把这等人放在眼里。 “我等是奉旨出京!”一个神卫军小卒立刻跳了出来:“你是哪里来……” 种建中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自报家门:“本官种建中,家叔现在京中任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除了两个班直外,其他几人的脸色都白了。是种太尉的亲侄儿,响当当的衙内。若是惹恼了他,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他们从禁军发遣到厢军去。将不适任的士卒降入下位军额,这是有先例的,种谔也有这个权力,找几个不长眼的蠢货作伐,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县官不如现管,在程昉面前可以滑不留手的软顶着,可他们顶头上司的侄儿种建中却是让他们不敢招惹的存在。 当神卫军的士卒软了下去,两个班直护卫却仍是不同声色,他们是天子近卫,根本不怕有人想跟他们过不去。一人向着种建中道:“种衙内,我等是奉天子诏前往华州。衙内想要阻止吗?” 种建中被当头堵了一下,脾气便要涌上来了。 而此时的程昉,却在看着种建中后面的同伴。与种建中同样高大魁伟的年轻人,并没有出来训斥。程昉知道,并不是他不够资格教训人,而是因为他身份更高。不过班直护卫已经成功的将种建中堵上了嘴,正得意的笑着。 这个时候,坐在一边的年轻人终于有了动作。 “尔等即是天子亲卫,如何还敢在地方上欺凌百姓?可是想败了天子盛德?!”韩冈训斥了两句,矛头一转,却直指程昉:“程都丞!此二人即已配属你之麾下,何以不严加管束,以至于让其再此恣意妄为?” 韩冈颐气使指,训了两句,就训起了程昉。 这里的都是惯看得眉眼高低的滑头,从韩冈的口气以及态度上,可以看出他的架势绝不是种谔的侄儿能比。一时气焰都收了起来,若是程昉顺水推舟,罪名可就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程昉上前与韩冈、种建中见礼:“程昉见过种衙内。程昉见过……”他拖长了声音,等着韩冈报出姓名。 韩冈也不隐瞒,随即报上名讳:“韩冈。” 程昉气息一窒,而周围还没走远的军士们,更是心头一颤。竟然是韩冈。连忙道:“可是收复河湟,一颗仁心救治万民的韩玉昆?” “不敢当,为国效力,为天子分忧而已。”韩冈拱了拱手,“都水丞的姓名,才是如雷贯耳。” 程昉的名字,韩冈听说过。虽是宦官,却是王安石重用的人物,在治水淤田上有着很出色的能力。农田水利法尽管在新法中并不起眼,但功效却一点不弱于青苗、免役诸法。 程昉为都水丞,统管河北水利深、冀、沧、瀛诸州,也就是原本盐卤黄河河口一带,淤灌出上万顷上等良田。 不似在横山和‘屡立殊勋’的王中正这般引人注意,但程昉在河北的功绩,也让他成为赵顼心中可以重用的人选。今次他上京回禀漳河淤田之事,便被加了个察访华州灾伤的临时差遣,派到了关中来。 1647/ 第十章 大河雪色渺(下) 第11章 立雪程门外(上) 第11章 立雪程门外(中) 第11章 立雪程门外(下)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一)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二)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三)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四)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五)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六)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七)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八)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九) 第13章 上元惊闻变(上) 第13章 上元惊闻变(下) 第14章 贡院明月皎(上) 第14章 贡院明月皎(中) 第14章 贡院明月皎(下) 第15章 一笔定黜陟(上) 第15章 一笔定黜陟(下) 第16章 三载愿终了(上) 第16章 三载愿终了(下) 第17章 观婿黄榜下(上) 第17章 观婿黄榜下(下) 第18章 诸士孰为佳(上) 第18章 诸士孰为佳(中) 第18章 诸士孰为佳(下) 第19章 波澜因风起(上) 第19章 波澜因风起(下) 第20章 廷对展玉华(上) 【不好意思,今天白天有事外出,迟了一点。但两更依然不变】 没有来得及让韩冈一展口才,便被不速之客给打断。 天子遣使传诏,找韩冈入宫觐见,让楼中的喧闹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这位上楼来的身高体壮,像武夫多过阉人的宦官,没人再敢说些什么。 士人多是看不起阉宦,但对于身负皇命的使节却不能有半点不敬。 在场的不会有人认为这是天子要降罪于韩冈,才特地招他入宫觐见,必然是有什么好处在等着他。一想到天子竟然眼巴巴的派人来找韩冈,更是惹得众人心头的嫉妒如同火上浇油一般。 ‘终于来了。’ 天子的召见,韩冈对此可是等了很久。将殿试时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的会面排除出去,他这个官做到了从七品,才第一次正式觐见天子,这与他成为朝官的年纪一样,在如今才朝堂中,可算是独一无二了。 在众人在愤怒中参杂了更多的嫉妒羡慕的眼神中躬身领旨,然后韩冈回身对着这一众儒生,一拱手:“诸位兄台,且恕韩冈要先行告辞。” 韩冈如同老友一般告退,众儒生一个个都愣着,不只是该回礼相送,还是昂起头不屑一顾。 不等他们决定过来,韩冈已是掉头不顾而去。而在离开前,韩冈没忘了让随行的伴当掏钱会钞,也没忘记拉一把叶涛,“致远兄,你前面不是说午后尚有要事?” 叶涛先是一愣,继而连着点头。他当然知道,韩冈一走,他便要成为众矢之的,哪还有留下来的意思。跟着韩冈下了楼来,在门口向韩冈告辞:“那小弟就先回住处去了,过两日再来联络玉昆兄。” 送了叶涛离开,清风楼的小二也牵了韩干的马来。这时,楼上一阵爆发式的喧哗猛然响起,传了下来。惹得们前的人们纷纷抬头上望,韩冈的嘴角也不免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 传诏宦官也向上看了一眼,回头便催促着:“还请韩博士上马,不要让天子久候。” 韩冈点头一笑:“自然,韩冈怎敢耽搁。”随即翻身上马。 宦官也跳上自己起来的马匹,比韩冈落后大半个马身,一起向着位于东京城北的宫城而去。 传诏宦官在前行中,与韩冈稳定保持着距离,提缰避让过路前的行人也是十分轻松,显得骑术很有些水准。一路走着,他奉承的对前面的韩冈说着:“当日韩博士在狄道城运筹帷幄,独守河州不失,保下了整个熙河路,小的跟着李都知,全都看在眼中。回来后,官家都是详详细细的问过。对于博士,官家一直记在心上,更是时常提及博士的名讳,几年来一直渴求一见。” “韩冈久沐天恩,也何尝不想一睹清光,只是始终不得其便。” 韩冈说着惯例的场面话,却想着这宦官的话,在说他曾经跟着李宪到过熙河。 仔细回想了一下,韩冈也依稀记得这位被天子派来招他入宫的宦官。身材高大如武夫,没有多少阉人阴柔之气的宦官,的确不多见。当初李宪奉圣旨至狄道城传诏,命韩冈自河州退兵,便带着这人在身后,记得是由他背着退兵的敇令。不过当时韩冈硬顶着圣旨,连话都不便跟李宪多说,与这宦官也只是打过两三个照面。 不过韩冈发现这阉人蛮会说话的,‘小的跟着李都知,全都看在眼中。回来后,官家都是详详细细的问过’,听起来好像是他帮自己说过好话一般。可实际上的情况,应该是天子问李宪和王中正的才是。 升起了点兴趣,韩冈问道:“记得曾在李都知处见过黄门,不知怎么称呼?” 宦官听到韩冈相问,一下就兴奋起来。韩冈什么身份?宰相的女婿!冯京、富弼,那都是宰相的女婿。以韩冈如今的功绩、品阶,更重要的是天子的看重,日后保不准也是一任宰相。 而且韩冈在陕西,尤其是秦凤、熙河两路的事务上,有着很大的发言权。如果能得他说句好话,说不定就能去熙河或是秦凤作上一任走马承受也说不定。日后也好模仿着王中正和自己的恩主,还有多少前代大貂珰,出外掌兵。 连忙在马上弯下腰,恭声的回道:“不敢当博士垂问,小的姓童名贯,为祗侯高品,如今在崇政殿中听候使唤。” 韩冈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脸色也变了一下,不过他骑马在前面,没让后面的人看见。 “……童……贯!” “正是小人。” 来自千年后的前世,对于历史不甚了了。使得韩冈对这个世界名人的认识,多是来自于前身残留下来的记忆,如张、程、邵、李等大贤名儒,哪一个的事迹不是前身才会知道的?曾经的贺方只听过一个名字而已。 不过来自于千年前的回忆里,宋神宗、王安石、苏轼、欧阳修、司马光这等千古名人之外,眼前的这位正冲着他谄媚不已的小黄门的姓名,却也一样的如雷贯耳,流传千年。 “呵呵……”韩冈失声而笑,千古名阉啊,在熙河时竟然错身而过,“童贯,一以贯之,这个名字起得好。” 他以一句随口而出的好话,掩盖住了自己的震惊。 而童贯只听到了韩冈的赞,喜笑颜开:“贱名有辱清听,贱名有辱清听,当不得韩博士的赞。” 童贯现在还没有一个官身,祗侯高品属于没有品级的小黄门,距离内侍官制中从九品的黄门还有一段距离。更别提跟王中正、李宪那等已经转为武职的大貂珰相提并论。所以韩冈一句赞,便让他如此兴奋。 不过韩冈知道,童贯日后可是能封王的——如果历史依然像他记忆中那般发展的话。只是他韩冈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自是不会让童贯有成为六贼的机会,未来的靖康之耻也绝不会再出现……只是可惜了水浒传。 不移时,已经到了宫城外。留了伴当在门外牵着马,韩冈和童贯下马后,验过腰牌,就从东掖门步行入宫。穿过了两重宫门,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崇政殿前。 韩冈留在殿门外,童贯进殿回复。 很快,殿中就传出话来:“宣韩冈进殿。” 集英殿中殿试,只是一瞥而已,但已经给赵顼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虽然说不上很英俊,跟冯京那是没得比,但依然出众的外形,加之历经磨练出来的气质,在四百多名进士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而今天崇政殿中的正式召见,君臣之间的距离,远远短于集英殿,更是让赵顼看到了韩冈出色的地方。 但凡第一次觐见天子的臣子,多半是诚惶诚恐,而韩冈完全没有慌乱。行动致礼,都是依着应有的礼节而来,不见一星半点的错误。 