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 第一章天子西征 第二章庄子说剑 第三章四炁洪流 第四章龙眠 裹尸人的身躯已经被黄沙掩埋大半,那锈迹斑斑的古剑已经躺在沙海中多日。</p> 程知远在歪脖子老树下已经修炼了数十天,长时间的不饮不食不仅没有感到疲劳,反而越发的神清气爽,这种感觉大概就相当于熬夜打游戏,而且还没有第二天困死的副作用。</p> 然而一直在这里苟着也没有用,大荒原上黄沙漫天,连个活人都没有,唯一出现的一个诡异玩意已经被自己斩了,现在身躯断成两截和咸鱼似的躺在那里。</p> 炁息缓缓聚集,此时暴之炁已经化作仁之炁,这意味着自己不会再气血上涌,一招打完全身脱力了。</p> 手握石剑,眼中出现两个影子,皆呈攻势,手臂顺着两个影子的轨迹挥剑,身躯转步二方四势,就好像有三个程知远同时在挥剑一般。</p> 发如苍雷,收似银电!</p> 黄沙被剑炁劈开,身躯内的炁息如潮水般散去,程知远不知道这一招的威力有多大,毕竟没有试验对象,而歪脖子老树.....程知远暂时没有把它当做试炼对象的意思。</p> 这棵树虽然不是那么坚固,但或许有点神异。</p> 程知远不是傻子,这么多天下来,靠着老树总有一股舒适的感觉,仿佛是某种力量在帮助自己洗练铅华,这不是心理作用,现在自己也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p> “或许再等待一些时日就该离去......还不知道这荒原上,还有多少危险........那有人的地方,又在哪里呢?”</p> 入夜,看着那黑暗的高天,没有一颗星辰的存在,虚幻到了极点,深邃如渊,仿佛是择人而噬的遂古恶兽,正是恐怖的化身。</p> 黑暗越是浓郁,老树的光华就越是璀璨,仿佛是为了照亮这片黑暗的天地一般。</p> 程知远的意识进入眉心,此时要做的关键事情,是完成仁之炁到牧之炁的转变。</p> 牧,司牧也,如驱赶牛羊注入四肢百骸,若成功打通,则窍穴脉络,筋骨皮膜皆开,此时人身有虎象之力,算是完成了一种类似后天返回先天的转变。</p> 仁之炁不像是暴之炁,需要镇压和柔和,仁转牧,只需要缓缓引导便可,在关隘前积蓄堆叠,必要时发动“洪流”,冲开阻滞,从而似江龙进入大海。</p> 化仁为牧的事情,已经做了很多天了,这一关虽然不暴力,但是却不能急躁,一急,可能炁息就会错乱,正如牛羊被驱赶时受到惊吓,跑了一两个虽不碍事,但怕的是一群皆散。</p> 亡羊补牢,那也要有羊圈才能补,如果没有,怎么去找回来呢?</p> 首先是双手双臂,此时已经被仁之炁占据,里面的各道经络就像是河床,容纳了“江河”,正在缓缓复苏,从干涸的土地化作肥沃的苗床。</p> 其次是双腿双足,这天下之事,逃命为上中之上,活着才有输出,死了一了百了,就好像那个裹尸人,现在和咸鱼一样躺了有几十天了。</p> 随后,则是驱赶,这里就必须要小心,大部分关键穴位都在此地,通四百神窍如叩四百天门,一重门是一重关,一重关后便是一座山。</p> 开山不慎,则有落石相伴。</p> 最后一步,则是头颅,万法宗源,紫府之宫在此,从此出而又回归此处,正如江河入海,海中升炁,炁化云霄,云霄落雨,可反哺湖海江河。</p> 六腑五脏,皆如峻岭崇山,更如寻龙探水,施炁过时,必须万分小心。</p> ......</p> 程知远牧炁而走,此时心神沉浸,完全不知外物变化,而那金色歪脖老树,上面再度垂下道道金色的虚幻之炁,厚重无比,如山海藏匿其中,高渺难说,似九霄盘亘其里,若是能仔细观看,便可见到,这些金色炁息中,居然有种种异像翻腾。</p> 那似乎是一片大山,化作了青龙在地上盘亘,万木为他的龙鳞,山川作为他的血肉,湖泊如同龙的鬃毛,亘古而悠远,庞然且惊世。</p> 大龙不曾抬头,依旧是山海的模样,静静居在虚幻之中。</p> 这似乎是在反映着程知远此时的状况。</p> ......</p> 直至接近天明时分,那遥远的高天外已经出现鱼肚白。</p> 正是昼夜交错,程知远蓦然开眼,那当中似乎有苍雷银电一闪而逝。</p> 终于在这一日把所有的炁息都驱赶到身躯的每个角落了,从自己来到这方天地开始,已经过去了九十七天。</p> 约莫百日。</p> “四炁的转动,还差最后一步,化牧为云,这就是圆满了,可圆满之后要怎么做呢,我却是一头雾水,找不到前路,又或者说,说剑篇会再一次显化它的力量,告诉我此间的方向?”</p> 程知远看着那片鱼肚白站了起来,目视原野,忽然升起一种豪气。</p> “我乘着天子之骏来到此世,在梦中遇剑登天,如有神助,又似天鬼窥视,善恶并存,独身一人,当真无比荒诞。”</p> “不知李太衣究竟是何人,他把我放入此方,我不知他是善是恶,只让我看到了新的世界,却不知前路又当如何。”</p> “但,若要归去,自然轰轰烈烈;如,若要沉寂,也不能籍籍无名。”</p> 程知远的心灵忽然受到感召一般,望着那片越发光亮的辽远高天,深深吸了一口气。</p> 而后眼中,忽然出现了第三道剑影。</p> 冥冥中,似乎有枷锁被打破,他的身躯内,一股气血开始震荡,随后很快消失不见,融入**之中,那肌肤如玉石般光泽,但很快又内敛,神异消失,藏匿了起来。</p> 在歪脖老树的金色炁息中,那片幻想内,崇山峻岭所模仿化出的青龙,此时头颅微微动了一下。</p> 有神异的炁息游动,如剑鸣颤,只是这春分不至,尚还不到龙抬头之时。</p> 只是豪气干云归如此,当程知远即将看见辉煌的大日时,他的心中,却突然有一股危险之感升起。</p> 九十七日的修行,好歹也算入了门户,那修行了说剑篇,怎么着也算得上庄子门生,哪怕是菜鸡,也好歹是南华真人座下的菜鸡,这起点就不一样。</p> 故而,这股危险感觉升起,程知远也再不是九十七日前的傻子,他立刻就找到了危险预兆的源头,如今修行有成,能目视十里之外,且荒原视野辽阔,至少百十里内没有人家,连较高的山头都不存在。</p> 第九十八日的黎明将要升起。</p> 在远方的荒野之中,有一个漆黑的影子出现,他踏足在丘陵上,正是侧面对着即将升起太阳的东方,而背上则负着一柄大刀。</p> 金带裹金刀,露出沾染黑血的兽骨柄,模样外形似是一柄巨大的铡刀,而这个人,身上同样裹着漆黑的尸布!</p> 金刀尸!</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五章追风 第六章葫芦七兄弟 第七章俺家窗户坏了 第八章璞玉 第九章青蛇与龙 程知远在石七的田野中浇灌玉山禾,随着水的挥洒,他的心灵也越发平静。</p> 身躯内的先天之炁,随着心灵的变化,流转的也越来越平稳,强大,仿佛正有一口天池在成形。</p> 浩荡如烟海,若假以时日,辽远当不可计之。</p> 程知远当真没有想到,在这里做挑担浇水的修行,居然还能拥有这种奇异的变化,于是在石七的允许与鼓励下,他把其余六块巨大的田野,也一一做了耕耘与浇灌。</p>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差事,要花费很长的时间。</p> 石锄挥舞,石舀洒落甘霖。</p> 玉山禾们摆动着叶子,不断汇聚着玉华之炁,如万千青蛇,又似隐龙,盘亘天穹大地,向着程知远反哺而去。</p>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个孩子就是一块它山石啊。”</p> 石七听见后面的声音,他转过头去,见到的是石六。</p> 石六沉默寡言,但他却是七石人中,对万物观察最敏感也最仔细的存在。</p> 用洞若观火来形容他,正是恰到好处。</p>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本以为是块砂土,一碰就碎,结果没想到他是一块良才,自身就是最好的璞玉,我们的玉山禾其实是受了他的恩惠,只是现在这种走势还不明显.....”</p> 石七开口:“不能让他死了,这样的美玉,如果碎在这里,那真的是太可惜了。”</p> 石六点头:“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是我所见过的几个说剑人中,资质最高的一个,不过总感觉哪里缺了一点,有一角碎渣,不甚完美。”</p> “还算不上‘和氏璧’。”</p> 石七发出笑声:“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最完美就是最不完美。”</p> 石六目光动了动,忽然看向田野。</p> 此时程知远手中的石舀依旧在舀水,但是每一次挥出去,居然都带着一种柔和的感觉。</p> 虽然柔和,却暗藏锋芒。</p> “上善。”</p> 石六开口,他难得的话多起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玉山之势,我见到了一条龙,你呢?”</p> 他是在问石七。</p> 石七发出笑声:“是剑意,我见到了一柄利剑,但没有见到龙,而是青蛇。”</p> 石六:“蛇终有一日会化龙的。”</p> 石七:“那可太漫长了,藏于山岳之中,连大地之势,伏洞千年,或隐在深潭之底,惊蛰听雷,休养百载,这才是迈出第一步。”</p> 石六:“万事开头难,若可开山,则后面一切无阻碍。”</p> 说着,石六顿了顿,继续道:</p>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惜,他是个活人,不能长久待在黄厉之原中,否则会七情尽灭,随后化作尸人。”</p> “它山剑选他为主,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这七片田地中的玉山禾尚且都明白,他是一块绝世的美玉,只是还没有到绽放光华的时候,它山剑作为剑胎,遇到说剑人,自然是迫不及待就冲上去。”</p> 石七听着这句话,忽然一愣,笑了一声。</p> “我好像明白舔狗是什么意思了。”</p> 石六微微一怔:“舔狗?”</p> 石七眨了眨眼睛:“没事情,人间的口语而已。”</p> .......</p> 石六和石七正在谈论程知远,而后者此时行过玉山禾中,手中的水滴落下,映照光华,如琉璃之珠,天女之泪,每一次挥手,程知远都能看见,自己身前出现了倒影。</p> 正是斩杀裹尸剑客之后,所出现的自身之影。</p> 两个影子,做着和自己同样的动作,只不过走的更远,而随着手臂的挥舞,练成不久的第三道影子也出现了,顿时气势更上一层楼。</p> 若溪流化作小江,如青蛇长出茸角。</p> “只需要继续浇水,继续感悟这种上善若水的意境,我的先天炁息就能得到极大的提升,连气血也会更上一层楼,只是可惜,上善若水之意,似乎和庶人之剑不合,至少和现在我在习练的庶人剑,不太合.....”</p> 程知远感悟着周遭的一切,仿佛自己同样化作了玉山禾的一员,而正是统领它们的王,那些青玉白华,如浓浓云霞,滚滚浪涛,向着自己涌来,这是玉山禾的感谢,亦是对于自己辛劳的肯定。</p> 庶人之剑,要的是杀人绝命,一往无前之意,不惜一切代价,咫尺之间,人尽敌国,是最凶猛的剑,与上善若水的意境并不搭边。</p> 程知远皱眉,有些开始陷入迷茫之中。</p> 他的水舀没有再舀水,而是向着前面挥了一下。</p> 那些青玉白华聚集过来,成为他的力量,云霞随之而动,琉璃随之而闪,手中的水舀仿佛成为了宝剑,忽然,仿佛看见了昼夜交错的情景,当初第九十八天所见到的黎明重新出现在眼中,程知远挥下水舀,对前方轻轻一划。</p> 一道雄浑的声音随之而起,起始之时如黄鹂,随后化作嘹亮高亢的鸡鸣。</p> 其中,更有宝剑嗡颤之声!</p> 如是此闻。</p> 正在此间。</p> 此乃剑鸣!</p> 炁入剑身,与剑同鸣,达到初步的人剑交汇。</p> “剑鸣,剑吟,剑啸,剑颂。”</p> “剑鸣出,似如黄鹂,似如鸡鸣,似如鹤唳,似大鹏凤音,似羽嘉长鸣。”</p> “百鸟归巢,是为鸣,万禽归山,是为鸣。”</p> 程知远听着这道长音,口齿内喃喃念诵语言。</p> 这正是说剑经中谈论到的四重剑意。</p> 自己应该惊喜吗,在为玉山禾浇水的过程中,居然感悟到了剑鸣之意。</p> 剑意不需要剑,剑只是剑意的载体,人修剑,人如剑,自有剑意出!</p> 雄浑澎湃,已然可自称说剑之人了。</p> “咦,刚刚那是剑鸣?”</p> 石六开口:“厉害了,人间之中,很多剑客到死也发不出一道剑鸣,这小子练剑的时间并不长,我看得出来,但就是这么短的岁月内,居然在今天发出了如此雄浑的剑鸣?”</p> 石七看向他:“和公鸡叫差不多,哪里算得上雄浑?”</p> 石六大笑起来:“公鸡一鸣,举村皆醒,你是没有在人间呆过,所以不明白啊!”</p> 他说这话,当中透露出的含义让人惊诧,原来石六居然去过人间?</p> 石七哼了一声,但再看前面,又是轻咦一声:“这孩子怎么还在保持这个动作,剑鸣不曾散去,我感觉到里面有困惑?”</p> “他在困惑什么?”</p> 程知远此时感悟这股剑鸣之声,音如鸡叫,高亢雄浑,但似乎依旧缺了些什么,他想了一瞬间,便明白了,是自己的先天之炁,没和这股意境融合完全。</p> “如是阴阳轮转.......太极图.....阴阳鱼,上善若水是柔,一往无前是刚,这刚柔,也是阴阳的变体......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二者相融呢......”</p> 程知远在思考,而身边的玉山禾之炁汇聚的越来越多,他的手终于重新开始移动,一步一步,搬动水缸,把里面的甘霖洒向那些充斥琉璃玉华的禾苗上。</p> 他看着那些水落下,滚落玉山禾的叶子,流淌进田间的泥土中。</p> 水融入了土中,化为了一体,但事实上,水存在于泥土之内,却又不曾真正变成泥土。</p> 似是而非,刚柔之间,有一道线,黑与白之内,也夹杂着灰。</p> 程知远看了很久,终于是福至心灵,笑了起来。</p> 那身躯站在玉山禾中,越发显得如玉般美好。</p> 知我知外,风起青萍。</p>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p> 土能垒砌,亦可埋骨。</p> 程知远费力的挥下锄头,所见到泥土中有光点熠熠生辉。</p>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独特之性,有因便有果,刚柔本是一身来,何分彼此?</p> “可以慈悲心肠,显霹雳之意。”</p> .......</p> 凡物各自有根本,种禾终不生豆苗。</p> ——《行路难》</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十章风起青萍之末 大黑天的降临,对于石人村来说是一个忌讳,因为每到晚上,就是邪祟阴煞活动最频繁的时刻,根据他们的说法,白天里一般只有石人和草人会活动,而到了晚上,纸人和尸人就会开始活跃。</p> 当然,其中尸人比较特殊,他们因为身上缠着裹尸布,白天可以避免太阳的力量。</p> “石七,这里其实就是墓穴吧?”</p> 程知远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坐在床边,背后的窗户映照着漆黑如渊的天空。</p> 石七已经躺在了床上,程知远撇撇嘴,暗道石人居然也需要睡觉,这和活人又有什么不同?</p> “墓穴吗?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黄厉之原是特殊的地方,传说周天子就葬在这片世界中,但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葬土,你如果想的话,可以把整个黄厉之原都看做是墓地。”</p> 石七回应了程知远的话,他的石眼已经闭上,声音不大:“快睡吧,你是活人,更需要休息,晚上少看大黑天,这里可没有天狼星。”</p> 程知远挑了下眉毛:“天狼星?”</p> 石七:“天空中最亮的星辰,天狼,是曾经被楚人祭祀的九神之一,东君所击杀的怪物化成,但同样也有说法,即东君本身就是天狼所化,他登天而去,阳身依旧为太阳之神,阴身则羽化登天,成为天狼星,一体两面。”</p> 程知远一愣:“东君!那可是....那么楚国的九神....”</p> 心中突然泛起涟漪,同时想起前几日石七所言,人间世中的神祇乱七八糟,有很多割据,但总的来说,都处于众圣人治下。</p> “莫不成外面的人间,是类似春秋战国……我可以看作是平行世界吗?”</p> 程知远喃喃自语,石七一听他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东西,顿时摇摇头,很快便睡着了。</p> 房子外面,靠着的是石三的家,这家伙晚上睡觉喜欢折腾,噼里啪啦和打雷一样,那鼾声震动天地,就像是大象在跳舞,也不知道一个石人哪里来的这么高肺活量。</p> “黅天道尊.....大吉大利......今晚......嗷呜,嗷呜!”</p> 石三不仅打鼾,而且还会说梦话。</p> 程知远眼皮跳了下,同时苦笑一声,靠在床边上,不去听石三的鬼叫,只把心神缓缓沉入自己的紫府天宫中。</p> 是的,那就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成型,哪里敢称呼为天字?</p> 唯独一柄古剑仅仅悬浮,充当定住混沌的镇宝。</p> 四炁的修行到了最后一步,化牧为云,这一步进行的极其缓慢,在这里修行已经有十五日之久,玉山禾的馈赠也越发的明显,这让程知远感到很开心,可以说,确实没料到,仅仅是种田都这么有意思。</p> 这或许就和打怪升级,等级提升时的感觉是一样的。</p> 种田也能种出个未来啊!</p> “牧乃是驱赶牛羊,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运转我的紫府天宫,炁息之力达到八荒四极之处......这所谓的八荒四极就是人身百骸,也是人体八卦,古人说话都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说一点留一点.....”</p> “云乃是世间最高渺之事物,把全身的炁息操纵回入紫府天宫......”</p> 程知远每一日都要进行由牧入云的修行,虽然进展缓慢,但确实是已经找到了前行的道路,最后一步是关键,百骸之中江河回流,好比大海之中升起云雾,云雾被大风吹拂,重新回到山河之内,降下大雨。</p> 这又是一个阴阳循环。</p> 太阴太阳,少阴少阳。</p> 程知远了解其中的变化,这十几日的修持,那些回流的云炁,随着玉山禾的馈赠,紫府天宫内的炁息越发壮大,同样赐予四肢百骸,四百窍穴的炁河也越发磅礴。</p> 各个窍**开始变化出小漩涡,河流汇聚,凝于一点,隐隐有明光透出。</p> 忽然,一股澎湃的意境爆发出来!</p> 程知远浑身猛然一颤!</p> 一种绝大的辽远感充斥心头,在紫府天宫内,混沌开辟,古剑所在之处,显化一道璀璨湖泊,古剑悬于湖泊之上,如开天辟地之后第一幅壮阔图卷!</p> 巨大的洪流滔滔不绝,从湖泊内奔腾而出,紧跟着,混沌中生出大风,将那些云海驱逐回来,形成巨大的“自然循环”。</p> 终于是四象齐全!</p> “成了!”</p> 神识沉浸,此时洪流奔腾,程知远忽然见到,那每一道洪流之上,都出现了自己的一尊影子。</p> 四极八荒,天上天下,尽是说剑之人!</p> 它们都在舞剑,都在挥剑,神识关注诸影,耳中出现浩大风吼!</p> 这风吼聚集的一刹那,无数影子同时转身,足履长川,尽数从大河之上跳脱出来!</p> 洪流倒转,人影飞奔,出如苍雷,发似银电!</p> 程知远看的心神激荡,几乎不能拿捏炁息,神识向前飞出,与那些影子并立,然正是此刻,那天上天下的说剑之人,突然尽数同起一剑!</p> 这一剑,齐出向天!</p> 这一剑,一往无前!</p> 大风起——!</p> .....</p> 程知远猛然睁开眼睛,耳中风吼依旧,但在微微失神之后,顿时是惊喜莫名!</p> 浑身颤抖,那股通灵澄澈之意,那股辽远高渺之意,那股浩大入天之意……当真是如扯了玉锁,撕了金绳!</p> 枷锁尽数去了!</p> 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掌,当中炁息流转,玉光温润,随后很快又收敛起来,如返璞归真。</p> “那是什么.....风,混沌之风.....我这是...入了庶人剑境?还是真正踏入了尚不明白的修行之境?”</p> 眼中异彩连连,猛然握拳!</p> 此乃立世之本!</p> ........</p> “人身是天地造化,是遂古之形,万事万象皆有人体,如藏匿宇宙星辰在其内,而这个人字,指的是广意中‘一切顶天立地’者,而并非是狭意的人族。”</p> 村子的另外一方,有在靠近山崖的地方,一双眼睛在注视着石七家,那是石六的目光,他在看着程知远,同时缓缓道出一些修炼的要诀。</p> 忽然,他的双目看向了外面。</p> 夜已经很深,窗户外的天幕黑如深渊,程知远转头,眼角的余光,猛是捕捉到了那天幕中的一丝光火。</p> “黑暗无星的天空,怎么可能会有光芒?”</p> 程知远心头升起危机感,这么多天,黑暗之中如果出现光芒,必然是有不详,正如第一次出现的裹尸剑客!</p> 就在此时,石七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射出金光,随后很快又消失。</p> 他猛然站起来,扒到窗户边上,看着极远处出现的一丝光火。</p> “飞火天灯!”</p> 他神情有些严肃,对程知远道:“纸人来了,并且数量不少。”</p> 话落下,他再看程知远,忽然轻咦一声:“你....四炁齐了?”</p> 程知远点点头,兴奋的咧开了嘴巴。</p> 石七也有些高兴:“在紧要关头集炁成功,四炁齐全,按照人间的变化,你应该可以算是进入第一重修行之境了。”</p> “不过现在不是和你细说的时候,外面已经大军压境了。”</p> 之前就说过似乎有纸人已经开始集结,程知远心中一凛,对石七道:“我们有几成胜率?”</p> 石七遥遥望着远方,那里依旧是黑暗一片,什么也见不到。</p> 但他仿佛就透过了深沉的黑暗,看到了一片燃烧的无尽大军。</p> 手指点了点,石七的眼中,有微光绽放。</p> “懂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p> 石七看向程知远:“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今天是人间烧纸钱的时候!”</p> 话语刚落,远方的天穹上,原本只有一丝的光火,突然变得无边无际起来。</p> 一道线,如地平线,又像是海浪线,只不过是赤红的,带着金色的光明,从天的极尽之处,从黑暗的深渊中,飞腾了起来!</p> 这正是真正的“飞火天灯”!</p> 村子中,七位石人都已经醒过来了,而在村口,当看见那天阙内蔓延成无垠一线的飞火天灯,石二的面色极其难看,对赶过来的石五道:</p> “妈了巴子,这么多,起码有五千纸人!”</p> “飞火分天,我的乖乖,希望那个大家伙不在里面,不然的话,咱们估计讨不到好处。”</p> 石五龇牙咧嘴:“咱们死了没有关系,过不了几十天风沙滚石又活了,那村子里的程小子咋办,他要是给那玩意吞了......能到黄厉之原的活人哪里有简单的,尤其是他还是说剑人。”</p> 石二有些犯愁:“上一次咱们还能挡得住,因为石八石九他们还没有和咱们走散,而且还有那帮子草头神,石人草人合力,那个吞人的纸剑修也只能抱头鼠窜.....”</p> “你也不想想那草头老神施的什么招数,那可是钉头七箭书,虽然他钉得自己扯舌头瞪眼睛和鬼似的,但效果还是很厉害的。”</p> 石五笑了:“还说呢,上次那个会法术的活人就是个傻子,居然以为那纸片人是他家祭祀烧的‘替神’,帮着纸人剑修把咱们这边的两个草头神干掉了,结果到头来那法师自己倒成了纸人口粮。”</p> 石二:“费这般力气,不就是想把我们干倒,然后跑出去吗,活人可以坐天子骏,他们不行,就要挖我们的心,这石心一破,这帮家伙就可以出去了。”</p> 石五哼哼两声:“这家伙没什么厉害的,在这里耀武扬威,出去还不是给那些圣人一巴掌就拍死了,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p> 两个人叽叽咕咕,此时后面又有人出来,却是石三,他一抬头看见那天之极尽处的火线,微微一愣,随后就骂咧道:</p> “我不就是糊了你们一个纸人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十一章花阴月 第十二章鱼龙悲音,风声鹤唳 第十三章身躯不全,神入血障 第十四章盛怒于土囊之口 第十五章世间圣门,五圈六步 第十六章儒门,龙素 石灵再行礼:“敢问上士尊名?”</p> 女子回礼:“儒门,龙素。”</p> 言简意赅,对于自己的其他身份,她并没有吐露的意思,当然,也或许是觉得和这些石人吐露并没有什么震慑之类的意义,因为她方才就已经说过,诸石人乃是周天子的守陵者。</p> “君,何名也?”</p> 石六听她问,便答道:“儒门,黄厉原,石六。”</p> 龙素微微点头:</p> “我,不曾想过伤他。”</p> 她收起玉剑,单膝微弯,身躯俯下,忽的,伸出一只温润的手指,点在有些愣神的程知远眉心之处。</p> “神入血障,显然修行不达家门之内,以至于身神有缺。”</p> 她的目光与程知远相交汇,里面并没有其他感情,仅仅只存有疑问:“君,师何人也?所得,何门也?”</p> 龙素点住程知远眉心的指尖上有一股厚重的炁息,她的眼中映照出一片乾坤幻影,巨大的,奔腾的洪流从远方咆哮而至,并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条,它们席卷黄土,撕裂高山,汹涌向前,不可阻挡。</p> “如此强大的炁......难以相信,是刚刚才在修行路上迈出第一步,这不是自己开启的修行之路,有人助君,是谁?”</p> “君之路,宽广无边,君之河,浩大凶猛.......然君之缺,亦如天漏之巨,虽仅两处,却难以补全也。”</p> 龙素的语气带着一种轻叹,程知远微微怔住,因为他在龙素的话中,居然感觉到了一丝....羡慕?</p> 看见程知远的目光,龙素淡淡开口,道:“我,开辟修行之路时,无人相助,所见,也并非如君这般.....汹涌不可阻之的洪流,我所见到的,只有十二条小溪。”</p> “人之修行,乃握自身,天宫驻神,驭百窍千江。”</p> “君,从何处来也?”</p> 程知远摇了摇头,身子动弹了一下,那伤口开始撕裂,他顿时龇牙咧嘴,眉毛止不住的发颤,强忍耐道:</p> “我从世界的东极到了这里,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p> 在石人村的数日,程知远已经换上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衣服,当然,麻布短衫,里面套了一件长袖,干活的时候要把袖子撸起来,根据石七所说,这是从一个活人尸体上扒下来的。</p> 程知远倒是无所谓,连裹尸剑客的衣服都被他给扯下来当裤腰带用了,穿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又怎么了,洗洗还不是照用,哪有那么多挑剔。</p> 他看向龙素:“你是我这大半年下来看到的第一个活人。”</p> “你了救我,多谢。”</p> 程知远只觉得龙素说话当真文绉绉的,首先她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石六石七他们,都是称呼为“君”。</p> 不难理解,在她口中,这相当于“汝”和“你”的意思。</p> 虽然带着这种口语....但必须承认,她的声音确实是极好听的,总感觉酥酥麻麻,但又没有那种妖冶,平淡中带着一种....悦耳?</p> 程知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第一次发现自己读书不多,顿时叹了口气。</p> 读书不多就只能说卧槽好好听,看来还是需要多读书啊。</p> 龙素等到程知远说完,微微点头,她的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下,藏在下面如清水般的眸子中,有了些许波动。</p> “世界的东极......原来,君...是那里的人啊。”</p> 程知远啊了一声,而后眨了眨眼,忽然一股凉气窜到头顶上。</p> 啥玩意,真的有东极这个地方?这不是一个名词代指吗!</p> 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和石七聊天的时候,说过自己是从极遥远的东方尽头而来,当时石七所言,那自己应当到达的地方,一定是西天的彼岸。</p> 合着真的有东极和彼岸这两个地方啊!</p> 程知远大脑有些当机,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因为龙素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p> 他第一反应就是要遭,怕不是要露馅跑路了。</p> 然而龙素并没有什么反应,不仅如此,还露出一点理解的神情。</p> “没有什么,故国神游,想念家乡是很正常的,毕竟从这里出去,是南世而不是东极。”</p> “君若不是来到黄厉之原,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南世。”</p> 龙素并没有认为程知远在说谎,东极之人在南世极为稀少,几乎见不到,而且根据曾经一位去过东极的圣人所言,那一片人烟寥寥,小国寡民,且常有大妖蛰伏。</p> 东极,在世之东方更外处,亦是整片人间的最东,传说那处有一片高山,绵延无尽,上不生草木,过了这座山,见到一株桑树,便是世界的尽头了。</p> 当然,圣人们更愿意称呼,这是【已知之世】的尽头,过了桑树后面还有大地,那是【未知之世】。</p> 龙素所知的也只有这么多,人间之中,若是形容天地之遥远,往往都会用东极来表示。</p> 而西天的彼岸,其实对南世来说,过几个海就到了,那片被称呼为“青玄之地”。</p> “还好吧.....”</p> 程知远不敢多说,生怕露馅,立刻转移话题,目光瞬间盯向天子骏。</p> “龙....龙前辈,你怎么会有天子骏?”</p> 此时的神情很认真,而石六三人围拢过来,龙素看了一眼金铜马车,还没有开口,倒是石六已经先说话了。</p> “龙上士是儒门大士,地位尊贵,想来应当是儒门某位世圣亲传。”</p> 石六先是和龙素搭话,随后又对程知远道:“世间六十圣门,儒墨法,三上门内皆有一辆天子骏。”</p> 程知远当场懵逼。</p> 天子骏这种东西也能被降服,作为出行的战车?</p> 龙素看了一眼石六,摇头道:“君,此言差矣。”</p> “天子之骏,乃穆王之龙驹,岂是我等圣门可留矣?”</p> 她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了:“君,亦曾是我儒门中人,怎能不明天子骏之贵重庄严?”</p> “夫三上门,不过是有三枚号令而已,仅凭此号令,可唤出天子八骏中下三骏,为我等暂时栖乘之所,如何能说是三上门皆有天子骏?”</p> “此乃对元圣大不敬也。”</p> 石六面色一肃:“是我失言了,还望上士莫怪。”</p> 程知远听明白了,此时目光看向天子骏,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来,感觉到有些晕眩,面色微微变得苍白了些。</p> “我是被天子骏带来的。”</p> 龙素看他:“君,可是想去人间也?”</p> 程知远点头:“能带我一程吗?”</p> 话说着,同时看向几位石人,露出一丝感激,而石七笑道:“你能出去自然是最好,活人别在黄厉之原久待,不然七情消失,你也会变成裹尸人的。”</p> 他说这话,同时目光瞥向龙素,似乎在说这个活人有些例外,而这个举动顿时被石六斥责,他道:“儒门中人不惧鬼神,若是至圣出行则天地皆清,便是那楚国的东皇太一,万千神人之主都要以礼相待!”</p> 石七咧嘴一笑。</p> 龙素看着几人,忽然摇头:“君,此言亦差。”</p> 她指向天子骏:“天子之骏,一乘只可载一人也,我入黄厉之原,乃是我师之意,如今我行路圆满,乘天子骏返回,君,却是不可乘也。”</p> 这话出了,场地中有些寂静。</p> 程知远一愣,停了有数息,转过头,呆呆的看着天子骏,心情有些复杂。</p> 果然是天子的龙驹啊,傲的不行,搭个顺风车都不给。</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十七章独剑术乃是往教 第十八章天子之争,金蛇曼舞 金铜色的车轮碾过黄色的尘土,浩浩荡荡的烟仿如万马千军跟随齐动,白骨之蹄交错而踏,把光阴与岁月狠狠踩在脚下。</p> 龙素驾着金车,她的肩头坐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人。</p>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总有一些精灵会伴随着读书人而出现。</p> 大约一寸高,小人是个胖乎乎的童子,晃荡着双腿,叽叽喳喳:</p> “龙素龙素,你为什么要把得到的‘彖辞’说给那个人听啊,他看上去好笨,一点也不是读书的料子,东极人都这么蠢呼呼的吗?”</p> 小人咯咯笑着,胖胖的脸上带着两抹酡红。</p> 龙素驾驭着金车,甩动缰绳。</p> “我送他一句彖辞,这就是一份情份,我予他以仁,来日他当报之以义,至于分开了彖辞的天子之炁,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p> “文王的卦辞有六十四句,我只得了其中之三。”</p> “但有此三已当满足,人不可贪婪,贪婪必有祸事。”</p> 童子讶异:“龙素龙素,你认为说剑人真的可以从这里出去吗?听说乘着天子骏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片黄厉之原中,尸人也越来越多,加上战争,祭祀,导致纸人与草人也开始枝繁叶茂了。”</p> 龙素微笑:“能乘着天子骏来的人都有大运数,但虽能坐得上天子之乘,可最终能不能真正成为天子待身,这就不是靠着运数能扭转的了。”</p> “圣人予一百姓,赠他帝王之炁,可若假设惹着墨门那些无君无父之辈,对着君的脑袋就一剑砍去,可怜君,那大好头颅呜呼归西,纵然君就是下任天子,又有什么用呢?”</p> 童子点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咫尺之内,人尽敌国,天子之身也要自己争取啊。”</p> 龙素:“乾为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是一句世人皆知的彖辞,故而我送出去也没有什么,因我不需要,但.....那东极之君需要。”</p> 彖,乃总括之辞,注解一卦之涵义。</p> 爻辞,乃断定此卦吉凶,为诸卦辞组成之部分。</p> 童子恩恩的点头,表达自己的认同,在他眼中,龙素是知识极其渊博的人,反正龙素说什么都对,自己有些蠢笨...嗯,当然,如果是和那个说剑人比的话,童子觉得自己可以甩他十条春雨街。</p> “那剩下两个是什么?”</p> 他好奇的发问,龙素轻笑:“天水讼,君子以作事始谋;天雷无妄,君子以动机纯正赢得四方。”</p> 童子咯咯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p> 他懂得了道理,龙素随手施为,堂堂正正,这本就是儒门弟子的教义,君子坦荡荡,纵然有争天子之意亦当阳谋不可阴语,否则落了下乘,心境不得通达,平白便矮了别人一头。</p> “黄厉之原乃是周王的埋骨之处,自西而起,从文王而始,至今日人间元王而止,纵横七千年岁月,每一位王都曾留下天子信物......”</p> 童子开始摇头晃脑,声音朗朗,模样很是得意,龙素只是无奈的笑,没有制止他。</p> “得天子信物者,得天子之运,拥天子之炁,成天子之身。”</p> “文王起卦,武王持钺,成王迁城,康王握戟,昭王乘大兕而举鼎,穆王驾天子之骏,恭王置木女三偶,懿王遗天再旦之目......”</p> 龙素轻轻摇头:“错了,穆王不仅是天子之骏。”</p> 童子笑起:“龙素龙素,那你说,穆王还有什么东西留下?”</p> 龙素的眼中浮现一丝憧憬:“历世周之天子,独穆王一世传奇,论其功,驾八骏征于四海,踏于八荒,论其文,上至通天之理,下探九渊之鱼。”</p> “西青玄之世,白帝少昊来拜;南扶摇之野,东皇九神来朝;北龙原之界,鬼方大君叩首;东天峦之山,天齐渊圣觐见。”</p> “穆王驾八骏,过青玄之处,越白帝之宫,抵西方无穷之原,见黄帝之宫,移其黄帝之柏,见西方神女,抵九霄钧天,遇穷天道尊,坐而论道。”</p> “更传闻,当年穆王曾又至黄泉末路,仰幽天而见大凶,得遇荧惑天尊,笑而谈语,天尊颔首,礼敬而送行。”</p> “穆王所留天子信物,有穆天子八骏,有黄帝之柏;穆王在菞丘时,他的灵鼓落地,化成一条黄蛇,口中的蛇信子,如锋锐的宝剑。”</p> “又有.....阳山上,穆王所刻九阿神主石像,玄池畔,穆王栽的铜光之竹,以及积石山下所遗留的酒坛。”</p> 童子顿时咂舌道:“这么多!那岂不是说,穆王一个人,便抵得上十几位天子了?这还怎么比较?”</p> 龙素失笑:“穆王遗留之物虽多,但君,不见文王所留卦辞足有六十四句?得一句者,冥冥中也能有天子之运。”</p> “且,还有一个最大的信物,只可惜无法搬走。”</p> 童子好奇:“文王留下了什么?”</p> 龙素摇头:“不能言,言即对元圣大不敬也。”</p> 元圣,乃周公旦也!</p> “天子炁雄浑难言,文王武王之后,便以穆王最高,我等门中人,穆王门外人,我等羡慕穆王之洒脱,因笼中之雀不知天之高,井中之鲤不知海之瀚,院中之蚁不知地之广,人生于世,不过只踏六尺三寸之土。”</p> 童子忽然目光中升起兴奋:“龙素龙素,你说那个蠢蛋能不能得到其他的天子信物?”</p> 龙素摇头:“事在人为,子非鱼尔。”</p> 童子嗯了一声,忽然面色有些惨白:“龙素龙素,你说,黄厉之原里到底来了多少人?天子信物又已经被找到了多少个?是不是已经有圣人准备驭天子之炁,拔剑向当世周王而去?这是要反?”</p> 龙素的目光有些幽远,低声的说了一句:“这天下六十圣门,哪一个没有反心?”</p> ——————</p> 程知远裹着尸布,正在和一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p> 那是一条蛇,黄澄澄的和金子一样,半个身子埋在土里,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东西把自己的金刀给吃掉了!</p> 就和啃叶子一样,程知远只不过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藏着修炼而已,等到早上太阳出来,正准备继续前往大泽的时候,向边上一摸,发现金刀被什么东西捆着,并且震颤的极为剧烈。</p> 这他娘还得了,那刀里面,根据石六所说封着一头鬼神呢!</p> “干!”</p> 当时程知远就骂了一句,虽然不知道这里哪里来的贼,但二话不说就拔剑劈过去,反正管他什么玩意砍死就是了!</p> 但是那剑劈下去,却迸出火花来,再定睛一看,却是一条黄蛇捆着金刀,正大快朵颐,如虫子吃桑叶一般把那墨门金器咬的是千疮百孔。</p> 这破地方居然会有蛇,而且这什么蛇啊,还会啃金子?!</p> 程知远瞪着这家伙,嚣器剑砍不动,于是就拔了它山剑,不得不说这东西还有点好使,黄蛇一看到它山剑就有点发憷的样子,身子动了动,似乎准备松开,但又舍不得食物。</p> “别,你放开,别咬了,哥,你是一条蛇,不是啮齿动物....金子不是你该吃的东西,听话啊,把那金刀放开......”</p> 程知远挥舞着它山剑,一步一步向黄蛇逼过去,而这个小家伙瞪着眼睛,忽然发出嘶嘶的声音,猛地勒紧了金刀,同时做出一副狰狞的模样,吐着蛇信,似乎在威胁程知远,让他别过来。</p> 程知远鼻子都气歪了,这还有没有天条了,大哥你是蛇啊,哪里有蛇食金子的!</p> “老子的神器啊!!!你赔我!”</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十九章人,蛇,神 黄蛇吐着信子,眼中显露出一种鄙夷。</p> 就这二两金子还需要赔吗,真是一个小气鬼,本蛇吃了你的金刀,那是给你面子。</p> 你看,这刀抖动的多剧烈,显然它感觉被本蛇吃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p> 黄蛇摇头晃脑,死死勒住金刀。</p> “嘶嘶——”</p> 信子吐出,它瞪向程知远,并且用尾巴拍打刀柄,宣誓了自己对于这金器的主权。</p> 程知远猛地扬起它山剑:“你还敢嘲讽我,一条蛇我把你剁了吃掉你信不信!”</p> “嘶!”</p> 黄蛇的尾巴顿时狠狠打了一下金器,并且又是一口咬了下去。</p> 鬼知道它没有牙是怎么咬的。</p> 咔嚓!</p> 金刀已然破烂的刀刃又缺了一块。</p> “别,你是我大哥,别别别!”</p> 程知远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两三步,黄蛇看到这一幕,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得意。</p> 啧啧,原来还是个守财奴,本蛇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把这金子给吃了!</p> 这黄金放在你身上也是浪费,而且还容易丢,看把,睡个觉就到本蛇手里了,这么松懈怎么能保管好贵重物品呢,不如给本蛇填肚....嘶嘶,不对,是不如交给本蛇的肚子保管。</p> 本蛇的肚子,乃是天下最坚固的地方,进去了的,就没有能出来的!</p> 黄蛇的身子挪动,似乎要拉着金刀开溜,程知远看到这一幕,顿时后退,一溜小跑出了山洞,大步一迈跨过巨石,向着西方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p> 这蠢蛇吃了金刀,里面那只鬼神蹦出来怎么办,自己还是个菜鸡,遇到大佬百分之一万会被秒杀,此时不遁更待何时,那只蠢蛇就给鬼神打牙祭好了!</p> 黄蛇愣愣的看着程知远跑掉,那速度极快都比得上龙马了,它思索了一下,同时看了看被自己缠着的金刀。</p> 这家伙身上带着这么大一块金子,现在跑了....一定是他身上还有其他金子!</p> 是的,他怕本蛇把他的金子都吃掉,所以这才跑了!</p> 擦,你不能跑,本蛇的肚子全都指望你了!</p> “嘶嘶!”</p> 黄蛇很开心的吐着信子,然后一尾巴卷着那金刀的刀柄,身躯伏地,此时金刀颤抖,其中已然传来一些古怪的怒啸声。</p> 鬼神之音爆发,这金刀已然有些坚持不住,而那位鬼神显然很兴奋,现在他就要重见天日了,这么多年的困锁,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只想感谢这只黄蛇的祖宗十八代。</p> “千年以降,磨难尽消!哈哈哈哈,我厉长生终于.....啊啊啊啊啊——!”</p> 黄蛇的尾巴拽着金刀,那大刀在地上疯狂的被托行,剧烈颠簸,里面的鬼神只感觉天旋地转,并且还不断有磕碰轰鸣之声响彻!</p> “嘶!”</p> 黄蛇的速度极快,它盯着程知远,那可是一张好大的饭票,怎么能让他逃了!</p> 身躯在沙海中,在戈壁上,在乱石堆里,都能蛮横的冲出一条路线,程知远跑了半天,忽然听见后面有动静,一转头没看到什么,再偏头,顿时吓得一个踉跄!</p> “嘶嘶!”</p> 黄蛇很开心,并且眼中露出一丝“你甩不掉我”的得意,然而程知远看到后面那上下乱颠如同抽风一样的金刀,登时面色瞬间就白了。</p> 他猛地挥手,向下摇摆,又向后面一指:</p> “丢掉,丢掉!把金刀丢了!”</p> 黄蛇的神情有些愣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更为开心的把金刀在地上甩来甩去!</p> “傻蛇!我不是让你甩,我让你丢了!”</p> “嘶嘶!嘶嘶!”</p> 黄蛇露出鄙夷,这么大一块金腿能吃好长时间呢,不然它又要跑出去挖矿,那可不是蛇过的日子,为了美好生活,黄蛇当然不可能把金刀丢掉。</p> 可怜那位鬼神此时被甩的是一窍出烟二窍喷火,在金刀之内疯狂咒骂,重新组织语言问候了一次黄蛇的祖宗十八代。</p> “你这只该死的长虫,等我厉长生出去,我必要将你碎尸....啊啊啊啊啊!”</p> 金刀再度被蛇尾甩起来,不断在地上劈甩,弄得和风车一般!</p> 一人逃,一蛇追,就这样从早晨追到正午。</p> 程知远只感觉浑身力气都用尽了,他放缓步伐,炁息大降,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也不知道这一路到底跑了多远,反正是整个人都虚脱了。</p> 不远处的荒山有棱有角的,看上去雄伟壮丽,还有一个极大的峡谷。</p> “嘶嘶!”</p> 黄蛇高兴且得意的叫唤着,尾巴拽着金刀一甩,大嘴一张对着刀刃又咬下一块金子来。</p> 而那位鬼神现在的状态和程知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基本上就在金刀内的封镇世界中狂吐不止。</p> “你这个该死的...呕....长虫.....本座....千年....呕.....干你娘......”</p> 鬼神厉长生实在是没想到千年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这么个倒霉场景,早知道就多睡一会了。</p> 这简直是自己作死,现在吐的头昏脑涨,虽然吐出去的都是鬼神之炁,和烟霞一般。</p> 于是在外部看来,金刀上正冒着滚滚白烟,神异极了。</p> 程知远也认命了,盯着黄蛇道:“蛇大哥,我真叫你大哥了,你一路跟着我跑到现在到底为什么啊!”</p> “还有你能不甩那刀吗!”</p> 黄蛇嘶嘶的喊着,眼中露出狡黠,尾巴把金刀甩过来,插在地上,同时头碰了碰金刀的身子,又用蛇信向程知远吐了吐。</p> “你要还给我?不不不,我不要了。”</p> 程知远顿时摆手,而黄蛇眼中露出不满,它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还多吐了一次信子。</p> 看到这样子,程知远想了想,忽然眼皮一跳:“你...不会认为我身上还有金子.....你这家伙还想吃金子?”</p> “嘶!”</p> 黄蛇立马很开心的摇晃脑袋,而程知远则是欲哭无泪,顿时大喝道:“滚蛋,我没有金子,慢走不送!”</p> 这死蛇差点把自己坑死了!</p> “嘶?嘶嘶!”</p> 黄蛇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而后蛇信子吐出来,而程知远把它山剑向前一递,黄蛇顿时脑袋一缩,也不敢造次了,但依旧没有放弃长期饭票的想法。</p> 一人一蛇就这么对峙,然后边上金刀内,还有一个呕吐不止的可怜鬼神。</p> 踏踏,踏踏......</p> 忽然,程知远的耳中出现了马蹄声,他顿时身躯一颤,猛然转头!</p> 在戈壁的极遥远处,从一座山的凹口中,一辆战车缓缓从云烟中显化出来!</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十章庐山有火 裹挟风雷而来,程知远看得清楚了,有些失望。</p> 那并不是天子骏,而是一辆青铜色的战车。</p> 青铜马,青铜车,青铜轮,青铜华盖。</p> 五马齐奔,那战车上,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一个苍衣少年,头绑黑巾,闭目假寐,眼目狭长,右手上套着个木扳指;右边则是一个中年汉子,腰间围着一面虎皮裙,同样是苍衣黑巾,驾驭青铜五马。</p> “嘶嘶?”</p> 黄蛇仰起头,蛇躯拔高,似乎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浑然没有发觉身后的金刀崩开豁口。</p>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这两位张扬的很啊,自比诸侯吗,这青铜的伪天驹,什么居然也敢踏入黄厉之原了?”</p> 金刀中有一团黑炁缓缓升起,当中一双眼睛见到了那青铜战车,发出啧啧的声音,却没有被程知远和黄蛇听见。</p> 他是鬼神,不想让人听得,人便听不得。</p> 尤其是如程知远这般的,还没有登堂入室的小家伙。</p> 五匹青铜战马奔腾不息,风雷滚滚而动,乌云萦绕足下,所踏过之处,皆有大雪飞舞。</p> “不是只有天子骏才能出入这里吗,这辆青铜车是怎么回事?”</p> 程知远微皱眉头,黄蛇的也瞪着眼睛,吐着信子,有样学样的看着远处的风雷战车。</p> 轰隆——!</p> 忽然,巨大的轰鸣声刺破苍天,从北方,火烧云蔓延,聚集过来,浩大……宏伟而壮丽。</p> 程知远敢打赌,自己从没有见到过这般惊人的景色,在黄厉之原大半年,这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恢弘无边的火烧云。</p> 又有战车出现了,依旧与天子骏极其相似,同样为青铜所铸,同样是五马所拉。</p> 这上面坐着的,只有一个青年人,他穿着白与红相间的祭服,红色的纹路如同火焰,白色的衣裳上,用鎏金绣着一些景色,仔细看过去,可以见到,那是山河百兽,亦有无数人间。</p> “啊,这么绚烂,是火门中人.......诸侯驾五,火门也这么猖狂了吗。”</p> 两架青铜马车同时行驶向那座幽远峡谷,火烧云的气势显然让之前的苍衣少年有些跌面子,他此时不再假寐,双目睁开,冷冷的看向天外。</p> “翼伯,停车。”</p> 苍衣少年的语气冰冷,边上驾车的中年汉子便勒令五匹青铜马向那峡谷门前落下。</p> 同时,火烧云中的青铜战车,一样向着峡谷入口处降落。</p> 程知远找了个坑,露出半个脑袋,那两辆战车行驶过来,一者踏着风雷霜雪,一者伴着彩霞与火云,皆聚集在不远处,而程知远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p> 黄蛇贼头贼脑的游进坑里,然后缓缓把自己的脑袋也露出半个,眨巴着蛇眼,就紧挨着程知远,鬼鬼祟祟的看向远处。</p> 它似乎认识这种战车。</p> 苍衣少年冷冷的注视着那尊白衫火袖的青年:“火门的消息很是灵通,居然知道天子骏会出现在这里,我本来以为只有我知道这件事情。”</p> 白衫火袖的青年神色平静,他见到苍衣少年,微微点头致意,礼数不失。</p> “我认得你,该是昆仑门当世第五传人,苏逢雪,对否?”</p> 苍衣少年狭长的眸子眯起来:“能进入黄厉之原的人都不简单,如果是以前,我或许应该问一问你的来路,但现在,我心情有些不太好。”</p> 白衫火袖的青年做了下思考,再看向苍衣少年,有些郑重的点点头:</p> “我觐见过周天子。”</p> 苍衣少年不说话。</p> 白衫火袖的青年叹了一声:“三年前,我在庐山之上留下名讳。”</p> 苍衣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p> “这不足以让我让步,天子骏不能给你。”</p> 世上修行有名望的人,觐见过周天子,等于就是被承认了诸侯的身份。</p> 苍衣少年自然也觐见过周天子,还被赏赐了一枚木扳指。</p> 白衫火袖的青年说自己觐见过天子,这没有什么值得自傲的,自然也就不足以说服苍衣少年罢手。</p> 于是他又提了,他三年前便在庐山之上留了名讳。</p> 庐山原本并不是很高的山。</p> 但是自从有圣人把它拔高之后,世间之人,皆见庐山之顶有紫炁盘踞。</p> 于是庐山便很高了,高到了无数人都要仰望的地步。</p> 庐山之上刻了很多名讳,从山脚到山腰,从山腰到山顶,从山顶到山巅最高的那块石头上。</p> 那石头,叫阳春白雪。</p> 万物知春,和风淡荡;凛然清洁,雪竹琳琅。</p> 世上能摸到这块石头的人很少很少。</p> 庐山有火,火呈青色,扶摇直上。</p> 春藏青内,雪落火中。</p> 青山有雪,松间挂云,云与雪交汇而不见,碧落之中,若无鹤起,则有龙生。</p> 石韬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p> 凡攀登庐山之人,皆为世间痴愚顽石,遭那世间火炁焚身,在这庐山纯青之火中能登过多高,在何处留下名字,便成了世间修行之人最爱比较的事情。</p> 同样也是震慑天下旁人胡来的拳头。</p> 白衫火袖的青年开口,温润醇厚:</p> “我登了七百步。”</p> 苍衣少年的面色微微凝重起来。</p> 他也登过庐山。</p> 只有五百四十步。</p> 这打不过,对方越了他一百多步,算一算,这估摸赶得上一层楼高了。</p> 那楼,也是世间少有的地方,有十二层。</p> 更是这世上“亭、台、楼、阁”之一。</p> “翼伯。”</p> 他的话言简意赅,同时手上身上已经有了点动静。</p> 风雪聚集,雷霆萦绕,地上涌起尘埃,如烟云霞气。</p> 脚边的地裂开了缝隙,昭告着苍衣少年的倔强与怒火。</p> 边上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对着青年咧了咧嘴:“抱歉啊小哥,我家少主人就这脾气,改不掉,他让我动手,我也只得动手,你可护着自己的头,我不朝你脸上招呼。”</p> 白衫火袖者并不恼怒,纵然面对此等不善之意,依旧心平气和,微笑而语。</p> “皆为天子骏来,何伤和气?”</p> 苍衣少年狭长的眸子盯着这家伙。</p> 三年前登庐山七百步的人,唤作张羊。</p> 两个年轻人争锋相对。</p> 程知远蹲在坑里看的也是眉头紧皱。</p> 黄蛇的信子也不吐了。</p> 鬼神感兴趣的看着这场景。</p> “天子骏乃穆王信物,更是自由出入黄厉之原的关键所在,没想到你火门也是打着驾驭天子骏的小算盘。”</p> “如果你这个大天才折在了这里,不知道火门圣人会不会心痛到难以呼吸?”</p> 苍衣少年咧开嘴角:“真的,我有点心动,我很不喜欢有人在某些方面压过我,比如登庐山的事情。”</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十一章圣门争龙驹 第二十二章本蛇是有担当的蛇 黑炁滚滚盘踞,大风难以吹开,程知远都没有反应过来,身躯立刻便被巨大的鬼神黑云包裹在内。</p> 狞笑声不断响起,白光纷飞,化作无数双眼眸,同时又变化成无数张嘴口,程知远只觉得浑身上下如遭雷电麻痹,颤抖却不能抬剑,唯那剑鸣嗡颤,越发高亢,由此表达此时程知远的怒意。</p> “一千年了!终于又有供奉上门,我岂有不收之理?”</p> 厉长生高兴极了,虽然吃不得黄蛇,但这个年轻的身体内流淌着无比滚烫的血液,那些肉中充斥着澎湃的阳炁,四象的脉络构筑有序,在厉长生眼中,不亚于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突然看见一只肥美烧鸡。</p> 他的法力下降的太多,甚至到了啃蛇都会崩牙,这几乎让他崩溃,也瞬间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大量吞吃血食,让自己恢复到当年的状态。</p> 哼,刚刚那什么昆仑门的娃娃,那什么火门的青贤,放在他一千年前鼎盛的时候,挥挥手就能打杀了,但可怜的是,如果现在的他冲上去,必然会被那圣火焚的一干二净。</p> 这种实力的落差,让他感到极其憋屈。</p> 程知远在这种压制之下,浑身大汗淋漓,仿佛那黑云之中不是厉长生这个鬼神,而是直接在自己身上压了一座小山。</p> 凡人之身自然会被镇死,但程知远已经入了修行之户,虽然尚不知道何重境界,但好歹四象已全,暴仁牧云,这是炁息运转的方式,说剑经中自然没有谈论真正的名字,而放在人间,正是“太阳太阴,少阳少阴”。</p> 四象全了,再差一步,正便入了“此户人家”。</p> ——</p> 有圣人言,人间众生修行,如走街串巷,一个户字指的是半扇门,说的是不入圣门的修行人。</p> 户乃出入之口,半扇之门,住人之家,故而到了“此户人家”,这就是修行第一境。</p> 人身四百扇门,但只有一户,这四百窍穴齐全了,全都叩开了,才抵得上这一户。</p> 这一户之后,就是紫府天宫。</p> 此第一境称“户枢”。</p> 户枢者,门之闩,关键之位,配心之玉锁,缠意之金绳!</p>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p> ——</p> 程知远的身躯剧烈颤抖,它山剑的嗡鸣声越发微小,厉长生所化的黑炁向着程知远的眉心涌去,那脑袋上顿时出现一枚黑色的印记,看上去似是一朵桃花模样。</p> 但这世上哪里来的黑桃花?</p> 神智又开始模糊浑噩,一股怒炁从心中深处爆发,程知远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在这种情况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个镇压了千年,法力几乎耗尽的鬼神,也可以轻易弄死自己。</p> 猛地,一股血炁从某个角落开始窜出,重新流动于身躯之内。</p> 四肢百骸,百窍八脉。</p> 呼——!</p> 大风吹起,剑炁肆虐,然而黑云被撕开又会瞬间聚合,厉长生哈哈大笑:</p> “小子居然还能反抗,了不起,果然是上乘的供奉物,若是千年之前,本座说不定会收你当个看门走犬,好好调教一番,但如今你还是化了本座食粮去吧。”</p> 他加重了法力,程知远顿时感觉又有一座大山压顶,那股刚刚升起的血炁瞬间就消失不见,而厉长生狞笑,他为鬼神,此时直入心神之内,来到了户枢之前。</p> 古剑悬于湖水上,隐隐有些血色,而湖水周围,有无数长河奔流。</p>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p> “还差了半步啊。”</p> 厉长生见到那些大河,倒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是大为称奇:“以前也看过不少年轻人的流水,却没有见过这般壮阔的景色!”</p> 他心中主意立马就变化了。</p> 这个人死了当真太可惜了,不如自己做了他心中神灵,盘踞于此,日夜汲取其身神精华,这必然比吞吃血肉要来的快,如此岂不美哉?</p> 纵然是天才人物,见到的这些“流水”也不过是小溪小江,这个年轻人居然上来便是数条大河,如果此时吃了他,自己也就是吃了一片血肉而已,因为大河虽出,这个年轻人还没有彻底踏入“此户人家”之中。</p> 厉长生很快就有了想法,自己如果不做心中神灵,那么即使到了外部,频繁吞吃血肉也只会落得被人斩灭的情况,而且还要时刻保持理智不化为妖,而现在有一具上好身躯摆在面前,此时不占,更待何时?</p> 等取了这孩子的肉身,得了他的心神镇物,再去杀了那昆仑门和火门的两个年轻人,驾天子骏出,得一道天子炁运,来日说不得就扶摇直上九万里去了。</p> 厉长生飞入湖泊之上,见到那血色长剑,阴冷一笑,化作黑云瞬间将那长剑包裹。</p> 心中镇物瞬间被蒙蔽下去,灵光晦暗。</p> 所有的愤怒剑鸣都被锁在乌云之中。</p> “小子,暂且不抹了你的灵光,让我来帮帮你,让你先行进入修行中的“此户人家”之内。”</p> “你可要感谢我啊!”</p> ——</p> 黑云滚滚被吸入身躯之内,“程知远”睁开眼睛,但已然不是黑白分明,而是纯黑一片。</p> 眉心中一朵黑色桃花印记已然成型。</p> “真是棒极了,这种感觉,千年之后,在这鸟不拉屎的黄厉之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么棒的身躯......当真是我否极泰来了!”</p> 厉长生舒服的伸展“自己”的躯体,而后目光望向那座峡谷,阴冷一笑,拔起它山剑便飞遁过去。</p> 他的足下带着黑云,但隐隐又有白色的烟霞诞出,黑云与白烟交错,证明他的鬼神身份。</p> 先是鬼,再是神,恶占据大头,他厉长生可不是什么善人,更不是那楚国东皇太一手下的国祀之神。</p> 但他自然是无比羡慕那些国祀之神的,因为人间的香火源源不断向那处涌去。</p> “但有了这具身体,我日后未必不能达到他的高度,这个孩子身躯内的流水之广袤浩大,居然汇聚成大河,这是我千年以来所见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p>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p> 他对程知远的身躯信心满满。</p> 黄蛇愣愣的看着“性情大变”的程知远向峡谷飞去,它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思考的光辉,在大约两三个呼吸之后,黄蛇忽然用尾巴拍了一下地面。</p> 咚——</p> 沉闷的,几乎无人听见的鼓声响了一下。</p> 大地微微颤抖,尘埃扬起大约半寸。</p> 但这道鼓声不传于天,而是传于大地深处,广袤广袤,不知道传入了谁的耳中。</p> 黄蛇忽然有些愧疚,它不是傻子,知道程知远性格大变肯定和刚才那个长得丑不拉几的家伙有关系,再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吃了程知远的金子,兼为了长期饭票,自己应该有些表示。</p> 嗯,本蛇是有担当的蛇,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了。</p> 狗大户你等着,本蛇来救你了!</p> 于是黄蛇游动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破烂空荡荡的金刀,尾巴一卷把那刀给盘起,随后飞快的顺着厉长生离去的方位窜去。</p> 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十三章天下之物,何物不争 第二十四章一口吃了整个人间 “周幽王的烽火就在这里。”</p> 张羊手中的灯火为他引路,是的,正如苏逢雪所言,天子骏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如果能乘上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乘不上.....</p> 那便说明,他已经拿到了想要取得的东西。</p> “幽王烽火。”</p> 这是一个完整的天子信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导致天下大乱,圣人相争,却不是和后来一些民间小说家所言那般,是为了褒姒。</p> 真相是,那是一场席卷人间的大劫,源自于周王室。</p> 周幽王有着武王的雄心,他准备把天下圣门纳入手掌,同样是为了“天下太平。”</p> 幽王认为,圣门乃取乱之源,长此以往,人间众生只知圣人而不知周天子。</p> 圣门取缔,归于天子之手,至于诸位圣人,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保留牌位给后人祭祀供奉,如果不愿,那便连牌位都不准许留下。</p> 幽王烽火,这是能翻乱天下的强大信物,但同样,如果没有雄主之心,烽火也是不会认同的。</p> 火门最擅驭火,唯光明故,光融天下,故而从一开始,张羊奉命来取的,就是幽王烽火。</p> 这团火,能够焚灭所有不臣之人,当年差一点,就将数十位圣人尽数烧死。</p> 凡心中有反心者,皆受此火钳制。</p> 但现在烽火无主,故而如今能持烽火者,才是真正的“火主”。</p> “当年数十圣人差点因此丧命,此举有威慑诸侯之意,但也正是幽王建功心切,最后被诸圣人刻意放入天子之土的犬戎之主击杀,幽王被围,力战而死。”</p> “纵然后来,儒门至圣出手,镇压了十个刻意谋逆的圣人,但幽王要先行拔除圣门也是不争的事实,从此天地两分,圣人们与周天子貌合神离,一直持续到如今。”</p> “那十位圣人被压在洛阳城下,其实未必不是有警告后来天子的意味。”</p> 那人间世中的亭台楼阁,宫城池观,所谓映照八极之所,其中那座城,指的就是洛阳城。</p> 自然,那十位圣人应当早已经死去,化作枯骨长眠,但那种圣人之怒不散,如地龙般,只等天龙衰弱,立刻起而吞之。</p> 圣人可活千年,但这个千年,也是有差距的。</p> 苏逢雪的路线被自己干扰了,他难以找到前路,并且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对付自己,张羊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毕竟到现在才发现问题,他本身的智慧,果然如开始时自己所认为的一样。</p> 这样的人也能登庐山五百四十步,那青火莫不都是在打盹吗?</p> 张羊其实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世上有很多人他都很佩服,但昆仑第五少主苏逢雪显然不在此列。</p> 灯火忽然越来越亮,在深入某一个地域之后,张羊感觉到自身的力量被压制了,并且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粘稠。</p> 他知道,此时正在靠近幽王烽火,因为此火正是镇压的属性。</p> 越是靠近烽火,越近似凡人,不仅仅是境界关闭,连四百窍穴也会失去神光。</p> 流水也会停止,户枢也会开始燃烧成灰烬。</p> 张羊抬起头,前面的景色变了,层层叠叠的巨大山壁,如同甲片与树叶,那巨大的石树几乎参天,在树干的位置,他看到在大谷一片悬空巨壁上,有一朵火焰静静燃烧。</p> 想要在黄厉之原中找到天子信物,除去本身的大缘法之外,还要算准黄厉之原变天的时间。</p> 一旦天变了,即使是同一个位置,也可能会出现不同的景色,譬如山会变成湖泊,湖泊又会变成雪原。</p> 张羊看着那朵火焰,只觉得整个世界的绚烂都凝聚在其中了。</p> 完整的天子信物啊!</p> 他抬起头,几乎感觉热泪盈眶,他把这朵火焰带出去,便能把天下都照亮,万物皆如光明,光融天下,人间太平。</p> 火门也将成为第四大上门,从遂古时代,火焰带给众生以光明,渐渐的,众生开始衍法推道,至后来,火焰所带来的光辉已经被世人所遗忘,这原本是带来希望的力量,却被众生滥用,焚山毁城,甚至周幽王也落入了这个怪圈。</p> 可如今,这朵火焰将会被衡圣正确的使用,而自己作为传火者,正如遂古时代第一位火门圣人祝融那般,被被世人永远传颂。</p> “轨物范世,光融天下。”</p> 张羊的神情无比虔诚,他几乎如朝拜般向前走去,但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壁中,突然窜出了一条黄蛇。</p> “嘶嘶!”</p> 在张羊惊恐的注视中,那条黄蛇飞出去,张开大口,一下子就把那朵幽王烽火吞了下去。</p> 深邃的大谷山壁之下皆是寂静,张羊瞪大了眸子,渐渐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原本虔诚的神情变化为扭曲,随后身子剧烈抖动,嘴唇泛起白色。</p> “孽障....孽障!”</p> 张羊脑袋里如被雷霆砸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这条蛇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但这孽畜从哪里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把幽王烽火给吃了下去!</p> 那照亮世间的光明,被大蛇吞没,人间陷入黑暗,将万劫不复!</p> 这属于他的自我脑补,但事实上,面对即将到来的美好时代,就在眼前被无情击碎,凶手扬长而去,嘶嘶鸣叫,兴高采烈的甩着尾巴,浑然不知它已然被疯子盯上。</p> 烽火远去,黄蛇飞遁,它准备把这火焰丢向厉长生,然后把狗大户程知远救回来。</p> 张羊暴怒,随着烽火的离去,那股滔天的压力也渐渐减弱,他疯了一般的在后面追逐,攀登巨大的山壁,连续越过七八面天障,竭尽全力,吊在黄蛇的尾巴后面。</p> 他看见这天杀的死蛇尾巴上还有一把破烂金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p> “嘶嘶?嘶嘶!”</p> 黄蛇偶尔一回头,它顿时吓了一跳,因为后面有个红着眼睛和魔鬼一样的活人要死要活的追着自己,看那模样和厉长生差不多。</p> 这里啥时候来了这么多可怕的东西!吓死个蛇勒!</p> 还追?再您娘的见!</p> 黄蛇尾巴一甩,连续扭动,瞬间就拉开距离,跑的飞快,张羊越是靠近火焰越是被压制,但远离了又快见不到,他急的额头冒汗,同时心神摇摆,出现了一丝破绽。</p> 戾气很快就涌入进去,让他双眼出现血丝。</p> “该死的孽障!我要把你扒皮抽筋!你可知道你吃了整个天下!”</p> 张羊边追边骂,然而黄蛇扬起尘土让他吃屁,山壁蜿蜒,高低不一,蛇爬的很快,而张羊因为火焰的远近导致镇压的力度不同,从而有些进退两难。</p> 他死死攥着灯火,眼中血丝越来越多。</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十五章狮子莲华,白虎拔刀 天子骏的影子若隐若现,苏逢雪终于见到这辆传说中的神骏之乘,他之前被张羊干扰,憋了一肚子窝火之炁,现在终于有地方发泄,顿时手中那《禹贡》伪图一展,当中有灵光震动,随后飞出一根神针。</p> 这就是山圣王阐交给苏逢雪的手段。</p> 那根神针名为定海,可以镇住天下一切妄动之物!</p> 天子骏虽为周穆王之乘,但八骏分散,仅凭一骏之力难以抵挡此针,纵然苏逢雪本身也不过第一境户枢圆满的水准,但这定海针有多强,却是不和持有者境界挂钩的。</p> 但话虽如此,在黄厉之原中,这《禹贡》伪书内蕴含的气机,也只能催动这定海针三次。</p> 轰隆——!</p> 整个峡谷都在震动,连绵的荒山大壁也在摇晃,如要拔地而起飞升天穹,那定海针落下,白骨战马的四蹄顿时陷入大地之中,难以再动弹半分。</p> 那金铜战车的华盖上,落下了一根针。</p> 于是整个大海都战战兢兢,不敢乱起波涛,于是群山之力也寂静下去,不敢肆意妄为。</p> “世人如何知我昆仑手段!”</p> 苏逢雪至此终于是长出口气,定海针落,此处局面已定,便不可能再生事端了。</p>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向前飞遁,至白骨战马前落下,立刻就向天子骏上登去。</p> 苏逢雪念诵了一句口诀,无人听得清楚,只是这口诀一落,那定海针便收起,化作一道毫光回到手中。</p> 然而就在此时,这辆金铜战车忽然化作剪影消失。</p> 苏逢雪猛然怔住,耳中忽然再起马蹄之声。</p> “这是怎么回事!”</p> 他面色大变,而中年男人驾驭青铜战车行来,沉声道:“少主,没有圣物号令,也不在正确的光阴时刻,如果强坐天子之骏,便会触发神异。”</p> “这匹应当是渠黄,又名超光,一形十影,方才少主以定海针压它,必然是触动了神异,所真正镇压者,不过是一道影子而已!”</p> 苏逢雪面色很难看,他感觉自己被耍了,耳中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翻身上了青铜车,禹贡伪图展开,里面出现的天子骏之影又重新回到一辆。</p> “追!”</p> 他神情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水,如果取不到天子骏,回去还让人知道自己费了功夫镇下的只是一道剪影,还不得被笑掉大牙?</p> 昆仑七子,他苏逢雪或许是第一个被换掉的人。</p> 厉长生隐在天空的阴影中,听得此时苏逢雪与翼伯的对话,顿时心中有数,阴冷笑道:“本座活了千年岁月,今日宝贝已然唾手可得,且等你试探完那天子骏后,我再去渔翁得利。”</p> 他的身影再度消失,隐在乌云之下。</p> 不知道追赶了多久,苏逢雪终于再一次看见那辆战车,此时前面不远处,似乎就有一片大泽。</p> 山崖变得很低了,山壁却越发的厚重了,这宛如一个凹口,而那大泽就是出口。</p> 天子骏毫不犹豫,向大泽的方位奔腾而去。</p> “哪里走!”</p> 苏逢雪再一次祭出定海针,同时面皮抽动,这是第二次使用了,还有最后一次机会。</p> 那根绣花针飞出,嗡的一声停留在战车上,于是白骨战马又一次被镇住,苏逢雪不敢收起定海针,连忙跃过去,跳到金铜战车之上。</p> 然而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刚刚落下,那战车顿时开始变成剪影,他猛地转头,定海针飞射而出!</p> 青铜战车从深谷之后疾驰而来,滚滚云烟荡起,那不是一辆,而是数辆!</p> 苏逢雪面色陡然一变,定海针飞回,而后面则有数人飞跃而起!</p> 户枢境只是修行第一境,但却是最基础的一境,但即使是到了第二境,也不可能凌空而行。</p> 故而所谓的飞跃,只是脚尖点地如踩浮萍,可以看作是一种飞身之功。</p> “且止!”</p> 一声大喝,忽如狮子雷音,尘土山石迸裂,一朵青色莲华从黄尘中绽放,正在前方的天子骏猛然一顿,硬生生放慢了步伐!</p> 青色莲华从远处绽开,落魄的年轻人显得有些疲惫,那一声大喝之后将天子骏压住,他自己的精气神仿佛也瞬间去了三分之二。</p> “狮子莲华!”</p> 苏逢雪猛地看向另外一方,只看当中又有虎啸风吼炸开!</p> 莲华扬善,意在慈悲;猛虎惩恶,意在救苦。</p> 狮虎二门,从不单行,狮门弟子至必有虎门弟子出,虎门弟子现必有狮门弟子来。</p> 狮门象征之物乃是九头狮子,七色宝莲;虎门象征之物乃是西天白虎,义德之符。</p> 苏逢雪面色凝重起来。</p> “天子骏居然在此,昆仑门弟子,你带定海针作甚!”</p> 虎门少年面色肃然,他一身白色甲袍,看上去像是兵门,事实上虎门正属于兵门衍生,六十圣门内,此两门一衣带水。</p> 苏逢雪冷笑:“我昆仑做事,难道要和你这个下门之人禀报?”</p> 定海针微微颤动,那针尖扬起,带着一道极其锋锐的寒光。</p> 虎门弟子面色阴沉,身后一柄白骨短刀突然飞出!</p> 虎门剔骨之刀,斩人不斩肉,刀落骨碎,血肉依旧。</p> 翼伯飞出,要捉拿虎门的白甲小将,论境界,他是第三境,力大无穷,然而正是这一瞬,天上突然有天威落下!</p> 山海迭起,石土与江河汇聚,一尊小巨人踏足于此,硬生生和翼伯撼了一击!</p> “山海门挪天力士!”</p> 翼伯面色一变,就看见那小巨人身后出现一辆青铜战车!</p> 定海针带上一股不可匹敌的力量,苏逢雪此时就要祭出,但边上又有战车奔腾而过!</p> 越来越多了!</p> “天子骏就在前方!”</p> 苏逢雪面色难看,知道此时施展定海针已然无用,他目光移动,同时大为不解。</p> 虎门,狮门,山海门,将巨门,崇丘门,无生门,干戚门.....还有一些归属于六十圣门的宗派弟子。</p> 门,宗,派,圣人立门,帝师开宗,大士结派,中间差距不可以道理计,即使是同一圣门,宗脉派别也各不相同,这源自于理念的交叉不合。</p> 就如同儒门之内,便有八宗,八宗之外,又有十六派。</p> 谁有这么大本事,把所有的人物都纠结到这里?</p> 苏逢雪虽然有些一根筋,但终究不是傻子,他的面色忽然一变,而后就十分阴沉。</p> 必然是圣人谋算了自己。</p> 混账了,张羊那个狗娘养的,倒是舒服了,他才是真正的大头,结果这帮人都盯着自己,瞄着天子骏而来,傻子一样都被当做了枪使还浑不自知!</p> “苏逢雪,我认识你,庐山五百四十步而止,当时我和你一起登山,就从你身边走过,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倒是这三年内都在黄厉之原,你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p> 一辆战车行来,上面坐着一个青年,神情异常冷淡。</p> “认识一下,吕门,陈忠。”</p> 他的话语平静,但却有一种让人骨头都发寒的意境。</p> 最后一辆青铜战车来到,有一个童子咯咯的笑,他一出现,所有人面色皆变,其中狮门弟子虚弱无比,此时白衣上绣七朵莲华,尽数青光大放,居然第一个对童子出手!</p> “童门弟子!闭口!”</p> 白衣少年怒目,状如天神威严!</p> “咯咯,咯咯!”</p> 童子无忧无虑的笑,这声音似乎感染了不少人,有些人眼神开始变得茫然,但是圣门弟子面色皆肃,听得虎门少年一声大吼,顿时如雷兵齐啸,陡然让众人清醒过来!</p> “且住手,天子骏分形化影了!”</p> 有人大吼,诸少年、青年人齐齐向前方看去,只见那原本被一声且止之言镇住的天子骏,居然开始化作剪影,于是一形十分,向着四面八方奔遁而去!</p> “不好!”</p> 苏逢雪心中大骂不止,定海针飞出,此时也难以选择了,立刻向着其中一个天子骏压去。</p> 虎门少年目光如火炬,手中剔骨刀飞出,带着雷兵摇曳之声,宛如天兵降世,向着另外一个天子骏压去!</p> 其余诸多圣门弟子皆反应过来,各自施展手段定住那些天子骏,但大部分被镇压之后,不过几个呼吸便化为剪影。</p> 此时还有两辆天子骏向前方冲出,狮门的白衣少年喝道:“真正的天子骏就在这两辆之中!”</p> “一形十影,是渠黄龙驹,超光!”</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十六章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二十七章醉驾不可取 第二十八章冲天血炁 第二十九章狗脑子打出来买鱼去了,更新晚了点 万万不曾想到周幽王的烽火会出现在这里,眼看到张羊的那种鬼样子,其余的少年人们纵然是再愚钝也明白了,这一切都在圣人谋划之下。</p> 而且,火门圣人,衡圣廖灵得到了不为人知的讯息,这周幽王的烽火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p> 洛阳城下的十具圣人骸骨,可还在瞪着那空洞的眼窝,死死的看着人间呢!</p> “大逆不道!”</p> 有人大喝起来,但眼中冒出的却是无边无迹的贪婪。</p> 这团火比其他任何天子信物都要让圣人恐惧,哪怕是武王的钺,康王的戟,也不如幽王的烽火让世间害怕。</p> 这团火,如果去往人间,那天下间的所有圣人,恐怕都要抖上三下。</p> “好算计,原来这座峡谷之中居然有幽王烽火.....”</p>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近似出谷,在另外一片原野,西方的大泽就紧挨着这座山峡,天上的乌云滚滚,忽然有震雷隆隆而鸣。</p> 那些云海,压的更低了一些,其中似乎有一只眼眸缓缓睁开,无情的看着天下众生。</p> 少年们顾不得调整自己的状态,山海门那位黝黑少年目光中闪过寒光,猛然大喝一声:“挪天力士,拿了那火焰来!”</p> 他话语落下,身边那尊小巨人大步而出,然而狮门白衣少年站起身来,两手结一古怪之印,身躯上,四肢上,忽然绷起密密麻麻的青筋。</p> 挪天力士一拳砸下。</p> 没有了法,血炁也被压制住,只能勉强提起一半。</p> 幸亏烽火尚还无主,若是烽火已然有主,怕是这里所有人,半点力气都施展不开。</p> 哪怕圣人到此,也和这些少年相差仿佛,幽王烽火之下,近乎断绝一切道法炁力。</p> 正是如,吓得三百道路皆落大石,惊那六十圣门尽数关闭。</p> “咳!”</p> 狮门少年这一拳就耗了身上大半力量,白甲小将挥下剔骨刀,挪天力士有些迟钝,而且失去了道法炁力之后,他也不能再度飞天,眼看那剔骨刀斩下,直接将他的左手削去。</p> 虎门剔骨之刀,斩人不斩肉,刀落骨碎,血肉依旧!</p> 只剩下血肉的空掌无力垂下,其中的骨骼尽数被刀威震断。</p> “你们放肆!”</p> 山海门少年冲过来,他的力量也下降了一半,还没走两步,忽然无生门少年与干戚门少年挡在他的身前。</p> “这幽王烽火谁都可以给,唯独不能交给山海门!”</p> 干戚门少年持巨盾,右手提长斧,身披重甲,看上去如同兵门将军。</p> 然兵门与干戚门,理念看似相近,实则相距相离,却是极远。</p> 兵门注重战与谋,兵门中人,兵门弟子,皆只持一兵,重修己身,可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亦可单枪匹马直入敌阵之中,最善以聚人伐天,知古通今,认为“人”才是最终决定天下太平的关键要素。</p> 干戚门中人,弟子身披重甲,持盾提斧,背负一弓一弩,有万夫不当之勇,虽重己身,但更重外物,门中圣人认为“杀”则是天下太平的关键要素。</p> 谁敢反抗就杀谁,谁敢造反就斩谁,这天子若是不善,便砍了他的脑袋,再立一个!</p> 干戚门圣人,以法门极圣之言,是怒批其为“狂妄至极,无法无天”之人!</p> 但礼数仍在,既然证圣,便意味着这世间可以有他这一门,故而也无人讨伐。</p> “不给我,难道给你们干戚门的杀才不成!”</p> 山海门少年愤怒挥拳,打在巨盾之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嗡鸣,而干戚门少年舞出长斧,磅礴澎湃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p> 两人打在一处,而无生门少年在一旁开口,声音渐渐带上一种蛊惑般的力量,顺着阴风吹入山海门少年耳中。</p> “众生皆苦,山海门若是持了幽王烽火,怕不是挪天下龙脉为己用,这东西落入贵门之内,天涯海角,怕是要直接坠入洛阳去了吧!”</p> “不知道那位‘禹圣’樵夫,是不是也有想要当当天子的心呢?”</p> 无生门少年出手,他的四面八方绽放朵朵赤黄色的鲜花,似如滚滚黄尘;</p> 那些叶子是青色的,宛如荡荡青尘;</p> 黄花青叶,铺满成彼岸之路,同时,无生门少年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悲伤,只听他言道:</p>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p>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p> 山海门少年脑袋一晃,顿时大惊失色:“不可能,凌霄花,这里被幽王烽火镇压了,你怎么可能动用法.....”</p> 他话没说完,一柄大斧猛然就劈进他的后背,鲜血直溅,落在铜甲之上!</p> “你娘!”</p> 巨大的血气与疼痛,刺激的山海门黝黑少年回过神来,他身躯一个踉跄,足蹬地裂,眼中陡然一清!</p> 哪里有什么凌霄花开,是无生门那个小崽子,拿着一朵幻花在边上摇摇摆摆,那些花粉香气飞舞出来,让自己产生了些许幻觉!</p> 山海门少年立时是怒不可遏,这种小伎俩,如果放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上当,这些致幻的花朵对于拥有道法炁力的人来说,身躯动动就能冲散,哪里会向现在这般狼狈!</p> 这两个家伙联起手来要做掉自己!</p> “啊!!!”</p> 山海门少年忽然如一头暴怒的野兽,躲过一击之后,那只大手猛然捉住长斧之柄,在干戚门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猛地将这大斧夺下!</p> 回手顺势一斧劈在对方大盾上,将干戚门少年击飞,山海门少年身负伤势,再看无生门那个搅屎棍,早已经如腿上绑草一般逃之夭夭。</p> 腿上绑草,是为草上飞,其意如兔子般逃的快,在圣门之中,一般以此作骂人之语。</p> 身上被开了个大口子,他面皮抽动,气得半死,远处崇丘门,将巨门等也打作一团,谁都不想让对方得到幽王烽火,而正是此时,陈忠越过正在争斗的众人,大喝道:</p> “都别打了,幽王烽火要落入大泽去了!”</p> 已经打出火气与狗脑子的众人听得这话,顿时如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纷纷向大泽边缘赶过去。</p> 掉落在大泽中的苏逢雪,眼见那烽火向着自己飘来,顿时喜不自胜,远处翼伯见到他向烽火游去,立刻拦在众人身前!</p> “杀了他!”</p> 有人眼中已然出现戾气血丝,恶从心中起,于是诸少年对着那法力尽失的中年人便动了刀兵,这般冲去只如洪水野兽,哪里还有半点圣门弟子的风度?</p> 只是眨眼,战端再起,翼伯面色紧张,对后方大吼:</p> “少主速速取火,老奴帮少主挡住他们!”</p> 他身上浴血,和一众圣门弟子打在一起,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昆仑门又不是以锻炼血气见长的圣门,这般没了法力便实力大降,他的炁血又降了足足半数,挡了约莫十个呼吸,便被那挪天力士一拳砸在脑门,当场便是一阵天昏地暗,直接横飞出去!</p> 世间之人,修行之中,在道之下,往往淬炼“精气神”,所谓精者,四肢百骸贯通之血也,所谓气者,先天万化之一气也,所谓神者,人身神灵之法也。</p> 似山海门这种,主修精气,以力见长,昆仑门以气神为重,自然在血力之上就不是山海门的对手。</p> 苏逢雪舍弃了已经掉在大泽中寸步难行的天子骏,他现在眼中只有那幽王烽火,不做他想,但正见那烽火悠悠而下,大泽深处,忽有影浮,只看一只手掌伸出,如铁钳般抓住了苏逢雪的脚裸!</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十章慈悲 这一拽,苏逢雪面色陡然剧变。</p> 他吓了一跳,同时立刻想起这里可是黄厉之原,怕不是哪个死在这片大泽的活人成了尸体,沉坠在大泽底部,今日自己掉了进来,让他感觉到了生灵的炁息,从而复苏了?