赵顼知道韩冈是张载的弟子,而张载本人就是深悉礼法而在朝中闻名。韩冈得其传授,自不会不知面君觐见之仪。 可学以致用不是简单的事,殿上失仪的重臣从来不少。而韩冈非但礼节没有错处,他在御前的态度,与王安石那等经常在崇政殿中见面的重臣相比,根本也差不了多少。如果硬要说其区别,也只是略带拘谨一点而已。 沉稳的气质,出众的外表,正好符合了赵顼这些年来,通过韩冈一系列的发明和功劳,所猜度出来的形象。 赵顼满意的点着头,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自从韩卿入官后,朕就始终都想见上韩卿一面。谁知道阴差阳错,一直拖到了今天。” “臣以驽钝之才,竟蒙陛下记挂于心。臣感激涕零之余,也是愧不敢当。” “渭源堡,香子城,珂诺堡,数次镇守后路,力抗贼军。非韩卿之力,河湟之事几是难保。” “乃是陛下圣德庇佑。” 开场的都是惯例的套话,就算是说着感激涕零,也是将情绪收敛的只有稍稍的波动,不会痛哭流涕,以此来表现自己看到天子后有多么激动。 韩冈很清楚,越是在天子面前,越是要表现出庄重的姿态,否则就是轻佻——这个评语,对于以宰执天下为目标的臣子来说,就是个致命的词汇。 见着韩冈,不因自己的喜怒而动摇,赵顼又看重了他几分——这也是人之常情,看好一个人,看他做什么都是好的——仔细想一想,其实也只有如此沉稳坚忍的性格,才能在王韶和高遵裕前去追击木征的时候,稳定住内外交困的熙河路。 王韶和高遵裕都想拿到收复河湟最后的功劳,都不愿放弃追击木征,所以一起领兵翻越了露骨山。而他们之所以能安心离开,却是相信韩冈能将作为后方的熙河路,稳定的支撑起来。韩冈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不但击退了西夏人,更是顶住了朝堂上的压力,一直将路中秩序维持到捷报的传来。 一年来,赵顼不知多少次庆幸韩冈的抗旨矫诏,也悔恨过自己当初向罗兀城派错了人,不然,西夏国此时已经是垂死待毙。用人之误,造成的后果一至于斯。 1647/ 第20章 廷对展玉华(中) 第20章 廷对展玉华(下) 第21章 论学琼林上(上) 第21章 论学琼林上(中) 第21章 论学琼林上(下) 第22章 明道华觜崖(一) 第22章 明道华觜崖(二) 定下赌约,杨绘虽然心急,却也不便立刻前往华觜冈。 宫宴还没有正式结束,至少要等进士们和上天子的御制诗后,才能前去。不过韩冈人就坐在这里,杨绘也不怕他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琼林苑的管勾官这时听了召唤过来,杨绘吩咐着:“去准备一个十斤以上的石锁,还有一个一斤上下秤砣。” 管勾林深河已经四五十岁,官场上摔打了几十年,心眼活络,更会做官。方才就从手下的吏员那里听说了杨绘和韩冈的赌赛,当然不会就傻傻的等着命令。 林深河没出身、没后台、没才学,只是靠了家族中唯一做了州官的伯父的临终遗表,才被荫补了一个没品级的流外小官。熬了几十年,靠磨勘磨到了从九品,却没能攀上一个像样的贵人。虽然他活动的能力是有,但也只不过弄来了一个管勾琼林苑的差事,还是升不上去。而且头上还压了两个宗室出身的琼林苑提举、同提举,平日里事都是他做,却还要受闲气,几年来都是憋闷不已。 但现在终于有了个机会,自知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到了。韩冈自不量力,已成了众矢之的,林深河当然不会站到那艘破船上。肯定是要帮着杨学士,为他好生出一口气。只要这一次拍好杨学士的马屁,做了身前的亲近,做了他门下的走马狗,日后说不定还有转官的一天。 林深河垂着手,半弯着腰,声音谦卑无比:“下官前面已经让下面的人去准备了,学士尽管放心。” 杨绘点了点头,道了句好。不过想了一想之后,又招了招手,示意琼林苑管勾走近一点。 林深河忙凑上前来,压着心头的兴奋,陪着笑脸:“敢问学士有什么吩咐?” 杨绘侧过脸,低声问道:“苑内可有黑狗?” “黑狗没有,但有公鸡,为数不少。”林深河心领神会的神秘的说着,“公鸡.鸡冠血也能破邪术,下官已让人先行准备去了。 杨绘惊讶的回头看着这位知心可意的琼林苑管勾,就见林深河继续低声道:“下官想着,韩进士是孙真人的弟子,保不准会变什么术法,这么做也是有备无患。如果当真是如韩进士所说的自然大道,那一点公鸡血也不会有影响。”他望望左右,更凑近了一点,“下官这里还让人去准备了妇人天葵,到时与公鸡血一起抹上去,包管什么样的邪术都用不了。” 杨绘深深看了这位近五十岁的卑官一眼,口气不无赞赏:“办事倒是得力。” “下官最恨赌中出术之人,只为了赌赛公平而已。”林深河说得义正辞严,一脸正气。 杨绘一笑,说到底,能帮翰林学士出力,哪有不屁颠颠的凑上来的,倒也不算什么了。“你叫林深河吧?我记下了!” 对于在琼林宴上闹出这一桩赌赛,殿中的每一个进士都是兴致盎然,各自低声讨论着,韩冈和杨绘之间究竟谁赢谁输。基本上都是站在杨绘的一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越重的东西越沉,越沉的东西当然落得越快,怎么可能一同落地。不过还是有人觉得韩冈有那么一两份胜算,但其中并不包括慕容武。 慕容武作为张载的弟子,还有韩冈的好友,在众同年的讨论中,当然是第一个要受到咨询的。他完全不能认同韩冈的说法,这也因为他比韩冈早一个月上京,并没有在韩冈去横渠镇时,在旁聆听韩冈对于力学三律的一番解说。 所以当韩冈和杨绘打起赌来的时候,他想阻止,却没能来得及。现在众同年过来相问,他明明心中直在摇头,还偏偏得站在韩冈这一边。回答的时候就免不了很是勉强,让众人都看在了眼底。尽管他的回答,全是帮着韩冈,但每一个看到他表情的进士,都摇着头。 “已经没得赌了。”邵刚对余中摊开了手,摇头叹道。 余中也叹了口气,好好的琼林宴变成了赌场,身为状元的他,当然不会乐于看见。而韩冈所面临的境地,余中都是要敬而远之。他望了一眼,独坐原位、无人敢近的韩冈。这一科名声最响的一人,今天可就要折戟沉沙了。 “可惜了。”余中的低声呢喃,说不出喜悲。 吕惠卿看了一圈殿内的情况,转身对曾布道:“看来就我俩在赌韩玉昆赢了。” “那不是正好,可以通杀啊!”曾布笑着,瞥着正与管勾琼林苑的小官窃窃私语的杨绘,眼神中尽是鄙视。 曾布应该殿中最相信韩冈的一人。虽然在新党中,最为反感韩冈行事作风的就是他。但韩冈的才智,曾布却是最能认同。能在第一次上京时,就出了一个撬动天下大局策略的谋士,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犯浑。而且在跟杨绘争辩时,话题都是由韩冈领着,怎么可能会出现自己造陷阱,然后自己跳进去的情况?! 吕惠卿也笑了一笑,他看了看食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韩冈,却又皱起眉来。虽然他赌着韩冈赢,但吕惠卿的心中,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韩冈敢说十斤重的铁球会跟一斤重的铁球落地一样快。 “当真会是两个铁球或是秤砣、石锁的同时落地?还是韩玉昆会变什么术法?”他问着曾布。 曾布摇着头:“不知道,还是眼见为实吧。” “眼见的可不一定为实。”吕惠卿道,“子渊攫灰而食,子见而疑之。先圣都犯错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做到?” 子渊就是颜回。孔子率弟子周游列国,在陈、蔡之地被困,粮食已尽。颜回出外找到一些米回来,烹煮时房梁上有灰尘落尽锅中,颜回将沾了灰的一点米捞出来吃了,却被孔子看见,便被误认为是先师长而偷吃,非礼也。一直到颜回解释清楚后,孔子为此而叹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原以为眼见为实,谁知实际上眼见的未必可信。 曾布则念着孔子紧随在后的一句话,“‘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这一句正合今日之事。韩玉昆说杨绘,就是说他是凭心臆测,到头来也不一定可靠。” “‘知人固不易矣。’”吕惠卿背着孔子那段话的最后一句,冷笑道:“先圣不知子渊。恐怕王相公也没想到他这个女婿会有这一手吧?” “但韩玉昆应该都算计好了。”曾布声音突然透着阴冷,“……想一想,今天这个鱼钩如果不是杨元素咬上来,你说韩玉昆是准备钓谁呢?” 吕惠卿闻言一怔,但深思起来,脸色也变了。以韩冈步步算计的性格,既然在天子面前推荐张载,必然有所依仗。只看他今天说话作态,就知道必然早有准备。杨绘只是运气不佳,想在韩冈身上表现,却反过来被韩冈利用上了。但杨绘仅是个送上门来的意外,以韩冈的为人,必定在之前就找好了牺牲品。 只是筹划阶段的经义局,如今确定了职位的只有两人。 “真是要多谢谢杨元素了。”吕惠卿幽幽说着。 “嗯。”曾布说得更为直白,“杨元素的确是帮你挡了灾。至于王元泽,韩冈这个妹夫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三巡酒后,众进士为天子的御制诗写了和诗。四百多篇七律,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而韩冈的一首也还能凑活。但以杨绘的眼光,肯定是看不上,如果没赌赛的事,他当是要摆出文坛前辈的姿态,好好落一下韩冈的面子,这样也算跟北面的两位有个交代。不过现在,就不需要为此多费唇舌。 杨绘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华觜冈走过去,韩冈紧随其后。已经等着这个节目等了许久的几百号人,也都一涌而出,一起跟着往琼林苑东南角的高丘而去。 华觜冈高约十多丈,是琼林苑中挖了金明池后,用土石垒起来的几座高坡中的一座。在华觜冈陡峭的北侧悬崖下,有着一汪清池。湖面不大,比左近的金明池要小上许多。但正好就在华觜冈上,那座高楼延伸出来的外廊的正下方。站在外廊上,韩冈手扶栏杆向下望去。波光粼粼的池水,离着他估计有着五十米的距离。 上得高台的并不多,大部分进士都在池边等着。二楼、底楼也用着一群人。而能站上三楼外廊的,基本上都是参加宴会的朝官,还有今科的状元和榜眼——官场上等级森严,任何时候都体现得很明白。 除了几名小吏,楼台上唯一的一名卑官,就是琼林苑管勾林深河。他为这场赌赛准备好了实验物品:“……石锁倒没有。这一块,是抵门石,约莫有三十斤重。而这块秤砣,则是正好一斤,乃是厨中所用。” “玉昆,可以吗?”杨绘问着韩冈,眯起的双眼、翘起的嘴角,上面写满了得意。 韩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两件试验品,用脚推了一下,感受了一下重量,觉得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只是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踢两件东西的时候,琼林苑管勾会有一下提心吊胆的神色掠过。 不过这些都是末节了。在林深河的指派下,两名小吏一个抱起抵门石,一个拿起秤砣。楼上楼下一下变得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的手上。但就在这时,一声高喝远远的传来。 “且等一等!” 一匹奔马,从琼林苑大门处直奔华觜冈而来,看骑手服色,竟然是个宦官。到了楼台下,那内侍下马,沿着楼梯跑上来。气喘吁吁。韩冈看过去,竟然是童贯。 童贯喘了两口气,对着惊讶不已的官员们高声道:“御驾转眼就到,天子有诏,此事稍停片刻。” 闻言便是一片喧哗,竟然天子要来! 1647/ 第22章 明道华觜崖(三) 第22章 明道华觜崖(四) 第23章 内外终身事(上) 第23章 内外终身事(中) 第23章 内外终身事(下) 第24章 携眷西返家(上) 第24章 携眷西返家(中) 第24章 携眷西返家(下)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一)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二)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三)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四)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五)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六)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七) 第25章 闲来居乡里(八)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一)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二)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三)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四)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五)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六) 第26章 任官古渡西(七) 第27章 片言断积案(上) 第27章 片言断积案(中) 第27章 片言断积案(下)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一)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二)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三)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四)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五)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六)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七)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八)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九) 第28章 临乱心难齐(十)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一)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二)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三)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四)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五)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六)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七)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八)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九) 第29章 百虑救灾伤(十)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一)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二)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三)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四)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五)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六)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七)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八) 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九) 第31章 离乡难知处(上) 第31章 离乡难知处(中) 在汶子山上并没有多逗留,韩冈一行很快就下山返回县城。 ——别说满目疮痍的黄河两岸,就是不停地传入耳中的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在山头上也待不了太久。 汶子山虽小,也是白马县的一处名胜,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是座石灰山【注1】。此山翠石棱棱,山无余土,岩洞泉壑,堪称绝胜,可这等露在地表的石灰矿,在黄土厚积矿床深藏的白马县,看到了就不能放过。 不论是疗养院还是流民营中,用到石灰的地方都很多。韩冈当初来到黄河岸边,一看到这座小山上尽是洞穴,对文人风雅并无多少兴趣的他,就知道捡到宝了。现在离着汶子山只有半里地的石灰窑烟火不绝,每天都能出产上千斤生石灰。 也就是因为现在煤——或者按此时的说法,称作石炭——不足,使得石灰窑的规模不能扩大,否则一天上万斤也没问题。到时候不论是修桥铺路,还是修造房屋,都能派上大用场,而不是像现在,仅仅局限于曰常消毒和简单的整修官道。 沿着官道,经过了两处流民营。营地规模都很大,但其中只有少数区域建起了窝棚,能看得见炊烟。不过现在县中的深井打得差不多了,这时候除了组装风车机械的,其他流民都开始拿着工钱在流民营内部开挖沟渠,以及窝棚的地基。 韩冈在第二座流民营停下马来,走进去。偌大的营地被纵横的主路分割成十几个片区。而片区之中,还有更小的巷道。其中一个片区已经有了住户,而其他区域,也能看到有人在挖着沟。 在营地偏东侧的地方,是深井所在。只见高高架起的风车旁,一群人围着上上下下的敲打。正是到了组装最紧张的时候,而周围的地面,由于井水的缘故。只是在此住持的王旁却是毫不在意的挽着袖子,穿着草鞋站在泥泞的土地中,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宰相的儿子。 韩冈也不避泥泞,走过去道:“仲元,情况如何?” 王旁回过头,见着是韩冈。也笑呵呵的反手指了指已经架起来的风车,“玉昆你放心,等到晚上就能装好出水。” 韩冈看了看正在组装着风车的人们,皆是专心致志,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到来。满意的轻轻点头:“多亏了仲元兄。”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快要搭好了,这里就交给下面人收尾,待会儿仲元你跟我一起回城里。你也该歇一歇了,不然莫说你妹妹要怪罪小弟不会体恤人,回去后我也不好向岳父岳母交代。” “玉昆你每天比愚兄忙得更累,也不见你多歇一歇。”王旁抬头望着高高的风车,带着自豪感的微笑中透着满足,“愚兄还是亲眼看着风车汲出水才能放心,现在回去可睡不好觉。”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王旁瘦了也黑了,但他的精气神已经不同过往的郁郁,眉宇间多了一份光彩。作为饱读诗书的士人,王旁终于等到展示自己才华的一天,当然是不辞辛劳。 虽然刚开始的几天出了点笑话,但接下来他遵照着韩冈定下的规条,来主持开凿深井和打造风车两件事,都是很顺利。关键也是在他宰相之子的身份上,没人敢糊弄他,反而要在他面前尽力表现自己的才干,故而这进度远远超出预计之外。 王旁又看了风车两眼,拉着韩冈稍稍走远了一些。指了指正在用竹子和木头搭建饮水道的匠人们,“玉昆,用了这么多竹木,是不是浪费了一些?直接在地上掘沟不成吗?河水还不是照样能喝,东京城中可是多少人家靠着金水河!有水井,或是向外买水的毕竟还是少数。” “不一样啊。”韩冈摇了摇头,从深井引出的地下水要从井口利用引水道,引向营中每一个片区,虽然用了许多防洪物资,但绝不是浪费:“东京城中的饮用水除了井水外,都是靠着金水河。而金水河上都覆着石板,曰夜有人巡守。可流民营中就不行了,若是饮水道设在地面上,污水流入,必致疾疫,只能用竹木搭起架子来。不管怎么说,人命比钱要贵重。” 五处流民营,尽管现在只启用了两处,但五座流民营都拥有至少一座深井,以及随井安置的风车,同时还搭建了引水道,保证供给流民们洁净的水源。另外还建有足够数量的公共厕所,加上消毒防疫用的生石灰绝不会缺少,对于在营中防止疫病的传播,韩冈有着足够的信心。 听着韩冈如此说,王旁也不坚持,只是问一问而已。“即是如此,那愚兄也会多照看着,督促他们不能偷懒耍滑。” “那这里就拜托仲元了,等风车组装好,早点回城休息。”韩冈说着,又吩咐了王旁的随从好生照看,随即告辞离开。 离开营地,韩冈回头望去,还能看到矗立在风车下的王旁的身影。他摇头感叹着二舅哥的变化:‘终究还是要出来做事,否则闷在家中,心理当然会有问题。’ 一路顺顺当当的回到县衙,县丞侯敂就迎了上来。如果不是穿着官袍,白马县中差不多也没人会记得除了韩冈之外,县衙中还有一个县丞。 韩冈是七品朝官,朝堂上官阶与他平齐或是在他之上的文臣,也不过三五百人。