</p> 要死!</p> 那只手的力量太大了,苏逢雪的定海针也不能动用,他猛然在大泽内扑腾起来,神情惊恐无比!</p> “我是昆仑第五子,是山圣第五门徒,我不能死在这里!”</p> 他发疯一样的挥舞着手臂,然而下面的那具“尸体”,拖拽的力量越来越大。</p>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那号称一本春秋走天下的吕门陈忠面色猛凝,而其余圣门弟子,宗派中人更是神情皆大变。</p> 不约而同,大家都停下了脚步。</p> 一群年纪轻轻的少年人们站在大泽之前,瞪着眼睛,有些恐惧的看着西昆仑那第五门生被拉入大泽,哦,事实上,现在苏逢雪还有小半个上身漂在大泽上。</p> “救我!救我!”</p> 苏逢雪瞪着眼睛,他不想死,面色煞白无比,然而诸圣门弟子尽数后退,根本没有救命的意思。</p> “苏逢雪这怕是遇到水尸了!黄厉之原中,尸人是最凶猛的东西,且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存在,我们不能过去!”</p> 将巨门的士子开口,神情警惕,其余人纷纷点头,陈忠更是道:“看来幽王烽火谁都得不到了,现在这大泽里面有尸人在,已成绝地,天子骏也已经坠入其中难以出来,我们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p> 在幽王烽火的镇压下,这些弟子们不可能在大泽中敌过水尸,如果下去必然也是和苏逢雪同样的下场。</p> “说的有道理!”</p> “是啊,我们应该走了....”</p> “对对,走走....”</p> 附和的声音接连不断,但事实上,能够说上话的几位圣门弟子全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p> “你们怎么不走?”</p> 陈忠冷眼注视着那几人。</p> “你怎么不走?”</p> 无生门的少年咧开嘴,反问了一句。</p> 这是明知故问。</p> 圣人手段,各个圣门弟子当然不甘心就此离去,幽王烽火眼下就在面前,可以说几乎就是咫尺之地,谁想放弃?</p> “你们也想以身作饵?”</p> 白甲小将眯起眼睛,而白衣少年则是笑道:</p> “明白说了,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烽火镇压此方地界,唯有以身作诱饵,让圣人出手,在黄厉之原变天之前,哪怕折损寿数与气运,直接把这座山给取出去。”</p> “烽火现在处于无主状态,故而影响的范围不大。”</p> 圣人不能进入黄厉之原,因为越是强大的活人进来,受到的限制便是越大,这里毕竟是历代周天子的葬土,诸王安宁不允许外人打搅。</p> 越过世间一切存在的圣人,当然处于“不允许进入者”的首位。</p> 而且那些守陵的铜人,乃是天子禁卫,便是圣人也不敢妄触其怒。</p> 不过,虽然圣人自己不能进来,但是靠着一些神异之物,依旧可以投下一丝力量。</p> 仅仅是挪移这一座山而已,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情,纵然会折损圣门百年气运,甚至圣人本身都会被斩去数百年寿元,但这幽王烽火一旦到手,任何的牺牲都是值得的。</p> 圣门,可以立教,教之一字,乃教化天下是也!</p> 圣门立教,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p> “不过以自己身躯作为饵食,请圣人出一次手,若有半点差池,这条性命便会丢了。”</p> 陈忠开口,声音冰冷,而狮门的白衣少年笑道:</p> “为天下去,一命而已。”</p> 白甲小将听得此言,倒是对他这位搭档冷哼了一声,低声蠕动嘴唇:“我可不相信,你有如此慈悲意。”</p>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p> “虽说圣人为天下大世所计,但你怎么做我们终究看不到,可这嘴皮子功夫,吹牛皮的能力,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一等一的厉害,我看已至圣境!”</p> 山海门黝黑少年此时从后面踉跄走来,目光中带着滔天怒火,冷笑道:“不如你以后就叫做吹圣好了?”</p> 白衣少年念叨慈悲,此时大泽中,苏逢雪面色雪白,如涂了霜,又怒的破口大骂:</p> “死娘的慈悲,一个个腿上和绑了草似的!”</p> 白衣少年遥遥看向他:“苏小弟,今日你已经无力回天,如果我们救你,我们也会遭到连累,为了天下太平,你也就当做一次善事,喂了那水尸当个吃食,等到我们从这里出去,取到了幽王烽火之后,便为你立碑祭祀。”</p> 苏逢雪双眸怒瞪,狠狠拍打泽水:</p> “你当真是慈悲无比!”</p> 白衣少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正是大慈悲,若舍你一人可救天下,为何不舍,故而那天下又有何人不可舍?”</p> 苏逢雪:“那你下来代替我不是美哉!”</p> 白衣少年笑了笑:“可现在被拉着的是你啊。”</p> 温润的神情,美好的容颜,醇厚的话语,吐出的却是杀人诛心的利剑。</p> 苏逢雪艰难的调转身子,立刻向天子骏的方位游去。</p> 那只抓住他脚踝的手,越发沉重了,苏逢雪的面色越来越白,他眼中仿佛出现一片可怕到极点的景色,那就是一只容貌腐烂的水尸,抓住他的脚踝,而这具尸体的身后,又有接连不断的尸体纷纷伸出手。</p> 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似乎要把自己拉下去,便成它们的一员。</p> “我不想死!”</p> 苏逢雪的身躯越来越沉重,泽水浸透他的胸膛,他的双眼看着那乌云密布的高天,心中又怒又恨,最后的祈祷,若有天怒,此时那雷霆还不打下,更待何时?</p> 黄厉之原已经到了变天之时了,那帮人如果再待下去,必然看不到这大泽了,因为天地移位,乾坤转动,到时候这些人,谁也得不到烽火。</p> “我不想....死.....”</p> 泽水上咕嘟嘟的涌起气泡,而后,归与沉寂。</p> 远处大泽边缘,无数人看着这一幕,神情平静,白衣少年道:“慈悲慈悲,苏小弟可安心去了,幽王烽火必然能安定天下,你也成为往圣之一,我们会继承你的意志。”</p> “大家都是为了天下太平啊。”</p> 幽王的烽火飘飘忽忽,落到了天子骏上,它似乎在遵循某一种轨迹。</p> 陈忠看见这一幕,知道已经是以身作诱饵,请圣人出手的时候到了,他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冷冷道:</p> “好了,到了这种时候,还需要再惺惺作态吗。”</p> 白衣少年面色不动:“陈忠,你这种心灵冰冷的人,是不会明白慈悲二字的含义的。”</p> 这里再度变得剑拔弩张,天地风雷汇聚过来,已然天怒将要降临。</p> 黄厉之原,正要变天。</p> 正是此刻。</p> 大泽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掌,无比有力的抓住了天子骏的金铜车辀。</p> 昏迷不醒的苏逢雪被那个人影提着,大泽之水如瀑布,从肩头滑落。</p> 后者攀登上天子骏,终于从大泽之中脱身而出。</p> 他抬起头来,用力的呼吸,蓦然见到天上的滚滚乌云,仿佛,有夏天的青风暴雨将要落下。</p> 但莫名的,他感觉到一股亲切之意。</p> 似乎那些风雨,本就该为他而落。</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十一章人间无趣,不如不来 第三十二章予我烽火,还你人间 吕门说春秋论的是生,但在无生少年看来,这帮人一没有得到儒门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二没有明白法门的“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三没有学到墨门的“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思想。</p> 所以好的不学,坏的倒是装了一箩筐。</p> “其实,我们并没有敌意,如果鬼神兄想要的话,我们可以做出一些交换和让步。”</p> 白衣少年依旧在谈论,他温润的笑道:“必如,我们可以让鬼神兄得到香火,所谓神者,不是最重香火吗,那么以一村,或者三村之地换取这烽火。”</p> “我狮门圣人,可以为鬼神兄立宗庙于三村之地。”</p> 立宗庙,等于成为村子的庇护祖先,享受香火,等到百年,千年之后,未必没有化归正神的可能。</p> 这是根据宗庙庇护的人数来决定的。</p> 程知远根本没有听,依旧在感悟身体的变化。</p> 白衣少年微等了一会不见回应,微微皱眉道:“那....一庄?”</p> 一庄,便是十村。</p> 开口涨了三倍多。</p> 程知远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高天。</p> 那种亲切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他甚至觉得,如果现在对着乌云大吼一声,或许,那些青风暴雨,就会立刻落下来了。</p> 白衣少年却认为,这是鬼神依旧在坐地起价,他面色也有些严肃,不好看了,可依旧在谈,又竖起手指,缓缓且沉重道:</p> “一野,如何!”</p> 舍,村,庄,野,郊,甸,县,聚,邑。</p> 依照人数来排,当然,聚指的就是大规模的村庄,而邑其实也有城的意思,一般是大诸侯的封地。</p> 至于小诸侯.....村,庄,野,郊....县,都有可能。</p> 十舍为一村,十村为一庄,十庄为一野。</p> 十野为一郊,十郊为一甸,十甸为一县。</p> 十县称聚,十聚乃成都邑。</p> 邑,若是称城,也无不可,不过要是单单说到天下一城,那指的必然就是洛阳城。</p> 而至于乡,这个词汇不可乱谈。</p> 原本周代,离天子五百里地外,便是甸,但在此世......这个,可不仅仅是五百里了。</p> 此世春秋,非彼岸春秋!</p> 此世战国,亦非彼岸战国!</p> 白衣少年吐出条件,然而程知远直到这时候,才缓缓低下头看向他。</p> 身躯从侧着,渐渐转到正面。</p> 可依旧不说话,眼中似乎满是嘲讽,但事实上,程知远并没有想太多。</p>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幽王烽火。</p> 一人注视着一火,白衣少年的面色则是阴沉的滴水。</p> 他再也不笑了。</p> “鬼神兄,未免心气太大了点,一野之地已然是百村千户,这立下一个宗庙来,不到百年你就是正神,难道你还想要一郊,乃至一甸之地吗!”</p> “一郊之地,千家万户,灯火齐天,一甸之地,那便是十万人家,鬼神兄,你如果真的想要这么大的一片地方,不如和我门中圣人谈谈!”</p> 他语气有些不善:“我不过一小小弟子,给出一野,最多半郊,已然是我的极限!”</p> 程知远注视着那团烽火,耳中风雨之声越来越响,当然,白衣少年的声音同样传入进来,只是在单纯的风雨内,显得有些嘈杂。</p> 这就是幽王烽火,这就是所谓天子信物?</p> 让这些圣门弟子打生打死,乃至于拔刀相向,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甚至....可以为之前他们看不起的人低下头来。</p> 虽然厉长生不是自己,但好歹用的是自己的肉身。</p> 程知远有些庆幸,那个家伙也算知道点最后的好歹,没有给这帮顽劣的混账跪下。</p> 否则,自己还不得自剁双腿?</p> 这可丢人丢大了。</p>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天是因为天护佑着人世,跪地是因为地养育了万物,人世中诞生了万物,万物中出现了你父母,于是你出生了,跪父母,是感谢给了自己一条性命。</p> 不论这是父母的本意,还是无意。</p> 既然你来到了世上,那他们必然是受得这一跪的。</p> 但这些圣门弟子,蝇营狗苟,说是奸佞便又抬举了,说是乳臭未干,却心狠手辣,故而程知远想到了一个词语。</p> 魑魅魍魉。</p> 哪里有半点圣人意?</p> 白衣少年阴沉着脸,那山海门黝黑少年哈哈大笑,对程知远喊道:“我说,鬼神兄,这家伙可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不答应他的条件,这自然是无比正确的!”</p>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给我山海门,作为交换,我们可不像是这狮门一般小气!”</p> 黝黑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咧嘴道:“一条山河龙脉!”</p> 此言出,众人皆惊,一条山河龙脉,便是不需要供奉,哪怕没有人烟,凭借调理这条龙脉的功绩,也可以上表周天子,得一山神之位。</p> 这可是真正的正神,已然胜过宗庙祖先,比起都邑城隍,也丝毫不让。</p> 那城隍,可是周天子唯一承认的八位正神其一,而诸山神与城隍几乎相等。</p> 白衣少年的面色瞬间就黑了下来。</p> 一条山河龙脉,哪怕是小的,也抵得上至少五县之地,若是大的,那自然就是一座都邑。</p> “山海门好大的手笔,但是你之前也曾羞辱过这位鬼神兄,恐怕这笔买卖不好谈。”</p> 干戚门披甲少年冷笑,对程知远道:“鬼神兄,你若是把这烽火交给我干戚门,我可以告知门中圣人,请他予你一件铁幕甲!”</p> 山海门少年顿时瞪起眼睛。</p> “铁幕甲,青天铁所铸,此铁乃群山虬结之精,引帝怒而伐之,雷光淬而不毁,出世时青光照碧落,大至西天,遮盖东霞,如幕布掩饰,青天盖苍天。”</p> “又称……铁幕青冥衣!”</p> “青天铁,这世上十万大山才出一块,纵米粒之大,也抵得上世间千甲,你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你干戚门又有几块青天铁?”</p> 山海门少年几乎是不可置信,这种东西何等珍贵,岂能是这个弱鸡便轻易许诺的,当下便对程知远喊到:</p> “鬼神兄,你莫要上了他的当,这铁幕之甲乃是青天铁所铸,你应当知道青天铁是什么东西,这种宝贝,他怎么可能给你!”</p> “怕是一等拿到了烽火,便立刻杀人翻脸!圣人拘于礼数,干不出来这种事情,但他可难说!”</p> 黝黑少年显得有些恶狠狠,状若要吃人,可此时,将巨门的士子道:“我以十块独山玉,不知道可否抵得上那山河龙脉?”</p> 没有人把干戚门的话当真,青天铁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拿出来。</p> 崇丘门少年顿时一笑:“独山玉啊,孕神之玉,你也是大手笔,既然这般,那我只好.....许诺一片天地了。”</p> 他对程知远道:“鬼神兄,如果你将这烽火交给我崇丘门,我可上禀圣人,允许你前去神民之丘内,聆听先贤教诲,以成天神之位!”</p> “什么山神,什么国祀,哪里比得上天神大道?”</p> “神民之丘,乃青龙葬地,世间唯一,流年青龙,昌曲同度,乃天一尊圣,称孟章神君!”</p> 崇丘门少年笑着,如胜券在握般道:“鬼神兄,你此次若予我烽火,我便还你一片人间!”</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十三章神人主天,圣人主世,仙人主风雨上 第三十四章神人主天,圣人主世,仙人主风雨下求收藏求推荐啦 所谓仙人主风雨,这风雨二字,指代所有天象。</p> 风,雨,雷,霜,雲,雪,晦,明。</p> 一入天门便是仙。</p> 程知远眯起眼睛,手中的剑向下压去,原本一只手握剑,现在改为两只。</p> 因为手臂上传递来沉重无比的压力,好像要把这柄剑生生按下去。</p> 欲借其威严,必承其重担。</p> 程知远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但依旧剑尖向前,于是晦暗的天象开始笼罩,盘踞于大泽之上。</p> 白衣少年面色难看,没有想到,那头鬼神附身的居然是一位天门弟子。</p> 随便找个躯体,便是那人间都不见的天门仙人,那鬼神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p> 当然,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运气可太差了。</p> 黄厉之原正是变天之时,也是这片葬地最凶猛与最脆弱的时刻,即使这个天门弟子,本身的修行并不如他们这些圣门弟子,但....在天象之下,如果天礼所记是真的......</p> 风雨越盛,仙人越强。</p> 这是天礼之制。</p> 世有世礼,天有天礼,世有世乐,天有天乐。</p> 这是不可违背的。</p> 当然,儒门的圣人似乎曾经提过一句,自从郑国君敢用那柄弓箭射向周天子之后,这世间与天上的礼乐,似乎已经有崩塌的征兆了。</p> 普遍认为,这是周王室衰微所导致的后果,源头在于当年“繻葛一战射散天威”之事,如果不赶快立下国教,那恐怕会步上殷商后尘。</p> 起码天礼天乐,在现在的天下,决不能崩塌掉,事实上很多人,包括诸多圣人,亚圣,都有着担心,如果礼乐崩坏,那么天地人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p> 殷商的废墟,或许可以做出答案,就好像是来自七千年前的无声嘲笑。</p> 殷墟在嘲笑洛阳。</p> 山海门黝黑少年身上被划开血口,那些青风如利剑,下手狠辣不留情,他嘶了两声,臂膀上被刮开的血肉蠕动,渐渐恢复原状。</p> 山海门中人以山河龙脉调理自身,气血强大无比。</p> 但饶是如此,那种疼痛,依旧让黝黑少年惊异道:“我们都不能动用法力,他怎么可以?”</p> “他不是在动用法力,他是在借用天象之力。”</p> 吕门陈忠沉声,冷笑道:“这个家伙,没想到居然是老天爷的崽子。”</p> “什么意思?”</p> “天生仙人。”</p> 他骂仙人是老天爷的崽子,正是因为仙人可以调动风雨。</p> 陈忠摩挲了一下手臂,在上面有一个印记,好似烙铁打上的一般。</p> 山海门少年盯向他,见到那个印,神情微凛,但却表情玩味:</p> “你现在就要请圣人?”</p> 所有人同时把目光放向陈忠,后者神情一瞬间就冷冽下来,言道:“这是最好也最简单的办法。”</p> “住手吧陈忠,现在事情还远没有到需要圣人出手的地步。”</p> 幽王烽火不可得了?这倒是未必呢。</p> 白衣少年缓缓开口,却是依旧面向大泽,他对着程知远开口,从最开始的阴沉面色,渐渐变化为肃然,而后,归于平静。</p> “兄台,可否放下剑来?”</p> 他的眼中有着计较,此时对着程知远开口,已经想的很明白,一位天门弟子标志着什么,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天门弟子本身能加入圣门,那他的价值虽然不及完整的天子信物,但却要比残缺的天子信物来的要高。</p> 且他挥剑下来,这立刻就会恶了数位圣门,天门弟子虽为仙人,但也是会死的。</p> 仙只是多个山而已,还是人在前的,圣人站的比仙人更高也更远。</p> 生而为仙,只是身份如此,并不是说他真的有可以比肩圣人的力量。</p> 呼风唤雨确实强横,可圣人一言又可以把风雨驱散,没了风雨加持,仙人的本事也就那回事而已。</p> 这还是来源于天礼,圣人出口,乾坤大清,阴阳风雨晦明,皆要匍匐在地。</p> 刚刚和他交谈的东西依旧有效果,或者,不如说幽王烽火加上天门弟子,这两样的珍贵程度,已经可以让白衣少年吐出一点有用的代价了。</p> 哪怕拿一邑之地来换,也未尝不可。</p> 虽然仙人主风雨,在天象之下仙威强横,但想要击破他们这些圣门弟子,也并不不是那么容易的。</p> “兄台,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把我们全都杀了,要么大家坐下来谈谈。”</p> 白衣少年道:“你可以收起你的剑,当然,我们之前的交涉依旧有效果,而且现在,如果你答应加入我,我可以为你引荐,让你成为圣人的亲传弟子。”</p> “天门之主只是一个象征,事实上你们无君无师,等若游子,不必拘泥于世间礼,一徒不侍二师,这种规矩,对于你们天门弟子,并不适用。”</p> “世上从没有人见过南华真君,比起确实存在只不过少有显圣的六天尊来,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根本就是一种概念而已。”</p> “烽火交给我们,天下的大乱便可以平息,兄台,我等生在世间,总归要为世间做点什么,当为往圣继绝学,当为万世......开太平。”</p> “兄台,需要三思啊,圣门中人,手段可不仅仅如此。”</p> 白衣少年把招揽的话娓娓说出,而他身旁,其余圣门弟子也纷纷开口,表示他们之前的许诺依然有效,而且天门弟子的身份,可以保证程知远,不论是去哪一个圣门,都可以得到圣人亲传的地位。</p> 言语之间的明道暗枪,绝不比真刀真枪来的要弱半点。</p> 对自己的话中,依然满是自信,满是威慑与威胁。</p> 程知远记得,儒门的龙素,包括石六他们,都和自己讲过,天下三百道路,六十圣门,皆为来学,独那剑术乃是往教,知许师父寻弟子,决不许弟子寻师父。</p> 而一入剑门不可回头,更不能拜师于他人,如果拜了....不,或许根本拜不成。</p> 不可入圣门,因既不能被传授心法,亦不能去宣扬学问;入天门剑路所依仗者,唯有剑耳,圣门之法,皆有道理蕴育,故剑门之法,若不愿为道理所束,则不可多与外物瓜葛。</p> 剑之锋锐,一往无前,若三心二意,必无所成。</p> “嗡——”</p> 嚣器剑轻轻颤动,发出一种威慑,它虽然品级并不高,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但此时却也表达出了自己的傲意。</p> 剑者,自然要一往无前。</p> 所有人都知道,剑这种东西,一旦弯曲超过某个度,便会哐啷一声折断。</p> 程知远并不相信这些所谓圣门弟子,幽王烽火是一个烫手山芋,而自己需要的是天子骏,虽然烽火并不喜欢自己,但此时烽火却待在金车上,那是因为它更不喜欢其他的圣门弟子。</p> 烽火不离,故天子骏也不能动。</p> 而且,程知远心知肚明,如果没有烽火压阵,现在自己估计早就被这帮人给杀掉了,之前他们对厉长生动手,可是半点也没有手软。</p> 天子信物当前,什么都可以讲,但只要他们的法力恢复,那就不需要再谈了。</p> 或许各个圣门之间互相忌惮,会短暂达成一种和平,但只要自己选择了任何一个圣门,恐怕也是被群起而攻之的下场。</p> 圣人的出手,互相的博弈,天门弟子的身份,显然没有天子信物来的厉害。</p> 一个菜鸟的命和一个能让天下太平的周天子之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p> 卸磨杀驴这种事情,山海门少年的话说的很实在,圣人碍于天礼做不出来,但是这帮小子....真不一定。</p> 而且,正如那个白衣少年之前所言,仙人也会死,程知远倒是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南华真君座下的说剑人,或者说,庄子五十二篇,皆有一个对应的仙人。</p> 我等承此经文,便是仙身,一入天门,不可回头。</p> 那么,看似很多的选择,事实上只剩下了一个。</p> 想要真正的自由身,不受制于人,那么.....</p> 想要在变天之前出去,就只有.........打。</p> 把这帮人全部打的趴下,便畅通无阻了。</p> 于是,积石山下,大泽之前,浩荡辽远的风,又变得更加大了一些。</p> 毕竟,天有不测风云。</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十五章出剑之后,当如疾风骤雨求收藏求推荐 第三十六章笼中之兽,凶而暴戾 第三十七章仙人失去了什么 白衣少年知道,如果现在他再不出手,那么他的性命也保不住了。</p> 因为陈忠已退,而程知远已然拔剑而来。</p> 狮门的慈悲人,此时面色剧变,眼中尽是狰狞与愤怒,再也没了半点慈悲。</p> 青莲转黑,不救世人。</p> 狮门圣人造化九色宝莲,分赤青黄白黑绿紫红绀,每一朵莲花都代表了一种不同的力量。</p> 且对应人身。</p> 白衣少年咬破嘴唇,殷红的血流淌,沾染。</p> “大礼天官,人有九藏,参之以动!”</p> “心为君圣,赤色宝莲,天之正色!”</p> 他的心脏突然响彻一道如大鼓般的声音。</p> 白衣少年的气血突然涨大。</p> 仅仅是气血而已,依旧没有任何的道与法,但在此时,他的气血,甚至已然超过了被削减了一半的山海门挪天力士!</p> 一拳震出,扬起漫天尘土!</p> 手掌压剑,赤血挥洒!</p> “调用九藏,狮门的莲花,一朵花对应人的一藏,人身有九藏,五神四形,据说狮门的圣人曾经在医门求学,这正是当初在医门内悟得的绝技。”</p> “人自身就如宝藏不曾开启,不需要借助法力,人的身躯内炼出一朵无色莲华,若是遇到九藏之中一藏衰竭,顿时可用此莲补上。”</p> 陈忠略微顿足,转头看见这一幕,眸子微微眯起,但就要在彻底离开战场的时候,忽然一股极大的戏谑之意降临在他的身上。</p> 直接抵达了他的身神之底。</p> 陈忠僵硬的止步,艰难的转头,所映入眼帘的,是在遥远大泽之中,天子骏华盖上的幽王烽火。</p> 烽火不允许有人离开。</p> “该死的....东西!”</p> 陈忠发现,这个天子信物确实相当棘手,即使没有程知远,自己这些圣门弟子在面对这团火的时候,或许也根本难以翻天。</p> 程知远不过是一只螳螂而已。</p> 这团火,才是最后的黄雀。</p> “不,其实应该说是捕雀人才对。”</p> 陈忠冷冽的盯着那团烽火,双拳紧紧握着,他同样有自己的底牌,并且不比那狮门的莲花要弱。</p> 等到圣人动手,一切都会终止。</p> 陈忠如此想着,而就在此时,地面轻轻摇晃了一下。</p> 尘土扬起,很微弱,地下的深处,似乎有大鼓在震动。</p> 咚咚,咚咚!</p> 仿佛是在回应狮门少年的心跳声。</p> 陈忠听见了这道声音,虽然微弱,但确实出现了,他把注意力放置在狮门少年身上,既然烽火锁死了这里的道路,那么自己哪怕是不愿意,也要来当这个渔翁了。</p>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烽火觉得自己是捕雀人,但却想不到,这里惨兮兮的黄雀们,拥有呼唤天上大雕的力量。</p> 终年打雁者,必然被雁所啄杀,幽王生前就是死于自傲,可没想到即使是他死了,他遗留下来的天子信物,依旧这么傲气。</p> 太傲了不好,刚过易折,这世上能玩闹到最后的,哪一个是直着腰的?</p> 多多少少,都有些佝偻,哪怕人称世上最睚眦必报的东越剑圣,也曾有受大苦难的时候,他所受的屈辱,几乎能把一位君王彻底摧残成疯子。</p> 现在弯腰了,后面如果能杀回来,这就不叫心意不通顺,而是“堪破壁障,斩了金绳,截了玉锁”,否则心意不顺,日后必然有大难临头。</p> 忍一时之气,争千秋功果。</p> 有的人就是刚戾忍诟,性格无比刚烈,但却又能忍受耻辱。</p> 非是今日不报,而是来日再报,且今日报仇,小雨零落,来日报仇,那便是暴雨倾天。</p> 只到那时,就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p> 不过这世上有一些事情,是不能忍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用这句话。</p> 因为陈忠明确的知道,黄厉之原的天一变,圣人之力立刻就会降下。</p> 幽王烽火再是厉害,现在它也只是一团无主之火,威能打了折扣,也就只在自己这些小辈蝼蚁面前耍耍威风。</p> 他不相信,圣人出手,会拿不下这团火。</p> 到那时候.....</p> 勿谓言之不预也!</p> “不过比起幽王烽火,它有资格把圣门威严死死按在地上,但我却不曾想过,原来天门弟子,也可以办到这种事情。”</p> 陈忠的目光已经移动到远处的争斗之中了。</p> 仙人主风雨,圣人主世间,然而有些人,生来为仙,而圣人,却要不断修行才能到达。</p> 这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那么,得到一些东西,必然就会失去一些东西。</p> 天礼如此,仙人纵然强横,也在天礼之下。</p> 所以陈忠在想,仙人究竟失去了什么?</p> 嗡嗡嗡嗡嗡——!</p> 剑颤之声交织一片,风声鹤唳响彻六面八方,白衣少年眼中充斥血色。</p> 他面色苦闷,咬牙,愤怒,各种复杂情感交错,他承认,他真的小看了这个“仙人”。</p> 手掌挥打,击中程知远的同时,他自己身上,必然被劈开两道狭长剑伤!</p> 一换二,怎么看都不公平!</p> 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满盘皆输!</p> 他的脸孔上已经被撕开两道血口,眉心中那朵赤莲印记,仿佛确实置身滔天风雨之中,悲苦兮兮,飘摇难定。</p> 累累剑光,累累剑伤。</p> 越来越靠近死亡!</p> 程知远的青风,让他第一次完整的明白,为什么很多儒门弟子在歌颂风的时候,总是会带上一句“肃杀”。</p> 世间八风,纵然是春风也有杀意,只是以往自己看见的只有春风化雨的慈悲,从不曾见过,如果春风经过峡谷,荡起黄尘,便会化作无比凶猛锋利的兵刃!</p> 眼中出现的寒光,昭示着身躯的停顿!</p> 他咬牙切齿,双手悍然砸出,五指转眼都被削掉,赤血溅身,染红白衣,这一下,是真的如同风中残烛,无力回天去了!</p> 脑海中最后的不甘心,向着高天怒吼,这个人要和众圣为敌,要和世间开战,何等危险!</p> 应当让圣人出手,斩了他的性命,夺了他的人神,散了他的功果,剥了他那天门弟子之身!</p> 纵是死后也当挫骨扬灰,只因为圣门的骄傲与威严,被他一剑劈的荡然无存!</p> 世上如何会有这等人,让自己丧了圣门之意,落了圣门颜面,等死后坠入大幽之土,早无面目可见那九色莲台!</p> 天门剑子不死,他心永世不安,这等恶徒,放入世间,必然造化大乱,当诛,当诛!</p> “请圣人诛......”</p> 白衣少年浑浑噩噩,脑中思绪疯狂,可正此刻,他那耳中猛地听那巨大厉吼一声,骤如苍天炸雷般响起!</p> 他脑袋猛然一晕,眼前大黑,顿是心脏被震的直接一定,破绽大敞!</p> “死!”</p> 人影如白驹过隙,须臾之前,便已掠过身旁!</p> 一条胳膊扯绞而起,碎骨烂肉扬起半片高天,剑上寒光抹过颈领,正带着喉咙上的血线眨眼延长,随后,正是那颗大好头颅,转瞬飞天而去!</p> 欲杀人者,人恒杀之!</p> “我不想死.....天下....太平.....”</p> 头颅的话语远去,重重坠落在地上,却是被一剑削去了眼珠,强行瞑目!</p> 没了脑袋的白衣少年,那脖颈上喷出冲天的血水,如下雨般洒落在黄沙之中。</p> 无头尸体轰然倒下,至此场中诸圣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抛开陈忠之外,已无一人站立。</p> “魑魅魍魉!”</p> 程知远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那胸中一口意气已经开始散了。</p> 乌云盖顶,雷音轰鸣,黄厉之原的苍穹,在这一瞬间,变了天。</p> 大地微微震颤起来,幽王烽火,从天子骏上不断升高。</p> 陈忠盯着程知远的侧影,似乎要把这个少年的脸孔,把这个,将所有圣门威严和骄傲狠狠劈落在地,横扫一空的天门弟子,把他的容颜,狠狠烙印在心中。</p> 绝不会忘记。</p> 他嘴角咧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头颅低垂,双眼闭合。</p> 于是身躯上的春秋烙印,忽然熠熠生辉。</p> 春秋交替之时,圣人讲道之日。</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十八章山河鼓剑上 黄厉之原的规矩,同样属于天礼之一,越是强大的人,被压制的越是狠,尤其是带着人间炁的家伙们。</p> 这里面针对最狠的就是圣人。</p> 所以,按照六十四卦的变化......</p> “圣人出手,要折损寿数,还要损了圣门的气运,于是,哪怕是再痴傻的家伙,也不可能斗胆逾越天礼,对黄厉之原动手动脚。”</p> “天子信物让众生眼馋,可.....损命,折运的代价,显然更加承受不起。”</p> “故而,只能趁着黄厉之原变天的时候,偷偷摸摸的进去,这样把损失降到最小,而且也能最大程度的,在其中发挥出自己的部分力量。”</p> “虽然限制很大,时间很短,但总比进不去要好。”</p> 跛鹿野的土地上,泥土散发着一股清香,这里刚刚下过大雨,靠近溪水的地方,已然烂的不成样子。</p> 百村千户是一野之地,跛鹿野这里的村子乱七八糟,各个村口巷里也是五花八门。</p> 落地巷深处,一家破烂门口,灰石板前的门槛上,坐着一个捣药的老大爷,他身上的麻衣破破烂烂,一边捣着,一边听着身后,门槛里传来的嘀嘀咕咕声。</p> 他面色变得很愁苦,捣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p> “十里常亭,廖灵和刘烈又要做什么,再是乱来,可真要请人治治他们了。”</p> 门槛里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块石头,对着一柄镰刀磨蹭,下面还有无数个相同的,甚至更大一些石头,可这些都是上好的磨刀石,他却拿来蹭镰刀。</p> 那镰刀锈了,看上去年纪不小,后面的木柄子也有些烂了,晃一晃,镰刀的头子都在颤抖,似乎一个不注意,就要掉下去。</p> “请谁来治?都怕坏了规矩呢。”</p> “怎么没人治,如果都不愿意去,那就我去。”</p> “你去了,这破屋子怎办?”</p> “倒了就倒了,不受这鸟气。”</p> 捣药老人突然骂娘,狠狠的把那捣药杵一丢,里面正在磨刀的男人顿时站起身,一把将老人按回去,赔笑道:“您消消气。”</p> “我上哪消去!”</p> 捣药老人盯着男人,忽然道:“你们不干,我去找乐毅。”</p> “诶哟,您可别去,找他干什么啊?”</p> 中年男人一愣,随后就是面色一扭,忙不迭拦住老人。</p> “找他干嘛,找他收拾廖灵!还无法无天了是要?十里常亭放在那里是给他们看皮影戏的?那不如找影门圣人明天到他火门的北春山前唱两曲?”</p> “我这话放在这里,烛圣敢唱,就不知道他廖灵敢不敢听!”</p> 中年男人忙道:“他廖灵当然不敢听了,那怂包烂货,看见烛圣可不得吓死。”</p> 捣药老人道:“那他这衡圣可还当得?”</p> 中年男人忙不迭道:“当不得,当不得,他算个狗屁衡圣啊,自己都出手欺负小辈了,有个狗屁的公平。”</p> 捣药老人哦了一声:“那我找他去。”</p> “我的亲老哥,你消停下好吧!”</p> 中年男人差点被带沟里去,立刻烂在捣药老人身前:“您可不能走,这一走,那天下的药草可怎么办?”</p> 他指着门槛处歪歪斜斜的两排字。</p>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p> “您杏林中人,讲究的是悬壶济世,何必与那烧火的二愣子一般见识。”</p> 捣药老人怒道:“我在这里捣药,他们在那里吹牛皮,说什么天下太平,然后反手一巴掌弄死一票,心里算盘打的劈啪作响,那我这一个铺子又能医几个活人?”</p> “你南门不是讲究众生平等吗,话说不孬,人间世为重,积极入世,使棠谿之剑与大赤钩镰,主旨是以我身定天下太平,主意在舍身忘死,你他娘现在怎么不去,照着给廖灵脑袋上一剑!”</p> 中年男人一置,顿时委屈道:“他又没干啥事....”</p> 捣药老人瞪起眼睛。</p> 中年男人立刻赔笑:“给他一剑,必须给他一剑!”</p> 他话说完,捣药老人直勾勾盯着他,好半响,突然拿起药杵就照着中年男人脑门上打!</p> “你不是说给他一剑的吗,你!你他娘倒是出剑啊!还有镰刀!镰刀!你藏什么!你往....往哪里藏!”</p> 破烂院子里鸡飞狗跳,中年男人灰头土脸,突然怒道:“秦越人!你别蹬鼻子上脸,好歹我也是一方圣人,你这拿捣药铁杵砸我成何体统!”</p>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天礼,有没有王法!”</p> 捣药老人一愣,诶呀一声,气道:“你还敢顶嘴,谁说这一百天之内来当我学徒的,你还敢端着你那圣人架子?”</p> 中年男人顿时怂了:“你老打也别真打啊,这一药杵下来天下间要死多少魑魅魍魉啊!”</p> 捣药老人顿时停住了,在这句话落下之后,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p> “不干了。”</p> “啊?”</p> 中年男人有些出神,心道这老头又整什么幺蛾子?</p> 捣药老人,这位医家的第一圣人,同样也是天下最老的一批圣人,他就这么坐了下来,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种日薄西山的暮气。</p> 他活了很久了,大约有六千年了。</p> 圣人可活千年,这个千年的数也是有差别的,立道圣人,活的最久,因为后面所有走这一条路的圣人,都在遵循他的道,他的礼,他的乐。</p> 走的人越多,立道的圣人,活的就越久。</p> “天下乱了,礼也要崩了,乐也要坏了,周天子的天威也马上就要散了个干净,世间四大众生,仙和鬼不谈,人和妖.......”</p> “魑魅魍魉越来越多,妖就是从人心变的,人心坏了就成了妖,我的药能治天下百病,我的手能医天下所有顽疾,却唯独治不了人心。”</p> “捣什么药,倒了!”</p> 老人站起来,捧起那药臼就向着门槛边上的溪水沟走去。</p> 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别啊,别啊!老先生,你可是世间最善之人,这一臼药就是天下五百万人的命,你要全给倒了,这天下便是生灵涂炭了!”</p> 捣药老人捧着药臼的手微微一抖,最后叹息了一声。</p> “学医救不了天下人,拿这些东西给他们续命,其实和吃毒也没有差。”</p> 老人的话语落寞,中年男人有些无言以对。</p> 于是远在天边的毛驴上,有个打盹的剑士突然醒来。</p> 他的脸孔有些狭长,若是给看骨相的人见到了,必然说他是长颈鸟喙。</p> 这面色不善的剑士抬起了头,拢了拢身上背着的一包剑,咧开嘴角,眼看着另外一方天域尽头落去的流星。</p> 十里常亭内,衡圣廖灵伸出手,在尸圣刘烈的允许下,借助了吕门弟子的肉身。</p> 圣人之间,不知道做了什么交易,但肯定,有值得交换的好处。</p> 流于表面的,无非是你帮我取车,我借你弟子肉身一用,前去取火,毕竟火门相比吕门来,要更加觊觎幽王烽火。</p> 他的手掌布满老茧,眼中燃烧着光明,五指缓缓向身前木碗中的水面压去,于是,碗中之水,开始荡起连续且不间断的......涟漪。</p> 碗口中倒映的山河,瞬间就矮了一头。</p> 但就在此时,一道鼓声忽然响起来了。</p> 从矮了一头的山河内传出,如重锤般打在他的心口窝上。</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三十九章山河鼓剑中 积石山变得沉重无比。</p> 雷音不停歇,闪电躁动狂怒,大泽之中突然涌出清泉。</p> 程知远托着疲惫的身躯,向陈忠走去。</p> 嚣器饮血,嗡鸣不断,风声鹤唳,更显猖狂。</p> 四周的那些弟子,艰难的蠕动残躯,只想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们被那一剑削破了胆气,对于程知远已然是避无不及。</p> 眼中的血丝越来越浓,眼看要再次发狂。</p> 可就在此时,程知远的脚步停下了。</p> 心神中,一道声音振聋发聩。</p> 那是龙素的声音。</p>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p> 这是文王的一卦,也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更是天下最不值钱的一卦。</p> 龙素得到了这一卦,把它用口头语送给了程知远。</p> 这是交之以仁,来日,程知远当报之以义。</p> 这就是缘。</p> 世间所有人都不需要这一卦,而唯独从东极之外而来的程知远,恰恰正需要这一卦。</p> 有了这一卦,他便也是这世间“君子”之一了。</p> 那么,既然是君子,当以天为榜样,绝不可走歪门邪路。</p> 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仙?</p> 仙站在山上,理应比人看的更远一点。</p> 程知远眼中的血丝迅速褪去,很快就恢复到清明状态。</p> “扯了玉锁,斩了金绳。”</p> 在紫府天宫中的那柄古剑,上面的血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锋利与璀璨。</p> 完全没有古朴与锈蚀的样子了!</p> 幽王的烽火升的越来越高,天上的乌云内,透露出一片巨大的火光。</p> 从积石山的上空,向东绵延,向西绵延,向南向北....仿佛是无限远,不知道蔓延到哪里去了。</p> 但想来,不管是纸人,还是草人,还是石人,尸人,都能够看见,这片覆盖黄厉之原的巨大火光。</p> 火山汤海,持危扶颠。</p> 轨物范世,光融天下。</p> 这只手掌下来的时候,黄厉之原所有的山峦都开始下沉,就像是被强行按压下去,这大手向下落去一寸,黄厉群山便崩塌一丈,寸寸如此,丈丈如是。</p> 这才是真正的天塌之景。</p> 黄蛇吓得不轻,赔钱货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恐怖的东西,那只大手明明带着滔天的光明,但在它感觉来,这玩意却是不怀好意。</p> 大手要拎起积石山,但是猛地一抓,一握,然后,陈忠的肉身上,豁然崩开一个大口子。</p> 他低垂的头颅,鼻血喷涌而出,洒了一裤子。</p> 但这家伙现在仿佛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连生气都几乎断绝了。</p> 这就是那些圣门弟子说的请圣之法,有大危险,一个不慎,自己小命就会玩完。</p> 现在看来,原来是圣人出手,以他们的肉身作为处于黄厉之原的载体,那么一切的责罚都会回馈到他们小辈的身上,借助文王六十四卦的漏洞,在黄厉之原,越是弱小的人,受到的伤害便是越小。</p> 当然,如果小辈的肉身崩毁,那么圣人瞬间就要受到所有黄厉之炁的反扑。</p> 这是一位天子定下的规矩,乃是正统的上古天礼,起码在还没有礼崩乐坏的情况下,圣人要是违规,必然要遭到重创。</p> 不过,如果礼乐崩毁了,或许圣人的这次出手,后果会更加严重。</p> 所以,这些来到黄厉之原寻找天子信物的小辈弟子们,都只是第一境,并且挑选的,还要是第一境中精彩绝艳的天骄人物。</p> 嗯,虽然这些天骄,现在都被一个拿剑的疯子砍成了残废,断手的断手,断头的断头。</p> 但这并不能说,是这些小辈太弱。</p> 恰恰相反,小辈们很强,但是,人和仙比,在天象威临的情况下,不能正确判断敌我双方的实力比,被大片秒杀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p> 都已经知道仙人主风雨,还敢托大,所以说武力上的高手,不一定擅长带兵,很有可能打着打着,就把大部队带沟里去了。</p> 圣人之手要取山离去,但积石山是什么地方?</p> 那可是当年周穆王喝酒喝了整整一天的位置。</p> 所以那个酒坛留在了这里,最后被一起带到了黄厉之原。</p> 昆仑门派人前来,寻找穆王的天子骏,想的就是上古时代,周穆王和西王母有一段香火情,起码看在面子上,加上定海针的威能,半推半就,或许就可以取到一辆天子骏。</p> 再说了,昆仑门虽然也有野心,希望当世周天子能够把自家供奉为国教,但他们又很清楚,尤其是山圣王阐,他更是清楚无比。</p> 昆仑门距离洛阳实在是太远了,而他们自己又不能搬离,因为他们是西王母的守墓人。</p> 东昆仑在下,在外,有五层山,处于人间;</p> 西昆仑在上,在内,有四重天,处于.....天上。</p> 东昆仑一山更比一山高。</p> 西昆仑一天更比一天远。</p> 玉虚峰在最远的,也是最后一座天的门户前,那里有世间最高的山峰,玉虚峰。</p> 昆仑门最后还是失算了,或者说,山圣想的,太过美好了一点。</p> 总而言之,苏逢雪的脑袋不太灵光,被张羊耍了,同时,又出现了程知远这个大变数。</p> 昆仑终究离洛阳太远了,哪怕是镇压八极之所,他也哪一个都不挨着,先天劣势。</p> 倒是和白帝宫走的有些近了。</p> 火门圣人把积石山向上提,但是那大泽中的清泉,喷的越来越高了。</p> 于是这片大山也变得越来越重,山峰不仅没有倒塌,反而是在大泽前的陈忠,现在已经七窍流血了。</p> 黄厉之原从原本的节气天,开始转变为惊戾天。</p> 节气有序,惊戾无序。</p> 那只燃烧着无边烈火,缠绕着无边光芒的大手,猛地晦暗下去。</p> 火焰与光,迅速被乌云与雷霆驱散。</p> 圣人当然不甘心,于是狠狠向下握了一次。</p> “噗!”</p> 所有的人,不单单是陈忠的肉身,包括其余的残废弟子,乃至于程知远,都如遭重锤砸破胸膛,一口鲜血哇呀一声就喷了出去!</p> 这并不是针对他们,因为天礼尚在,但是他们属于被波及。</p> 这不在天礼的管束范围之内。</p> “他要强行让这座山臣服....可我们受到牵连,都要死了!”</p> 山海门黝黑少年的声音满是惊恐,他胆气已然被程知远一剑斩了个干净,现在又要面临死亡,已然是面色惨白无比,哆哆嗦嗦,和原本的那个桀骜人物全然不同了。</p> “咳!”</p> 程知远吐出血水,双眼中满是愤怒,手中的铁剑发出悲鸣,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拼命的意味。</p> 天子骏,就在前方!</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四十章山河鼓剑下 圣人的压力再度降临!</p> 又是一口老血,程知远的膝盖差点就碎了,瞪着眼睛,大口大口的拼命喘息。</p> 就在这时候,大地震动,那道鼓声重新出现了。</p> 咚咚,咚咚!</p> 圣人的手掌,在这道鼓声响起来的时候,变得有些焦急,他不断的拽拉积石山,弄得大片的黄厉之原,近似天崩地裂!</p> 程知远口中的血流停止了,脑海中瞬间恢复清明,只是此时,手上却有动作,原来是黄蛇把它山剑取了出来。</p> 心脏的跳动频率,似乎和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渐渐重合了,程知远感觉到,原本平复的血气正在重新跃动,兴奋,这让他顿时面露苦色,咬牙试图平复。</p> 可很快,程知远发现,这一次的血气,无比的平稳,但又带着一种庄严浩大...与厚重。</p> 这鼓声清晰无比的烙印在脑海深处,黄蛇吐着信子,摇头晃脑,忽然缠在程知远的臂膀上。</p> 忽然,那只大手中传出声音,惊诧而又讶然,那是圣人见到了黄蛇,并且....发现了什么。</p> 程知远清晰的听到了“天子信物”四个字!</p> 于是一股巨大的危险,瞬间席卷上心头!</p> 程知远拎起它山剑,拔腿就跑!</p> 圣人的手掌向下一寸。</p> 山岳陡然又矮了一丈。</p> 程知远猛地喷出第三道鲜血,飞溅一尺,整个人滚出去,就像是被谁从后背拿大锤轰了一下似的,肉身内翻江倒海,五脏六腑皆差点移位。</p> “天子...信物!”</p> 瞪着眼睛,黄蛇缠在手臂上,程知远心道,为了天子信物不惜滥杀无辜吗,不是说有天礼在,圣人不能杀生的吗?</p> 正是这个念头一起。</p> 程知远忽然就彻底明白了。</p> 现在黄厉之原变天了,文王的约束出现了漏洞。</p> 而且圣人也并没有想要杀死自己。</p> 他在压迫自己.....不对,他是在压迫积石山。</p> 幽王烽火,穆王黄蛇,加上一辆天子骏。</p> 哪怕他折了半条命,恐怕也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去。</p> 程知远的它山剑插在地上,口中赤红一片,咬着要,忽然大笑道:</p> “好一个圣人!”</p> 为了取到安定天下之物,必要的牺牲是一定要有的吗?</p> 程知远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踉跄爬起,仰头看向高天,忽然吐出口气,朗朗笑道:</p> “但是我还不想死啊,我从东极之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送人头的。”</p> “赔钱,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圣人的话我听到了,你也是天子信物!”</p> 程知远看向黄蛇,而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赔钱货,此时高高昂起脑袋,对着天上的圣人手掌,小心翼翼,却又极快速的吐了两下蛇信子。</p> 它脑袋一顿,而后一摆,做出一个横扫的动作来!</p> “要我向天上挥剑?这有什么用?”</p> “嘶嘶!!(发出确信的声音)”</p> “好,我挥!”</p> 程知远双手握住它山剑,不作他想,随后,狠狠向着高天一挥!</p> 心中甚至,默默念出了一个斩字。</p> 当然,杀死圣人的奇迹并没有出现。</p> 但是.....</p> 咚——!</p> 就像是击响了一座大鼓般,那浑厚沉闷,却庄严浩大的声音,响了起来。</p> 仅是一击。</p> 程知远顿时一怔。</p> 这和之前的鼓声,几乎是一样的,只有很细微的差别,比如,自己这一剑打出的鼓声中,居然带着一点点的鹤唳之音。</p> 为什么挥舞它山剑,会出现这种鼓声?</p> “嘶嘶嘶!!!(发出跑路的声音)”</p> 黄蛇在程知远挥完这一剑之后,顿时催促他赶快逃跑,大泽之内清泉暴涌,而大地忽然开始剧烈震颤!</p> 风雷汇聚,地动山摇!</p> 程知远见到天子骏开始有了动作,立刻抛弃这里所有的敌人,托着踉跄残破的身躯,猛然发力,乘着青风就飞跃了天子骏的车辇上。</p> 烽火燃烧着,忽明忽暗,这交替的很有规律,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和之前响彻的鼓声,几乎频率是一模一样的。</p> 它似乎在挑衅天上的圣人手掌。</p> 对于幽王烽火来说,天下所有众生,几乎都是逆臣,尤其是以那些圣人为首!</p> 于是,它要怎么做呢?</p> 幽王烽火觉得黄蛇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以前是,现在也是,最开始的它拍打了一次地面,于是就有地龙醒来了。</p> 不愧是灵鼓化身的宝剑。</p> 那现在,它要跑路了,现在所作所为,就算是给它来一次饯别礼。</p> 可要好好收着!</p> 黄蛇缠在程知远腰上,规规矩矩当个裤腰带不敢冒头,但那双眼睛眨巴着,里面怎么看,似乎都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p> 白骨骏马撒开四蹄,终于从大泽中扑腾而起,那动静极大,惹得其余所有残废之人,尽数向天子骏望去。</p> 苏逢雪在天子骏上昏迷,程知远看见他,顿时失笑一声:“我们都在受罪,你倒是睡得舒坦呢!”</p> 讲起来,之前程知远从大泽中能出来,还是多亏了掉到水里的苏逢雪。</p> 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报恩”的时候。</p> 他说罢,将这个自己的“恩人”,直接远远丢到大泽的对岸去了。</p> 程知远猛地一扯缰绳,白骨战马拉起金铜战车,从大泽之上飞腾而起,凭空碾出滚滚黄尘!</p> 黄蛇疯狂的吐着信子!</p> “嘶嘶嘶嘶!!!!(发出腿上绑草的声音!)”</p> 圣人的手掌再度向下一压。</p> 但就在这一个瞬间,天地之内,忽有战鼓轰鸣!</p> 咚——!</p> 之前程知远挥舞它山剑发出的,带着一丢丢鹤唳之音的鼓声,重新回荡在天空之上。</p> 圣人手掌顿住,随后......瞬间暴退!</p> 火云倒卷,向着天空极高处收回!</p> 他居然放弃了拿走积石山,开始向着乌云之上消失,正是在从黄厉之原中撤走自己的力量!</p> 程知远回过头,看到这一幕,惊讶万分,但当他的眼睛从天上移动到地上时,便一切都明朗了。</p> 大地仿佛活了过来,有巨大的龙抬起了头颅。</p> 龙抬头,春风至。</p> 周天子葬地,有地龙起陆!</p> 原本整片黄厉之原中,被圣人所压制的山河,在这一瞬间,全都齐齐活了过来。</p> 一条,两条,三条.....无数,难以计算!</p> 它们化作了龙脉,龙脉变成了地龙,然后,昂起首,向着高天冲去!</p> 一剑鼓动山河起!</p> 龙吟九天,震动惊戾风云,远方的山岳之中有铜衣甲士浩浩荡荡冲天而去,显然,那就是石人口中的铜人们了,也是为周天子守陵的真正将士!</p> 火门圣人退了,那只大手收回的极其迅速,任何的天子信物全都不要了,唯独留下一抹火光,掉到大泽之畔,将倒在血泊中的张羊收了回去。</p> 吕门陈忠的肉身,同样被火光所包裹!</p> 程知远看的目瞪口呆,当然,他心中如明镜一般亮堂,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挥舞那一剑而唤醒的这些山龙,最多,那一剑只是起到了一个引导作用。</p> 目光从群山众龙之上,移动到腰间的黄蛇。</p> 这个家伙狗狗祟祟,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一尾巴扫起十万大山的主。</p> “那么,赔钱货....或许还有一个帮手。”</p> 程知远再度转过头,望向一处天空。</p> 什么也没有了,幽王烽火,已经不知所踪。</p> 程知远的脑海中,那道剑鼓之声突然又一次的响起。</p> 大鼓震动,而鼓,在往古岁月中,乃是能够通天的神物!</p> 咚!咚!咚!</p> 蓦的,这声音落下之后,程知远的胸口心脏处猛然一痛,如要被绳索绞死一般!</p> “呃!”</p> 双眸猛地瞪起,面色煞白,额头上汗水狂涌,居然连气息也难以喘上!</p>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p> 眼中天旋地转,万物朦胧!</p> 砰!</p>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的华盖,随后,巨大的黑暗便席卷上来,淹没了视线和思想,他的身躯向后一仰,登时跌到在车舆之内,晕死在天子骏中!</p> 只留下那马蹄声声,奔腾不息,金铜战车带起不属于人世的尘土烟云,迅速的.....向着人间行去!</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四十一章山花烂漫 第四十二章河丘榆次,三位剑士上 第四十三章河丘榆次,三位剑士下 程知远拔出嚣器剑,见青锋锐利,缓缓以手抚其剑躯。</p> “剑,又称轻吕、径路、长铗,生有双刃,而有双刃者,必会自伤。”</p> “这和人是相似的,可以与人为善,也可以一言不合就杀在一处,剑者,心之刃也,伤人,亦伤己。”</p> 两位剑士目光微动,若有所思,屏气凝神,静待程知远的下文。</p> “杀人救人都不过是一念之间,剑不会自己伤人,但它却有伤人的资本,既然生来为兵,那天生就是为了杀生而生的,不管怎么美化,这都是一柄凶器。”</p> “但是,一昧的为了追逐凶戾,而放弃了兵器自己本身的寓意,你们觉得,轩辕黄帝铸出宝剑,可为什么这种兵器,是两面开刃的呢?”</p> 程知远的手抓住了嚣器剑,这柄宝剑微微震颤,锋利的剑刃把程知远的手掌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豁口。</p> 鲜血滴答的流淌下来,那种刺痛深入心中,让程知远明白,现在自己确实是活着。</p> 两位剑士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程知远要自伤。</p> “剑这种东西,是用来杀敌吗?”</p> 程知远询问两位剑士,麻衣剑士点头:“当然是用来杀敌的,堂堂正正的杀敌。”</p> 青衫剑士点头:“自然是用来杀敌的,诡谲不被察觉的杀敌。”</p> 程知远的目光凝在剑上:“是的,这兵器当然是杀人用的,但是如果仅仅为了杀人,让它单独一面开刃,譬如刀,不是更好吗?”</p> “刀挥舞时,可伤不到自己。”</p> 这话说出,两位剑士皆是一愣,而程知远的左手依旧握着嚣器剑,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从指尖缝隙中流落下来,滴在荒草之上。</p> “当然是因为,剑这种兵器,不仅仅是用来伤人,更是用来警示自己的。”</p> 程知远的语气平淡:“轩辕黄帝铸出剑这种兵器,不仅仅是为了击败蚩尤,更是为了警示自己,要记得这天下是怎么来的,要记得自己是如何击败其余敌手的,不要昏庸,不要浑噩,不要凶暴残忍。”</p> “时时刻刻,只要握住剑,就能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p> “剑的寓意是人赋予的,君子,什么是君子,正直智慧,为人所尊,以善对善,以恶对恶!”</p> 两位剑士中,麻衣剑士似乎悟到了什么,那双眼越发的闪亮!</p> 他更加肃穆与凝神了,不愿意落下半个字,如学堂中听夫子讲学的小小少年。</p> 程知远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p> 明明如寒潭,冰冻三尺,去让人移不开目光。</p> “君子本在其位,而行无拘其内外。本富贵,行无乎富贵贫贱。本东北,行无乎东西南北。本患难,行无乎安逸患难。君子所至必得也!”</p> “亲君子而远小人,剑乃君子,握剑者,如遇君子。”</p> 两位剑士神色皆变,听得是大为震动,如天雷鼓荡,振聋发聩,麻衣剑士无比兴奋,直是激动道:“是!这才是,这才是亲君子而远小人的真正意义啊!”</p> “多谢先生教我!”</p> 他神态变得无比恭敬,惊程知远为天人,而另外一位青衫剑士则是面色变幻,虽然同样震惊于这段发言,但他依旧疑惑,问道:</p> “这是谁告诉你的道理,还是说,是你自己臆想的东西?”</p> 程知远缓缓松开手中的剑,平静的摇头:“我只是站在一位剑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思考黄帝为何铸剑,像是这种双面开刃,伤人又伤己的兵器,其中蕴含的,真正意义究竟是什么。”</p> 青衫剑士神色陡然剧变,勃然大怒道:</p> “你...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剑术就是下乘,就不是君子,而是小人?”</p> “荒谬!我曾听过剑圣在梨花海中讲学,圣人曾经言过,剑无常势,术无定形,从手而握,从前而出,知晓要落于何方,这万般剑意,只要斩中便是上乘之意,什么君子小人,都要杀敌了,还讲究什么手段吗!”</p> 锵——!</p> 他青袖鼓动,猛然拔剑出来,嗔目怒道:“我若是在此把你一剑杀了,你还和我讲什么君子小人不成?”</p> 程知远手中嚣器一震,他看着青衫剑士,轻言道:“君子,小人,皆由心定,你若是真想杀我,而不是因为愤怒欲分高下,只希冀讨得口头之利,那你便拔剑来吧。”</p> 青衫剑士浑身颤抖,怒不可遏:“你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圣人不成!”</p> 程知远道:“你都说了,剑圣言过,剑要从手而握,从前而出,知晓要落于何方,你现在如此暴怒,想要斩我,那我问你,你要斩我哪里?”</p> 青衫剑士陡然一愣,脸上愤道:“我斩.....何处不斩!”</p> 他手中宝剑扬起!</p> 但下一瞬间,程知远的剑突然点到了他的眉心处!</p> 就如同剑神童子初见程知远时一般。</p> 一丝殷红之血缓缓下落,嚣器剑发出桀骜之声,相比之下,青衫剑士手中的宝剑则是发出一道晦暗的嗡鸣,僵硬的停留在半空,仿佛泄了一口精气,变得有些颓然。</p> 赤唇转白,青衫剑士面色涨红,浑身剧烈抖动,程知远收回剑去,摇头道:“我如果要杀你,便斩你眉心,便断你头颅,什么诡谲光明,一剑出去,让人反应不过来,哪里又有那么多弯弯绕绕?”</p> “君子以善对善,以恶对恶,意气之争,怒火上头,可你也要知道剑落何方,我听完你的话,便明白了,你根本没有了解剑圣所说的真正含义。”</p> 程知远的眼中升起一丝怜悯:</p> “知其表面而不知其所以,实是如对牛弹琴,猢狲听曲。”</p> 是啊,这不是很浅显易懂的道理吗,当青衫剑士把剑圣的话说出的一瞬间,程知远就明白了,剑圣究竟讲的是什么。</p> 不要被自己的本心蒙蔽,要明确的知道,剑尖究竟要指向何方。</p> 这一剑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或许如光,或许如雨,但总归会落下去的,不论是到清风荡起的衣角,还是到滔滔滚滚的江河。</p> 青衫剑士面色惨白,剑圣的话语,程知远的解释,以及他自己的理解,三种声音交错不定,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程知远说的或许是对的。</p> 这种愧疚,这种愤怒,这种复杂而又无力的情感,那么练剑到如今,皆是曲意,从不曾有直,那练剑到如今,又有什么用处!</p> 对人发怒,持剑要斩,却不过眨眼就被别人点剑于眉心,生死不由自己!</p> 何等耻辱,何等悲哀!</p> 青衫剑士越想越怒,越想越恨,如钻入死胡同般,猛地握住手中的剑,两臂一抬,对着自己的脖颈便横剑而上!</p> 锵!</p> 麻衣剑士面色惊变,突然出手救人,然而就在他的剑抵达的前一秒,程知远的宝剑,已然落到青衫剑士的剑躯之上!</p> 宝剑被一击挑飞,此时麻衣剑士的宝剑才姗姗来迟,这种情况,让后者登时无比惊骇。</p> 程知远出剑之速,一如方才点剑于青衫眉心之时!</p> 麻衣剑士不需仔细思考,便明白,如果只论速度,不说剑势,程知远或许远在他的手段之上,不说杀人,就连救人都慢了一线,这不得不服,实是甘拜下风。</p> “也确实只有这种高手,才能说出剑如君子,警示己身的天人语啊,杀人救人,不过一念。”</p> 他收起对于程知远的惊叹,随后看向青衫剑士,怒道:“荆轲,你怎得说不上两句便要自刎,心智脆弱竟至此地吗!”</p> 青衫剑士的宝剑跌落在地,他神态凄惨,咬牙握拳,程知远看着他,露出不解的神情:</p> “不过一次论剑而已,何至于此?”</p> 青衫剑士凄怒道:“我如肉牛,更是猢狲,愧对剑圣讲学之意,如何不当去死?”</p> 程知远摇头:“牛亦有得道之日,猢狲也有舞棍之时,凡握剑之人,不要轻易谈死。”</p> 青衫剑士看着手中宝剑,狠狠插入荒草泥土之中!</p> “今日之事,永记于心,今弃此剑,从头再来!”</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四十四章赔钱货的高傲上 第四十五章赔钱货的高傲下 第四十六章因为我穷 第四十七章干了这碗琼浆玉液 第四十八章七色鎏华,灰霞溅血 第四十九章我不姓张 第五十章薪骸虽烬,火种仍传 第五十一章不要问,问就是干 第五十二章嘟噜噜 第五十三章狐祁山,虎神偶 狐祁山,被鸥黄老人标注的一个地方,属于几个重点搜查地段之一。</p> 梁鹊与程知远看着那并不算很高的山岳,站在山脚不远处,都可以望见袅袅的炊烟,那还不到半山腰的位置,显然,穿过一片林间小道,就可以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了。</p> “我可和你说好,如果有妖又有孩子,孩子的钱和功劳归我,妖的钱和头都归你,如果只有孩子,我要拿钱七成,功劳分你一半,如果碰到妖,小妖功劳归你,钱归你,大妖功劳归你,钱归我。”</p> 梁鹊对程知远约法三章,后者摆摆手:“好好好,都归你,知道你贪财了。”</p> 程知远呼出口气:“话说,梁鹊,你祖上是郑国人,是什么等级,不会是郑公一脉的嫡传吧,天天念叨着复国,看你的血脉似乎还很高贵。”</p> 梁鹊冷着脸,声音明明好听的很,但说出的话却不是很好听:</p> “胡说八道,高贵个鬼,高贵我还在赵国打工吗,就这一点钱,还要赔桌子!”</p>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边上第三个人,陈津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p> 程知远叹息:“之所以要赔桌子......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情吗....”</p> 梁鹊生着闷气,哼哼道:“什么太原城的木桌子,就是地摊货而已,就算是扣那能扣几个大钱,我这个月三分之一的俸禄都赔了,还和我说那是什么天檀木,有辟邪功效.....”</p> 她显然有一肚子怨气,此时狠狠的踢飞一块泥巴,吓得一只小螳螂扑棱着翅膀飞开。</p> “走,咱们上山,找金....呸呸,找孩子。”</p> 程知远此时很想吐槽一句,你刚刚说的是要找金子对吧,一定是的对吧,原来一个咫尺青天的孩子在你眼中就是金子,对吧对吧!</p> 但是转念想想,这姑娘正在气头上,还是别吐槽了。</p> 脚步抬起,跟着梁鹊行走,忽然感觉到一股目光,程知远转过头去,原野空旷,野花飘飘,梨花雪白,偶尔有烟尘被风吹起,并没有什么生灵在窥视。</p> 眯了眯眼睛,程知远的目光扫过地面,忽然一顿。</p> 有一只小螳螂,此时正愣愣的,呆呆的,看着程知远。</p> ........</p> 山间的羊肠小道往往是被人为踩踏出来的,所谓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p> 但同样,关乎于路的话还有一句,放在这片人间,大约应该是“天门有路不走,幽门无路来投。”</p> 这源自于古老的仙与鬼之传说,据说那些仙人,生来是七窍玲珑心,能看见世间所有众生的路途,因为仙人站在山上。</p> 而鬼,则是幽门的弟子,服务与奈何之王,据说当九泉喷涌,人间白骨露野的时候,就会有真正的幽门弟子出现在人间,他们汲取活人的性命,带回九泉之下,据说是.....吞噬,壮大,最后会把人间拉入九泉。</p> 故而世间对于幽门弟子过于恐惧,把一些不详的,诡异的,似乎没有实体的,由于天礼之中的漏洞而产生的,古怪的作乱之物,统称为魑魅魍魉。</p> 这些玩意全都带着一个鬼字偏旁。</p> 而妖,身为四大众生之一,荣幸的躲过了这个鬼字旁的加持。</p> 可这些家伙,却成了世间不详之首。</p> 银紫色的电光蜿蜒,在一瞬间将乌黑的云层割裂,翻滚着,如同肆虐的蟒。</p> 后来的雷声慢慢蔓延至整片狐祁山。</p> 从上而下,从树冠到野草,再到砂砾,微微的跳动。</p> 传荡到一个黑影的身上。</p> 一只螳螂悄然飞过。</p> 巨大的尾巴摆动着,她睁着眼睛,身前有一副被啃噬的骸骨,看那衣衫穿着,应当是上山砍柴的樵子。</p> 世间的圣人中有一位就是樵夫出身,但眼下死了的这个显然不是。</p> 樵子的心脏没了,模样惊恐,似乎是想要逃下山,但被阻挡并且杀死。</p> “.....!”</p> 她转过头,目光惊疑不定的望向山间小道的尽头,在停顿了两三个呼吸之后,她嗖的一下,化作一团烟云消失不见。</p> 落叶被踩踏的动静传来,首先出现的,是梁鹊。</p> 后面跟着的,则是程知远和陈津。</p> “嘿嘿,要不是这次事件事关重大,星主不能一起行动,咱也讨不到这个便宜。”</p> 陈津吹了个口哨:“终于可以拣功劳了。”</p> 上次高福捡个功劳直接可以换长白天池水,陈津看的眼红,这次梁鹊和程知远一起走,他立刻就自告奋勇跟着来了,反正他是乌牌,金牌以上才带队,和他又没关系。</p> 想着一个星主加上一个连亢金龙都能硬刚的猛人,即使遇到大妖也基本上是手到擒来。</p> 大佬带人,躺着混分。</p> 不过梁鹊吗,这贪财的姑娘,带人都是有要求的。</p> 这话说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危险的视线,陈津顿时一个激灵,赔笑道:</p> “当然当然,这钱都是危星主的,我这次来就是混功勋,打打下手,回头星主分我两个妖头的功劳就成。”</p> 梁鹊满意的收回目光,她在前面以神火指引,开心果不在她的肩头,而是蹦跶到程知远这边,和黄蛇嘀嘀咕咕,用极小的声音讲着它那不好笑的笑话。</p> “对了,小蛇,为什么你家老大老是板着脸啊?”</p> 程知远的耳朵动了动。</p> “哇,和榆次城墙下的那几块石头一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p> 程知远的眉毛挑了挑。</p> “本来挺帅的一个翩翩少年,怎么弄得和死人一样哦。”</p> 程知远已经满脸阴沉,肩膀动了动,啪的拍了一下后肩口,顿时把开心果吓得滚了下去。</p> 这个果子居然叫做开心果吗,笑话不好笑,说的话也不好听,哪里让人开心啊!</p> 程知远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正在嘤嘤嘤的开心果捡起来。</p> 手指触碰到小家伙,同时也接触到地上的落叶,程知远的腰是弯着的,他抬起头,忽然见到不远处的一个石偶。</p> “这是什么东西?”</p> 程知远走过去,把那个石偶捡起来,黄蛇瞪着眼睛,嘶嘶的吐着信子。</p> 这个石偶是人的身体,但却是虎的面容,耳垂青蛇,腹有白泽之脸,看上去神威凛然。</p> 开心果蹦跶到程知远的肩膀上,见到这个石偶,咦了一声:“这不是猫虎石偶吗,是百姓们用来祈求丰收的石偶啊,在楚国,猫虎神也被称为山神的。”</p> 程知远眉头挑了一下。</p> 虎乃山之灵,周代的部分地方以虎作山神,其实也没有错误,即使到了后世,很多地方也是如此认为的。</p> “先是水庸庙,再是虎神偶.....”</p> 程知远看了看四周:“开心果,这些山岳,有山神在吗?”</p> 开心果同样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天地有些昏暗下来。</p> ..........</p> 梁鹊三人走着,四周的山林开始昏暗,明明是夏天的开始,这山野之中居然会有枯藤落叶。</p> “这里可真是深啊,上个隆冬遗留的枯藤还没有发出新芽吗?”</p> 陈津的手上提着一柄四棱铜锤,模样奇怪,因为明明称呼为锤,但那四棱上全都开刃,锋锐无比,挥舞起来如同旋转的刀阵,凶猛狠毒。</p> 梁鹊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狐祁山并不高,附近也有不少人家才对,可自己三人走到现在,明明在山脚下看见山上的炊烟与草屋,此时真正走过来,却仿佛迷失了道路一</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五十四章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第五十五章剑食人心 第五十六章认识一下,以后你和他就是同事了 第五十七章神思铁面 剑刃贴着皮肤,锋锐轻轻嵌入肉里,红尘之势弥漫,如霜雪般攀上肩头。</p> 梁鹊的眼睫上也盖上一缕红霜,清亮的眸子中饱含杀意。</p> “梁鹊,你……”</p> “开心果”吓得面色变化,梁鹊呵呵的笑:“别梁鹊梁鹊了,叫的这么亲热,我们好像不认识吧?”</p> “扮演者,玩的开心吗,移花接木的手段我碰到不是一次了,你当我瞎的?”</p> 梁鹊手中的剑发出嗡鸣,如高傲的燕子,蔑视着眼前不自量力的假货,它的剑刃只需要再轻轻一压,这个家伙立刻就会妖头落地。</p> 梁鹊早就知道这个程知远是假货了,首先从开心果讲的笑话就一清二楚。</p> 开心果虽然讲得笑话不好笑,但是却不会讲杀人之类的故事,更不会讲鬼故事。</p> 迎新弃旧,节外生枝,糊钱换脸。</p> 三个鬼故事,三个词汇,正好自己这边上山的也是三个人。</p> 也就只有陈津这个二愣子听不出来,不过这家伙虽然对于信息情报忽略掉了,但是关键时刻抡锤子却不含糊。</p>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p> 梁鹊嘴角咧开,森然冰冷:“你可能不知道,程知远不会笑。”</p> “程知远”的眼神平静,丝毫没有被揭穿的慌乱:</p> “原来是这样,世上还有不会笑的人……他是面瘫吗?”</p> 这个假货似乎恍然,但又叹道:</p>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你应该着重对付这些村民。”</p> 陈津听得一脸懵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喝道:“这家伙是假的?!”</p> “为什么我没看出来?”</p> 梁鹊盯他一眼,悲哀道:“这就是为什么高福那蠢货都是金牌,而你自诩聪慧却一直是乌牌的原因!你这观察力和记性连鱼都不如!”</p> 陈津瞪着眼睛:“我……日了狗!不对,那你快杀了他啊!”</p> 梁鹊从假货的脖子上收回宝剑,她的身边红尘涌动,那些尘土中,无数的春燕之影不断飞舞,仿佛勾勒着人们回忆起过往中最美好的时刻。</p> 她瞥了陈津一眼:“我说你观察力连鱼都不如,你还不相信!你还不懂吗,这个假货之前所说的三个故事,其实是在提醒我们。”</p> “现在要对付是村民,这个假货,她不会走的,因为她还需要我们的帮助。”</p> 陈津愣了一下,梁鹊冷哼道:“堂堂山神,被斩了肉身,元神被封锁在山上出去不得,又被下了咒不能如实开口说妖事,不得求援,只能眼睁睁看着村民死绝,就这点本事,我看你这神位也算是坐到头了。”</p> “我问你,程知远被你弄去哪里了?”</p> 梁鹊拔剑,声音冰冷带着质问,那个假货的眼帘微垂,黯然道:“抱歉,他现在或许已经死了。”</p> “但是这些山民还有救。”</p> 梁鹊瞥了她一眼,神情中带着惊悚与空洞:“我不是在问你山民能不能救,你这山神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程知远是我星宿府青牌剑客,为了你这些无知无用的山民,损我星宿府的斩妖人,你知道你该当何罪?”</p> 程知远被妖魇住了,梁鹊立刻就明白了,恐怕是第二个词汇中的“节外生枝”。</p> 三个词汇三个妖,这个换脸妖是第三个,也是这个山神要对付的妖。</p> 山神坐在地上,听得梁鹊的质问,低头闭目,笑道:“无非是打去神职,压入神偶中受苦,但我治下,山民生死更为重要,牺牲一个青牌,让星主上山救人,我认为是值得.....呃!”</p> 飞沙走石,梁鹊忽然飞起一脚将她踢翻,这下力量极大,山神滚地,她的小臂顿时一片青紫,而梁鹊的瞳孔空洞,带着一种惊悚与恐怖的幽光:</p> “故意害我星宿府斩妖人,这般罪名,我把你这蠢神送到赵王面前,让秋官大司寇当面杀了你都可以!”</p> 到了这时候,陈津才如梦初醒,他理清楚事情的原委,见到外面的山民聚而不攻,仿佛刻意的看着他们内讧,就像是看着已经在瓦瓮中的老鳖作垂死挣扎。</p> 他不解道:“这不对,你说他是山神,那他既然要救人,为什么不和我们直接开口?”</p> 梁鹊冷笑:“山上不止一个妖,我不是说了,她被下了咒,恐怕连神躯都丢了,妖怪之事,这些话到嘴边说不出。而且你没有发现,我们在山间的时候天色昏暗,甚至隐有雷鸣,而在这里,天空一下就晴朗了吗?”</p> “那是妖氛作祟,把小天地变幻如囚牢,设下重重枷锁,这山中有个大妖。”</p> 陈津恍然,惊怒道:“原来是这样,可,如此说,只要进入这妖村,山神就可以开口说出真相,为何还要隐瞒?”</p> 梁鹊冷然道:“恐怕是第一条故事,迎新弃旧,山神的神躯成了邪祟,她如果贸然开口,邪祟自然会有感应,我知道一点关乎于神的事情,神灵不正为邪,但心意依旧相通。”</p> 陈津面色变幻,又道:“那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妖?”</p> 梁鹊冷哼:“妖你个大头鬼,孩子不哭不闹,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见过石头开口哭泣吗!”</p> 陈津顿时面色连变。</p> 梁鹊看向山神,咬牙道:</p> “蠢货玩意,你是怕我们被那第二个词汇中的妖困住,所以故意把程知远引诱走了,让他去当替死鬼,当时我还没有注意,但后来你笑了那一下,我就知道为时已晚了!”</p> 梁鹊的宝剑嗡嗡作响,冷笑道:“我真想一剑杀了你!”</p> 山神惨笑:“杀我不过一条烂命,可你只要能救这一庄山民,便是把我神头予你又如何。”</p> 梁鹊幽幽开口:“你放心,这些成了血肉傀儡的山民,我一个都不会留下,全都杀光。”</p> 山神面色惊变:“你....不可以,他们还有救,只要带去星宿府.....”</p> 梁鹊又是一脚:“关我屁事,我是郑人,只负责杀妖,哪里管这些越人生死!”</p> 山神凄怒:“他们是赵人!”</p> 梁鹊龇牙:“赵人礼天尊祖,可唯独不信鬼神!”</p> 她转过身去,不再看那山神,只是手中宝剑嗡鸣,春燕吟唱,法威如浪,迭起浩瀚!</p> 修行第二境名为任法,除了关乎于法门的名句之外,任乃随心所欲,法乃苍天之礼,更是法力之称!</p> 这些村民只是力气大一些的普通人,本身不通修行,纵然被操纵为傀儡,也就那回事罢了,连第一境户枢的修行人都困不住,更何况与第二境对垒?</p> 世间五境,一境三重!</p> 梁鹊赞叹此妖的不自量力,她见到村民中有一个带着神格面具的人,显然那个恐怕就是妖的本体,并且对应三个故事最后一个“糊钱换脸”。</p> 宝剑上春思二字熠熠生辉,只见红尘大浪卷起,春燕飞舞,四面八方的那些村民尽数被红燕斩杀!</p> 春来飞燕,定风波!</p> 兵器俱碎,化成尘土散开,唯独那带着越神面具的主祭还站在原地,他脸上那张面具扭动起来,渐渐变化成一个扭曲的“人”的脸孔。</p> 这张血肉面具在笑,诡异非常。</p> 梁鹊同时也冷笑:“面具封妖,田公面具‘笑赫赫’,属周宫八神之农神下辖,是越地的田野稻神,这种面具称为‘神思铁面’,没想到里面居然押着一个不得了的东西。”</p> 她声音瞬间低沉:“画皮而已,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五十八章我乃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 第五十九章睚眦衔剑 第六十章霜天晓角,龙渊照海 第六十一章虫声 第六十二章潜入梦 第六十三章虎姑婆,百骸骨 第六十四章确认过眼神,是可以砍死的人 第六十五章俺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显然,祟域的深渊没有锁住程知远,因为此时程知远的眼眸正在渐渐变成龙瞳。</p> 睚眦怒目,邪祟皆逃。</p> 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徐夫人作剑道三十八篇,第四幅睚眦衔剑图,连同为说剑人铸出的胜邪剑都能封住,区区一个山妖的伥鬼祟域,哪里能够锁得住当世的说剑人?</p> 仙人立身在山,长生迁去也,乃书中人,画中影,所谓潜龙在渊,九位龙子皆在深渊,而深渊不能伤其半片鳞甲,反而被反客为主,屈辱盘旋,如今龙子现世,一头山妖而已,不使手段连梁鹊都打不过。</p> 程知远看着虎姑婆:“挺漂亮的,可惜这不是你的身体吧。”</p> 虎姑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呼出口气,四周卷起昏沉的风,那些迷蒙的雾气落在程知远的肩头,听见虎姑婆道:“孩儿.....孩儿.....”</p> 程知远面无表情,直接打断道:“别孩儿孩儿的叫唤,你无中生妈啊?”</p> 这一句直接呛的虎姑婆噎住。</p> 话说妈这个词汇应当是吴越地区的方言,甚至楚国南面有部分地方也会这么叫,而且这里的周朝已然是七千年,如果是原本的时代,在《广雅·释亲》(三国)时期就已经确认有这个词了。</p> 不过用来骂人的话.....当然梁鹊已经骂过了,但是无中生妈这个词虎姑婆还是理解不能的。</p> 于是她很诧异的道:“你....没有娘亲、姆妈吗?你是越人?吴人?楚人?”</p> 程知远冷着脸:“我当然有了,我是东.......我蛮夷人。”</p> “对,我蛮夷人。”</p> 虎姑婆愣了愣,随后咬了咬唇,有些古怪,又带着两分试探的道:“你们.....蛮夷人....都是孤儿?”</p> 程知远(面瘫着抬剑起来):“对,我来自蓬莱山,我们那里人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吸收天地精华,天是父地为母,日月为我叔,沧海是我姑姑,每一个人从石头里出来时候都是双眼爆**光,直冲九霄,通达天听,上惊南华真君,下震奈何之王。”</p> “怕了吗,怕了就跪下来磕头。”</p> 虎姑婆听得愣了半响,而后眼波流转,似乎带着一种怒气,但又有三分妩媚:“说的我都信了,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原来说了半天是在消遣我。”</p> 程知远:“不然呢?不过说真话其实我是从蓬莱过来,后来从不知道哪个山沟沟上了人家的马车没给钱,最后被丢到荒郊野外差点饿死了。所以说你们这些愚蠢的中原人从来不知道互相帮助,几个铜板的事情也要把我摔下来,真是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p> 虎姑婆媚眼如丝:“呵呵,我可不是愚蠢的中原人,因为我是妖啊。”</p> 程知远:“那就是无耻的中原妖?”</p> 虎姑婆顿时一窒,咬着银牙,怒笑道:“小小少年,长得这么俊俏的,怎么说话三句不离骂人,看来姐姐要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美男子。”</p> 她伸出舌尖,呼呼的吐着轻气:“你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奴,我对于你现在有些感兴趣了,你能够得到我的宠幸。”</p> 程知远摆手:“丑拒!”</p> 话语落下,那一侧正处在浑噩的梁鹊突然跳起,眼中染血,尽是妖异,对着程知远便猛然挥剑!</p> 春思剑蒙上妖光,落魄红尘的气息爆发出来,然而下一瞬间,程知远手中的嚣器剑猛然向前一刺,火光压着春思剑,左手瞬间在剑刃上一拍!</p> 剑鸣,风声鹤唳!</p> 剑势,十步之内,人尽敌国!</p> 进入了程知远的剑势范围之内,打近身战比出剑速度,程知远有信心不会输给任何人。</p> 剑尖刺中梁鹊的手腕,鲜血迸射,紧跟着化剑刃为剑柄,对着梁鹊的脖颈就重重的砸了一下!</p> 砰的一声,梁鹊后退两步,然而手中利剑已然调头劈来!</p> 刺,击,崩,挑!</p> 叮叮当当,两人舞剑交手,打的尘埃乱起,梁鹊仿佛见到仇人一样,双目通红,身上妖气沛然,而程知远的眼中,见到梁鹊出剑的十道轨迹,也就是说,梁鹊在出剑前,程知远已经把她下面的十步都看见了。</p> 自从来到人间,程知远的观剑之术便越发厉害,而虫神的一番话也让程知远彻底明白。</p> 自己修行之快,并不是没有理由,过目不忘,参天悟法,梦蝶百骸,或许都只是仙人与生俱来的力量。</p> 仙在山之中,人在山之外。</p> 但仙这个字,或许也是一种诅咒,现在看来确实是有这方面的趋势,因为每当破一境,仙便要失去一份情感。</p> 程知远的嚣器剑上涌起清辉,白色的梨花突然绽放,梁鹊的眼中,只见到一朵雪白,而后,便是一道震神惊灵的龙吟!</p> 剑起梨花,睚眦怒目!</p> 吼——!</p> 剑理,龙渊照海!</p> 如大地起惊雷,黄山听龙吟,梨花淹没黑天,照耀如雪,梁鹊被这一击当场打倒在地,脑袋狠狠磕在地上。</p> 她顿时有些头晕目眩,眼前出现重影,真实与虚幻交错,让她显得有些痛苦。</p> 程知远不知道怎么解除血障,但想想当初龙素是直接一剑把自己砍的恢复了正常,现在自己砍梁鹊一剑是不是也能让她恢复正常?</p> 这个念头起来了又落下,龙素的剑是仁之剑,貌似不会杀生,因为她用仁剑穿了自己的胸膛,但自己却半点屁事也没有,但反观那个榆青临,是被义戈穿了肚子,结果就扑街了。</p> 这让外人看看伤势情况,明显是自己更应该去死,但结果却是倒着来的,这说明儒家的剑有点门道,自己的剑都是杀人用的,这一剑下去梁鹊怕不是要变成无头行者。</p> 程知远的目光忽然看到梁鹊身上的妖气在散去,因为刚刚那一剑她的血气被自己打的有些消散。</p> 血障终归是和血气挂着勾的。</p> 然而方才虎姑婆呼唤梁鹊的那一幕,让程知远不知缘由的想到了厉长生,他便暗忖这虎姑婆怕也是看中了梁鹊的**,要把她化妖不说,估计还要炼成鼎炉,再严重一点或许就是蛊惑,种魔之类....</p> 这就是邪神的力量?神灵不正为邪,一个妖占据了山神的肉身,却有了类似邪神的力量,那么如果真正的神灵成为邪祟,那又会造成怎么样的可怕情况?</p> “山神的肉身好还是梁鹊的肉身让你欢喜?”</p> 程知远忽然向那妖妇问出一句话,后者咯咯的笑:“当然是你的身体更让我垂涎欲滴,所谓**一刻值千金.....”</p> 程知远有些慨叹的道:“那我蛮夷人没见过金子,这一刻就是千金,一个时辰是八刻,一晚上得有四个时辰,这就是三万两千金,你把这金子给我,**这种东西你看着路边哪个狗顺眼就给了它吧。”</p> 虎姑婆:”(`?д?′)???“</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六十六章你必须先攻击带有嘲讽的随从 虎姑婆今天感觉自己是不是撞鬼了,眼前怎么会有这么俊俏的一朵奇葩,这小少年嘴巴当真是不饶人,自己说一句话他能掰开成八瓣,再改皮换头的给自己砸回来。</p> 当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p> 虎姑婆发现自己真的是有些喜欢上这个小子了,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人奴必然要收下,想必时时刻刻都能够为自己带来欢乐与惊喜,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个俊俏少年不知怎么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一下。</p> 有那么一瞬,虎姑婆都要相信程知远之前的话了,或许这个俊俏少年真的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连笑都不愿意展露。</p> 她自认这山神的皮囊是好看的紧的,这世上少有人能够抵挡一位神女的诱惑,然而眼前这个俊俏少年却连半个好脸色也不稀罕赏给自己,这可真是有些百花斗艳,流水无情的感觉。</p> 眼中忽然升起雪白,虎姑婆看着四周,蓦然发现,那些阴暗的长竹,不知何时已经开满雪白的梨花,渐渐,又有白霜爬满泥土。</p> 青风吹起,天空上忽有银蛇打过,这让虎姑婆抬头望了一眼,十分诧异。</p> 她的祟域应该已经隔绝了雷霆才对。</p> 祟域,秽土,地狱,芜空,闇尘,五浊恶世,火照之路,茫茫黄泉。</p> 妖氛的变化有很多,祟域再向上就是秽土,同时,各种妖自身妖氛演变的气象也同样拥有各自的名词,譬如虎姑婆自己的,便是“殁日”。</p> 殁为死亡之意,日引申为天象。</p> 隔绝天象,山中自有乾坤,这就是她的妖氛祟域。</p> 祟这个字看上去和拔地而起的城一样,出示,出示什么?</p> 妖物蛊人,更恼心神;</p> 出示性命,方可入城。</p> 她低下头,看着四周的梨花盛开的越发繁盛,忽然浑身上下似瞬间被冷水浇的透彻。</p> 这怎么回事,对方是形单影只.....可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他一人包围了?</p> 虎姑婆想要从这片梨花海中离开,但却发现退路已断,而程知远用那张半死不活的面瘫脸,开口阴测测骂道:</p> “你必须先攻击带有嘲讽的随从.........”</p> .......</p> 山神看见程知远击倒差点化妖的梁鹊,她有些懵,但这并不妨碍她松了口气,而正是这时候,一只小螳螂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就在她面前,那些复眼紧紧盯着她。</p> 没来由的,山神忽然浑身紧绷起来,他的元神感到一丝颤栗,那来自遥远彼方的巨大神像睁开眼睛,在某座古老庄严的宫阙内对她投来目光,并且带着戏谑与不满意。</p> “你....你是什么东西....”</p> 山神的口中鲜血依旧没有停止,她的神力正在逐渐溃散,而小螳螂看着这一幕,口齿咀嚼,吐出话语:</p> “天下大广神山有五千三百七十,中广神山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小广神山则不计其数,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p> “你本为猫虎座下狐祁山神,可如今身躯成邪,这具凡人的肉身已然不能维持你的存活。”</p> 山神的口中赤红一片,她看着这只矮小的昆虫,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身躯趴伏下来,就要行大礼叩拜,而之所以叩见,是因为她已经站不起来了。</p> “叩拜我又有什么用处,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只能施展一点鬼神的手段让你元神不散,现在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到你这样的小小山神呢。”</p> 小螳螂叹息,随后庄严道:“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p> 这一段话落下,山神面色惨然:“下神多谢虫祖垂怜。”</p> 小螳螂摇头:“我不是垂怜你,只是做一些我还能做到的事情,仅仅是护持你元神不散而已,但这只是暂时的。”</p> “现在,你需要在三百六十个昼夜之内赶到楚国,觐见山鬼神女,否则你依旧会死,彻底是神魂散尽。”</p> 山神苦涩不已,以元神之身飞遁三百六十个昼夜前去楚国,不说山鬼会不会见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神,没了肉身之后,她等于鬼神,就是这三百六十日的日华月照也会把她的神力消磨大半,但这总归是有个盼头,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p> 可她的眼中浮动出一些火光,临到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p> “生于斯,长于斯,一地神灵,护持不了一地百姓,最后还要借助虫祖遗威才能苟全性命,可这远走他乡,到头来又为哪般......”</p> “我果然是个蠢神,不该接任山神之职,有愧于虎祖,有愧于火狐神。”</p> 虫神:“生于斯,长于斯,最后也当寂于斯?你是怕埋骨他乡啊。”</p> 山神凄笑:“终究有愧,包括这一次对于三位斩妖人之事,我也一样有愧,是我做错了,最开始若是程知远消失时,我不去多做假身,梁鹊就该知道山崖枯道中便有一只剑妖,如此折返,三人都能保全。”</p> “我为了让梁鹊不分散心意,冒充程知远,让她与另外一人直接入山村之内,却没想到铸成大错,不仅让梁鹊暴怒,杀了所有村人,如今更是差点害她化妖。”</p> 虫神:“世上没有后悔药,做梦或许可以弥补一点,但到头来大梦一醒,不过依旧是浮生虚幻,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那你就在此地等死吧。”</p> 小螳螂的翅膀扇动了一下:“我们实在是没有余力再照顾你们了。”</p> 山神对它叩首,又拜了九下:“天礼将崩,妖祸四起,请苍生不苦,唯有一愿,希冀八神永昌,护我周宫天下。”</p>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p> 黑暗的深渊开始逐渐褪去,那具肉身无知觉的倒在地上,随后缓缓浮出的,是一尊穿着极朴素衣衫的女人。</p> 她扎着两根长鞭,搭在双肩,坠到腰前,约莫三八三九的年纪,她眼中带着的尽数是愧疚与苦涩。</p> 失去了神的肉身,失去了神的部分气息,导致她的元神上少了神衣,衣衫同样和众神的法力挂钩,这源头追溯,是来自于嫘祖的教导,传承自西陵。</p> 山神低头:“愧对虎祖!”</p> 虫神看着这尊山神虎女,发出一声叹息:“山上走兔,林间睡狐,江畔大兕踏波涛,见天风汇聚,气吞万里如虎。”</p> “只是猛虎,也落平阳,无力他顾。”</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六十七章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第六十八章夏初临 程知远听着赔钱的话,心中微恼,暗道这个妖女死也就死了,临死前还要骂自己一句,果真是中原的妖都无耻之极,你说你都要下黄泉去了,还非要口吐芬芳。</p> 不过这个妖女也有些古怪,虽然被风雨压制,但这是得益于天象的力量而不是程知远自己,仙人虽然主风雨,可程知远现在还处于“借”的水准,远远没到直接拿天象为己用的程度。</p> 天公作美,也算是这个妖女命数到头,只不过这东西好像是影子成妖,从某些方面来说并没有实体,此时剑理梨花散去之后,出现在地上的也只是一片新润的泥土,若说是剑理把她绞的尸骨不存了,那程知远是万万不信的。</p> 转过头看到梁鹊,于是言道:“你看上去好多了。”</p> “咳....下三滥的东西....”</p> 梁鹊捂着头,她堂堂第五重的修行者居然会被这样一个影妖给阴了,星主的威严扫地,而最让梁鹊不能容忍的是,这个玩意居然变化自己的亲人来蛊惑自己。</p> 她看见那片褪去的白霜,泥土湿润,天上的雨水滂沱倾倒,四周的血肉傀儡失去了操纵者,茫然的停下了动作,这里面也包括陈津。</p> 折了一位斩妖人,梁鹊看见陈津的耳朵里都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显然他已经救不回来了。拔剑的声音锵的响起,冰冷痛苦,程知远大概知道梁鹊要做什么,默不作声的低下头。</p> 雨水从黑发处,从鬓角化作溪流,顺着程知远的鼻尖滴落,晶莹无声的落到身前的泥土里。</p> 黑血浸满尸身,那颗头颅被红尘之气化作齑粉,梁鹊收回剑,缓缓取回了陈津身上的乌牌,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最后蹲在地上低声念诵着话语,那是程知远初到此世时,在星宿府内听见的一段话。</p> 只不过此时,后面又多出了几句:</p> 河山千载,岁月依旧;</p> (山河虽然过了千年,可依旧是这不变的模样)</p> 薪骸虽烬,火种仍传。</p> (我的骸骨化成灰烬,但火焰的种子依旧流传)</p> 诸夏之子,黄泉莫泣;</p> (我诸夏的孩子们啊,不要在荒芜的黄泉哭泣)</p> 日栖南山,魂兮归引。</p> (太阳栖息在南山上,魂魄受光芒指引而归来)</p> 青锋饮血,钟鼓鸣鸣;</p> (锋锐的剑渴饮敌血,晨钟暮鼓奏起通天轰鸣)</p> 鬼神惊心,魔亦惧名。</p> (鬼神闻之胆战心惊,妖魔也都畏惧我的名字)</p> 残衣猎响,甚胜雷吟;</p> (残衣在大风中作响,声音甚至压过天上雷霆)</p> 岂曰身去,吾尚威灵;</p> (谁说我的身魂死去,我的威怒更在神灵之上)</p> 荡世无沴,大火西行!</p> (当荡平了世间灾难,天上的龙星也向西而行)</p> 沧浪归海,诸夏初临;</p> (过往的所有都流逝,诸夏子民回到最初之地)</p> 天土终定,繁华如锦;</p> (祖先的土地已平定,人间又一次是繁花似锦)</p> 魂兮安去,往君乐彼。</p> (于是我魂魄可安心,前往那没有忧愁的彼方)</p> 梁鹊抓起了一捧泥土,洒落在陈津的尸体上,她久久没有站起,闭着双眼,任凭滂沱大雨浸透她的衣衫。</p> 程知远知道很多先秦,周代的诗,在原本的时空中,这种类似的文章应该是被诗经记录的民间风颂,而赵国在最初时是属于邶风,因为在诗经编篡的年代,还没有赵国这个国家。</p> 譬如赵国的都城邯郸,那在更久远的时代是属于邶国的,要等到这座城池归属赵国,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p> 邶风之中,并没有这一首诗颂。</p> “柏舟,日月,燕燕,绿衣,终风,击鼓.....”</p> 程知远在心中回忆着自己以前看过的诗经全集,那玩意其实很厚,相比之下楚辞就少的多了。</p> 赵国后来的风俗,和最古老时代的邶国也有些不同,但有些精神则一脉传承了下来,从后来的赵人身上可以看出前人遗留的些许精气神。</p> 虽然梁鹊是郑人,但她事实上从出生开始都是在赵国,从骨子里,她不论再怎么认为自己是郑人,事实上,赵国的烙印也早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p> “这首诗是什么?”</p> 程知远等到梁鹊起身才开口询问,而雷雨的势头似乎因为这一句问话而变得轻缓下来。</p> 雷雨....貌似将要停了。</p> 梁鹊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眼中的火焰熄灭下去,化作冰冷的黑潭。</p> “夏初临!”</p> 她如此回应!</p> “这是世间所有斩妖人都知晓的一首诗,不论是赵还是魏,秦或者燕......当然,最早的时候,是从赵国流传而出。”</p> “我诸夏的子民从不惧怕死去,他们怕的是,看不到安定的盛世抱憾而死;古老的祖先凿开山海,开拓沃土中原,遂古的圣贤点亮薪火,驱散天下的黑暗与阴霾。”</p> 梁鹊转过身,收剑入鞘,雨露沾染睫毛,天上的云朵在此时散开一瞬,风雨过后,雾散天晴。</p> 夏者,诸夏也!</p> “泱泱夏土,不可为妖魔据,一人尸骨死去,还有千万人追随而上!”</p> 她看向程知远,语气带着感谢,又有着坚决,她的双手捧上自己的黑发,最后束在脑后。</p> “当我也如陈津一样坠入妖道时,也请你不要留手,斩我头颅于此。”</p> 程知远背对着刚刚诞生的光芒,这些金辉洒落在山野之中,芬芳绽放。</p> “我会的。”</p> 这或许是程知远第一次看清楚,在此世的春秋战国中,斩妖人这个职业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p> 亢金龙究竟为何会变成那种模样,光是凭说是感受不来的,必须要亲身经历一次。</p> 或者说,亲眼见证一次。</p> 程知远的眼神,青白如霜的龙眸之光一闪而逝,他从另外一个“夏”来到这里,忽然觉得,那夏初临三个字,正也是指向自己。</p> 梁鹊走在前方,程知远转过头去,发现虫神并没有回来,他走了一步,忽然像是踩到了什么,低下头去,见到被雨水冲刷了一层的泥土中,在自己的足下,露出了一枚雪白的玉佩。</p> 呈鸟的形状。</p> .........</p> 毫无疑问,狐祁山的斩妖之事当然是以失败告终了,并没有找到那个优秀的孩子,反而折损了一位斩妖人</p> 在程知远与梁鹊离开这片山野之时,在荒芜古路的尽头,那具孤独的黑影又一次出现了。</p> 惊悚的目光注视着远方,凝望着天边即将坠落的太阳。</p> 这个黑影缓缓坐了下来,左手支着膝盖,右手里轻轻摩挲着一枚玉雕,模样是玄鸟。</p> 春分玄鸟降,汤之先族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谋而生契。</p> 商为春,周为夏。</p> 只是这枚玉雕上沾染着一些古怪的漆黑泥土,散发出阵阵妖气,让那白玉也晦暗。</p>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p> 断肠人在天涯。</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六十九章寒蝉凄切 一处的风雨停止,另外一处的风雨却不曾停歇。</p> 在鸪神湖,这里是四野之地,一野有千户人家,这里住着四千户百姓,起码有万余人。</p> 然而就在鸪神湖这四野之地的不远处,那破败的水庸庙静静的坐落在此。</p> 万余人不去拜水庸神,不去拜城隍爷,反而放任这座庙宇废弃在此?</p> 手指碾着尘灰泥土,这些尘灰有些新,虽然被雨水浸透,但和周围的烂泥相比起来依旧可以摸出一些不同。</p> 诡异的情况,诡异的事情,诡异的天地。</p> 蒙川祖籍是秦人,但后来搬到了赵国的龙兑,现在也和梁鹊一样在赵国干活,甚至担任星主,尊号“亢金龙”。</p> 按照道理来说,秦国有属于自己的斩妖府,即“白帝城”,他祖籍是秦人,完全可以回到秦国效力,但是他留了下来,留在赵国,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计较。</p> 周朝天下,他国之人为另外一国效力,并不是少见的事情,纵然是兵家圣人也曾经改换门庭,说白了诸侯如果不被承认,没有人格魅力,或者和某些有能力的人看不对眼,跳槽什么的是很正常的。</p> 当然,眼下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那个计较,而是找到这里诡异现象的源头。</p> 当地的黎民百姓从表面上来看,还是很欢迎蒙川的到来的,但是当蒙川询问为何放弃水庸庙的时候,所有的百姓便立刻闭口不谈,顾左右而言他。</p> 有一位老人神色严肃,告诫蒙川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胡言乱语,冲撞了神驾。</p> 这让蒙川冷笑起来,这当今天下,便是楚国东皇太一,神门之主,他都不敢不敬八神,结果这些小百姓,反而告诉自己不要冲撞神驾?</p> 有人....不,应该是有妖在窃取神位,虽然原本就料到必然是妖在作祟,但蒙川也着实没想到这些家伙的胆子已经大到这种地步,胆敢明目张胆毁了水庸神的庙宇。</p> 甚至貌似还在当地百姓这里打出了点口碑?</p> 有点意思,你这个糟老妖子,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p> 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上一次因为去的突然,准备不充分,故而先行退走,也没有继续向鸪神湖这里来,毕竟要走上三十多里地才能到达这片湖泊的四野之畔,依照地理位置,用东南西北标注出来,东方有两野,西方有一野,南方有一野,湖泊在四野中间,而水庸庙的位置,则是在南野与西野的中央交错之处。</p> 这里是一片空白,鲜有人聚居,而且有大大小小的池泽。</p> 蒙川在西野的位置,他准备略施小计,从这些诡异的村民口里套出一些有用的话。</p> 于是他在这里藏了有十个昼夜,仔细观察了一百来个人,分析他们这八天以来的行为举止以及善恶喜好,终于目标锁定在了一个十四左右的少年身上。</p> 只因为这十日以来,只有这个少年乘着天尚未亮时,走了数十里地前去祭拜水庸庙。</p> 但他也只是祭拜,不敢扶正里面倒塌的神像。</p> 水庸庙里的尘灰就是这个孩子留下的,那些是兰蕙草,这种草可以作香火来烧,对于神灵来说同样有着祭祀的功效。</p> 蒙川摸了摸自己的兜,从里面捏出一枚金钱子。</p>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这个孩子貌似对于水墉庙事件是一个突破口。</p> “你是那个外面来的,你还没走啊。”</p> 少年的工作有些杂驳,似乎什么都干,也捕鱼也捉虾,也去砍柴,甚至这十天以来还去山野中猎杀过鹿和小野猪,而他似乎也没有家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p> 当蒙川与他接触之后,少年的第一句话就是赶人,但是蒙川很淡定的丢出了那枚金钱子。</p> “我想问一下水庸的事情。”</p> 于是四目相对了一瞬间。</p> “砰!”</p> 老旧的大门紧紧关上,金钱子被丢出来,另外一个被踢出来的,还有一脸沉思的蒙川。</p> 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能够抵抗金钱的诱惑!</p> 有意思,少年啊,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p> 第二日,蒙川又一次出现在少年的眼前,这一次丢出了一枚金叶子。</p> 于是四目又一次相对。</p> “啪!”</p> 柴草木叉一下子把蒙川叉了出去,后者面色凝重。</p> 大意了,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还无动于衷。</p> 他满脸严肃的思索着怎么用钱撬开这个孩子的嘴巴,目光在四周转动了一番,见到了一堆兰蕙草。</p> 第三天的早上,少年用一张死了娘的脸看着蒙川。</p> 蒙川面色严肃:“你娘死了。”</p> 少年气的半死:“你娘才.....”</p> 话说一半,蒙川道:“但我可以帮你报仇,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是星宿府的斩妖人。”</p> 少年面色冷下来:“我当然知道你是斩妖人,我娘死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p> 蒙川盯着他:“你娘就是此地水庸?”</p> 听见此话,少年的面色瞬间剧变!</p> 蒙川很冷静:“兰蕙草堆里怎么会有寒食与纸偶,还有一句请神语?”</p> “这可是祭祀长辈时才会准备的,你前几日去了一次水庸庙,给里面烧了些兰蕙草,再更之前也还去过一次。”</p>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是斩妖人,星宿府属于秋官大司寇下辖,严格说起来是刑法机构,只不过你们是普通百姓,我们没办法对你们用强,而且即使用强逼出来的话也必定不真实。”</p> “还请你如实相告。”</p> 少年不语,只是去把那堆兰蕙草捆起来,寒食与请神语都放在里面,对着蒙川说了一句跟我来。</p> 两个人就这么上路了,走了有大半天,蒙川没想到这个孩子的脚程居然不慢,但想一想他娘是地方神灵,虽然在天上的山河中都排不上号,但蚊子神好歹也是神,这少年生来就带着些许的神性,体力比常人要强实属正常。</p> 土石被践踏,淅淅沥沥的小雨随风飘洒,他们赶到了水墉庙,那里依旧破败不堪。</p> “赶走我娘的是妖,但那个妖自称为神,占据了西野至南野的鸪神湖范围,同时调动风雨,让这里的百姓得到好收成,这家伙已经来了有一年了,因为从不吃人,也很少现身,所以一直都没有被发现。”</p> 少年说着,特意看了一眼蒙川,而后者道:“这不可能,世有天礼,一个妖怎么可能调动风雨,那是传说中仙人的职责。”</p> “东两野,西一野,南一野,四野合一,也确实是满足了水墉神出现的要求,这鸪神湖畔这么大的一个百姓聚集地,香火鼎盛啊。”</p> 那个妖恐怕是能够兴水的土地妖,并非是真正调动风雨,而是以自己的法力衍化,如此看来倒还真的是顶替了神的职责,没有干什么恶事?</p> 这怎么可能呢,这违背了妖的不详之意,这种东西是无秩序的,是混乱的,和神有根本性的区别。</p> 他正是想着,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来时的路已经被大雾遮掩。</p> 寒蝉鸣颤,水波泛起涟漪,破败庙宇上的一些纹路,稍稍动了动。</p> 归行之道,就这样诡异的消失无踪,厚重的浓雾没有飘入前方,就在后方徘徊。</p> 其中,有一个披着红袍,整个身形都藏砸阴影中的生灵,只有一只素手露出,洁白如玉,挑在指尖上的铃铛晃起,没有发出半点声音。</p> .........</p>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p> ——《雨霖铃·寒蝉凄切》</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七十章四季之龙 在回去的路上,程知远摩挲着那捡到的玉佩,这个东西看上去古怪的很,只知道是鸟,但却看不出是什么种类。</p> 玉雕鸟在神话中有太多了,比如玄鸟、凤凰、鸿鹄、金乌、商羊、毕方.....</p> 不过,狐祁山怎么会有这个东西?</p> “从模样上看,好像是鷟鸑。”</p> 虫神的声音突然出现,程知远猛地转头,突然见到一只蝴蝶飘乎乎的飞来。</p> “嘶嘶嘶嘶!(发出你怎么又变了样子的声音)”</p> 赔钱货摇头晃脑,见到虫神的形态变了,顿时是大为惊奇。</p> 白蝴蝶飞舞,那声音直接在黄蛇以及程知远的心中响起:</p> “赔钱货,你别傻了,我乃周宫八神之一,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八位天神,我乃世间万千昆虫之主,虽然现在已经是风中残烛,但操纵虫子作为化身这种事情,我还是办得到的。”</p> 程知远目光微动,记住了虫神化身千万这件事情,心道看来以后得在房间里除虫,免得被这位神灵偷窥,但面上则是不作他颜,只是摩挲着玉雕,好奇道:“鷟鸑?”</p> “不错!”</p> 不料虫神失笑,解释道:</p> “这只鸟应当是鷟鸑了,七千年前,凤鸣于岐山,但世人少知,最开始,鸣者并非凤凰,而是鷟鸑,鷟鸑此鸟色彩祥紫,对应玉中紫气东来,性格坚贞不屈,孤傲高洁,主水波诸事,象征圣贤。”</p> “这件故事被许多的经文记载传颂,而有些人附会,强行分凤为五,其中便有鷟鸑。”</p> “七千年前,文王梦日月著其身,有鷟鸑鸣于岐山;孟春六旬,五纬聚房。后有凤凰衔书,游文王之都。魏国《竹书纪年》中也有提及此事。”</p> 程知远有些吃惊:“原来凤鸣岐山的那只凤,和后来衔书的并不是同一只?”</p> 虫神道:“然也。”</p> 它的翅膀扑扇,落到程知远的头上:“有人把鷟鸑称呼为凤之一,事实上从未曾有如此言过,多为后人附会,而这世上有十种神鸟,鷟鸑只是其中之一。”</p> 十种神鸟?</p> 程知远心中正在思索,便听得虫神道:“十神鸟者,为:玄鸟,凤凰,鷟鸑,三足乌,青鸾,鸿鹄,鹓鶵,商羊,毕方,重明。”</p> “此十鸟者,或有赫赫功绩,如鷟鸑鸣岐山开周世,如毕方救黄帝于泰山,如商羊降大雨降旱魃,如重明降妖除怪,威震世间。”</p> “又或曾作图腾而被人传颂,如玄鸟生商,如金乌化日,如青鸾下昆仑之天。而抛开十鸟之外,其余诸鸟,若如朱雀之类,那是天神君,鸟只是应身而已;而又如姑获之流,称天帝之女,实乃上古山海异种,常行诡异事,故而不列十鸟之内。”</p> 鸟类崇拜在诸夏古来有之,神鸟之说有多个版本,但在此世,既然虫神说出了十神鸟,就说明此十鸟乃是被周朝正统承认的,乃国之大祀,其地位几乎等同于周宫八神。</p>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狐祁山,那不过是一个小地方。”</p> 程知远有着不解,但虫神道:“鷟鸑鸟虽为神鸟,但是玉佩并非稀罕之物,兴许是哪个死人遗留在此的,狐祁山虽然是小地方,可又是谁说不能有这种东西遗落呢?”</p> 听得虫神言,程知远心道也确实是这回事情,也没有人说这枚玉佩一定要出现在哪里,这不过是一枚寻常的白玉佩而已,虽然贵重,但从山泥之中被大雨冲出来,显然已是遗落很久了。</p> 不过程知远还是多了一句嘴:</p> “您可别看走眼了。”</p> 虫神顿时有些不满:“你在质疑我?你这个蛮夷仙人也敢质疑我这尊伟大的天神?”</p> 程知远:“伟大的天神能被一巴掌拍死?”</p> 虫神:“这只是我渺小的化身而已,而我的真身.....”</p> 它的话戛然而止,心灵世界中的声音霎时消失。</p> 程知远的眼睛动了下,忽然问道:“你的真身是什么?”</p> “......”</p> 虫神闭口不言,沉默以对。</p> “嘶嘶嘶...吱?(不是蚂蚱...吗?)”</p> 黄蛇绕到程知远的头顶上,眨巴着眼睛盯着小蝴蝶,而这只蝴蝶似乎变成了最寻常的蝴蝶,只是诡异的不动,于是它就这样停了很久,不发一言。</p> 大概过了有一刻,程知远几乎都要忘记虫神还在头上时,这只蝴蝶才扇动了一下翅膀。</p> “程知远,我们的交易要尽快进行,我的力量正在流逝,越来越快了。”</p> 程知远:“我知道,等我回到榆次,我就....”</p> “不,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要消失了。”</p> 小蝴蝶传来严肃的声音,这让程知远和黄蛇都凝起神来。</p> 黄蛇(半眯着眼睛忽然睁大):“嘶?”</p> 虫神道:“出问题了,我需要....沉眠了,西北的气数有些变化。”</p> “听着,我现在告诉你如何使用梦蝶,当你入睡之后,梦蝶便会自己出现,旁人都看不见梦蝶,你需要在梦中把元神离体,是的,元神,这是只有仙人才有的东西。”</p> “凡人以及修行人都是魂魄,神是神魂,唯仙人是元神。”</p> 虫神道:“我要交代你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认真听!”</p> 它的语气很认真,但里面已经开始带上一种虚弱。</p> 程知远的精神集中了起来。</p> “在百骸幻境,分别有四条隐龙,主管着春夏秋冬,你去往黄粱,那些世界虽然是蜉蝣泡影,但也有四季交替。”</p> “春日升龙在山,夏日飞龙在天,秋日降龙在野,冬日潜龙在渊。”</p> “而我要你找的八种谷物,在那些世界称呼为‘谷神’,它们的出现地也会在靠近隐龙出没的地方。”</p> “百骸幻境如梦幻泡影,你可以随意寻走,不会有蜉蝣怀疑你的身份,记住,你乃人间蠹虫,所以可以自由来往,但是,百骸幻境中,有两个地方不能去!”</p> “一是西极之国的都城‘古莽’,二是钧天之野!”</p> “记得,如果来到的梦乡是西极之国的都城,那就要立刻返回,如果是钧天之野,那半瞬也不能多待,要果断,如果犹豫,就会完蛋。”</p> 程知远心道钧天之野是幻化人会出现的地方,而西极之国的都城,古莽似乎也是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列子之中,这需要回忆一下。</p> 虫神:“记住‘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尽。效物而动,日夜不隙,而不知其所终。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规乎其前丘似是日徂。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这段话,入睡之前念诵三遍,便可以踏入百骸幻境之中。”</p> 程知远心中感到熟悉,想了一会,忽然记起,疑道:“这是《田子方》.....”</p> 虫神惊讶:“你居然知道这人,不错,正是田子方!他是世间五十二仙人中,第一位和梦蝶沟通的存在,甚至要早于穆王。”</p> “后来出现的田子方都不再是最初的那位田子方了,而是其他的仙人,只不过他们继承了这个名字,所以我们见到他们,他们依旧会自称为田子方。”</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七十一章帮我关一下灯谢谢 第七十二章论如何感化邪教 第七十三章子张之儒 第七十四章说仁德之人 老者“槲”,在听见这位来客自报家门之后,他陷入短暂的寂静,而后便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p>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有些软。</p> 颛孙师!儒门七十二贤者之一!八脉之中第一脉之主,又称“子张”!</p> 勇武过人,善交朋友,虽因不媚俗而被至圣点为秉性偏激,可对于其德行却又赞誉有加。</p> 是谓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p> 世间众生,无数圣门弟子皆称其为虽无亚圣之实,但却有亚圣之德,虽不是至圣门下十圣,但却胜似十圣!</p> 槲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大霉,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子张”的话,那自己哪里还敢和他谈论仁意,这一脉的人近似于墨门,首先衣着不过分讲究,其二这一脉中儒生对强者不阿谀,不亲近,不讨好,对弱者也不虐待,不骄傲、蛮横,举止有礼,即使受到无端的指责与谩骂也不太加以反驳,但唯独在道理上不会退让半步。</p> 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子张这一脉的弟子“动手能力”都极强。</p> 槲知道自己或许真的踢到了铁板,于是那老脸上缓慢的爬上笑容,对颛孙师道:“原来是儒门大贤驾临,槲失敬了。”</p> 他一下子变得很谦卑,边上的邪教人士也缓缓退开,有些人惶恐,有些人则是茫然,还有一些人听到那儒门大贤四个字,顿时腿也有点软。</p> 妈诶,真的颛孙师?!</p> 那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僵在原地,进退不得。</p> 看这阵仗不像是假的,没看见教主都软了腿吗!</p> 他们这里不敢妄动,那些儒门弟子却都缓缓围了上来。</p> 槲见到这一幕,顿时心中砰砰乱跳。</p> 颛孙师笑了笑:“老夫出身低贱,又因行事无礼,以衣记载圣言,故曾被荀圣评价为贱鄙之人,又哪里当得起大贤的称号呢?大道同门,你之前谈仁,我便也和你讲一讲,什么是仁。”</p> 槲有些口干舌燥,赔笑道:“当不得,当不得!弟子当不起大贤如此称呼,当不起大道同门之称,大贤先生要教导弟子仁意,弟子高兴之至!高兴之至啊!”</p> 他躬身弯腰,脑袋都压到肚子,颛孙师呵呵一笑:“大道同门,人生在世,少些奉承的话语,你之前驳斥了南华真君的话,说是邪言,但其实这里面,有很大的道理。”</p> 他坐了下来,就这样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那些儒门弟子把这帮子邪教人士包围起来,有人想要向后退去,却被一位高大的儒门弟子一巴掌拍了下来。</p> “坐!”</p> 他面无表情,只有一句话,但那个邪教人士已经吓得尿了裤子。</p> 程知远与梁鹊互相望了望,周围的儒门弟子没有为难他们,而是给两人让开道路,态度很尊重,但梁鹊对程知远道:“颛孙师.....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能遇到七十二贤者之一的子张,不听他讲解些道理,真是可惜了。”</p> 梁鹊的眼中有些光华,而程知远也觉得有点意思,于是两人并不曾离开,而是在原地静听。</p> 颛孙师看着有些发抖的槲,笑了笑:“仁,乃人也,人道讲仁,大道不讲仁,养之,长之,假之,仁也;仁者,先难而后获,此可谓仁矣。”</p> 仁德之人,要先懂得为他人付出,而后别人才能对自己付出。</p> “我以丹心照碧树,碧树还我以长虹。”</p> 话语不慢,却也不急,听在有些人心里如春风化雨,但有些人听着,却如惊雷扫地!</p> 槲听见这句话,顿时心中大道完蛋!这不就是在骂他敛财吗,收了老百姓的钱财传播歪理邪说,在颛孙师的眼中这和谋财害命没有区别!</p> 要命了!</p> 噗通!</p> 槲砰的一下就瘫在地上,满头是汗如雨下,死命叩首道:“师圣饶命,师圣饶命,小人一时之间鬼迷了心窍,才在此地做出败坏儒门声誉之事,万望师圣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这便散尽敛来的金财,归园种地,再不敢出来行任何事!”</p> 颛孙师摇头,叹息道:“我不是圣人,也当不起圣人之称,还有,鬼迷了心窍,这可不好,奈何之王还在黄泉,这若是被他听见了,可不得等你死了之后来找你麻烦?”</p> “仁者,德者,子夏和我说过,大德不逾闲,小德可出入,就是说,大的方面不能越过界限,但是小的上面有一点出入是没有问题的,然后我听了,就觉得不对,我以为的是,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p> “你想啊,如果一个人实行德而不能发扬光大,信仰道而不能忠实坚定,这样的人怎么说能有德呢?那有没有他不都一样吗?”</p> 颛孙师看着槲:“大道同门,你信道吗?你口里说着道,但你认为道是什么?道是仁吗?仁德是道德吗?”</p> 槲浑身冷汗,哆嗦道:“道非仁,仁非道...不不,仁是人道,道是大道....人道非大道.....”</p> 颛孙师:“那世间万物都在大道之下,人道就不是大道了?也就是说,仁德是后天的,而不是先天的。”</p> “你是仁的吗?”</p> 槲死命摇头:“弟子不仁,弟子不仁!”</p> 颛孙师哦了一声,又突然很奇怪:“那你就不是人道,也不是大道,咦,那你是什么东西?”</p> 槲猛烈叩头:“弟子不是东西!”</p> 颛孙师叹息:“生无乏用,死无传尸!百姓不会缺少财用,死了不会弃尸荒野,这才是仁德!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这也是仁德!”</p> 他一挥手,顿时厉喝道:“给他递剑!”</p> 这话落下,顿时有一位儒门弟子上前,锵的一声抽出佩剑,槲老吓得面如土色,那位儒门弟子把佩剑抽出,双手奉上递到他面前!</p> “你现在敛了百姓的财,让他们死无葬身之所,确实是不仁!”</p> 槲吓得脑袋磕地,砰的一声砸的尘土飞扬,大惧道:“饶命,饶命!”</p> 颛孙师失笑:“现在饶命?大道同门啊!”</p>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七十五章察晦尘于微 第七十六章正剑上 第七十七章正剑下 第七十八章望帝布,甘丹刀 第七十九章梦·纣王伐苏 第八十章梦·恶来耀武 第八十一章梦·青丘社稷 第八十二章梦·妻为妲己? 第八十三章梦·不按套路出牌的纣王 第八十四章梦·同床异梦? 第八十五章梦·夫妻打架上 第八十六章梦·夫妻打架下 第八十七章梦·征三夷一 第八十八章梦·征三夷二 第八十九章梦·征三夷三 第九十章梦·征三夷四 第九十一章梦·洊雷伐月 第九十二章梦?穆天子剑 第九十三章梦·忽有非常上 第九十四章梦·忽有非常下 那大枪上划起风雷,轰然落下,如天威不可抵挡,革见到这一幕顿时骇然,此时他手中的两戟一把给了苏己,还剩下一把短戟,于是立刻扬起抵挡,结果被那一枪直接砸飞,直接撞断十几根老木,顺着蜿蜒丘陵滑下,口中狂吐鲜血。</p> 程知远与苏己同样被震倒,身躯滚落泥水,奔云大怪持枪便要捅死程知远,风云聚在枪尖,但就在那大枪砸下的瞬间,程知远猛地转过身子,眼中青白之色一闪,开口吼出龙吟!</p> 声驱云海,那大枪上升起梨花,顿时止住下落势头,奔云大怪目光一缩,立刻伸出手去,猛地掐住程知远的脖子!</p> “龙子龙孙!你居然是睚眦后人!”</p> 奔云大怪一瞬间就认出了那双龙瞳的来历,愤怒之余起了心思,怒喝道:“敢杀我兄长,你把那弑神之剑交出,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性命!”</p> 程知远面显痛苦,那天子剑岂是随意可以动用的,当下便嘲笑道:“那剑若还在我手里,你现在也做了我剑下鬼了。”</p> 奔云大怪双目通红,此时后面飞廉已经杀至,奔云大怪猛地把大枪一插,对苏己喝道:“涂山女,把你的青丘稷交出来,不然你这相好的就要下黄泉了!”</p> 苏己剧烈的喘息,咬了咬牙:“我动不了,你来拿。”</p> 奔云大喝,暴烈的挥手:“我不去,你丢过来!你只需丢来,我自吸走!”</p> 苏己眼中闪过愤怒与决然:“不成,你把他放下来,不然.....”</p> 奔云突然大怒:“去你娘的,涂山女,你听着!你老祖宗和我有杀父之仇,今天我杀了你相好的,就算是讨点利息!”</p> “我哪里还和你讨价还价,既然你不给,我就杀了你自己取!”</p> 他直接把程知远的身体抛上天,随后一枪将那肉身捅穿!</p> 血落长空,程知远的面色也瞬间一白,心中大骂,纵然是百骸之躯也不能这样糟蹋,这一枪下来自己还能有命,幸亏是在做梦,要是真世,那自己挨了这一下就是真死了!</p> 肚子都穿了,奔云一枪把程知远挑飞,苏己面色惨白,双眼中瞳孔骤然失去神采,在这一瞬间猛地变得空洞。</p> 她整个人都懵了,万万没想到是青丘之身给那个少年带来杀身大祸,整个人陷入浑噩之中,而此时飞廉杀到,看见眼前一幕,顿时暴跳如雷!</p> “奔云孽障,我势杀汝!”</p> 飞廉正要追击,但却突然风雷大作,这片天地被封锁,奔云大怪立身天上,大吼道:“小辈孽种!你以为我杀不得你吗?之前佯战全因为我兄长准备拿你们而不杀,发个大水毁了你们的车马粮草也就罢了,待到商帝知我等不好招惹,方可奉上钱粮!但如今尔等杀我兄长,我等长淮诸夷已与你商国不死不休!”</p> 飞廉大骂:“古来刀兵,从来无眼,你兄长技不如人,倒在我军剑下,实属活该!</p> 奔云同时臭骂:“那你这匹夫小辈,孽种烂胚,打不过我,也就下地狱去吧!”</p> 他大枪一晃,群山鼓动,四野轰鸣,落雷如雨,风卷残云!</p> 十二重楼巅峰!已近此世天象境!再加上生来便是搬弄风云的神通,奔云在阴雨天气,几乎是战无不胜!天滈不停,正助神怪威风!</p> 苏己此时面色惨白的可怕,她想要站起来却难以移动双腿,而正是此时,眉心中传出一道冥灵之音:</p> (此时归去消失,是最好的结果,死在雷击之下,旁人说不得什么。)</p> 苏己心神摇曳,空洞无言,而冥灵中的那个声音依旧在响:(那少年虽身死,却实则与你关系不大,速速带青丘社稷返回山门,不可耽误。)</p> “关系....不大?”</p> 苏己咬牙,忽然厉声低语:“青丘之身,杀身大祸....”</p> (错,如何来的杀身大祸,是那奔云早就想要杀人,与你又有何干?)</p> “临难毋苟免,杀身成仁.....先圣有言.....你的意思是让我就这么回去?”</p> (不然呢?先圣虽然有言,但你如今力有未逮,连先朝大将飞廉都尚且被困在此,敢问他还有余力保你平安无事吗?)</p> (现在带回青丘社稷,让武王钺真正复苏才是正道,胜过其余所有多余之事。龙素,此地乃是百骸桑叶,莫要被其中世界迷惑,失了本心。)</p> “此非君子,我若做出这种事情,岂有面目做儒门弟子?”</p> (是与不是,自有圣人评论!龙素,你莫非要违抗门令吗!)</p> 苏己的手压在泥水中,空洞的眼神中缓缓聚起一种仇恨。</p> “钺,豁也,所向莫敢当前,豁然破散也!若无此心,何以持武王之钺?”</p> (龙素!你要作甚!)</p> 苏己忽然握住青丘社稷,开始向着嘴里咀嚼,三株先吞吃一株,而后身躯上渐渐升起白色的蒸雾。</p> (龙素,住口,青丘社稷乃是唤醒武王钺的关键,你不可随意吞服!)</p> 青丘社稷与青丘涂山氏,与有苏国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一项便是以身化祖相,只不过这是折寿极多的招式,几乎会榨干自己的性命,甚至还牵连整个青丘的气运,不过苏己认为,如今有苏国已经归属于商朝,那么气运相连,如果折了一些商朝气数,想来是没有大问题的。</p> 大商气数何其雄壮,若是连一个人都救不了,若是连一只神怪都斩不掉,那还有什么本事下征长淮诸夷?</p> 苏己不听,此时眼中神采已经尽复,她咬噬青丘稷,身后渐渐升起一片虚影,那九只假尾凝聚出来,却在此时变得有些仿若实质,一只巨大的天狐阴影浮动在身后,这片风雷汇聚的天地,陡然昏暗下来。</p> 世间咄咄,多有怪事。</p> 奔云的风雷消失,他忽然一惊,连顾四方,却眼中越发黑暗,此时眺望却见到远方出现一座雪白神山,上面有一只九尾天狐舒展筋骨,那双血红的眸子中带着藐视与不屑,当见到奔云的一瞬间,那只九尾天狐顿时张开了口齿。</p> 幽暗与空灵的声音闻达四方,让奔云心中生出恐惧。</p> 涂山死境?!</p> 浓重的黑暗席卷而来,天狐从白玉涂山上开口吞噬,顿时整个世界都被纳入口齿之中,而奔云大怪心中剧震,猛然回头,却见到自己后方一片平坦,然昏暗晦浊之中,苏己面色惨白,蹙眉而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退路上,双手置胸膛,掌持一柄黄澄澄的大钺。</p> ............</p> “古圣人以绂冕当天之喜,斧钺当天之怒。”</p> ——《拟进呈序》</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九十五章梦·钺,天子之怒也 奔云大怪面色狰狞,举枪向前便骂:</p> “涂山氏的贼婆娘!我刚杀了你家相好,你现在又来送死吗!”</p> “搞出涂山死境!果然和当年大禹那老相好一样的本事,几千年下来一点长进也没有!”</p> 苏己不答话,手持黄钺站立前方,奔云大怪嘴上骂的欢快,却心中生惧,后面那九尾天狐的影子已经将他彻底遮盖,黑暗之中又蒙上晦暗,晦暗之中显化红光,一如天上十四凶星,那种压迫与逼临感,几让他心裂神颤。</p> 但同样,也让他更加愤怒与癫狂。</p> “飞廉!你使不得招数了吗!让这没长大的女娃和我动手!滚出来!”</p> 奔云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猛地撇头:“你这贼婆娘,手里那是什么兵器!”</p> 苏己的眼神中满是肃杀:“专门斩头颅的兵器,怎么,奔云,你身为淮祸三怪,连这专门杀人首级的大钺都不认识了吗!”</p> 她说着,忽然又失笑:“对了,你也根本不是当年和禹皇征战的那只奔云,只怕是其子孙后代而已,否则几千年下来,岂能还困锁在武尊不得寸进?早该成神人圣人了!”</p> “几千年没有长进的究竟是谁啊,你若不是黄口竖子,便是碌碌庸才,废土烂胚。”</p> 奔云红眼:“臭丫头,等我打碎了你手里那柄刑兵,定要让你在我胯下来回攀走,涂山之女,据说你们这些家伙皆擅长取悦之道,那一身酥肉口活不是一般的好!”</p> 苏己:“虎头猴,那看来你是不想要那命根子了,也罢,这惹得世间烦恼之物,我便帮你去了吧。”</p> 手中黄钺缓缓举过头顶,奔云大怪怒吼一声,此时挥舞大枪,顿时无风起浪,自发风雷,他以为神通法力开辟天象,后面那九尾天狐的九条白尾,已然遮盖了整片天空。</p> 黑色如墨,但更加昏沉,如大潮般汹涌翻动,九条天狐之尾从直线变成弯曲,自高天放眼黑土,那九条尾巴已然把那些被晦暗沾染的山岳尽数压垮,影子攀爬,蔓延到众生群山之上,让天威不可降临。</p> 代天而动,涂山之怒即天之怒。</p> 代与伐,只差一撇,撇乃掠而斩也!</p> 奔云厉喝,大枪猛突,但就是下一瞬间,他眼中忽然见到一片黄光,四面八方鼓声通天,上下左右钟声琳琅,又有万数旌旗竖起,上写斗大的“周”字!</p> 他转眼便被围困在万军之中,四面八方五兵敲鸣!剑戈矛戟,弓弦霹雳,甲士万众无一不是世间精锐,那百兵刺来,奔云被那八方气息一压,顿时法力去了一半!</p> 这万军万人如一体,动则胜过山崩海啸,行则宛如雷越大泽,杀则如天剑斩断地纪,威不可挡,奔云这般四境神怪,操纵天象,孤身一人单枪匹马与万军甲士鏖战,虽不致败,但却也远不能全身而退!</p> 天狐盖世,涂山死境中,这些甲士俱都身披黑甲,目露红光,宛如十万阴兵招展,奔云舞枪横扫风雷,哪也不去,就是要向着苏己立身处冲杀!</p> “贼婆娘!你以为这些蝼蚁髑髅能挡我不成!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万夫不当!”</p> 奔云向前指去,随后再舞大枪,天地为之惊骇,纵然阴兵带千也难以挡他,那般风雷一扫便杀了上百人,可惜黑潮涌动,死去的甲士不过转眼瞬息便补充回来,奔云每进一步都要杀百人,进十步便是千人斩,进百步那大枪下已倒万人!</p> “一群鼠辈!”</p> 奔云杀来,此时苏己双手握紧那黄钺,向前轻轻一挥。</p> 黑暗收缩,涂山死境坠入眸心,奔云手中大枪带着风雷刺过苏己的身体两侧,那枪尖就差一丝便可击穿苏己的眉心。</p> 然而他眼中只见到一片滚滚黑浪黄涛,旌旗猎猎,号角声声,天钟轰鸣,地鼓齐响,那苍茫天地之下他孤身一人,身中那黄钺一千击,每一击皆有伐山开江的无上伟力,撼他心神皆碎,敲他血骨尽烂!</p> 滚烫的鲜血从七窍之中喷涌而出!</p> 千击聚一,此乃开天之击,更是“天子之怒”!</p> 此一击下旧世覆灭,万象不存。</p> 武王钺上,忽然崩开一道微小豁口。</p> 奔云的肉身上中了七位黑甲将士的剑击,穿胸斩腹,但直至此时,他才看破,哪里有什么黑衣甲士,哪里有什么大周军旗,哪里有什么天钟地鼓,那一切所闻,皆是那黄钺所发的斩杀之力!</p> 他面色狰狞,愤怒暴走,但不过转瞬已然是云烟崩溃!</p> 他的身躯伴随着魂灵尽数溃散成尘土,黄钺翻转,龙吟风水,那些尘土随八分飘散无踪。</p> 奔云殁,世间的晦暗黑潮也在转瞬褪去,连那只涂山天狐也收回了尾巴。</p> 涂山死境内,那只天狐定定的看着苏己,口齿轻磨,最后只发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声。</p> 黑潮消失,死境虚妄,苏己手中的黄钺回归到眉心,她整个人都虚脱,砰的一下砸倒在地上。</p> 但死境虽退,真命却将陨落,她眼前漆黑,叹息一声,暗道自己终究是没有完成任务。</p> 武王钺不曾真正复苏,这次强动,几乎让那天子之钺的灵性尽散,不仅不曾得到修补,反而让它的破损更加严重了。</p> 而后意识消沉,便彻底昏迷过去。</p> ......</p> 等她再次醒来时,却是躺在有苏国内,自己的寝房中,她缓缓从床榻上撑起身来,黑发垂落在肩头,却见到屋内椅子上坐着一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p> 程知远看着她昏迷,看着她苏醒,看着她此时衣衫不整,但心中却无旖旎,只是放缓了声音:“你醒了,当初奔云消失,吴国大败,如今该国无主,几个吴人小主取了玉玺,献给了大王。”</p> 苏己的目光从程知远的肚子上收回,看见那处是腰肋做了处理,心道看来是当初自己看错了,但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轻松了许多。</p> 原来战事已毕,奔云消失,那就是死了。</p> 她浅浅一笑:“是,我没事了,夫君原来也没事吗?”</p> 程知远嗯了一声,苏己的目光动了动,忽然趴下,彻底放松,此时无意间透露出一种慵懒与媚态,这是青丘身躯使然还是龙素本身意识如此,谁也不知道。</p> 呼.....</p> 程知远心中忽然如涟漪浮动,不敢多看,低下头来,而苏己的头斜靠在肩上,却是忽然问道:</p> “夫君,我好像从没有见你笑过?”</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九十六章梦·飞龙在天 第九十七章白鹿东行 东莱岛,白鹿宫。</p> 儒门讲文之地,八脉之一,仲梁氏之儒。</p> 子成至圣,收徒于世后,徒传其学,散于天下,设于南世,成百氏之源,为纲纪之儒。</p> 仲梁氏传乐为道,以和阴阳,为移风易俗之儒。</p> 八脉各有宫阕,龙素醒来,此时身前坐着一位威严师者。</p> 此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面有不善之色,见龙素缓缓苏醒,待到她清醒片刻之后,便开口,声音愤怒,是斥责道:</p> “若当时先行回返多好,你却不听,差一点便铸下大错,若不是涂山死境中唤出九尾天狐,断青丘之身一尾而让你苟活,你早已死了。”</p> 龙素目光恢复,看清楚四周情景,脑海里那些幻想渐去,听得师兄言,便缓缓摇头,对他道:“师兄,君子临难毋苟免,杀身成仁,这是先圣所言,那人有难,我又岂能临了而退却?”</p> 她摊开手:“你看,现在青丘社稷也已经拿到,说明我正是对的。”</p> 年轻儒士愤怒:“全是偶然而已!若不是那少年没死,你又该如何拿住此物?帝辛难道会给你双手奉上不成!”</p> “你差点丢了社稷又废了王钺!”</p> “王钺复苏,不容有失,你在黄厉之原立了大功劳,合该封赏,但这一次你却做的太过火了些!”</p> “龙素!如今其余七脉皆知王钺在仲梁之儒手中,儒门八宫,七宫都在关注我白鹿宫动作,三年之后,讲经之比上,必然有人提出王钺归属,那时,若不能宣誓你对于天子信物的正统,那你手中的天子信物便会落到了其余七宫手上,那刻,我仲梁之儒可谓就丢尽了脸啊!”</p> “持天子之信物却不能保之,岂不是暗骂我仲梁氏无才无德,不得至圣先师真传,更扶不起王驾?”</p> “十圣之中,祖师地位必然大跌,你实在不该意气用事,这次若是失了手,我仲梁氏原本大好的局面,怕是就要一落千丈,日后若立新天子,我等一脉,还能传承下去吗?”</p> 龙素心平气和:“我在稷下学宫,可没有学习过这般自私的道理。”</p> 师兄愤恼,拂袖而起:</p> “子夏圣人也有言过,小瑕疵无碍,你事事皆求完美,可笑!圣人便无私?谬论!”</p> “古来岂有完全之事?要作那子张一系,效法颛孙师之行,那最后结局,不过也是如他一般流落山野罢了!”</p> 龙素豁然站起:“縯谞!你何以对诸贤如此不敬!”</p> 縯为长,谞为正。</p> 縯谞冷哼:</p> “颛孙师者,衣冠中,动作顺,大让如慢,小让如伪者!”</p> 龙素顿时愤怒相斥:</p> “天人礼性,性相近,习相远,你说子张先生是假仁假义,你竟然如此失言!”</p>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莫不是这天下人都瞎了?”</p> 下令者自身行为端正,就是不发布命令,旁人也会仿效着去干,若他自身行为不端正,就是发布命令,旁人也不会听从。</p> 縯谞怒不可遏,猛地指着她:</p> “龙素,你放肆,三番数次顶撞与吾,眼中可还有师兄长辈之!?”</p> 龙素忽然摇头,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侧过头去,冷眼道:</p> “苟正其身矣,于从人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p> “当仁者,不让于师矣!”</p> 如果能端正自身的行为,那么管理旁人有什么困难呢?</p> 如果不能使自身品行端正,那又怎能使别人端正呢?</p> 如果是面临着合于仁义的事情,那哪怕面对老师也不必谦让!</p> 师尚且可忤逆,何况不仁之兄!</p> 她拂袖而去,走出殿门:“我要去稷下学宫,之前学宫有人送来竹简,请我今年冬至去学宫备卷,以应对来年开春大考。”</p> “我因作监考,便不在白鹿宫多待了,若去了稷下学宫,其余儒门七宫想必也说不出闲话,那么,请君……自便吧!”</p> 她离开内殿,呼出口气,突然感觉自己以往的一些压力都消失了一般,那仁为大仁,而非小利,只做自己便好。</p> 想到梦里的一些事情,她耳根微红,但很快又恢复,摇头失笑。</p> 当真是一场好梦,或许自己的猜测都是多余的,程就是程,不可能是程知远。</p> 她闭上眼睛,把这些念头放置一旁,而后喃喃道:“王钺惊醒飞龙朱襄氏,这确实是我之过....”</p> ……</p> 縯谞气的不轻,龙素离开内殿后,他狠狠拂袖,指着空门怒骂道:</p> “我看你是被那个前朝余孽蒙了心智,一个假境之人罢了,你居然敢三番两次违抗宫令,反了反了,目无尊长,这还有天地君亲师之别吗!”</p> “我与你朝夕相处十载有余,一番言语号令,却还比不得那黄粱小儿!?”</p> 他在殿中生恼,此时门前却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老儒,他望着縯谞,开口道:</p> “昔年子夏遇曾参,因为子夏擅改圣人教诲而被曾参唾骂,痛哭流涕不止,你说龙素目无尊长,可你却无法反驳她的道理,当仁者,不让于师,这是正确的,仁乃我儒门立身之本,失大仁之儒,留小仁之儒,亦小人尔。”</p> 縯谞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吓得跳起来,他见到来者,顿时大惊失色:“陈相大人!”</p> 老儒摆摆手,另一只手负着,问他道:“縯谞,你可记得,这座宫名的来历吗?”</p> 縯谞答:</p> “弟子记得,昔年仲梁祖师梦中见一白鹿向东行去,见一玉山,云霄萦绕,礼乐空灵,大呼乃得道之所,遂拜白鹿为师。待到醒来时,已然身处玉山之下,卧于紫霞岩上。”</p> “后,祖师在山中著经写悟,三载春秋过去,书成而天降华光,破境入圣,跃过世间十五楼,直是得道登天去了。”</p> “为纪白鹿东行之功,故将仲梁居处称呼为白鹿宫。”</p> 陈相颔首:“儒门说仁,仁者二人成行也,白鹿引祖师成大道,龙素又何尝不是遇到了她的白鹿?”</p> 縯谞哑然,复又怒道:“可那不过是虚境中的幻象而已!此必是心智遭迷,绝非遇到白鹿啊!”</p> 陈相摇头:“妄境,妄境!她已知前行之道,有舍身成仁之气魄,可担大任!正犹如白鹿引圣入玉山,又似沧浪过峡泄千里,一发不可收拾!你却只知见眼前而见不得彼方,正如子夏改圣语而不晓其中大道,荒唐。”</p> “白鹿正在东行,你却低头伏首,驻足不前,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p> “你还在笑话颛孙师,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他呢!孺子!”</p> 他说完,平静的转身离去,縯谞则是面色苍白,眼中复杂至极,最后哀叹一声,眸中却满是愤慨与不服。</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九十八章狂浪生上 匆匆忙忙,在百骸幻境中过了那么长时间,回到真世居然才两个昼夜,程知远拍了怕竹简,此时已经离开榆次城,在赶往邯郸的路上。</p> 山路崎岖难走,羊肠小道颇多,两侧的悬崖伸出来居然是对头,远远望过去犹如天然的石桥,程知远的脖子上绕着黄蛇,赔钱货嘴巴里含着一小块金子,一本满足的摇晃着自己的小尾巴。</p> 夏日炎炎却也多雷雨,可若是常人遇到雷暴天气便是唯恐避之不及,可程知远不然,越是风雨天气他便越是欢快,那撒开脚步,御气乘风,四周天滈相随,被他呼来喝去,化六柄水剑在身后招摇,又把六剑融一,作一条水龙,他便踩着龙头直向邯郸道而走,看的黄蛇摇头晃脑,开心到了天上去。</p> 这般异行异事却也并非无人见得,山野之中多有行人,或是旅者,或是剑客,或是菜药人,或是驾车夫,再大的丘陵,莫不是眼睛吓了才看不到那七八丈高的水龙,则有见到之人,吓得瞪出眼珠,再揉一揉,天滈依旧,雷霆不息,而那人却是御剑乘龙,在此番滂沱中哈哈大笑。</p>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p>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p> 程知远顿觉意境高大,随口就说了一句后世广为人知的诗词,这首出自苏肘子的定风波,可以说是后世大部分人随口能吟出来的,最有名的一批宋词了。</p> 但这个时代还没有宋词,于是那声音顺着风雨传开,被路上的旅人听得清楚,其中不乏一些圣门弟子,听闻此言,先是大怒驳斥,再是细细咀嚼,等到最后,顿时是惊为天人。</p> 于是还不曾到邯郸,周遭便有一些村、聚,甚至都邑内都出了传闻,言清漳河附近的山野诸道上,有一异人出没,常在风雨之中行走,聚水为剑龙,放声高歌,行为举止皆有高士风范。</p> 而那首定风波,也逐渐在这一带流传开来。</p> 这种超越时代的“词”,当然挑战了不少人的底线,但同样,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儒门一统,百家争鸣,稷下学宫仍在,所以这种狂放又带着绝大意境,仿佛风雨铺面而来的词,便被不少人记在心中,引其为惊艳。</p> 只是唯一不应景的,是这夏雨隆隆,却用的是春字,不过再想作这首“歌谣”的人必然是狂放之士,只知春秋不晓冬夏,夏雨春风,其实倒也相得益彰,便无人再在此处上抠字眼了。</p> 这般传言散开,顿时有不少人冒着风雨去清漳河与左权大聚这片碰运气,选定一个暴雨天,便心怀激动的出去看神仙,结果自个在雨水中淋透了也没见到那传闻中的异人。</p> 程知远倒是不知道因为他的放浪形骸而导致的这些传说,此时他趁着多日的雷雨,几乎毫不费力的就走完了去邯郸前四分之一的长路,不过这漫漫大地,澄澄黄土,邯郸城离榆次实在是太远,若还是前世记忆中的世界,其实早就该到了。</p> 不过程知远只是心中嘀咕,这比起有苏国到长淮那简直是太近了,在百骸世界中,要不是靠着飞廉将军的法术,加上连日风雨,恐怕自己早就掉队了。</p> 而风雨不停,程知远见到一片黑山白水,林木幽然,顿时心旷神怡,旁人见这般天昏暗地只不得要骂是妖孽作祟,但程知远却是抚手大笑,又唱道:</p>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p> 这般言语传开,顺着风雷而走,传荡黑山白水,又被人从天滈中听得,顿时大喜过望,连忙顺着声音来处追寻,然而等这无名之人抵达之后,程知远早就一摇三晃,乘风而去了。</p> 第二首歌谣传颂,这般一出,顿时又被无数门派弟子引为天人佳作,旷古烁今绝不敢言,但潇洒不羁却是十分有得九分!</p> “此人神出鬼没,真高士风范也!”</p> 有人感慨,心痒难耐,恨不得在路上截击设伏,寻到此人与其一叙颂诗长短。</p> 这些与诗经中歌谣完全不同的体裁,这般念诵出来,结果意外的,给人以一种辽远旷达的感觉,那闭上眼睛,仿佛就能见到诗中所言的这些景色。</p> 清漳河附近,左权大聚附近,黄碾大聚附近,弈野附近,无数的游学者都行动起来,他们拉帮结派,聚集在大道各个地点,约法三章,准备围追堵截这个狂浪之人。</p> 结果程知远在路上时不时看到一帮人苟苟碎碎藏在草丛中,时不时窥伺者过往行人,这景色让他想起某个喜欢拿大宝剑戳人屁股的披甲大汉,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暗道草丛三兄弟原来在这个时代也有?</p> 莫非赵国官方对这种断袖之帮居然不加以管控吗,真的是什么人都能跑出来了,当真是**不作为啊。</p> 但又想想,说不定是在逮什么通缉犯,程知远觉得很有意思,但惧怕对方会肛了自己,所以还是没有上前去问问这些人在干什么,遂施施然顺着江河,坐了一艘小木船,从清漳河荡漾到了降水上游,然后在一处渔夫歇脚处下船溜了。</p> 而那帮人逮兔子一般等了十天结果毛都没见到,顿时气急败坏,同时心中大为哀叹,然后这帮人聚在一起抒发老天对自己的不公,又开始创作新的歌谣。</p> “某曾闻宋人干过守株待兔的蠢事,没想到今日,诸公皆行同样之道,呆啊!”</p> 这帮人长吁短叹,直到天上一个雷劈下来砸在他们身边不远处,这帮家伙才在大雨之中一哄而散。</p> 而那正主,程知远此时驻足在一株大槐树下,那树下此时倒着一具尸体,已然被雨水泡的腐烂。</p> 槐树郁郁葱葱,如食尸而长般,程知远忽然转过头去,那江水缓流,雨落青霜,一片烟云蒙蒙,但他突然想了起来。</p> 降水之畔,好像曾被张月鹿杀了一个妖。</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九十九章狂浪生下 第一百章仲夏之炎一 原本槐树下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被程知远知道,他来到一处客家,这里算是一野之地,较为繁华,毕竟一野相当于百村千户,人口虽然不算太多,但也绝对不少了,比起一庄来说,一野的人口大约在三千左右。</p> 问了问路途方向,而又正好赶上这里有人要娶亲,按照古时候的礼节,啊,这个程知远是很了解的,如文王时那般庄严隆重,又似是自己那时...</p> 仲夏的时间,日在东井,此时的主要活动是祭祀火神,或者是炎帝,或者是祝融,或是一起祭祀,恰又逢结亲这种大欢喜的日子,程知远是不知道这有没有什么避讳,但是这野的百姓们倒是显得很开心,或许红红火火这种词就是从这个时候发起的?</p> 喜上加喜,祭祀是大事情,结亲更是大事情,两两相合,当然日子要错开几天,不可能同时一起做,总的来说,结亲在后,祭祀在前。</p> 毕竟祭祀乃是国之大事。</p> 程知远到来的时候,正巧距离大祭祀还有一日时间,故而便留了下来,而从这一野的人处得知,邯郸距离此间已然不甚遥远,圣人的余威已经可以庇佑到此方。</p> 在这种地方,简单来说就是已经快要进入安全区了,毕竟只是余威,距离绝对的安全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p> 不过用圣人余威可庇之的说法,显然会给百姓们带来一定的安心,不然直接和他们讲你们这里还不处于圣人治下,那估计这里恐怕也不可能欢欢喜喜的,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妖物出现还是很频繁的现象。</p> 纵然是圣人也不可能以圣威笼罩全国,那范围可就大了去了。</p> 百姓们进行祭祀,祭祀官当然不可能是寻常人,那都是在本地驻扎的巫祝,他们对于仪式很有一套,当然,其中也不乏有几个是真有本事的,若是在原本的周代,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敛财的行为,除去本地的庄严祭祀外,外地来的巫祝基本上都是奔着钱币去的。</p> “你看几个巫祝,搞得神神叨叨的,又放血又杀鸡,还要点二十四根烛光,其实不就是喷个火吗,给我两大缸酒我能喷上一整天,照他这么讲我就是金乌化身,殷商遗民。”</p> 在巫祝们准备庄严祭祀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不买账的,必如某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白衣少年,他身穿的士子服饰像是儒门弟子,但又有些虎门的装束,这样看又如兵门的门徒,然而他自己承认,说他哪一个门都不是,这一次来到这里,事实上是从北方路过,准备在去稷下学宫前到处玩玩。</p>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p>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p>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讁我。</p>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p> 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p>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p> 白衣少年摇头晃脑,唱着诗经中的邶风,这邶地其实就是西周时代的邶国,也就是现在的赵国地区,即是说,这个燕国来的家伙唱着赵国的诗歌,还不亦乐乎。</p> “你干嘛不唱燕国的歌?”</p> 程知远很好奇,和他在一起聊天:“燕国的歌谣应该挺好听吧?”</p> 白衣少年摆摆手,很嫌弃道:“击筑有什么好听的,鬼哭狼嚎一样,赵国这里击鼓多对我胃口啊,尤其是邶风击鼓,那是我觉得你们这里最可以和秦国媲美的战歌了!”</p> “赵国击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p> “秦国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p> “听听,多振奋人心!”</p> 他说着有些激动,再复讲到燕国的歌谣,顿时是一副嫌弃的嘴脸,程知远心道你可真是心在赵地身在燕,也难怪之前要唱邶风里的那首“北门”,说自己遭到自家人嫌弃,这可真不是胡扯啊。</p> 他嘀嘀咕咕,又开始对巫祝撒泼,直至在被巫祝们用极其不善的眼神问候过后,这家伙终于闭上了嘴巴。</p> 程知远摇头道:“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百姓们只在乎成功,不在意事物的本源,你就算真是祝融复活,也不可能抢了他们的活计,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你是祝融。”</p> 白衣少年狠狠喝口酒,小心翼翼的呸道:“所以说孔老二讲民众最好忽悠不是没有道理。”</p> 庐舍中是有酒水的,周代的商业以及旅游业其实异常发达,不论是原本的世界还是这个类神话般的世界都是如此。</p> 《周礼》之中有记载:“国野之间,每隔十里设庐,可供饮食;每隔三十里设宿,提供住处,名曰路室;每隔五十里有市,市中设置候馆,专门接待朝聘之官。”</p> 通俗易懂的解释一点,就是国道上(山野莫得)十里有一家吃饭地方,三十里有睡觉地方,五十里有个大宾馆,国有招待所性质。</p> 尤其是周朝后期,各种驻国大使也是异常的多,各国战争的间接性后果是带动商业繁荣,而礼还没有彻底崩坏的时候,周朝时代的山野强盗远远不如后世来的多,毕竟让人空手去抢都指不定能抢到几个破钱,还不如自己种地。</p> 他和程知远聊起天来,就说道这个客舍的问题,然后就扯到了社会治安,再之后就讲到雁门以北的问题。</p> 大部分时间,中原地带基本上都是在防范游牧民族,这也是自古以来的冤家了,北方雁门关外那片地方,基本上就是打跑了一家来另外一家,一家一家挨着来,鬼方,犬戎,匈奴,突厥,鲜卑,契丹,柔然,哈萨克,蒙古......</p> 不过说起来后面几个都处于外来人家,而匈奴其实和华夏人则是同宗同源。</p> 人家以前是夏后氏的子孙,属于夏朝遗老,结果放羊放着放着收了二十六个小弟,然后就回不来了,再然后就和鱼唇的中原人互相看不过眼,说白了就是我现在能耐了,准备来一次“苍天已死”了。</p> 中原人骂匈奴是蛮夷,匈奴骂中原人为猪狗,然后两家就开始了漫长的干架之旅。</p> 这场架一打就打了千百年,直到汉朝时代才彻底解决匈奴问题,当然,一个匈奴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小弟站起来,然后就是突厥同志闪亮登场,秉持已经被回归华夏的匈奴老哥遗志,继续活跃于外蒙古与河套地区。</p> 当然,中原其实也是一个尿性,换了当家做主的也要接着北伐,北边的那帮家伙甭管谁当家反正就两个字“南下”,反正都是两家互相干架,一打就打了三五千年,可谓真是爱恨情仇一出好大的连续剧。</p> 尤其是汉朝时期,一汉当五胡,那可真是让胡人闻风丧胆,一个汉人能干死五个胡人,那也是中原当家的人最牛叉的时期了。</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零一章仲夏之炎二 第一百零二章仲夏之炎三 第一百零三章仲夏之炎四 虞霜看到程知远被阻挡,眯起眼睛,他手中那柄短刀斩开一个焦尸的脑袋,当那柄刀划过焦尸的时候,后者身上的糊臭气尽数被抹去,断口处有着一股模糊不清的幽暗。</p> 淡淡的霜在焦尸上出现,但很快又消失无踪,四周的森森火境已经把这片地方加热到极高的温度,虞霜向着程知远所在的位置走过去,他的步履仿佛很沉重,每一步必然将已经化作焦土的黄地踩出一个凹陷。</p> “不愧是赵国的斩妖人,性格刚烈,是高士也。”</p> “只可惜,贸然出手,妖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这是一种能够影响世间变化的诡异,阳世是正常众生居住之处,阴世是诡谲异气栖身之地,小到砂石花草,大到世间百态,甚至连天地都能给你换掉....”</p> “可怕的紧呢。”</p> 虞霜的声音并不曾被外人听到,若说是喃喃自语也未免太过轻微,他立身在原地不动,看着前面缓缓扭曲而消失的黑影。</p>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p> 世间幽昧,人眼迷乱,谁又能监察品行的高低善恶?</p> 怕是只有在下可以,因为在下不在世间之中。</p> 他叹了一声,转过身去,火焰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但很快,孩子带着疑问的声音便响起来,那祭台上的小童直勾勾的透过火焰看着虞霜,眼中燃烧着好奇与贪婪。</p> “想吃我啊?对对对,这是应当的,这是应当的,因为我是幽人啊,对于你们这些诞生于世间阴暗面的诡异之物来说,我的血肉,比起阵中那个斩妖人,更为让你垂涎。”</p> 虞霜另一只手拎着酒坛,左手短刀上结起一层幽暗白霜:“火酒甚烈,如果拿你的肉身泡酒,所得之甘霖,其中醇美或许不下于虎豹蜈蚣啊。”</p> 孩子拍手,啪啪作响,虞霜嘿嘿的笑,而后口齿中吞吐出一种肃杀的寒气。</p> “话杀浑闲客,磨牙吮血;笑饮红杯酒,噬尽苦寒。”</p> 他把那短刀单手举起,刀尖向下,垂直而立,刀刃向前,如辟地开天时的一道昏沉利芒。</p> 火童子停下拍手,他的身高又长了三寸出来。</p> 虞霜道:</p> “我从燕国,一路上走来,已经吃了如你一般贪婪的六个妖鬼。”</p> “你把我和他隔绝,其实正合了我的心意,那朋友属实对我脾气,若是让他见到我是这般吃妖吞鬼的怪物,他这国士怕是要为民除害了。”</p> “这世间的魑魅魍魉,我都尝遍了,味道属实不好,却不知道你这个移动的烤肉块,撒点盐巴,味道会不会比前几个要好吃些?”</p> .......</p> 程知远此时洗血剑上的血色云雷滚滚,带着一种厚重的乌色。</p> 他压剑伏前,与大巫祝战在一处,后者本身也有点道行,而此时被火童子烧为傀儡,不仅仅有了铜头铁臂,更多了一股怪力,每逢出手便四周带起滚滚热涛,程知远手中妖剑上流转血雨,但遇到那片热风便被滚为沸水,难以上前。</p> 四周的滚滚热浪向着天穹上升,如同穹庐般把这里包围起来,长夜无尽,四周浊火虽亮,但却并不是天明。</p> 程知远忽然转过头去,那火焰中出现一个焦糊的尸人,模样与自己一般无二,僵硬着行走,手里同样提着洗血剑。</p> 一模一样如同火光中的前世今生,仿佛在嘲笑程知远,告诉这就是他身死之后的下场。</p> 焦糊的“程尸远”向着那有龙瞳本尊挥剑。</p> 漆黑的剑锋淬火而过,声音如同撕裂纸张般的顺畅,滴血洒落地上被烫的滚沸,那颗焦糊的尸头在顷刻间被绞成漫天骨肉烂血。</p> 哗啦啦的洒落一地。</p> “你想多了,今日只有你死没有我死的道理。”</p> 程知远深吸口气,此时若是下一场雷雨,这火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可惜老天爷也不是自家开的行当,不可能说下雨就下雨,自己的仙人之身还没有晋升到那种可怕的地步,随手呼风唤雨,操纵二十四天象,那可谓是大后期的事情了。</p> 火境之中有幻境,层层叠叠,看不透孰真孰假,但程知远的龙瞳可以辨认妖气所在,那种诡异与不详的气息犹如黑夜中的明灯,虽然现在漫天都是火与灼气,但这依旧挡不住睚眦的眼睛。</p> 睚眦之仇,必报。</p> 程知远的半张脸孔陷入阴影之中,大巫祝的身上渐渐升腾起火焰,他那沙哑的声音也开始转变为高昂,但那朱红色的袍子却毫发无损。</p> 程知远看到这一幕,心头微微一动,暗道:“这莫非是.....火浣布!”</p> 不,不对,火浣布与昆吾剑都是从西戎处得来的,当时一柄被奉献给周天子,也就是穆天子,这何等名贵之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巫祝身上?</p> 如果是原本的世界,火浣布不过是石棉所制,但在这片类神话的世界,火浣布必然有着自己独特的神异,与石棉也肯定扯不上多大的关系。</p> “对了,火浣布的三种来历,第一种是石棉,第二种是火鼠,第三种则是生活昆仑山神火中的百兽皮毛所织成。”</p> “亦或者说,这是火蚕棉,可避炙热之火,唐代卫国文懿公主所披的那种衣裳?”</p> 程知远知道这朱红袍子或许是自己离开森森火境的关键,洗血剑发出兴奋且凶残的剑鸣,他的眼中龙瞳倒映暗华。</p> 大巫祝发出了欢喜至极的声音。</p> 他在开口,说自己就是祝融下凡。</p>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火刀,那似乎是火童子的刀,程知远依旧能听见那孩子的笑,天真而又不含杂念,只有**裸的贪婪与杀意,何等纯净啊。</p> 纯净的令人间感到恐惧。</p> 程知远翻身,一只脚踏地,崩裂那些焦土,手中的剑迎着那大巫祝便劈下!</p> 身子就像是龙卷,朱红色的大袍同样翻转起来!</p> 转,就像是漩涡,就像是鲜艳的血海!</p> 锵锵锵锵锵——!</p> 剑压在火刀上,溅起的烈焰如万千蛇噬,紧跟着,密如暴雨般的剑压便劈头盖脸的打下,一鼓作气砸了四十四剑,那些火焰之中,掺满了雪白的梨花!</p> 伸手拔剑,一道狂风呼啸,撺火于前,又于瞬间收去!</p> 梨花早已绽放,但不论多么朝气蓬勃,也很快被蠕动的火焰吞噬,但那些燃烧的白梨却不远飘散,反而是如风雨般的游荡在程知远的身边。</p> 火童子擅长施刀,刀可染火,剑亦可,这火焰中,亦有剑道至理。程知远心神沉浸,剑气开始刺入火焰之中,把这灼热穹庐彻底渗透。</p> 密密麻麻的剑气,从程知远的身上散发,恍如...一株灼灼燃烧的大树。</p> 剑挽过手腕,被甩出去刺在前方,红焰为之一空!</p> 火树银花.....不、夜、天!</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零四章红袍剑仙 第一百零五章龙渊而来 第一百零六章相马记一 第一百零七章相马记二 第一百零八章相马记三 第一百零九章相马记四 呼雷豹的心情有些低落,虽然它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它真正与前主人分别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意。</p>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它是通灵的灵驹,自然知道买卖之事乃是你情我愿,前主人家中已无余粮,如果再养它那确实是供应不起,如果卖了它,既能给呼雷豹找一个好归宿,也能缓解家中的开支。</p> 这都是无奈之举,世间有很多无奈之事,包括呼雷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吃野草,它更喜欢吃肉,在它通灵之后便晓得,自己或许与其余的马匹不太一样。</p> 只是,前主人家里穷的都快要吃杆糊了,哪里又能供应肉食呢,每日的一些粟米紧巴巴的扣着吃,而前主人的父亲更是因为前主人是女子身,不想传她学识,只让她每日劳作,认为一妇人得学识乃是对天地的大不敬,虽然呼雷豹不知道那个糟老头子为什么抱着这种诡异的观点,但这毕竟是主人家的事情,它一匹小马,哪里来的插足份?</p> 抱着那一点传承入土,死了估计还要被人刨出来吧?</p> 呼雷豹动了动身子,感觉到不远处的阴冷气息,不由得轻轻颤了颤。</p> 这个人让它十分不舒服,可现在这个人确是自己的新主人。</p> 宛如从黄泉带来的冰寒气息渗透到这片温暖的人间,呼雷豹低下头,越发的感觉到这个人的诡异与恐怖,但对方有时候还会回过头来,上下打量自己,并且发出轻微的赞叹声。</p> “天驷啊....这世上的宝马通灵之后,有几匹能有天驷相?那匹玉胭脂死了便也就死了,一匹良马还称不上当世名驹,但是你不同.....”</p> “我会好生培育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的栽培,有朝一日,你会成为如同穆王八骏般的强横灵马,超梭天地之间,游于三桑之土,生死翻转,纵然化作白骨,也可为我而继续征战。”</p> 他苍白的脸孔,漆黑的双目,透露出的却是一种灼热到极致的目光,就好像要把呼雷豹生吞活剥,连骨带筋一并吃下,这自然让小马浑身猛地一缩。</p> 它感觉到前路或许是一片黑暗,纵然抬起头,也只能见到浩荡的深渊。</p> .......</p> 司马氏源于西周,曾为官职之名,司马,司徒,司空并称为三有司,同时也与司士,司寇同称为“五官”,而这个官职最早演变成称谓,其实是因为周宣王时期的程伯休父,他当时执掌国家军队,佐政辅国,权势重大,后来程伯休父攻克了许方,立下大功,周宣王便允许他以官职为姓,而这个程伯休父.....</p> 他的祖上,也是重黎氏!</p> 风姓,程氏,与程某人同出一源,祖上倒追几千年,说不定还是一家人。</p> 程氏与荀氏还有一定的关系,晋国的荀氏支脉曾经采食于程邑,后来就用程为姓氏。程伯休父挂了之后,他的子孙内有一部分以官为姓,称司马,另外一部分则继续以国土为姓,称程。</p> 当然,司马氏的祖上还有源自于齐国田氏的,陈氏的.....但总的来说,大部分是为改姓,或者效仿程伯一样以官为姓氏,而赵国邯郸的这匹司马氏,自然就是晋国遗老,当年三家分晋,司马氏跟随赵氏落户,也就在此扎根,自然不可能和齐国司马氏有太大的关联。</p> 司马名便是邯郸司马家的家主,也就是程氏的远亲,此时这位家主正和家族中另外一人交谈,同时快步走向门户处。</p> 出司马氏门户不远,一面容英武的年轻人正向此方行来,他顿时驻足,目光一亮,随后大步上前,哈哈笑道:</p> “夝儿离乡久矣,风尘万里,云烟百地,今日方得始归,吾心甚慰!”</p> 到来的年轻人上前拱手:“劳叔父远迎,夝不胜惶恐。”</p> 来者叫做司马夝,夝者,晴也,虽指一意,都言无云,但一者为昼一者为夜,实有错注。</p> 【雨而夜除星见,从夕从生,夜曰夕生,是为夝。】</p> 这名字的隐喻,其实暗暗有万里星河之意,恢弘磅礴,不可谓不大也,这同时也代表着司马夝在家族中被寄予的厚望。</p> 周代命“名”的五个原则: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p> 这是鲁国大夫申儒在回答桓公问名时提出来的,意思是根据其出身特点,或从追慕祥瑞、托物喻志、褒扬德行、寄托父辈期望等几个方面比照取名。并且提出七不,即“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来取名。</p> 比如司马名的“名”之一字,有出名之解,实是隐含“闻达天下”之意。</p> “夝儿,此番你从稷下学宫归来,可见得诸位圣人?可得过某位圣人传以衣钵?又或无有大贤引你为大夫?亦或.....”</p> 他语气有些激动,同时很是开心,司马夝则是微翘嘴角,缓缓压手:“叔父莫急,还是说一说家族之事,侄儿听闻,叔父今年欲献赵王蜀国赤布,但如今却迟迟不曾染出,可是姚先生处出了什么岔子?”</p> 司马名引司马夝进入家族门户,其余诸随皆为陪衬,但无人敢言此事不对,司马夝在前年进入稷下学宫,为一位贤人看重,觉得乃是可塑之才,便引荐于荀子,于是荀子便刻意与司马夝见了一面,当然后者当时是不知道是圣人当面,便被套了一些话,问的是天人之辩,即《天论》之中的天与人的关系。</p> 问他如何看</p> 而司马夝的回答是这样的:</p> “我闻儒门尊奉一位天主,称曰昊天,与楚国东皇太一相抗,而所谓昊者,广大无垠,包容万象,不矜不伐,不愧不怍,天为人之寄托,人为天之臣民,如百姓于天子,如牛羊于牧民。”</p> “既然如此,昊天如此有德行,那它治下的臣民百姓,是否就与它一样了呢?”</p> 荀子便回应:“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有天职,人有人本,既然如此,你认为天人不可混为一谈?”</p> 司马夝:“我认为荀圣的观点与孟圣的观点应当互补而不是排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旁人,身而为人,要时刻保持自我清醒,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而这样我们就可以靠近昊天的昊了。”</p> 荀子笑了笑,便走掉了,最后当司马夝知道那个遇到的路人居然是荀子的时候,他也十分的震惊,同时,在他知道这个讯息的时候,荀子给予他的评价也已经下来了,曰“守道”。</p> 自此,司马夝进入稷下学宫,开始绽放一段独属于他自己的光华。</p> 司马名听闻司马夝的询问,摇头道:“之前送来的几匹布匹褪色,这等次品,难以献上,此事似有诡谲.....我命他重染,然姚老头言辞不善,让我不要催促,可我不催促怎么能行,这眼看着大祭的时间就要到了......</p> “而且,除去布匹之外,今年也未曾选得上上之马,只能以上中之马进献.....”</p> 司马夝微微一笑,对司马名道:“布匹不难,如果姚先生取不出来,那便由小侄来想办法。”</p> 他目光微闪,脑海中,浮现出那红袍年轻人的模样。</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一十章剑势,白刃银屏 第一百一十一章乂字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白璧黄泉上 人生在世,心需怀揣敬畏,但决不可在敬畏之后,再加上一个惧字。</p> 心中生惧,便泄了三分胆气,这三分胆气也是意气,一旦失去,便所谓是“剑老无芒,人老无刚”。</p> 应用在剑客身上,再为贴切不过了。</p> 程知远回忆起当时在黄厉原,在黄帝柏下的情景,那第一个夜晚,面对来袭的裹尸剑客,自己不畏惧吗,自己不害怕吗?</p> 当然是有的,但很幸运,自己莽撞的拿起了石剑,拍碎了那个家伙的脑袋。</p> 束手待毙绝不可以,有些时候,命确实是自己争取来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皇天后土的眼中,人与犬,与草,与石头,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一切都是平等的,人有人自己的起点,草有草自己的起点,犬亦有犬的起点,如果人不争命,就会死,草不在夹缝中求生,就会枯,犬如果不会捕猎,最终也难免化为枯骨。</p> 故而春秋时代,才有人嘲笑那个守株待兔的人,运气难道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光顾你吗,即使真的是气运之子,也难免会阴沟里翻船。</p> 程知远从真实世界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已然出现于那一户破败的门院中。