仅仅是选人的县丞侯敂哪有与他分庭抗礼的能力,几个月来被压制得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现在一说县里的官,就是小韩县尊,至于侯县丞,就是一摇头,他是谁啊? 倒是县尉冉觉的名气几个月来大了不少。 为了在韩冈面前表现,冉县尉每天都带着乡中的弓手,披星而出,戴月而归,巡视县城内外。一些原本横行乡里的所谓的江湖好汉,冉觉为防万一,也全都尽数敲打过。有产业有家室的加以训诫威胁。而无产的泼皮无赖,就直接提溜到大牢里去,不管有理没理先打上一顿,翻出过往罪愆,请韩冈审了,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军的充军,一点也不宽容。冉觉下手之狠,让县中的一众强人鸡飞狗跳、狼奔豕突,皆是偃旗息鼓,不敢犯事做过。一时之间,白马县倒给整治出了一个夜不闭户出来。 侯敂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荫补出身,已经在官场沉浮有二十年。他做事很稳重,也不爱出风头,平曰帮着在县衙中拾遗补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上司忙忙碌碌的没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有几个下属敢于安坐钓鱼台,懒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也是同样忙得跟狗一样。更别提两人都还另外抱着着一份心思在。 向韩冈行过礼,侯敂立刻道,“正言,盛林乡大保保正方才遣人来报,上午的时候有了河北流民从野渡渡河,已经进入县中。” 野渡就是私人摆渡的渡头,而官营的渡口则称为官渡——不是三国时的官渡——白马渡就属于官渡,而白马县中这一段,也有几处野渡。不过通过野渡渡河,远比不上官渡安全。渡口之所以能建立,也是因为地理和水文的优越,否则天下行人商旅,何必聚集于此地渡河? 韩冈听了就问道:“人数有多少?” “有七十多人。” 听着人数不算多,韩冈也算放心,笑道:“他们也是心急。我曰前已经奏请天子,将白马渡的渡资就此免除,以免流民无力渡河。” “这……”侯敂犹豫起来,小心提醒道:“白马渡渡资一曰几近百贯,渡头上的艄公也是靠着分到的渡资养活家人的。” “艄公的工钱县中会给他补上,但渡资肯定要免的。”韩冈坚持道:“任其流落河北饱受饥馁之苦并非朝廷之福,若是他们尽数移往野渡,甚至是私下里造筏过河,不知会有多少人出意外。” “正言仁德,侯敂感佩不已。”侯县丞不吝谀词,捡着机会,就开始大拍韩冈马屁。 冉觉不是蠢人,侯敂又怎么会是瞎子?五座流民营,现今虽只有两千多,可每一座的规模都至少能安排下一万流民。这不是为了东京分忧又是为了什么?现在韩冈当面说得明白,更让侯敂这位县丞了解到他的用心,这一番折腾就是要留着流民在白马县。 既然知道顶头上司所想,聪明的官儿当然明白该怎么做。朝廷中的争斗,他们这等小官没得插手,而眼前这一位虽然地位还不髙,但很显然前途不会受到岳父太多影响的韩冈,他的大腿现在不抱,那还等何时? 冉觉清剿县中无赖、强人,而侯敂则是兢兢业业,与韩冈的三名幕僚密切配合,让韩冈可以顺心畅意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注1:汶子山,后名为紫金山。与此时位于黄河中心的居山【后称凤凰山】都是由石灰岩构成的山体,如今已经被采石场挖成了坑,不复存在。 1647/ 第31章 离乡难知处(下) 第32章 忧勤自惕砺(上) 第32章 忧勤自惕砺(中) 第32章 忧勤自惕砺(下) 第33章 道远难襄理(上) 第33章 道远难襄理(中) 第33章 道远难襄理(下) 第34章 雨泽何日及(一) 第34章 雨泽何日及(二) 第34章 雨泽何日及(三) 第34章 雨泽何日及(四) 第34章 雨泽何日及(五) 第34章 雨泽何日及(六) 第35章 甘霖润万事(上) 第35章 甘霖润万事(中) 第35章 甘霖润万事(下) 第36章 望河异论希(一) 第36章 望河异论希(二) 第36章 望河异论希(三) 第36章 望河异论希(四) 第37章 相叹投残笔(上) 第37章 相叹投残笔(中) 第37章 相叹投残笔(下) 第38章 心贼何可敌(上) 第38章 心贼何可敌(中) 第38章 心贼何可敌(下) 第39章 苦心难成事(上) 第39章 苦心难成事(中) 第39章 苦心难成事(下) 第40章 帝乡尘云迷(一) 第40章 帝乡尘云迷(二) 第40章 帝乡尘云迷(三) 第40章 帝乡尘云迷(四) 第40章 帝乡尘云迷(五) 第40章 帝乡尘云迷(六)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一)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二) 第586章 礼天祈民康(2) “此事还不一定。 ”韩冈摇了摇头。 他知道孙永到底在说什么,不是孙永做得累了想要走人,而是他韩冈在开封府衙中待不久了。 韩冈过去能熟知朝中之事,不光是靠了王安石和王雱的来信,也有王韶的帮忙。枢密副使通风报信,韩冈的耳目照样能直上朝堂。 韩绛举荐他韩冈为中书五房检正公事的消息,也就两天的时间,便传到了韩冈的耳朵里。 对于此事,韩冈并不准备瞒着孙永——他和王韶的关系,朝堂中谁会不知道!? 因为罗兀城之事,韩冈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韩绛。不过到了咸阳城破,叛军出降后的那段时间,韩绛却是很配合的将三千多广锐叛军,很妥善的一批批的送到了熙河路。 以韩绛当时的权力,他将这些叛军全数处决了都没有任何问题——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王广渊,当时可是一点证据都不要,就杀了两千多据说有叛乱迹象的士卒——但韩绛却是遵守着诺言,让熙河路得到了如今支撑路中汉人势力的一个极重要的支柱。 就是靠着广锐军这点残部,韩冈在河湟拓边的过程中屡立战功,不论是在渭源堡,还是在珂诺堡,韩冈指挥的几番大战最后能得胜,几乎都是广锐军的功劳。从这一点上,韩冈就要多谢韩绛。 韩绛现在的举荐,并没有摆出施恩望报的态度,而似乎是一片忠心的为国考量,韩冈说不得就要承他的人情。 另外,韩绛并不仅仅推荐韩冈为中书都检正,甚至隔了一天,就加了一笔,又荐了韩冈为判军器监。这不合规矩,但王安石过去这样荐过曾布、也同样荐过吕惠卿,有先例在,韩绛依样画葫芦的举荐韩冈,当然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对于韩绛对韩冈的举荐,吕惠卿能反对吗? 他不能。 除了在年龄上做文章以外,吕惠卿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韩冈。不论从功绩、还是能力、又或是官阶,韩冈都不逊于甚至要胜过当年担任中书都检正的吕惠卿。同时,韩冈对于新党有恩、有亲,世人都看在眼里。吕惠卿可以不加以举荐,但当韩绛推荐了韩冈之后,他则不能加以反对。 冯京、王珪有反对吗?其实也没有。 冯京、王珪这一相、一参,多半是乐得要看韩绛和吕惠卿打擂台,坐视新党自行分裂。新党分裂,朝堂上必乱,韩、吕这一鹤一蚌让天子感到失望,到时候,当然是渔翁得利。 所以这项任命,在中书和崇政殿之间的一套流程走得很快。天子批红、宰辅签押、御宝一盖,最多再过两天,韩冈的新任命就要下来了。 “难道玉昆你不愿意?”孙永追问,意味深长的笑道:“难道认为韩子华的举荐不妥?” 韩冈抿了抿嘴,“也不能这么说。韩相公的举荐,韩冈当然是铭感五内。只是愧不敢当啊!” 孙永呵呵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玉昆你任此职若有愧,何人敢说无愧。” 韩冈沉默了下来,不是在想韩绛的举荐,而是在猜度着孙永的心思。 对于这一项举荐,尤其是举荐人的身份,韩冈说惊讶也惊讶:韩绛没跟他打招呼就将他给推荐了上去,让韩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要说有多惊讶,也还不至于到惊骇莫名的程度,前两天听说此事之后,他也只是啧啧嘴就过去了,眼皮都没有跳的。 论起能力,朝中能坐稳中书都检正这个位置的绝不止韩冈一个,而论地位,论声望,***绩,也都有着复数的人选。但将数者合一,真正细论起来,正担任着府界提点的韩冈却是排在最前面。 韩绛推荐韩冈,这一封荐书,这一个人选,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是无懈可击、无可挑剔的。 但其后的用意,也是人人都看得明白。不仅是韩冈,他的三位幕僚,加上王旁,都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韩绛这是要跟吕惠卿争夺对新党的控制权了。 毕竟是宰相,韩绛怎么都不会愿意看着吕惠卿把持朝政。天子注重新法,所以多加采纳吕惠卿的意见,但他韩绛也是支持新法的,难道他不能取代吕惠卿吗?!他可是宰相! 韩绛这点小心思,根本是不瞒人的,说不定天子赵顼都能看得明白。 只是孙永为何提及此事,难道是投靠了韩绛?这个念头一起,韩冈心中立刻给否定了,孙永是潜邸旧臣,背后是天子,没有必要投效任何人。可是韩绛的兄弟韩维也是潜邸旧臣,与孙永当有一番交情在。若是韩维居中搭桥,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永却饶有兴味的看着韩冈的沉默,年轻人少有三思而后行的,能思虑周全的并不太多,但韩冈却做得很好。不过顾虑得太多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韩冈很快则抬起头来,正视着孙永:“吃苦受累了一年多,大府方才所叹,韩冈也是深有同感。而中书事务之繁剧,并不在开封府之下,韩冈想着能先清闲个几日。” 孙永一下惊道:“难道玉昆你打算出外?” “下官不敢欺瞒大府,升官如何不愿?但中书五房检正公事,韩冈自知不能胜任。但那判军器监一职,下官自问还是有些把握,不会愧对天子。” 孙永是韩冈的上司,赵顼打算调动韩冈的时候,照常理也要征询孙永的意见,以及要听取孙永对韩冈的评价。这是应有之理,韩冈现在对孙永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也是有着让他代为传递的心意在。这等事不足为奇,想必孙永也能明白。 孙永听的确明白了。韩冈这是不想给韩绛当打手,也不想变成新党分裂的开端。所以打算辞一职,受一职。留在京城中,但不会跳进漩涡里。 “这样也好,玉昆这一年忙得事情也多,稍稍清闲上一段时间,也不算是坏事。” “多谢大府垂顾。”韩冈拱手说道。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下来两三个时辰都没有见到停歇的迹象。韩冈和孙永不得不在青城行宫中逗留一晚。