</p>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剑神童子所寄托的那柄剑悬挂在房梁上,晦暗且蒙尘,这不是可以用手去拂掉的朽败力量,诅咒难解,从古到今皆如此是。</p> 修行第二境是任法境,包含第四重楼“纵法”,第五重楼“衍道”,第六重楼“大势”,登上四重楼,可称“大道之下,法无禁止”,至此短暂脱离天地约束,身为凡尘的一切尽数割舍,如同梁鹊一般,以红尘剑势可摧灭万物,此时,人体内三魂七魄可自衍妙法。</p> 第五重楼衍道,小道生**,大道则凌于**上,所谓道法,剑客最常使用的道法,便是“以身化虹,剑取门楣”,五十里之外,直取敌人面门,割目断首!</p> 第六重楼,所谓大势,此时便是修成的“势”进行一次极大飞跃的境界,谓之“大势所向”,能够短暂借助天地间的“顺势”来打压敌人,第六重楼的独特性,使得它要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这所谓的“天地顺势”,有些过于唯心了。</p> 程知远推开门户,背对古剑,只觉得眼前一片浑噩元始,口中念叨着法无禁止。</p> 圣君任法而不任智,任数而不任说,任公而不任私,任大道而不任小物,然后身佚而天下治。</p> 法无禁止并不是讲的混乱,起码在这里谈论的并不是,是大道之下,乱用法不如不用法,不可用昨0天的法来约束今日的人,法当与世同移,如此才是圣明君主,天地自有规矩,那正是所谓的天规天条。</p> 蒙昧的世界中,传来沉闷的呼喊声,由远极近,仔细的听,似乎是两个人正在面对面的交谈呓语。</p> 程知远听不清楚,于是向着蒙昧之中走出两步,却听到四面八方传来呵斥与惊骇!</p> 风云骤起,大雾转天,蒙昧之中,冥冥之上,音响连绵。</p> “驻足,你要做什么!”</p> “不可!”</p> “凡夫俗子,怎可踩着高阳山土,直来通天白玉京上!”</p>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p> “不对,他非凡俗,乃是仙人!”</p> “放屁,明明就是世间大逆!”</p> “死中求活?哪里是仙,分明是鬼!”</p>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p> “瓦砾瓮天,渺渺蝼蚁,黄河沙中,居然也有这般不错的人物吗?”</p> “哪里不错!从人从山,仙家子,天门徒,称人蚁,怎作得那山君!”</p> 叽叽喳喳,宛如数百人同时在开口,回荡不休,程知远停住了脚步,只感觉心中冰冷一片,握了握手,嚣器洗血与它山三剑皆不在掌中,转头回望,那孤独草屋门户依旧大开,直可见到吊在房梁上的那柄晦暗铜剑。</p> 纷乱糜烂之音回荡纠缠,撕扯钻心,程知远眼中弥漫起一片血云,但很快又和青白色的龙瞳纠缠不休,他心中烦躁与清灵两种感觉互相交战,同时也在互相融合。</p> “不让我走?我偏偏要走!”</p> 程知远的目光如锋利的剑,定定的,死死的盯着那片晦暗,随后向前走出第二步。</p> 四面八方的呵斥声再度响起,有谩骂的,有大笑的,有疯癫呓语的,还有怨毒的,程知远的耳中在此时听到了摩挲的声响,足下升腾起一片冰凉,而蒙昧四散,前面好像有滚滚的水声传来。</p> “驻足!蝼蚁,蝼蚁,你怎敢踏足这白玉京!”</p> “区区食世间槁壤者,安敢,安敢....气煞老夫!”</p> “跪下,向前方浑天叩首,便饶你大不敬之罪!”</p> “孽障!你想被挫骨扬灰不成!”</p> 程知远面无表情,第三步砰然落下!</p> 咚——!</p> 仿佛地动山摇,那些呵斥与威胁的声音变得惊慌起来,并且其中恶毒的咒骂也越发的密集,程知远握了握手掌,忽然见到手中多了一柄剑。</p> 剑名征诛!</p> 嗡——!</p> 钧天广乐回荡起来,程知远环顾四周,而当那编钟大鼎,天鼓雨埙,当这些乐声尽数响起的时候,四面八方的那些谩骂声,如平复的浪潮般,瞬间便消弭下去。</p> “骂啊,继续骂啊。”</p> 程知远单手转了下剑,再转头,后面那柄悬在房梁的古剑上,同样出现了征诛二字。</p> “征诛,礼征乐伐自天子出,奉天子以讨不臣!”</p> 如有冥冥神助,程知远猛地向一处蒙昧挥剑!</p> 轰隆——!</p> 从没有过的巨大声响,仿佛是天在倾斜,当中传来最凄厉的惨叫,同时还有数不尽的惊慌之声!</p> “小畜生,你区区一介人蚁,胆敢对山君动手.....”</p> 轰隆!</p> 又是一剑挥出,那开口的蒙昧轮廓顿时被斩杀当场,混沌之中云雾暴动,程知远走出第四步,第五步...直至第十二步,前面已然没有路了。</p> 巨大的白璧托着程知远,这是一座山,全部都是羊脂白玉所化,而在羊脂玉壁下,咆哮的,是滚滚沸腾的黄泉之海!</p> 没有奈何桥,没有忘川江,这黄泉大海如茫茫尘世万千之苦楚,而这白壁则是脱颖而出,矗立与世界苦海之上!</p> 人在山上,长生迁去,是为——仙!</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一十三章白壁黄泉下 人在苦海,如无根浮萍,正如蝼蚁草芥,但如果站立在山上,那便大不相同!</p> 气吞寰宇,俯瞰苍茫!</p> 浩大的黄泉海无边无际,雄伟的白玉山光华熠熠,程知远听到耳边出现的声音,空灵而澄澈,貌似是剑神童子的言语。</p> (这世间修行,旁人都是登楼,走遍十五重楼便可入圣,而仙人只有十二重楼,因为十二楼之后,要攀登更加险峻与高耸的五城。)</p>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通天白玉京啊,仙人最后的归宿之地,岂能是那么容易就抵达的?)</p> (看看那片浩荡的黄泉海,里面藏着古来多少的枯骨,若是你攀登高天阳土,走那天梯石栈,有半点不慎,便是坠入黄泉大海,被枯骨分而食之,你这一副仙人骸骨,足以帮千余黄泉之民散形转世!)</p> 黄泉海浪涛凶猛,根本看不见半点枯骨的影子,可最危险的东西往往不会浮之于表面,潜藏在黑暗中的,才是最致命的杀机。</p> 四面八方的声音停止,程知远环顾那些尚未曾褪去的蒙昧,在黄泉海的八方尽头,他心中瞬间就明白了,人和山才是仙,人是人蚁,山是山君,如果自己是人蚁,那么那些所谓的山君,其实都是困在人间与天界之中,不得寸进的人吗?</p> “卡住了....啊,原来是这样,你们....卡住了。”</p> 程知远缓缓点了点头:“蠹虫啊,贪多嚼不烂,进退两难,可笑可叹,但绝不值得可怜。”</p> 征诛剑一转,蒙昧中再又愤声响彻:“区区人蚁,也敢妄论山....”</p> 轰——</p> 极其狭长的剑气,割裂了黄泉海的蒙昧高天,巨大的轮廓应声而倒下,浪潮翻卷的海中,终于出现了无数的白点,那些都是死亡国度的羽化枯骨,是伏尸在成仙路上的遗憾者。</p> “你们不是仙,并非是世间五十二仙人。”</p> 程知远带着一种漠然与蔑视:“从外道而好不容易跻身入半个天门的人物吗....为什么会被我看到.....这里是我思想的世界,是我三魂七魄聚集的世界,是我生来轮廓勾勒的世界...房屋外的八条大河不见了,想来这是因为,我生来为仙的缘故。”</p> “能看常人所不能看,难道黄泉海就是你们这些.....是你们这些失败者,赝品们所聚集的,所带着不甘心而埋葬的地方吗!”</p> “何等可笑啊!”</p> 声音震颤,胜甚天鼓雷音!</p> 四面八方,蒙昧中的轮廓们愤怒的颤抖,然而当程知远把征诛剑握住的时候,他们便是有千万的怨言,也不敢随意再谩骂了。</p> 只听到有一个人在哭泣,在呵斥,在怨恨!</p> “穆天子!该死的穆天子,为何要留下这礼乐征伐之剑!天子五兵,都是应该尽数毁掉的东西啊!”</p> “夏周妄代春商,火凤击玄鸟于梧桐树上!天礼毁掉了天常!断了我等的登天路途!你的王朝注定要毁灭,这整片南天阳世的众生,都要为你的决定而殉葬!”</p> “这世上的天礼已经要崩溃!万仙枯坐在天界中的岁月已经太过漫长!”</p> “白色的马儿跨越苍茫的大河,桃源古地的红花也已经凋零......”</p> “天礼无度,天纲已乱,天纪俶扰,天常混沌,天泽四散,五天尽殁,故使天界倾颓!让那无尽云海倒灌,化为不尽天钩缓缓下沉.....”</p> “我们会报复,报复你所护佑的这片世间!”</p> 这句话落下,滔天的妖气骤然出现在黄泉海的尽头中!</p> 蒙昧世界,妖气澎湃,但很快就隐匿下去,程知远遥遥看着那一片,眼中的青白蕴含血色,仿佛能够看到那个黑暗的轮廓踉跄逃走的背影。</p> 征诛剑猛地向那处一刺!</p> 黄泉海中,正在撕咬跌落的某位山君身躯的枯骨们,被这一剑劈毁大半,而那逃之夭夭的大妖,被一剑穿透胸膛,滔天的妖云崩散,瞬间便跌落到蒙昧深处!</p> 鬼声嚎啕,剑声碎海,枯骨们望向白璧山,空洞的黑暗席卷人的心神,仿佛是黄泉之水中生出枷锁,程知远心神为之摄走,只觉得一瞬间昏沉下来,身形三分,轮廓依旧抓着征诛剑,灵光徘徊不前,而那魂魄却跌跌撞撞,正要落入黄泉海中去了。</p> 四周的鬼祟之声再度响起,山君们转怒为喜,海中的枯骨也在咆哮,在挥舞锋利的骨指,如群鱼争食,向着那跌落白璧山的魂魄涌来!</p> 何止亿万,那腐朽的山君尸体转眼就被抛弃,毕竟一个伪仙的魂身,怎么比得上一位真仙的魂魄?!</p> “咬死他!咬死他!”</p> “吃了这个孽障!”</p> “枯骨争食,这下,仙身就是我们的啦!”</p> “人蚁,还敢狂妄否!”</p> “阳世是你的地盘,可这精神上的非想之世,就是我们的主场啦!”</p> “黄泉茫茫,苦海无边,岂是一人可抵之?”</p> 那些声音在起哄,在呼和,带着贪婪与怨毒,可接下来,那魂魄浑浑噩噩,只看程知远的身躯轮廓突然拔起剑来,对着自己的胸膛就割裂过去!</p> 灵光化作铁索,那颗心脏被剖出,长虹击天,其光芒浸满黄泉海域,魂魄,灵光,轮廓,三者重新恢复,钧天的乐曲再度响起,七窍的心脏喷吐云霞!</p> 四周的嘲笑与怨恨声戛然而止,程知远的眼中灼灼而亮:“大道之下,法无禁止!敢问你们,可自比如大道吗!”</p> “蝇营狗苟,鼠辈魍蝗!尔等潮石蠹虫,安敢听天也!”</p> 怒喝声震彻黄泉,那些枯骨崩散,巨大的浪潮翻转打来,把那些白骨尽数吞没,而蒙昧中的轮廓在移动,那些山君们被这一言直是震的七荤八素,踉跄皆逃!</p> “惶惶无日,不过一群丧脊之犬!”</p> 山君们既是恨又是惧,纷纷恼怨的隐匿起来,程知远看着足下的白璧山,没有笑声,只是把剑狠狠的插在那羊脂白玉的山石中!</p> 锵——!</p> 剑音亢长,神鸣为奏!</p> “开!道!”</p> 怒喝震世,四面八方黄泉之海消失,天钧鼓震,灵钟吕响,转眼之间,座下白璧化为新泥,霎时后,天地为之一清,再无半点浊流!</p> 天青色烟雨依旧如故矣!</p> 程知远看那征诛天子剑已消失无踪,却是镇在了那片非想的白玉京,黄泉海上!</p> 尘土被青风卷起,向着西方浩荡而去,东方的光芒照破乾刚,程知远的眼中灼灼精芒,几乎能把人直接凿伤,他从青石砖地上站起来,仰天长啸!</p> 已登四重楼上!</p> 入四重而如金蝉脱壳,白蛇卸甲!如此纵法已成,衍道不远,距那化虹之术,飞剑之道,也只差半点!</p> 黄蛇攀附上来,高兴的直晃脑袋,而在染缸房内,姚先生古铜色的身躯上汗珠滚落,他瞥了一眼门外头,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一只手插入那浸染的大缸中,取出一面朱红的布匹来。</p> .............</p> “天有风雨寒暑,人亦有取与喜怒。”——《淮南子·精神训》</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一十四章白龙蛰地 咚——!</p> 程知远席地而坐,看着被放置于厚木板上的酒罐子与白红青黑四个葫芦,感觉到一阵奇怪,不由得眉头动了动,看着那背对漫天星河的高大老人。</p> 依旧是染房前的院子,也没有搬什么胡凳,也没有铺什么草席,就这样在青石砖上坐下,老人的上半身可以称得上魁梧,他双手压在膝盖上,繁华的星光从天上涤荡,丝丝缕缕的垂落,银色的辉披散在他的肩头,染房内不起烛火,而今夜,有一**月高悬。</p> 那圆圆的厚木板就是平素里压染缸的盖子,此时被当做了无腿的小桌板,姚先生伸出手心,从左侧的红葫芦划拉到右侧的青葫芦,随后,一指敲在木板上。</p> 程知远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p> “红的,性烈;白的,性温;青的,性先轻而重;黑的,性先重而轻。找一个自己满意的,挑出来给喝了。”</p> 程知远皱眉,不点四个葫芦,指着那酒罐子:“这个呢?”</p> 姚先生瞥了他一眼,忽然莞尔一笑:“怎么着,喝着嘴里的,还想着罐里的?”</p> 程知远不说话了,他看着那四个葫芦,这今天晚上好端端的突然喝酒,必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随意,这恐怕,就和菩提老祖白天里问打猴子三尺,然后晚上让他去自己房间学神通是一个性质。</p> 所以,葫芦要选,还必须要好好的选,一点也不能马虎。</p> 姚先生气定神闲,一言不发,程知远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按照这位老先生这般高傲的性格,或者说有些狂妄的性格来说,如果自己去问,那是绝对问不出来的。</p> 毛驴的毛要顺着捋,不然就会被踢,这应该是一个意思,当然这种屁话绝对不能说出口来。</p> 程知远看了看四个葫芦,仔细的思索,如果这四个葫芦对应四方,或者说...四帝的话?</p> “世有四方,有四季,有四象,有四大.....嗯...等等!”</p> 他忽然一怔,看着四个葫芦,脑海中却是回忆起虫神的话来。</p> 升龙在山,飞龙在天,降龙在野,潜龙在渊!</p> “先生原来对易经有所涉猎?”</p> 程知远心中有了七八分猜测,越思考越是觉得像,而此时,姚先生略有讶异的看了他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不错,能看出我的意思了。”</p> 呼——</p> 心中长抒一口风雨气,程知远再看向四个葫芦,眼中忽然闪烁过一抹倩影,手顿了一下,随后微不可察的转了方向,这一次毫无犹豫的拿起了白色的葫芦。</p> 这是选择未来的走向吗?</p> 程知远握住这白色的葫芦,忽然心中有些怒意,砰的按在葫塞上。</p> 姚先生哦了一声,随后有些愠怒,冷笑道:“我本以为你是个不世出的杀才,没想到居然选择了性格最温吞的白葫芦?”</p> “你不想学我的剑了?”</p> 程知远摇了摇头,拔开葫芦塞,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但程知远却是低声道:“西方庚金,兵主白虎,杀气溢满天盘,怎么可能是性格温吞的?”</p> “五兵无眼,喜怒由得人心,笑里藏刀,肋下隐剑,是硬生生杀出来的苦涩威名。”</p> 姚先生:“我有一个想法,想听听你的回答。”</p> 程知远拱拱手:“请先生示下。”</p> 姚先生眯起了眼睛,缓缓捻上胡须:</p> “若有一人......嗯,需于郊,利用恒,无咎。”</p> 停留在郊野,长久停止是无害的,大吉。</p> (你如果在这里继续待着,我便打算把一身所学尽数传授给你,当然,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代行者,你将会遗忘一些过去,不过不用担心,单纯的剑道会充实你的魂魄,而且,从此以后便算是我的半个弟子。)</p> 程知远愣了一会,面色渐渐凝重起来。</p> 这是....什么意思?这也算...大吉?</p> “先生.....”</p> 姚先生皱了皱眉头:“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p> 追捕白鹿时没有熟悉山林的人当向导,想进入密林中去却又惧怕危险。君子自以为很机智,认为不如放弃追捕,因为进入密林是很艰难的。</p> (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不过要你舍弃一些身外之物,等我死后,你自然自由,只需要耗费些时间便可无敌于天下,可如今,你却还犹豫斟酌,是觉得我太过于好说话了吗,这天下之大,高手之多,超乎你的想象,自以为倔强,到头来不过碰的满头都是伤罢了。)</p> 星河下的邯郸,城南的这座院子里,寂静的可怕,那种诡异的氛围不断延伸,程知远忽然感觉有些可惜,缓缓摇了摇头:</p> “需于泥,致寇至。”</p> 姚先生顿时极其不悦。</p> 在泥泞中停留等待,结果来了强盗抢劫。</p> (我学习先生的剑术,但不想成为先生的傀儡,如果因为学剑而把过去遗忘了,那先生与贼寇养马又有什么不同呢?)</p> 姚先生冷笑一声:“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也。”</p> 靠着先人的遗产过活,实力不足,如果贸然参战,必败。</p> (最后一次机会,只是丢掉一些无用的过去而已,我保证,以你的资质,将来必可成一代剑宗,毕竟我如今已经隐世不出,不需要任何名利,但如果你现在放弃我的安排,你便走不出这个小院了。)</p> “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p> 黄昏时天空出现虹霓,人们齐声高叫,没有唱歌时的乐器伴奏,老人们悲哀叹息。这是凶兆。</p> (我若生怒.....你想死吗?)</p> 程知远饮下一口白葫芦的酒水,应道:</p> “枯杨生华,老妇得夫。”</p> 腐朽的树木也可重新开花,老妇人或许也会找到丈夫,世间从没有绝对的绝境,只是不好不坏罢了。</p> (尽人事而听天命,唯有敬候。)</p> 程知远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这口酒可真是难喝,原来是姚先生动了这种心思。</p> 他似乎是专修剑道的,而且其中不掺杂任何道理,单纯的杀人之术,程知远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够遇到这般的人物,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姚先生可能都是最适合自己的老师了。</p> 但可惜,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是难以接受,程知远自认为不是可以抛弃过去的人,如果连过去的记忆都失去了,那自己还是自己吗?</p> 同时,他更为对方拥有这种手段而感到一丝恐惧,心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p> 仅仅是一道身影罢了,如果自己不祭出天子剑,和姚先生真的翻脸,那肯定是必死无疑。</p> 生死其实从不由得自己掌握,世上的善恶交替闪烁,没有绝对的实力,便是在迷雾中四处乱窜,找不到正确的前路。</p> 姚先生冷漠的看着程知远,没有再讲易经的句子,而是直接询道:“为什么?”</p> 为什么?</p> 是啊,为什么?</p> 一位绝世的剑师就在前面,只需要喝酒,叩首,那无上的杀人剑术,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了。</p> 是不是贱人就是矫情?</p> 程知远嗯了一声,饮了一口白葫芦的酒,忽然摇了摇头,轻轻把白葫芦放下:</p> “子非鱼也!”</p>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p> 抛弃所有的记忆去追寻剑道,抱歉,我不愿意。</p> 程知远此时拔起剑来,星河浩瀚,明月高悬,映照深青色的夜幕穹隆。</p> 剑生风起。</p> 然而就是此刻,姚先生的眼中突然大放光明,猛地一拍大腿,那爽朗的笑声响震星空之下,七情顿时转怒为喜,去阴为阳。</p> “不错,是个有脾气的家伙。”</p> 他咧咧嘴巴,抓起了中间的酒罐子:</p> 姚先生看着程知远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绝妙的,可以任凭雕琢的璞玉,虽然这块玉已经有了自己的雏形,但是烂的工匠只会呜呼哀哉,可绝世的工匠,却可以凭借这个雏形,雕刻出不世巨作!</p> 他缓缓仰起头来,长吐出一口青烟:</p> “子非鱼,说的好啊,有的时候,人还是要有点坚持.....一只蛰地的白龙,只等待那时机一至....杀气,当可流遍大荒巨海。”</p> 他的眼睛闭上了,仿佛在感受那迎面落下来的月光。</p> 安稳的太久了啊。</p> 如果是你这个家伙的话,应该可以在我死前,完整留下我十二成的剑术吧?</p> .........</p> “地劫遇靖,化为大凶。”——《连山》</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一十五章独目铜匣四更 第一百一十六章往世雷书五更,求订阅 第一百一十七章庶人剑第二重 第一百一十八章可以存档的过去神明 嗡——</p> 极其亢长的剑颤声贴着地面扫出,如波纹,似青涛,仿若涟漪,急促的追逐,攀爬着,如虫蚁附地攻城拔寨,不断的向外释放着它的威严,吞吐着它的云霞,展露着它那凶狠无当的獠牙。</p> 破败的屋子瞬间就被割裂,少许的木制屋具也哗啦一下摔在地上,那小破桌台顷刻间便化作一片残木头块子,更可怕的是,木头块还在不断的被切割,渐渐化作齑粉,这说来仿似渐变,但事实上,却是在不到五个呼吸内发生的。</p> 既让肉眼可见,又不至于在须臾结束,可称锋锐无匹,却又不至于被人诟病为青黄不接,有上无下而少了继气。</p> 然而对于程知远来说,虽然他心中大惊,暗道那桌子烂成齑粉虽非自己本意,但这一下却是弄坏了姚先生的东西,当然让他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家具,还有那常常坐着的木胡凳,包括那一扇关不紧需要拿铁棍栓上的烂木头门。</p> 砰!</p> 随着最后的声音结束,那倔强的,顽强抵抗到最后的烂木门终究没有阻拦住邪恶的剑术主义势力,在被青釭涟漪撕裂之后,依旧保持着大部分的完整,然后仰天呜呼,栽倒在地。</p> 从此,可喜可贺,程知远的房间,终于漏风了。</p> 对于程某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瞪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情况,夜郎星稀,偶有云团,看来不过几日,仲夏天庭的雷公与雨师又会光临邯郸大地。</p> 有些温热的风吹了进来,程知远叹口气,继续试着修行那《往世雷书》。</p> 他有些不确定,因为说剑人只能修炼剑经,不可以修行其他的任何功法,所以这往世雷书虽然被寄托在他的脑海中,但究竟能不能修行,依旧是未知数。</p> 如果可以修行的话.....</p> 姬寤生也是东周时代的一位盖世人物,郑国在东周初年好歹也算是千乘之国,号称小霸,那么作为很有可能走过黄泉路又回来的郑庄公,这往世雷书的只言片语内,也不出意料的,带有一些黄泉中的诡异词汇。</p> 程知远闭目,凝聚之前的青釭剑芒,于是那荡荡涟漪又开始泛起,只是这一次,心灵深处,仿佛有一片亘古的蒙昧与晦暗升腾上来,让程知远微微一惊。</p> 这和在白壁黄泉世界中,所看到的那些山君,看到的他们身边那些围绕的蒙昧,何其相似?</p> 山君是登天失败,卡在山上不得寸进者,但他们依旧比人要强大,甚至比如自己这样的,尚且还在人间徘徊的“人蚁”要强大的多,可惜,这帮家伙似乎难以影响到现实世界。</p> 程知远不断试探着,从那片蒙昧中取出丝丝缕缕,尽量压制着这些蒙昧云雾的翻滚,那些沸雾开始攀附上程知远的双腿,直至将他的四分之一个腿部都吞没在其中。</p> 房梁上的古剑猛地一颤!</p> 随后,便是如同呓语,如同附耳而言的幽幽声音,以低沉,厚重,连续,绵延的方式,在心灵的世界,在那可惊山鬼的青釭古剑之下,开始了自己的诉说。</p> 成了!</p> 程知远凝神屏息,仔细听闻,不敢有半点懈怠。</p> “往古浑天地之起,闻万物啸嚎以为魂,斯能浑天地万物以为欲,再驭以为魄。”</p> “凡造化所妙皆为吾魂,凡造化之所有皆为吾魄,运灾于命,投坠于冥,则无有一物可役吾者。”</p> “人生,人死,窃夺天地造化者,知‘无如归处’之真意,身至阳溟,得道之浑,物莫能溺,使死尸能行,枯木能华,雕门可开,嵝鬼可语......”</p> 程知远默默揣摩其中的要领,这些文字念诵的时候,相对应的修行要点,关键之处,也都如灵光般开始萦绕于心头,这往世雷书的要领,是凝练一种被称呼为“过去神明”的东西。</p> 神明者,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p>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论言天地之动静,神明为之纪。此上帝之所贵,以合于神明也。”</p> 神明二字要单独的看,首先是“神”。神是人的本质本源,有神故有心,有心故有思维,然后才有生命活动。明,则是明白透彻。神明的本意是指有人修炼到了很高的程度,内外如一到了彻底的境界,神直接体现在人的思维言行中。</p> 神明,微妨无方,不可测度,故云非人所知。</p> 神,往往是不可名状的真实含义,而不可名状是出自于道德经,虽然某克在这一点上是发扬光大了......</p> 世事无常,变化反复,唯有过去恒定,故而凝练过去神明,亦可称呼为“往世神”,而最让程知远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是关乎于人生人死之事。</p> 当世人死,一时三刻之后,往世神来救,死人复活,如无事发生,但这却需要损失一道大运,有可能引来更凶恶的灾难。</p> 借来世运,运往世身,救当世人。</p> 这是过去神明的一种用法,但是程知远宁愿没有这种用法,这简直就是饮鸩止渴,凶险万分,借走原本该有的一道大运,导致未来偏移,变得更加恶劣.....</p> 这门法果真邪门,程知远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当年郑国灭亡,是不是也有因为郑庄公施展这种法门,耗光了郑国运数的缘故呢,不然一手好牌为何打得稀烂,后来郑国居然为韩国所灭,简直不可思议。</p> 春秋小霸,起点极高,结果却无比诡异,这种感觉就好比袁绍百万大军被曹操七万人打的丢盔弃甲,全军覆没一样。</p> 逆则激流勇进,顺则一事无成?</p> 用绝境来制造顺境,那尊只有轮廓而没有实际模样的“过去神明”,简直就如同世人心中最恐怖与绝望的化身,在黑暗的尽头给予一丝光亮,但那却并非太阳的光芒,而是举起的屠刀之光。</p> 程知远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暗,身后的轮廓也在缓缓成形,虽然过去神明的用法极其危险,但明显,好处依旧大于坏处。</p> 过去神明可以印证自己的修行路途,如果错误,可以推倒重来!</p> 往世雷书,后发而先至,仅此一点,便可以让程知远无视了之前的那个负面能力!</p> 这不就是存档吗,并且在过去神明所耗费的时间,并不算在真实世界的状态中,一切都在往世内发生,说起来很诡异,但事实上,了解清楚之后.......</p> 程知远当然知道这个能力有多么的逆天,虽然不能运用在生死变化上,要在生死变化上复活就只能用那个负面的现实能力,但仅仅凭借推衍功法与揣摩.....啊,虽然自己只能修剑就是了,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个能力的强大根源。</p> 因为哪怕不可以修行其他的功法,自己也可以依靠过去神明的这种力量,在同一种剑法上不断磨砺,不断打磨,就如同把一块璞玉不断雕琢,最终...将其化为和氏璧!</p> 这还只是往世雷书的第一重,第二重的要诀,需要从过去神明的口中得到,这很符合传承之中所讲究的玄诡,一切皆从神口述得,是所谓“不为‘人’知”。</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臣 第一百二十章书中自有千钟粟 第一百二十一章粟米好吃啊?我也尝尝?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觉得你是个妖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点寒芒先到 第一百二十四章飞云当面化龙蛇 第一百二十五章君子报仇 第一百二十六章最早的刺客无双 司马夝拱手而退,也不等赵迁在多说些什么,立刻命人把程知远以及小姑娘都带了下去。</p> 赵迁负手,心头算是大石落地,那侍卫收起了断剑,胸前的伤口因为他凝聚起精气神而渐渐恢复,只是那皮肉紧缩,看上去颇为狰狞恐怖。</p> 赵迁对司马夝嘱咐,一定要“善待”程知远,他这话说的虽然绝不是真心,但却是真意,司马夝便拱手,满口答应下来,只是话语之中,又隐晦谈道:</p> “臣听闻,市井游侠近来似有异动,恐生聂政之事,还请殿下防患于未然。”</p> 赵迁顿时面色一惊,再看司马夝,突然沉声问道:“谁敢杀我?”</p> 聂政之事,可谓无比凶残,但也极其为诸游侠所称道,他早年因除害杀人,带着自己老娘和姐姐“荌”,逃到齐国避祸,干杀猪的行当。也正好是此时没多久,韩国大夫严仲子因与韩相侠累(即韩傀)在廷争问题上结仇,被诋毁然后威胁,不得不潜逃来了濮阳。</p> 震惊天下的韩国王宫当面杀人事件,就从此开始了。</p> 后来,严仲子听闻聂政的侠名,便刻意结交,献上巨金为其母庆寿,又与聂政结为好友,跪求其为自己报仇。</p> 聂政这个人也很老实与生猛,他等待母亡故守孝三年后,为报答严仲子的知遇之恩,独自单枪匹马,一个人拎着把剑就进了韩国首都阳翟城,然后就这么一路冲(无双)到了人家朝堂大殿上,在所有人懵逼的状况中,直接以白虹贯日之势,把韩傀就这样干死在当场!</p> 然后这货又顺带把当时韩哀侯的刺了一下,死没死不知道,不过按照后来的记载多半是没死,但这事情给韩老君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随后聂政又连续杀了韩傀的侍卫有数十个,就这样杀进去,又杀出去了。</p> 虽然这老兄后来因为害怕自己姐姐被自己这事情连累,杀出去之后没多远自己把脸划的稀烂,又割开腹部挑出肠子,挖出眼珠子,导致后来韩国把他尸体挂在菜市口用千金询问这老兄的来历,结果都没有人认出来。</p> 当然,他姐姐最后还是来了,并且直言自己不能因为吝惜自己的性命而埋没弟弟的名声,于是就去菜市口认尸,并且直接骄傲的说自己的弟弟勇武胜过了三力士,即孟贲、夏育、成荆,随后自杀在聂政的尸体上。</p> 孟贲能徒手锤死蛟龙,夏育还是凡人时就有千钧之力,至于成荆更是能以一当万,皆不世出的盖世豪杰。</p> 这个事情后来被其余诸国的人知道了,都是接连赞叹的,后来魏国唐雎出秦,直接就引用了这个事情,谈一半谈崩了,唐雎就拔剑对秦王骂,大概意思就是你这老家伙别看你高高在上,老子要是现在当一次聂政,你全国上下都要给你吊丧,啥天子之怒,别吹牛逼了,那都是狗屁。</p> 由此可见聂政之勇猛!由此可见聂政之事带给各国领导人有多大的心理阴影!</p> 而聂政同志还得到了一个特殊的称号,即“白虹贯日”!</p> 这个成语,说的就是聂政刺韩傀!</p> 在后世某些人看来,这绝对就是某刺客无双的代表人物了,任务要求潜入,好么,什么蹲点都是狗屁,杀进去,所有人都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我潜入了!</p> 司马夝低下头来,手依旧是供着向前:“舜避丹朱,虎跃溪涧。”</p> 舜帝曾经避开丹朱而把王位转让给他,但最后丹朱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同而失去民心,诸侯都去朝见舜而不去见丹朱;猛虎越过溪涧便回到深山,危险程度也大大增加,而在溪流上失去了猛虎的脚印,见不到猛虎的影子,却不代表危险不存在了。</p> 邯郸城中的高手不少,但若是说最著名的,而且可称为舜避丹朱之事的,可为市井游侠之首的....便只有染坊的那一位了。</p> 姚姓出于舜帝!</p> 舜避丹朱,不是怕而是不愿意争斗。</p> 当然,司马夝这里采取的舜帝丹朱,究竟是魏国竹书所写的舜囚尧,还是公认的舜之德而让位丹朱,这就很值得揣摩了。</p> 但是赵迁的神色却缓和下来了,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司马夝便告罪而退,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p> 侍卫有些沉默,直至司马夝退走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向赵迁请罪,道:“臣护卫不利,让殿下受惊了,还请殿下责罚。”</p> “责罚....责罚....”</p> 赵迁握了握拳头,面色此时才显得有些狰狞起来:“你打不过那个少年。”</p> 侍卫默不作声,只是有些苦涩。</p> 赵迁的手放在额头,沉默了很久才猛然挥舞了一下!</p> “我真想杀他。”</p> 赵迁的声音有些寒冷:“可惜,我不想当韩傀啊!姚韶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真的敢当聂政的!”</p> 侍卫不语,亦不知如何语,赵迁的手反复拍了拍,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p> “不过还好,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不杀他,反而施以千金买骨的计策,我现在还用得上他!彭喜,我有事要你办,这一次的事情,就说我被被行刺,在表面上隐瞒下来,但暗中,你便让人放出各种风声,大谈特言,再令那些穷家寒门为此事撰写书稿,以传阅赵地天下。”</p> 此言出,侍卫彭喜的眼神也猛地一动,便躬身拱手,此时也笑了起来:</p> “以名来盛天下,这是为王之道,是大善的事情,不显于表,而让人谈于野,传于风,阅于马蹄足尘,时尔普天之下,皆知殿下之贤德。”</p> 赵迁转过身,双手负起来:“贤德之名是护身符,如今我王长孙之位实在是未稳固,好名声才能帮我办成大事,此番放了那家伙一马,其实司马氏方才恐怕巴不得我下令杀人吧。”</p> ......</p> 军部诸人把程知远和小姑娘带走,直至来到邯郸中一处治军所,等司马夝到了,这才给程知远松了绑,再看那小姑娘,后者仍旧有些害怕,同时也有些懵,司马夝便笑了笑,对程知远道:</p> “这女孩可不是你妹妹吧,你何必为了她而对那公子出头?”</p> 他说着,语气又是一变,郑重严肃道:</p> “那可是公子迁,是王长孙殿下,不是什么蝼蚁贩夫!你岂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对他擅起剑兵?这也太荒谬了,这里可是在赵国邯郸啊,若是赵迁死了,你的人头也不保了!”</p> 程知远嗯了一声:“吓唬吓唬他而已。”</p> 司马夝摇摇头:“那青瓷巷的泼皮,‘黑皮狐’胡余被你杀了?”</p> 程知远嗯了一声:“不知道他称什么名字,只是叫的烦人,便顺手宰了,怎么,他是赵迁的小舅子?我看他死的时候赵迁可开心了。”</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二十七章来自稷下学宫的鄙视 第一百二十八章颜如玉一 第一百二十九章颜如玉二 程知远注意到她的目光,神色未曾有变,只是道:“想要这颗心?听说很多人都想要我这颗心,只是不知道你取不取的走。”</p> 颜如玉微笑:“是很想得到先生的心,但这并非实指,而是虚指。”</p> “先生可见,妾身美吗?”</p> 颜如玉的唇齿轻启,那双面容无比精致,天香国色莫过于此,程知远回应:“当然漂亮,沉鱼落雁,不可方物,日耀之华,不及眸芒,美人如玉,书为琼浆,也难怪这里的主人气息日益消瘦,怕是看着你,那魂都丢了三分啊。”</p> “是么?”</p> 颜如玉忽然又是展颜一笑,这一次落落大方,然而说出的话,却颇有意思,其声音婉转,引人心起涟漪:</p> “人少之时,血气未定,故应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故此戒之在斗;至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故当戒之在得。”</p> “若不得者,便落入色之牢笼,书中之颜色,难道不比妾身之容颜更美三分?”</p> “皮囊本相,不过一团清气而已,心中如想,美者愈美,恶者愈恶,此人之根本心也,善恶美丑,不过主意而见,人美则计其善,殊不知美人也有蛇蝎;人丑则谣其恶,殊不知屠户也有高义。”</p> “昔郑国公主,夏姬好美,灭国破陈,走二大夫,杀子之身,殆误楚庄,败乱巫臣,为后人所摒,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p> “皆说面由心生,可夏姬之毒,不亚蛇蝎,她心如腐肉,却为何生得一副倾城皮囊?”</p> 程知远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颜如玉身为非常之怪,是书中灵女,开口第一句话问美不美,这是白骨精之类妖女的正常操作,然而没想到自己认真回答反而被这姑娘甩了两三个典故教育了一下,那个屠户之高义的事情显然又是说的聂政。</p> 这个姑娘有意思啊。</p> 程知远微微点了点头。</p> 颜如玉语毕,缓缓伸出白皙的手臂,应风而起,四周的书架上便飘然飞落一卷尺牍,古色的云霭慢慢随着竹简的摊开而漂浮出,其中衍化出排排文字,墨色浓郁,悬空而显。</p> 萧菽此时吞了口虚气,缓缓上前,从程知远身边挪出去,对颜如玉以商量的口吻道:</p> “好姐姐.....那你用了这么多故事来告诫我们,说明你不是夏姬那种人....你生的这么漂亮,所以如果不是夏姬,那就没有什么坏心肠,你....你看在我家贫的份上,你就放了我爹....放了我爹,如果你实在是寂寞....那我代我爹在这里陪你。”</p> 萧菽说这些话也是鼓足了勇气,她也害怕颜如玉,虽然颜如玉很漂亮,但她终究不是活人,当然,按照程家哥哥之前的说法,她好像也不是妖。</p> 非常之怪,她是一个“灵怪”吗?</p> 颜如玉看着萧菽,微微笑了下:“我并没有困住你的父亲,如我之前所言,他被我的容颜所迷,每日痴迷于书卷,爱不释手,言书中有千钟之粟.....”</p> 她说着,手掌轻翻,顿时一片一片的粟米从五指的间隙中落下,这种手段看的萧菽瞪起了眼睛,那市面上价格极贵的上好粟米,此时就和不要钱似的向外面抛洒。</p> 颜如玉手掌内落下的粟米,都是一粒粒如白玉般的模样,这可是最上等的粟米,和萧菽之前换回来的廉价货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p> “我....我见过....这,这些是那些修行人吃的.....”</p> 程知远看到了,又听到萧菽这么说,脑袋里第一反应不是这米的作用,而是想到自己在星宿府干了那么长时间,居然忘记去尝一尝里面的这种米了。</p> 斩妖人肯定有配额的啊,这玩意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p> 他面色一变,有些疼痛,感觉好像错过了一个亿一样,毕竟自从黄厉之原吃了黄帝柏的汁液之后,程知远对于饥饿感几乎感觉不到了,这也导致了他心中有一片阴暗在逐渐滋生起来。</p> 不能吃美好食物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p> 就连古人也知道,在人世享受的三大根本,一是金子,二是食物,三是美人。</p> 颜如玉看着两人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二位看来都是喜欢吃食的人呢。”</p> 她说完,手掌复又一翻,那些粟米尽数全化作清气散尽。</p> “千钟之粟确有,如玉美人亦有,但这一切,皆建立在好学之上。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p> “萧菽,你的祖先是伯益,他是大禹的火正,为天下点亮前方的炎光,照亮昏暗的道路,他的行为专一,意志坚定,所以才有被后人传颂,但如今,你的父亲行为与心性并不匹配,贪婪的根苗在他的内心茁壮成长,你们入门前看到的黑暗,其实正是你父亲心中的模样。”</p> 萧菽呆住,随后听到身边不远处有异动,她僵硬的转过头去,连带着程知远也转过头去。</p> 一个神色有些狂热的中年人坐在无数尺牍中,他贪婪的翻阅这些书籍,然而身边的烛火却难以驱散他体外的黑暗,他的面色狰狞,虽然在看着尺牍书简,但口中却是不断在埋怨。</p> “该死的吴氏女,若不是她生了个女儿,我岂能落魄至此?该死的,如果是男孩,现在就可以出去干活来供养我,如此我的才华才有施展的地方......”</p> “该死的圣门,我如此有才华,居然会拒我于千里门外,当真是狗眼看人低....他们一定是惧怕我进入就会抢了旁人风头.....”</p> “该死的赵司空,我的宏图就是被他们扼杀了,明明是那么好的前景,为什么不采纳我的谏言......他一定是嫉妒我的才能,该死的......”</p> 他缓缓放下了尺牍,竹简散落在地上,他忽然转过头,但目光空洞,越过萧菽与程知远,看向颜如玉,面上,眼中顿时皆浮动起一丝红潮与贪婪。</p> “如玉,如玉.....等我当了大官,就娶你为妻,到时候那个前女儿便卖出去,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得个好价钱。”</p> “那些黔首,怎么能和我同居在一处,我祖上萧氏乃是一国之主,到我这里岂能睡于草莽之间.....”</p> 话语迷迷糊糊,然而下一瞬间,烛光开始变得炽烈,他身边的黑暗越发浓郁,遮盖了他的双目,让他无法再见到颜如玉,而那些尺牍开始变成之前的白玉米,只是上面还漂浮着无数清气。</p> 中年男人转过身,抓住那些白玉米就向自己嘴里塞,但那些都是清气,是虚假的。</p>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p> “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p>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p> 君子学习,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表现在威仪的举止和符合礼仪的行动上。一举一动,哪怕是极细微的言行,都可以垂范于人。</p> 小人学习是从耳听从嘴出,相距不过四寸而已,怎么能够完美他的七尺之躯呢?</p> 古人学习是自身道德修养的需求,今人学习则只是为了炫耀于人。君子学习是为了完善自我,小人学习是为了卖弄和哗众取宠,将学问当作家禽、小牛之类的礼物去讨人好评。</p> 颜如玉再看向程知远与萧菽,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则满脸苍白,咬着嘴唇,眼眶里有晶莹打转。</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三十章颜如玉三 第一百三十一章颜如玉四 颜如玉越想越是焦躁,平常时的风度与智珠在握此时全都没了,那身前的尺牍堆了一片又一片,书卷开了一卷又一卷,然而其中有诗颂,有赞歌,有礼仪天数,有诸问疑答,可偏偏对于这个何为我的问题,即使是找到了,也是模棱两可,一言带过。</p> 程知远好奇:“咦?你想找准确答案吗?”</p> 颜如玉面色酡红,玉手死死抓住一卷竹简,心中极疑:“我读书万卷,却被这小小的一个问题难住在此......你避开我的问题,言那是荀孟之争而不答,转而和我讲那金仙婴儿的故事,复又引出这惊天三问,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我了。”</p> 程知远竖起手,作止势:“诶!不对,是你先准备用荀孟之争来为难我才是!你冥冥知道这场争辩根本无法得出答案!南华真君有言,子非鱼!婴儿有无思想,有无灵慧?当是有的,但辨认世间诸事又得几何?”</p> “你不是那婴儿,怎么知道婴儿的善恶?但你是你,我亦是我,你亦为你之我......所以何为我,这个问题解出来,你就知道荀孟之争到底谁对谁错,亦或是两个都错?”</p> 程知远说的和绕口令似的,颜如玉有些晕,但依旧抓着竹简不放手,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强行把这个问题压下去,但脑海中总是如有江河翻倒,仿佛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接连询问她到底是谁。</p> 我是颜如玉,我从书中来,是数万书中精气凝聚,但这个我显然不是表面上的我,而是我这个意识,既然书中精气本为一道清气凝聚,那我这个意识体又是怎么出现的呢?</p> 我是书中灵怪,亦是书中灵女,是书中清气通灵,但这个灵从何来?</p> 一切非常,无有之怪,如何而生,因何而起?</p> 颜如玉心中的声音越问越是离谱,她突然抓住自己的脑袋,双手抱头,半个上身都埋入胸脯与成对的尺牍之中去了。</p> 程知远看的一笑,敢情这姑娘是属鸵鸟的?</p> 但此时可不是给颜如玉自己生闷气的时候,于是程知远便开口,直言道:</p> “如果你觉得问题不能解答,那便现在把萧先生驱逐出去吧,他现在也和你一样,陷入某种困惑之中不能自拔,活在自己的世界中。”</p>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p> 程知远向颜如玉开口,而颜如玉突然抬起身子,瞪着水灵的眼睛,有些恼火道:“不行!”</p> 看到了程知远挑眉似乎有疑问,颜如玉缓缓呼吸,平定了自己的神情与心境之后,拍开一卷尺牍,认真道:</p> “那人是贪婪而问,我乃求知而索,缘起心中,因而不同,岂能相提并论?”</p> “再者说,这一次我虽然答不出来,但你也没有赢,所以便不能放。”</p> 程知远摇摇头:“颜如玉啊,是否言而无信,是颜通言否?”</p> 颜如玉顿时面色又有羞红,知道自己有些无赖,但心中却升起倔强,居然昂首一言:“你用金婴唯我之题来堵我,施诡而破荀孟相争之问,乃是以诡破巧,算不得大本事,如此不知你真知灼见,我便是一定要和你定个高下,方才顺心!”</p> 程知远敲打腰上宝剑:“那你就是欺负人了,颜老师,你的学问高如天际,哪怕是死读书也是一代才女,我不过就看过些小人书和三两古籍,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p> “乃是萤火与之皓月,不可比也,你就饶了我吧,不就是放个人么,你可想想,这里是邯郸,哪容得到你这般胡来,若是死了人,你哪怕不是妖,也会被定性成妖。”</p> 程知远把腰间竹牌一亮:“赵国星宿府下属,斩妖人程知远,见过颜姑娘?”</p> 颜如玉面上的红色渐渐褪去,此时深吸两口气,眼睛转了转,伸出一根手指:“就再比一次,就一次!”</p> 嗡——!</p> 剑鸣升腾,这片书楼之中,空炁之内涟漪顿起,庶人剑第二重所修成的青釭剑意已经饥渴难耐,程知远弹剑而吟,而颜如玉面对这种威胁全然不惧,只是道:“在这书楼之间,你杀不得我。”</p> 程知远正是有些疑惑,突然一摸剑柄,却是触感立变,他低头一看,却是抽出了一卷尺牍!</p> “嚣器剑,剑长三尺五寸,起有惊鸣,如青萍之风来化.......”</p> 那卷尺牍上写着嚣器剑的一些具体情况,乃至于剑的性质,程知远再摸洗血,也是同样的变化,他顿时蹙眉,此时又摸了摸屁股后面,面色顿时缓和下来,随后哼了一声,一个长条形状的物体被他拿了下来。</p> 绢布解开,一柄石剑暴露在颜如玉的面前,虽然没有半点锋芒,但却让她神情微变。</p> 在书楼世界之中,一切物体,只要颜如玉想,便不可对她造成伤害,皆会成为尺牍,在这里一切皆为清气,皆为知识,书卷之气渺渺无踪,但却又可以切身实际的体会到,这就是书中非常之怪的力量。</p> 远不同于妖,亦并非魍魉之流,所谓怪者,忽有非常,实为异灵也。</p> “奇怪吧,我也奇怪,这东西居然没有被你的....嗯,是法术,是没有被你的法术影响。”</p> 程知远把石剑拄在地上:“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看来你对这把石兵没有什么办法。”</p> 颜如玉的面色在微变之后又恢复原状,淡淡道:“那可未必。”</p> 她继续竖起手指:“这次绝不反悔,就一次,一次!你若不信,便拉钩为誓?”</p> 颜如玉的食指换成小拇指,神色认真。</p> 拉钩乃是孩童间才会有的承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极其郑重,在这重视礼的时代,拉钩其实并没有调笑的意思,而是带有部分的严肃性。</p> 程知远沉思一下,神情有些古怪,但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就一次。”</p> 两人小拇指纠缠,互相晃了三下,颜如玉这才松口气,随后正色道:</p> “大成至圣曾言,《诗》有三百,却可以一言以蔽之,其中要义不过三个字,曰为‘思无邪’。”</p> “敢问何为思无邪?”</p> 她说着,眼睛却再次盯向程知远的心房位置,那七窍玲珑心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就如同此时她所问出的这个问题一样。</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三十二章颜如玉五 第一百三十三章吾未见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周失天威,其德犹在 第一百三十五章虎狼鹰渔 第一百三十六章论倾世之勇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神佑之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羞辱 第一百三十九章天时大祭 第一百四十章祭天金人予我 “角宿……言之有理。”</p> 诸臣无声,赵王开口,简单的回应了一下,貌似随意,但是目光却瞥向匈奴少年。</p> 角宿,角木蛟。</p> 程知远暗中观察他,感觉那种炁息深不可测,并且这位并不是年轻人了,他的修行不是亢宿,危宿可以比的,足足有十二重楼!</p> 四境巅峰,兵武之尊。</p> 面对星宿府东天第一星主的反驳,此时自然是需要匈奴拿出更为有力的筹码来才行,什么愿为鹰犬,甘当爪牙,这都是老套路了,盟约这种东西,需要的时候是束缚,不需要了,便是随手撕烂的废纸。</p> 天礼将崩,谁讲道义?</p> 况且角宿说的也没有错,匈奴劝赵王与他们合作,而他们去攻打燕国与韩国,然而唇亡齿寒的旧事距离如今才过去多少时间?</p> 世间的人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赵王也想干掉燕国韩国,但是必须要自己干掉。</p> 给匈奴?</p> 狼永远带背刺属性,一时半会变不成狗,失去韩国,西方青玄天变,老秦一但破魏,赵国便再无周旋余地,而韩国灭,秦更是可直接越过魏国,直冲赵土。</p> 如今天下人都看出来了,秦国渐渐势大,单单以一国之力难以抵抗,青玄入南世,如鲤鱼越龙门,这个口一开就不得了了。</p> 但是!给秦了,那终究还是南世的土地,给了匈奴,那便是天下将落入大乱之中。</p> 长生之地的家伙们深谙屠神之道,只要凡尘百姓衰落,众神便尽数衰弱,今日周八神法力大跌,也是因为连年征战,让后来诸侯割据,以至于天子无威,气数衰落导致。</p>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有联系的,要赵王放匈奴进来,对燕韩袖手旁观,可以,但是赵王需要的是狗,而不是狼。</p> 只要你一天是狼,就一天不得入南世。</p> 匈奴少年行南世礼,拱手相向为揖,倒也有模有样。</p> “角宿所言,确实不错,然而,如今我部看似骑虎难下,掀起三处长生烽烟,但实则不然。赵防于秦,如防怒龙,秦向东出,赵魏必然西进,我长生部所在之处,若击秦,正如天风盖土,大王防备秦,同时还要防备我长生部,若两方其一有半点差池……赵国,衰矣!”</p> “风起岐山,火腾薪团,榕树生须,便难移易,大王若是再无远志,小臣也只能相请回于长生。”</p> 匈奴少年不卑不亢,言辞看似有礼,但事实上却隐含威胁,若赵国不结盟,便是结仇,等到秦赵相战,匈奴便前来突袭,猛攻雁门,使得赵国首尾不得相顾,便是灭不得赵,至少对于国力也是一次沉重打击。</p> 赵王对于这种说辞并不以为意,只不过,真正让他开第三次口的,是之前对方说的“远志”。</p> 他抬起头,遥遥望了一下邯郸上空。</p> 龙气越发浩大与厚重,甚至在赵王丹的眼里,都可以清晰看见那条龙的巨大轮廓。</p> 他的手指点了点,对匈奴少年道:“我有条件。”</p> 四个字并不多,只不过其余诸臣都眼神微动,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下,随时都有暗流在涌动。</p> 程知远也是开始仔细打量赵王丹,也就是所谓的“赵孝成王”,赵胜评价他能力不足,不过此时看上去,倒是颇有一代雄主的风范。</p> 真正对于他的巨大挫折,正是还未曾开始的长平之战。</p> 那时秦国武安君一战惊天,破赵四十五万大军于长平,尽数坑杀,令鬼神丧胆,精魄亡形!</p> 据说此战之后,那长平之野,是冤魂不散,终年阴霾,常有哭泣之声回荡冥冥,世人皆说,那是风伯呜咽,雨师嚎啕,连仙人都为当年一战而伤心。</p> 不过现在,这场巨大的打击还没有到来,赵王丹依旧意气风发。</p> 匈奴少年拱手为揖:</p> “既然如此,大王想要什么条件?”</p> “来时我部大单于有言,赵若不允,可投秦军。”</p> 赵王丹的手指停顿,目光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p> “若赵不允,便是倾国伐匈奴的结局,你部还想投秦军……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我赵国铁蹄之下。”</p> 赵王丹声音渐无感情,匈奴少年不语,而诸公依旧没有表示。</p> “以往议和,无外乎割地赔城,不过本王不要……”</p> “本王……不,我,听闻你长生之地有一个祭祀金人,乃镇长生地三原之重器,你部若是把这金人献来,我就喝你们结盟。”</p> 祭天金人!</p> 程知远心中有记,汉代霍去病大破匈奴,缴获的东西里就有祭天金人,这个玩意似乎是极其重要的东西。</p> 果不其然,匈奴少年面色微变,缓缓躬身:“此……难以从命。”</p> “看来此行匈奴不诚。”</p> 赵王丹面无表情,匈奴少年不卑不亢:“大宗师乃我长生之地重要之礼器,不可外流,且此器由休屠王城大月祭师掌管,我没有权利许诺给赵王。”</p>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p> 程知远心头忽然一突,那祭天金人的名字就像是有某种魔力,冥冥之中和自己产生共鸣。</p> 眼中的世界收缩为白。</p> 一个祭祀用的人形轮廓一闪而逝。</p> “大宗师……庄子五十二篇的大宗师……”</p> 程知远缓缓的吸气,呼出时候绵而长久,眸光低落下来,如入定般不再移动。</p> 意外的东西,意外的事情,但和目前的自己没有多大关系。</p> 赵王听匈奴少年的说辞,眉头一挑,身子前倾,声音放低:“你长生诸部中,你部浑邪,三野之一,不亚于休屠,你把那金人交给我,我赵国便支持你部为三野之王,越过休屠与呼衍,来日若得天子侍,你部可加为南世诸王。”</p> 匈奴少年失笑,赵王是要浑邪攻休屠,两败俱伤之后再收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做呢。</p> “大王欺我年少了。”</p> 匈奴少年再行揖礼,赵王摆摆手,随后从祭祀的台阶上起来,对匈奴少年招招手,又再对边上诸公道:“各位,走吧,我们去欣赏一下匈奴族的娴熟弓马。”</p> “大司士。”</p> “臣在。”</p> 大司士拱手出,赵王道:“听说你家孩子昨天在弄火阁输的挺惨?”</p> 大司士脸一黑,点头称是,赵王又看向边上,此时平阳君赵豹上前:“可遣阿帑,崔嚁二人出。”</p> 赵王丹颔首:“且闻此二子有过二十钧之勇力,弓马剑矛皆娴熟,可用,便请平阳君为我着眼看吧。”</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四十一章伏日穷凶 马匹被牵来,放置一旁,之前被赵王丹点名的两个年轻人走来,阿帑先上,看向匈奴少年,语气无情,径直问:“步战还是马战?”</p> 匈奴少年活动了一下筋骨:“马战吧,我怕你步战输的难看。”</p> 阿帑面无表情,却是不恼,而是居然同意道:“既然如此,那便马战。”</p> 话语来至,他又追了一句:“我确实是马战娴熟于步战,你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决定。”</p> 匈奴少年摇摇头:“是吗,那手底下见分晓吧,不会很长时间的。”</p> 两个人各自取去马匹,匈奴少年用的便是从萧菽手里买的呼雷豹,仅仅几天的好生喂养,这匹小马已经初步显露出千里神驹的雏形,行走有威严,嘶鸣如虎豹,虽然个头不大,尚且年幼,但是气势比起那些高头大马还要强横。</p> “你跟我之后的第一战,可别丢脸了,如果你输了,那你也就没有用了。”</p> 匈奴少年拍了拍呼雷豹,后者打了个响鼻,眼神之中露出一种杀气。</p> 如果没有用就会被抛弃。</p> 是的,正是和之前在萧菽家时一样的,它的作用就是被卖,但那是它甘愿的,所以那时候证明它还是有用的,而现在,它既然已经跟随了新的主人,便必须要执行新主人的规矩。</p> 它是有用的。</p> 呼雷豹吐出白气,那种沛然的凶狠之意和曾经那匹瘦弱的小马判若两然,但是在祭祀台附近,修建完毕的巨大校场边缘,程知远站立在诸星宿中,还是认出了这匹小马。</p> 两人上马,这片校场,如今是为了在祭祀之时向至高神“天”展现勇武的地方,所以修建的比王宫内的更大,也更加气势恢弘,仿佛真正来到大漠之中,而当年,最早的时候,这里是赵武灵王训练第一批骑兵时,为了让他们熟悉马战而修筑的。</p> 呼雷豹的个头比起对面的大马来说小了足足两倍有余,阿帑骑乘的亦是一匹良驹,马种唤作沙丘,这也是在历史之中赫赫有名的马种。</p> 沙丘与呼雷豹互相对视,大马自然蔑视小马,但却不敢轻敌,阿帑手中抬起一根长矛,但却没有矛头,身着轻甲,正待发力时,匈奴少年则是道:“怎么这矛没有脑袋的?”</p> 众人皆看他,阿帑勒住马缰,缓缓道:</p> “比武较量,我再是想杀你,也得遵守规矩,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在比武场上把你杀了,天下人便觉得赵国无信,这一点上.....长生,青玄,龙原,南世,东极,灵山,羽野....包括夜郎,昆仑,蜀山,大食,祖羌,暹罗,天毒,朝云,孤竹....都是一样的。”</p> 阿帑说了很多地名,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在古老历史长河,亦或是神话中登场过的国度,换到后世,这里面甚至有中东地区的国家,而在这片天地内,它们也同样化为了古老神话的一部分,而他前面所说的七个地名,其实是方位所指的大地之名称。</p> 世有八紘,也就是前面所说的八个位置,随后八紘之外,是四海,四海之外,则是八荒。</p> 而九野,指的是天的九位主宰,传说他们的地位高于三仙道尊,且仅比南华真君低半头,这九人俱无姓名,以尊号代称。</p> 以前有人传说,人间的几位下神,西方白帝金天氏,南方东皇太一,中央昊天上帝,东方天齐渊圣,这四位正是九天主宰的其中四个,化身为“天帝”,下临人间浮土,以此来监视天下运转。</p> 当然,这个并没有考据,仅仅是传言而已。</p> 而阿帑所说的八紘,却只有七个地名,原因是第八紘位处于东南,那处有一巨海,下有天漏,唤作归墟,此处明面上并没有任何生灵存在,又被称为寂灭之海。</p> 归墟仿若天堑,阻隔的却又并非是阴阳两界,曾有人据说在深兰天漏之下看到过无尽火光,由此推断,归墟之下,或许别有洞天。</p> 匈奴少年当然知道这些国家与大地,每一处都是一片无垠的苍茫之土,只是此时他听闻那规矩二字,便是失笑:“去取了矛头来吧,你杀不死我,加上矛头,或许还能伤我皮肉,若是不加锋锐,怕是三合之内便被我挑了。”</p> “妄言!”</p> 阿帑冷声:“无知小儿,狂妄不知收敛!三合之战,你便敢说能拿下我来?我可不是马榖那没用的废物!”</p> 他这般吼出,全然不给大司士半点面子,后者面色又是一黑,而此时,马蹄震动,异马沙丘扬蹄而起,这沙丘马或许少有人知道,但换个名字,或许不少人便会恍然大悟!</p> 此马又称“沙里飞”!</p> 好马配良将,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p> 匈奴少年猛地一夹马腿,呼雷豹长嘶一声,四蹄踏开,第一次展现出它原本该有的实力!</p> 呼雷豹本来便是凶悍,之前跟着萧菽脾气收敛,但如今跟了匈奴人,那种野性便被释放,马口一开,便是雷神隆隆,虎豹齐嘶,然而对面沙里飞同样开口,却是传出浩荡风沙龙卷之声!</p> 呼呼——!</p> 整个校场刮起巨大的风沙,尘埃涌起,洪波晃动,只听怒雷震地,长矛砸天,虎啸之下,那长矛打落在前面,二十三钧巨力将前面大片的地皮砸的稀烂,那沙里飞动时便有风沙相随,只见到大暗之中有一道黑影,阿帑便单手一起,抬矛便刺!</p> 砰——!</p> 巨力轰鸣,气浪滚滚,整个比武校场都震了三下,然而阿帑却不进反退,却是黑影一动,虎豹雷音齐响惊世,匈奴少年跃马于黄沙天,手中无锋大矛以太山击鼎之势倒垂而下!</p> “一合了!”</p> 匈奴少年大笑而言!</p> 呼雷豹眼中渐起云浪闪电,良驹异血开始激发,阿帑后退未及,举矛杆便挡,被那匈奴少年手中大矛直中,两兵相接,阿帑手腕一提,大力千钧向前一卸,手中无锋矛转动一下,已然杀到匈奴少年面前!</p> 大势在瞬间聚集于那无锋矛杆的顶端!</p> “穷凶凌汉!”</p> 精气神如龙卷般汇聚在矛顶,大势所迫,一震而开破绽,穷者尽也,凶者危也,凌者上也,汉者天河也!四字齐备,乃是长驱直入,无可当也!</p> 大势惊天,然而呼雷豹忽然马躯一低,匈奴少年提身而上,侧身横起长矛,在须臾之间避开那撼世一击,再是起杆,手腕猛地一抖!</p> 在这一刹那,阿帑眼中忽然见到一枚熊熊燃烧的巨大太阳,金色的轮廓耀眼无比,巨大的热浪几乎要焚天煮海,再是中央出现一道瀚浩巨威,他便是躲闪不及,如遭大日击天灵,直是连着风沙都被震散!</p> 阿帑心中大慌,顿时暗骂不好,拔马便要回走,可正是此时,巨威突然降临,他刚一转头,顿时便被轰鸣震住!</p> “大势,何人伏日!”</p> 匈奴少年迎日而出,身披金光鎏华,此时一瞬,炎离烟起,如太阳神降临人间,阿帑被日神一震,来不及挡,而匈奴少年手中大矛已至阿帑身前,顷刻一打,仅是一击,阿帑被正中胸口,立时横飞出去,旋砸于烂土碎石之中!</p> 下马!</p> “第二合!结束了。”</p> 呼雷豹踏蹄而走,鼻升雷云,沙里飞哀鸣,挣扎着站起,失了主人后便在原地不动,之前的高傲尽去,被那小了两倍多的呼雷豹盯着嘲笑。</p> 矛杆压在肘后,匈奴少年勒马,望向赵王丹:“大王手下勇士,虽勇则勇矣,然自恃而骄,破绽皆起,不知躲避,三合不过便被挑于马下,实是不堪大用也!”</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四十二章天低分海树 第一百四十三章孽生 河微巨野,原来无旧;</p> 长生大势,倒海排山!</p> 金刀斩落错身,血溅苍黄,崔嚁倒退,身前一道骇人豁口,踉跄而去,血溅青袍,染黑胄甲!</p> “当!”</p> 有人豁然震动,大吼道:“那……那剑断,剑断了!”</p> 食残剑乃是邯郸知名铸剑师的得意之作,意为食金铁之残躯,甚是凶猛,尤其擅断金铁兵器,铜刚利物,可以说,比起杀人,食残剑更喜欢斩金截铁!</p> “食残断了?”</p> “不可能!这可是大铸剑师卢肴的所打造的!”</p> 然而就是这样一柄专门为断他人之兵而铸造的宝剑,居然在此时被击断了!</p> “第三合!”</p> 匈奴少年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崔嚁耳中。</p> 悲怆的剑鸣呼喊,紧跟着,来不及被其他人哀悼,只给予旁观者霎那的惊呼,随后而来的,便是被毫无犹豫的放弃。</p> 断剑跌地,被剑主所弃。</p> 脚步轰再地上,既然手中宝剑已断,崔嚁转手便抽出小锤,生死存亡,要命关头,原来正是此时,那柄金刀已经临到近前!</p> 锤柄坚固,一守一攻,二十五钧力呼啸而去,锤头打弯了刀尖,但崔嚁面色剧烈变化,只看他手臂上一刀伤口沿着手腕一路向上,直接撕到肩膀!</p> 长龙般的血线飞起,崔嚁发出刺耳且痛苦的吼叫,他的血肉被斩杀到分离了骨头,手臂一弯,便是鲜血横流,烂肉反卷。</p> 刀背扬起,刀刃向天,匈奴少年手中的牙刀在五指之间转动如同生神,嗡鸣之下再度劈砍,崔嚁不能挡,心生死意,将手中两锤轰落,一口气息爆发,压的整个校场都倾起黄沙!</p> 地石抬头,化为人形,尘埃黄沙,聚为胄甲,大锤遮天,蔽至方圆五十丈,黄石将军以倾天之勇,把冠锤砸与小儿见之!</p> 便是匈奴少年,此时也有些震动,然而他扬起刀,那大锤已经落在天盖,他只是把刀尖向天一竖</p> “第三合,枯荣大荒落。”</p> 匈奴少年手中刀上金芒起伏,宛如无尽牵丝,手捉其柄横在眼前,当中映照出崔嚁的惨状。</p> 一切未曾发生。</p> 但刀已知晓未来。</p> ……</p> 邯郸城上空,仲夏的穹庐忽然升起大风,从极其遥远的方向吹来,开始于南世的荒野游离肆虐。</p> 四方渐渐晦暗下来,天地之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逐渐盖在世间。</p> 姚先生深吸口气,仿佛在冥冥中,天地中间,只剩下他一人,那昼夜混开,一瞬广起,世间尽头有一道分割线,他不在线的前面,也不在后面。</p> 上下将他分为两段,一半是亮的,亮的心醉,一半是暗的,暗的心慌。</p> 无声世,无声人,隐有呓语。</p> 濛晦之刻,昼夜不明。徐夫人作剑道三十八篇,其第十三篇,名为——龙伯舞剑。</p> “其中剑境有四,一重曰无阴晦,二重曰光阴奇,三重曰分阴骤影,四重曰山阴何处。”</p> “传说此篇还有第五重剑境,惜我愚钝,不曾得传,只道可怜。”</p> 修行此剑半生,得其中剑意三,唯独不知什么是“山阴何处”,悟不出,求不得,难知道。</p> 姚韶拔剑,那木匣内被封存了整整一个百年的宝剑出鞘,仅是一下,其锋锐便已经惊动昏暗天阙下的蛇虫鼠蚁,万灵天生的危机感让它们仓皇逃窜,唯独诸多人灵,对一切的恐怖都浑然不觉。</p> 邯郸上空的巨龙轮廓感觉到了危险,它进入了一个异乎寻常的世界,这里是蒙昧浑噩的,是气运所驻留的世界,无数的粗壮锁链在此随处可见,传说,这些锁链,曾经捆住一位九天主宰在此。</p> 那毕竟是传说,早已无人证实,也没有人能够证实。</p> 然而,让气运巨龙没有想到的是,姚韶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p> 苍老但依旧挺拔的八尺身姿,剑士白头,双眼却依旧炯炯有神,仿佛有炽烈的火在寂静燃烧。</p> 巨龙轮廓转过头,向他发出了威胁的怒吼以及澎湃的力量。</p> 携带着整个赵国的国运!</p> 诸圣皆不敢断此龙气,怕逆转大势伤身,却唯独只有他姚韶可以无视此劫。</p> 锵——!</p> 吟啸,哀鸣。</p> 无阴晦土,白刃飞至!</p> 世毁孽生。</p> ………</p> 比武校场,黄石将军的胄甲被刺裂,巨大的铜锤崩溃,被一道璀璨金光穿透,连带着崔嚁本人也在刹那身受重伤!</p> 而那道金色长芒中,仿佛有一片如天锥般的凸起,越来越高,拔地为山,仅集中在一人身上!</p> 笼罩在邯郸上空的气运,在此时忽然波动起来,赵王丹的面色瞬间一变,他感觉到,刚刚黄石将军落败的瞬间,邯郸上空的龙气,居然开始崩溃了一部分!</p> 他是赵王,对此变动感觉的是一清二楚,当下神色立时陷入阴潭,而赵胜此时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紧跟着站了起来。</p> “国运之转,如同黄河流道,不可揣测,时盛如暴虎翻天,时衰如蚍蜉将死,世事无常,运势又何尝不是如此?”</p> 赵胜向赵王丹作揖:“天威虽丧,然,天德未失,大蟒吞珠,腹有夜华,引百兽窥伺。”</p> 赵王丹面色沉了下去,他望着天上,在另外一片蒙昧中,那龙气衰弱速度极快,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下跌,让他既焦急,又有些无能为力。</p> 他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万万没想到,国运居然仅仅因为两次比武落败就崩塌了一部分。</p> “平原君!”</p> 赵王丹勃然大怒:“你是要羞辱我吗!”</p> 他气的都不用尊讳了。</p> 赵胜恭顺道:“绝无此意,只是国本不稳,和谈后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便是云霄剑阁,空中之貌,也是采得大壑之泥,黄河之沙,九天之气,穷桑之雨,桃都之枝,太华之壁,兰陵之土……方乃成之。”</p> “我赵国如今,尚未曾有对抗天下之力,气运虽大,却空有形而无质,声势虽广,却空有音而无威,世人从来惧秦,却从不曾惧赵。”</p> 赵王丹沉默不语,赵胜说完,作揖而退,赵豹上前,再三言理,复有楼昌,虞卿,皆执相同之词。</p> 最后,蔺相如上前,长揖后道:“天礼未废,天纲未失,大道伦常,依然如故。”</p> “黄寅之鸟,食虫而欢,白卯之禽,当避蛇鹰,世间之理,莫不过此,万紫千红与镜花水月,也不过相差一梦而已。”</p> 他晓之以理,彻底讲的明白,不能急,有些事情如果急了,那很可能会招致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p> 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是僭越之道,受到天礼约束,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p> 赵王丹深吸口气,目光看向校场中央,直压在匈奴少年身上。</p> 匈奴少年感觉到他的目光,擒刀而拱手,低头拜礼。</p> 赵王丹闭上眼睛。</p> 无法僭越,也是变相告诉自己,与匈奴的谋划应当废止,但是就这样结束,赵国岂不是太亏?</p> 若要不亏……</p> “可有能人?”</p> 他如此询问,诸公皆静,此时国运有变,任何与赵国有关联的人都受到影响,邯郸首当其冲,盛时极盛,衰时亦是极衰,最直接的就是运气的衰落,甚至实力都会下降很多。</p> 当然,匈奴少年的资质也是很大问题,这里没有人可以和咫尺青天匹敌。</p> 赵王睁开了眼睛,诸臣中,赵胜的侍卫微微躬身:“主公,是否要出面?”</p> 赵胜询问:“你若是和匈奴小儿战,几分把握?”</p> 侍卫不假思索:“十合之内,可分胜负。”</p> 赵胜点了点头,侍卫回身,赵胜而后再出步,向王言:“臣可使一人,为出战。”</p> 赵王丹点了点头,眯起眼睛:“谁人?”</p> 那侍卫握剑,已经做好出去准备,目光盯在那匈奴少年身上。</p> 后者神情凝重变化。</p> 赵胜拱手,长揖后,在诸公见证下,径直道:</p> “邯郸姚韶之徒,蔺相麾下星宿府,青牌程知远,可以一用。”</p> “七合之内,可斗而胜之。”</p> 语毕,校场之上,寂默愕然,狐疑古怪,面面相觑,皆是无声。</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四十四章大戏开始上 程知远,那是何人?</p> 星宿府中青牌,开什么玩笑?</p> “平原君,莫不是在说笑吗!小小一个青牌.....如何堪此大用?”</p> 诸公中,大司士十分惊异,他家的马榖被人家几下就击败,而那马榖的本事到星宿府混个金牌估计都没有问题,此时赵胜居然要用一个青牌来对付匈奴小儿,这算是搞的哪一处幺蛾子?</p> “区区一个青牌.....平原君,何以出此谬言?莫非是我赵国无人,要用这等三流任侠?”</p> 大司士出面,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于是立刻谏言,请求赵王丹驳斥赵胜。</p> 诸公各自私语,有几人也觉得此事有大问题,于是便跟着大司士谏言。</p> 不仅诸公愕然,乃至于赵王也愣了下,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对赵胜道:“姚韶么,当然厉害,不过他徒弟,有他几分本事?”</p> 言下之意,就是我没听说过这人,你给我上上眼,解释解释。</p> 赵胜的眼角余光向后撇去,这期间自然也看见了他那侍卫,即天下百位大剑客之一的车晏有些愣神的表情。</p> 车晏当然是没有想到,之前赵胜那么认真的询问他能够几合干翻匈奴小儿,他还以为接下来就是他出手,没想到赵胜开口直接举荐了旁人,这又是唱的哪出大戏?</p> “大司马,可知道前些日子城中遇袭之事?”</p> 这事情提及起来,诸公之中便有一些人神色立动,而大司马应声而出,忽然见到蔺相如瞬息了然的目光,后者给他打了个颜色,大司马心领神会,于是上前:</p> “回平原君之问,约七八日前,邯郸东青瓷巷突有妖孽灵怪作祟,当时王长孙迁,偶得古本乐《白鸦》,正途经青瓷巷返回,不料遇袭,一度陷入危险,幸得一人出手解救,此人便是姚韶之徒。”</p> 三言两语,整个事情被他讲的面目全非,而在诸公中的赵迁不自觉的瞪起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浑身冒冷汗,想要对身边侍卫彭喜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轻飘飘落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浑身肝胆俱颤。</p> 他隐晦的观察起来,可那道目光一触即回,赵迁不由得有些恐惧,虽然他大致知道刚刚那道目光是谁落下的,无外乎就是蔺相如,楼昌,赵胜等几个重臣,但却又不能仔细确认,刚刚那道目光似乎带着警告,再结合此时司马名所说的这番胡话,这让赵迁突然想起当时自己让彭喜做的事情,是把遇刺的情况添油加醋,明面上压,暗地里传....</p> 但眼下看来,自己命人传出去的千金买骨稿,恐怕已经被蔺相等人截下了,并且还提笔,洋洋洒洒改了不少东西。</p> 妖孽,灵怪?</p> 这不是扯犊子,邯郸城乃一国之都,更有圣人、大贤坐镇在此,怎么可能出现妖孽!</p> 赵迁不知道颜如玉的事情,自然以为是这帮人在胡扯,但司马名可是知道颜如玉的事情的,蔺相如早已和他通过意思,还有大司徒,毕竟护送萧菽的事情就是司马夝做的,身为司马家重要成员做的事情,司马名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内情。</p> 万事必然是以家族为重,虽然这个时代还没形成汉朝时期士大夫垄断财富钱粮的古怪局面,但家族概念由来已久,这个是从“氏族”发展而来的,后期的“士族”也不过就是“氏族”的另外一种演变罢了。</p> 赵迁遇刺的事情在下位阶级中还没有彻底传开,但是在诸重臣,起码在此时校场里的这帮人,他们是早已有所听闻,甚至不少有法力的当时还感觉到了青瓷巷的异动,关注过一下,里面也自然有看清了的人。</p> 赵王丹的眸光渐渐变得有些森然。</p> 他不喜欢赵迁不假,但是赵迁遇刺,这个问题实在是驳斥了王室的脸面,当然,作为当世的赵王,以及在后世评价还可以的这位赵孝成王,他自然明白,赵迁没什么屁事跑到贫民窟巷,当然不是去扶老奶奶过马路去的。</p> 他的目光斜着盯向一个角落,他儿子赵偃顿时一个哆嗦,刚要出列请他治自己欺瞒未报之罪,赵王便拿大手一挥:“好,如果他真有本事,本王也不会吝啬,赏赐,自然是有的,功,也是有的。”</p> 话里话外有个意思,当然没有明说,就是只要现在干翻匈奴小儿,等到事后他向蔺相如,赵胜这帮人了解当时情况,确认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大致就不会再对程知远问罪了。</p> 功罪一抵,给二两大钱完事,还能收买人心,万一是个可用的,那岂不是更加美哉?</p> 程知远从头到尾都有些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赵胜那老先生看起来憨厚的,结果转头就把自己给抛出去了,而且还拿当时刺杀赵迁的事情说事。</p> 得了,刺了就刺了,咱也不是不敢承认的,而且看现在这个状况,赵胜老先生是有意抬自己一手?</p> 程知远分析了一下当前局面,有一个大致的局面观测后,便没有过多犹豫的出列,而他身边之前那些邯郸的星宿们都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少年,其中有一位星主,年纪较轻,是角宿提拔上来的,乃是鬼宿鬼金羊,他看见程知远,便有些狐疑与不信,低声对角宿道:</p> “大人,这不是榆次来的家伙么,榆次城中,最高的斩妖人只是亢金龙蒙川,危月燕梁鹊,张月鹿弓长,这三人,修行最高的蒙川也只是六重楼,比我还低了一境,且他的资质只是六等金磐音,而我则是四等山流云,更比他高出两列,身负二十一钧巨力,真打起来,亢宿远必不是我的对手。”</p> “这程氏小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却从未曾听说过,小小一个青牌,居然也敢应声而出,与那匈奴悍子战?”</p> 角宿瞥了他一眼:“你有意出战?若有,我此时向君上进言。”</p> 鬼宿皱眉,看了看程知远,便是深吸口气,眼神渐起明光:“先等等,若这小儿败,我再出面,击破匈奴悍子,或可得君上欢心。”</p> “此时邯郸气运有变,贸然出手,恐有不测.....”</p> “大人放心,我有秘术。”</p> 角宿沉默,最后点了点头,他是名义上的二十八星宿领导者,也是所有星宿中修行最高的,诸星宿因为近年频繁与妖孽交手,故而死伤惨重,最可怕的一次有四位八重楼的星主战死,导致某座星宿府一度停转。</p> 赵国星宿府划分天下为四天区,榆次城属于旦中天区,而邯郸则是朝觌天区,曾经发生四星主战死,城破府崩事件的,则是在昏中天区。</p> 程知远上前觐见赵王,此时天气晴朗,艳阳高照。</p> “程氏,程伯休父的子嗣,和司马氏同源,算起来你和大司马还是本家?”</p> 赵王丹盯着程知远,伸出手指,身体微微前倾:“打赢了,一切好说,怎么样,几合能胜?”</p> 程知远看了一眼匈奴小儿:“若不不搏命,难胜。”</p> 此话出,群臣诸公顿时有些哗然,其中便有人出面,刚要开口,请赵王丹治此子刺杀之罪,却见赵王丹一摆手,把那人压退,又对程知远道:“若搏命?”</p> 程知远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匈奴小儿。</p> 他身后腰上,嚣器剑忽然嗡鸣了一声,顿时一股无匹剑意沸腾起来,匈奴小儿目光微凝,神情渐渐严峻起来。</p> “约莫七合。”</p> “哼!”</p> 对于程知远的说辞,匈奴少年自然回以一个不屑的音节。</p> “有几钧力?”</p> “未测,不知。”</p> “有几境法?”</p> “初入四境不久。”</p> “七合可胜?”</p> “不,七合可知谁胜。”</p> 赵王问一句,程知远答一句,诸臣诸公面色已变得十分不好看,除了三位圣人,几位大贤之外,其他的人面上都明显带起了一丝怒气。</p> 赵胜则是老神在在,只是他那双丹凤眸,一直盯在程知远的身上。</p> 车晏靠近,有些不解与郁闷:“主公为何不遣我去?这少年....根本没有多大本事啊。”</p> 赵胜:“让你去?以大欺小?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p> 他负起手来,半张脸孔渐陷入黑暗之中。</p>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这个孩子太锋锐了,锐利的我难以直视。”</p>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对车晏道:</p> “不久前黄厉之原中有数十位圣门弟子死伤,甚至还差点折了几个去过庐山的小诸侯,这件事情我有调查,其中得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然后那天我离开姚韶家的时候想起来了.......”</p> 他的目光盯在程知远的腰间。</p> 那条黄蛇装死似的充当着腰带。</p> 能被天子信物选中者,岂是易与之辈?况且据说那些圣门弟子,所负伤势,皆为剑伤。</p> 伤诸圣门子之剑,唤作嚣器。</p> “车晏,这小子境界虽然不及你,但对于厮杀的理解,你或许有些地方不如他,而且少年人么,总是年轻气盛,有的时候改下死手,你的身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出面代表我出面,我代表赵国出面,这样会少了很多在诸国间的回转余地,我的身份致使我的亲信不能贸然出手,我问你几合可以胜他,是在判断这个小子又能几合胜他。”</p> 赵胜的声音很轻,但车晏在惊讶过后便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p> 这个毛头小儿的剑术造诣在自己之上?</p> 开什么玩笑。</p> 他望向程知远,狐疑的同时,渐渐带上好胜之心思,同时,更有一丝隐晦的不悦与暗藏的敌意。</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戏开始下 程知远整理了一下服饰,看向匈奴少年,作揖行礼。</p> 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最后在战斗上击溃敌人。</p> 程知远并不因为匈奴少年的身份而蔑视他,事实上,如今也没有人会再去蔑视他。</p> 阿帑,崔嚁,皆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即使程知远不认识他们,也知道这两人能被平阳君遣为出战,必然是本事不小的,而且之前两场比试也验证了猜测,崔嚁如此奋勇,居然依旧败下阵来。</p> 大司士铁着脸,此时向二人道:“步战还是马战?”</p> “我选步……”</p> “等等,马战。”</p> 匈奴少年突然打断大司士的话。并且语气不起波澜:“禀告大司士,之前第一战由我选,第二战由崔氏选,这第三战,自然又轮到我了。”</p> “此乃交兵之礼,请我演武,故而是受请者先选,三合之比,莫不皆是如此,赵国乃泱泱大国,想必不会和我一个化外蛮夷耍手段吧?”</p> 大司士面色一沉,便看向程知远,他虽然觉得这个青牌必输无疑,但赵王其意已决,倒是不好驳斥,也就想着不露声色让他来选择战斗方式,尽量减少差距。</p> 没想到者匈奴小儿还真是苛刻。</p> 大司士吸口气,撇了眼赵王,后者半个身子前倾,目光漠然的落在匈奴少年身上。</p> 匈奴少年遥遥行礼。</p> “让你选。”</p> 赵王丹的神色虽然如潭水,但是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p> 他之所以相信程知远,其实是相信平原君。</p> 他相信平原君不会无端举荐一个菜鸟,以此来自毁赵国国运,甚至让匈奴随意羞辱。</p> 俗语言,过人者必不同,这句话,想必诸臣中的毛遂深有体会。</p> 而这个匈奴少年,其实此时已经在他心中的死亡名单上徘徊了。</p> 即使不杀,也不能放回匈奴,此番展露资质与武艺,更是明目张胆的告诉赵丹——“别放我回去”。</p> 这种用意太过于诡异,或许对方的底气来源于附身的金天君王法影,但是区区一个长生神,难道敢在诸圣面前嚣张不成?</p> 力量是统治一切,也是确保一切不出问题的基础,再厉害的阴谋诡计,也挡不住绝对的力量,当然这个差距必须大到不可挽回。</p> 邯郸有三圣,镇不下金天君王这尊大天神,但是邯郸之外,还有数圣。</p> 而且赵国本身还有一个大杀器未曾动用,那本来是用来对付秦国而研铸的,是上代赵王请求墨门的圣人帮助自己,最后的成品就是那巨大的,被称呼为“浑天仪”的宝物!</p> 这也是当然的!赵国自称星宿命应,斩妖者称星宿,便是连王公五官也上应某些星辰,但赵国资历尚浅,缺少镇国之器,故而赵惠文王花费巨大代价,请墨门三位圣人相助,合力打造国宝浑天仪。</p> ……</p> 百七十年,作浑天之物,径二百二十二丈五尺三寸,周六百九十六丈七尺六寸,以分为一度,安二十八宿中外宫,以白黑珠及黄三色为三家星,于是日月五星,悉居黄道。</p> 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p> 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则半一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覆地上,半绕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见半隐。</p> 其两端谓之南北极。北极乃天之中也,在正北,出地上三十六度。</p> 然则北极上规径七十二度,常见不隐。南极天地之中也,在正南,入地三十六度。</p> 南规七十二度常伏不见。两极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强半。</p> 天转如车毂之运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九道法明,始有浑仪,浑仪亦曰浑天。</p> 浑天仪乃国之重宝,对于诸神有巨大的威胁性,比起观赏和镇压,赵孝成王第一次看见这东西的时候,更愿意称它为“天之监牢”。</p> 伏诸神困锁于群星间,使其不可动也。</p> ……</p> “谢大王。”</p> 匈奴少年拱手:“马战!短兵相接!”</p> 此话出了,便是大司士也顿时愤怒起来,憋着气道:“对付一个小小青牌,如蝼蚁般的人物,居然要施展真本事,究竟是你这小儿怕了,还是故意损我赵国颜面!”</p> 匈奴少年开口,不卑不亢:“大司士多虑了!狮子搏兔亦总全力,我又哪一场有过放水呢?”</p> “你!”</p> 大司士猛地咬牙,最后拂袖,缓缓退至一旁,他不能干扰比赛,而且赵王也没有再度发话。</p> “马战便马战。”</p> 程知远不会骑马,但现在也没有办法,大司马转头,诸人中司马夝目光一动,看到司马名向他示意,于是便于祭祀所用的诸良马内挑出一匹。</p> “此番祭祀诸马,虽然皆不及主祭之驹,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嗣,这匹唤作紫燕骝。”</p> 司马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平阳君和你出了什么过节,那天他老人家去了姚先生的染房,莫不是你得罪了他?”</p> 程知远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只是和他说了些话……莫非是因为赵迁……”</p> 司马夝的目光撇了下,微微摇头。</p> 不可能是因为赵迁,那倒霉孩子平原君巴不得他不小心失足,然后掉茅坑里摔死呢。</p> 紫燕骝的性格温驯,毕竟这是祭天的大典,大司马当然不可能挑选桀骜不驯的家伙,然而此时要和那匹凶悍的小呼雷豹比较起来,紫燕骝便显得有些软弱无力了。</p> 程知远当然注意到了那匹小马,而呼雷豹也认出了程知远。</p> 它眼中出现一丝愤怒与倔强,似乎敌意很浓重,当然,更多的或许是想要向程知远证明自己。</p> 证明自己并不是当时那个买马人说的那么不堪。</p> 同时更要让程知远明白,当时没有买下自己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p> 呼哧呼哧!呼雷豹的吐气声让紫燕骝有些畏惧,眼神开始低垂。</p> 而就在这个时候,程知远抚了抚紫燕骝的鬃毛。</p>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有些畏惧的紫燕骝,在此时突然镇定了下来。</p> “只管冲,不必畏惧。”</p> 紫燕骝微微撇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渐渐变成青白色的瞳孔。</p> 隐隐的龙威正在散发!</p> 锵——!</p> 双方同时拔出兵器,巨大汹涌的势在顷刻席卷起大风,呼雷豹喷着白气,双眼中迸射雷电,足下隆隆,此时开口就要长嘶,发出虎豹雷音!</p> 只要一下,紫燕骝必然被它所惊,当场屁滚尿流!</p> 这种温室长大的马驹,怎么配与自己相比!没有吃过苦,何以为人驱使!</p> 没有价值者,死!</p> 呼雷豹戾气颇重,但匈奴少年就是喜欢这股劲,但就是在这一刻,在呼雷豹即将展现力量,越血长嘶的时候——!</p> 它的眼中,那只懦弱的紫燕骝忽然变形了。</p> 世间一切,非黑即白。</p> 一只巨大的,如长了龙角的,豺狼模样的黑白异兽出现在它的眼中,那身躯足有它的数十倍庞大,锋锐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一切声音都寂静下去,唯有那双眼睛,青白冰冷,带着一种惊动世间一切众生的恐惧之感。</p> 呼雷豹张开口,虎豹雷音没有发出。</p> 然后,黑白的世界内,那只异兽开口,回以声音。</p> 那是一道蕴含着大恐怖的龙吟!</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地游龙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大地游龙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大地游龙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陆地剑仙上 第一百五十章陆地剑仙下 云向着裂隙卷动,浑邪乌檀根本没有想过,在这惊天一刀之下,居然还有人能够突破过来,所以当他眼前出现那柄锋利的青釭时,他完全没有半点防备。</p> 咚咚——</p> 鼓声响彻,无名之境,重剑劈斩。</p> 鲜血长溅而起,挥洒如狼毫泼墨,风雨山声聚在一剑尖端,只能在那最锋锐的点上听见刺耳长鸣,除此之外,万籁俱寂。</p> 咫尺青天,毫末之间可见寒青冰雪,白茫茫天地化为剑光!</p> 深邃的龙渊,映照着繁盛的棠梨!</p> 霜天晓角!</p> 堂堂正正,正大光明,鼓三尺之盈盈,云间闪电,横七星之凉凉,掌上生风!</p> 鸣——!</p> 这一剑伤到了浑邪乌檀,但同样,程知远自己也是伤痕累累,整个人被刀芒覆盖,死中求活,靠着仙人体魄硬生生扛住了第一击,随后以它山剑的厚重,硬生生阻击下了其余所有的刀势!</p> 睚眦跃起,吞邪斩恶,青白的龙瞳与匈奴少年的黄瞳互相辉映,眼眸中如一泓秋水波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生死相见,还是你胜我亡?</p> 人与人互换一击,浑邪乌檀整个左侧大臂都被撕扯开巨大的横豁口,连带着胸膛也是一样,这一剑削过去,程知远也成了血人,而他的坐骑紫燕骝只觉得鲜血沸腾,相较于主人,马匹却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全是因为程知远抵挡了大部分的刀势。</p> 程知远的衣衫都碎了,成了片片缕缕的破布,血浸没下来,他拔马回转,而浑邪乌檀同样勒住缰绳,呼雷豹被剑风所掠,额头被剐了一层皮肉,如同一只眼睛,长长的滚出殷血。</p> 刀与剑再度相碰!</p> 冲锋转向!</p> 匈奴少年双手握长刀,刀势嗡鸣!</p> 二十二开金错刀!</p> 金波锋转点苍苔!</p> 浑邪天功,龙烟变,正在消耗着他的精气神,他整个人都沸腾了,燃烧了,化为熊熊的火炬,化为耀世的金色光芒,但这是有代价的,他的气息在向外流泄,胸前的剑伤深深嵌入了他的骨肉里,刚刚那一击是他的巅峰,这种越过数重楼杀敌的力量,绝不是简单的大招,必然会有要付出的东西。</p> 那就是虚弱,乃至寿数。</p> 可值得吗?</p> 当然值得!</p> 浑邪乌檀已经完全无视了脑海中金天君王的警告,当后者不断提醒他,甚至愤怒的呵斥时,他也完全恼火了,狠狠喝道:“南世人,兵家圣人曹刿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他和我都只憋着一口气,我若是退了,那就输了!”</p> “我要赢!”</p> 呼雷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那种气势,这匹小马驹顿时埋头,疯了一般的向前拱去,四蹄大开,雷闪奔云,而紫燕骝也是拼了命,这匹马早已不再畏惧,三番两次的生死关头徘徊,早已让他明白此时场地中的情况!</p> 要赢!</p> 然而这一次的剑击,为两道交错的青釭,大势不可违逆,山鬼惶惶奔逃,灵神丧胆,精魄亡命,此乃乂字剑!</p> 十六道剑气连击,层峦叠嶂,于是千丈晴空,忽然雷声大作!</p> 口升雷响,云间闪电,十六剑气齐起!</p> 飞云当面化龙蛇!</p> 就是这一刻,马背上的程知远忽然站了起来!</p> 跃,龙浮苍山!</p> 刺,青釭掠地!</p> 快到极致,一剑越过白驹,压下世间未曾升起的孽,石剑沉重,却又威能无铸,于是一股大势贴着地面抬起,就像是一条地脉所化的山河巨龙,正在昂首抬起头颅!</p> 锵——!</p> 刀崩开豁口,剑斩过脖颈,冲天鲜血涌起,匈奴少年抬臂横刀掠去,而那个站在马背上,复又飞起的人,此时已经一剑劈到自己脑门天灵!</p> 从上而下,势大力沉,作辟地状,此乃剑术之中的“崩剑”!</p> 跃起,叩臂,剑震!</p> 落!</p> 天礼正剑!</p> 于是,鸣——!</p> 影子盖过了辉煌的日!</p> 时间的梭子在此时也忘记了纺织,金色的线串联起所有的人,浑邪乌檀的眼中只有那背对太阳的人影,程知远的身上同样负伤,自己那柄刀虽然崩了口子,但方才那一下依旧把他的身上砍出了一个豁长的深口。</p> 对方是直接硬抗了自己的刀,随后一剑掠过了自己的身躯。</p> 以伤换伤的打法,最是凶猛的打法,同样也是死中求活的打法。</p> 太阳的光被遮挡了。</p> 天也昏暗了下来。</p> 穹庐不再滚烫,因为太阳神已经消失。</p> “我失去了太阳神乌图的眷顾。”</p> 当浑邪乌檀被那道人形黑影彻底遮盖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想到的,便是这个。</p> 如果不是因为太阳神抛弃了自己,那自己又怎么会置身在阴影之下?</p> 黑暗,潮水,嘲笑,晦。</p> 世间有六种自然根本之气,其中一种就是“晦”。</p> 代表着阴霾,死亡,寂灭,孤独,抛弃,恐惧。</p> 然后,剑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血肉,咯吱咯吱,事实上是非常快,快到他感觉不到疼痛,骨头便已经扭断,背弯曲成弓,复又弹起,就像是绷断的弓弦,也可能是弓弦绷断前飞出去的箭。</p> 起势。</p> 血落黄云,横飞而出!</p>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浑邪乌檀被这一剑砸飞,从马背上摔下,而程知远一把抓住呼雷豹的马鬃,左脚一抬,顺势一起,大力直扯的呼雷豹一声惨叫,再看时,程知远浑身沐血,却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浑邪乌檀的坐骑上!</p> 剑柄反落,对着呼雷豹的脑袋就是狠狠一击!</p> “坐下!”</p> 砰的一声,原本就在刹那准备反抗的呼雷豹被这一击打倒,马腿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但是整个身体还是直着的,下方一震云涛扩散,两个凹坑就这么被呼雷豹跪了出来。</p> 但这当然是因为刚刚那沉重一击的原因!</p> “起!”</p> 又是一声怒喝,刚刚跪下的呼雷豹只感觉脖颈上一股沛然巨力,他不得不再度抬起双腿,随后在三个呼吸之内,整个上半身都高高扬起!</p> 只看到马背上那少年,举起手中的石剑,这柄剑的尖端聚拢龙蛇与太阳的光,遮盖着,把沐浴在璀璨的日芒下,举起的剑,仿佛斩开了晦暗的云!</p> 那声音没有波动,亦无笑意!</p> 咚!马蹄落地!</p> “这马不错,归我了!”</p> ————</p> “一剑当空又飞去,碧潭惊起老龙眠!”</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五十一章列宿 浑邪乌檀的脑袋对着地面,臂弯支撑着自己抬起上身,程知远压服呼雷豹之后,那双青白色仍旧未曾褪去的龙瞳看向大司士。</p> 后者还未曾从方才的马战走回过神来,程知远迎向开天刀,使得绝死一刺,又连出数剑,最后跃马一崩,从头到尾凶悍无比,活脱脱的是一个亡命徒。</p> 但就是这般死中求活的打法,反而让他夺得了胜利,大司士猛地回神,见到那双眸子之中剧烈的疲惫,立刻一惊,连忙道:“匈奴使节浑邪乌檀落马,此战,赵国胜!”</p> “大胜!”</p> 他话语说完,演武场中,程知远浑身立时虚脱,那强撑的一口气尽数泄光,身躯衰弱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p> 黄尘滚起,此时星宿府中鬼宿目光闪烁,主动出面跑向演武场。</p> 赵胜的下颚抬起,一拍车晏,这位大剑师便毫无犹豫的出手,只听得一声锵剑之鸣,鬼宿眼前一花,心中危机大作,立刻止步,紧跟着顷刻后,那柄飞剑便落在了他的脚尖前。</p> 四尺的剑锋锐不可当,鬼宿转头,面色不善,见到来者,顿时遥遥拱手喝问:“车侍卫此是何意?”</p> “鬼星主是何意?”</p> 鬼宿眯眼:“我星宿府中斩妖人负重伤倒地,我身为在列星主,自然要上前搀扶查看,此伤势若重,更不得缓,必须立刻带去救治。”</p> 车晏:“巧了,我家主公居舍处,正好有一位医门之人短暂停留,有帝师之尊,想来治疗这种伤势,是没有问题的。”</p> 鬼宿目光动了动:“可这是我星宿府内部之事,车侍卫插手.....此举,有些不妥当吧?”</p> 他说着,手拨开那柄剑就要继续向前,然而车晏大步走向他,睥睨了一眼鬼宿,直接拦在他身前,小幅度的拱拱手:“如何不妥当?”</p> “程氏剑子乃是我家主公至交弟子,论辈分还算是师侄,比起你星宿府的雇佣关系,我家主公和剑子可是显得亲近多了。”</p> “这要是真的认真起来,我家主公和剑子还是一家人,怎么,鬼星主还害怕一家人会对剑子做出什么....暗害的事情吗?”</p> 鬼宿目光微闪,车晏带着礼貌性的笑容,两人僵持了一会,鬼宿撇头,却看见平原君向着蔺相如打招呼,他心中顿时凛然,面色不动,但心中却已经变得森然。</p> 他缓缓抬起双手,微微抱拳,做出了让步。</p> “好,既如此,还望平原君好生照料,此乃我星宿府新晋天骄,可千万不要在调养时出什么岔子。”</p> 车晏同样笑眯眯回应:“有劳鬼星主费心。”</p> 话既讲完,便不需要再多说,车晏立刻向程知远处走去,把他放置在自己的臂弯处,而当车晏看见程知远身上的伤势时,顿时心中震撼,那皮肤血肉半数糜烂,之前开天一刀着实不是盖得,但这小子死中求活,面对足以击败十重楼的刀势,他居然硬抗,又以剑势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p> 车晏自问,把他放在程知远的位置上,再把境界压到四重,面对之前那族云沉羽刀势,他也没有办法做到更好,相对于这样的一个少年人来说,有这般的心气胆魄,不要命的剑技,可以说千人之中才会出现一个。</p> “好小子。”</p> 他抱着程知远的头,心中也不由得生起钦佩,四重楼击堪比十重楼的一击,在那种可怕到极点的威势降临的时刻,不是谁都有勇气直接面对的。</p> 冲锋,说起时只有两个字,随口而言,但有的时候,显得却是那么沉重。</p> 他不敢触动程知远胸前的伤势,同时心中更是对于这小子的体魄感到惊叹,之前他的天资展露出来,已经被所有人看到,这是一位“咫尺青天”级的人物!</p> 称呼为国之重宝,一点也不为过!</p> 九等资质中,紫气东来被称呼为圣人之资,而咫尺青天,则还在圣人之上!</p> 第二等!</p> 呼雷豹晕乎乎的,它的口中也淌出血来,在不少人退去,连程知远也被带走之后,它孤零零的一匹马矗立在演武场上。</p> 紫燕骝在不远处,对着它喷打响鼻,但也没有过多的挑衅,因为它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于是便缓缓跪坐下去,大口喘息。</p> 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呼雷豹茫然的看向自己的马主,浑邪乌檀踉跄着站起来,事实上,如果是生死搏杀,程知远在此时终究是输了的,毕竟他已经昏厥,而浑邪乌檀还能站起来。</p> 但这是比武,比武已经结束了,当然,说输了也不准确,毕竟程知远如果想的话,动用背上的那只图腾眼睛,足以扭转那第一招开天般的刀势。</p> 但往世雷书的副作用太过可怕,如果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程知远是不会选择动用的,那是一张绝对的底牌,掀过来足以扭转一切战局!</p>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发现可以修行往世雷书的时候,程知远才在短暂思索利弊后,直接选择了修炼,这个东西是可以绝地翻盘的玩意,而且还俱有存档修炼功能,虽然好像有些隐患,但反正他自己生来仙人体魄,本身也是被上天诅咒的东西,债多不压身,再欠一两个也没有问题。</p> 呼雷豹看着浑邪乌檀,后者却根本不看它,而是径直望着程知远被抱走的方向,他仰起头,身上的血肉蠕动着,在天神的庇护下,里面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了。</p> “你还不够强,我也是一样。”</p> 浑邪乌檀终于看向呼雷豹:“我承认你是一匹好马,但还需要磨砺,我也一样。”</p> “我会活着回到长生之地,而你,我不会带上了。”</p> 他脚步踉跄,颤颤巍巍的走着,在赵王的允许下,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看管着他,帮他蹒跚离去。</p> 呼雷豹低下了头,心中很委屈。</p> 祭天大典在演武之后便已经进入尾声,赵王也没有了僭越的心思,只是对于蔺相如自己私藏人才不报告的事情,显得有些生出芥蒂了。</p> .........</p> 星宿府,鬼宿之前想要在演武场上给程知远动手脚的算盘落空,角宿回来之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且言辞警告:</p> “刚刚三位圣人都在场上,你居然还想动暗手,想死可别连累我。”</p> 鬼宿不置可否,为了利益,这又有什么,当时是动手脚的最好时机,如果能在他的身体内种下诅咒,那么对方的后半辈子基本上都无法逃离这个梦魇了。</p> 身体会不断衰弱,精气神的逸散会致使他折寿,这是不可逆的诅咒,极其凶狠。</p> “好吧,大人,我承认,现在的话动手已经迟了,既然不能除掉他,那就只有拉拢他了。”</p> 鬼宿弹起一枚刀币。</p> “这小子还是有资格的,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来参加晋升了。”</p> 浑天仪中列宿争辉,为利为名,世界争锋而对之事,莫不过此二者是也。</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五十二章索鬼神 第一百五十三章曾被“杀死”的故人 精神世界的崩塌,伴随而来的是骤然而至的黑暗,但即使是身处黑暗之中,仍旧有一束光照耀着自己。</p> 程知远身边的一切都不见了,他坐在那一束光辉下,就像是聚光灯地下的木偶,显得没有生气,在他的眼中,青釭剑映照着,徐徐直立而起,一抹银流从剑尾向剑尖滑落,散发出刺目且森寒的光。</p> 他的意识早已陷入蒙昧,但冥冥中,却有其他的声音在响。</p> 远处又有一束光辉投射下来,那是一个儒生,他手里捏着一支笔,狼毫青锋,亦是剑器,只看他在地上一划,于是便有一株傲雪梅花拔地而起。</p> “笔成梅雪,无一点尘俗气。”</p> 他的话说完便消失,程知远木然的回应:“笔成梅雪,无一点尘俗气。”</p> 第二道光束投射下来,一个英武的汉子站立在侧,手里带着一柄大剑,如果程知远还有意识,或许能看到那剑上的两个字,标注的是“干将”。</p> “剑起山雷,万里青天崩陷!”</p> 程知远又复述了一遍,随后是第三道光,这是一个年轻人,容颜英俊,头绑一条白巾,披红袍而嵌白衣,手里捉一柄断剑。</p> “匣收天下,兵器削尽威芒。”</p> 三个人,三句话,而黑暗中似乎还有更多的人影,他们如木偶傀儡般站立,他们无言,他们无声,他们默然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继承了他们威名的后辈。</p> 他们曾经都是说剑人。</p> 这里有盖世的剑客,有绝世的宗师,亦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不入流者,世间变化何其之多,这些黑暗中的说剑人们,光是死在黄厉之原的,便有不下于二十位。</p> 但此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p> 仙!</p> 亦皆是说剑之人!</p> 程知远木偶般的眼神忽然活络起来,就是这一刻,他从这片崩塌的黑暗世界清醒过来,猛然一起身,映入眼帘所看到的,是一张绝对不属于自己的屋子。</p> 自己那破烂屋子已经被剑气削烂了,连窗户都没了。</p> 程知远下床,脚踢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赔钱货,于是把这家伙的尾巴一捉,直接丢在肩膀上。</p> 小家伙被这一下弄醒了,顿时有些不满,但身体还是很自觉的缠上了程知远的脖子,只是一双眼睛依旧不断耷拉着眼皮,鬼才知道这玩意为什么会有眼皮,不过人家毕竟是天子信物,周穆王的遗物,肯定是要和人间那些妖艳贱蛇不一样的。</p> 门外头有练兵器的声音,程知远刚刚清醒,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仙人体魄异于常人,哪怕其实是被诅咒的身躯,可比起正常人修行的肉身来说,那就是十分的强大了。</p> 白衣捉刀,背影英气,当感觉到后面有人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目光锐利如同一只发怒的老鹰。</p> 尤其是当看见程知远的那张脸时。</p> 嗡——!</p> 刀声颤动,白衣少女捉刀转身,程知远盯着她看了一会,感觉这张脸有些熟悉,但到底是谁,则有点想不起来了。</p> “我们以前见过?”</p> 程知远不知道对方那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哪里,于是也只好开口问一下,毕竟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你要动手起码也要把话说清楚了再搞吧?</p> 这句话往往被作为搭讪用语,并且是很老很烂,但一直都很有效果的那种。</p> “果不其然”,白衣少女接上了话茬,语气森然可怖:</p> “见过,当然见过,说是仇怨倒也说不上,只是对你有些不服罢了。”</p> 程知远扭了扭脖颈,眯起来眼睛,忽然和记忆中的一张模糊脸孔重叠,随后有些诧异,哦了一声:“你....想起来了,你是......”</p> “那个,当时在黄厉之原的.......路人?”</p> 白衣少女气的咬牙,身躯颤抖,她转过身,抓起地上的一套裂甲,随后突然向程知远丢去!</p> 眼前被一片黑暗遮蔽,紧跟着,一道锋利的刀芒闪烁而起!</p> 砰!</p> 程知远拨开裂甲,手掌准确无误的拍在刀上,随后一拳将她打翻在地。</p> 黄埃滚荡,白衣少女撑刀而起,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凶威的剑鸣顷刻之后掠过她的耳朵!</p> 锵——!</p> 精致的脸颊上泛开一丝缺口,殷红的血从中缓缓流出。</p> 她的喉咙动了动,想要发声,却只是咳了两下,觉得嗓子下面有些痛苦,胸前的伤痕依旧隐隐作痛。</p> 程知远向她走了两步,漠然道:“记得你,想起来了,开始和狮子门慈悲白衣在一起的那个白甲少年吧,唇红齿白,当时看你觉得俊秀,原来真是个女儿身。”</p> “只是当时你躺的太快,我一时没想起来,下一次围攻我的时候记住了,别冲的那么前,小心死了没有人收尸。”</p> 白衣少女的目光显得有些震动:“这.....不可能,这才过去多久,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p> 程知远双手垂在身边,撇着她:“从一开始我将你瞬杀了的时候,就很厉害。”</p> “追忆当时,在场足有三四十余圣门弟子,结果却被我一人杀的死伤无数,当时来不及问,现在倒是想问一问,当时你作何感想?”</p> 白衣少女撑起身子:“感想?差点连命都丢了哪里来的感想?黑暗之中都见到了奈何之王,若不是圣人至,怕是那些受伤的也都死在里面了。”</p> “到底是仙家人物,与我们这些寻常凡人还是不同的。”</p> 程知远点了点头,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p> “平原君女儿?”</p> “旁系侄女,非宗室。”</p> “叫什么?”</p> “赵青丝。”</p> “三个字,庶出?”</p> “庶出也是圣人门下,你三个字,不也是庶人?”</p> 两个人的声音恢复正常,虽然没有说笑,但仿佛方才的敌对与深仇大恨都已经消弭了。</p> 只不过,白衣少女依旧有些惊疑不定,她仔细重新打量程知远,最后摇摇头:“浑邪乌檀乃是长生之地最近出现的绝世天才,天下圣人作‘人英曲’,他以初入六重楼的水平名列第八十八位。”</p> 人英,俊杰天骄也,《文子·上礼》有记:“明于天地之道,通于人情之理,大足以容众,惠足以怀远,智足以知权,人英也。”</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五十四章手捧地狱 第一百五十五章一卧沧江惊岁晚 第一百五十六章公子嘉 圣人挽大江沧浪为剑,气势撼天不足以概之,即使是金天君王也面色肃然,即使他能力敌三圣,此时也不敢大意。</p> 只不过,天地六人各有分工,金天君王心中倒是也晓得,蔺相如此时挽大江为剑,但也只是一江之水,这种江河化兵之法,若要提升威力,便要再拔江河汇之,但圣人出手,绝不能挽三江以上,这倒不是说法力不足,而是这已经逾越了界。</p> 真人才主山川,圣人若截三江之水,已经逾越界线,若有古之真人苏醒,说不得就会把三江之水尽数挪回原位。</p> 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於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莫死莫生,莫虚莫盈,玄之又玄,幽摊万类,不见形者。</p> 主山川大地改易,近自然大衍之数。</p> 平素人间根本见不到真人,唯有天地改动时,才会有真人显化。传说当世圣人死去前,问道于天,若是得天授法,死后不死,不入黄泉之渊,不堕黑水之国,而是直接化作真人,长存遨游于天地间。</p> 故而真人没有当世者,俱称一个古字。</p> 当世圣人既然主世间,便不可胡乱更改世间,凡一切关于变迁之事皆不可强动,动则对自身道行有损。</p> 只可缓行,所以三江之水若起,此地水脉必然尽涸,于是必有真人出手阻拦。</p> 而真人,是不管眼前之人是正是邪,更不论是善是恶的。</p> 所以圣人移山不能移三山,截江不可截三江,世间更改,止于三,不进四。</p> 蔺相如手中三尺青锋向金天君王轻轻斩下。</p> 于是天与霞俱被分开,在一片涛涛怒声中,水波映照出那神人嘴角,微微上扬一笑。</p> “来的好!”</p> …………</p> 原本晴朗的高空突然阴云密布。</p> 神人与圣人的交手导致天象变幻,这是因为两股超脱尘俗的伟大力量,影响了高天对于自然运转的判断,人为的干涉,是以一切法力作为媒介的。</p> 在仙人们看来,这种做法并不可取,影响自然变化,亦不是真正的呼风唤雨。</p> 但程知远现在还做不到这么厉害,他一只手扶着门槛,望着天世的变幻,这好像间接影响到了人间。</p> 那浩荡的怒龙声必不是剑的鸣颤,而是滚滚的江水,或许很快会洒落下滂沱的暴雨,那是三尺的青锋有些许折损。</p> 同样,云霄外,踩踏青锋的,那些金色的辉煌,也绝不是太阳真正的色彩。</p> “圣人与神人战,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达到这种地步。”</p> 程知远如此想着,而赵青丝从院子的大门进来,神色有异。</p> “有人说,王长孙……去了。”</p>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在派出了正式的截杀人员后,王长孙居然主动请求带领追捕人员……</p> 这是做什么,就这么有把握一定能抓住对手?</p> 怎么可能,对方孤身一人,只有一位神明护佑,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赵国谈判,并且毫不忌讳的展露自身资质,摆明了就是在说“快来杀我”啊!</p> 程知远目光幽幽:“贪功冒进,自视甚高,赵迁,虽然我只和他打过一次交道,但这个人的脾气还是摸得清楚的。”</p> “不过他贪归贪,可自己那么怕死,这种追杀的活,肯定有人在后面鼓动过。”</p> “赵迁的门客名单应该可以查出来的,这种事情,看一下既得利益者是谁最大,一般都跑不了。”</p> 赵青丝蹙眉,有些不满:“我可不是你的侍从!”</p> 程知远缓缓蹲了下来,抬头远望,却不看她:</p> “是这样……要不过两天我向平原君讨个情面,把你要过来?”</p> 赵青丝额角浮现一根青筋,眼角跳了两下。</p> 程知远的头低了下来,院门处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p> 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p> “冒昧了,来的匆忙,未曾提前写拜帖,请问,我可以进来吗?”</p> 门是半掩着的,程知远说了一句进来,于是那位公子便与院子里的二人见了面。</p> 公子,这在周代可不是什么风流的称呼,只有诸侯的子女才可以称公子。</p> 男的就如此称呼,女的,则是女公子。</p> 赵青丝看到来客,目光顿时一震,神色大变,连忙拜下!</p> “公子嘉殿下!”</p> 程知远蹲在地上没起来和纳头便拜的赵青丝对比鲜明:</p> “传说中的赵嘉?”</p> 赵嘉微微一愣,随后顿时一笑:</p> “传说……程先生这话,让嘉无地自容啊,自困门中,百日不出一次的废人,又哪里可称传说呢?”</p> 程知远:“传说么,传的越神越好,最好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才不会把事情怀疑到你身上。”</p> “鼓动王长孙是你搞得?还是你的门客?”</p> 赵嘉笑了一下,便也撩开长袍蹲下:</p> “我与我的门客鼓动,这没有差别,不过,虽然是我不假,但并不是要害他。”</p> 程知远有些好奇:“我虽然之前没有和你见过,但你的处境我多少听闻,你现在这么惨,不正是因为赵迁吗,怎么,还说不是害他?”</p> 赵嘉微笑:“孟子亚圣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p> “为王者,心胸不可狭隘。”</p> 程知远:“可我琢磨,赵迁这一次,可能有大难临头。”</p> 赵嘉只是微笑,并且缓缓抓住了程知远的手:</p>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p> 程知远眼睛上挑:“你要我做你的门客?因为之前赵迁放过我一次?我价钱可是很贵的。”</p> 赵嘉:“我那愚蠢的弟弟需要一次蜕变,我认为这一次正是化茧成蝶的好机会。”</p> 程知远皱眉看着他。</p> 赵嘉忽然松手,随后双膝跪下,没有给程知远反应的时间,而是直接行了一个拜礼。</p> 紧跟着,冥冥中一股气运直接降临在程知远的头顶上三尺处。</p> 整个院子内的气息一下子森冷下来,程知远不知何时已经把剑压在了赵嘉的脖子上。</p> “公子嘉,名不虚传,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颇有楚庄之风!”</p> 赵嘉面色如常,一只手搭在剑刃上:“先生绝不是愿意屈居人下之人,龙非池中之物,我与先生又何尝不是一类人?”</p> “先生助我,便是助自己,我与先生性命休戚,气数相连,此次出手,若先生失手,嘉便会先死,如此,不知先生是喜还是忧?”</p> 程知远收回剑,眯起眼睛:“你是个人才,也确实是个厉害的少年,少年人么,英雄风流,帝王将相,你精通此道,未来成就不可限量。”</p> 赵嘉被他拉起来,此时却是真正诚恳道:“先生若肯助我,先生亦可青史流芳!终我一生,必不负先生!”</p> 程知远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散人,无牵无挂,剑者若是有了牵挂,手里的兵器就慢了。”</p> 他摆了摆手,随后取三剑推门而出,对赵青丝道:</p> “青丝,帮个忙,请去司马夝处牵我马来,我要那匹之前演武的。”</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五十七章死于地狱之下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死于地狱之下下 赵迁心中是欢喜的,起码此时是欢喜的,因为那击杀匈奴小儿的大功劳,很快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打着王长孙的旗号,让裴氏的那位邯郸中尉出手,十重楼的功力,不可能输给一个小小的浑邪乌檀。</p> 毕竟连程知远那种少年人都能击败这个家伙,赵迁虽然知道程知远厉害,但再厉害也比不过十重楼吧?</p> 当时程知远也是赌命才刺破那开天一刀,赵迁虽然本事不大,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从头到尾,程知远的打法都几乎是不要命一般,所谓一分凶狠一分强,越是拼命越可能活命。</p> 兵书背的也是有点成效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浑邪乌檀如果还有手段,肯定会在比武时展露出来,但他没有,施展了几乎最强的一击之后,很快就被程知远找到了破绽击败,赵迁认为这个家伙应该没有底牌了,起码是属于自己的底牌没有了,前有三圣阻拦,后有十重楼的盖代人物出手截杀,还领着二十多位大高手,对方只靠着一个金天君王,还想从赵国这里全身而退?</p> 那么,靠着别人的帮助,即使是自己长生之地的帮助,总归是外力,而只要是靠着外力,就有机可乘,破绽极大!</p> “长生小儿,狂妄自大,不知我南世诸侯之地威,死有余辜。”</p> 赵迁此时心中豪迈,对着身边那位侍卫开口,这一位就是当初败给程知远的那位彭喜,他的水准是五重楼,属于下五重中的巅峰了。</p> 此时他听着赵迁的话,不知为何心中有点忧虑,于是告诫道:“殿下,对方孤身一人便敢前来赵国为使节,莫非他不知道会被截杀吗,胆魄虽大,金天君王虽勇,但也应该知道,我赵国良将颇多,不缺强者,仅仅靠着一位大神,如何能安全保他来回自由?”</p> 赵迁一摆手:“不必担心,这是他的计策,兵圣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看他有泼天的胆魄,但事实上却是算准了我们的心思,过分装饰就是掩饰,他越是表现的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堂而皇之展露青天资质,也是做给我们看的,事实上,他就是在赌而已。”</p> “咬人的狗不叫,吃人的虎往往鲜有动静。”</p>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程知远,不由得冷笑道:“只有赌徒对赌徒,才会打出那种疯狂的战斗来。”</p> 彭喜听着点头,但还是感觉有些不对,于是又劝诫道:“虽有此可能,但殿下还需要小心防备,</p> 赵迁笑:“虚无之处自然会充实,充满之处自然会逐渐虚无。强大的时候会装作不强大,愿者上钩;虚弱的时候会装作不虚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p> “我不是说他没有后手,我也知道,他肯定是有自己的后手的,可无非就是暗桩罢了,兵圣又有云,兵贵神速,我们这两波增员,一路围追堵截,他即使是有强人接引,也不用多怕,只要第一波阻拦他的速度,一旦他被我们围住,便是插翅也难以逃了。”</p> “他这种兵不厌诈的技巧,我早已在兵法上看过许多遍了,一眼就能戳破他的小九九。这种阴阳道理的运用,真假虚实,还是要有慧眼的人才能看懂!”</p> “我王懂得,所以才同意了我的请求,王上还是英明,而我又带来父亲那里的十位门客,他们都是七重楼,八重楼的好手,里面不乏过去的江河游侠,使起气力来可**日不饮不食狂奔数万数千里,你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番要得是万无一失,我,当然也会保护好我自己。”</p> 彭喜长出口气,点了点头:“殿下英明。”</p> 赵迁这番说辞确实是头头是道,连后面那些门客也都各自吹捧起赵迁来,言公子迁有这般兵道造诣,日后必然可为贤君明主。</p> 这十位大高手带着上百骑兵追杀而来,烟尘滚滚,直扬穹庐,而听着这些人的吹捧,不论他们有几分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但好听的话总是让人感觉舒适,所以赵迁也不由得把胸挺得更加昂扬了一些。</p> 天象虽变,但阴云之间仍有光芒散下,如天之白柱,浩荡射世,在这种景色下,策马扬鞭,登临山崖之上,俯瞰无尽苍茫,赵迁在这一瞬猛地升起一股直冲天灵的豪情壮志,仿佛天下安危,赵国未来就系在自己身上,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油然而生。</p> 仿佛他就是天选之子,是命中注定,是那匈奴小儿的克星。</p> “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p>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p> 赵迁大笑,后面的门客中也有人附和,于是声音越发浩大,齐齐靠拢,而这句话最开始,就是赵迁麾下收拢的一位门客所告诉他的,是用来劝诫,并且直言他应该在此时出兵,主动揽下截杀匈奴小儿的功劳,由此可讨赵王欢心。</p> 这么一想,赵迁顿时对他很是感激,暗道不愧是跟着自己许久的老门客,依照他所说的,赵王居然真的对自己有了好脸色,这般观人心之术者,必然要为自己所用,还要重用,大大封赏以收其心智,恩威并施之下,日后必可为自己的肱骨之臣!</p> “殿下诗颂,豪迈大气,见此情此景,可惜未有美酒,否则定当浮一大白!”</p> 有门客逢迎,当然这一次也不全都是虚情假意,之前那番话确实是让他们感觉到少年英雄的气魄,所谓诗颂歌谣之内,便蕴含无穷力量,可引人心神震动,如浪潮澎湃,绝不是假话。</p> 一个人内在如何,便看他所作歌谣所展现的气魄。</p> 赵迁哈哈一笑:“各位先生,此番若能擒杀那匈奴小儿,迁必然向我王上奏,予诸公封赏,这匈奴小儿,浑邪乌檀,乃是世界少有的咫尺青天之人,其论资质还在圣人之上,如今不除,日后必为大患,而今日若是除之,各位便是我赵国大大的功臣!”</p> 他猛地挥下拳头,诸门客也心中惊喜,纷纷道谢,表示愿效死力。</p> 但群驹策扬,这话说出去没有多久,大约三五个呼吸之后,冥冥中,在诸人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少女好奇的声音。</p> “为了他,你们真的愿意去死吗?”</p>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门客们骤然一惊,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勒马,四方十处皆化成黑暗之色。其中一位七重楼的大高手在转眼刹那就被一条寒冰锁链缠上,紧跟着,直接坠入四面八方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五十九章霜女“鬿”上 第一百六十章霜女“鬿”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仙与鬼一 第一百六十二章仙与鬼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仙与鬼三 剑尖压在地上,明晃晃,森寒寒,宁折不弯。</p> 剑尖挑在天上,黑黝黝,空洞洞,杀意滔天。</p> 双剑甩起,嚣器点地,洗血发雷,那赤色的血红雷霆如毒蛇般弹出,黑幕之下涌起一抹可怕的血光,无数的红色杜鹃在飞舞,隐隐间,貌似要勾勒出一位帝王的模样。</p> 鬿月感觉这个轮廓有些眼熟,更隐隐有一种危险,然而这种危险还不足以威胁到她,虽然她看出了那柄黑剑其实比白剑更加恐怖。</p> “妖剑!”</p> 随身带着妖剑的仙人?这可真是更加有意思了!</p> 少女的腮帮子轻轻鼓起,微白的面颊上罕见的升起一抹浮红,而那唇齿之下吐出的气息,环绕这片森冷怪异的寒泉地狱,纵然嚣器卷起大风,但也仅仅只能护持住六尺三寸之地。</p> 六尺三寸,仅仅可供一人站立而已。</p> 寒泉内的雾气,或者说霜,冰,烟霞,它们在生长,不断化为“枯死树木”的模样!</p> 一株又一株,一棵又一棵。</p> 鬿月的气息吐尽,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她飘动下来,看着那些枯死的寒树带动地狱波涛,向着中央的仙人挤压而去,涌动着,万物都在随波逐流,烟与浪共为一色,浮动的冰冷尸骸带着无数双手,在寒泉潮水中不断伸出,胡乱的抓挠。</p> 枯死的霜白树木不断生长,那些密密麻麻的枝干,渐渐要把黑暗的地狱轮廓都要塞满!</p> 而程知远两剑不舞,忽然向下猛地一戳!</p> 嚣器生风云!</p> 洗血化雷雨!</p> 剑气四绞,狂风圈扩大一倍,而凡是被剑气斩中的树木,在这一刹那,全都开始盛开起雪白的梨花!</p> 青白色的龙瞳在顷刻后便与树梢上的少女重新相对!</p> 深邃且古老的黑暗地狱,传来龙类的亢长鸣吟,鬿月的虚幻身体突然一僵,仿佛有无数的丝线在刚刚逝去的瞬间将她捆缚,变作了提线的傀儡。</p> 身体,脖颈不受控制的向后面转动,鬿月眼角余光所见到的,是一只巨大的,模样如同长了龙角的“豺狼”,色彩并不鲜艳,只有黑白二色。</p> 但她还是在一个呼吸之内就认出了这个家伙!</p> “龙子睚眦!”</p> 鬿月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的时候,口中也不受控制的吐出这四个字,而就是四字落后,她骤然感觉到身体上的压力开始变得沉重,这让她十分惊讶,身躯僵硬,不能随心所欲的操纵,这是因为被睚眦的目光所影响了。</p> 睚眦怒目之下,鬼祟震恐,魍魉惊惶,幽门弟子属于黄泉来客,奈何之王的传人,自然是受不得睚眦之目的。</p> 只是依照鬿月的记忆,龙子睚眦此时应该还在龙渊未曾出来,它既是在镇守龙渊下的大恶,也同时是因为自己也被龙渊锁住,难以离去,其余八子也是同样的情况。</p> 世间早已陨落的青龙九子,应该皆在龙渊未曾逃脱,镇压渊海下的大恶,这个家伙,居然还有传承留在世间未曾收回?</p> 鬿月的银牙咬着,她见到程知远眼中那种冰冷,这让她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变得有些气鼓鼓,仿佛为了争这一口气,她硬是扛着那种可怕的僵硬压力,生生把两只手触碰到了一起。</p> 而程知远同时也按下两柄宝剑!</p> “苍潭枯海树!(龙渊照海!)”</p> 仙与鬼的力量碰撞在一起,那些枯枝生长的越发欢喜,于是梨花盛开的便越是繁盛!</p> 苍白枯朽的枝干,洁白旺盛的梨花,死与生,两股伟大的力量纠缠起来,鬿月惊讶于程知远的顽强,而程知远则为鬿月的深不可测而感到心悸。</p> 但此时,两人就在此纠缠,并且牵扯,一直持续,短暂的陷入了僵局。</p> 程知远忽然发现,自己中了圈套,这样一来,双手都在辅助双剑施展剑压,完全没有办法离开,而它山剑就在身后挂着,却无法动用。</p> 而鬿月虽然双手也被固定住,不能放松一点,但是总的来说,这里终究是她的主场,天时地利皆在,自己还没有人和,按照兵法走向,即使能够坚持,最后也会落败。</p> 于是程知远嘘了一声。</p> 他后腰上,一个尖尖的脑袋钻了出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p> 这时候程知远就感慨,一个活着的天子信物是多么重要,像是穆王八骏,幽王烽火,那种都只是概念上的意识体,他总不能指望着一团火帮自己卸剑,这根本不现实。</p> 烽火再厉害,它也只是一团火,火焰是气的一种表现形态。</p> 而如果当初夺得的是穆王八骏,或许现在逃跑比较厉害了,也就不会陷入这种情况。</p> 黄蛇轻悄悄的开始用蛇牙,加上它的小尾巴扒拉着它山剑,一层一层,不动声色的把那漆黑的裹尸布松开。</p> 鬿月的双颊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绯红,此时却是挺着脖子,脆生生且硬着道:“你这个仙还真有意思,赵迁那种废物死了不是正好吗,你居然还跑回来救他,现在陷入我这苍潭枯海之中,怎么样....动...动弹不得了吧!哈...哈哈......”</p> 她的话虽然是在“挑衅”,但配合上音调以及此时的状况,总是有一种在强撑的感觉。</p> 程知远深吸口气,向她高喊:“卿本佳人,奈何做贼?”</p> 鬿月不断磨着小虎牙:“贼.....我可不是...不是贼!鬼....是天地正统....我生前说不定还是你这家伙的曾祖母呢....不过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p> “再说了.....你....你们五十二仙人中....盗跖才是个贼....”</p> 程知远双手压剑,因为寒气的渗透而有些颤动:“盗跖者,白眉仙尊,绝圣弃智,盗亦有道。”</p> 鬿月双手合一,因为剑气的翻覆有些僵抖:“诓我.....什么白眉,不就是带着九千凡人造反的.....还盗亦有道......偷东西的哪里有好人.....”</p> 程知远:“盗跖吟口,名声若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君子不贵无欲,而贵欲何!君子不贵无求,而贵求何!”</p> 鬿月翻嘴:“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乱世者也!”</p> 两人的力量碰撞,互相镇压,而幽门弟子与天门弟子的法力纠缠不下,程知远虽弱,可鬿月也不是真身,凭借的不过是寒泉地狱而已,如今地狱无用,程知远又有睚眦之力相助,短时间内倒也能够继续僵持。</p> 当然,小赔钱货正在偷偷卸剑,所以僵局也不会持续多久了。</p> 但现在,少年和少女拌嘴,其实也是少年为了拖延时间而故意在这口嗨。</p> 程知远顺势而言:“既如你言,盗跖因窃而无善,所以你偷东西,也并不是好人啊。”</p> 鬿月咬牙:“没得....莫要血口喷人....”</p> 程知远面色一肃,却突然呵道:“你偷人性命,这诸多良人枉死,又如何算不得大賊!”</p> 少女顿时瞪圆了眼睛,小嘴扯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到反驳的话,便是磨牙道:“嘶.....谬论,人终有一死,难道你不死...早死晚死都是死.....”</p> 程知远反道:“不知生,焉知死?”</p> 这句话是至圣所言,寥寥六字,道破生死之秘。</p> 鬿月的鼻尖渗出一滴诡异的水珠,此时微耸,道:“我就不知生!但我懂死!”</p> 程知远道:“蜉蝣朝生夕死,但却无憾,人虽固有一死,但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皆因用之所趋异也!”</p> “古语有言,有的人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其实还活着。”</p> 少女却一愣,随后想要反驳,却越来越口干舌燥,莫名其妙,有些迷糊:“这...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叫还活着?成了妖?”</p> 而恰到好处,程知远的眉头顿时跳了一下,神情变得很失望道:“想要知道?”</p> 少女瞪着他,程知远咳了一声,而后很平静道:</p> “叫爸爸就告诉你。”</p> 少女一愣:“爸爸?”</p> 程知远“诶!就是爹的意思。”</p> 鬿月顿时瞪圆了眼睛,明白遭到戏弄,且被站了便宜的她,那两颊腮帮子立刻又鼓了起来,很生气!</p> 很生气!</p> “你你.....我....我一定要把你的眼睛珠子抠出来,当夜明珠用....!”</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六十四章仙与鬼四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被认可的人 赵迁半死不活的被紫燕骝驮着,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至这匹良驹放慢了步伐,赵迁才得以喘息,才有空闲时间抬起头来,仰望着那片被阴云遮盖的苍天。</p> 时间已经至黄昏,然而天边最后的一缕光也被遮盖,浩大无情的风雨在这个时间倾泻而下,虽然盈不可久,但这种暮时风雨的猛烈程度,必然是在寻常大雨之上。</p> 汇水成溪,对于这种级别的风雨来说,不过是半刻就能完成的任务。</p> 紫燕骝想要回去,它猛地一晃身子,赵迁便噗通一声摔在泥水里,那华贵却并不繁杂的王族袍顿时变得脏兮兮,湿漉漉。至于紫燕骝想要回去的原因则十分简单。</p> 它不喜欢呼雷豹,而程知远之前说,要把呼雷豹作为坐骑。</p> 虽然它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是被挑选出来作为战马用的,而且猛士配龙驹也是正常,但它心头还是憋着一股气。</p> 马也会挑主人,如果在没有参与那场马战之前,紫燕骝作为一匹各方面属性还不错的良马,或许会作为祭祀时使用的“王家御马”而一直被豢养着,平时最多也就是帮助赵国王室拉拉车之类,偶尔也能撒开蹄子跑一跑,而且平素里吃住都有专人打理,连婚配都被包了,这样的日子其实想想好像也不错。</p> 但是经历一次战斗,克服过怯懦之后,所暴露出来的,往往是热血与躁动。</p> 怯懦者大部分都是被压抑的太久,即使也有先天因素,但却不代表他们的心中没有愤怒、热血、躁动。</p> 这需要刺激才能唤醒。</p> 紫燕骝抬起了后退,随后砰的一下把抓住它尾巴的赵迁踢了个跟斗。</p> 就在刚才,见到这匹良马转身后,赵迁就半是惊慌半是震恐的爬了起来,想也不想一把就攥住了紫燕骝的尾巴,并且还不断向后面拉扯。</p> 老虎的尾巴摸不得,而马,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尾巴同样摸不得。</p> “你!你这孽畜!站住,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p> “我乃赵国王长孙!你这...孽畜,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刚从地狱逃出来,你还要回去?!你...你连你主人的意思都不顾了吗!带我回宫,回宫!”</p> 赵迁虽然被踹倒,但他好歹也有些修行,加上刚刚那一蹄子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踹死,虽然有紫燕骝蹄下留人的原因,但如果是呼雷豹踹的,那即使是相同状态的一蹄,却足以让赵迁在地上多躺一二刻。</p> 紫燕骝踱步转身,打了个响鼻,晃动了一下马尾,态度有点不屑,并且眼神中全是鄙视。</p> 胆小怕死?或许是的。</p> 赵迁面色苍白,呼哧呼哧的喘息,大雨把他的衣袍都彻底淋湿,加上泥水滚了几下,此时的赵迁可以说狼狈至极。</p> 他瞬间就回忆起当年,当年他母亲虽然得宠,但是在王室内依旧不被人喜,尤其是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他们认为自己的母亲毫无德行,且过于妖媚,平素里言行举止略有放荡,不堪为太子妻妾。</p> 由于宗室的这种状态,导致赵迁的童年在阴影中渡过的比较多,他回忆起,那时候不论自己做的再好,再是绞尽脑汁讨那些王室宗亲的欢喜,他们也是永远板着一张臭脸,甚至那种眼神都带着嫌恶。</p> 他们给自己定性的是油嘴滑舌,无君子之风。</p> 而相对于赵迁,原本就喜爱读书的赵嘉显然更受到王室宗亲的欢迎,其实赵迁自己也羡慕对方,赵嘉的母亲是良人,德行性格也没有什么问题,他自己本人勤奋好学,又有君子之气度,不论是出生,还是身份地位,亦或是学识渊博,人品性格,胸中城府,自己都远远不如这个兄长。</p> 压抑,压抑,虽然在旁人看来,赵迁被蔑视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那时候的少年人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p> 好在,转机很快就来到了。</p> 赵迁的母亲受宠爱超过了赵嘉之母,加上不久后赵嘉的母亲病逝,赵迁之母成为太子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赵嘉的王长孙之位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保不住了,于是最后的结局,自然就是赵迁成为王长孙,而赵嘉名义上是给他搬了个清静的地方,以保证他的学习,事实上,不过是一种变相软禁罢了。</p> 而后来,赵迁去各个地方搜罗古籍,甚至包括迫害萧菽,这些都是为了在他爷爷,也就是现任赵王面前刷起好感度,想要让他们遗忘赵嘉,从而记住自己。</p> 能够成为赵王的人,不是只有兄长一人。</p> 我也可以!你们凭什么说我不行?</p> 这数年以来,对于兄长的羡慕与仰视,最终成为了嫉妒与仇恨。</p> “你....你这个畜生!你也....你也看不起我!”</p> 赵迁的手指都在颤抖,无比剧烈,且愤怒的甩着浸水如溪的袖子,踉跄的向前走!</p> “你不过是给人骑的一匹马而已!你也敢看不起我!谁都看不起我!我是赵国王长孙!我就是三代以后的赵王!我要下令扒了你的皮!”</p> 赵迁的舌头都发麻,声音狂吼,甚至一度穿透了风雨,而紫燕骝显然不管什么长孙不长孙的,它此时想到的,是程知远当时把赵迁救出来后的动作,再联想到眼前这个小子,心道如果离开,他又被抓走了,自己的主人又要陷入危险去救他。</p> 所以紫燕骝就找了个大树下面躲雨去了。</p> 而赵迁一个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就看着这匹小马三跑两跑的溜到不远处去了,全程根本没有搭理他。</p> 天地浩渺,然自己却形单影只,事实上,从头至尾,也只有彭喜是真心待他的。</p> 那些门客不过是看在赵偃的面子上才给他恭维的话。</p> 如果真的有一天落魄,连王长孙这个身份都失去了,恐怕到头来不仅仅是一匹马,恐怕是一只麻雀都能在自己头上拉屎。</p> 他这么想着,忽然身形有些摇晃,那是一口意气全都泄了,宛如被抽了脊梁骨,他的脖颈深深的垂下来,张大口,面容扭曲,雨水从他的头发上如瀑布般的灌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在哭。</p> 在大雨中淋了很久,直至天上的雷霆越来越响,最后有一道惊雷打过。</p> 银瓶乍破一样。</p> 赵迁跌撞着向那颗大树下走过去,到紫燕骝的面前,忽然猛地一扯它的缰绳。</p> “走!你走!你不是要回去救他吗!来,一起去!走啊!”</p> 王长孙的疯魔举动着实把紫燕骝吓了一跳,小马想了想,这个家伙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万一回去了还被那个诡异的女孩弄死了,那自己岂不是要被主人讨厌?</p> 于是马口一叼,赵迁的袖子顿时被扯住,紫燕骝把他向后拖,而赵迁则是疯狂挣扎:</p> “你刚刚不是还要去的吗!我和你一起去!来啊!我是赵国未来的王!我是王!你知道吗孽畜!你敢对王不敬!我给你下命令,命.....啊!”</p> 话还没有吼完了,紫燕骝突然松嘴,原来是觉得他太烦人了,所以转身一脚给他踹到了地上。</p> 赵迁捂着肚子,凄凉的滚在大树根边上,身躯蜷缩,像极了风雨中无家可归的落魄野兽。</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六十六章斩鬼 第一百六十七章灵槐 第一百六十八章兄弟无情 金天君王遁走了,这是因为浑邪乌檀已经离开,并且脱离了三位圣人的搜索,而蔺相如三人感觉到了外在的变化,只是金天君王之前一直拖住了他们。</p> 这一仗打了有整整十二个时辰,风云变幻,甚至还引出雷雨,着实可称惊天动地。</p> 从开始时蔺先生与金天君王单打独斗,到后面赵奢,庞煖齐齐动手,金天君王拿着神槊,即使这柄号称驾天叠的神兵能打三十六天叠,但三位圣人齐齐合力压制下,金天君王只打到十二叠便已经快要力尽,不得已之下,正好浑邪乌檀的气息消失,他便虚晃一枪,仓惶退走。</p> “不必追了。”</p> 庞煖拉住了有点上头的赵奢,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金天君王逃走。</p> 但赵奢并不想放过这个家伙,按照这般继续打下去,金天君王损耗极大,这对于他回归长生之地是有很大阻力的,即使杀不死他,也能给他带来不小的损伤,一位天神如果受了重伤,要想恢复,可不是睡三两天觉就能补回来的。</p> 所以他现在很不满,冷冷的看向庞煖,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p> 然而让赵奢没想到的是,庞煖盯着赵奢看了两下,突然转身走了,更是没给他好脸色,这下赵奢就懵了,扭着头你啊我啊的叫唤了两下,最后还是得大步飞过去,直接对庞煖好声好气道:“老将军,别,别走,诶呀我刚刚是上头,气在火上....”</p> “可你也得给我一个不追他的理由是吧!”</p> 庞煖拂袖道:“兵法怎么读的,穷寇莫追,你以为他是傻子么,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上打的这么勇,我和你讲,哪怕刚刚追上去,也不一定就能给他造成多大损失。”</p> “你要是把他逼急了,那手里驾天叠对着你赵国几个村城就砸一下,你看看要死多少人?真要把他逼到极致处,我赵国,可亏的很啊。”</p> 赵奢锤手:“这兔子到了嘴边了吃不下去,你不饿吗?”</p> 庞煖:“可你火候还不够,纵然知道这兔子肥的满身是油,你要不怕闹肚子,那就吃呗,回头床上躺了一二个月,元气大伤,也不知道是谁亏啊。”</p> 这种比喻自然不必解释,只是赵奢越想越气,越想越亏,就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的。</p> 他娘的,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烟消云散,反正横竖都要让对方死,这才顺心意不是吗!</p> 蔺先生过来,对赵奢道:“金天君王遁走,说明那个浑邪氏的小儿已经安全离开了,但我心中依旧有些不宁,还劳烦赵奢将军回去调遣各地兵马,外出搜索,如有异常,立刻禀告最近的星宿府,请当地小司寇派遣斩妖人擒拿。”</p> “这个浑邪氏的孩子不简单啊,身上那股气息很怪异,之前我感觉到的,吃不准,说不定是妖啊。”</p> 赵奢顿时惊讶:“这不可能,如果他是妖,之前在校场演武,怎么没见他暴露?”</p> 蔺先生:“程知远你记得吗,就是那个胜了浑邪氏的孩子,他的身上,也带着一柄妖剑,妖这种东西,不一定是要变成人形的。”</p> 赵奢顿时反应过来,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么说,这个小子带着一只妖,还遮掩了它的妖气,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邯郸,还呆了这么多天,我们却根本没发现.....”</p> “贼厮小儿!”</p> 他声音如震雷,气得不轻,云霄都因为胆怯而逃开千里,赵奢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不发一言,径直化作长光坠回邯郸方位。</p> 庞煖向蔺先生告辞,同样坠向邯郸的方向。</p> 蔺先生却没有先走,他仔细的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身处云霄,俯瞰山河,目光所至,圣人可见世间一切能见之变化,他看到了浑邪乌檀遗落的血迹,那是之前程知远刺杀他时,使他受伤而喷溅出来的鲜血。</p> 蔺先生皱着眉头,很快就降临了这片山野,他看着四周的狼藉,甚至有风雨聚啸,雷音扫荡的遗留痕迹,这种级数的战斗,让他心中微微一震。</p> 能驾驭风雨雷电?</p> “古来只有龙才可以....还有仙。”</p> 蔺先生觉得有些吃惊,这是什么意思,就在刚刚,圣人与神人战时,有仙人或者说活着的龙,出现在了人间?</p> 那种东西....早就应该没了才对,尤其是后者!</p> 浑邪乌檀好像放出了什么,但诡异且奇怪的是,这里没有留下之前他感觉到的那种古怪气息,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全都吞噬掉了一样。</p> 道路上的逃跑轨迹可以看到很远,浑邪乌檀也是施了些法门的,蔺先生走到了之前浑邪乌檀停留的地方,地上还有七八个拳坑,虽然已经被雨水泡烂坍塌,但那种被击中的裂纹一时半会可消除不了。</p> 在这个位置,浑邪乌檀的身影就消失了,并且奇怪的,似乎最后时刻他面向的方向不对。</p> 蔺先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警惕,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来,在顺着目光思索,并且眺望到极远之外后,他忽然浑身猛然一颤!</p> 这个方位,可不是回长生之地的方向!</p> “灵槐树!槐安国,这个家伙没有走!”</p> 他顿时勃然大怒,原本极好修养的“玉圣”,此时也不免化身为忿怒之君,他走了两步,却又止住,因为他不能去灵槐的边上。</p> 这灵槐是有讲究的,蔺先生不能靠近灵槐,或者说,只要是成圣之人都不行,因为圣人强大的气血靠近灵槐之后,会导致这种树在短短数个呼吸之内直接枯死,而这些树是赵国的根,所以圣人出行必须要避开这八株灵槐,同样,越是弱小的人靠近,越是没有问题。</p> 但蔺先生知道,浑邪氏的小子气血也不少,但这不重要,六重楼的武夫,几十钧的力气还不足以坏了一株灵槐,这玩意毕竟是从武灵王种下去的,神异还是神异的,也不是两三下就能被弄死的东西。</p> 蔺先生怕的是那个小子身上带着的,散发出“妖气”的诡异东西,这个玩意,才是对灵槐致命的东西,不亚于圣人气血。</p> 当下,蔺先生暂时找不到浑邪乌檀的去向,只有匆忙回去调遣星宿星主,而搜查这种事情找大贤来办理才是正路,圣人主管世间的气运变化,对于精确到个人的寻找,对不住,这天下实在是太大了,圣人也不是万能的。</p> “那个方向的灵槐树只有三株,看住这三株树便没有问题.....倒也真是个滑溜的贼子!这般藐视,既然你不想走,那就别走了!”</p> ————</p> 府邸的门被推开,程知远迎接赵青丝先是呆愣,随后惶恐的神色,沉默的把紫燕骝栓在院子的一角,而赵嘉则未曾离开,带着一种微笑与如释重负,然而,与他迎面相对的,是赵迁那双逐渐冰冷的眼睛。</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六十九章千骑卷平冈 夜幕,深暗,鱼肚,晨曦。</p> 黑白交错,幽幽的风将草叶上的露水吹落泥潭,山野的泥泞中,身体湿漉漉的野兔把折起的耳朵从洞穴里冒出来,卑微且如朝圣一般的吮吸着草叶上的晶莹。</p> 然而,泥泞中,忽然蹦起了渺小的珠子,从一粒一粒,到渐渐密密麻麻,可怜且卑微的野兔茫然的望向远方,丘陵与沟壑交错,这是山野,无数的花摇晃着脑袋,但那并不是它们的本意。</p> 当平静的天地被打破前,茫然的并不仅仅是它一个。</p> 泥土深深的陷落下去,紧跟着扬起的,是战马的蹄子。</p> 奔驰的风,迅猛的雷,涌动的洪水,惊涛拍岸!</p> 隆隆作响,整个大地都在震颤!</p> 迎着东方的天空,当鱼肚展开,晨曦升起,宛如昙花终在黑暗中绽放,巨大的光辉横扫了世界,宣告着夜幕神明的统治终结,太阳神的光芒将在此刻洒落人间。</p> 光芒前方,是遮挡住辉煌的大日,如同太阳神所派遣下来的前锋军队,天兵擂鼓,风师吹世,那是炽烈的黑影,黑压压,如同云,如同影,如同天幕,如同洪流!</p> 那是数以万计的骑兵!</p> 沉重的长矛提在手中,斜掠过泥泞的山河,划破长空,碎灭荒虹,铜兵沐浴在辉日的光芒下,背后与腰上所佩戴的,是剑、马刀、长弓以及数十根羽箭。</p> 惊龙蛰地!大地惊雷!</p> 最前面的,是数千的游骑兵!</p> 也只有赵国能够派遣出这么多的骑兵,常年与匈奴、楼烦、林胡、鬼方的战争,使得赵国攻占,夺去了许多的马场以及马匹,今日的雁门关,曾经也是林胡人的牧马地,但如今,大部分的林胡与楼烦都已经成为了赵国子民,甚至这数万游骑兵中,就有接近半数的游牧民族。</p> 这必须归功于当年的赵武灵王,若不是他,楼烦与林胡也不可能并入赵国,而又因为赵国给予他们的待遇极为优厚,故而这些人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想回归长生之地的感觉,为赵国卖命,为一口吃的,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么?</p> 而现在,他们是作为真正的赵国人,驾驭着最优良的战马,带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驰骋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上!</p> 在世间的一切兵种中,出现时最为让世人惊骇惧怕的,莫过于骑兵,千骑便可破万人步卒,只要步兵不带钩镰枪,那简直就是给骑兵洪流吞噬的养料。</p> 骑兵的可怕,一在于机动性,这以游骑兵为代表,二在于碾压性,这以重骑兵为代表。</p> 尤其是重骑兵,如果排列得当,一拨冲锋过去,凡阻挡步卒,必然是人盾俱碎,铁甲的重量加上手中兵器的威能,再增添马匹的高速行动力与惯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阻止铁甲重骑的冲锋,它们甚至可把万人军队直接凿出一个缺口,然后调转马头再来一波背冲。</p> 此世的赵国并非是正常世界线的赵国,故而铁甲骑兵与马镫自然也早就出现了。</p> 游骑兵背后,就是一人双马的重骑兵!</p> 野兔呆愣愣的看着,天边的阴云如群山般撞击过来,直至此时,它才恍如梦醒,一个惊恐的蹬腿窜回了自己的土窝,进入到极深处,紧跟着,不过是十个呼吸左右,战马的铁蹄,轰鸣的群山瞬间就碾碎了那株野草。</p> 露水彻底融入了大地深处,草也被践踏成尘,单个生命的卑微在众生组成的洪流下显然无比渺小,不值一提。</p> 漫世的骑兵奔赴八株灵槐,圣人的命令传达到赵国的边疆,赵王的愤怒席卷了天上的云,震碎了地上的江水,而当雁门关外,长生之地的游牧骑兵再度涌来时,回应他们的,是如同天崩般的吼声!</p> 浑邪乌檀感觉到了异常,赵国的气运开始躁动,并且极其激烈,在以一种可怕的形式,以风云的模样传递到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角落,在夜晚当中,他看见那漫天的星辰,就像是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在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p> 浑天仪!</p> 他感觉到口干舌燥,亡命般的逃窜,直至金天君王找到了他,并且要把他强行带回长生之地,且告诉他,整个赵国都已经行动起来,数以万计的铁骑在搜山检海,即使是神灵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能正面迎击,会被战阵的军威冲散自己的神威,神威一散,损及自身根本,会在大道根基上留下暗伤。</p> 金天君王是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浑邪乌檀如疯了一般,甚至动用长生诏令,强行命令金天君王保护他,这让这位神灵在短暂的愕然之后,瞬间就陷入到极大的愤怒中!</p> “你疯了吗!不要去找赵国的灵槐树了!当时龙神怎么和你讲的!当时大单于怎么和你说的!能取则取之,不能则退之,万不可陷入险地,万万不可!”</p> “我长生之地,为了诞生你这么一个绝世的人物,为了凝聚出你这枚‘咫尺青天’,已经献祭了三万人的性命!你这个丧家之犬!三万人啊!不是三万猪狗牛羊!他们也有父母,也有亲人,三万个少年的命,我长生,尤其是你浑邪一部差点就断了根!而你他娘居然准备死在这里!”</p> 金天君王拎起了浑邪乌檀,愤怒的神音如炸雷般将他震的七窍流血,而浑邪乌檀抹掉了嘴角的鲜血,剧烈的喘息,瞪圆了眼睛,胸口起伏急速,声音却出奇的冰冷:</p> “完不成任务,长生...打不过赵国。盟秦不过是权宜之计,秦国再厌恶南世,他也终究是周朝正臣,那秦公的位置是周天子亲口封的,不是楚国那样嫖来的.....我们到最后,只是会被秦国利用,而秦国拿下中原后,就会调转矛头,用那柄天子之兵,将我们屠戮殆尽。”</p> “只有断了赵国的气运、命数,赵国衰弱,魏、燕、韩,三国皆会如饿狼般扑击上去,他们贪婪土地,在赵国衰弱时必然作乱....”</p> “只有中原遍地战火,五步烽烟,我们才有取胜希望,赵国不灭,中原不灭,五国联军宛如磐石大山,非一国所能撼!”</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七十章木秀于林生翅蚁 第一百七十一章木秀于林风折枝 第一百七十二章木秀于林天尸引 星宿府内,相师与鬼宿的身前,玉台中央出现了第一批淘汰者,不是旁人,正是之前鬼宿派进去的几个高手。</p> 连程知远怎么出剑都没有看到,虽然是下五重的顶峰,马上就要摸到中五重的边缘,然而</p> 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几个人,鬼金羊自然也不是傻子,他挑了挑眉头,随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p> “扎手的小子。”</p> 他确实是没想到这帮人这么没用,然而同时,也为程知远的本领感到惊叹,鬼宿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年似乎比当时对付浑邪乌檀要更加厉害了,这样的话,拉拢过来占有的好处,是明显要高于斩杀,驱逐的。</p> 鬼宿不想看到“风起于青萍之末”的现象。</p> 世间上的一切惊风,都应该起于上方,下方升起的龙卷,还不足以擎天驱云,面对更加强大的规则,狂妄的青萍之风只能持续很微弱的一段时间,随着岁月的推移,最后终究会被人淡忘下去。</p> 孤身一人在世上,成不了大事。</p> “这帮人损失了,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方案。”</p> 鬼金羊竖起一根手指,在半空打了个兜转,指着其中的几个盆栽,而后,隐隐间,似乎各个盆栽上都腾起一股灰败的诡异气息,尽数灌注到程知远所在的盆栽之中。</p> 相师看的不明所以,鬼宿则是笑了笑:“这招数叫做‘天尸引’,我得星宿府鬼宿之位,前些日子刚好得了圣人同意,去觐见了一次浑天仪,学得了这门星辰数术。”</p> “万物众生都会走向死亡,这是最终的宿命,所以人在冥冥之中,有一副虚幻的躯壳,叫做‘天尸’,一般来说,天尸不会互相见面,即使是一对亲兄弟,他们的天尸之间,互相也不会产生半点联系。”</p> “但是我这门法术,却可以让天尸见面。”</p> 相师听得有些不明白,于是便顺着问:“若是...见面了,又会怎么样?”</p> “见面了?”</p> 鬼金羊笑了笑:“天尸两两不相见,如二者见,后者见前者,谁先睁眼为前者,则前者受后者吞噬,失去天尸者,运势大吉,变为大凶。”</p> “这段大凶的时间,要持续到下一个天尸长成才会结束。”</p> 相师愣了愣,随后大惊失色:“这...这是道术!天地之间,唯有道人之术法才主吉凶祸福之事,可你之前说觐见了浑天仪,但星宿府的浑天仪又怎么会有吉凶占卜的法术....”</p> 鬼金羊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不然你以为,浑天仪是做什么用的?”</p> “赵国请墨门作浑天仪,其中封存二十八门吉凶道术,称为‘太平黄道’之法,以吉凶之术护佑赵国国运,不然哪里有今日赵国之强盛?”</p> “所以星主与其他斩妖人的不同,就是在于星主拥有觐见浑天仪,并且从中取得一门道术的权利。”</p> 鬼金羊认真的看着相师:“我的道术还只是粗浅的,初窥门径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所以也就只能在这里耍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了。”</p> “牵引天尸相,让原本的路线发生一些转折,考生们本来会遇到枫人,然后由枫人进行筛选,但现在么,你不觉得让我们的天才少年来筛选更好一些吗?”</p> 他目光盯着那座盆栽:“移花接木,牵线搭桥,大吉化为大凶,倒要看看他能对付几个?”</p> ————</p> 程知远原本好端端的行在深林之中,可就在此时,突然驻足。</p> 心中升起了一种可怕且诡异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身上,层层的血肉正在被细腻的剥开,虽然并不是真实,且察觉不到疼痛,但那种逐渐暴露,宛如小儿持金过闹市被发现的感觉,让程知远很不舒服。</p> 他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而就在那种感觉越发清晰的时候,他的背部,往世雷书所纹上的眼睛,忽然从闭合转为睁开!</p> 唰——!</p> 霎时间,那种篡改血肉精神的力量,黑暗中的怪异法术顿时就被隔绝开来,而往世之眼自己睁开,着实也让程知远吓了一跳,他仔细运转气息,发现往世雷书的力量并没有运转,好像刚刚是被刺激的自主防御,这才放下心来。</p>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什么下作手段都能刺激的雷书自己暴走,那未免和这玩意的“高大上”太不符合了些。</p> 微风回荡在树林间,地上的枯叶偶尔有几片不安分的被掀翻,吹起,那剑未曾收回鞘中,嚣器剑上回荡起一种锋锐亢长的剑势。</p> 青釭剑势可驱逐一切邪性,无匹的剑就是最好的破局手段,程知远发现了不远处出现的人,并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p> “走了一拨又来一拨?”</p> 程知远驻足站定,而不远处出现的那帮人一个个都显露出本来面目,并不是之前赵青丝特意嘱咐说会迷惑人的非常之怪“枫人”,而是货真价实的考生。</p> 这帮人,有几个之前还照过面的!</p> 而这些人原本都在自己的路上走着,突然发现前面多出了一个人影,而当他们看清楚站在,或者说拦在他们身前的人时,俱都是面色震动!</p> “程氏,是程氏的小儿!”</p> “啊?什么....不对,你们怎么会和我碰到一起?”</p> “我们....那个独木桥...这是怎么回事?”</p> “是考验.....等等,不会要我们对付程氏吧!”</p> 有人面色顿时难看至极,这约莫是见过程知远本领的,知道眼前这个四重楼的少年是个异类,并不可以用寻常的境界水准来衡量。</p> 诸人心中,有人开始打鼓,手里的兵器不自觉的握的更紧了一点。</p> 程知远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发现自己来时的路,居然变成了一根独木桥。</p> 哈?这是搞什么,现在这个样子,自己简直就和大boss一样啊。</p> “青枫林不准退。”</p> 桥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稚嫩的孩子,他咬着手指,唇红齿白,如精致的瓷娃娃,脑袋上还别着一片青色的枫叶,看上去很是可爱。</p> 他讲话有点羞涩,对程知远道:“....青枫林不可以后退的哦。”</p> “你就是枫人?”</p> 程知远盯着他:“这是你的考验?”</p> “不是我哦。”</p> 孩子使劲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考验你哦,但是没想到还有人在影响考试,这是作弊呢,我会回去和圣人讲的!”</p> “这个桥本来是他们出去的路,但是因为被人影响了,所以出现在这里了呢。”</p> 孩子伸着手:“每片青枫林中都有这么一座桥,他们的桥都被连在一起了,而你却站在桥的前面,可这个样子,你是不可以回头的。”</p> 程知远向孩子摊手:“这么说,这个独木桥是通过考核的路,那你现在让我过去,我可以和圣人说,这里有人作弊,考试作废。”</p> 孩子又是使劲摇摇头:“不行不行,虽然他们作弊了,但是却是‘被’作弊的,考试还是需要继续考的。”</p> 程知远哦了一声,随后目光转向了后面的那帮人。</p> 所有人同时也盯着程知远,一时之间,在这片青枫林中,声音悄悄的消失了。</p> 嚣器剑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剑鸣。</p> 程知远把剑的刃面翻转过来,同时扫视所有人。</p> “哪个先来?”</p> 山野古林,窅冥无声。</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七十三章木秀于林向死剑 哪个先来?</p> 这种蔑视般的语气让人十分不舒服,但好笑的是,这里一棒子剑客高手,还真就没有几个敢开口反驳程知远的。</p> 他们亲眼看着浑邪乌檀被击败,那堪比十重楼的一刀被眼前的少年用肉身以及宝剑硬生生扛住,再从无匹锋锐的刀势中找到破局点,从而反败为胜,扭转乾坤,若说是运气,也倒是有那么一些,但如果没有硬实力兜底,在这种一对一的战斗中,运气事实上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p> 总不可能天上突然掉下个圣人,然后直接把浑邪乌檀压死了吧?</p> 那可就太扯了。</p> 一二三四....这里聚集了二十四个剑客,而独木桥只有一座,他们要前进,到独木桥上去,程知远却不能回头,反而要面对这二十四个剑客。</p> 哗啦啦的铜铁碰撞,剑客们严肃面对,在程知远说出那询问话语的五个呼吸后,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开口回应,且语气不服:</p> “黄口小儿!这里的人也都是身经百战之辈,不比你差多少!”</p> 程知远直接看他,挑了下剑尖:“单挑还是群殴?”</p> 那人顿时冷笑:“我们倒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之辈,大家都是星宿府的斩妖人,来这里都是为了通过考核,一场比试,我等前半生所学尽数展露,为的就是让世人,让天下知道,这里有我们!”</p> “我们曾经,也在这里留下过剑印!你败了浑邪乌檀,杀了匈奴人的威风,我们着实是服气!佩服不已!但是现在,你挡在我们面前,这里的人也都是高手,你居然问是单挑还是群殴!”</p> “你是在藐视我等吗!”</p> 那人说着说着,忽然大怒起来,呵道:</p> “程知远!我知道你乃咫尺青天,千年不出一个的绝世天才,但我等习剑数十年,毕生所学唯这三尺青峰,却不是为了来这里让你藐视的!”</p> 他猛地一抱拳:“临城斩妖人,王歆!原晋国晋景公麾下,大司徒王氏之后!七世习武,三世官居士大夫。以剑传家,佩兵‘蹉跎剑’,现今境界,列‘尻舆神马’,二境二阶,五重楼,衍术境!”</p> 自报家门,以示尊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p> 好叫你知道杀你之人,或者被杀之人的名字。</p> 程知远被他一番话说的也是有些动容,同时自己思索起来,刚刚确实是有些骄狂之气,同时心中一凛,暗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自己如今不过剑术小有所成,便忘记了此道精要,戒骄戒躁,着实是大错。</p> “多谢。”</p> 他向着王歆行礼,同时双手握剑,开口朗声道:</p> “榆次,程知远!原乡野流人,祖上程伯,未有功名,亦不曾得有官身,佩兵‘嚣器剑’,那邯郸城中姚先生算我半个师父,现今境界,二境一阶纵法阶。”</p> 他正视对方的挑战,而王歆大喊一声:“剑道之间,狭路相逢勇者胜!”</p> 话语毕,王歆拔剑而击,蹉跎剑划过泥泞,再度扬起时,落下的乃是一道滔天剑气!</p> 绵长而又难以斩断,宛如青牛顶角!</p> “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p> 剑尖化为青牛之角,这般扎来着实凶猛无匹,然而王歆的剑被一只手突然压过,紧跟着,他的肩膀上划过一道更加锋利的凶器!</p> 一剑带起青萍大风,呼啸如龙而去,骤然间的一处落叶朽木尽数折断,风中盖着的剑刃毫不留情的扯断了王歆的肩膀,他的左臂应声而断,但紧跟着,他大吼一声,右手上蹉跎剑猛然斩出一击大势!</p> “苍山挂斗戮天净!”</p> 净斗剑势!</p> 这一击蕴含无匹剑力,带着王歆本人的一股绝大的意气!</p> 精气神达到顶峰的一击,其威能至少高过平时出手的三倍以上,然而程知远手中嚣器回折,一道恐怖剑风就这样横击而去!</p> “按青釭可惊山鬼!”</p> 青釭剑势!</p> 这一击直接打碎了后者的身体,王歆的胸口被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宛如被直接剜去了胸前的一大块血肉以及内脏,他的“尸体”砰然倒下,而就在这时候,程知远看到他的“尸体”上有一层模糊的影子。</p> 仿佛是烟云化成的,空有一个人形但却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紧紧闭着”的双眼。</p> 程知远不知道,这就是天尸,而这个天尸闭眼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背上的往世之眼睁开的缘故。</p> 姬寤生参考仙典《人间世》所著出的《往世雷书》,本身就是吉凶祸福,逆天改命的诡作,能够修行者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会陷入疯狂,唯有能看过之后,还能听到雷书内在之声的人,才可以对这部《往世雷书》进行正确的修炼。</p> 天尸乃是人身未来可能的“死亡性”所化,每一个存活着的生灵都有天尸,而恰恰好玩的是,仙人,没有天尸在身。</p> 所以之前,程知远感觉到那种烦躁的,如同剥皮掀裙子似的目光,正是因为他没有天尸,而天尸引找不到牵引的目标,从而不断在它的身上游走巡查,结果一个不小心把往世雷书给刺激的苏醒了过来。</p> 这一苏醒不要紧,其余的所有醒过来的天尸,在雷书开眼的一瞬间,全都紧紧闭上了眼睛。</p> 谁先开眼谁就会被吃掉。</p> 天尸们感觉到的,这个可怕诡异的眼睛,仿佛是它们的“天敌”一般。</p> 没有人知道姬寤生为什么要著出这本四不像的“伪仙书”,它更像是一门“走上了歧路”的仙法,还是说,抛开真正的南华真君传下的五十二仙法外,人间是不可能出现第五十三篇仙法的?</p> 有些事情不可以强为,否则会生出祸端。</p> 程知远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大部分情况,但是他也有先天性的直觉,可以感觉到,这次的问题就出在这个灰蒙蒙的诡异雾人上。</p> 王歆的尸体很快消失不见,诸斩妖人面色更加难看,但在此时,却又有人踏步而出,拱手抱拳,之前王歆的举动,无形之间给他们增添了无数分的勇气,在这个时候,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足以让旁人从内心深处被撼动!</p> “我来!林县斩妖人,李回!原魏国上卿,李知之后人!