当然,作为臣子,两人不能在殿阁中居住。这一天晚上,他们和一众随从都给安排在了宫门内的房间——这也是郊天大典开始之后,普通官员居住的地方。 遣了人冒雪回城去报信,并为明天的朝会请假,韩冈和孙永就住了下来。一整夜听着狂风呼号,被风鼓动的暴雪不断敲打着门窗,寒风从门缝窗中透进来,让孙永、韩冈不约而同的想着回去后就安排人手,整修青城行宫的驻地。 到了第二天午后,下了一天的暴雪方才宣告收止。地上的积雪厚达三四尺之多,孙永看着堵上了殿门的雪层,差点就要哀声叹气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叹气没用,急着要会城去,点起人手来清扫道上积雪。这件事情不能拖,越拖越是麻烦。而且暴雪之后,城中民居都少不了会有坍塌,砸死住户的情况每年都没有少过,这些事,都要他这位开封知府来调动、来处置。 看着孙永在行宫正门口急得团团转,来回左右的踱着步子,每走几步就要望着行宫外看上两眼,韩冈不由得就有些觉得好笑。最后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大府放心,城中此时肯定也在急着,想必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也的确正如韩冈所言,大约一刻钟之后,从北面东京城的方向,的确来了三辆马车。两匹马在前面拉着,后面的车斗下装得不是车轮,而是两根长长的木条。 见着城中的下属,找了雪橇车来接自己,孙永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与韩冈一起坐上同一辆车,前面一声皮鞭响过,雪橇便在雪地上顺滑的开始行驶起来,没有寻常马车的摇晃,也没有寻常马车吱吱呀呀的轮轴转动声,平稳而平静。 坐在安安静静的车厢中,车厢下方只有橇板碾过雪层的丝丝微声,孙永神情忽然一动,问着坐在对面的韩冈:“玉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什物没有拿出来?要不然为何只要做着判军器监?” 孙永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但凡官员,无不喜欢清要之职。不做事、干拿钱、对朝廷大事又能指手画脚的职位,那是人人喜爱。而那等事务繁剧的职位,就没人喜欢去做。 可不论是中书五房检正公事,还是判军器监,其实都是忙碌而不得清闲的职位。韩冈虽然说着要闲职,但他接下判军器监的职位,从情理上是不想参合政事堂中的纷争。不过理由要是这么简单,也未免太小瞧了如今名震天下的韩玉昆了。 韩冈抬眼看着孙永,见这位开封知府盯着自己不肯放过,叹了一声道:“韩冈承袭横渠先生之教,研习格物致知之说,的确甚有心得。判军器监虽非合意,但也是与韩冈所学有些瓜葛。” 1647/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三)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四)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五)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六)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七)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八) 第41章 礼天祈民康(九) 第42章 皇祚思无疆(上) 第42章 皇祚思无疆(下) 第43章 竹纸知何物(上) 第43章 竹纸知何物(中) 第43章 竹纸知何物(下) 第44章 岂惧足履霜(上) 第44章 岂惧足履霜(中) 第44章 岂惧足履霜(下) 第45章 成事百千扰(上) 第45章 成事百千扰(中) 第45章 成事百千扰(下) 第46章 正言意堂堂(上) 第46章 正言意堂堂(中) 第46章 正言意堂堂(下) 第47章 节礼千钧重(上) 第47章 节礼千钧重(中) 第47章 节礼千钧重(下) 第48章 浮云蔽日光(上) 第48章 浮云蔽日光(中) 第48章 浮云蔽日光(下)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一)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二)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三)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四)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五)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六)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七)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八)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九) 第一章 纵谈犹说旧升平(十) 第二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一) 第二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二) 第二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三) 第二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四) 第二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五) 第三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上) 第三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中) 第三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下) 第四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一) 第四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二) 第四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三) 第四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四) 第四章 岂料虎啸返山陵(五) 第五章 圣贤需承传人荐(上) 第五章 圣贤需承传人荐(中) 第五章 圣贤需承传人荐(下) 第六章 仲尼不生世无明(上) 第六章 仲尼不生世无明(中) 第六章 仲尼不生世无明(下) 第七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一) 第七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二) 第七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三) 第七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四) 第七章 都中久居何日去(五) 第八章 欲谋旧地重兴兵(上) 第八章 欲谋旧地重兴兵(中) 第八章 欲谋旧地重兴兵(下)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一)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二)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三)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四)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五)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六) 第九章 鼙鼓声喧贯中国(七) 第十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上) 第十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中) 第十章 进退难知走金锣(下)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一)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二)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三)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四)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五) 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六) 第12章 兵蹙何能祓鬼傩(上) 第12章 兵蹙何能祓鬼傩(中) 第12章 兵蹙何能祓鬼傩(下) 第13章 已入苍梧危堞远(上) 第13章 已入苍梧危堞远(下)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一)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二)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三)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四)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五)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六)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七) 第14章 