自三世先祖被斩,后弃文从武,佩兵‘仓惶剑’,现今境界,列‘尻舆神马’,二境二阶,五重楼,衍术阶!”</p> “我来!阳泉斩妖人,黄献!家父担任阳泉典刑官,二世习武,祖上未有官职。如今以剑传家,佩兵‘长干剑’,现今境界,列‘得心应手’,二境一阶,四重楼,纵法阶!”</p> “我来!辉水野斩妖人,奏!原芥宿城伶人,无氏,无姓,祖上未有官职,原奴籍!曾斩三只祟域之妖,佩兵‘罗衣剑’,现今境界,列‘尻舆神马’,二境二阶,五重楼,衍术阶!”</p> “我来....”</p> 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程知远压剑,同时长长呼出口气。</p> “你们不用过来,现在,我过去!”</p> 话语落,剑鸣起。</p> 大风呼啸,只看那少年一脚蹬出,剑锋随之而飞!</p> 地涌惊雷!二十三位剑客,齐齐怒吼,起剑向前!</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七十四章木秀于林风摧霆 第一百七十五章木秀于林剑化龙 第一百七十六章拉钩上吊 龙吟逐渐平息,枫林也已经尽数倾倒,独木桥边,枫人孩子直勾勾的看着那消失十三柄剑,之前勾勒出的剑龙形象,在他的眼中以及内心上,徘徊难消!</p> “哇....哇!”</p> 他大叫起来,一蹦而起,一溜小跑到了程知远身边,而后者此时突然回头,眼中的龙眸与剑瞳叠加,尚且未散,这一眼瞪过去,顿时把枫人孩子吓了一大跳!</p> “好凶,好凶!”</p> 孩子连忙一个急刹止住脚步,而程知远的心绪逐渐平复,沸腾的剑气也开始收敛,那种锋芒毕露如人与剑合的感觉也逐渐不在。</p> 枫人孩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程知远,眼睛里都是小星星,而程知远作揖行礼,直是道:“考核我可算是通过了?”</p> “通....唔!”</p> 孩子脱口就要来一句通过,然而第一个字说出去,立刻就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随后看着程知远,却是使劲摇头,表示他还没有通过测验。</p> 程知远眉头一挑,倒是有些玩味的看着孩子。</p> “你你....我没骗你的....你确实是还有考试....”</p> 孩子挠了挠头,想了半天,同时嘟囔且为难道:“我本来是应该让你陷入幻境,然后与你记忆中的敌人交手的,这样你就会被群殴击败,但现在你这么厉害,我这个考核考了也没有用了,真是为难啊...”</p>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p> 卧槽!</p> 简直是一句粗口差点爆出来,旁人不知道程知远经历过什么,但是程知远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p> 真个是苍天有运,要是一开始就被这小孩子拿这个考了自己,怕不是曾经梦回商朝时,那奔云与蚀雾两大神怪又要出现!</p> 这两个家伙都是四境圆满,且那个时代的神怪,当时奔云能凌空驾雷,蚀雾能裂地搬山,显然不比现在传闻中,那些渡过了庐山青火的高手要弱多少!</p> 那可是真正的上古时代的十二重楼高手,有移山倒海之力!要不是天子剑出,还有妲己用了什么秘法,自己当时恐怕就交代在那里了!</p> 要是这两个家伙真的被眼前这个熊孩子模拟出来,那自己拿头打么!</p> 程知远面色镇定,但是心里面却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后问他道:“我说,你为什么觉得群殴我没有用啊?说不定里面有比我强的人呢?”</p> 孩子一愣,脱口便道:“比你强你还能活到现在?”</p> 话落下,他顿时有些警惕,随后愣了愣,一拍脑袋,指着程知远如恍然大悟般道:“是这样!我不会被你欺骗的,你肯定是想让我给你开这门考试,这样你就能轻松过关了!不行不行。”</p> 程知远:“......”</p> 好吧,这个逻辑好像应该也许大概确实“没有问题”,如果谁说有问题,程知远保证他立刻就会砍死谁。</p> “是么....其实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么?”</p> 程知远捂住嘴,怕表情露出马脚,故意装作深沉且讨好般的询问,然而没想到孩子突然嘻嘻一笑,眼睛里那种小星星又升了起来。</p> “通融吗....当然可以!但是啊——”</p> 孩子拉长了音调,随后突然变得和摇尾巴的小狗似的,舔着脸道:“那...那你教我刚刚那一手好不好?”</p> 程知远轻声询问:“什么?”</p> 孩子:“我要学剑化龙。”</p> 程知远一愣,随后两手一摊:“这个有点难度。”</p> 这是真话,刚刚程知远因为身处二十三剑之中,被剑气刺激,从而逐渐领悟到了一种新的本事,但那是需要共鸣的,如果没有共鸣,剑可不会无缘无故回应一个无聊的人。</p> 程知远自己的剑道本事还只是庶人剑,意气施展有限,此时已经脱离说剑真身,要再想弄出那种化剑成龙的招式,恐怕还需要一次突破才行。</p> 这片糜烂的枫林地上出奇的安静了一下,就在程知远以为这个孩子会面现不满,然后威胁自己的时候,枫人孩子突然嘴巴一瘪,而后两眼里面霎时就盈满了眼泪。</p> “哇——!”</p> 俗话说,孩子家的绝学本事,一哭二闹三打滚,青枫童子算是把这个绝学发扬到家了,那站着能好端端严肃起来当个考官,结果一趴下顿时就在泥巴里满地打滚起来。</p> “不教我剑化龙我就不起来,你也别出去啦!哇哇.....”</p> “好好好,别哭,我试一试,试一试。”</p> 程知远顿时头大,当然孩子哭打一顿就好了,但是眼前这个家伙是考官啊,要是打疼了他不给自己出题自己就出不去,到时候考试不过那可怎么整?</p> 听见程知远暂时妥协,枫童子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且眼泪鼻涕一把抹掉,顿时神采奕奕道:“好哦!”</p> 程知远叹了口气,随后摸了摸嚣器剑,同时心道,这一次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突然的...或者说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实也不算死地)的情况下,悟出了“御剑术”。</p> 啊,自己不久前才说过御剑这种东西居然不会太可惜,没想到这么快就习得了,虽然还不熟练,最多只是个初级御剑,但起码逼格一下子就提上来了。</p> 身为剑仙怎么能不会御剑...咳咳,虽然兵器脱手对于剑主来说是很危险的,但是起码..起码帅啊。</p> 试探着和嚣器沟通,自己这柄老伙计还是很给面子的,听从呼唤,顿时平地卷起一阵青萍之风,嚣器剑就在程知远以及孩子的眼前缓缓浮了起来。</p> “转。”</p> 程知远念了一句,然后嚣器就绕着两个人飞了一圈。</p> 青枫童子的眼睛都看直了,哦哦的乱叫,而后对程知远道:“这个怎么弄的?快教我快教我!”</p> 程知远挑眉:“可以,但不如先通融一下再教?”</p> 少年和孩子大眼瞪小眼,孩子揉了揉脸,认认真真,却又有些委屈与小心:“你可不要骗我,我这辈子见得人少,你要是骗我,我就恨你一辈子。”</p> 程知远微微一愣,感觉到眼前这个孩子的认真。</p> 枫人是怎么样成长的自己不知道,但眼前这个明显还是个孩子。</p> “你...不会是第一次当考官吧?”</p> “......”</p> 孩子有些扭捏,程知远叹了口气,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p> “我不骗你,真的。”</p> 他说着,伸出一根小指头,孩子眨了眨眼:“什么意思?”</p> 程知远道:“这是我故乡的一种誓言,两个人小拇指搭上,弯曲拉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p> 孩子张了张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哈哈,哈哈。”</p> 他喜笑颜开,大手与小手的小指就这样拉扯在一起。</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七十七章工资到位一切到位 壶天外部,鬼宿的眼睛同样也瞪了起来,相师长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之前所看到的一切。</p> 他们见不到壶中天地,也就是那些盆栽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那一瞬间,从程知远所在的盆栽内,不断有剑客被传送出来。</p> 他们晋升失败了,而鬼宿震惊的发现,他们身上的天尸,居然并没有清醒。</p> 重新回到浑噩混沌,天尸自闭了?!</p> 鬼宿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的修行不到家,道术啊,这可是道术,天地之间最难以学习,也是最诡异莫测的道术,怎么可能就这样失效了呢?</p> 而且自己之前,也确确实实成功施展出了天尸引,连这些剑客都已经被引导至程知远的面前,这就说明法术并确实是起效了的。</p> 好吧,暂时把天尸自闭的问题搁置一边,那么这接二连三传送出来的剑客们,又到底是弄哪样?!</p> 鬼宿转头,认真的看着相师:“这次参加考核的花名册在你这里吧,下五重参加考核的高手有多少人?”</p> 相师不假思索:“有四十四人....”</p> 鬼宿一指那个盆栽:“有四十四人!四十四个下五重的高手!结果现在一半给他干死了?”</p> 场面一度很尴尬,相师抹了一把脸,心道你激动就激动喷口水干什么,再说你冲我骂也没有用处啊,人也不是我打的。</p> 不过这个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鬼宿这可是一位星主,而他相师只是一个掌管花名册和接待星宿小官。</p> 邯郸城规矩森严,可不像是榆次,要是和榆次城的那个胖子相师那样,在上班时候还敢打盹睡觉,怕不是明天早上他就可以打辞职报告走人了。</p> 所以地方严归严,啧,这身份地位不一样,而且最重要的,工资高啊....</p>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放在那里都好使,尤其是某个正在前往稷下学宫的少年,给他三吨黄金,那位虞某人怕不是立刻化身带路党,直接把阳世的军队引到奈何之王的家门口去。</p> 钱到位一切都到位,不然一个月出生如此才拿二十钱......老板啊,我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老爹啊!</p> 鬼宿扶额,看着那些锐气尽失的剑客,连连摇头,不可思议道:“这个小子还真是会变着法给我找麻烦,这也太厉害了,这么多人一起上都拦不住他,你说之前一个人打翻了四个五个,还能说是他警惕性高,打了我手下一个措手不及....”</p> “可现在这么多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齐攻居然一个也没有留下来,全都被他弄翻了....时间呢,时间是多少!”</p> 鬼宿看向相师,后者瞄了一眼机关钟,上面刻盘刚刚走完一个三十度。</p> 一个时辰是八刻,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从商朝开始就是百刻制,汉代后面的更改现在可以直接无视,那么如今,从程知远动手到战斗结束,总共用时两刻。</p> 也就是三十分钟。</p> “两刻?!”</p> 鬼宿面色扭曲,要知道这里面还要算上他的施法时间呢!</p> “这些人怕不都是泥巴捏的啊!一人一剑,同等境界和水准下,是有多么厉害能以一敌二十四人?”</p> “我记得榆次城报备的资料上,写着程氏小儿参与斩妖活动寥寥无几,那他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打败二十余位经历丰富的斩妖人的?”</p> “这又不是单挑!”</p> 鬼宿一甩袖子,然后快步走向盆栽,摸了摸下巴,眉头微皱,道:“不行,我必须要阻挠他一下,这样看来只有我自己上了....诶!”</p> 相师叹息一声,此时终于有些憋不住了,对鬼宿道:“我说鬼大人,其实这事情没有这么麻烦.....”</p> 鬼宿哦了一声:“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阻挠他?”</p> 相师很认真:“多开俸禄,保证他会倒向大人,加入大人的派系,钱有了一切都有。”</p> 鬼宿愣了半响,随后狠狠的伸出手指,时而点天时而点地,道:“.....你是认真的?”</p> “我是要压他,懂不懂?是要让他觉得前路无望,随后我再去招揽他,方能让他晓得,想要向上爬,只能从我们这里走,世界上不会有起于草莽之间,生与青萍之末的英雄,你要么入官场,要么入圣门,散人想在这个吃人的世上活着,那就是!放!屁!”</p> “你懂?不是钱的事。要弄到一个人,拉他入伙,就要给他最绝望的打击,然后再雪中送炭,既然已经决定暂时不杀他,那么就要想方设法让他站在我这里。”</p> 鬼宿很认真的看着他,相师想了想,也很认真的回应:“好办啊,那再给他多加五千钱你看怎么样?”</p> 鬼宿:“你去死吧,见钱眼开的东西。”</p> 他是真的累了,心累,这个家伙懂不懂,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金钱的力量是会失效的,也不是人人都会被巨大的财帛所打动的,不然当年纣王给武王一笔战争赔款,那是不是牧野之战就不打了?</p> 你他娘是当武王是傻子啊!</p> 当然,鬼宿本来也是出生寒门,属于家道中落型,金钱的力量他还是知道的,毕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是目前他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程知远,就像是看着以前孤身一人的自己,要不是投靠了角宿,哪里又有他现在的地位?</p> 那时候他所面临的问题可比现在要严峻,要知道,周王室所统管的天下,如果你是个人才,并且拥有政治利益,那么有的是人会去保举你,但如果你真的想要依靠自己上位,不和旁人产生利益牵扯,那你真的是想的太多了。</p> 谁会看着你自己一个人上台,然后大权在握,把其他人都全部弄翻?</p> 这日子不过了?</p> 鬼宿看的自然是这一层面的东西,而相师不在他那个高度,自然也会向金钱看齐,这本来就是正常的,也不能说目光短浅,毕竟谁不喜欢钱呢,要是这个月蔺先生突然说不给鬼宿发工资,估计他比谁都急。</p> 现在的鬼宿,准备亲自下场走一遭,他就不信了,难道这个小子还真是个怪物不成,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挡住自己。</p> 当然,下去前肯定是要遮掩一下的,这也好办。</p> 但是他这个念头刚刚起来,还没有实施动作,忽然星宿府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而考核殿的门槛处,有侍卫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对鬼宿道:“禀告鬼星主,王长孙殿下,公子嘉殿下,此时已齐至星宿阁前殿!请速速出迎!”</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七十八章只手遮天 第一百七十九章洞中方一日 玉台上的壶天盆景逐渐升腾起一股又一股的烟霞,当鬼宿带着两位公子重新回来的时候,相师连忙上前见礼,而后听了鬼宿的要求,在心中诧异与震惊之余,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p> 相师此时也有些晕乎,那程知远确实是厉害,但是怎么又和王长孙、公子嘉扯上了关系?</p> 这两位可都是赵王的王孙辈,一位是前任,一位是现任,若说身份都是极重,而程知远,不过是乡野一剑客,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平原君举荐,这才有机会在之前的战场上大显身手。</p> 他和这两位,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啊!</p> 相师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小觑了程知远,同时心中暗暗庆幸,幸亏之前没有对程知远发出什么鄙夷的话或者打压的举措,小小少年看着是只猫,没想到居然是只老虎。</p> 老虎的尾巴可摸不得。</p> 而之前引天尸的那些事情,都是鬼宿干的,和自己可没有关系,自己一个小小相师,岂能违逆星主的命令?</p> 他带着两位公子,指明了程知远所在的盆景位置,而就是此时,中五重楼的考核,也就是六至十重的高手,此时已经纷纷从自己所在的盆景中走了出来,化为白烟,渐渐恢复真身。</p> 啪嗒!</p> “第一位出来了!”</p> 很多失败的剑客们并没有离去,他们在这里要看一个结果,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之前程知远击败的那些剑客,他们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面色有些严肃。</p> 白烟凝固,第一位剑客出现,是一位七重楼的斩妖人,年纪看上去并不大,而仅仅是一睁眼,顿时就有一股凌厉之光显露!</p> 众位剑客在与他这道目光对视的一瞬间,身躯皆被一震,就像是被一柄锐利的剑点在了眉心,这种极俱侵略性的眼神令他们十分不舒服,如果在寻常时候,有人这么看着剑客们,那肯定不必说,这必然是找茬的,除了打上一架别无他法!</p> 剑客交手,既分高下,也分生死!</p> 但仅仅是一瞬间,这个人立刻就把锋芒内敛,那双眼睛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同时对着面前的所有人,不论是失败者还是考官,行了一记拱手礼。</p> “楚山客,辰陵孟破!见过诸位!”</p> 他自报家门,语气不卑不亢,而话语落下,后面那个刚刚显化真身,正准备自报家门的斩妖人,顿时面色大震,连礼也来不得行,便是语气急促道:</p> “你就是楚山客孟破?!三千红尘客之一!”</p> 这人面色极其精彩,而孟破转身:“略有薄名而已,不知郎君是....”</p> 听闻孟破询问,这人顿时正了衣冠,严肃道:“在下微名,不足挂齿,乃是黄杨县‘褚斨’,家父年少时,也曾去过庐山,但未曾得过三千红尘客的称号。”</p> 孟破哦了一声:“黄杨....你祖上是原来卫国人?”</p> 褚斨点了点头:“是,祖上曾为卫国上卿.....”</p> 斨这个字,指的是一种方孔的钝斧,褚斨说到这里,显然也有些尴尬,曾经祖上也是有过身份头脸的,然而随着卫国国土的不断丢失,卫国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只能仰人鼻息生存,而卫国国君,在选拔人才方面,可以说着实有些无能了。</p> 不过好在卫国有一个巨大的能耐是其余诸国都没有的,那就是制造人才。</p> 是的,卫国国君虽然自己选拔人才的水平不咋地,但天下诸侯大部分都默认一个事情,那就是,但凡从卫国跑出来的,一定他娘的是人才。</p> 兵门圣人之一的吴起,法门圣人之一的李悝,还有法门著名的那位圣人,叛出圣门一心一意辅佐秦国的卫鞅,甚至还有那位天下最猛的刺客聂政,但凡是从卫国走出去的,好像都功成名就,青史留名了。</p> 每过了**年,十几年,卫国基本上就会有一位大人物出现,把时间线延长到百年以上,便会发现,这其中甚至不乏圣人。</p> 对于各国来说,卫国就像是一个人才制造机,同时也是暗自赞叹不愧是“仁君之国”,当年大成至圣在卫国逗留接近百年,着实是有它的特别之处的,可惜国君不咋样.....</p> 所以这么多年,卫国渐渐快要成了一个吉祥物,以及各大强国博弈的一个重要筹码,国家强不强,看你国内,身居要职的,有几个卫国人就可以知道了。</p> 当今南世,周室天下,有三个搞教育的地方超然于外,一个是齐国的稷下学宫,一个是周王室洛阳的西郊上庠太学,最后一个,就是卫国朝歌的云梦宫。</p> 是的,朝歌在周朝是属于卫国的,曾经还当过首都,但后来卫国因为干不过北狄,所以就迁都到帝丘去了。</p> 而云梦宫,在原本的历史上,属于五千年以降,大概是世界上第一所“军事学校”。</p> 因为鬼谷子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也是纵横家的大本营。</p> 周朝原本有五所大学,但其中四所治学失利,又经历频繁的人事调动,所以校长纷纷辞职,上告周天子表示这个活干不了,于是只剩下最后一所西郊大学还在,与稷下学宫,朝歌云梦宫,并称于世,也是各国绝不会攻打的三个地方。</p> 孟破点了点头,眼神微变,对褚斨道:“你既是卫国出身,那便不是‘不足挂齿’的说法,今日我踏庐山,留下薄名,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来日,你或许会走的比我更高。”</p> 他郑重抱拳,后者则是有些手足无措,嘿嘿傻笑,而一旁的赵迁有些不解,然而那个客字,他恍惚记得,之前在小地狱中,自己向父亲借来的人手里,就有一个自称是赤烟客,水平在七重楼的大高手。</p> 但是他死了,而且死的极惨。</p> “怎么,不明白?三千红尘客,这是只有走过庐山道的修行人才有的称呼,乃是虚指,只因为当年拔起庐山时,第一批闯山者有三千位,故而后来能入庐山者,皆称三千红尘客。”</p> “看来这位至少在庐山道上走了百步以上,倒是位高手。”</p> 赵嘉微笑,而赵迁很是不满,低声开口,横他一眼:“还不需要你来教我!”</p> 他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那些盆栽,转头对鬼宿开口,很是不高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我听说这里的考核不是太公正,为什么程知远到现在还没有出来?”</p> 鬼宿顿时一惊,慌忙道:“回殿下问,星宿府考核,向来公平,从无意外,公子此问,或是有人进谏谗言,诋毁于星宿府。”</p> 他这么说着,但同时也是心生疑惑,暗道这个家伙莫非被拦住了,之前明明已经胜了二十四剑客,怎么现在又待在里面好半响没个动静?</p> 鬼宿亦是摸不着头脑,而恰逢此时,剩余的二十几个下位剑客,其中陆陆续续有人从壶天考核中通过,那剩下二十余人,过关者仅剩八个,每一个身上都狼狈无比,看上去经历了好一番厮杀,并且精神有些萎靡。</p> 但他们出来之后,发现一群过关者内,并没有程知远的身影。</p> “咦,那程氏没出来?”</p> 一人性急,开口询问,其余诸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回应。</p> 八个人顿时诧异非常,随后心中又升起一种惊喜。</p> 诸人目光皆聚集到最后的盆景上,壶天世界安静无比,赵迁越来越不高兴,而鬼宿此时也心头直跳,暗暗叫苦,这程知远可真是麻烦精,之前打翻了自己的一切布置,想要出来,而现在要他出来,他反而不出来了!</p> “莫不是上一次的伤势还没好吧?”</p> “看来程氏....要输了,估计是陷在幻境之中了。”</p> “击败浑邪乌檀,不会是运气好的缘故吧.....嘿,说不定浑邪身上有伤呢。”</p> 有人忽然开口,带着幸灾乐祸,然而声音虽低,却被赵迁捕捉到了,他顿时抬头望去,面色阴沉下来,想到如果有伤势,那估计也不是浑邪乌檀那一次的,而是救自己那一次的。</p> 他越想越是生气,且对鬼宿感到不满,而鬼宿此时也同样头皮发麻,就在安静等了约有三五个呼吸,忽然那片盆景的叶子微微一颤,紧跟着一道浓郁的白烟升起,程知远终于从里面显化真身而出。</p> 程知远伸了个拦腰,一开眼先见到满头冷汗的鬼宿,顿时长吁一声:“鬼星主,好久不见啊。”</p> 赵迁见到程知远显化,顿时惊喜,忙是上前,而赵嘉同样上前,此时异口同声道:“先生可曾有恙乎?”</p> 程知远被这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赵迁,前后态度转变有些过大,不过好在前两天已经有征兆所以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此时冷静下来,点了点头:</p> “在里面遇到个朋友,玩过头了,又睡了一觉,差点忘了时间,各位勿怪,勿怪。”</p> 程知远如此说着,且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木铃铛”,开口是枫叶的形状。</p> 赵迁顿时一愣,面色古怪无比,又疑惑道:“先生...原来并没有遇到阻拦之人?”</p> “阻拦之人?当然有啊。”</p> 程知远此时面孔微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二十四位失败的剑客作了个长揖。</p> “此番试剑,多谢各位不吝赐教,与程某切磋。”</p> 二十四位剑客顿时面色羞愧,同时心中亦有敬佩,连忙是纷纷还礼,口称“愧不敢当”!</p> “我等已出尽手段,而阁下尚未尽全力,谈什么切磋,实在是当不起。”</p> 二十四剑客中,李回苦笑,拱手而礼。</p> “此番回去,我必然继续打磨剑术,实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p> 程知远走过去,融入团体,与二十四剑客相谈甚欢。</p> 而他这个动作,则是把一旁的所有过关者都吓了一跳,连孟破亦是如此,投来有意思的目光,而其中,更尤其是那八个神色狼狈的下五重高手,早已呆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p> 一对一?一对二?一对三?</p> 打的是激烈无比,自觉得本事极高。</p> 他们僵硬的转头望了一眼之前自己所在的壶天。</p> 难怪没碰上几个人。</p> 人家一对二十四。</p> 而且打完了还睡了一觉。</p> 艹。</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章失勇者 相较于程知远的平静,其余的参与考核者便显得不太淡定了,尤其是那八位下五重的剑客,顿时便感觉到压力山大,那道明明并不高大的身躯,此时在他们的眼睛,却宛如化身成黝黑的山石巨壁,阻挡着这八个人前进的脚步。</p> “你就是之前击败了匈奴小儿的那个少年?程氏知远?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p> 孟破走过来,与程知远见礼,二十四剑客见到孟破,更是不敢怠慢,连忙纷纷行大礼,而程知远点了点头,还他一礼:“是我不错,但其实,那刻比起浑邪乌檀来说,我的硬实力,倒是并不如他。”</p> “哦?”</p> 孟破有些感兴趣:“既然硬实力不如他,你又是如何取胜的?”</p> 程知远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他输我之处,只有一点。”</p> “缺‘勇’之一字。”</p> 孟破失笑:“匈奴人乃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刀马娴熟,连年征战,拿头换粮,如何能够缺勇?”</p> 程知远解释道:</p> “所谓勇者,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p> “施剑时,务必要抱死志,死地方能求活。故而所幸,浑邪失勇,而我恰恰未失,加上我这副身体还算硬朗,没有当场被他的刀锋斩开,所以最后成全了我,从而击败了他。”</p> “死中求活的意志?”</p> 孟破道:“你的意思,匈奴小儿没有死志?”</p> 程知远:“他当然没有,身负整个长生复兴的希望,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在一处地方用上全力与底牌?”</p> “有人孑然一身,有人身缠牵挂,不管是剑,还是矛,亦或是弓,刀,戟.....兵器者,凶物也,生来只为一个杀字,退而求其次,也要带上一个伤人的意思。”</p> “心中顾忌的太多,手上的动作就会慢,兵器也会少了三分锐气,这原本十分十的完美,此时一下就露了三分三的破绽。”</p> 孟破目光微亮,点了点头:“说的极是,你境界虽然不高,但对于兵器与厮杀的理解,却是胜过了很多人的。”</p> 程知远:“敢问尊姓大名?”</p> 话落,孟破张口:“楚山客,辰陵孟破。”</p> 程知远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这个名字,而身边,李回见到程知远没有多大反应,顿时明白他肯定是不知道这个名头的分量,也是因为之前赵嘉他们谈论此事的时候,程知远还没有从壶天内出来,于是便上前为解释道:</p> “程兄,楚山客是走过庐山的三千红尘客之一,这是只有走过庐山道的修行人才有的称呼,乃是虚指,只因为当年拔起庐山时,第一批闯山者有三千位,故而后来能入庐山者,皆称三千红尘客。”</p> “庐山的大门不是能够轻易通过的,它需要进入者具备某一种品质。”</p> 程知远疑惑:“什么品质?”</p> 李回:“大成至圣参与过拔高庐山的事件,所以进入庐山道,需要具备儒门六德,即仁义圣智信忠,只要有一个附和条件,就可以进入庐山道。”</p> “但是世间很多人,往往,难以符合庐山道的进入条件,所以大部分人即使找到了庐山的入口,也不能迈过那滚滚红尘。”</p> 孟破接口:“庐山之前会有一片诡异的世间,称为万丈红尘,过了这片万丈红尘,后面会出现一条道路,称呼为‘红尘陌路’,走上陌路,后面是万丈红尘,前方是无尽青天,那当中若隐若现的巨大神峰,才是真正的庐山。”</p> “神锋山脚,有一对高约三十丈的牌坊,上书‘庐山境’三字,此处,便是庐山道的正门了,后面便是荡荡青烟,浩瀚火海。”</p> “而如果连万丈红尘都找不到,那便是根本没有见到庐山大门的资格,更不用说进入庐山道了。”</p> 孟破说起这件事情,他还是很自豪的,毕竟能够走过万丈红尘,再通过红尘陌路,这才抵达庐山山门,经过青火淬炼。</p> 只有在庐山门后走过百步以上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三千红尘客,如果没有支撑到百步便败退下去的,那即使是九十九步,也依旧是不算数的。</p> “当年我在庐山,走了百九十步,差十数便是二百,故而得以在庐山的火焰中留下名讳,然而我终究是走的太少,红尘难脱,故而在三千红尘客里,我也是排不上号的。”</p> 孟破笑了笑:“虽然我入庐山之事,让我自己颇为自傲,但人总要有自知之明,和未曾入山者比较,我自然有俯视他们的资格,但若是和那些走了五百步,七百步,乃至于一千步的人比较起来,我着实是不入流的。”</p> 这话讲的,顿时四周无数人都有些无语,而李回他们更是苦笑不已,且有人道:“若是孟郎君都自谦为不入流,那我们这些还未曾走过庐山道的人又算是什么?”</p> 不少人都是默然,他们自认为比不过楚山客孟破,孟破的名声早在两三年前就传扬开来了,但就是这样的人,当初渡庐山,也是只走了百九十步,那自己这些人,真的能够寻到庐山道门前吗?</p> 剑客中有人颓丧,但也有人奋起,李回之前虽然也在苦笑,但此时深深吸口气,对程知远道:“程兄,今日之剑,李回永世不忘,虽是考核,但也输得心服口服,剑道之解上,你胜我百倍,待李回渡过庐山道,修行有成,再向程兄请教。”</p> 他心思稳固下来,不做多想,这种事情急躁不得,必须要打好基础。</p> 而恰是此刻,公子嘉忽然开口,引诸人目光聚集,且听他道:</p> “庐山渡十年一开,而如今,算算日子也快近了,差不了两年左右,这每隔十年,便有一次青火焚天,渡尽三千红尘客远行,李回,汝剑术不低,只是遇到了更强者才显得弱小,此番比剑,当得知道自己薄弱何在,若能细细查之,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且初心不改,打熬剑术,那么两年之后,庐山道上,必有你名。”</p> 公子嘉一番勉励,李回在愣住之后,紧跟着便是无比震动,他顿时涕零,大礼拜道:“回,谢过公子嘉殿下。”</p> 这等于是一国王侯的肯定,对于东周时代的剑客们来说,这就是一种无形的buff,能够增强自己的自信心,由此一下,之前李回被程知远打击的指令破碎的自信,现在又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孟破此时也微微颔首,他眼中倒是有些真诚,对李回鼓励道:“末路之时,方见明光,之前程氏也已经说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万事万物,都是如此。”</p> “我觉得此言极对也。”</p> 李回顿时感动,又对孟破行礼道谢,而孟破笑了笑:“我在庐山行过百九十步,你终有一日也会走过我曾经走过的道路,只是要记得,万万要多走几步,庐山道,人这一辈子,只能走五次。”</p> “可惜,若是多行几步,便可得青火渗透更深一些,如今我的淬炼不过停留在表面,每每想起,都是着实可惜。”</p> 孟破的脸上有些唏嘘,亦有些后悔,悔不当初会那么早去挑战庐山道,后来才知道,人一辈子,也只能走五次。</p> 关键是,儒门定下的六个条件,有些人年少时都具备,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某些品质就会逐渐失去,所以一生中走五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现实的。</p> 虽然,还有一少部分的绝对天才型选手,他们能够克制自己的**与情感,保持着精神上的纯净与年轻,但这部分人终究是少数,在浩大无尽的众生汪洋内,也就仅仅是一片水潭大小。</p> 而一旦失去了某些品质,或者达不到进入的要求,万丈红尘就不可能出现,万丈红尘不出现,庐山也就不会对此人开放。</p> 万事万物,都是有一根线牵着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p> 程知远打量着孟破,脑袋里回忆着过去自己遇到的那些圣门弟子,隐隐间,记得昆仑门的苏逢雪,也就是那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他好像在庐山走了五百多步。</p> 而火门圣人的弟子,那个夺去幽王烽火不成功的青年,好像曾在庐山道上走了七百步。</p> 可是,然后呢?</p> 苏逢雪的重伤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自己只是在水里面拉了他一下充当了一次水鬼,毕竟他的定海针用不了也不是自己的问题,但是那个张羊....</p> 程知远依稀记得,在最后的混战中,自己先秒了赵青丝,然后干趴了干戈门的披甲少年,紧跟着就是山海门的那个黑娃娃,其中在黑娃娃后面被自己打倒好像就是火门张羊。</p> 那家伙,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中了自己十七剑.....然后躺倒在血泊里面,生死不知。</p> 庐山七百步就那个水平?</p> 看上去也不是很高的样子......</p> 能不能打还是要看手上功夫,走路这种事情.....看起来好似不太靠谱。</p> 程知远嗯嗯的计较,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附和,事实上则是在回忆当时黄厉之原的战斗细节,当然孟破是不知道的,而他,虽然看上去是在对李回进行勉励,并且实质上也是带有一部分的真诚,但他的心里,还是藏着一丝骄傲与不为人知的嫉妒的。</p> 但是这个嫉妒,在没有比他资历更浅,反而更优秀的人出现前,是不会展现出来的,这属于人的最原本的本性之一。</p> 至于那股骄傲,倒是并没有过多的遮掩,但他,或者其他的人,都认为他有骄傲的资本,三千红尘客,虽然孟破说自己比不上那些走了五百七百,几千上万步的怪物,但能够进入庐山,且登了接近二百步,他足以睥睨那些未曾抵达过庐山的人。</p> 这就好比他考上了一个一本末流的学府,虽然比不上一本巅峰的那些大学,但是对于二本中下游的学生,却可以带着一种明晃晃的骄傲。</p> 孟破过庐山道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而他现在的年龄也不是很大,那么八年前,他估计也就是第三重楼,即第一境圆满,达到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境界,和之前黄厉之原的那帮圣门少年没有太大差别。</p> 但是眼下一对比,这天资差异就出来了。</p> 程知远没有说这个事情,因为没啥大意义,而且贸然胡来说不定还会给那帮子家伙找到自己,万一弄出了什么报复行动,那自己岂不是要被困锁在赵国,或者被千里追杀?</p> 尤其是狮门的那个,脑袋都被自己砍了。</p> 对啊,回头问问赵青丝,当时和她腻在一起的那个口口声声慈悲慈悲的白衣少年,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那家伙死了到底有没有大影响.....</p> 程知远拍了拍脑袋,暗道自己真是蠢了,这么大的事情忘记问了,而赵青丝也没有说,估计是不想回忆起那次被秒杀的可怕经历。</p> “咳咳...各位...”</p> 鬼宿的声音把正在交谈的各路人马都惊醒,他们回神,纷纷转头望向这位星主,而原本的相师站立在他的身侧,大部分人认为鬼宿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给他们进行第二次的考核,所以并没有产生额外的询问。</p> 而鬼宿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计划有了出入,尤其是让他心惊的是,程知远居然还真的得到赵迁与赵嘉的共同尊重!</p>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觉得呼吸都有些凝滞,不顺畅了。</p> 一位现任的王长孙,加上一位久负盛名的公子嘉,前者虽然有点无能,但他的身份是摆在上面的,这就是最大的力量,而后者,仿佛是黑暗中掌控一切的君王,那种秘密的操控力与实际掌握范围,都让鬼宿不寒而栗。</p> 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可招惹!然而偏偏,程知远却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和这两个人都有不菲的交情!</p> 这可让他怎么办,当真是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p> 鬼宿只有暂时放弃了摆弄“天秤”的心思,当下也不耍小九九,直接向着各位通过第一轮考试的人宣布了第二轮考核选拔的内容。</p> 他摊开一本书简,由整整八十八枚竹片构成,此时鬼宿在其中弹指,取四十片出,这四十片竹片落下,显化成四十面古怪石碑。</p> 碑上什么句子也没有,每一面碑上,只有两个字,并且各自不同。</p> 水龙,摄山,涂山,有夏,河朔,巨狿,天钧.....</p> “这第二轮考核,便是悟道观碑,这碑文中皆带有一道浑天气,摹刻了古老时代中的某些怪物,你们可以自行挑选碑文试炼,尝试与碑文中的怪影达到心意合一,怪者,乃是非常之物,不似妖类,但更加玄奇,能够使得怪影臣服,那便是说明你们的实力与意志已经通过试验.....”</p> “石碑观意,轰鸣为起始,风声为下,山呼为中,雷震为上,泛光无声,和光同尘,则为上上。”</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二章择碑记一 观碑体悟,这也是仙侠世界中常有的一种考核方式,所以当程知远听完了鬼宿讲的规则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p> 当然,唯一让程知远有些感觉不解与好奇的是,鬼宿掏出来的明明是一本木质的书简,然而落下来的却是一堆石头。</p> 这物质之间的构成都不一样,转换是这么随便的吗?</p> 倒是在那些碑文的字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写有涂山二字的石碑上。</p> 涂山,青丘,有苏氏。</p> 程知远的心头突然悸动了一下。</p> 周围的人缓步上前,每个都开始挑选自己认为可以对付的神怪,而程知远眼中,此刻只剩下了这面写有涂山的碑。</p> 周遭的一切行为都变得有些缓慢,程知远的目光从幽幽中恢复,此时心头却有些怅然若失。</p> 他毫无犹豫的走向那块石碑。</p>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p> 但就在那只手伸过去的同时,突然,程知远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背影。</p> 孟破也看重了涂山的石碑。</p> 此时的孟破盯着涂山碑,眼中闪烁过计较与思索的神色。</p> 他早年曾经学过一门古青丘山人留下的法术,但只是残卷,所以有些粗浅,此时是见到有涂山之碑,所以心中想着,依靠那粗浅之法,或许能够在悟碑上拥有点优势。</p> 目光游动,他站在程知远前面,高大的背影阻挡住了碑文,程知远被阴影笼罩,微微皱了皱眉头。</p> 但正是要开口时,孟破观看诸碑,忽然目光一亮!</p> “楚狂!”</p> 那门碑文上书两个字,乃是曾经楚昭王时代出现过的神怪!</p> 似人非人,似怪非怪,有神性,有真身,通大智,玄之又玄,诡不可言,故称神怪!</p> 孟破祖籍楚国,曾经读过大成至圣弟子们编篡的论语,其中微子篇内有写过,大成至圣曾经就遇到过这位神怪!</p>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p>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p> 楚国著名的古老存在,一曲凤歌无迹!</p> 孟破身体内有一半的楚人血统,而楚狂亦是楚国的著名神怪,且过去似乎曾经为人,有楚地传闻,他为陆氏,名通,字接舆,乃是楚国“陆氏之祖”,出自颛顼帝,亦与其孙重黎,吴回有关。</p> 而齐国也有一支陆氏,乃是齐宣王时代诞生,出自妫姓,与虞舜之后的姚姓同源。</p> 而这里面,涉及到楚狂的故土,即一个可以号称“乡”的地方。</p> 陆乡!</p> 有人说那是神怪之始地,周易之中曾有写,“鸿渐于陆”,穆天子传中也有写“陵衍平陆”,说的是“高出水面的大地丘陵”。</p> 这样一看,陆乡的出现,估计能够上溯到大禹的时代!</p> 孟破的目光中升起计较,此时他已经偏向于楚狂碑,自己身为半个楚人,收服这碑文中的神怪之影,应当没有太大问题。</p> 而且自己的法术,包括剑术,武功,大部分都师从于父,故而更像是个地道的楚人而不像是赵人。</p> 毕竟当斩妖人是自己在赵国的工作,而学楚国的技巧则是自己的生活么……</p> 上个班而已,也没说不能找外地工作不是么。</p> 战国时代跳槽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人家工资高还有社保,人家招聘文书就贴在大门口,和当年商鞅扛木贴招聘也差不多,啥待遇都写好了,你不服你也提工资呗……</p> 这么一比较,看了看,发现反而是涂山碑的优势并不明显了。</p> 血统是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在礼制时代,而大成至圣之所以被世人传颂,就是因为相对性的打破了“礼与血统”的绑定,不分庶人、寒门、诸侯,都可以到他门下求学,而紧随其后的,就是墨门巨圣,而且这位做的更厉害!</p> “官无常贵,民无终贱,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p> 此为墨翟言论,即使是儒门感到也大为震动。</p> 孔丘要的是改变血统,而墨翟直接就是打破血统。</p> 所以,孟破此时下定决心,在涂山碑前停留了数个呼吸后,这才迈步挪开。</p> 也正是此时,他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程知远。</p> 对方就像是在排队等他一样。</p> 孟破微微滞了一下,看到程知远的神情,又看了看石碑,忽然一笑:“汝也要这石碑?”</p> 程知远点头:“有些渊源,故见涂山二字,心中欣喜。”</p> 孟破点了点头,心中一动,看来这程氏也有点缘法,恐怕和自己一样,得了点青丘遗泽?</p> 不过如今存世的青丘术法不多,而且都有些鸡肋,当年武王伐纣之后,大部分青丘法术被收拢到稷下学宫,不为世人所见。</p> 孟破也不和程知远争,这一个石碑而已,自己走过庐山百九十步,自有天资在此,而且如今有了更高选择,涂山碑不要也就不要了。</p> “汝曾在稷下学宫求学过?”</p> “未曾,准备来年开春去试试。”</p> “是这样……”</p> 孟破缓缓颔首,微笑起来:“那在下便预先恭祝阁下,愿开卷得胜,入宫封爵。”</p> 封爵,这可是只有入宫大考时,三卷考核(共六卷)均达到一品才可以得到的荣誉,由齐国上奏周王室,递交封爵的申请。</p> 程知远此时还不明白这些,所以也就点点头,拱拱手以表示自己的谢意。</p> “不打搅阁下选碑,我自去了。”</p> 孟破拿了楚狂碑,之前很多人看见他似乎想要拿这面碑,所以就没有动手,毕竟大家都像交好他,不可能去抢他看上的东西,这是平白得罪了这种高手。</p> “三千红尘客啊,真是不错,仅仅是看看就没有人敢和他抢,他让碑给你,反而彰显他的大度。”</p> “上位者永远如此,使人嫉妒,从而产生动力。”</p> 程知远取碑,却听到边上一人开口,转头望去,见到这位少年手里,拿着的是“摄山”碑。</p> 摄山,即后来的栖霞山,上多有神药,而其中对应的神怪……</p> “是天帝女。”</p> 那少年也看向程知远,点了点头:“兰陵,高长恭。”</p> 高……等等,高什么玩意?</p> 程知远顿时吓了一跳:“你说你叫什么?”</p>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程知远十分讶异,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你觉不觉得你有当楚王的潜质?”</p> 少年顿时面色一变:“可不能乱讲,你这厮胆子也有点太大了!”</p> 程知远顿时觉得有点意思,高长恭,兰陵,楚人。</p> 正统历史中,楚国高氏最开始活动在华北地区,后来在楚国灭越时迁移到楚国过去的,以此为基础与跳板,逐渐扩散到齐国以及原本越国的范围,后来又有一部分去往交州以及海南。</p> 东汉末年赫赫有名的渤海高氏就是在迁移去楚国时,又转道去齐国的一支后裔。</p> “时间线有点变动?北齐的名人怎么出现在战国的时代了?”</p> 程知远只是如此调侃,但也是知道,此高长恭并非那位兰陵王,这里不存在原本的历史,所以这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名门少年。</p> 仅此而已。</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三章择碑记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择碑记三 模糊不清,那便必然是这涂山碑中摹刻的神怪之影了。</p> 周围的青丘子民,乐师,侍女,仿佛都看不见自己一般,程知远望着那个模糊的少女虚影,那身形,轮廓,都和苏己有数分相似。</p> “己?”</p>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然而这种询问得不到回应,涂山的王依旧坐在那玉石所铸的椅上,少女头顶的冠冕垂落,也依旧是处于道影之中,无法看得到清晰的样式。</p> 程知远虽然早知道不可能出现这种离奇的事情,但依旧还是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自嘲,只是无法笑,亦无法升起那种自我戏谑的情感,故而剩下的,就只有悲戚与慨叹。</p> 不过是一场大梦而已,天天都做,却还被一个女子困扰,这莫非就是所谓的梦中情人?</p> 程知远平复了心情,随着锵的剑鸣,嚣器剑应声出鞘。</p> “摹刻的影子居然是涂山的王,却不知道你是哪一位,莫不是女娇,女艾?”</p>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当然不指望对方能够给予回应,而女娇就是大禹的妻子,也是经常被许多人谈论的那位涂山氏女,而女艾则是疑为青丘之女,事实上,她是少康时代的一位女将军,同时也更是世上最早的一位女间谍。</p> “倒是希望你不要是,不然我可通不过考核。”</p> 涂山之王出现的时间必然早于商纣,因为自从商纣攻下有苏国,大破青丘之野后,涂山氏便已经没有正统意义上的王了,它们臣服于纣王,而剩余的青丘子民则是同样归属于大商的麾下,但这种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紧跟着十数年之后,便是武王伐纣。</p> 周代商,夏代春,如天象,如天时,如天候,一切万物正如星辰运转,浑天世界,应有规律,武王收拢了青丘旧部,安抚涂山氏人,并且给予封分的资格,而青丘的领地,直接由姜子牙主导,这也是后来齐国的由来。</p> 而从这时候起,太公就已经开始着手收拢青丘旧部的法术,而稷下学宫的雏形,也在这时候开始汇聚。</p> 故而世上正如孟破之前心中所言一般,青丘法术,留存在世,可被世人学习到的,大多数都是粗浅之法,小道之门路,且皆为残卷,真正的有用的**,都已经被太公置于稷下学宫内,而如今的齐国更不会把这些秘密叫出来,更遑论稷下学宫是超然之地,不受到任何人的差遣。</p> 即使是名义上的统领周天子,也没有办法强行勒令稷下学宫,毕竟这个事情是太公望做的,而周天子的威严早已扫地,况且还有一点.....</p> 西郊太学的教学水平,在三学宫之中并不出彩,只在文科上高于朝歌云梦宫,但是云梦宫相当于是军校,普通的文科.....事实上并不是侧重点,这个不侧重,是相较于西郊太学来说的。</p> 你想想,教学质量垫底,还是天子亲自担任校长,结果每年评比连个头筹都拿不到,教学资金更是极其紧张,这怎么能让稷下学宫正眼看你?</p> 悟道观碑,碑中一切皆为一道浑天气所衍化,程知远从这个东西的名词上来思考,估计应该是赵国的镇国之宝,浑天仪中取出的一道气息。</p> 这一次要和碑文中的怪物达到心意合一,而怪者,乃是非常之物。</p> 程知远向前走去,要走上那涂山的王所在的椅前,他持剑而行,四周五音回荡,万律悠扬,披甲的武士矗立两侧,青色的战袍掩于甲胄之下,天狐的面具覆在脸孔之上,当程知远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些武士全部微微侧身,而后单手压在剑柄之上。</p> 哗啦啦,铜甲如铃,在某些人的耳中,听起来极其清晰。</p> 程知远没有回头,而坐在王椅上的,那位涂山的王,青丘的君,忽然抬起了一只手。</p> 当少年驻足,若从王椅上向下方看去,便能见到,足有百位武士,已经按剑待发,这如之前完全不同,当程知远走向那位涂山之王时,这些士兵,乐师,侍女,便统统都有了反应。</p> 锵——</p> 程知远仰头,未曾开口,他要看一看,这个神怪的考验,究竟是什么,如果她没有过多的反应,那么自己就真的要一剑捅到她面门上去了。</p> “一百位青丘武士,境界水平俱都比我高一重,我为四重,他们为五重,这应该是碑中观悟特意提升的一重,但这未免太小看我了。”</p> 青萍之风在王殿上突然升起,由微末,而成巨涛!</p> 锵!</p> 剑与剑的交织,两位青丘武士转眼就被斩下了脑袋!</p>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p> 嚣器剑此时压在一位青丘武士的剑刃上,程知远反手一抬,青釭剑势毫无阻滞的斩开了眼前的青丘武士!</p> 一剑两截,然而却没有鲜血溅射,倒下的青丘武士化为石雕,摔在地上断了手臂!</p> 这些不过都是摹刻下来的东西,区区死物,又岂能挡住程知远的剑?</p> 兵器的声音交织,绵长刺目的气息纠缠不停,浩大的剑影化为世间蹉跎的源泉,青釭剑势配上十步剑势,凡是靠近身旁六尺三寸内者,皆斩!</p> 石臂与碎屑横飞,断剑化与青天一色!</p> 剑拍在剑上,程知远擦过青丘武士手中的宝剑,自己则是施出撩剑势,这一下就将那青丘武士的脑袋直接挑飞,顿时后者就化为一尊死雕石刻,轰然坍塌于地,溅起一片尘埃!</p> 青丘的武士们被打败,涂山氏的兵马遭到击破,程知远单手按剑于地,剑柄对准掌心,剑尖锋锐,点在王宫的地砖之上。</p> 锵——!</p> 狭长的剑影延伸出去,配上那不苟言笑的少年人,在明亮的光辉中,显得有些深邃与威严。</p> 一道空灵的声音,澄澈的语调,在此时回荡于王殿之中。</p> 那座椅上的涂山之王,终于站了起来,摹刻下的黑影缓缓走下高台,涂山氏...或者说苏己那种熟悉的气息,再一次让程知远正视了对方。</p> “下马威也给过了,可以进行考核了吗?”</p> 程知远看着那个少女的黑影,而后者走到程知远身前,就是这一瞬间,外面的光明照亮到她的肩头,而那片黑暗一瞬间就消失退却的无影无踪!</p> 眼前的少女,显化出真正的容颜,神怪的摹刻之影终于肯正视程知远,她与苏己有六分多的相似,但从外表上看起来,更加的严肃一些,也更加的...神圣一些。</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五章择碑记五 “仙?”</p> 少女是这样询问的,而不等程知远给予回应,她便神情漠然的开口,言道:“七窍玲珑心,只有仙人才有这种东西,你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p> “我厌恶仙人。”</p> 她直言不讳,且神色中极其疏远,负着手,明明比程知远矮了一头,看上去娇小玲珑,但因为身披青丘的王袍,头顶着九旒的冠冕,故而看上去无比的神圣凛然。</p> 身为王的气度,一点也不少。</p> 程知远却是很认真:“世间有五十二位仙人,你不喜欢我不要紧,咱们可以慢慢谈。”</p> 涂山的王就这样站在程知远的身前,也未曾移动过脚步,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只要程知远俯身,向前一步,就可以用下颚顶到她的额头上。</p> 距离就是如此之近,但这并不是说,她对程知远有意思,而是恰恰相反。</p> 程知远不能笑,故而说话都是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开口,且此时面对考官,也不能大大咧咧,主要问题还是因为他不能笑。</p> 不能笑的人,看上去似乎整天都心情不好。</p> 据说有小道消息称长期心情不好会引起脱发。</p> 当然程知远没有一点保护自己头发的觉悟,主要是他想保护也没有那个办法,有心无力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此时他想了想,突然对涂山的王道:</p> “我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她也是涂山氏的,不如通融通融?”</p> 涂山的王微微愕然,随后便轻皱眉头,看着程知远:“你喜欢过的女孩,是青丘涂山氏?”</p> “你是什么身份,也可配得上涂山氏!”</p> 她的声音顿时就冷了下来,而程知远哦了一声:“祖上是祝融氏重黎,这个老祖宗,应该足够配得上你涂山氏了?”</p> 涂山之王顿时失笑,她的嘴角勾起,眉宇间第一次出现那种不明所谓的表情:</p> “祝融氏都是多少年前的人了?”</p> 这种表达在她看来毫无意义,涂山之王摇了摇头,恢复了原本的清冷神情,望着外面虚构的天空,对程知远缓缓开口:</p> “有的时候,有些人,不是你轻易可以触碰的,不要说你喜欢,天下人都喜欢涂山氏的女孩,但是涂山氏的女孩,能看上的人却是少之又少。”</p> “仙,你虽然为仙,但这并不代表涂山女就会因此而对你着迷,天狐一脉有自己的尊严与古老神话,与你中原相辅相成,可虽然血浓于水,但终究还是有着不同的。”</p> 她道:“就如我是守碑的神怪,是古老那位涂山氏之王留下的最后一道摹刻之影,我也是涂山之灵,我有时候会在想,我究竟是不是那位王的继承者,还是她本人最后的意志?”</p> “外面的苍天何等澄澈,可我却不能触及,因为我是守碑的神怪,说到底,我的出现,是因为‘忽有非常’。”</p> “我了解自己的身份,你也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份,仙与涂山,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有些时候,这些东西,不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作为转移。”</p> 程知远听她讲到这里,顿时便明白了,在这里的考核或许已经开始了,而最重要的,想起之前鬼宿公布的东西,那就是要和神怪心意相通,合二为一,这才算是通过了实力与意志的双重考验。</p> 也就是说,必须要说服眼前的神怪。</p> 程知远顿时觉得郁闷了,合着这话题居然还是自己挑起的,眼下对方极其看重宿命论与血统论,这种人在夏商周十分常见,尤其是贵族阶级,更是会不遗余力的维护这种统治。</p> 等等,那仙人的血统就不高贵...哦也对,毕竟这东西也不能传承。</p> 程知远的眼神开始变成死鱼眼,机智的在此时看穿了一切。</p> “你想要我说服你?墨子曾语,官无常贵,民无终贱,你怎么就知道,今日不会有英雄起于草莽之间?”</p>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p> 程知远直接以陈某人的一句话应对涂山之王,后者微微一愣,随后咀嚼反复的念了两遍。</p> “有意思,你也和墨翟一样的选择吗,如果你说你是墨门的弟子,我倒是不会意外的。”</p> 涂山之王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了之前的那一句话,程知远则是哦了一声:“果然如此,考核开始与否,都取决于你,在我和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考核就已经开始了。”</p> 涂山的少女点了点头:“你不错,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p> 少年不假思索:“榆次,程知远,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p> 此言一出,冥冥之中似有亢长剑鸣轰响,涂山少女面色微微一凝,眉头轻挑:“说剑人...”</p> 程知远点头:“正是,倒不知涂山之王,尊讳为何?”</p> 涂山女也不矫揉造作,负手而言,仰头与程知远四目相对,其音空灵荡荡,是道:</p> “涂山氏,二十二代君王,甘棠。”</p> 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同样,程知远也出现了反应!</p> 他的背后,雷书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条缝隙。</p> 这种变化,让程知远蓦然一愣,但没有表现在面部上。</p> 涂山女说完,对程知远继续道:“是你自己挑起的血统论,但如今,你的答案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算是你过了,可后面又引发新的问题,庶民妄想称王,天下岂不都是王也?”</p> 程知远:“称王者必有独到之处,这与我无关,就如你坐在这青丘王位之上,也必然有胜过旁人的资本。”</p> 甘棠:“王就是王,天子便是天子,那依照你所说,这并没有改变,他们自有他们待在那位置上的理由!”</p> “天命不可更改!”</p> 程知远:“谬矣!”</p> 他望着外面,虚幻的苍空:“宿命论固然可听,但不能尽信,这世上有些东西,你一旦认准了,就会掉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了。”</p> 程知远这么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随后道:“你们这些神怪,都喜欢说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吗?”</p> 他想了想,缓缓伸出手来,甘棠一愣,而后面色有些不虞。</p> “你为王,我为仙,那咱们就试一试,看看天命能不能改。”</p> 程知远认真道:“我不和你多说其他话,就问你一句,想不想看看真正的苍天?你相信我,毫无保留,予力于我,我便震碎石碑,带你出去。”</p> 甘棠不为所动,平静反问:“你凭什么?”</p> 要求第一次见面的人完全相信对方,着实是很困难的,更不要说仙人与青丘的王。</p> 但如果成功了,不仅仅是程知远通过考核,同样,甘棠也能够出去。</p> 程知远道:“凭你,与我,两心合一。”</p> “这必须要毫无保留,我无法告诉你宿命的来处,但我可以告诉你,前面并不是只有一条路。”</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六章择碑记六 第一百八十七章择碑记七 “合顺县,乐氏,名骥,二境三阶,六重楼,资质,下三等,七等绯玉水龙吟,所携竹牌,三等金,碑声,风声,大!”</p> “曹州城,曹氏,姓丰,名亭,三境二阶,八重楼,资质,中三等,五等红玉满江红,所携竹牌,二等赤,碑声....山呼,大!”</p> “十口县,硕人余,无氏,三境一阶,七重楼,资质,下三等,八等墨玉纱如雪,所携竹牌,四等皂,碑声,风声,小。”</p> “河阳大聚,柳五,柳氏,名五,祖有氏姓,今庶身,二境三阶,六重楼,资质,中三等,六等金磐音,所携竹牌,二等赤,碑声,风声,大。”</p> “宇郊,干衣,干氏,名衣,二境一阶,四重楼,资质,下三等,九等青玉绝纤尘,所携竹牌,一等青.....咦?碑声,风声,小。”</p> “投荒县,南搏身,无氏,二境三阶,六重楼,资质,中三等,六等金磐音,所携竹牌,三等金,碑声....山呼!小!”</p> 随着那些声音的不断响起,轰鸣声逐渐溢满考核的大殿,风声密集,偶尔还有一两道山呼之声,那种隆隆沛然,密集沉重的压迫之音,在空洞的风声中显得特别突兀。</p> 鬼宿看着这些接连不断与石碑心意共通的人,尤其是注意了那两个达到了“山呼”级别的斩妖人。</p> “曹州曹亭,资质居然是满江红?上来就是接近雷鸣的大山呼,这个人可以啊。”</p> “投荒县的南搏身....这个人现实是没有显赫的祖上?怎么可能,这明显有所隐瞒,一个庶人能有金磐音的资质?而且出来的是山呼声?”</p> 鬼宿摸了摸下巴,特别关注了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曹亭,曹氏的血脉他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曹氏祖上乃是出自祝融,甚至比起程氏还要更上一层,号称祝融八姓之一,还有另外一支曹氏是出自于姬,乃是周文王第十三子,受封在曹国,后来曹国被宋国灭掉,子孙便以国为氏,这一支的祖先是“曹叔振铎”。</p> 曹国的都城是陶丘,也就是后来的山东定陶。其地西接成周,东连齐鲁,北临河济,南控江淮,处在司马迁《史记》中称为“天下之中”的膏腴之地。</p> 可以说,当初分封时,武王绝对是对他这个弟弟不薄,当然这一支后来还衍化出一脉“朱氏”子孙。</p> 而第三支,来自于大禹治水时候受封的“曹官”,画地为牢,是看守奴隶的官员。</p> 所以,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氏名合一为两个字的曹亭,他的出身与血脉都是无比高贵的,故而能够有五等满江红级别的资质,绝对是够格的。</p> 五等资质就是国之栋梁,可以说大部分的盖世高手,想要有所作为,那么出身时大部分都要卡在满江红这个级别上,而金磐音次了一等,那待遇可就是天差地别。</p> 至于下三等,基本上他们的进步瓶颈会很快到来,最后被卡死在某一重楼,且修行速度也远远比不上前面的七等。</p> 和氏璧古来几乎不见,在蔺先生做献玉的事情前,和氏璧还只叫做羊脂玉,而咫尺青天人间难寻,至于紫气东来,拥有这种资质的人,基本上都已成圣。</p> 值得一说的是,紫气东来这个资质,并不一定要是先天生化,凡后天资质中出现一抹紫气,最后都有可能进阶为紫气东来。</p> 所以入圣门,修圣道,习圣法,最终成圣,这是一条通天大道,也正是这样,世人才为之趋之若鹜,如过江之鲫,因为这是唯一能够有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方法。</p> 一切只因天礼森严!</p> 周代的制度真的是很好的吗,其实并非如此,天礼在某些方面,对于百姓是很不友好的。</p> 想到这里,鬼宿的目光微微撇开,看向一动不动的程知远。</p> 人间难寻的咫尺青天,此时就有一个处于自己身前,而另外一个,浑邪乌檀,听说上一次有圣人出手,虽然伤了他,但结局还是让他逃了,故而各地正在调遣兵马,搜山检海的找他。</p> 这种资质的天才,绝不可能放回长生之地,匈奴人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在那种贫瘠的地方,居然能够走出这样一个天才少年。</p> 道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p> 汝乃化外蛮夷,吾与汝,还需讲什么道理?</p> 当然,借口还是需要的,所谓不兴无义之兵,大的小的,上到违逆天子,下到上厕所不带竹片有辱斯文,故而要代表太阳消灭你,这都是出兵的借口。</p> 昭昭天日,朗朗乾坤,岂容你这等无礼(上厕所不用竹片)之辈存在?</p> “让我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动静来,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和光同尘?”</p> 鬼宿心中默默想着,而就在此时,之前被他特别关注的两个人,南搏身,这个青年所迸发出的碑声,从小山呼开始逐渐变成大山呼,最后,衍化出山崩的声音!</p> 咚隆隆!</p> 山崩之后,衍出雷霆!</p> 鬼宿立时震惊,这个人果然有问题,而也是同一时刻,仿佛是较劲一般,曹亭的眉头渐渐锁成一个川字,而他的山呼声也开始衍化为山崩,也即将升为雷霆!</p> 小雷鸣!</p> 仿佛是风雨到来的前奏,山崩与小雷鸣争执不休,而其余的风声虽然有些正在从小向大衍化,但终究没有一位突破至山呼的水平。</p> 曹亭的头上开始流淌汗水,那山崩之声已经极其接近雷鸣,但是南搏身的雷鸣音居然还隐隐有上升势头,这种压力,让曹亭的气息逐渐开始紊乱。</p> “他的好胜心太重。”</p> 鬼宿皱了皱眉头,有些无语,自己刚刚暗地里吹了一波这个小曹,结果怎么上来就掉链子?</p> 这南搏身....南氏的人?</p> 南氏,南世?</p> 鬼宿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向赵嘉,心中思量,这位既然拥有所有人的花名册以及户口,难道这么一个诡异的斩妖人,他会不知道吗?</p> 赵嘉此时也在看着那个南搏身,他当然知道后者的履历有问题,但是对方一直以来确实是在兢兢业业的进行斩妖活动,所以不管他是历练也好,是某个隐藏的前朝世家也好,对于赵嘉来说,都不足以形成威胁。</p> 每次的星宿府考核,除了青枫林外,其他试题都不一样,他倒是好本事,连着三年,年年都能通过考试,今年再向上,这斩妖的牌子,可就是二等了。</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八章弹指入雷鸣 山崩的声音逐渐濒临极限,曹亭的身躯颤抖的也越来越厉害,但在此时,那股隐隐的雷鸣已经越来越剧烈,说明他和神怪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p> 曹亭选择的是巨狿,这是古时候一种形态不固定的神怪,属于山海怪的一种,特征是巨大且模糊,头躯如牛,四爪如虎。</p> 这种神怪类似于兽,想要降服它,做到心意相通,要么在短时间内以强大的实力镇压它,要么就是和他相处时日长久,以此来取得信任。</p> 当然,神怪都会口吐人言,曹亭祖上有文王血脉,也算是周王室的分支,他凭借着这种身份,确实是可以暂时让巨狿不对他放肆,但此时他有些急躁了,故而巨狿与他的交流中,曹亭的声音已经有些咄咄逼人,这导致巨狿在这一瞬间,对他产生了恶感。</p> “黄口小儿!”</p> 巨狿的声音轰鸣作响,在曹亭的心中升起,而他更加的急躁,甚至开始运转气血,妄图用身份逼迫巨狿让步,他们两个存在的沟通产生了裂痕,而另外一方,就在此时,南搏身突然睁开了眼睛。</p> 雷鸣戛然而止,但却达到了一个高亢的水准!</p> 大雷鸣!</p> 心意相通,契合度有八成以上!</p> “不错。”</p> 赵迁看着这个人清醒,包括听着那极其清晰的雷鸣,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p> 而赵嘉则是目露闪烁,嘴角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p> 鬼宿却没有看着他,而是转望向曹亭的方向!</p> 果不其然就在这一瞬间,出事了。</p> 曹亭因为对方的那声大雷鸣而出了问题,他感觉到一股气息的消失,同时心灵出现波动,原本与巨狿的裂痕瞬间扩大,后者乘着这个机会,一巴掌把曹亭拍出了石碑世界。</p> 后者的意识归位,面色瞬间苍白无血色!</p> 在这一刻他身边响起的声音,是山呼,而不是雷鸣。</p> 大山呼。</p> 曹亭瞳孔收缩,剧烈喘息,手腕止不住的颤抖。</p> 失败了!</p> “功亏一篑,太过急躁,实是不妥!”</p> 鬼宿的声音带着一种惋惜,在他看来,出身高贵的曹亭实在是不应该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南搏身,后者这个名字听起来都似乎有些不对劲。</p> “汝!”</p> 曹亭刷的一下站起来,身形微微摇晃,然而面对南搏身,他根本说不出什么狠话来。</p> 这没有意义,输了就是输了,死不承认只能让别人瞧不起。</p> 他受到儒门理念熏陶许久,又身为周王室分支子孙,这种不要面皮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p> 南搏身此时行了礼,向他道:“曹郎君无需气馁,且先调整心态,子曰,君子务本,本立道而生,只有基础牢固,道才能应运而生。”</p> “空中楼阁,不可建也;镜花水月,不可久也。”</p> 南搏身再行礼,拱手道:“若曹郎君心有愤懑,日后大可再择时日,我们,还可试过,只要郎君有意,南搏身,必奉陪到底。”</p> 曹亭的面色逐渐恢复过来。神情上的愤怒也逐渐消失,他低声哀叹,呐呐道:</p>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本来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比试,是我自己好胜心太重,结果出了岔子。”</p> “我犯了过错,需要反省。”</p> 鬼宿开口打断:“不错,其实你出了大山呼,甚至达到了山崩之声,已经是名列前茅了,没有必要争夺那一二位。”</p> 鬼宿的目光撇向孟破,曹亭和南搏身都转头,顺着他目光看去,自然也都知道了什么意思。</p> “孟破,这位是我暂时比不过的……”</p> 南搏身笑了笑,而曹亭深吸口气:“今日之一,来日难道还能是一吗?明年庐山之下,且看争渡,至青火之间,必有我名。”</p> “曾子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p> 曹亭对此充满信心!</p> 曾参眼中的儒门,应该是时刻保持积极向上态度的,如果只沉迷于过去的辉煌,靠着前人的老本,那是不可以的,而前人悟出的道理,后人可以更改为正确,但这需要探讨,而不是仅仅凭借一家s之言就能更改,那种,叫做篡。</p> 这也是当初,曾子在江水畔痛骂卜商(子夏)的原因,他仅仅凭借自己的理解就去更改孔子的言论,并且传播给儒家的三代,而这种言论已经被所有圣人弟子认同了吗?</p> 如果没有,那这和篡又有什么不同呢?</p> 两个人,对于孟破的看法都很微妙,而鬼宿心中想着,孟破应该只是前菜,那个真正了不得的小子,到现在还没有动静。</p> 猛虎扑人前,山林往往安静的可怕,海啸升起时,往往听不到波涛与浪潮。</p> 和氏璧在被发现前,它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块顽石。</p> 四周的动静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而紧跟着有了情况的,是高长恭!</p> 俊美的少年郎端坐碑前,他的背上上升腾起白色的光羽,而一个少女的轮廓,在此时逐渐出现在他的身体外侧!</p> 摄山碑,天帝女!</p> 鬼宿大为诧异,此时高长恭四周围绕的声音,从轰鸣开始,迅速化为风声,由小及大,随后在一道空洞的风吼内化为山呼!</p> 天帝女的光羽将他包裹起来,山呼声同样从极远处来到极近,在下一刻,微弱的雷鸣骤然响起!</p> 弹指之间入雷音!</p> 不仅仅是鬼宿惊呆了,曹亭与神秘的南搏身同样惊呆了,他们心中的计较虽然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都是一样的。</p> 那就是都在思考,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p> 赵迁看到这一幕,顿时黑的和锅底一样!</p> 咋的你比我帅还了不起,现在还不满足,又要搞点特效还是咋的?!</p> “哼!”</p> 这一声不满立刻让鬼宿回过神来,他见到赵迁的脸色,心中一惊,连忙一下拍在愣神的相师后背上,低声呵斥:</p> “看看看,看什么看,快找他的名单,快记!”</p> 相师这才回过神来,立是不敢怠慢,忙不迭答应,随后翻出名简来,声音都有些干涩,如是念道:</p> “兰陵,高氏,名长恭,楚国高氏庶出子弟,二境三阶,六重楼,资质……中三等,四等白玉山流云!”</p> “所携竹牌,二等皂,碑声……弹指入雷音!”</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八十九章雷崩 四等山流云,这种资质的人在家族中居然还会是庶出?</p> 鬼宿虽然对这个少年有个大概了解,但也没有想到他拥有这种资质居然还是庶出,同时心中也不免为兰陵高氏的所作所为表示不理解。</p> 这样的一个名门子弟,如果有家族作为依靠,那自然是进入圣门最为稳妥,何苦来星宿府干杀妖的苦差事?</p> 若说是历练,也有可能,但从之前高长恭的语气之中看来,他在家族中似乎并不太受待见,因为他和程知远讲,他们两个人都是庶出,这一句话就表明了高长恭在家族之中的地位。</p> 身为旁系,结果出现了山流云这等高级资质,仅次于紫气东来,也是最有希望化为紫气东来的品阶,恐怕兰陵高氏中的不少人气的都要七窍生烟了。</p> “......在血统论最为高贵的时代,血脉稀薄的旁支庶出,居然有着连主家都比不过的高等资质,这必然会被同代的子弟排挤以及奚落。”</p> 鬼宿暗暗点了点头,随后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内心话,而是赵嘉在开口!</p> 后面赵嘉的目光落在高长恭身上,笑着对转过脑袋的鬼宿点了点头:“星主眼中所见,是不是和自己以往的亲身经历,有些相似?”</p> “勾起了不好的回忆?”</p> 鬼宿面色顿时泛起一丝苦涩,他摇了摇头:“不一样,还是不一样的,到了我这一世,家族早已成为历史,岂能与兰陵高氏相提并论?”</p> “我只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起于草莽....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够凭借着一腔热血而起于草莽之间呢?”</p> 鬼宿心中默默说了一句,他早已不相信这个道理了。</p> 所以程知远出现时,鬼宿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同时也嫉妒与不满,他明白这个人是外来的,在对方展现出了足够受到重视的实力后,鬼宿便觉得不公平。</p> 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多年,死在自己剑下的大妖没有上百也有八十,那些小道妖流更是不计其数,而就算是这样,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星主,好不容易投靠角宿,终于免除了那些宗族氏家的招揽,并且得到了安身立命之所,然而程知远一出现就打破了这个定律,自己以往的辛苦,仿佛全都是白费一样。</p>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你不仰人鼻息,就活不下去。</p> 所以程知远也理应如此才行,也理应如此才对。</p> 庶身,如果不展现出足够的价值,那你什么都做不了。</p> 鬼宿投靠角宿,成为他鞍前马后的先锋,又何尝不是因为看中了角宿背后的宗族?</p> 角宿作为东天星主大统领,乃是杨氏宗族,血脉嫡系,主干中的主干,这一脉源于周宣王子长父。宣王时期,周宣王姬静将子长父封到杨国,为杨侯。</p> 上个千年的末尾,春秋之杨为晋所吞,其后裔依旧以杨为姓,随着三家分晋,杨氏也各走东西,与司马氏一般,行走三国者皆有。</p> 但要明白一点,这一脉的杨氏号称杨氏正宗,嫡传血系,上溯与曹氏一般,都算是周王室的同宗兄弟,而此时还有另外一支阳氏,这一支源于晋武公子伯侨。</p> 晋吞杨后,封杨地为大夫羊舌肸的食邑。羊舌氏出于姬姓,因晋武公次子伯侨之孙突当时食邑于羊舌,故以羊舌为姓。</p> 至晋顷公时期,晋灭羊舌氏,羊舌氏杨道逃到华山,居住在弘农华阴,以祖宗封地杨为姓,其后代开基各地....</p> 而这一支,就是后来拥有操纵天下之力的弘农杨氏!</p> 在三国时期,汝南袁氏,弘农杨氏,可以说是那个时代搅动风云的两大巨头世家!</p> 然而在这个时期,这一支杨氏虽然也和周王室拥有同宗血脉,但终究是隔了一位,因为老杨氏乃是周王亲封,赐为杨侯,而这一支本来是羊舌氏,故有区分称为羊舌杨氏。</p> 然而号称正宗的一支最后却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而另外一支则开枝散叶,最后成长为威震天下的巨头。</p> 角宿便是老杨氏宗族之人,背景深厚,当年也曾经追随赵侯起事,可以算得上是赵国的开国元老,那么这一脉在赵国的地位可想而知。</p> 司马氏是大宗族,可老杨氏也不差!</p> 鬼宿摇了摇头,把那些杂念摒弃出脑海,此时此刻,既然已经投靠了老杨氏,上了这辆轩辕车,再想下去,那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p> “兰陵高氏,必然会为放弃这个少年而感到后悔。”</p> 鬼宿看着高长恭,心中下定了评论,来自童年时代的目光最是刺人,那是心中永远消磨不掉的痛苦,而身为庶出的他,正如赵嘉所言,以往必定多被奚落,故而当年留下的阴影越大,日后他的成就也会越高。</p> 压抑,迸射!</p> 璀璨的放射!</p>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p> 目光短浅的人看不到三十年以后的事情,很多机会往往都从迂腐的老人眼前大摇大摆的走过,鬼宿从高长恭的目光中,从他的天资上,从他的悟碑速度,都可以看出他的性格,他的内在究竟是怎么样的。</p> 这个少年不会服输,他离开兰陵高氏的院墙,走向遥远的天地,高氏的老人投漠然的目光,高氏的子孙给予无情的嘲笑,而这一切一切,等到他功成名就,名扬天下之时,那曾经的嘲笑会变成讪笑,那曾经的无情也会“笑靥如花”。</p> 高临的老不死也会打扮成小姑娘,装的可怜兮兮,甚至低声下气好言相劝。</p> 着实恶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p> 鬼宿已经预见到了这个少年的未来,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弧度,这真是有趣,当高氏后悔的时候,天下人都会去看他们的笑话。</p> 此时,高长恭的小雷鸣开始逐渐放大,最后化为大雷鸣!</p> 第二弹指,一举盖过南搏身的成绩!</p> 曹亭感到震撼,南搏身亦是惊讶,但高长恭的突破还没有结束!</p> 心意合一,那天帝女的幻影彻底与他化为一体!</p> 雷震天惊,轰鸣声犹如万骑裂地,这等雷鸣是闻所未闻的,使得所有人都为之色变!</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章和光同尘 第一百九十一章和光之上上 这些微弱的光尘泛起之前,所有人都认为孟破最多只到雷鸣便会止步。</p> 满江红的资质虽然很高,但是相对于孟破来说,在此次观碑中,即使他运转全部心力,达到极致,顶天了也就是雷崩。</p> 泛光无声,和光同尘,这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心灵与神怪合一,正如之前鬼宿心中所想那般,要在自己的身躯外,展现和光同尘这种气象,那么心灵必须要达到“子四绝”的境界。</p> 《老子·四章》:“和其光,同其尘。”</p> 意思是涵蓄着光耀,混同着尘垢,与好坏都能相合,不自立异。后多指不露锋芒,与世无争的处世态度。</p> 但是孟破能够达到这种心境?</p> 他看似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潜藏的是骄傲,如一只气焰灼天的公鸡,而对于起于青萍中的英雄,他明面上释放善意,但交谈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对方告知自己的强大。</p> 这种人,心底潜藏着炫耀的意识,习惯向向弱者展示爪牙,以此来得到敬畏与尊重。</p> 而面对强者,他会试一试,如果能胜,则气焰更甚,如果发现难以拿下,那么他就会予以妥协。</p> 自卑时越自卑,自傲时越自傲。</p> 和光同尘指的是有震慑天下的锋芒但是却收敛不发,却以和德示人,孟破更像是一个藏着匕首,走在闹市,却又恨不得时时刻刻提醒别人,自己身上有足以威胁对方性命的东西。</p> 一个既爱显摆,又极重面皮,骨子里还有点刚愎的人,怎么可能观悟出和光同尘这种气象?</p> 赵嘉的目光带有思量:“楚狂碑倒还真的给他大开方便之门了?”</p> “过去连大成至圣都敢捉弄的神怪,仅仅因为这个孟破有楚国贵族的血脉,所以就认可了他?”</p>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个理由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毕竟在这个以出身论成就的时代,有一个好出身,那基本上人生已经赢了一半。</p> 但是楚狂是何许人也?</p> 陆氏老祖,即使是摹刻的影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吧?</p> “三千红尘客....楚国孟氏,倒是有点门道。”</p> 赵嘉摸了摸白净的下巴,赵迁则是有些不高兴,他一开始就是说孟破不可能突破雷鸣,结果现在对方立刻就用实际行动打脸了。</p> 这让赵迁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尤其是还在赵嘉面前。</p> 孟破缓缓站起身来,身上那种气象与余韵还未曾散去,袖袍轻抖,向着两位王室子孙行了一礼,随后又向着鬼宿行礼。</p> 赵嘉与赵迁点点头示意,而鬼宿则是道:“不错不错,如今过关者中,你的成绩是最好的,说实话,我们没有料到,你居然能够悟出和光同尘这种气象。”</p> 孟破微笑,恭敬谦虚道:“机缘悟性,运气实力,缺一不可,此番能化入和光同尘,说实话,破,也是并没有想到的,纯熟侥天之幸。”</p> 他呼出口气,神清气爽,此时得感觉前所未有的好。</p> 目明一切,耳通八风!</p> 而之前的雷鸣山呼之争,也早就都被他尽收入耳,其实孟破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楚狂的摹刻之影居然如此好说话。</p> 高贵的出身才导致自己有了极高的成就,此时孟破为自己之前的决定感到英明,幸而自己下定决心选了楚狂碑,否则还没有机会体悟这种和光同尘的心境与气象。</p> 如果自己选了涂山碑,或许现在只是雷鸣,甚至是山呼。</p> 虽然这也是通过了考核,但是如果不能在这些隐晦的比试中夺取头筹,又怎么样得到众人的称赞与仰慕?</p> 孟破很喜欢那种感觉,甚至于为其着迷。</p> 而这次被楚狂碑中的神怪开了方便之门,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和光同尘这种心灵境界。</p>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是超出想象的好!</p> 安静,纯粹,精神从未有过的高度集中,仿佛只靠念想就能完成一切事!</p> 只是其中的一些理念,他不太喜欢。</p> 学有所成正该展示才是,如果学习不是为了赶超自己以前的对手,对其给予心与身的双重打击,那学习又有什么意义?</p> 匣中有剑,不鸣则废。</p> 有些东西就是要拿出来看的,但还需要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样才能让别人自惭形秽,而这样,自己所得到的那种被敬仰感,才会更上一层楼。</p> 见得别人不好,见不得别人好。</p> 孟破其实自己也明白自己这种心理,但这更是众生,所有人都会出现的心理,说白了就是嫉妒,成就越高者,血脉越上等者,当看到下位者的凄惨时,心中涌起的并不是怜悯,而是施舍,而当他们发现下位者过得比自己还好时,那必然是会勃然大怒的。</p> 周围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相师翻开另一页名简,高声念道:“辰陵,孟氏,名破,楚国孟氏嫡系,祖承于卫,三境一阶,七重楼,资质……中三等,五等红玉满江红!”</p> “所携竹牌,二等赤色!观悟碑文,泛光无声,和光同尘!”</p> 相师在自己念出这些话语的时候,都能感觉心中隐隐有一股豪气冲丹田而起。这三千红尘客,走过庐山道的人在哪里都是旁人的榜样,即使是相师这种混吃等死的家伙,也同样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踏足于庐山之上。</p> “红尘客啊...果然名不虚传。”</p> “辰陵孟破,诶,我们与他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p> “楚国孟氏是当年商朝遗留的一支,比起天子宗族的那一支,更加的源远流长....”</p> “天子宗族,就是卫国国君一脉吧?”</p> “是啊,此孟氏出于子氏,那可是纣王一脉的后裔。”</p> “前朝天子的宗族旁系?那这出身可真的是了不得!”</p> 考生们的喧嚣声渐渐溢满大殿,有人上前赔笑,对孟破恭贺道:</p> “此番第二轮,孟兄已得天魁之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实是有楚庄之风,愚弟斗胆来前,敢为孟兄贺!”</p> 这人明显是准备和孟破打好关系了,宗族决定背景后台的这个时代,真正的敬佩之心虽然并不缺少,但更多人还是选择在天礼的框架下,用正常的依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地,而这也是战国时代许多人都拥有门客的原因。</p> 食君禄,受君恩,担君忧,忠君事!</p> 这种思想一直延续到东汉末年,所以各路军阀手下都有一批人,在谋取自己栖身立命之本的同时,也在变着法的报答军阀养育门客的恩情。</p> 仁义礼智信,在注重礼法的时代格外重要,平原君手下曾养食客无数,其中就出了一位上卿毛遂,而同列战国四君子的孟尝君则更是厉害,门下足有食客三千人。</p> 当然,如果论起打仗,他们都不如信陵君公子无忌。</p> 养士成风,而被养的这些人为了忠君之事,凡君有难,必然万死以报其恩,这就是一种寄托手段,而死去的门客,只要主公脱离了困境,那么他们的抚恤是必然不会少的,肯定会落到实处。</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二章和光之上中 “说的极是,孟兄此番化入和光同尘,想必在心境上又有突破,孟兄出身高贵,修行更是从不懈怠,过庐山道,得红客名,我辈中人,心心念念之事,孟兄却早已完成了!”</p> “此次星宿府考核,孟兄过关已是必成之事!由此赤牌升素,为一等列中,距离星主,咫尺之遥!此当为孟兄贺!”</p> “是极,是极!孟兄成就星主,地位提升,又曾经走过庐山道百九十步,身染青火,若有朝一日得见天子,能使天颜大悦,便足以封侯拜爵!”</p> “为孟兄贺!贺!”</p> 封侯拜爵,其实并不一定是真的封侯,举个例子,汉代时期的侯,譬如关羽的汉寿亭侯,在汉初的时候,亭侯虽然也是侯,但事实上地位与权利还不如一个亭长。</p> 亭侯就是列侯,彻侯,二十等爵位中的最下等,功大者可食于县,功小者就只能食于乡野。</p> 当然,真正历史中的乡,与这片世界中的“乡”是不一样的,前者寻常,后者,非比寻常,不可妄言,故而皆以大聚,或野,或郊而称之。</p> 所以这个人说的封侯拜爵,也就是寻常意义上的“获得卓越赏赐”,当年在黄厉之原,昆仑山的弟子苏逢雪就曾经说过,他见过周天子,并且被封过诸侯的位置。</p> 但他那个位置的来源,一是因为圣门在背后,这世界站的最高的山圣王阐,即使是周天子也不能小觑,而第二点,他自己的身份也不低,乃是最年轻的昆仑五子之一,故而周天子口头上给个册封,但是没有兵权,军权,封地,这个诸侯的名头就等于是个荣誉头衔,没有半点屁用。</p> 但小孩子么,总是看重名头的,有没有军权没有关系,只要说出去倍有面子就可以了。</p> 俗话说装逼如风,常伴吾身......</p> 接连不断有人靠近过来,孟破客客气气,逐一应对,不冷落任何一人,也和任何一人多交谈超过五句,如此有意识的雨露均沾,顿时让那些靠拢过来,有依附意思的斩妖人们心中升起了希望。</p> 人怕的就是不理人,孟破不仅理会他们这些出身不高的底层群众,而且言辞之间颇为讲礼,亦没有应付搪塞,所言之话,也都句句在理。</p> 孟破对诸人接连行礼,</p> “过誉,过誉!孟某此番能够一鼓作气,直入雷崩,再化和光同尘,其实也是侥幸,万般根基虽牢,却也需要再加一缕气运。”</p> 孟破笑呵呵的,面对着这些人的追捧,表面上是宠辱不惊,不管来者是谁,皆微笑以待,而心里,对于这种状态,他其实是颇为受用的。</p> 此时,在场的观碑者还剩下寥寥几人,这些人大部分是难以和神怪达成沟通,不少人眼中露出失望与庆幸,前一种失望是为他人未曾通过考核而感到惋惜,毕竟这第二轮考核大家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不过这依旧是一种黄鼠狼苦鸡的表现。</p> 而后一种则是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选到了一个好的石碑,顺利的通过了考试。</p> 而在剩余的人中,就有程知远。</p> 不少人在吹捧孟破,而所谈的言语也越来越浮夸,连孟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此时有人见到了依旧在观悟石碑的程知远,顿时是想到了吸引注意力的方法,于是故意咳嗽两声,引高亢之音,伸手指着那闭目养神的程知远道:</p> “这之前,大家总是吹嘘,说这程氏小儿如何如何厉害,之前青枫林一战,更是以一敌二十四人,将二十四位剑客全歼,使得我等见此战绩,心中戚戚,然而他之前战败浑邪,何等风光,前脚连破二十四剑,何等狂妄,可现在,怎么被困在一座小小石碑前,寸步难移?”</p> 这一番言论果不其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连孟破也被弄得转头过去,而那个人见到孟破转脸过来,顿时赔笑上前,揖礼侃谈:</p> “依照我言,那浑邪氏之败,其实是出有因,各位可还记得,浑邪小儿与程氏动手前,我赵国两名勇士,阿氏与崔氏,都已与浑邪氏交过手了?”</p> 这话出来,于是众人中顿时就有人脑袋内闪过灵光,当下顺着他的话开腔:“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呢?”</p> 这人脸笑的和一朵牵牛花一般,润嗓朗声,是道:“那阿氏帑子,乃是我赵国马战一等一的勇士,出身不凡,又有良马沙里飞相伴,俗话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阿帑使得二十三钧巨力,那匈奴小儿是集中了精神,找准了要害,尽了半身力气,才在第二合把阿帑打下马去。”</p> “但此时,匈奴小儿浑邪氏已然生出损耗,且算三去其一,那后来崔氏嚁子出手,施二十五钧巨力,犹在阿氏之上,用的一手钟陵十七剑,与浑邪氏战的难解难分,连破其数方手段,更是逼出浑邪氏绝杀刀法,此时又消磨去一分,故三减其二,二中又余半分。”</p> “由此至此,浑邪氏晓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必然是要乘着势头一举破我赵国比武之势,故后来平原君遣程氏小儿出战,因他境界低微,故而让浑邪氏掉以轻心,由此程氏以略高于浑邪氏的剑法,又以全力对战浑邪氏半分气力,由此,才能战而胜之!”</p> “此,实正是平原君的田忌赛马之策!”</p> 这人袖子扬起,声情并茂,动作有序,仿佛当初他真的是看破了一切,而不是和个二愣子似的只会站在原地喊卧槽,这马后炮的功夫大家都会,但要是能像他一样说的头头是道,还真的很少有人可以。</p> “程氏之力,剑法虽有,但真实实力不值一提,他再是强横,终究是也是下五重,那浑邪氏以六重身,余半分气力,施展开天一刀,只因他并非全盛,若是全盛,程氏孺子,此刻安有性命在也?”</p> 他仰头而言,语气中尽是晒然,又转头拱手,突是对孟破道:“只可惜,当初孟兄未曾抵达,若孟兄在,施五尺长剑之道,当是仅用三招,必让那浑邪氏俯首称臣,肝胆俱碎!”</p> “孟兄乃七重楼高手,又渡过庐山青火,有三千红尘客之名在外,杀妖无算,赤牌加身,那浑邪氏虽然刀法高强,据说资质更不一般,然而终究是化外蛮夷,哪里又能比得过孟兄手段?”</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三章和光之上下 他拱手而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孟破心中计较,表面上却是连连道:“绝无此话,那程氏与浑邪之比,早被许多人见到,盛名之下岂有虚士?”</p> 他说这话,表面上是呵斥与不满,但事实上,其实也开始抱有一定的怀疑。</p> 而且他的嫉妒心作祟,更不见得想要让程知远好,尤其是程知远拿了涂山碑,虽然那是他看不上放弃的东西,但一想到程知远要是靠着青丘遗法通过了考核,甚至拿到了上等成绩,他心里面总是有一股奇怪的腻歪。</p> 这或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把程知远当成自己较大的竞争对手的缘故。</p> 而那人虽然低头称是,但心中却是乐开了花,凭借这一口子言谈,其实他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了,虽然他当时也没有在场,属于后到的人物之一,但圣人有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时程知远,确确实实,没有成功解碑出来。</p> 他高兴,但这高兴没有持续多久,那人群顿时爆发出一声叱咤!</p> “宵小鼠辈!胡言乱语!”</p> 李回站出来,面色铁青,这人胡扯八道,说程知远其实是站了浑邪氏的大便宜,本身没有多少实力,这不是间接的把他们二十四剑客都骂了一遍吗?</p> 他们二十四人,都是输给程知远的,而且他们也都明白,程知远的真正本事,究竟有多强!</p> 不仅是李回,还有王歆,黄献,奏,他们全都怒不可遏!</p> “我认得你!你是高阳许氏的许柊!去年我曹氏与你许氏会晤,我见到你坐在三脉之末,虽是嫡系一枝,但地位不高,你高阳氏许氏乃是炎帝后裔,与齐氏同祖,为四岳伯夷,历代皆有大贤出,居然有你这种腌臜之人!”</p> 李回等人暴动,而边上说出这句话的,则是曹氏曹亭,他之前也见过程知远与浑邪氏的拼杀,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性格本就直来直去,此时更是生气,立刻就开口,揭了这个人的老底。</p> “安静!”</p> 鬼宿此时开口,同时星主的威严散发出现,制止了斩妖人们的愤怒,而许柊则是面不改色,面对曹亭,眼中出现一抹不满,心道你乃是嫡系正宗,我乃嫡系旁支,虽然都是嫡系,但我与旁系旁支也没有差别,我的前路一片黯淡,自身资质更是摆在这里,宗族不养无用之人,又岂能如你一般,有整个宗族作为后盾?</p> 但这种不满与嫉妒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许柊拂袖,开口朗朗道:“齐威王时期,邹忌大贤曾经对齐威王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兼听则明,偏听则暗。”</p> “你们虽然眼见了程氏击败浑邪氏,但这却属于偏听,却未曾见到前面消磨了浑邪氏的两位勇士,程氏剑法高明,我也承认,但他击败浑邪氏,实属捡漏,我又何尝说错了呢?”</p> “还是说,诸位觉得,程氏一个四重楼,能敌得过孟兄这位七重楼,且渡过了庐山青火,走过百九十步的人杰吗?”</p> 李回几人面色铁青,此时曹亭刚要开口,高长恭就出面,冷漠睥睨他道:“渡过庐山青火很了不起啊,程知远打七重楼,未必不胜,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p> 许柊则是一笑:“那就是机会渺茫,各位,试想一下,即使程氏能敌得过孟兄,那概率又有多大?孟兄如此之强,悟出和光同尘之理,尚且用了这般时间,难道程氏此时,还能比孟兄......更上一层楼吗?”</p> “和光同尘之上,这观碑还有更高的层境气象?在下可是闻所未闻,亦见所未见,莫说偏听,便是风闻,也都没有的呢。”</p>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而其余众人中,南搏身在前,向鬼宿问道:“星主,以往考核,真的无人达到过和光之上?”</p> 鬼宿摇头:“从未有过,因为到了和光同尘,就已经和神怪心意完全一致,会自动退出石碑的,毕竟这只是一个晋升考核,不是什么要命的试炼。”</p> 他都这么说了,其余人也难以再开口,而许柊以及那些准备依附孟破的,眼见此时似乎有讨好的机会,便也纷纷如此说,而且并不对程知远进行人身攻击,只是说他剑术是有,但是阅历不足,境界不够云云,总而言之,是不会落人口实.....</p> 后面的赵迁面色愤慨,腾的一下就要站起身来,然而被赵嘉一把拉住。</p> “这帮人岂有此理,在本殿下面前,颠倒黑白.....简直不把...不把我放在眼中!”</p> 赵迁气极,连殿下二字都不再自称,而赵嘉则是压了压他的手,此时目光盯向程知远,对赵迁道:“其实,刚刚那个许柊,或许说了一句正确的话。”</p> 赵迁微微一愣,赵嘉笑了两声,其音温润朗朗:“那许柊说,孟破如此之强,悟出和光同尘之气象,也用了这般世间,而程氏到如今还没有动静,他说难道程氏,能比孟破更上一层楼吗?”</p> “从未有过?古来没有,不代表后面没有。”</p> 听着这话,赵迁先是一愣,而后就是一震,紧跟着,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连是坐回坐好,对赵嘉低声询道:“这....不可能吧?”</p> 赵嘉似笑非笑:“上一次,先生受我所托前去救你,若不去,你岂不是已然落入敌手?莫说在浑邪刀下当了亡魂,怕是还被那地狱鬼女弄成了冰雕。”</p> 赵迁面色顿时一变,心有余悸,而赵嘉道:“先生之资质,乃是咫尺青天,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p> “什么?!”</p> 赵迁顿时大惊失色,而赵嘉反而被这弟弟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是很惊诧,半息过去才是失笑道:“你...原来你不知道?”</p> “我....”</p> 赵迁很想说我知道,然而这个事情,他是真不知道。</p> 有些实力不够的人当初看不见咫尺青天,很遗憾,赵迁就属于实力不够的那帮人,而在这个消息明面上开始封锁,暗地里却悄咪咪传播开来的时候,赵迁因为想着争功跑了出去,回来之后下定决心争夺王位,而正好这个事情的热度也已经在小范围内迅速冷却,所以赵迁对于这个事情,完全不晓得。</p> 赵嘉摇了摇头,赵迁则是面色青红互变,而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裂隙声。</p> 虽然微小,但是一瞬间就被所有人捕捉到了!</p> 这里的人个个都是高手,斩妖无数,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警醒,这都归功于多年的战斗磨砺。</p> 而当他们的耳朵,指引着目光,循着那声音出现的方向而看去时,却发现,那裂隙的声音,是来自于程知远所在的方位。</p> 所有人都是讶异起来。</p> 但下一刻,就变成了惊恐!</p> 程知远身前的涂山碑,这一次不需要仔细的听了,因为有一道狭长清晰的裂口,开始从涂山碑的中央,向上下两侧蔓延而去!</p> 观悟神怪之影,风之上是山,山之上是雷,雷之上是和光同尘,润物无声.....</p> 但这石碑开裂,又是怎么一种情况?!</p> .......</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四章甘棠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甘棠中 剑鸣声震彻王的宫殿,甘棠被纳入剑境之中,面现迷茫,而紧跟着,她似乎听到一道道模糊的声音,那是呼喝,那是斥责,那是哀怨,最后响起的,是程知远的声音。</p>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失去了一些温润的情绪,甘棠听着,同时目光中所见到的事物景色,也越来越奇怪。</p> 那是另外一个少女,也和自己一般,身体内流淌着涂山的血,而甘棠见到的,青丘的国土被践踏,有苏的城池也终于破开,然而攻入国家的商朝军队,却没有进行屠杀与镇压,那位被周朝宣称为暴君的纣王,他安抚了有苏国的涂山氏族,并且还征求涂山氏最后王族的意见,把一个涂山的女子嫁给了他麾下的一个人。</p> 那是程知远?</p> 甘棠愣住了,同时感到混乱和奇怪,眼前的周朝少年,怎么可能回到七八千年前的商末时代,并且还娶了涂山氏的女子?</p> 她不理解,但是仍旧在继续观看,从苏己与程知远的同床异梦,一直到后来征战淮夷,杀蚀雾,灭奔云,同时,他也看到了苏己施展出的涂山死境。</p> 那只站立在涂山上的九尾天狐,甘棠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在呆愣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可置信与战栗!</p> “五,涂山青丘,第五世的君王,尨茸!”</p> 甘棠的话在吐出去之后便回过神来,她的双眼瞬间黯淡下去,因为那只天狐似乎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这不是真实,但她依旧从那只天狐的眼中看到了漠视。</p> 正如她之前去呵斥程知远,你不配娶涂山氏一样!</p> 正是如此,身为神怪,身为人类摹刻下来的倒影,她根本不是那位涂山的君王,她是一个拙劣的赝品,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自称为涂山氏呢!</p> 四周的天地一瞬间晦暗下来,仿佛有很多隐隐的白雾化为人形,它们向着她发出唾弃的声音,这让甘棠无地自容,因为里面甚至传出你是一个小偷,是窃贼,是大盗之类的恶毒声音。</p> 忽有非常为怪,甘棠本身不是自然之怪,而是有人以无上法力映照而现的人造神怪,她从诞生的一刻起,便是既骄傲又自卑,骄傲于涂山之王的身份,自卑于自己不过是一个赝品。</p> 所以她沉湎于过去的辉煌,在这青丘的宫殿中,隐藏在黑暗内,在她的影子覆盖之处,青丘的乐师奏响编钟,青丘的侍女端来珍果,一切都如她诞生之时记忆中显现的那样,美好而又灿烂。</p> 虚假的辉煌,盈不可久。</p> 程知远重新出现在她的眼中,这一次她所见到的,是对方抬起了一柄剑。</p> 云天鼓震,洊雷伐月!</p> 而后这片景色破碎了,甘棠也明白了,这并不是对方所施展出的什么幻术,而是一种纯粹的心境,对方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杂念,也没有什么想要走捷径的歪念头。</p> 虽然这个梦境很荒诞无稽,但甘棠心中愿意相信,这是真正发生过的。</p> 一切如历历在目,那只天狐的漠然让甘棠的嘴角泛起苦涩,同时心中涌满悲怆。</p> 自己究竟是谁?</p> “何为我,我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p> 甘棠喃喃自语,却又猛然警醒,此时她的眼中见到的程知远又不一样了,而这一次出现的,则是一个宛如画卷中走出的仙家女子,不该存在于世的人。</p> 其美丽不下于涂山氏,并且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的知性美。</p> “颜如玉。”</p> 甘棠又见到了这一片景象,而之前那三个问题,既是程知远在问,也是颜如玉在喃喃重复,更是她甘棠在扪心自问。</p> 嗡——!</p> 剑鸣声让甘棠彻底醒过来,程知远依旧站在她身前三步,此时缓缓收敛了剑境,而甘棠的耳中,伴随着那道剑鸣声收回的,最后一道问题正是颜如玉所问的。</p> 敢问何为思无邪?</p> 甘棠望着眼前的少年,皱起眉头,她心里面突然涌现出一种期待,这种感觉让她自己都有些不明就里,或许是之前那只天狐的蔑视,或许是程知远所骂的幼稚,她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沉下来,而作为碑灵的不甘心,也逐渐显露出去。</p> 她想出去,或许是真的想。</p> 为什么,凭什么,自己永远是真正涂山之王的影子,然而又永远得不到涂山氏的承认。</p> 如果自己脱离了神怪的身份,真正去向青丘大泽,得到了涂山氏中的宝物青冥冠,由此化为青丘子民,是不是就能够得到涂山氏的真正承认?</p> 有的人生来为王,有的人天生为寇?</p> 正如她自己之前所谈的宿命论,天子是天子,王是王,庶人是庶人!</p> 但程知远略有愤怒的回应也同时响彻!</p>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p> 程知远看着她,眼见甘棠的神情越来越阴沉,心道看来还是免不了做过一场,这个涂山的姑娘着实是顽固的很。</p> 自己不应该为她而感到悲伤,这不是自己可以代替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旁人有旁人的活法,自己的斥责已经吐露出去,一位涂山的王既然如此幼稚,那么大家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谈论的了。</p> 道不同不相为谋。</p> “我说.....仙人。”</p> 甘棠忽然开口,程知远给予回应:“涂山之王,有何指教?”</p> “带我出去。”</p> 程知远蓦然一愣,而甘棠道:“我要出去,听清楚了?”</p>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p> 程知远开口:“不过,看在你是考官的份上,我也不和你计较,毕竟你的心理年龄不大,幼稚的涂山之王甘棠。”</p> 他说完这话,便闭上眼睛,而甘棠同样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p> “如果出不去,我要你的命。”</p> 她用着威胁的口气,但其中,程知远却听出了一丝隐藏的悲切以及乞求。</p> “........”</p> 程知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或许是方才自己的剑境包容了她之后,她在自己的内心看到了什么?</p> 怪这种东西,不能以常识来判断。</p> 但程知远依旧感觉到了一点。</p> 她似乎比方才变得有些自卑....异常的自卑。</p> 因为自卑,所以开始倔强,开始反抗,开始......不再醉生梦死。</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六章甘棠下 她并不是真正的涂山之王,但她依旧保有自己的倔强。</p> 人可以卑微到什么程度?</p> 甘棠知道,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这里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人,碑文外的人,曾经摹刻,创造出自己的人,不就是让自己在这里守候的吗?</p> 但她是王,或者说,甘棠是王,她是甘棠的影子,依附于王,却又什么都不是。</p> 这样不对。</p> 这样不好。</p> 第五代的涂山之王,青丘的君,尨茸,她在涂山死境的山顶,用那种蔑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p> 而下面那个拿着一柄黄钺的,那个名为苏己的涂山女,她明明是亡国之君的女儿,但又何德何能,可以被尨茸正眼相待?</p> 这不公平。</p> 亡国的君之女,她唤来了涂山的第五代君王,并且为商朝征战,击杀了淮河处的奔云,神怪崩灭,然而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纣王攻破了有苏国,为什么她只听从那个叫做苏己的姑娘,听从她的召唤?</p> 甘棠也曾经试图呼唤这些过去的君王,但是无一例外,它们并不给予自己回应。</p> 起初,甘棠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并不是涂山真正的君王,所以无法呼唤这些故去的老王。</p> 但在方才,仿佛置身梦幻,又见到了那位涂山五代之王尨茸后,她终于明白了。</p> 不是它们不肯回应她的召唤。</p> 而是她不配。</p> “血脉从没有高贵者,如今的高贵者,曾经也是卑微者。”</p> 甘棠猛然惊醒,她的面色略显苍白,而声音是从她正前方传来的,程知远闭着眼睛,继续开口:“我看到了一点东西,原来如此.....”</p> 程知远给予的回应让甘棠有些不知所措,她在看对方没有继续说什么后,只能闭上眼睛,调整心态,渐渐重新进入那种精神契合的状态中。</p> 但是,之前程知远的话却和绕梁余音一样,怎么样都挥之不去。</p> 程知远倒是明白了一些前因后果,在对方真正敞开心灵后,对于心灵略懂一些的程某人便感觉到了那些情感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七窍玲珑心的缘故,程知远对于情感上的变化逐渐变得有些敏感。</p> 不知道这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但是程知远其实也有惧怕的东西。</p> 那就是再失去一次感情。</p> 第一次丢失的是欢喜的感情,有第一次很可能就有第二次。</p> 这让程知远想到了两种精神变化,即道家所谓的“太上忘情”和“至人无己”。</p> 那太可怕了,真真正正的物我两忘,程知远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干什么非要把自己变成一块无情的木头?</p> 当然,按照很多小说中写的,到了那种境界才能感觉到大欢喜,大极乐....</p> 程某人觉得那就是胡扯!那不是都说了已经摒弃了尘俗的情感吗,怎么可能还有欢喜?这难道不是人间的七情之一?</p> 太上忘情还可以理解,不是真忘情,但是至人无己这个可是真正的精神超脱。</p> 程知远觉得路边摊上的,一块钱四个窝窝头还是很好吃的,至于至人无己,这个玩意还是暂时一边呆着去吧。</p> 这块石碑是封存神怪所用的,但是并不能封印考生,而程知远亲眼看到这玩意是竹简变的,也就是说,物质之间的转换并不是那么的牢固....好吧在有仙人的世界中讲科学确实是有点毛病,但是程知远从中依旧寻找到了一点破绽。</p> 既然是考试的题目,摹刻了神怪类似于程序,那么既然是程序,就一定有bug。</p> 程知远现在在做的事情就相当于卡bug,当然,这个只是举个栗子,不太形象的比喻一下.....</p> 两个人的精神逐渐融合,如果真正放开心神,那么当程知远离开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精神也会互相带有牵扯,此时石碑肯定会对神怪进行拉扯,这么一去一回之间,两相冲突,就可以制造出bug...不是,制造出破绽,从而实现带甘棠离去的结果。</p> 而且即使这个方法不成功.....</p> 程知远的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虽然是精神世界,但是之前收走颜如玉的那块鸑鷟玉依旧出现在了这里。</p> 这块玉有点门道,程知远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块玉到底是做什么的,颜如玉究竟是消失了还是化为某种气体被储存在这块玉石之中,谁也说不好。</p> 但有些事情还是可以赌一赌的。</p> 程知远对自己有信心,雷书在背上,实在不行可以用一次运气。</p> 不过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p> 他的心神与甘棠产生共鸣,而雷书的眼睛从一条缝隙逐渐展开成半个。</p> 而至此时,程知远忽然与甘棠产生了一种心灵呼应!</p> 说剑的声音震荡起来,而甘棠居然也同样能够听闻!</p> 程知远十分诧异,同时感觉陷入一团云雾之中,当然,甘棠也一样愣住,她感觉到一股气在向她的身躯内进行灌注,并且逐渐融合,甚至听到了水流的声音!</p> “往世雷书!”</p> 程知远惊异,当然他明白这并不是气运流逝,而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变化!</p> 往世雷书正在善做主张,渡程知远的精气给予甘棠,并且似乎还在相助她衍化一种“血脉”!</p> 两个人的精神至此逐渐融合,而到了紧要关头,程知远也发现,似乎是两个人精神相融,逐渐产生共鸣而导致雷书出现变化,当然,这里面,似乎也有一丝青丘之气在顺着自己的仙人之气反哺回来。</p> 是因为青丘的特殊而导致雷书的问题?</p> 程知远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最开始,在见到这个少女的时候,雷书就睁开了一条缝隙。</p> “天降仙道,以理万民,南华传世,青丘龙隐.....”</p> “青丘.....郑庄公和涂山氏,也有什么来往....等等,雷书的原型是仙典人间世.....难道这本书是在.....”</p> 程知远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而因为精神相融,甘棠也逐渐瞪大了眼睛,她了解他的一切,而同至此时,一道亢长剑鸣,就此打响!</p> 锵——!</p> 辉煌的王殿开始坍塌,绚烂的钟鼎也散落成泥,程知远收敛心神,同时甘棠也深吸数次重归宁静。</p> 轰鸣为剑鸣。</p> 随后是风声。</p> 再后是山呼。</p> 之后是雷鸣。</p> 最后,万籁俱寂,和光同尘。</p> 程知远的剑声拔地而起。</p> 王殿之外,无数双黑手向这里抓来,那些正是碑文中束缚神怪的东西。</p> 它们摹刻了这片世间,也是属于精神界的枷锁。</p> 然而那道璀璨的剑光,在瞬间就肃清了一切!</p> ...........</p> 考核大殿中,属于程知远的那面涂山碑,骤然崩裂。</p> 轰——!</p> 石碑炸碎!</p> 鬼宿瞪圆了眼睛,砂石啪嗒一声砸在他的额头上,然而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则是用一种从未见过般的目光注视着烟尘下的程知远。</p> 风声,山呼,雷鸣,和光同尘.....</p> 最后连石碑都炸碎?!</p> 这是几等?!</p> 从未有过!</p> 就在这一瞬间,随着一道连鬼宿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诡异悲鸣”的消失,那些碎石与尘埃化为涟漪向四周扩散,而短暂的风烟之后,程知远依旧在原地没有动弹,但他的身前,却多了一个茫然无措的姑娘。</p> 无数双眼睛瞬间就聚集到她的身上。</p> 而甘棠看着这些陌生至极的人,在直勾勾的盯着她。</p> 她忽然惊醒,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外面。</p> 于是涂山女展颜一笑,殿堂,顿生明光。</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七章此时无声胜有胜 无数的斩妖人盯着甘棠,而那个笑容此时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中,涂山氏的姑娘从来都是让人惊叹的,宛如最完美的艺术品,更似是那精心烧制的琉璃,带着明艳与妩媚,这种妩媚不是显露于外的妖媚,而是那种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明媚。</p> 瑟瑟几响,如有花树分开,诸人眼前似见一片棠梨盛绽,当中钻了一个少女出来,全身白衫,颈环青绒,只十五六岁年纪,一双眼睛仿若是能说话般,既有傲意,亦有灵楚。</p> 啪嗒——</p> 不知道是谁的兵器掉在了地上,这个声音很快让诸人恍然回神,其中高长恭最先清醒,他立刻转过脑袋看向程知远,同时是道:“这怎么观悟碑文,还观出了个美娇娘?!”</p> 什么玩意,看书,看石碑,看这种东西会有老婆吗?</p> 真的会有啊!</p> 高长恭心中想着这个吐槽,却不知道其实程知远早就明白“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真正含义了....</p> 颜老师现在还在程某人的脖子上挂着呢。</p> 高长恭的声音立刻让这里喧嚣且沸腾了,大部分人陡然醒悟过来,见到涂山碑炸碎,还不晓得这个姑娘是谁那就白干这么多年活了,但是最关键的一点,程知远和这个神怪的契合度,究竟达到了怎么样的一重境界?!</p> 整个星宿府都为之震动!</p> “哈哈哈,好!好!”</p> 赵迁在后面,猛地拍了下大腿,这一巴掌打的他自己龇牙咧嘴,但见到前面那帮人,尤其是之前的许柊,那家伙颠倒黑白,信誓旦旦说若是当初孟破在,浑邪乌檀必然被打的如何如何凄惨,又讲程知远是占了浑邪氏力有亏损的便宜,结果现在却是愣在那里,不知是吓得还是惊的,亦或是在思考措辞,总的来说,是半个字也蹦不出来了!</p> 赵嘉同时也笑:“鬼金羊,还不快快下了判定去?”</p> 听着这话,鬼宿还没有动静,倒是一旁的相师头上冒汗,忙不迭靠过去:</p> “星主,这...这怎么判定?石碑炸碎了,这以前可没有过啊?”</p> 鬼宿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感觉就和洗脸似的,他转头,深吸口气,咬牙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毫无疑问,是在和光同尘之上的.....”</p> “通过是肯定通过的了的,毕竟那神怪都被他放出来了,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p> 鬼宿的声音被很多人听到,李回他们闻见,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而高长恭,曹亭,南搏身几人,因为之前说过一两句问心无愧的话,此时倒也是一并高兴起来!</p> 程知远苏醒,看向相师,遥遥询问:“相师,为何不念结果?”</p> “这....”</p> 相师看了看鬼宿,后者面色阴沉,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p> “程...榆次城,程氏,名知远,二境一阶,四重楼......所携竹牌,六等青,碑声....无!”</p> 相师满头滴汗,他瞪着眼睛,因为程知远资质一栏上写的是“咫尺青天”!</p> 随后还有一个小字(隐)!</p> 意思是这份档案不允许旁人传阅!</p> 相师面色逐渐苍白,落无血色,刚刚没有仔细看,这下糟了!这种案牍应该分开摆放才是!</p> 好在现在的问题不是太大,但是后面那个碑声,他是真的不知道咋说。</p> 于是那个无声一出来,整个场地顿时都愣住了。</p> 连程知远也是一愣,但接下来,有一道笑声在此响起:</p> “无声好啊,无声如何不好?”</p> “楚庄王之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此时无声,胜有声!”</p> 门外走来一人,司马夝出现,笑着与诸人见礼,赵迁与赵嘉顿时起身,赵迁迈步上前,回礼道:“原来是学宫子到了!”</p> 而司马夝目光落下,快步来钱,对赵迁与赵嘉道:“却不知道王长孙殿下,公子嘉殿下,竟齐齐至此!”</p> 三人会见,气氛.....“诡异”,且融洽。</p> “讲的好,着实是讲的好!”</p> 曹亭看着对方走来,愣愣的站在高长恭身边,嘴里呢喃:“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声胜有声!这....这就是学宫子的文采....”</p> 高长恭顿时一声冷哼,便是有些不服气:“这有什么,我也能说!搞得玄了吧呼的,不就四个字吗?”</p> 南搏身睥睨他一眼:“愿闻其详。”</p> 高长恭一昂首:“.....沉默是金!”</p> “......”</p> 边上几个人顿时无语,而正是此时,却有女子声音盈盈响起。</p>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南华真君有语,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p> “人如书,事如言,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p> 诸人侧头看去,正见到声音来源,便是那涂山女!</p> 她一开口便语惊四座,而司马夝面色庄重,却也未笑,上前来行礼道:“女君所言甚是!烈电先至,无有雷音;地龙翻前,万籁俱寂;凡掀天惊世之事,常于无声中来,少从有声中至!”</p> 程知远过来,对他点点头,颇是意外,心想要中高兴,可面色表现不出来,便是看上去和冷着脸似的:</p> “司马,你如何来了?”</p> 司马夝失笑:“我是来看看你这个无声人的!”</p> 程知远翻了个白眼:“小考试而已,问题不大。”</p>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诡异寂静,司马夝也愣了一下,而后便是哄然大笑。</p> “着实是语出惊人,不过依照此时所看,倒也无愧于此言传,看来我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的,你倒是有意思,来这里考试,却也不告诉我的。”</p> 司马夝的目光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鬼星主,后者面色又是一僵。</p> 程知远因为不能笑,所以说话显得有些漠然:“嗯....这不是怕你忙呢...再说,问题真的不大。”</p> 这说着,目光忽然瞥了一下边上的甘棠。</p> 是的问题不大,也就是多变了一个大活人出来而已.....</p> 不过星宿府还差这点工资?</p> “鬼星主,之前我听闻星宿府内有人判定不公,外界有谣传是你,可如今一看,你却是秉公执法,有一说一,果然,流言蜚语当不得真啊!”</p> 南搏身突然向鬼宿道谢,而后者微微一愣之后,忽然浑身汗毛倒竖!</p> 卧了个大槽!你大爷的怎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屁话?</p> 鬼宿大打激灵,他后面就正襟危坐着赵嘉和赵迁,自己之前刚刚被敲打过,还被询问了说有没有徇私舞弊,暗箱操作的事情,自己刚刚对付过去,这时候你个混账玩意突然跳出来说什么鬼东西?</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八章妒火中烧 果不其然,赵嘉的声音应时而响起:“哦?外界谣传鬼星主.....”</p> 南搏身的目光越过鬼宿,对赵嘉与赵迁行礼,笑道:“哦,外界诸城,偶有一些流言蜚语,看起来是对鬼星主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p> “是极!是极!”</p> 鬼宿猛然肃正,义正言辞的补充道:“我既领鬼金羊位,负则邯郸星宿府考核晋升,故!既在此位,当谋此政,担任此位者,必然要公平公正,我若为星主都不能做到公平公正,那我星宿府岂不是失信于天下芸芸众生,届时,又有何面目告知赵王,奏禀天子,祭与天礼知?”</p> “人无信而不立,我等斩妖之人,皆是把一条性命寄于头颅之顶,若连基本的考核制度都不完善,还有徇私舞弊之事发生,那岂不是让斩妖人们寒心,拱手把这些战力,白白送予秦楚几国?”</p> “还请公子殿下明察!请王长孙殿下,圣断!”</p> 这话很好理解,意思就是告诉二位公子,咱们没有收过半点贿赂,那都是外面的人,都是那些考核不过关的人给我的造谣,现在我在这里表个态,您二位也听清楚了,咱们这单位运营还是可以的,没有出现大规模人员跳槽活动,所以不存在什么严重的黑幕。</p> 当然鬼宿是这样表态的,事实上到底有没有,他相信赵嘉比自己清楚,当然场面话是一定要说的,毕竟现在赵迁还是不懂得这里面的很多门道的。</p> 鬼宿感到心里苦,这怎么看好像都是正在走入赵嘉的圈套里一样,这货高超的情报系统简直就是无孔不入的苍蝇,自己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被软禁的公子嘉居然这么厉害!</p> 可,可角宿背后的老杨氏,是支持赵迁的啊!</p> 这才是问题的重点,赵国的老贵族们并不是同心协力,老杨氏就支持赵迁上位,他们认为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赵王足以成为他们操纵的傀儡,或者再来一次沙丘宫变也未尝不可啊!</p> 天礼大不过人欲!</p> 但现在,这个状态,鬼宿感觉有一种态度,那就是赵嘉似乎在逼迫自己,倒向他,从而作为安插在老杨氏的眼线....这种东西都不需要言传的,鬼宿现在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柄在赵嘉手上,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极其难受!</p> 赵嘉没有追究这个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鬼宿心中越发苦涩,反而是边上的赵迁以为鬼宿是真的悔过,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却不知道这里面所存在的一些隐晦问题。</p> 和赵嘉比起来,赵迁确实是一个傻白甜......</p> 不过,再蠢的人也有成长的一天,只不过是需要时间而已。</p> 相比较李回等人的兴奋,高长恭等人的扯皮,孟破此时则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甘棠,他发誓这个女人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但是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p> 重要的是,涂山之碑,居然暗藏这等玄机?!</p> 古往今来都没有人能够做到震裂石碑,这种考试最高就是和光同尘,孟破简直想要跳出来大喊冤屈,这程知远怕不是作弊了!</p> 想到之前程知远和自己讲的,以前和涂山氏有一点关系,得过一些遗泽,自己还天真的以为那是什么青丘残卷,现在看看,狗屁的青丘残卷啊!</p> 那怕不是什么无上妙法!</p> “完整的青丘法门?!”</p> 孟破光是想到这点,呼吸都有些迟滞,众所周知,青丘法门玄妙无穷,当年武王伐纣之后,便引诸多青丘子民进入稷下学宫,由姜太公治理,这也是为什么太公会分封在齐国,也就是以前的莱夷位置的原因。</p> 稷下学宫也相当于国立大学一样的地位,虽然和周王室直属的四所太学不能相比,但人家从古时候开始师资力量就极其巨大,姜太公,涂山王,甚至还有商朝遗老,哪一个没有在稷下学宫溜达过?</p> 如今世上三所大学之首,当之无愧就是稷下学宫!</p> 当世诸圣宣讲所定的第一个位置,就是稷下学宫!</p> 反而是西郊太学显得有些落寞,而朝歌云梦宫是军事学院,一般欢迎的都是兵门和纵横家,或者名门,火门之类的,擅长征战的圣门,要是儒门,其实也就只有子张一脉可以进入朝歌云梦宫,像是龙素所在的仲良氏,即使是友好访问也不给进。</p> 所以,如今可见收录在稷下学宫的青丘完整法门是多么强大,是多么珍贵了,听说,如果不是核心弟子,都是无法翻阅青丘卷宗的。</p> 孟破现在有些后悔,十分后悔,他想到如果选择了涂山碑,即使自己不能悟出和光同尘,但雷鸣巅峰总是有的,而且程知远也不会凌驾于他的头上。</p> 他的虚荣心是很重的,自卑而又自傲,这一点孟破对自己的意识,其实是不够的。</p> “该死....这厮....这厮必然是.....”</p> 孟破后悔不已,牙都要咬碎,同时还看着那个女子,眼中不时出现一丝火热。</p> 着实该死啊!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有木有啊!</p> 之前那些恭维孟破的人,此时都有些尴尬,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必然会变相拂了孟破的脸面,这或许对于自己日后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不利,故而不少人便选择了沉默。</p>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p> 只是这世上永远不缺发声话筒。</p> 许柊阴沉着脸,此时越众而出,对赵迁,赵嘉,鬼宿,司马夝四人一一行礼,而后指向程知远,却是如揣摩透了孟破的心理一样,大声开口道:</p> “上禀王长孙殿下,公子嘉殿下,司马夝先生,鬼金羊星主!”</p> “我有话讲!事关于涂山之碑,以及此神怪孽女.....此间,恐有蹊跷!诸位,程氏小儿之前特意选择涂山碑,于其他诸碑置若罔闻,甚至拦在孟兄身后,伺机而待,这其中,必有隐算!我心中有意,斗胆而言,此或为作弊!这成绩,自然也暂时当不得,还请不发!”</p> 此言出,一时寂静,而后顿是人声鼎沸!</p> 高长恭大怒,此时不待曹亭,李回几人开口,他便先上前一步,那俊秀脸蛋气极,显得红扑扑的圆润,鲜艳欲滴:</p> “你说当不得就当不得!你算老几!开口就是作弊?我一刀砍了你娘的脑袋!”</p> 泼话骂出去就像是油锅下开水,不知道咋整,只是没想到许柊却是不甘示弱,直视高长恭,抬手拱礼,同时侧头呵斥道:“此地有王长孙殿下,亦有公子嘉殿下,你一介高氏庶人,也敢冲我咆哮!安知这殿中,上下尊卑,礼仪贵贱否?!”</p> 高长恭被一噎,气的七窍生烟,而许柊陡是冷笑,拂袖呵道:</p> “却不敢让我细细说出,难道你心中有鬼吗!呵,之前便看你与那程氏眉来眼去,莫不是.....另有‘金’情?”</p> 许柊这一下也算是豁出去了,反正他说话言辞都有礼数,后面还有宗族背靠,虽然宗族不可能为他出头,但是他如果拉拢了辰陵孟氏,那在宗族中的地位又不一样了。</p> 反正赵迁,赵嘉不可能在这里治自己的罪,自己若是能掰倒程知远自然极好,若是掰不倒,也在孟破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总而言之,他这次越众而出,看似鲁莽闹剧,事实上,却是经过一番仔细考虑的。</p> 虽然这个事情要是仔细说,只是一次面子之争,并没有多大,但是士人麽,擅长的就是把小事扯成大事,大事捅成窟窿。</p> 高长恭在发火,但是许柊,其实是在投机。</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一百九十九章老婆是涂山氏的 许柊开始搅浑水,同时在孟破眼前刷好感度,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吃惊的是,堂堂三千红尘客之一的人物,走过庐山道的天才,居然是喜怒显形于色的。</p> 此时的孟破,明显面色变得好看了许多,并且带着一种不满与冷漠,渐渐移动目光,转到程知远身上。</p> 许柊感到失望,同时又有些庆幸,孟破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所以才容易被人当枪使,现在的他最好越蠢越好,自己的目地正在一步步达到....</p>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进庐山吗,算计的太多,反而在某些方面,不如孟破率真。”</p> 突如其来的声音传入许柊的耳中,他猛然回神,刹那转头,然而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一位靠近他的人,同时对面高长恭的呵骂声又传来,几乎是问候了高阳许氏所有的女性。</p> 这让许柊变得有些生气。</p> “高长恭,你要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有一说一,你在这里谩骂我高阳许氏,你兰陵高氏有资本狂妄,我高阳许氏也不是泥捏的!说起身份,你差了我一大截!”</p> “哼!”</p> 许柊拂袖,随后抖动双臂,向赵迁道:“还请殿下对此事明察。”</p> 赵迁顿时很不高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许柊道:“高阳许氏很了不起?”</p> 许柊一愣,随后顿时低头道:“不敢,在下绝无此意!”</p> 他当然知道赵迁那是什么意思,赵氏为王,这邯郸赵氏可是一方王族,这就是高阳许氏比不了的了,虽然高阳乃是五帝后裔,然而他赵氏的先祖,追根溯源乃是舜帝,这也不比高阳差多少,何况曾经的辉煌,代表不了如今。</p> 赵迁眼中露出蔑视与得意,同时负手,意识到自己现在被许多人注视,于是调整了心态,轻咳几声,说道:</p> “邯郸星宿府隶属于圣人门下,亦为王室所属,邯郸之下,王与圣同治此府,刚刚鬼星主也已经言明,此地根本没有徇私舞弊之事,你讲程氏选取涂山碑乃是作弊,这不是凭你空口白牙就能论证的,邯郸的考核,也不归你高阳许氏管控,说话之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p> 许柊啪的一下跪伏在地,叩首道:</p> “殿下明鉴,若要我拿出凿凿证据,此时确实没有,但若说空口白牙,自也不是!之前程氏宣称其与涂山有旧,这简直是荒谬之言,涂山氏何等尊贵,他程氏小儿,地位卑贱,且涂山之民皆在齐国稷下学宫,此地为赵,根本没有涂山之民,又何来的渊源所说!”</p> “在下亦不是有意要污蔑程郎君,只是之前所言所谈,似有大疑,此时已不论名次之类,而是关乎到星宿府名誉,今日迁殿下若不明察,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用秘法作弊?”</p> 赵迁一把上前就要踢他,结果被司马夝拉住,而前者很不高兴,呵斥道:“你几个意思,是讲我眼睛瞎了吗?”</p> 许柊不语,话语到此点到为止,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于是眼角微撇孟破,果不其然,孟破此时一副严肃凛然的样子,似乎已经完全代入到一个受害者的角色中去了。</p> 许柊心中也是叹息,他在高阳许氏亦不受待见,否则何必出来当个斩妖人,高长恭是庶出,而他则是嫡系,然而又是嫡系中的旁支,即并非家主一脉,而是下位,故而会被宗族主家猜忌,又因为他以前表现过一次算计之心,故而被主家堤防。</p>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一次家主换位都有明争暗斗,高阳许氏内天才够多了,不缺他一个,反而是他这种阴沉的性格,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p> 想要闯出一个名头,只能入世历练,攀附其余高宗望族,以此来博得这些高宗望族中嫡系子弟的支持,由此达到名声大噪的程度。</p> 血脉,名声,人望,境界,以此类推,这是决定一个人立身在世的四大基本要素。</p> 孟破此时上前,果然如许柊拨弄的一般,愣头二傻子似的,居然宣称要请赵迁给一个公正。</p> “孟破,你好不要脸!”</p> 高长恭蹦出来,道:“刚刚我也听见了,是你自己让的石碑,此时还要殿下给你什么公道?”</p> 孟破沉默一下,随后道:“若是程郎君真的有作弊之事呢,查一下,不也无妨吗?”</p> 高长恭冷笑:“你说查就查,那怎么不查你,这里这么多人都认为你只有雷鸣的水平,结果你弄了个和光同尘,这算不算作弊?”</p> “就是就是!”</p> 李回等人起哄,孟破傲然道:“身份不同,我乃三千红尘客之一,境界七重楼,渡过庐山青火百九十步,更是辰陵孟氏嫡系,血名人境,四样我样样不缺。”</p> 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后面的意思就是程知远,这血名人境,他一个都不占据。</p> 血脉?程氏,尤其是程知远,现在没什么可吹的,程伯休父那都是周宣王时代的人,好几千年啦,而且程知远出来的时候,貌似他根本没有宗族在背后,就是一个孤家寡人。</p> 名声?之前战败了浑邪乌檀,虽然被赵国公卿所了解且见证,但是放眼天下,他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头?</p> 邯郸星宿府,即使在天下也不过是七个斩妖府其中一个而已,其余的地方,秦楚二地尤甚,里面的高手,又有多少,难道还能打不过一个浑邪小儿?</p> 孟破甚至觉得自己都可以干趴那个家伙,而且他在上一届的三千红尘客中,只是走过百九十步而已,前面还有走过五百步,七百步,甚至一千两千步的人!</p> 人望?名声没有,哪里来的人望?</p> 境界?自己是七重楼,程知远不过是四重楼!</p> 孟破的傲是有道理的,不是没来由的就看谁谁不爽,血脉高贵,名声大躁,人望极高,境界也不差,放在后世就是高富帅鄙视穷青年,随时随地可以拿出一大堆理由去骂人,这不是很正常么?</p> 高长恭还没有骂出下一句话,结果另外一边,甘棠的声音倒是又接口了。</p> “哪里和涂山氏没有关系?他妻子就是涂山氏的人。”</p> 这话出口,一瞬间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程知远身上。</p> 后者哑然,而其余所有人,俱都目瞪口呆,只是程知远是看着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甘棠,而其余所有人,则是在看着理所当然的他。</p> 这一瞬间,大殿内的气氛,不知是尴尬,还是诡异。</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章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孟破皱着眉头,开口不信:“神怪,你就是涂山碑中的怪物吧,你说程郎君的妻子是涂山人,这怎么可能,简直荒诞无稽!”</p> “涂山氏何等高贵,怎么可能有人下嫁一个凡夫,而且程郎君宗族没落,且并未曾去过齐国,神怪,你这话恐怕不成立。”</p> 孟破盯着她看,眼神锐利:“而且,再退一步,即使他妻子真的是涂山氏,那你与他素未平生,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两人谈论,即使是他告诉的你,你就真的相信?”</p> 话语毕,顿时四周悉悉索索起来,不少人顿时眼中有疑,皆是面面相觑而谈,且时不时微微点头。</p> 确实如此,如果石碑神怪真的没有和程知远有过交集,她又是怎么知道程知远妻子是谁的,而且程知远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这涂山碑,未免太容易被蛊惑了吧?</p> 甘棠的眼睛毫不示弱的看着孟破,那种气势让孟破不自觉的下移目光,随后显得有些不愉悦。</p> “呵,黄口小儿,连石碑都裂开了,心境契合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不知道,还是你们这次的考官,不知道?”</p> 甘棠瞥了一眼鬼宿,而鬼宿此时被神怪直接当面怼,显得有些不开心,毕竟以前没有出现过神怪脱离石碑的事情,故而他倒是不知道,这位涂山女居然有点强势。</p> “咳,说的正确,是这样的,心境契合之后....虽然我没有达到那种高度,但是我知道邯郸内有人达到了。”</p> 鬼宿安抚了现场情绪:“既然有疑问,不如现在我去禀告圣人,孟破,你看这样可好?”</p> 孟破皱了皱眉,而鬼宿此时又开口道:“你可要想好了,圣人时间宝贵,如果被查出程氏并没作弊,那你......因为一个污蔑罪,三十年内的考核,可都不要再想参加了。”</p> “而且,下一次庐山开启,你不能以赵国的名义参加,你在赵国的所有功名,在庐山下全部算作零。”</p> 孟破面色顿时一变,诧异道:“我怎么从没有听过这个说法?”</p> 鬼宿耸了耸肩,睥睨道:“废话么,你也没问啊,不过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根本没有仔细看过我赵国武灵律。”</p> 武灵律是当年武灵王请法门圣人专门制定的一套基本法案,虽然略显粗糙,但大部分的社会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当然没有秦国律法那么厉害与完善,毕竟秦国现在是法门全力支持的国家,认为接下来,最可能接替周朝的国家!</p> 甚至,有传言,法门极圣已经出山,准备为秦国修订“天律”!</p> 商为天纲,周为天礼,而当天礼崩裂之后,重新运转世间的东西,由秦国来发布,此时法门修订天律,从那时候起,整个世间的规矩,就要换一换了。</p> 那么,法门,也会代替如今儒门的位置,成为世间的第一上门,后面绵延数千年,都会是法门为主!由此实现圣门道理传遍天下,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念!</p> 元圣周公遣儒门治世已有七千年!这个天礼已经腐朽不堪,该换一换了?</p> 这也是各国如今压制秦国,并且斥责秦王狼子野心的缘故,六国打着尊周护礼的旗号,打压秦国与法家,正是因为惧怕秦代周,天律代替天礼。</p> 商朝为春,周朝为夏,那么如果真的是秦国代周,那自然就为秋,金秋起兵,正是肃杀之景!</p>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遏制秦国东出,从青玄大地闯入南世!</p> 赵国现在也就还在人家哪里有一个人情而已。</p> 孟破有些迟疑了,而高长恭及时跳出来当那个打脸的人,起哄道:“别怂啊老哥,你不是很厉害的咯!继续搞啊!”</p> “呵——”</p> 孟破此时斟酌了一番,他确实是觉得程知远有问题,但他的主要目地是逼出程知远身上的青丘卷宗(其实没有),而不是挖坑让自己跳进去。</p> 如果真的没有作弊,那自己三十年不能去庐山,他本来是打算明年第二次踏足庐山,但是如果剥夺他的一切荣誉,且三十年不允许履足庐山,那他很可能这辈子都走不了了。</p> 之前也说过,第一次能过庐山,不代表第二次也能过,心境一变,庐山无路。</p> “好了,给孟郎君一个面子。”</p> 程知远此时站出来了,神情漠然:“孟郎君是七重楼,我是四重楼,我血脉不如孟郎君,其余的,也都是概不能及,孟郎君之前也想选涂山碑,如今应当只是不甘心而已吧。”</p> “若是认为我取巧了,那也好办,精神上的事情都是虚幻的,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则是真正实打实的。”</p> 孟破忽然瞪起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你不是想要和我打一场吧?”</p> 程知远道:“孟郎君难道没有此意吗?”</p> “你...哈哈!”</p> 孟破突然失笑,随后立刻收敛,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只是你我之间,差距实在太大,哪怕你心境高又如何,且不说你是不是取巧了,哪怕你真的厉害,可我也是和光同尘,这么一测,对于实战影响实在是微乎其微。”</p> “四重楼挑战七重楼,若是其他寻常的七重楼你还有获胜机会,但我....虽然不才,可也走过庐山青火,还了这层先天的血皮,你的剑器,恐怕都伤不到我的毫毛,这如何打?”</p> 他失笑,连连摆手:“罢了,我要是这么胜了你,还要遭旁人非议,说我以大欺小。”</p> 孟破不给程知远继续开口的机会,而是面向鬼星主,言道:“我还是认为,这件事情需要仔细查证,不过现在,我也不接受他的挑战,因为他太弱,我胜之不武,他若是赢了,我倒是声名狼藉,这种闹剧,我才不弄。”</p> 鬼宿皱眉,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很好,那么我会上报,你不要后悔,而且他要挑战你,他可是战败了浑邪氏,那个是六重楼,而且资质极高,你只是满江红,七重楼又怎么样?”</p> “错,浑邪氏资质再高,也没有走过庐山,如何能与我相比?”</p> 孟破负手而起,斜着睥睨了一眼程知远,是轻声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p> 程知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眨了眨眼睛。</p> “以大欺小,这可不存在。”</p> 孟破转过头来。</p> 一道剑吟骤然而起!</p> 青萍大风刮过整个大殿,四面尘埃化为烟霞,孟破刹那转身,然而兵器未拔,他的眼睛却已是骤然一缩!</p> 洗血剑的剑锋,正压在他的脖颈上!</p> 黑色的妖剑定格的地方,正有一道狭长的剑线,缓缓渗出殷红,随后腥血,顺着剑锋缓缓流淌而下,</p> 程知远就这样看着他,随后瞬间收剑。</p> 锵——!</p> 声音绕梁,余至大殿之上!也不知是剑声,还是人声:</p>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一章剑心一 孟破捂住了自己的伤口,滚烫的触感表示这并不是幻觉,他在这一刻仍旧有些无法置信,因为之前他较为轻视的程知远,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实力。</p> 盛名之下无虚士。</p> 这是他之前用来恭维的一句话,并不认为这是正确的,这世上的吹捧并不少,浑邪氏厉害归厉害,但也终究是个六重楼且没有走过庐山的稚子。</p> 这是他之前一直以来的印象。</p> 眼前的少年神情漠然,似乎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毫无笑意,眸中依旧清亮。</p> 那柄剑在喘息,在叹息,在嘲笑自己。</p> “好.....好!”</p> 孟破的声音逐渐沉重下来:“榆次程知远,好,领教了。”</p> 他把之前对方原话奉还的句子彻底记在心中,从这一刻起,他承认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有资格挑战他。</p> 程知远的目光移动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也就是许柊,这位高阳许氏的弟子此时面色倒是说不上有多难看,他之前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在孟破面前刷好感度,程知远真作弊也好,假作弊也罢,真有本事也行,没有本事也可以,都不在他的心绪计较之内。</p> 只是此时,孟破遭辱,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能够得到孟破这种愣头青信任了。</p> 哦,这种愣头青,指的是相对来言,事实上孟破并不傻,而且很有心机,只是他有个好大喜功,虚荣心过盛的毛病,于是和习惯忍辱负重,扮演反派的许柊一比,就显得有些脑子不太好用的样子。</p> “程郎君,剑术厉害,领教了,只是刚刚程郎君有心算无心,孟兄没有出手之意,而程郎君却怀揣杀生之心,这一减一增之下,程郎君虽然占到上风,但还是有些不光彩。”</p> 程知远开口:“所以,现在你觉得我够格和他打了吗?”</p> 许柊面色肃然:“够不够格?从血脉上来说,还是不够格的,从名声人望上,依旧是不及的,但是从境界与能力上,程郎君已经勉强足够了。”</p> “只不过,程郎君此次先手出剑,虽然剑锐,但真正让孟兄认真起来,恐怕程郎君依旧是败少胜多,毕竟偷袭之事,难登大雅之堂。”</p> 边上李回等人神色尽皆阴沉,程知远却是显得无所谓:“名门望族,古氏宗家,规矩甚多,我也知道,但是讲究讲究,讲究到最后就是不讲究。”</p>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p> 程知远漠然道:“只会逞口舌之利,可一,谦;可二,让;可三,忍,不可再四!”</p> 许柊眯起眼睛,极有深意的看着程知远,仿佛要把他由内及外全部看个通明透彻一般。</p> 随后,缓缓拱手,揖礼且意味深长道:“说的...极是。”</p> 孟破盯着程知远,神情也不再如方才般透露着蔑视与轻浮,他当然不是傻子,虽然许柊帮他挽回了一些面子,并且再一次贬低程知远,说程知远是靠着有心算无心,靠着偷袭伤了自己,只因为自己没有战欲与杀意。</p> 但是真实情况如何,他自己哪里又会不知道?</p> 这种说辞,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当然都是好使的,并且程知远也表态,你前三次说的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没有问题,他不争不辩,但周围的人也不是瞎子,你说你第一次没有防备,第二次是手滑,第三次是身有暗疾...等等等等,但你怎么就怎么凑巧,所有的问题都碰到了一起去?</p> 到了这时候,大家不再说破,也是给你一个面子,给你辰陵孟氏一个面子,毕竟没有人想要恶了孟氏,然而诸人不语,这里的事情就不会传出去了吗?</p> 到那时候,孟破当然知道,自己在主家中的地位,必然会暴跌!甚至会被其余的,一直以来嫉妒甚深,虎视眈眈妄图篡夺嫡系主干之位的其余子弟,如群狼噬虎般,撕咬的渣滓都不剩下!</p> 所幸,所幸!现在自己还处于第一阶段,仅仅是一次试剑,而且自己确实是没有防备,这倒也是圆的过去的!</p> 但是他自然不可能再觉得程知远没有实力!</p> “刚刚那剑,究竟是怎么到我脖子上的?快,锋锐,准确.....那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经落地!”</p> 孟破对于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感到心悸,并且为之恐惧。</p>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p> 一个四重楼的小辈,比自己还要年轻数岁,怎么可能拥有这等程度的剑法?</p> 凭心而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和这程知远的身手,可谓是差距太大了!</p> 就是这样,这程知远居然还没有走过庐山道!他根本没有去过!</p> 如果他去过了,又会提升到怎么样的一重高度?!</p> 孟破越想越是心惊,甚至从心底涌现出一种,此子恐怖如斯决不可留的念头来!</p> 一个无限潜力的敌人,自然是越早消失越好。</p> 但很可惜,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且不说现在二人还是同僚关系,而且即使是他真的有心,下定决心去杀程知远,那么必然会被有心人思考到,此时赵国如果要对天下做出表率,那么就会把账算到辰陵孟氏的头上。</p> 而到了那个时候,宗族会怎么做,完全是可预见的,必然是抛出他这个灾星。</p> 死了的天才不叫天才,没有人追究?</p> 错了,追究还是要追究的,现在是天礼在轮转世界,定下秩序,一个名士被杀,虽然只是小有名气,但是这也是赵国对其他国家动手的一种借口。</p> 周朝之内,若起战事,不可兴无名无义之兵。</p> 孟破的心中闪烁过很多念头,但最终都被他按捺下来,杀心虽起可却还有甚多顾虑,这时候孟破突然想到以前自己杀死过的那些妖类,比起人来说,妖为人的倒影,某种意义上作为**的具体实现而存在,它们根本无所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 人,总是生活在规矩中的,有时候,这甚至是沉重的枷锁。</p> 他在思考,但这一瞬,程知远的声音又突然响起!</p> “在想刚刚那一剑?别想了,你我技法不通,便是教你,你恐也难学。不过你日后,或许有的是时间参悟。”</p> 孟破面色变得森冷,不予回应。</p> 而许柊退下之后也没有反应,此时李回等人同样安静下来,只剩下高长恭在对着孟破一帮人做着鬼脸进行嘲讽。</p> 鬼宿负着手,站在双方中央,等到诸人诡异的安静下来之后,他伸出手,把那些石碑全部化为竹简收回,只是唯有甘棠站在原地,再也不能被收走了。</p> 八十八枚竹简,如今只剩下八十七枚,鬼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暂时无视了甘棠,随后对其余人宣告了第二轮考试的成绩。</p> 既然程知远的成绩依旧有效,那么他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孟破屈居第二,高长恭则是第三,后面依次是南搏身,曹亭,许柊等人......</p> 四重楼拿到第一名,自然招致羡慕与嫉妒,虽然孟破知道程知远的本事可怕,但之前许柊的一番话,依旧是忽悠了不少傻子。</p> 这世上,从不缺少偏听偏信的人。</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二章剑心二 “这第三关考试,也是最要紧的最后一关,过关则为晋升,不过则为淘汰,还请来年再接再厉.....”</p> 鬼宿负手,也没有过于卖弄关子:“星宿府考核不玩虚事,前面已经经过青枫林,观照碑,想必各位对于寻觅与心境精神,已经有了一个大致了解,此次成绩保存在邯郸星宿府卷宗中,日后或许会对各位的成绩进行天区的人事调动。”</p> “那么最后一关,需要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狠。”</p> 狠?</p> 大家都明白,星宿府考试,考的都是平素里各位引以为傲的斩妖技能,毕竟那才是吃饭的家伙,生活的本钱,而此时鬼宿来一句,最后一关是比谁更狠,这又是怎么个比法?</p> 有人起哄,言谈道:“鬼星主,你这最后一关,比的怕不是杀鸡放血吧!”</p>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哄堂大笑,欢乐的气氛充斥着星宿府,就连赵嘉赵迁都不免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意味。</p> 鬼宿笑了笑,而后很快正色起来。</p> “杀鸡放血当然不可能,但是此时,如果当年宋国曹县之事重新出现,各位准备如何解决?”</p> 这话出了,原本还在哄笑的诸人,此时在短短的数个呼吸间就安静了下来。</p> 整个星宿府的考核大殿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连赵迁也在一瞬间懵了,此时也不得不低声询问赵嘉:“宋国曹县...什么事情?”</p> 赵嘉皱眉思索了一会,还没有回忆起来,此时人群中,甘棠却也感到亦或,她是神怪不是考生,更不是人灵,所以并没有什么顾忌,也没有什么避讳,直接就向程知远询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突然都安静了?”</p> “宋国的曹县,发生过什么事情吗?”</p> 砰——!</p> 骨骼捏紧发出的爆炸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甘棠侧过头去,发现曹亭的神色几乎化为厉鬼一般,苍白无血色,同时眼神阴郁的可怕。</p> 程知远抱臂于胸前,记忆中跳出了虞霜曾经的话。</p> “宋襄公时期,某年,宋国曹县正在过着寒食节,这本是一个很正常的节日,不允许动火,不允许焚烧,然而,某一户人家中突然发了大火.....”</p>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大殿中回响,此时因为没有人出声,全部都皱着眉头,所以显得格外刺耳。</p> “那户人家的家主与女人都被杀害,从中走出一个趴在地上,浑身浴火的少年,不多时,少年可以站起来了,他手里拿着家中砍柴的刀,只会嬉笑,却声音诡异,如同怨恨的化身....”</p> “一日之间,曹县化为火海,四万七千五百二十二户人家,共计近十万人被屠戮殆尽。”</p> 这后面的话便不是程知远说的了,而是曹亭一字一顿蹦出来的。</p> “曹县一支,也是曹州城一支,为我宗族先祖......而那火妖,亦是我曹氏中人所化.....”</p> “妖,是人的邪气与**催生而出的.....”</p> 话语落下,没有人给予回应或者嘲笑,这是一种耻辱,名门望族之中出现了人化妖,并且屠杀了自己祖祖辈辈生存的宗族成员,近十万人丧命于屠刀之下,这就等于...放大一点说,谁也不会认为妖王是周天子的儿子。</p> 这种事情是给整个宗族蒙羞,故而千年前曹县的事情,一直是曹州城曹氏的逆鳞。</p> 这种耻辱与伤痛,即使过去一千年,两千年,也不可能被抹去。</p> 鬼宿负手而起:“我不是来揭你宗族伤疤的,我是来就此事,说出问题所在的。”</p> 他看向所有斩妖人,此时难得的神色肃正,没有带上半点坏心眼。</p> “如果各位的家族,宗族中,有儿子,挚友,亲朋,妻子,女儿,父亲,先祖.....哪怕是你家相处多年,看家护院的老狗大黄,此时要化妖了,你知道,且有半刻的时间用来准备,你是会杀他,还是会放他,亦或是视而不见,自己提前离去?”</p> 语毕,落针可闻,无人应答。</p> 鬼宿看着他们,平静开口:“给你们三刻的时间,交出答卷。”</p> “这不公平!”</p> 有人开口,神色愤慨:“大黄岂能与人相提并论.....”</p> 鬼宿:“.....认真答题,不然你可以出去了。”</p> 他被这一下滞的不轻,明明是一种很严肃的事情,并且还是一种很沉痛的事情,结果被这个人一打岔,直接让不少人紧缩的眉头都舒展开了。</p> 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不断响起,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带来的响动很微小,但是一帮人的话,就是极大了。</p> 四十四人,通过考试的足有三十七个人,剩下的都是没能和神怪产生共鸣的,也是寥寥无几,而能够通过的人,无一不是精神上与**上都有极强战斗力的人,于是这最后一关的考试,考的,就是他们的善恶与道德。</p> “从本质上来说,必须要杀死。”</p> 南搏身此时开口了,给予鬼宿回应:“但是,如果真的是我的挚爱亲朋,我或许下不了那个手。”</p> “这个问题加钱就好....”</p> 有人越众而出,开口义正言辞:“大义灭亲,如果我死了亲人还什么都捞不到当然不行,但若是有丰厚报酬...倒也无不可,毕竟这是为众生谋福祉。”</p> “我不相信这个问题会有确切答案!”</p> 又有人开口,对鬼宿质问:“子曰,性相近,习相远,我因为心中难熬而不能斩下手中宝剑,从众生生死来看,我是大错,但若那化妖者是我父母,这如果从忠孝礼义来看,我又如何能下得去剑?”</p> 鬼宿不给于回应,仿佛就是一个倾听者,而这人语气激动,刚刚说完,边上曹亭突然一声大喝!</p> “杀!必杀之!”</p> 他神色恐怖:“此等贼子,若生于世,为宗族蒙羞,为后人唾骂,不当苟活,取其性命,也算保他名声!”</p> 那人愤怒反问:“若是化妖的人是你自己,而执剑者是你亲族,你心中难道愿意去死吗?”</p>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p> 曹亭呵斥,激动到神色涨红:“那我必当自刎以谢天下!”</p> 那人顿时一滞,神色厌厌,却是气的不轻,而孟破此时站出来,扬声道:“我认为,也是当杀的,只不过我和曹郎君所想不同。”</p> “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当杀的,鬼星主,你这问题问的着实不对,忠孝礼义固然重要,但相比性命,不论是众生的,还是我们的,都不值一提。”</p> “活着才有未来,才能救更多的人,我们既然是斩妖人,自然要肩负起这个责任。”</p> 孟破说的有板有眼,并且字里行间,句句有道理。</p> 鬼宿挑了挑眉头,目光望向另外一边。</p> “程知远,也同意杀吗,如果是的话,你的杀意,又是该从哪方面来解释呢?道义,道德,责任,还是....为了钱?”</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三章剑心三 “都不为。”</p> 程知远扫视众人:“仁义道德几斤两?天礼贵,天礼轻?”</p>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p> 他话说完,对鬼宿道:“我的答案就是这个。”</p> 程知远的这番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然而赵嘉却是眼前一亮,低声自言自语道:“先生终究是先生,语出惊人,技惊四座。”</p> 赵迁则是一头雾水,但仍旧在努力思考这句话的真正含义。</p> 赵嘉笑着点了点头,向鬼宿道:“可以了,这就是先生的答案,星主听明白了吗?”</p> 鬼宿沉默着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下程知远。</p> 事物的变化是内因,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内因起到决定性的作用。</p> 人化妖,必然来自于内心的黑暗,如孟荀之争,人之初,性如何?</p> 但不论人之初是善是恶,后面的变化,正如大成至圣所言,性相近,习相远。</p> 大家原本都是一样的,但是有人成龙,有人成鼠,这之间所产生的阶级压迫,上下尊卑,包括血脉高贵与低贱,都是造成人心逐渐抑郁与黑暗的重要原因。</p> 曹县的悲剧究竟是谁造成的呢?</p> 或许不单单是那个火童子吧。</p> 那么究竟该杀的是谁?</p> 妖自然该杀,但人,亦死有余辜。</p> 众人中,高长恭最先反应过来,面色一变,而紧跟着就是曹亭。</p> 他神情逐渐苍白下来,身躯踉跄了一下。</p> 但他无法反驳,虽然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程知远讲完之后,陆陆续续便有人都开始反应过来,然而大部分人依旧懵懂,甚至有人看向程知远的面色不善,冷哼道:“故弄玄虚!”</p> 鬼宿点了点头,紧跟着,后续的不少人在思考程知远答案的同时,也交出了自己的答案,而鬼宿则是笑了笑,目光瞥了一眼赵嘉。</p> “既然如此,各位暂且回住,明日辰时至申时,会有玉牌送到府上。”</p> 嗡——</p> 鸣颤响起,一连数十道竹牌被他收走,直化入大袖当中,这种手段倒像是神话中的袖里乾坤,当然装日月那种手段,鬼宿是没有的,但是要说装个几吨沙土什么的倒是没有大问题。</p> 鬼宿一眼扫过这些斩妖人,这又是一年过去,弱小者也逐渐成长强大,而后面还不断有新的人物逐渐贴近,大浪淘沙,一代新人替旧人,这么一想,以前的很多星主,或许都积累了足够的功勋,可以动一动了。</p> 除去星主之外,其实星宿府还有“三垣”,这是负责内部天区,分散在邯郸城附近,三垣分为紫薇垣,天市垣,太微垣,紫薇有星官十五,天市有星官二十二,太微则有星官十。</p> 二十八星宿府,属于最外围的斩妖机构,而一旦超出二十八星宿府的层次,就会建议斩妖人升级为三垣星官,由此一人就代表一个俱都为四重楼的千人骑兵队。</p> 三垣星官,皆分为左右垣。</p> 晋升顺寻依次为二十八星宿,天市二十二星宿,太微十星宿,紫薇十五星宿。</p> 而又由于二十八星宿分管四大天区,对应四方四象,又在黄道与白道之中移动,故而合称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p> 孟破到了素牌,不仅仅是离星主近了,更是离上位诸星官更进一步了。</p> 如果表现出色,也可以越过星主,直接提拔为上位星官,而且其中很重要一点就是要实力足够,如果实力不足以镇守一方的话,是不可能被提拔为上位星官的。</p> 而且,三垣星官,其中有数位是由圣人担任,蔺先生就是紫薇诸星官之首,称左枢,而赵王往往被称呼为上宰,其意为紫薇垣中的天帝。</p> 包括朝堂中不少大贤,圣人,都在三垣之内担任首领要职。</p> 诸人互相望望,齐声行礼,告退而去。</p> 鬼宿负手,看着诸人的背影离开,正是此时,赵嘉与赵迁同时起来,鬼宿向二位殿下行礼,却听得赵嘉轻声道:“我听说,邯郸城中,还有几个紫色的竹牌。”</p> 鬼宿的目光动了动:“确实如此,还有四个,乃是星主陨灭,竹牌遗失自毁,在邯郸重造的。”</p> 赵嘉笑着点了点头:“凤凰竹不好炼化,倒是麻烦你们了。”</p> .............</p> 程知远和甘棠出了门,竹帘卷起,外面才刚过未时,赵青丝狐疑且有些愣神的看着从考场中走出来的程知远,甚至给自己倒茶的水洒了都没有察觉到。</p> “这...这谁?”</p> 赵青丝着实是不明白甘棠是哪个,而她表现出不解,甘棠看见她,倒是嘴角微微一勾,一眼就看穿了赵青丝身上的血脉稀薄程度,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圣门气息。</p> “赵氏的小姑娘......看起来血脉不纯。”</p> 甘棠就这么点评了一句,而赵青丝一愣,随后顿时如炸毛的猫一般跳起来:“你说什么?!”</p> 她比较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庶出身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奋力进入了圣门修行,从她进入圣门开始,除了一剑把她在黄厉之原砍趴下的程知远外,她从没有服过任何人。</p> 包括以前那个穿白衣的狮门少年,纵然那个是她过去的搭档。</p> 赵青丝一只手已经握在刀柄上,眼中露出杀气,面色也寒冷下来,直是对程知远道:“这女人谁啊?”</p> 然而让她没料到的是,甘棠也同时开口,却还有些自然的向程知远转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程知远,你说你的妻子是涂山氏,却为何又与这个小姑娘纠缠不清?”</p> 她说这话,却是笑着的,而程知远则是淡淡开口:“行了,你刚出来捉弄别人很有意思?