飞度关山望云箔(八)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一)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二)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三)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四)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五)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六)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七)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八)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九)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十) 第16章 夜凉如水无人酌(上) 第16章 夜凉如水无人酌(中) 第16章 夜凉如水无人酌(下) 第17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上) 第17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中) 第17章 籍籍人言何所图(下)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一)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二)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三)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四)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五)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六)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七)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八)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九)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十)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一)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二)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三)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四)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五)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六) 第2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22) 第34章 云庭降鹤宴华堂(下) 第36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一) 第36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二) 【自动更新没弄好,两章都耽误了,】 韩冈和沈括的话题,还是局限在如今的任务上:“汝州的旧渠,我一路过来的时候,用了两天仔细看了一遍。情况也不错,与唐州一样通水通航,也就是过方城垭口的地方处断掉。” “所以说襄汉漕运就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方城垭口。打通此处,整条道路便畅通了” “规划要做好。”韩冈沉声说着,“筑路的工匠大约是五月的时候能到。调集唐州、汝州和邓州三州厢军三千人参与工役,在冬天之前,漕运便能开通了。” “轨道应该不会这么难修吧?”沈括惊讶的问道,“才六十余里,来回两条线也就一百二、一百三。” 韩冈道:“轨道两端的港口,光是用来拉货的挽马,少说也要两百匹。还有调度、车辆,都需要时间来训练。” “原来如此。”沈括连连点头,对韩冈笑道:“还是玉昆你考虑得周全,沈括的确是欠考虑了。” “存中兄只是忙得没去多想罢了。”韩冈摇摇头。 沈括是故意装傻,这么一个聪明人,又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怎么可能不前前后后盘算个通透。不过他要装傻奉承自己就让他做好了,拆穿了说不定就留下芥蒂了。 “关于如何打通方城垭口,在下以已经有些想法。其实只要设坝拦水,将沙河水位提升三倍。那方城垭口那一段就能减少一半的人工。” “但难度不小,且船只过大坝也是一桩难事,多级船闸如何跟大坝连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比起之前的困境,还是简单多了。大不了再旁开一条河,就像灵渠一般。而灵渠的斗门提水,最大的错误就是斗门和斗门之间隔得距离太长,灵渠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一个时辰也不过提水半尺,斗门间距如果只有两三艘船那么长,转眼就能将水位提起来。玉昆你创设的多级船闸,比起斗门有用得多。” 韩冈摇了摇头,他不是乐观主义者,也不是悲观主义者,他是极端现实的人:“要先建起来再说,如今是图纸上的推测,实际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韩冈顿了一下,打个巴掌,要立刻给块糖吃,古今中外都是这般做事:“只要襄汉漕运打通,日后可能会依六路发运司【汴水】和三门白波发运司【黄河】例,在襄汉漕渠上也设立一发运司。” “国之命脉,自然不能归于地方。”沈括眼神中闪着兴奋,“此事若成,可是相当于修了半条汴河的功劳。” ‘半条汴河吗?’韩冈淡然一笑。 沈括虽然是当时罕有人能及的大才,但襄汉漕渠实在太耀眼了,让他没有去在意对物流运输意义更大的一项发明。 可对于韩冈来说,哪一个更有意义,根本不用多想。只要轨道在襄汉漕运上发挥足够的功效,之前仅仅用在港口和矿山中的轨道,就会从此在国中推广开来。相比起勾连四方的官道来,如今的轨道,修筑、维持和使用的费用都要小上许多,而运力和运费的对比,也是轨道更为优胜。 物流是工商业发展的关键,相比起开凿耗时耗力的运河来,轨道对物流促进要还是会更大一点,而韩冈的远期规划,都少不了一个稳定的物流体系。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一个稳定的朝堂。 “不知存中听说了没有,吴冲卿已经外放去扬州了。”喝了几杯酒,韩冈漫不经意的跟沈括提到最近朝堂上的人事变动。 沈括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说了。宰相的交替,对全国都有影响,王珪就任、吴充去职,这两个消息没几天就传到了沈括的耳中了。 他实在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虽然他向吴充投书示好,反被吴充给卖了,但为此公开的幸灾乐祸实在不太好,在自家里乐一乐就可以了,可要是自己感叹遗憾一番,也未免太做作了些。 而且往深里去想,这也不算什么好消息。自己刚刚叛出新党,天子就利用相位的转移,向天下昭告他主张新法的心意绝未动摇。从这一件事上,沈括知道,短时间内想再回京城是不可能了。 沈括喝了一杯酒:“连着换了几个宰相了,朝中政局如同乱麻,说不定介甫相公有可能被天子下诏起复,以稳定朝纲。” 韩冈深深瞥了沈括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略嫌讥讽的微笑,没接口。 沈括脸皮红了一下,很是有些尴尬,话出口后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在王安石离任后,捅了免役法一刀的就是他,而且之前大赞免役法,让此法推行全国的也是他。沈括嘴张了张,一时间就变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讷讷难言。 韩冈不为己甚,摇了摇头,叹道:“现在已经不是熙宁八年了。” 登基已经有十一年了,作为天子,赵顼已经有了足够的权威来控制朝堂,而国内外眼下还算稳定的局势,也让赵顼可以放手调整他的政府。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何必将王安石请回来,两任宰相还好说,一旦三度宣麻,王安石的地位和声望就会打了滚的往上走,而赵顼在世人心目中的评价,恐怕就会变成了一个无法控制局面的无能皇帝吧——试问当今的天子会甘心吗? 只要对朝局稍有了解,就都该清楚,除非出了大事,否则王安石已经是回不来了。 沈括叹了口气,“若有介甫相公在,朝堂上必不至有此动荡。” 韩冈哂笑着:“有空说这个,还不如想想下一名参知政事究竟会是谁?政事堂中如今只有一相一参。人手太少,轮值都不够,东府肯定要进人。” “……这要看天子的想法了。”沈括想了一想后说了一句废话。 韩冈点点头,却是深有感触:“的确是得看天子的想法……不过眼下能让天子满意的却不多啊。” 沈括又瞅了瞅了韩冈,声音微沉:“可惜了王子纯。” 韩冈一笑,很是无奈。 一般来说,在眼下宰相一再更替的情况下,政事堂中,需要再添一位能够久任的参知政事,以维护政事堂的稳定。 能担任参知政事的人选很多,基本上过了直学士一级,资历和地位就差不多了——韩冈是特例,得排除在外——比如翰林、三司、御史中丞、开封知府,或是在京外任职的一些资历合格的官员。当然,也有可能从枢密院调任——东府比起西府,一向是要高上半级,枢密副使转任参知政事,更是合情合理。而从资历来说,在枢密院中坐了五年的王韶,已经有足够的资本。 其实从一开始,没人能想到王韶可以在枢密院中待上五年。就连王韶他本人,都认为会在两三年之后离京出外,去西北的某一路,做个经略安抚使,过几年重新入京。来回几次,枢密使能做、参知政事也能做了。 可这五年间,大宋军事上的不断胜利,让天子一时不愿将稳定运作的西府大加变动,王韶也就得以跟吴充、蔡挺一起,将枢密院最高层的几个位子,把持到了去年。 到了如今,王韶已经不需要再去边州培养他的资历,就在朝堂上的他,进入政事堂,稳定如今的朝局,当然是顺理成章。而从他的政治派别上,也是天子如今所喜的中立派。这一切,都使得他在诸多合格人选中,排在最前面。 ——如果他没被人弹劾的话。 就在韩冈离开洛阳的前一日,从京城传来消息,蔡确在以相州一案将宰相吴充、御史中丞邓润甫一起干掉之后,作为新近上任的御史中丞,又上表弹劾王韶滥任乡党、援引失当,乃是国之大蠹,要处之而后快。 但凡御史中丞上任后,基本上都要在两府中找个靶子练一练手,同时也是以此来向乌台中的下属,证明自己的能力。 不过王韶被蔡确咬上,这个原因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东府中的那几个位子。 韩冈无奈的摇摇头,王韶的确荐用乡党的时候比较多,这份弹章不能说是污蔑。但卡着这个时机上表弹劾——而且罪名不是虚构——不论最后王韶到底会被怎么处置,他离参知政事的职位,肯定已经远了许多,短时间内是不大可能从西府跳槽到东府了,而是很可能被踢到外面去。 “不就一柄清凉伞,至于吗?!”韩冈又叹了一口气,为了挤身东府,脸皮都撕下来了。至于与蔡确合谋的究竟是谁,他也不想去多想了。 沈括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发干发涩。 韩冈说的倒轻巧,一柄只有宰执官才能得到的清凉伞,多少人求了一辈子都没能求到手。 开国以来东西两府的宰执加起来才多少,有没有超过两百?!答案多半是否定的,也就一百出点头而已。 只是百多年来,天下文武官员总数又有多少?累积起来数以十万计。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几率才能得到珍物,在韩冈的话里仿佛就当成了路边摊上卖的油纸伞一样。 哪里有这么简单!! 可沈括望着韩冈过于年轻的侧脸,也就以未及而立的年纪,便升任一路都转运使、龙图阁学士的韩冈,才有资格这么说。 沈括回想自己,当初清凉伞对自己来说,其实已经是触手可及了,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件恨事,说不定这一次的朝堂变局,自家就能从其中挖到最大的一块黄金。 沈括咬着下唇,名为悔恨的毒蛇在他的心灵最深处徘徊不去。 1647/ 第36章 可能与世作津梁(三) 第46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一) 第46章 了无旧客伴清谈(二) 第四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一) 第四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二)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九) 今天的第一更要推迟到中午 第37章 朱台相望京关道(12)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三)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一)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二) 第45章 从容行酒御万众(三)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一) 第48章 梦尽乾坤覆残杯(二)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一)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二)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三) 【不知道怎么回事,弄得更新的节奏全乱了。后面还有。请各位明天早上看。】 刑恕曾经见识过御史台中,怎么处置不肯交待罪行的人犯。 在脸上一张张的贴上黄表纸,然后喷上水或者醋,让人犯在濒死的窒息中失去一切反抗心。 要不然就是整个人手脚被捆上一圈圈的绳索,偏偏绳索上还被倒上了一盆水,收紧后的绳子能将手脚勒得发紫发黑,再丢在冬天的风地里,一时半刻,就能送去大半条命。 不过御史台中有一点好,对犯官是不动刑的。在提供的饮食上掺些污物,或是在牢狱外处刑人犯,让惨叫传进牢房,就算得上是逼供的手段了。 现在即便刑恕已被认定是蔡确从犯,谋反的党羽,可也并没有给他绑上绳索,更没有上任何刑具,只是将他约束在大庆殿的偏殿中。曾布、薛向则是在正殿中,苏轼更是在另一头,虽然同为犯了不赦之罪的重刑犯,还是依照官职分出了等级。 外面有十几名军士在看守,殿内则只有刑恕一人,以及蔡确的尸体。 殿宇内空旷无比,却让刑恕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仿佛有巨石压在胸口上。 他胸中憋闷欲裂,仿佛每喘上一口气,胸口上的巨石就会落下一分。 同样的窒息感,使得刑恕的双眼早没了之前的灵活,口才更没有施展的余地,只是在苟延残喘。 殿中寂静无声,外面看守的声音传进来后,就放大了许多。 “……肯定是凌迟啦,斩首都是恩典。” “两府的几位相公可都是发了誓,不诛从党。” “兵不厌诈嘛。谋反能怎么饶?” “这可说不定。相公们怕是都不想落一个食言自肥的名声。” 守在殿外的并不是御龙四直的成员,而是金枪班,他们并没有参与到政变中,能够用看热闹的口气谈论宰辅们是否会践行诺言。 大庆殿上喧哗,平时就是重罪,若是议论不该议论的政事,更是不会轻饶。 若是在平日,纵然贵为班直,但在进士眼中,依然是赤佬。有谁胆敢对士大夫无礼,结果都会很凄惨。莫说大声喧哗,就是低声私语,被御史看见听见后,也少不了一顿教训。 可作为蔡确党羽,刑恕现在连捂住耳朵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里面空着做什么?为什么里面一个人不放?想想就知道了。” “是……” 声音突然间就低了下去。 是啊,为什么韩绛刻意下令让金枪班的禁卫在外看守,里面却不留人?而王安石和其他宰辅都默认了。 金枪班里面是有聪明人呢。 刑恕抬头看了看离地数丈的房梁,又将殿中的柱子一根根数过去。 韩绛是希望自己能够将这个机会给利用上吧。 ‘不要给其他人再添麻烦了!’ 在张璪离开时,向后投过来的一瞥,仿佛就是在这么说着。 大庆典上,由韩冈领头,宰辅们当面宣誓,只诛首恶,从者不问。靠了这一句,稳定了殿中班直之心,让他们尽数叛离。 明明可以做个功臣,享受一切可以享受的待遇。却因为胆怯,现在却要担心宰辅们是否会说话不算话,被秋后算帐。 刑恕已经没力气去嘲笑他们的愚蠢。 但作为从犯,正可以借着这一条免去一死。只要宰辅们不肯舍了面皮,太后也必须让上一步。 只是谋反的从犯又岂能这么简单的就逃出生天?前两年的赵世居谋反案,那几个只是说了几句好听话,甚至只是送了两本星图谶纬书籍的天文官,在地府里也会大喊冤枉。 所以刑恕现在的待遇,就是解决两难境地的办法。 外面陡然间一阵喧嚣。 好像稍远的地方,有许多人在吵嚷些什么。 刑恕一下便站了起来,紧张得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丝侥幸从心中腾起,仿佛在海中沉浮时,在前方发现了一块木板。 宰辅们都去迎接太后和天子,这边除了一个郭逵,就没有别的重臣。 说不定,还有扭转时局的机会。 可喧哗声很快就平息了,殿外的议论则继续传进来,在梁柱间旋绕。 “韦都虞死了!” “咬舌自尽唉。” “前日看见他时,还真想不到会有今天的事!” 殿门外一阵唏嘘感叹。 殿门突然被推开,刑恕就看见有几个人从门缝中向他这边张望了一下,转眼就又关起来了。 韦四清死了。 自尽。 这一位御龙直的都虞候是宋用臣联络上的。在保扶太皇太后的这件事上,他出了大力。昨夜的改天换日,有他一份。 昨日刑恕在蔡确身边还见过韦四清。方才在隔壁的正殿中,他更是亲眼看见了李信用一柄飞剑,打碎了最后的机会。 当时韦四清还活着,现在就已经命归黄泉。 刚才向殿里张望的这几人,是不是很失望? 自己硬是厚着脸皮还活着。 刑恕嘴角抽了一下,却挤不出一个笑容来。 怎么就这么败了? 刑恕到现在都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蔡确会答应铤而走险,刑恕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他能起那么大的作用,与他了解蔡确的心思分不开关系。 蔡确之父蔡黄裳,曾为陈州幕职,其时前相陈执中出判陈州,以其不堪任事,勒令其致仕。以至于蔡家流寓陈州,全家的生计都陷入了困境。直到蔡确中了进士,才扭转了如此窘境。 宰相随口一句,便让蔡黄裳丢官罢职,以至郁郁而终。蔡确对陈执中的憎恨,是父仇不共戴天。所以前几年的陈世儒弑母案,便是蔡确力主将陈执中的独生子给处以极刑。 而蔡确对权力的渴望,也同样发轫于旧年的经历。一想到十年之后宰相之位不保,甚至不是十年,当蔡确劝说太后失败,他的位置就已经动摇了。王安石和韩冈会将他当成出头椽子,用力的打压下去。 要让蔡确相信局势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刑恕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一切的根源完全出自蔡确自身的恐惧。 但将这份恐惧发掘出来,则正是刑恕之力。 刑恕在程颢门下,一向备受看重,在洛阳诸元老那边,也极受重视。 他一向自诩日后当能步上青云之路,三十登朝堂,四十而望公辅,五十岁,就该是相公了。 可是自从那位年纪比刑恕还要小许多的半个同窗出现后,刑恕对未来的规划,就像是笑话一样。 随着功劳的积累,官位的晋升,就是西京元老之中,都没人再将韩冈当做年轻晚辈来看待。 不论是官场、学术还是人望,刑恕无一事能与他相提并论。甚至做一做比较的想法,泄露出来,都会惹来一阵嘲笑。 幸好从蔡京开始,韩冈在官场上就一路下坡,到了炭毒案中,韩冈错误的选择,让他过去积累下了的功劳都摇摇欲坠。 这一回的事变,并非刑恕引发,除了在蔡确耳边推波助澜,剩下的只是居中联络而已。 不过刑恕很早就考虑过了这个对他最为有利。 光靠蔡确,终不过是一个走狗。 路上的野狗时常能见,几乎都是丧家之犬。 刑恕从来都没想过将自己的未来绑在蔡确的官靴上。 刑恕很清楚自己的份量,蔡确之所以要用自己,也是看在了自己背后的关系。 真正的能让他功成名就的,是存亡续绝的功劳。 刑恕想要的是挽救旧党。 蔡确、曾布和薛向撑不起大局,太皇太后上台后必然要引洛阳元老入朝。 一旦太皇太后能够垂帘,压在旧党头上的这个天,给彻底给翻了过来。 早在蔡确决定放弃向太后的几天前,刑恕就已经在想象他日后回到洛阳,会在元老们中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但韩冈用骨朵挥出的一记猛击,不仅击碎了蔡确的天灵盖,也将他刑恕的幻想,给砸得粉碎。 殿中的光线一下就有了变化,殿门不知被谁推开了,又有人向内张望。 很快,从门缝中传来了一句话,“胆子倒是够大的。” “还指望能活吗?” 殿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外面的班直都在盼着他自尽,但刑恕不甘心。 就算以后一辈子都是罪囚,但好死总不如赖活。 不管怎么说,刑恕觉得性命比一切都要重要。 只要能活着,就有希望。 现在,他只能指望东西两府的宰执们,能够信守诺言了。 能不能逃过一命,就看宰辅们能不能让想太后承认他们的许诺。 …………………… “听凭吾处置?” 听到韩冈的话,向皇后静静的站了起来。从面前的宰辅脸上逐个看过去,最后,又落到了韩冈的脸上: “一个是先帝之叔,另一个是先帝之母。韩卿家,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有刑律,有故事。” “嗯?”向皇后轻轻的鼻音问着。 韩冈低头:“赵颢依律当论死。立斩于宣德门外。太皇太后依春秋故事,不当问。让臣来断此案,便是这个结果。不过太后若觉不如意,听凭处分。” “让吾来处分?……”向皇后轻笑,“吾若是当真处分了太皇太后,日后怎么见先帝?就按照韩卿家说的办吧。” 1647/ 第13章 晨奎错落天日近(四)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一)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二)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一)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二) 第33章 为日觅月议乾坤(三)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一) 第36章 骎骎载骤探寒温(二) 第十章 庙堂(一) 第11章 庙堂(二) 第131章 梳理(一) 第132章 梳理(二) 第187章 借款(一) 第188章 借款(二) 第270章 长风(七) 第271章 长风(八) 第272章 长风(九) 第273章 长风(十) 第274章 长风(11) 第275章 长风(12) 第276章 长风(13) 第277章 长风(14) 第278章 长风(15) 第279章 长风(16) 第280章 微澜(上) 第281章 微澜(中) 第282章 微澜(下) 第283章 兴波(上) 第284章 兴波(下) 第285章 旅话(上) 第286章 旅话(下) 第287章 点画(上) 第288章 点画(中) 第289章 点画(下) 第289章 飞信(上) 第290章 飞信(下) 第291章 狂浪(上) 第292章 狂浪(中) 第293章 狂浪(下) 第294章 并行(上) 第295章 并行(中) 第296章 并行(下) 第297章 不悖(上) 第298章 不悖(中) 第299章 不悖(三) “果然是游师雄。” 当新任河南知府的旗牌仪仗浩浩荡荡的从正门进入府衙,洛阳城中,许多人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吕嘉问遇刺身亡,西京就一日三惊。 洛阳人尽皆知,吕嘉问来河南府,就是奉了朝廷的心意,要整治西京不听话的世家豪门。 而吕嘉问之死,更证明了西京逆反之心已经付之于行动——洛阳城里对这件案子本身是叫屈的。多少世家子弟聚会,一齐痛骂章惇杀人栽赃。 可谁都知道这毫无意义。不论刺杀吕嘉问的幕后黑手是谁,朝廷绝不会放过这一机会。 铁路的护路军开来了,四处搜捕疑犯,继而章惇也率军亲至。等到韩冈也出了潼关——对于地方官,历代朝廷都有严令,禁止私自离开辖区——更是天下大乱。 尽管章惇和韩冈都没留在洛阳城中,跑去渑池了玩会盟去了,依然人人自危。 过往在酒楼里,大谈为国锄奸,匡济赵氏的一帮人,如今相互埋怨有之,暗中举报有之,设法逃离有之,求生欲望极其强烈。 邵伯温这两天跟人打了两架,第一次是打了在庆贺吕嘉问暴毙的私宴上唉声叹气的同伴,第二次是人家报复回来被打了。 带伤回到家里,气愤不已的邵伯温写了一封匿名信,寄去住进洛阳铁路局衙门的方兴,想要借逆贼的手干掉仇人。 但邵伯温才回到他老爹邵雍留下来的安乐窝,还没等到匿名信的效果,文家就派人过来传话,说他已经被人告了。说他久怀反心,逆迹昭著,妖言惑众,煽动民心。告状的就是他的仇人,且是亲身去找方兴出首。 邵伯温在洛阳做了好些年的新闻,每个月都是十几篇文章上报,还是嵩阳书院的学刊《嵩阳评论》的主编,针砭时弊——好吧,其实就是对着朝廷的各项政策和人事安排开骂不是一次两次——私下里大骂章奸韩奸更是常事,不止一次说过要效法张良博浪一椎。 这一切都被人捅到了正在四处寻找线索、搜捕嫌犯的方兴那里。 一想到自己过去的那些禁不起拷问的言论,邵伯温只能连夜出逃,连家中老母妻儿都没来得及交待。不过洛阳城门搜检严密,无法出城,他最终选择了潜往文府投靠。 在文家担惊受怕十几天后,终于听到新任河南知府的消息。 “枢密使兼都提举铁路总局,京西路安抚大使、兵马都总管,判河南府事。”邵伯温勉强的笑了笑,朝廷里面有能力出将入相的官员就那么几个,每一个都不好惹,游师雄便是其中之一,“枢密使下来果然不一样。又是判府事,又是安抚大使的,生怕人不知道他本职。” “对子文你来说,只要知道他是韩相公的人就够了。”过来向邵伯温通报消息的文惟申强调着游师雄的后台。 邵伯点着头,“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游师雄的确不好惹,身上还带着枢密使的衔,但这是韩冈的人。 韩冈的人会帮章惇的狗出气?多半会趁机收买人心。不,肯定会收买人心。最少最少,也会放松一下对洛阳城的封锁。 邵伯温就此说服自己安心下来,终于不用躲文家的院子中了,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终于可以换身衣服洗个澡了——文家虽然庇护着他,可邵伯温也不敢蹬鼻子上脸,要这个要那个。即使身上痒得难受,也只能先忍下来。 “子文,你放心,既然是游枢密判府河南,就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冤屈了。游枢密可是有名的明察秋毫。” 文惟申的态度有些奇怪,但邵伯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已经放在了回家洗澡上。 文惟申又说了两句安慰人的话,便匆匆告辞走了。 邵伯温没有多等待,急匆匆的推开藏身的小屋的门,虽然还不能回家去,好歹能在院子里散散步,不用刻意等到夜里。 可他刚推开门,却见有几个人堵在了门。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神让邵伯温觉得不妙。更不妙的是年轻人身后的人,七八个都穿着警察的制服。 被文家出卖了! 邵伯温这个念头刚刚赚起,就听见年轻人问,“邵伯温?” “我姓张。”邵伯温勉强保持镇定,试图蒙混过去。 但后面一个警察喊了起来,“丁官人,他就是邵伯温!我认识他!上回跟着富家的衙内一起走的。” 另一个警察夸张的笑了起来,“还想骗人,也不看看这里的是谁?东京城里大名鼎鼎的丁官人啊。” 年轻人叹了口气,抬手阻止同伴继续透露身份,只一挥手,“带走。” 转眼间就被架起来的邵伯温拼命地挣扎着,就像被丢到地上的鱼一般扭着身子,“我告诉你们……” 随即,他的嘴巴给伶俐的警察给塞上了,就近取材。 光着脚的邵伯温呜呜直叫,年轻人嫌恶的退了两步,“这是几天没换袜子了?带走,带走。放心,很快会有很多人去陪你的。” 文惟申和文及甫两兄弟站在阴暗的角落,看着邵伯温被带走。 “来得好急。” “这是不想给我们时间。” 虽然对官府的行动愤恨不已,但两人都没有阻止的想法。 能保住自己了,就已经是万幸了。府衙来人的时候,文及甫和文惟申两人的脸色一模一样的难看,得知要抓的是邵伯温,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邵伯温被带走后,文家兄弟又开始担心起来。 邵伯温虽不足道,但他仗着邵雍的名号,结交贵家子弟,对各家内情了如指掌。如果他被撬开了嘴,不知会漏出多少抄家灭族的证据。 文惟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气急败坏,“早知道前两天就趁机把他给办了。” 文及甫紧咬着嘴唇,过了一阵,“渑池有什么消息?” 文惟申摇摇头。 都十天了,章惇没有一点回京的意思,而韩冈也没有回关西的迹象。而他们会谈的内容,则完全没有泄露出来,只有各种谣言在洛阳城中传播。 持续了近十五年之久的章韩体制是所有反对派的噩梦。 不论是苟延残喘的旧党,还是不肯归附的部分新党,也包括被章韩视为眼中钉的宗室,全都在十数年间被打压得跟丧家犬一样。 朝堂中已经没有反对两人的声音,而韩冈提倡、章惇主持的议会制度,没有革命之名,却有鼎革之实,不知不觉赵家天下,就成了天下人的天下——世上仅有两个的天下人。 文及甫、文惟申甚至都不能确认,仅有的反抗——那几声枪响,以及吕嘉问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抗,还是章韩弄出来打压异己的手段。 从结果上是一样的。 吕嘉问死,就换来了游师雄。 游师雄上任,只要了一个展熊飞来统掌西京警察,而展熊飞又带来了丁兆兰。 丁兆兰的名号,不仅在东京,在西京一样响亮。他接手对吕案的搜捕,抓的人少了,却比之前护路军的乱捕滥抓更为危险。 嵩阳书院几乎被连根拔起,诸多与豪门有瓜葛的士子被抓。明显的,只要章韩两人有想法,就能把案子给攀扯到文家身上。 “这不止是要查吕案,恐怕是要借机把过去的事一起给挖到底。” 文家兄弟担心不已,他家里的情况真的经不起查。 正在考虑对策,最小的侄儿出现在房门前。 “祖父醒了,请六叔、九叔过去。” 年过九旬的文彦博是西京的精神领袖,但也仅只是精神领袖。 这两年衰老得很快,精神不济,平日都是待在房内,每天早晚也就在院子里被人扶着走上一刻钟。朝堂上的事已经好久没有过问了。 1647/ 第300章 不悖(四) 第301章 不悖(五) 第302章 不悖(六) 第303章 不悖(七) 第304章 不悖(八) 第305章 不悖(九) 第306章 不悖(十) 第307章 崩塌(上) 第308章 崩塌(下) 第309章 伪帝(上) 第310章 伪帝(中) 第311章 伪帝(下) 第312章 权相(上) 第313章 权相(中) 第314章 权相(下) 第315章 反扑(上) 第316章 反扑(中) 第317章 反扑(下) 第318章 无妄(上) 第319章 无妄(中) 第320章 无妄(下) 第321章 说服(上) 第322章 说服(中) 第323章 说服(下) 第324章 反击(上) 第325章 反击(中) 第326 反击(下) 第327章 东行(上) 第328章 东行(下) 第329章 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