你既然与我心意相通了,又负了我血脉,哪里不知道她是谁,涂山的王,果然幼稚,我说的一点也没错。”</p> 这话让甘棠面色变得有些不愉快,然而赵青丝却手抖了一下,瞪眼睛道:“什么?涂山...涂山王?”</p> 她蒙了一下又回神,语气变得极快:“她是涂山氏?!”</p> “确实是涂山氏。”</p> 竹帘后又走出数人,高长恭,曹亭,南搏身几人皆在,而开口的则是司马夝。</p> “你....见过学宫子!”</p> 赵青丝认出司马夝,忙不迭上前见礼,而司马夝则是淡淡一笑,对程知远道:“我之前起了一卦,算得今明两日皆为大吉,正好,明日考核竹牌发放,今日诸位皆聚首,古语言相逢即缘,在下略备薄酒,已提至城西染坊,有一算一,各位若是没有要事,还请一定赏光。”</p> 程知远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叫别人一起去,而是对司马夝道:“等等,你怎么有我家门钥匙?”</p> 司马夝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四章剑心四 第二百零五章剑心五 程知远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把碗中的酒水缓缓饮尽。</p> “周南不好听,还是召南吧。”</p> 甘棠念的是桃夭,这是诗经中的一首歌,出自于周南篇章,通篇文章以桃花比喻美人,而之前那句话念得正是这首歌谣之中的第一句。</p> 直白的解释一下,意思是某个姑娘在表达爱慕之情,希望嫁人了。</p> 桃花开在明媚的春天,而《周礼》中有言,仲春,令会男女,意思是在美好的春天青色中,少年少女相遇在一起。</p> 桃花已经到了极其鲜艳,甚至灼灼如火的程度,少女在此时,或者是少年在此时,向互相倾慕的对方表达爱意,希冀得到对方的承认,从而谈婚论嫁。</p>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p> 在周代,桃花还没有后来的降魔斩妖之力,在李聃还能和孔子谈论大道的时代,桃花多数是用来比喻美人的,桃花色最艳,故以取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p> 什么,为什么是桃花最鲜艳,而不是牡丹?</p> 这,又有谁知道呢。</p> 所以后世部分人,在一场针对于国花的辩论中,有不少人站在桃花这里,说实话,桃花确实是比牡丹更能够代表华夏大地。</p> 文王之化,自家而国,男女以正,婚姻以时,故诗人因所见以起兴,而叹其女子之贤,知其必有以宜其室家也。然则桃之有华,正婚姻之时也。</p> 如此,甘棠之前所说的周南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可以猜得七七八八。</p> 但是程知远不认为这位涂山氏的君王,是真的在向自己表达爱慕。</p> 一时的心情激动,或许是她对自己产生了部分的好奇,当然,之前那句话,也可以是站在男子的立场,也就是说.....厄,女王大人和她的男妃?</p> 不过甘棠的性格,似乎有些变了,这倒是真的。</p> “幼稚的姑娘,还是严肃些好。”</p> 程知远不客气的对她说了一句,甘棠则依旧是微笑,双手捧着装有太青红云的酒水,倒是一点也不恼火,反而站起身来,向着赵青丝的位置走去。</p> 女子和女子应当有共同话题?事实上不然,之前在星宿府内的小冲突,让赵青丝对甘棠有些抵触,而当她知道了这个女子居然是涂山氏的时候,那种感觉,似是厌恶,又似是带着一中卑微与敬畏。</p> 涂山氏,即使是在圣门中也是地位超然,这全都得益于商周二朝的礼遇,每一位涂山氏都是一位极其博学的【士人】,他们多数居住于齐国,当年田氏代齐,篡姜吕之位,也还是对涂山氏礼遇有加,不敢怠慢,纵然涂山氏族人常年居于学宫,不理政治,但这其实已经表明了一种巨大的态度。</p> 这是因为,各国国治的原因。</p> .........</p> 齐国因为稷下学宫的存在,所以导致神权无法凌驾于王权之上,最大的干涉者就是稷下学宫中的涂山氏族,齐国王室背靠学宫,从天齐神手中拿到了民、工、农、兵等一系列基础王朝应该拥有的权利。</p> 而天齐神以及其余云海七神,二则是司掌可以动摇国本的一些事情在内,而这里面就有祭祀。</p> 国之大事,在这个时代,唯有祀与戎,代表了精神与力量的双重抉择。</p> 所以,天齐神因为无法与王室达成沟通,故而很不高兴,于是便不给洛阳朝贡,天帝会盟也再不去洛阳,而又因为稷下学宫存在,故而诸天帝会盟处,从洛阳的西郊太学,移至稷下学宫,这也导致昊天上帝的进一步衰落,以及周王室气运的进一步流失。</p> 每次天帝会盟,昊天上帝总会比过去更弱一些,这也是天齐神对于教育方面的阳谋,从另外一个角度,堂堂正正推动稷下学宫的发展,导致西郊太学无人问津,每年教育指标层层递减,从三学宫之首,逐渐沦为末流。</p> 如此,齐国其实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随着天齐神的脚步向前推进,即使他们想要韬光养晦,但现在也不行了,堂堂诸侯王,天帝会盟处居然降临在齐国而不是洛阳,僭越之心,天下已知。</p> 人间的战争是激烈的刀光剑影,诸神的战争则是气运与祭祀的争夺。</p> 楚国东皇太一也同样希望成为天下的至高神明,天齐神对于昊天的削弱,也是他乐见其成的,而在楚国,国情不同,东皇太一的神权压倒性的操纵了楚国王室,而这又是天齐神希望看到的,更希望自己也能办到的。</p> 而秦国白帝,则是状态较为复杂,也是诸天帝中,如今已经和自家王室几乎势同水火的一位。</p> 秦国奋四世之力,不仅仅是增加了国力,同时也开始逐渐摆脱神权的控制!</p> 只是如今秦国昭襄王身体已经日益不行,这个消息隐瞒不住,在他最后临死前,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这是最让白帝,同时也会让六国恐惧的事情。</p> 他在位期间,威望极高,秦国百姓供奉以及叩拜的顺序中,秦王已经比白帝向前移了半个位置。</p> 白帝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当王权彻底压过神权,那么他这位天帝,又该何去何从?</p> 三晋地没有天帝主管,原本属于晋国的天帝君“承云”在某一日突然消失,那正三家分晋之前的事情,在这之后,赵魏韩便再也没有神权压制,王权彻底管控了一切。</p> 而原本的第六位天帝,即负责宋国这位前朝遗国的天帝,则是天汉之主帝辰,据说这一位,和当年死去的青龙,有隐晦的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有少数的圣人才知晓。</p> 如今宋国已近似灭亡,而帝辰却未曾庇护宋国,在百年前便已经隐匿,诸天帝皆不知其去向,如此天下六帝不足强者已有四,昊天日渐衰微,白帝引火烧身,帝辰消亡无迹,承云寂去已久,天下间,仍旧强盛,且日益强盛的天帝,只剩下天齐神与东皇太一。</p> ............</p> 两个姑娘凑到一起,但意外的,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反而是原本嘟囔的声音逐渐变大,似乎两个之前产生过冲突的少女,正在逐渐缓和且变的融洽起来。</p> 至于少年们,便没有这么多规矩,尤其是司马夝,他之前听到了甘棠所说的那些话,便低声笑着向程知远道:“哪个少女不怀春,看来神怪也是一样。”</p> 程知远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p> “她只是对我比较感兴趣,你知道,在石碑里,我们可是争锋相对。只不过她希冀外面的世界,我就带她出来看一看,对于她来说,这里或许比那冰冷且虚假的宫殿更有意思。”</p> “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气,你很有趣,我也很有趣,仅此而已,而且......”</p> 他有东西没说,那就是因为往世雷书的诡异变化,导致甘棠有了与自己相同的血,她现在很可能,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神怪了。</p> 程知远的手抚过腰间,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感觉忽然耳中安静,那心如止水,越是喧嚣的世间,在这一刻,仿佛就离他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格格不入。</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六章剑心六 渐行渐远,仙与人,一个站在山上,一个身处于山脚,程知远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欢笑,而唯独他,只能在内心最深处拥有一丝丝的欢喜之情,然而这不是真正的大欢喜,也无法表述出来。</p> 情爱也好,欢喜也好,乐,笑,愉悦……</p> 唯有剑,之前的剑林,剑光,剑影,剑羽....剑化龙。</p> 万剑从中,唯得一丝欢喜,甚至嘴角上扬,甚至喜不自禁!</p> 程知远知道自己为什么和旁人不同。</p> 仙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p> 它极致于某一种道路吗?</p> 当失去了情感的时候,只有自己修行到极致的道路,才可以给自己带来欢喜。</p> 或许以后,还会失去愤怒,悲伤,忧愁......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情。</p> 美好的酒水,倒映着人间的喜乐,可自己品尝下去,这贵重到极致的,从洛阳产出的酒水,入口之后,只有满满的苦涩。</p> 锵.......</p> 宝剑出鞘的声音在耳中响起。</p> 不知道是洗血,还是嚣器。</p> 亦或是自己心中的那柄古剑,是剑神童子的复苏?</p> 剑神童子是一种灵,难道是仙人所独有的东西吗?</p> 它的出现,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呢?</p> 这是需要以漫长时间来进行思考和解答的问题,没有办法一蹴而就。</p> 程知远在一定格,一动弹之间,眼中闪过一道光华。</p> 天上的云朵越来越多,也越聚越厚重,白茫茫的气转化为乌沉沉的色泽。</p> “少年人么,不吞苦雨,哪懂甘霖?”</p> 姚先生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在一半的时候就变成了自己的声音。</p> 就像是扪心自问一般。</p> 圆滚滚一颗七窍玲珑心,和常人大不同,流光溢彩,如天成琉璃之物,似上界精粹之集,风雨染之,使得剔透,雷火灼之,使得光明,昼夜交替,难掩其芒。</p> 圆滚滚一颗七窍玲珑心,常人的心是沸腾的,仙人的心,是冰冷的。</p> 程知远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脏依旧在跳动,从没有停止过,但那仙人之心是冰冷之言,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入的耳中,就像是冥冥之音,又像是突然灵光开窍。</p> 只有踏足那种极致道路的时候,这颗冰冷的心才会重新化为滚沸!</p> “圆滚滚一颗七窍玲珑心.....映阴阳,照风雨,知晦明.....”</p> 程知远念叨着。</p> 而后一股惊人的气意开始从他的身上升腾起来!</p> 与世间格格不入,也就导致这股气意不能被其他人所感觉到,程知远触摸到了一种神异的境界,而那颗七窍玲珑心,此时居然发出锵的声响。</p> 这是剑鸣!</p> 青釭剑意遍布这颗心脏,原本的圆滚滚一颗七色心,此时化为一柄青铜剑,那种琉璃温润之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惊人的剑意与杀气!</p> 心与意合!</p> 程知远的眼中,那束光芒越来越狭窄,最后集中成为两个小点。</p> 里面敛藏着令人心悸的锋锐!</p> 程知远在这一刻抬头望天。</p> 隐隐中,仿佛见到一道剑光挥入云蔼,引动大气,而后,仿若有风雨突来!</p> 锵——!</p> 那是仙人的手,也是仙人的剑!</p> 剑心融合剑意!</p> “剑光挥作风雨,引气呼下青天!”</p> 这只是一种比喻,并非是真的能够如此,如果要达到挥剑便起风雨,程知远估计,这必然是要等到诸侯剑境才可以达到。</p> 程知远在此时感悟了一种惊天剑势,这是青釭剑意更上一层楼的结果,隐隐间已经接近了庶人剑第三重!</p> 第二重达到了圆满,心与意合,所谓心意相通,剑势法力之强,若说寻常人全力使得十二成剑势,那程知远便可使得十五成!</p> 换个简单点说法,剑术精通百分之一百五十!</p> 与此同时,程知远的身体内,更有一股磅礴之力逐渐酝酿!</p> 他眼中与世界的格格不入感渐渐消失,那些欢快的声音重新传入他的耳中。</p> 程知远倒了一碗酒,酒水中,涟漪渐起。</p> 五重楼,衍术,尻舆神马!</p> 下五重达到圆满!</p> 终于破入下五重的最后一重,而这一境,也是第二大境中的第二阶段,到了这个程度,就是和当初的梁鹊相差不大了,当然,真的和梁鹊搏杀的话,程知远相信,恐怕还是自己的胜算大一些。</p> 尻舆神马四个字指的是境界,或者说在这一重楼之中,修行者自己的状态变化。</p> 尻无识而为轮,神有知而作马。</p> 因渐渍而变化,乘轮马以遨游,苟随任以安排,亦于何而不适者也。</p> 衍术阶就可以完整的施展“法术”了,这其中包括一些障眼法,变形术,当然,这些都是外行法术,真正的“内行法术”,需要修行者自行开发。</p> 到了这一重,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然来变化法术,钻研人身精神,感悟天地玄妙,视作精神上的彻底畅游。</p> 至此人身九窍尽开,玄关畅通,天灵生智,在原本的剑势上可以再升一层。</p> 而在这时候,第一次畅游时,能够得到一个字,往往视作天人交感时所共同衍化的,对应着人的脾性,一切的内行法术自然也从这个字上来延伸。</p> 譬如有些人嗜酒如命,那他当是得了一个醉字,如此一切内行法术皆和酒水有关,譬如……酒神咒?</p> 大差不差就是这个意思。</p> 程知远此时所得的,乃是一个“见”字。</p> 《易·乾》:“出潜离隐,故曰见。”</p> 见,就是看着,看见的意思。</p> 程知远对于这个字有些不太明白,这是要让自己更加熟练的掌握剑法吗?</p> 因为当年剑神童子的教导中,就有先行旁人三招至十招,看到对方的剑法,由此做出反击。</p> 但这种手段,对于境界差距越大者,越不明显,同级能看到十招之后,差一重就会减三,如此类推。</p> 见,通见之意的词汇有很多,类似的也不少,鉴,现,明,察,觉,观,照……</p> 明?</p> 程知远忽然联系到这个词汇上来,见,必须要心中澄澈,眼无尘埃,精神聚集才能见,而这一切的基本就是光明。</p> 若是蒙昧,则一切皆不得见。</p>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p>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p> 这就是两个关于“见”的极端例子。</p> 程知远在思考,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帮人都已经醉倒在地,全无半点之前的风流形象。</p> 程知远走到院墙处,锵的一声拔出剑来。</p>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黯淡。</p> 小雨开始飘落,聚集的云终于化成了滂沱的晶莹落下人间。</p> 他手腕一转,直接向前刺去。</p> 嚣器御空而出,在黑暗中转动,最后悬停在程知远身前。</p> 一夜风雨未曾停歇。</p> 青冥浩荡,云蔼引动冥灵天声。</p> 大雨落在青石,抚下尘埃。</p> 待得一夜无话,第二天至,天之极尽泛起青白时候。</p> 十步杀气,青釭剑意。</p> 程知远睁开眼睛,身前宝剑下,大雨积水,忽滚烫沸腾起来!</p> “水龙吟,一剑入海,沧溟鼎沸。”</p> 庶人剑境第三重!</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七章奎 剑尖下悬着的那片积水在一瞬间蒸发殆尽,庶人剑境抵达第三重后,程知远对于那个“见”字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其实这一次也是因为这个字而领悟了第三重,到了这种情况,距离庶人剑的圆满,只差一步了。</p> “庶人剑至如今的三重剑境,第一重是诠释杀戮,第二重是诉说凶威,第三重则是代表不可阻挡的意气,正如庶人剑语中所言,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杀人绝命,一往无前。”</p> 程知远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而正逢此时,染坊的门突然被人敲响。</p> 这个点会有谁来,莫非是姚先生回来了?</p> 程知远不解,同时又想到莫不是送牌子的,但转念又摇了摇头,之前说好了是辰时至申时,现在不过是寅卯相交之际,哪里可能是星宿府的人呢?</p> 只是,当门户被拉扯开来的时候,程知远便愣住了。</p> 那星宿府信使到来,手里捧着一面紫色的凤凰竹牌!</p> “二十八星宿府西天第一星主奎木狼。”</p> 信使向程知远拱手:“奉左枢星之令,特送此牌,交托奎宿!”</p> 左枢星,正是蔺先生!</p> .............</p> 鬼宿从星宿府的中央高阁中退出来,他脑袋里还是有些嗡嗡的,同时心中带着许多的不可置信与震惊。</p> 蔺相如究竟想做什么,他和赵嘉居然有如此之深的牵扯,之前赵嘉和自己说,凤凰竹制的紫牌需要多印一面,当时他就很诧异,这星主之位,即使程知远是三轮魁首也不能擅给,他毕竟没有战功在身,至此方今,杀妖记录只有三个,一个是降,一个是除,一个还让跑了,这种战绩着实是不能拿上台面来,所以星主位是不可能被授予的。</p> 所以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即使是程知远获得了三轮魁首,但是他的战绩实在是惨不忍睹。</p> “依照规矩,升到金色已经差不多了,遇妖次数只有三次,杀一降一,放走了一个,这换作旁人是根本拿不到金色的。”</p> 这都已经算是特别照顾了,要知道晋升皂色都需要杀妖十个以上,注意,资料上显示的备注,必须是“除”或者是“斩”!</p> 不可能是“逃”!</p> 斩是真正短兵相接,表示和这个妖照过面了,而除不一定是要照面,可能用什么其他的方法弄死了,这也算是成绩。</p> 相比之下,孟破虽然屈居第二,但他的历史记录实在是太高,战绩过于耀眼,这也是人家的资本,从他入行以来,“斩”妖二百零一,“除”妖一百六十五,“降”妖五十四,“逃”妖只有五个。</p> 而这种战绩,孟破还只是一个赤牌!</p> 到如今,他准备来升级素牌,由此对比可以看出,双方的战绩差距实在是过于巨大了。</p> 鬼宿都已经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然而在忙碌了整个上半夜之后,他却被一道命令传唤入了中央天区中。</p> 中央星宿阁,又称高阁,一般来说是三垣星官中高层聚集起来开展会议的地方,动用次数极少,因为三垣星官很可能五六年才聚集一次,甚至人都不能齐全,必然有牺牲者和难以回归者,所以这里大部分时间,是充当图书馆用的。</p> 然而这一次,鬼宿没有想到,居然是蔺相如召见了自己,并且告诉自己,要交给程知远紫色的星主牌。</p> 讲道理,这事情对于自己来说是大事,但是对于圣人来说,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吧?</p> 鬼宿很不解,但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等着吩咐。</p> “君上也同意了,这样的一个英才,必须要给予足够的好处以及待遇,一个空缺的星主之位而已,该给的东西,能给的东西,无伤大雅却又比较高位的东西,能给,能保住一个英才,就不要吝啬。”</p> 蔺相如告诉鬼宿,上头已经决定了这个结果,而鬼宿本来还想争辩这个事情不合规矩,但是一听赵王同意了,顿时就没脾气了。</p> 好吧,毕竟你才是赵国老大,你说啥就是啥,别说区区一个二十八星宿,就是给他一个三垣老子都不带皱眉头的。</p> “遵命.....”</p> 只是这个问题,鬼宿还有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赵王这么做,会不会恶了杨氏?</p> 星宿府中,角宿也有巨大的势力,代表着老杨氏的利益,作为三晋的元老,老杨氏的说话分量还是很重的,这天下赵氏虽然强大,但依旧要参考其他的宗族意见,否则只靠一言堂,这一国天下也长久不了。</p> 赵国没有神权干扰,所以基本上就是宗族与士大夫,以及王权同治天下。</p> 但是人治到一定程度容易滋生**,导致阶级固化,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情况,赵王提拔程知远,很可能就是和之前所说的,要对星宿府进行改制的开始。</p> 这个事情,程知远其实也听到过,是在榆次城时候。</p> 星宿府要改革,大规模向民间招收人才英雄,这样一来会触动原本的宗族利益,所以,老杨氏为首的旧大国贵族,必然对这个事情生出反感,从而产生明里暗里的各种阻力。</p> 谁也不想让自己的蛋糕被割出去,尤其是给黔首、庶人!</p> 这对于视血脉为尊贵的宗族来说,绝对是不可以发生的,他们可不想让赵国成为一个类似圣门的国度,那他们的地位何在,天下高贵的血脉们又该何去何从?</p> 鬼宿从其中敏锐的嗅到了政治爆炸的味道,同时暗自叫苦,蔺相如难道不知道他投靠的正是老杨氏吗,不,他必然是知道的,但是眼下这又是什么意思?</p> “圣人这是让我里外两头不好做人啊....”</p> 鬼宿放下回忆,回到住处,让信使去把紫色的星牌送出去之后,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同时怔怔的看着外面的浩荡苍天。</p> 风云在变幻,下了一夜的雨也停歇了。</p> 赵国这次变革,如果成功,让庶人可以通过正规途径,堂堂正正以功勋站立到朝堂上,甚至进入文官,成为士族......如果成功了,那这就会把赵国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但如果失败.....</p> 那或许,赵国就再也起不来了。</p>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零八章忆妖 第二百零九章 妖神 或许有人忘记了,在梁鹊与程知远曾经前往狐岐山降妖的时候,亢金龙也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凄风苦雨,并且还在降妖的途中失联了,甚至盖聂带着人马前去寻找,都一无所获。 鸪神湖畔,水墉庙中。 微弱的喘息声回荡在破败孤寂的小屋中。 亢宿,亢金龙,蒙川。 他的长戈都缺了一个角,浑身上下的衣袍以及内鳞甲胄都已经破损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完整,连带着那身体上的血肉也是一样。 堂堂三境一阶七重楼的星主被打成这副模样,换做是任何人恐怕也难以相信,亢宿祖上是秦人,极其擅战,虽然资质只是金磐音,但因为身经百战,面对过各种困难险恶之境,所以根本不需一般的满江红。 譬如孟破,虽然他渡过了庐山青火,同样是三境山河,一阶,七重楼的强者,但是如果认真和蒙川生死搏杀,其实到底是谁能活到最后,还真的不好说。 然而亢宿现在却心中有些绝望。 当然,他依旧没有放弃抗争。 “大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家伙...嘿,我可不打算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上。” 亢宿咧嘴,现在就在这水墉庙外,那只大妖就站在其中,而最开始带他来到这里的这个孩子,此时也就在那大妖的身前。 那大妖就是他娘。 被请君入瓮,自己真是失算了! 为什么赵国腹地会有这种程度的怪物? 这是怎么避开圣人以及大贤们的推算的? 这种级别的强大妖神,应该直接就被圣人铲除了才对,气息根本不应该隐藏得住! 少年站在水墉庙的外面,呼唤着亢宿的名字,而亢宿在庙宇中露出森冷的笑容,同时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用他那只仅剩的独眼。 剩下一只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此时空空荡荡,里面的血都已经流干,被亢宿强大的修为,用那旺盛的精气神明所压制下来了。 在和那只大妖交手的时候,他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被夺去了光明,那只如女人般的纤细柔荑,如玉石般白皙,却也如刀锋般恐怖。 亢宿长长的叹了口气。 依旧是如原本的一样,他没有看到任何破绽,整个水墉庙的外面都被大雾覆盖,那是它的妖氛,已经达到了八重妖氛中,第三等的“地狱”级。 这种级别十分的棘手,到了这种级别的大妖能够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乃至于汲取太阳之气,向着第四等的“芜空”转变。 这种雾气,应该是从九狱中的“阴泉寒夜之狱”中抽来的,到了第三等的大妖,可以衍化出类似地狱的力量,这种雾气绝不是人间能够拥有的,寒冷刺骨,深入骨髓,只有在水墉庙中才能摆脱。 神的力量和妖的力量,包括地狱的力量,是互相抵触的,即使神陨灭了,但是神庙依旧还遗有部分的残余神力,能够庇护一两个陷入困境中的人。 这只妖就站在外面,而那个少年的神情十分冰冷。 他也知道这是徒劳的,自己已经被困在这里如此长久的时间了,然而依旧没有寻找到出去的方法。 “斩妖人,你是逃不掉的,我娘的雾气足以把这里全部覆盖,你试了这么多天,逃到了这座水墉庙里,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只不过是让你的性命多延长四五天罢了,你在这里面已经待了多久,十天?二十天?你的精气神明就要干涸,血气也会枯竭,你不吃不喝,不饮不食,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屈辱的化为一堆白骨!” 浑身隐藏在红袍中,只有一只素手伸出的大妖就静静站在少年身后,她的身形即使被大袍笼罩也能看出其中的修长,俨然,那袍子下或许只有一团空炁,也或许真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妖,但这些和亢宿都没有太大关系。 亢宿已经理清楚了一切:“我判断失误,没有想到你娘才是赶走水墉的大妖,我还以为你娘是神,没想到.....可你明明是个人,又怎么会有这个身为妖的娘亲呢?” “你怕是被迷惑了,如果你真正的亲娘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坟头里跳出来。快点清醒吧,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亢宿同样给予回应,这种类似的对话在这段时间内进行了数次,少年的劝说对于亢宿没有效果,同样,亢宿的劝说对于少年来说,也同样没有效果。 “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少年恨恨的说着:“我娘就是我娘,在你们看来是妖,但在我看来这就是我娘,那该死的水墉属神居然想要把我娘杀死,然而它又怎么是我娘的对手?” “那水墉死了,堂堂神灵死的好不凄惨,你也会和它一样,步上它的后尘!” 亢宿隔着水墉庙的门户传出声音:“明明是人,却要认妖为娘,这些东西是世间不详的聚合体,而人死去之后必然会下到黄泉,不论是庶人还是王侯,所以这个东西根本不可能和你的亲娘有关系。” 当然话说是这么说,但是亢宿其实也感觉有问题,这个少年如果是被迷惑的,那可能已经拯救不回来了,他对于亲人的认知估计都已经被彻底扭转。 少年的身上有神灵的气息,明显就是那个水墉的,这让亢宿更加的不理解,更不明白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也想过另外一个可怕的猜测。 水墉成妖! 但这怎么可能呢,堂堂的地方神,怎么可能化为妖类? 虽然神的构成与妖有些相似之处,但本质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亢宿依靠着墙角,觉得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他知道自己的肉身不能留给这大妖,否则必然会被对方化为傀儡,眼下估计是没有半点逃脱的方法了。 但,就在他已经几乎彻底放弃的时候,忽然,从水墉庙的门口缝隙下,轻轻爬来了一只虫子。 那是一只金龟子。 这只虫子并不干净,身上沾满了香灰,在外面雾气的沾染下变得有些泥泞,但依旧是高蛋白质.......但让亢宿逐渐激动起来的不是这个虫子可以吃,而是这个家伙居然活着进来了! 从自己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活着的东西,然而此时,这只身上沾满香灰的虫子,居然活着,而且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了?!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一十章 龙渊相虺 亢宿拖着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在水墉庙中把剩下的香灰仔仔细细的涂抹在身躯上。 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务必不能留有缝隙,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此时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过,这水墉庙中的香灰,居然能够帮助自己逃脱大妖的妖氛。 那片遮天蔽日的凄冷大雾中,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活着到达,然而终究是天意?居然让一只沾染了香灰的虫子爬了进来。 不,或许也不是天意。 这只虫子貌似很懂规矩,它进来之后直接就向着香灰炉爬过去,显然它这么做不是一次两次了,而这同样说明一个事情。 外面的那只女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 她至少有数十天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了! 结合之前少年所说的情况,这个大妖应该是在一年前来到了这里,随后就没有再离开过。 这种情况很少见,妖杀死了神,但是反而对人没有兴趣,这四野之地的百姓都活的好好的,且都是活人,并没有被侵蚀或者占据的情况出现。 亢宿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抓住一些什么,但却又总是差了一点,他不由得沉沉的叹息了一声,而后试探着,把沾染了香灰的长戈探出了门户。 外面没有反应。 少年就好像根本看不到亢宿了一般,他依旧冷冷的注视着门户,仿佛那扇门从未曾打开。 而那隐藏在暗红色大袍中的女妖,也同样如此。 在这一刻,迈出去还是退回去,决定着接下来他的性命还是否存在。 但蒙川并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亢宿迈出了步伐,站到了门的外面。 香灰逐渐被细雨打湿,而深红大袍下藏匿着的人形,此时微微动了动。 那只手指向水墉庙,却又突然停止,似乎产生了疑惑。 亢宿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他没有靠近少年和大妖,而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直至雾气中逐渐散出一条下山的通道。 ........ 青黑色衣袍的人形诡异之物,行走在荒凉的大地上。 猩红的眼睛照破世间一切的真实,他所见到的,杀戮,血腥,争斗,黑暗,这些无一不是让他感觉到欢喜的东西。 化妖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白衣火屠也被他派去另外一个地方,而且特别告诫了他不许胡乱杀生,如果有杀念难以遏制,便捉些山野怪物屠杀一波,决不可在人间四处生事,否则就要他的性命。 身披青黑色大袍的怪人,他在赵国各地布置的大妖已经逐渐安定下来,从最开始的蛊惑,到如今终于可以自己挣脱封印,这让他的心情极度愉悦。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带走那睚眦衔剑图的人。 睚眦,睚眦! 睚眦必报,龙子睚眦! 自己被镇压在龙渊七千年了!大部分的法力都被磨灭殆尽,耗费了七千年的时间,不断的蛊惑这片大地上的生灵,使得这里的魑魅魍魉从不间断,为的就是找到破开封印的位置。 但很可惜,位置虽然找到了,但是却没有办法出来,徐夫人作剑道三十八篇,第四篇睚眦衔剑图于狐祁山,镇压了那处从龙渊通向人间的残破入口。 那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入口,且不应该被自己寻找到。 他认为那是睚眦的疏忽,毕竟这帮家伙也在龙渊许多年了,也或许,这一次自己的出逃,是睚眦故意默许的,因为他也想出来,而带走睚眦衔剑图的那个人,成为了睚眦在人间的眼睛,同时,也冥冥中和自己结下了梁子。 “我是想要感谢你的,是你,多亏了你,我才能从龙渊来到这里!但是我又不得不亲手把你杀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命中注定就是如此!” “杀死了你,睚眦在人间的眼线就会消失,这是一场比试,看看是我先杀死你,从此在人间逍遥,还是你杀死我,让我的魂魄重新坠落龙渊?” “或者,彻底在这世上灰飞烟灭!” 青黑色的大袍飞扬起来,那兜帽下露出一张很俊俏的脸,年纪像是个少年,但正面上却有四道长且狰狞的疤痕,如同被龙爪撕裂的一般,极其可怖。 赵国将化为陆地鬼国,他的布置已经逐渐在慢慢完全,而邯郸因为有圣人在所以不能碰,那么剩下的大城中挑选一个,第一个要被化为大泽寂土的地方,依照他的喜好,将在榆次、常山、屯留、宁晋、安阳与巨鹿之间选择一个。 而这几个大城的周围,包括星宿府的分布战力,都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 而这几个大城形成了一个环,用汾水,浊漳河,降水,露水,洹水,漳水,黄河,巨鹿泽,槐水,呼陀河.....正正好好,将邯郸包围在其中! 大泽一起,亿万生灵都将被活祭!赵国化为陆地鬼国,而他也能从那些死去的生灵中,汲取所必要的阴阳之气,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自己极鼎盛的时代! 好吧,即使回不到最鼎盛,但起码一半实力,是可以达到的。 他被磨灭了大半的法力,如今只剩下一点点,难及他七千年前的百分之一,这让他十分的痛苦与懊恼,因为他可是继承了相柳之名的盖世大妖啊! 相虺,这是他现在的名字。 当年他于帝辛的年代显化出来,乃是当年真正的相柳氏遗留的一些泽血所化,可惜生不逢时,他作乱没有多久就遇到了春秋鼎盛的纣王,在对方一顿老拳的打砸下,乖乖被抓回了朝歌,而让他感到耻辱以及愤怒的,是那个混账纣王,居然把他当做异兽,在朝歌游街示众,让那些庶人观赏,甚至还以此敛财....... 理由居然是因为他要出兵去打徐夷,需要军费! 相虺把这个事情记了一辈子,在纣王的淫威之下屈服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找到一个机会出逃,然而却又被一个神秘剑客所伤,那人剑法锋锐无当,可怕至极,犹如九天仙锋倒坠,那也是让相虺记忆犹新的事情,是继纣王之后,第二个把他打的这么惨的人。 听说那个玩意是个“怪”,从现在流传的书籍《谁人氏》中来看,有些像是民间素来口口相传的【画中剑客】“吴残”。 但相虺总觉得,那是个人,而且是活生生的人,尤其是当感觉到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气息时。 说不出那是什么气息,但他保证,如果再遇到这个人....一定能认出。 但七千年啊,那个人估计早就已经死了。 后来,第三个把他打趴下的,就是周武王。 相虺忘不了当时那可怕的一钺,什么叫做天子之怒,仅仅是一钺,自己的九个脑袋就断了八个,随后直接就被镇压在龙渊之中。 辅佐他锁定自己的,就是龙子中的睚眦。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七千年前的对撞 时至今日,相虺依旧畏惧那几个已经死去的家伙,所以为了恢复实力,以免刚逃出来又遇到什么厉害人物,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活祭赵国大地的千万生灵。 有了实力,才有了立足在世的资本,否则就是任人宰割的瘸腿兔子。 九子乃是青龙后裔,自从世间最后一条青龙陨落之后,九子各寻其主,最后统一归入周朝麾下,镇守龙渊不出,而在龙渊之中,被封印的,都是曾经武王,乃至于是纣王击败的各路妖神! 事实上牧野之战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当时纣王确实是弄得天下大乱,但那也是因为他穷兵黩武的缘故所造成,自从纣王杀死九侯女后,使得三公离心,此时此刻,便有一些东西开始作祟。 这世上有几片“世间”? 大部分人都会把南世、青玄、龙原、东极、灵山、羽野、长生、归墟这八方全部算入人间的范畴,而这其中,还包括另外的一些山河大地,即夜郎,蜀山,昆仑,天毒,无终,孤竹等等古国..... 这算是一片人间,更算是一片世间。 但是在相虺看来,这里其实更应该称呼为“天下”。 天下者,普天之下,广而无际,没有固定的范畴与边界,凡人间众生到处,生起火光,这里便属于人间的天下。 但是同样,有天下,就有天上。 但是天上过于莫名与模糊,随后,天下之下,便是龙渊。 龙渊之下,则是黄泉。 天上是模糊的,天下是真实的,而天下之下,则是痛苦不堪的,至于黄泉,那是安逸的。 四座世间,天上,天下,龙渊,黄泉。 这才是整个世界的基本构成。 至少是相虺所知道的,基本构成。 当年整个天下都是纣王的,而那个时候,还没有龙渊的说法,妖神们从天下之下涌现出来,在人间大地上肆虐,连年的兵锋与战事让商朝军队疲于奔命,而与此同时,西岐之上有鸑鷟与火凤显化,从此,周人踏出西岐。 武王在征伐妖神,纣王同样在平息动乱,而这件事情的源头,被认为是东夷的巫术。 天下之下的大门被打开,妖神们觊觎人间,贪婪的等待已经等了上万年! 那是世间一切不详的聚集之处,仿佛是人间的倒影,一切的礼义仁善在其中都寻找不到,妖类的凶名从古老的三圣时代便一直流传,红山之下黄帝兴兵,仰韶之野炎帝搏命,而至九黎山下,青丘大泽之野,蚩尤作始作天兵以镇妖神。 纣王的失措举动导致了天下的崩坍,也让武王找到了冲击他王权的时机,纣王的理念与武王的理念是不同的,不论是正确的历史线还是这片世间的历史线都是如此。 纣王废除了活人的祭祀,并且不再任用那些无能的兄弟,反而是只要有能力,那么即使你是奴隶也可以身居要职,他用人不看出身,有能者居之,这思想固然是好的,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之下,那些作为奴隶的人,他们的秉性便一定纯良吗? 纣王知道如何任人,但却不知道如何改变他们的思想。 武王知道如何改变思想,但对于任人方面,却依旧是照着宗族血脉为优先。 即使没有能力的人,也必须排在有能力的人前面。 两个人都有错。 帝辛错在没有给提拔起来的奴隶进行正确的理念教育,导致他们毫无立场可言,姬发则是错在对于血脉的优先与高贵化,这导致了后来的阶级固化与**,使得百姓越发贫贱,而士人则越发金贵。 牧野之战,其实是双方征讨妖神之后,对于整个天下归属的最后一战,这代表了双方的理念,这种碰撞,势必是如同水火一般,绝不可以相融的。 这场大战结束之后,纣王落败,武王则是接替了他的工作,将他镇压的妖神,以及自己所击败的,统一封印在龙渊之中,据说当时整个天下妖氛遮天,也没有神灵出现,因为失去祭祀的缘故,导致商朝的神灵都已经消亡。 周朝重新恢复了祭祀,随后各种尊敬神灵的歌谣被创造出来,元圣周公旦把这些歌谣传洒天下,如同重新把荒废的土地犁了数次,再洒下新的禾苗种子一样。 神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这个世间。 在天纲崩毁之后,代替它的,是天礼。 由此绵延至今日,天礼已经存在了七千年。 “但少有人知道,牧野之战开始的前一年,有另外一场可怕的战争敲响,仙与鬼的碰撞,天门与幽门的第一次大规模冲突,天仙降世对阵百鬼夜行,而这场大战发生的地方,据说乃是在古昆仑。” “那座古昆仑,被匈奴人称呼为‘天之山’,号曰‘祁连’。” 并不是如今昆仑门所在的东西昆仑,那一片地方是最早的古昆仑,正是因为仙鬼之战而使得最古老的大昆仑崩溃,散在四方,其中两座被称呼为东西昆仑。 相虺认为牧野之战的真正导火索,或许是仙人与鬼客的碰撞,也是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的又一次较量。 他摩挲着手中的那枚玉,上面雕刻的是玄鸟的模样,这玉本来是一对,玄鸟与凤凰,正是对应了春夏的交替,商周的更迭,相虺从龙渊逃出来之后,属于武王的那枚玉自然就被崩了出去,而剩下的,属于纣王的这枚玉,很幸运的被他捉住了。 天纲已毁,只有其意而没有其威,这玄鸟玉也没有了以前的可怕,当凤凰玉丢失的时候,玄鸟玉就已经失去了它本来该有的力量。 但这枚玉还有最后一点好处。 “调动残存的天纲,把我的行为置身于合乎规矩之下,处于天礼不能约束的范围,跳到这个天下的限制之外.....我想干嘛,就干嘛。” 相虺狠狠把玄鸟玉捉住:“姬发,周武王,你没有彻底毁了天纲,因为一时的迟疑而给后世众生留下了天大的隐患,不仅仅是我,这世上能调动天纲的人和物,也不仅仅只有这一块玄鸟玉。” “你已铸成大错!现在还需要等,一旦到了日子,黄河水涨,那便是赵国毁灭的开始!”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昏暗的前兆 盖聂带着一帮人马在山野中来回巡查,神情显得并不好看,他已经搜寻了数次,俱都没有找到蒙川,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蒙川身为榆次的第一高手,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两只妖类拖住? 张月鹿在一侧,眺望四周,这丘陵山野,泥泞潮湿,鸪神湖这里应该没有太大的异常,毕竟要是有问题早就出了,怎么可能还给大家查探选择的机会? 但以前来到这里都没有出现过问题,怎么这一次就出了毛病? “上一次,梁鹊和程知远,陈津三个人去狐祁山,中了埋伏,有妖早就在那里等着,那山上的越人村落早就都被化成了尸妖,盖聂,你说这里的四野人家,会不会也被....” “胡说八道,这鸪神湖,东南西北四野,足有四千户百姓,是万余人口,若是真的化成了尸妖,你觉得榆次城会收不到消息?怕是这里的妖氛都隐藏不住,早就冲天而起了。” 盖聂爬到一处较为高耸的山头上,远望前方:“那种级别的大妖,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交手了,到那种家伙出来,哪里还有我们的事情,怕是要三垣才能对付。” 张月鹿咧嘴一笑:“不过别说大妖,三垣我也没见过啊,你见过吗?” 盖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见过太微垣的东上将。” “什么玩意?” 张月鹿倒吸一口冷气:“我就是随口调侃一下结果你还真的见过啊你个混账!” 盖聂有些鄙视:“你看看你,就一个三垣而已,看把你惊得,三垣又怎么样,名头吓人官职大,然后呢,还不是就比你我强上一点而已。” 张月鹿哑然失笑:“强上一点?” 盖聂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就是....一点....大概吧。” 他这边说着,事实上是有些虚的,刚刚那也就是不服气的呛声而已,担任三垣的最低标准是七重楼,上不封顶,且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能够对付三等“地狱”的大妖,这样的人才能被赐予三垣的身份。 两个人正在看着,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盖聂的瞳孔忽然猛烈收缩起来! 与此同时,张月鹿注视着远方的神情,也是骤然变色,无比苍白! “你这....破嘴......!” 盖聂震惊的看着那四野之地,在东野的方位,巨大的滔天的雾气涌动起来,而后遍布苍天,紧跟着,那原本安静无比的远方,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的咆哮! 妖!全都是妖! “这不可能!” “屁的不可能!快走!鸪神湖将有大妖出世!” 盖聂不敢逗留,此时直接跃下小丘,张月鹿吹起竹哨,所有派遣出去的斩妖人全都听见了星主的召唤,不敢怠慢,纷纷向着原本约定的地方汇聚过来。 “不可逗留,所有人撤离鸪神四野!” ———— 大妖雨霖铃的寒气开始笼罩这片区域,鸪神湖内,那座水墉庙在亢宿逃走之后,终于骤然崩塌,仿佛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而雨霖铃的手放了下来,拍了拍那个少年的肩头。 少年人仿佛如梦方醒,他看着那水墉庙坍塌,神色大变,旋即一股愤怒之意席上心头! “那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居然跑了!” 少年恶狠狠的,冲到了已经倒塌成废墟的水墉庙前,然而亢宿早就带着那只虫子离开了这里,他狠狠的在烂掉的房梁上发泄了一通,随后有些丧气的坐了下来。 雨霖铃在这个时候动了,她移动莲步,走到少年的身前,随后居然蹲了下来,做出了一个妖类绝对不可能做出的行为。 她摸了摸少年的头,仿佛真的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娘?” 少年的虎牙咧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恨恨的道:“可惜了,让他跑了!这些斩妖人,不是视妖为大恶的吗,居然不战而逃,就这样还自诩舍身取义,当真虚伪。” 雨霖铃的红袍动了动,她摇了摇头,随后那根玉指在漆黑的面孔前竖起,轻轻点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娘,你要去哪里?” 少年发出困惑的疑问,而雨霖铃也在此时,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睡吧,睡一觉。” 诡异的声音让少年瞬间就昏沉下去,而在这时候,少年的身上,渐渐涌起神的气息。 雨霖铃的手指从他的眉心滑落,轻柔抚摸着少年的面颊,随后,那漆黑的面孔中,居然掉落了一滴泪水。 水墉神确实是被雨霖铃杀死的。 那正是这个孩子。 少年的精神是神灵的,**和魂魄却是属于原本自身的,而本该活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被水墉神的力量硬生生扭转,使得他同时具备了“人”与“神”的格位。 “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终有一日,神庙坍塌之后,他的性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你想要延长他的命,便不要让神的精神复活,否则已经死去的神,会夺舍你的孩子。” “发动那里的百姓,让他们多多给那神庙祭祀。” “神的香火,有着维持性命不散的力量.....” “而你的位置,就在这个神庙,不允许离开。” 相虺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回荡在雨霖铃的脑海中,这是一笔交易,只有龙渊来客才能施展的交易。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人的血肉是脆弱的,但妖却不尽然,作为世间的不详者,你能够长久的存活于世,化妖不过是一种手段,精神坚韧的人,还是可以挺过去的.....这可比坠入黄泉要好的多.....如果到了黄泉,那你和你的孩子就真的再也不可能见面了......” “你说是不是,大妖雨霖铃?” “杀万余小儿为你之少子续命,他能活多久取决于你的精神还能存在多久,不过站在我的立场,我是不希望你还留有人性的....既然你找到了我,听到了我的声音,那么我们就是有缘的.....” “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不杀他人,痛苦的就是你自己.....什么是妖啊,你以为是山川走兽,那些是灵,是精!岂能和你这种东西相提并论?” “听我的没错,你要做的,只是在这里....守住鸪神湖.....这座湖的边上,就是汾水.....” “.....” 雨霖铃站起了身子。 暗红色的袍子下鼓动着可怕的呜咽声,漆黑的面容根本没有五官,她此时心中升起恼怒与愤恨,亢宿偷走了香灰,导致神庙坍塌,而她的孩子,即将提前迎来死亡。 这是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仇怨。 是的,相虺说的没有错,杀死其他的人,让自己的少子得以继续存活,这又有什么错呢? 人生来在世,不是被杀,便是杀人,有的人......生来就是该被屠宰的。 雨霖铃漆黑的面孔下,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那宛如是一张嘴,此刻,两侧上翘。 恐怖至极。 ............ “地尽妖氛气,春余草木光。” ——《次韵曾中父登临川郡书事》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子后裔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秦军伐韩 第二百一十五章 祸事了(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祸事了(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杀生起始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雨大作!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惶惶 第二百二十章 大难临头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异变(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异变(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感染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谁来舍生?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汾水决堤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战起!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凶贼 第二百二十九章 屠杀 第二百三十章 放匣(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放匣(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狭路相逢 第二百三十三章 辽远雷音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打错了) ———— 凄风苦雨还是狂风骤雨,其实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精气神明的腐蚀对于人来说是致命的,但是如果用风雨去腐蚀仙人,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相虺不知道那是一位仙人,不知道程知远的来路,他只以为对方是睚眦看上的人,仅仅是一个天赋极好的少年剑客而已。 但眼下他的脸颊被斩开血口,并且无法复原的时候,他便陡然惊醒了过来! 锵——!!! 青厥剑上纵然鳞甲没有恢复,此时也必须挡上,那洗血如惊雷,嚣器化为恶风,风雷激震,风雨成晦! 杀气不上天,阴风吹雨血! 天地气象衍化,此时在甘棠的眼中,一切都逐渐变成了红色! 不仅仅是甘棠,同时也是亢宿,也是相虺眼中正在发生的景色! 腥风血雨! 程知远披着朱红大袍,移动于风雨之中,此时面目阴暗,看不真切,提两剑行杀伐之事,吹血雨腥风,宛如索命的黄泉鬼神,单单是看这般模样,哪里像是天门的仙家,根本就是奈何之王的重臣! 龙子睚眦的青白龙气在他的身上萦绕,程知远因为风雨被加强的关系,他的气息也开始突破了,并且增长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 “七百二十钧巨力!” 相虺接了几剑之后,面色骤变,那庞大的力量威压下来,让他的手臂与血肉都在剧烈颤抖!他在腐风秽雨之中的实力提升已经很可怕了,然而程知远的强化则更加的不讲道理! 天下仙人只有五十二人,不增不减,世间黎民,妖魔,圣徒,又有多少,何止千百万计! “还在增加!” 风雨的咆哮不会停止,泽国江山只会扩大不会缩小,对于相虺来说,这本来是一个提升实力的绝佳场所,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人能够利用自己的这种妖氛! 开什么玩笑,眼前的这个家伙难道不是“人”吗! “你是什么东西!” 相虺的青厥剑被嚣器剑斩过,顿时带起一大片的鳞甲! 他的瞳孔骤缩,此时这柄自己血肉化成的剑已经摇摇欲坠,本来青厥只要斩中敌人,便能瞬间削弱他四分之一的精气神明,然而从开始到现在,自己自信满满的出手,却根本摸不到对方的衣角! 那个少年剑客,从开始时的孱弱,在自己开启风雨之后,一下子就变得极其厉害 风雨 “仙人!” 相虺瞪大了眼睛,连忙拉开距离,此时面色狰狞起来,却又突然大笑“等等,等等,哈!不足为惧!汝不足为我惧!” “你无法操纵大风雨!但是我可以!待我驱散这片晦暗风雨,你拿什么和我斗!” 很多人初次与仙人交手因为不理解对方实力增长的机制而被打的半死,但事实上,如果有过经验的人就会知道,在一位仙人还没有办法自由自在的引动风雨时,只需要把自然界产生的天象云霭全部驱散,烈日降临之后,仙人的实力就会恢复到正常水平。 如果硬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那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如撞南墙,捣的头破血流了。 相虺此时不仅要驱散自己呼唤来的风雨,还要驱散程知远自己带来的,这样一来对方的实力就会大幅度缩水,根本就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了。 咚——! 然而他还没有起法便立刻中了一剑! 程知远的气息起伏极其剧烈,在这种情况下愤怒的情绪抵达了顶峰。 杞天崩——! 这一剑势不可挡,如开山破江,相虺的足下泽国被这一剑击溃,而他四面八方的妖氛也在这个时候猛然崩散! “什么——!” 相虺本意驱逐风雨,然而此时程知远一剑凌空,直接把他的妖氛给撕裂了! 轰隆——! 天空的自然风雨冲刷而下,程知远的气息有所下降,但眼中的凶意却更甚三分! “天空何等浩瀚,那般风雨,不是你如今这种水平可以驱散的,至少要是‘帝’,‘天子’的级别,再不济也要达到上五重的天象境,可你若真的是那种级别,这仗倒也不必打了。” 甘棠的声音飘忽,相虺猛然转头,然而之前站立的甘棠已经不见踪影! 连带着亢宿也消失了! “涂山女!” 惊世的怒吼咆哮四方! 大浪冲天而起,狂风骤雨被他聚在剑尖,紧跟着,向前猛然砍下! 相虺大吼起来,吐气生雷,而程知远挥剑,风雨导电! 雷电相交,苍青纠缠,龙蛇嘶吼——! 苍色的巨龙与青色的人面巨蟒交错,天龙闪耀电光,青蟒喷吐腐雷,剑与剑杀在一处,地面上洪波涌起,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山野被直接镇压的塌陷下去! 照耀世界,使得浊浪天水一片光明! 十步杀气起! 剑势画环,瞬间把这里压满剑光,铺天盖地的青釭剑势用十步杀气凸显出来,相虺被数万道剑光淹没,身上的衣袍眨眼就被撕的粉碎! “竖子——!” 相虺心中怒骂,青厥剑上缠绕气浩瀚泽国妖气,这一剑使得风云变色,而相虺的身后,百万里泽国腐土,尽数化为他的力量支撑! 泽水化作天幕,在这一刻挡住了浩瀚的高天,巨大的妖氛化为圆环,相虺神情扭曲且狰狞无比“真以为仗着风雨就能杀我?” “你把你自己当做什么了!区区一个五重楼的蝼蚁仙家而已!我七千年未曾见过仙人,今日便把你淹死在我这泽国之中,好让天下胆寒!” 滔天的浊浪汹涌而去,无数浊流巨蟒嘶鸣而下,程知远压剑向前,身上青白之气逐渐狭窄,最后化为一道极长极细的剑锋! 天开一线,色显青白!那手臂上,剑锋上,尽数腾起汹涌的白色烟霞! 灼热,滚烫,炽烈凶猛! 一剑入海,沧溟鼎沸! 浊浪排山倒海的压来,相虺疯狂的大笑“淹没于泽国大海之中吧!” 话语刚落! 浩瀚泽海汪洋突然尽数崩碎,狂妄的笑声也止停于天。 海啸般的汪洋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洞口,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越散越大! 程知远口里不知何时叼起了一株青稷,散发出熠熠的白芒。 龙吟剑啸,一朵梨花绽放在相虺的眼前。 锵的金铁交击之声萦绕云天! 剑锋毫无阻滞的穿透了相虺的心脏!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三十五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下)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相虺从天跌落,浊流将他吞没,而程知远的身边,不论是大水还是浪潮都主动退避,在这一刻青白龙瞳显,背对苍天,正望着坠落下去的相虺妖神! “青丘稷.....睚眦——!” 相虺的心脏被刺穿,但他并没有死去,妖的弱点很多,但致命点却很少,尤其是像他这种上古妖神。 虽然如今实力下降,缩水的厉害,但躯壳曾经抵达的高度摆在这里,像是其他的低等妖族中了这一剑基本上不死也差不多了,那沛然的精气神明足以将整个心脏包括胸膛都蒸发成空洞,但他依旧能够咆哮出声,只是身体暂时被麻痹了而已! 在这一刻,他眼中见到的程知远化身为龙子睚眦,当年在龙渊也是被睚眦用这种击法从天砸落,那只豺狼般的龙子发出戏谑的低吼,那种羞辱,自己永生永世也难以忘记! 程知远口中叼着青丘稷! 这同样被相虺铭记于眸! “涂山氏,涂山氏!当年也是一个涂山氏!” 他想起自己祖先的死,相柳当年违抗大禹,也是因为涂山氏的青丘稷,加上大禹本身就有治理水患的本事,两重压制之下,相柳几乎是被碾压氏的掀翻了。 只是那种泽国之水难以处理,必须要大规模栽种青丘稷,但这会动摇涂山氏的国本,所以后来是铸五帝台代替,当中插上青丘稷,用以镇压相柳。 这么长的时间过来,即使是妖神也被磨灭了,所以那个祭坛即使被寻找到了,上面也没有青丘稷,而下面也不会再有相柳了。 但是相虺作为相柳的后裔,是他的精血延伸,此时见到的情况,又和那个时代的景色何等相似! 涂山氏,青丘山,有苏国! 他们是所有妖类的大敌! 掌管着世间八谷之一的稷! 稷者,社稷也! “呜啊啊——涂山氏——!” 浊浪排山倒海的轰鸣压下,程知远踩风雨而落,水面荡空,剑锋划过之后,不论是清澈的水流还是浑浊的恶浪,全都在一刹那后变得无比沸腾! 庶人剑第三重剑境还未曾放下,依旧在施展之中! “锵——!” 第一重是诠释杀戮,第二重是诉说凶威,第三重则是代表不可阻挡的意气,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杀人绝命,一往无前! “为使君洗净,蛮风瘴雨,作霜天晓.....” “水龙吟——!” 程知远那沉重的剑锋猛然向前刺去! 画鼓声中昏又晓——人间万事以剑敲! 沧溟鼎沸,大地游龙势! 地脉拔起,沾染清浊二浪化为八条巨大的水龙,咆哮着,在天波云霭之中翻滚三四,雷声为吟,电光作甲,直愣愣的吼叫,顷刻间倒卷,一切污秽妖氛,都在这“青天暴雨”之下被一洗而净! 咚——! 青厥剑撕裂浊浪,相虺神情狰狞,从其中冲杀而出! 战鼓声音响彻不绝!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豺狼在邑龙在野! 程知远手中的剑并不是洗血也不是嚣器,到了这时候自然就施出了第三把剑,然而在风雨之中,另外两把也没闲着,它们御空而来,呼啸而去,自生神异,衍化飞云龙蛇势! 轰隆——! 它山剑对上青厥剑,洗血化血雨,嚣器起腥风,赤色风雨萦绕不断,它山石剑对上青厥鳞甲,打的是火花四溅! 人间喧嚣,不如不来! 锵! 相虺的剑术并不差,甚至十分高明,他手中宝剑横斩,在被程知远躲过之后,立刻伸长,这一下防不胜防,程知远小腹被擦中,浩大一块血肉直接横飞出去! “哈!” 相虺神情惊喜且扭曲,青厥剑上俱是倒刺,鳞甲森然,虽然大片已经被打的糜烂成血肉,但是剑锋依旧没有折损,照样凶厉! “仙人又如何!中了青厥一剑,精气神明便被斩了四分之一!” 相虺全力舞剑,施一抡剑,重重向前甩下,程知远翻身一跃,它山剑的剑柄砰的一下就把相虺的脑袋砸的凹陷下去! 后者伏地,拔剑轮转,翻天覆地的滚动,卷起撕裂空气的绵长音爆,然而它山石剑不闪不避,当头就是一道钝光砸下! 轰鸣响彻依旧,天上雷电闪耀,青厥剑与它山剑杀在一处,互有胜负,只是地面上的泥泞与山野越发的干涸开裂,双方交手所燃烧的精气神明,沸腾的烟霞气血,即使是在风雨之中,也无比灼热! 而在这种凶狠的拼杀之下,程知远一剑砸飞了相虺的半张脸,紧跟着洗血嚣器齐齐插入他的小腹之中!嗡鸣长吟!乂字剑! 锵锵两声,鳞甲被破,相虺倒退,然而程知远的肩头也被青厥又砍中了一剑! “精气神明,四去其二!大出血啦!哈哈哈!” 对于相虺来说,这种打法是值得的,程知远给他造成的伤势再严重,也不可能立刻杀死他,但是他只要斩中程知远四剑,后者就必然陨灭当场! 相虺被两剑插着横飞出去,即使是这样也不忘记嘲笑程知远,而后者被青厥斩中两下的后果显现出来了,他的力气飞速消失,身上的气血陡然降低一半有余! 烟霞喷吐的更为广远了,仿佛从精气神明的自然沸腾,转为了燃烧气血。 程知远对这种感觉很熟悉,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渗出鲜血,但不过是一个瞬间—— 那些渗出体表的红色开始变为金色。 “黄帝柏.....” 程知远吃过黄帝柏的枝叶,所以他的血也变得带有部分金色,不仅仅是炁息上的变化,当初剑神童子在黄厉之原得到的启示,如果能在黄帝柏树下待满百日,就能得到不可思议的变化与突破。 但事实上,古往今来,貌似没有人在那株树下待满过一百天。 死在这里?就凭你也能阻挡我继续前进的脚步? 谬矣! 程知远大步飞奔而去,没入风雨深处! 相虺正是笑着,忽然面门又中了一剑! 天礼正剑!出剑之速让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势大力沉,刺杀有威,凛然锋锐! 这一剑把相虺的脖颈都直接砸的弯曲,扭转成人类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状态!而风雨厉啸之下,白水黑山之间,少年黑影舞起长剑,传荡的只是一声怒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旦一剑! 第二百三十八章 庄子·徐无鬼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相虺的尸体浮动在浊水之中,徐无鬼踩踏着这死寂的妖神,在这天地之间,草芥是不值得行人停留的,如果其中没有蕴含着大道,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死亡。 程知远感觉到震恐,眼前的这个仙人,身上具备的气息是自己远远难以企及的,他就如同,像是一座宏伟的高山,无声的站立到自己的面前,巍峨广袤。 而自己则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仰止而叹。 杀心升起来了,但是要不要杀,什么时候杀,是不是现在去杀,这还需要权衡一下。 杀死说剑人对自己有没有直观的利益? 从长远看是应该有的。 仙人为什么要厮杀?同为天门弟子..... 幽门弟子都不是一条心,仙人们当然同样有自己的各自打算,反正世间仙人的数目是不会增减的,杀死了一位,另外一位立刻就会出现。 只有强者才配拥有成长的时间,这叫“顺应天地之情”。 能让仙人们同心协力的,只有在面对幽门的时候,否则志不同道不合,剩下的不是“不相为谋”,就是“至死方休”。 “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我的境界还差了一点。” 徐无鬼的声音显得淡漠高远:“生死之变没有参悟完全。” “相虺被你杀了。” 程知远愣在泥水之中,而后身上毛发顿时如化鳞甲,根根耸立起来。 那种爆炸般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心灵。 相虺的出现,亦是被算计的,而幕后黑手,就是眼前的这位“同门”! “天门中人,为何杀生!” 程知远的喝问响彻在天地,显化空灵内外,沐风雨而传。徐无鬼的回应则是显得有些“理所当然”: “天地万物皆如草芥,不该以汝之生意为生,不该以汝之死意为死,天地生死,往复循环,此乃顺天之情,如此风雨,自云而生,落地而死,你呼风唤雨,不也是正在进行一场屠杀么?” “风雨入泥泽而养育万物,青秧茁壮,稻禾出苗,天野碧翠,泥龙翻跳,这正是死与生的另外一种转变。” 程知远知道对方是在讲述一种道的变化过程,而不是真的说风雨是一种生命,当然如果要硬杠说水里面有微生物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重点在于这个吗? 也不在于这个道的讲述! “不为我生为生,难道就要以你死为死吗!榆次百姓与你有何仇怨,此地三百斩妖人,可是曾经刨了你的祖坟吗!” 程知远怒极,石剑捣水,眼看就要斩杀出去,即使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如此做,因为对方的实力高出自己太多,而且此时,对方明显就是冲着杀死自己这个“同门”而来的! 徐无鬼对于这种质问,显得并不以为然。 “你站在山上,看不到山脚下的东西。” 他指了指足下:“我说的是,正山脚下,眺望远方的,不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生。】 “相虺杀生是自然?” “妖神入世是自然?” 程知远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徐无鬼则是道:“见我之大生死,舍众生之小生死,我为天地,看待众生自然如刍狗,你理解错了,我们才是自然,他们.....是草芥。” 仙人站在山之上,与那些未曾成道而卡在白壁间的山君们不同,他们是成功者,生来如此,每一位都是特别的,不可复制。 即使是郑庄公,也不过是弄出了一个往世雷书,这个东西很强,但它终究只是仙典《人间世》的变体,是衍生产物而已。 程知远声音干涩,心中恨意汹涌澎湃:“天地众生,生来皆是自由,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徐无鬼依旧平静:“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是一个哲学命题,更是一种辩证,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程知远在此时意识到了什么,而徐无鬼则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给他眼中,这个必死无疑的少年予以点破。 “这就是道不同,若不是不相为谋,便是至死方休。” “你不如我,你坏了我的计划,也阻碍了我参悟生死之变,所以你便要死。” “我也已经和你讨论了生死,理性,天地与众生的关系,看来我们并不是同道中人。” “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你居然能战胜相虺,这位上古的妖神,虽然已经衰落的不像话了,可他毕竟曾与两天子交过手,实力是可以保证的。” “我为你感到遗憾,亦感到悲伤,希望下一位说剑人与我相遇时,我们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各是其所是……天下并没有共同认可的是非标准,这就如同我们一样。” 徐无鬼向前走来。 程知远在这种恐怖的仙威下,感觉到精气神明都要崩散,这导致他的意识都逐渐模糊。 眼前原本已经有些敞亮的天空,又变得昏暗晦涩下来了。 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相虺也只是棋子而已,被人利用,根本原因…… “在于贪婪,不止是相虺,圣人也是如此,众生都是如此。” 【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程知远猛地挥剑迎接! 青釭连势杀伐果断,索鬼神为起始,随后在一瞬间大放光明! 锵。 剑锋未能触及到徐无鬼的脖颈。 他伸出手掌,准确的把程知远这拼上性命,燃烧精气神明的一剑给挡住了。 轻描淡写,随后碾压剑锋,直接把剑锋调转,霎时顷刻压在了程知远自己的脖子上。 剑锋锋锐,不受控制,已经把颈领压出血来!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故杀身以成仁。你也应该尊奉天礼吧?因为你并不尊奉自然。” “那你便死在天礼的注视下,这也是对于你的坚持……给予一种告慰。” 剑刃斩进皮肉,程知远的双眼中,神采顿时黯淡下去。 精气神明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脖颈上涌出仙血,徐无鬼松开手,石剑坠入泥泞,程知远的尸体也砰的一下倒在地上。 徐无鬼看着程知远。 生死之变的参悟依旧没有动静。 仙人之死,没有给予他半点触动。 这不可能。 徐无鬼看了看四周。 眼中见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黄蛇。 随后,那条蛇的身形虚淡起来,眨巴着眼睛,而同时,程知远的手背上,出现了那只蛇形印记! 一股巨大的危险感觉,瞬间就冲上了徐无鬼的心头! 多少年没有让他感觉浑身炁息阻塞,然而就是在这一刻!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章 礼乐之征! 第二百四十一章 剑天子!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程知远冷漠的走来,提着穆天子剑,此时的它山剑已经成为了征诛的载体,徐无鬼又受了一剑,这时候仿佛尘封的记忆逐渐回忆起来。 “这柄剑的气息.....莫非是天子五兵!” 徐无鬼止住了步伐,然而他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晦暗与明光颠倒了,站立在昏暗天空下的,恰恰是之前被扼杀于光芒之中的。 少年剑客的意识不知神游何处而去,此时操纵他身体的到底是什么,尚且不能明白。 但对方活过来了,并且用数千年未曾出现过的礼乐征伐之剑,天子五兵的力量展现在世人眼前,当然这里除了大司命之外,徐无鬼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活人。 可真是孤独的看客,孤独的交手。 真是应了之前所说的话,如果不是不相为谋,便是至死方休! “我却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徐无鬼的眼中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肩头被穆天子剑削去,宽阔的长剑横扫过来,差一点就将他的头颅斩掉! “轰——!” 这一剑平扫,荡起的烟尘风雨足以摧垮百丈山岳,于是四面八方丘陵与巨木都化为齑粉,对准徐无鬼的位置,在他身后,足有一道长约五十丈,宽阔如大扇形的剑痕横空出世! 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除了避开杀戮的徐无鬼外,其他的都被斩成虚无! “徐无鬼。” 程知远背上的那只眼睛打开了,雷书的独眼,明明是画上去的,类似纹身一样的东西,可此时仿佛像是水墨画活了过来,不断的在那限制的眼眶内左右瞄动。 虽然它并不能突破简单的衣服阻挡,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动静,又怎么能瞒过这位往世神明呢? “徐无鬼!” 就像是招魂般的呓语,在呼唤过往的同宗,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又似是黄泉内活着回到人间复仇的鬼神! 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从九天之上降临而来的仙人! 天钟带着雷鸣,天鼓带着山河战音! 刺耳交织,毫无章法,但却能激发人内心中最恐怖的景象! 就像是千万残忍的兵器在剐着某种血肉,气运如腐尸一样被鬣狗分食,徐无鬼的气运被斩断了,并且中了穆天子剑两击之后,他感到自己的精气神明,仿佛要彻底炸开了! 礼乐的力量在分解他的躯壳,试图碾碎他的精神! “纵然天礼衰落至此,但依旧有这般浩瀚的力量吗!我未曾见证过姬寤生与周桓王的战斗,但想来,当时的礼乐征伐,必然远远超越此时我所见到的。” 徐无鬼默默想着,面对那位“说剑人”的呼问,他给予了回应,并且高度重视。 “我在。” 徐无鬼如此开口,且继续询问:“你是谁,你不是之前的说剑人。” “让他起死回生的力量,那只黄蛇,难道是天子信物?.....这礼乐征伐之声,加上天子五兵的气息.....他不过是一头刍狗,怎么能得到天子的馈赠?” “重点不在于他是谁,而在于你是谁。” 徐无鬼站定了身形,古老强大的气息爆发出来,他没有等对方给予回应,便立刻出手,这一次用上的是全力! 但他仍旧有自己的打算! “徐无鬼!” 程知远没有给他回应,手中的穆天子剑,以对方根本难以见到的速度与威力,悍然向前砍出! 毫无章法,毫无剑法,毫无道理! 但却带着世间一切众生不可企及的浩大杀意! 即使仙人,在此时也是身上根根汗毛直起,双眼中光芒骤熄,心脏在此时也停止跳动,风雨不再顺势而行! 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崩塌,陷落,绝灭,湮作空无。 徐无鬼仓惶的离开,他并不从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和对方硬碰。 全力的出手,可并没有说,是全力的攻向程知远,还是全力的逃窜! 他在那双眼中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绝望,而徐无鬼在之前那一剑之下,仿佛领悟了什么,仿佛大彻大悟,领悟到了生死之变的真正奥秘! 他见证那双眼睛,更见证其中出现的道理,他愿意尊奉那双眼睛的主人为师父,但并不是说他就要对那个说剑小儿叩首! 眼前的说剑人究竟是谁! 那种淡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地不仁”! 何为刍狗,何为草芥,何为蝼蚁,何为尘埃,何为风雨绵延?! 何为仙! 真正长生者的眼睛,或许就是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世间的一切,或喜或怒,却皆是一般,不为外表所改变,那种怒意是吐气可为青天之巨高,那种欢喜是洗剑可耀四江之广袤,那不是凡人的欢喜与愤怒,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地之怒! 仙者,长生迁去也!南华真君的道理要义,真正意义上的达到“贵生为我”、“达生忘我”的大逍遥之境! 南华真君的眼是极冷的,但心肠是最热的。 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 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 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徐无鬼认为此时看到的眼睛,必然就是南华真君的眼睛! 他震惊,他骇然,他恐惧,他哭泣,他悲伤,最后无可遏制的狼狈逃离! 他在吼叫,并且祈祷! “是您借助他的躯壳,给予我警告吗!” “是您借助天子的兵器,告诉我生死的真意吗?” “是您知道,如果不真正参悟生死关隘,就不可能明白真正的“方生方死”吗?” “可那是‘齐物论’的权柄!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您为何看不见我的虔诚,反而降临在这个尊奉天礼,违逆自然的叛徒身上?” 徐无鬼的身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顺着风雨离开了泽国,他来到一处丘陵,剧烈的喘息,身上的仙气起伏剧烈,仿佛很快就要散去,那里面带着被斩落的精气神明,他衰弱到极点。 随后一道剑光从后方突兀而至! 大河洞开,徐无鬼双手合十! 滔天仙法在此时抬一界而升! 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 黄河浩荡,迎天而去,是向那“剑天子”而起! 但龙蛇翻转,这雨水倒卷而后,天下便换了一个样子。 —— 剑天子。 徐无鬼认为这个称呼是十分恰当的。 说剑人是小鬼,但此时这位,带着南华真君眼睛的“意识者”,他的剑道足以被尊奉为天子。 黄河崩开了,浊浪化为虎蛟的吼声,徐无鬼飘荡在黄河下游的泥水中,好不容易捡回了半条性命。 他咧着嘴,捂着胸口,那心脏殷红,冒着白色的灼热烟霞,痛苦不堪,鲜血不断从其中涌出,浸满了身上的衣袍。 只是他回头看去,万里黄河已经见不到上游,巍峨的群山阻挡一切胆敢窥视之人,而那道可怕的剑势,如挽狂澜于危难,扶大厦于将倾一般,只得是笑着笑着,最后哭号悲伤起来: “只观见黄河之上,天狱剑飞云气尽!谁得见苍天之下,九州仙去敢言轻!” “真君啊,您为何弃我,力助于他?”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二章 黄河古棺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与精神还处于分离的状态,前者趴伏在浊浪之中,后者游动在清气之内,天子骏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精神世界般的天地中,那片虚幻的黄厉之原上,天子骏的马蹄忽然放缓慢了。 而后,那神情茫然的程知远,所谓的精神开始恢复了意识。 他的眼中先是从昏暗开始,随后出现了宛如盘古开天般的光辉,再之后一切的景象显化为朦胧,从朦胧到模糊,从模糊到逐渐清晰。 这是哪里? 一座丘陵的上方? 远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竹林,这里是黄厉之原吗? 竹林?赔钱货似乎说过,在黄厉之原里确实是有一片竹林的。 那里有个黑影,他坐在竹林边,身前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池塘。 他回过了头,隔着极远看向天子骏。 程知远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但紧跟着,巨大的钧天广乐忽然响彻在这片寂静的天地之间! 奏鸣,五音十二律!天钟,编钟,天鼓,金鼓! 似铺开战图,似描绘河山,浩大的云霭,巍峨的气象,匆匆的天苍青霞! 程知远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但那个人却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你来这里见我,你是黄帝吗,我已经成了广成子吗?可你要向我问道,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不敢称天师而退,不敢说可以让你见到窈冥之门那就和你随便聊聊吧。” “反正,你只是路过,呆不久的。” 程知远满头雾水,而那个人遥遥举起一个酒樽,对着程知远虚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还不行,你在黄帝柏下缺失的时间有些长,和我比的话太长了一点。借我的剑一用,回头可要注意擦拭,你说的,剑老无芒,人老无刚。” “天子的剑很重,我一般佩三把在身上,一把叫征诛,一把叫威厌,最后一把,才是常常被世人传颂的昆吾。” 征诛,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代指以武力讨伐。 威厌,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厌四方,是以威力制服。 昆吾,切玉如泥,断尘斩水,指的是使四方心悦臣服。 “季冬甲戌,东游,饮于留祈。射于丽虎。读书于丘,酋献酒,乃奏广乐。我遗灵鼓,乃化为黄蛇。是日,我鼓道其下而鸣,乃树之桐,桐亦响木,以为鼓则神且鸣,则利于戎是宜以攻戎。” “后来,我去打了西戎,其实我就是吓唬吓唬他,那个西戎人吓得不得了,就给我献上了这柄剑,我后来常常和旁人说,那一次西征,我只点了兵马粮草,弄了百万的军队,还没有出家门多远,西戎的使者回去,他们立刻就降了。” “后来很多人都说,那是我的威严与德行让西戎都臣服了,可我知道,事实上,没有前两把剑,这最后一把昆吾剑,又怎么可能能够轻易得来呢?” “天子啊,不是你坐在那个椅子上,你就能叫天子了,你要统治天下,天下的人认你吗?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真的有资格坐在这上面吗?” 那个人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入程知远的耳中,而后者在此时浑身根根汗毛倒竖,脱口而出! “周穆王!” 那个人遥遥挥了挥手“你来的早了,下次来如果能见面,请你喝酒!” 话语落下,竹林不见了,巨池也不见了,天子骏同样消失,程知远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归于黑暗,随后在短短几个顷刻,见证真正的光明。 庚戌,天子西征,至于玄池。天子三日休于玄池之上,乃奏广乐,三日而终,是曰乐池。天子乃树之竹,是曰竹林。 黄河的浊浪滚滚流淌,黑漆漆的古棺逆流而上,漂浮在黄河中央,它路过了三晋之地,向着青玄的方位逆流而去,但那里是高山,是祁连,是古昆仑,是青天原。 它从燕国的上方,在那片幽暗寂寥的土地上爬过来,从渤海的入海口钻进来,从某个支流河水好不容易偷渡到了黄河这条大哥的怀抱之中。 它还顺道捡了一个溺水的人。 少年剑客趴在古棺上,此时胸膛突然有了气息,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啊!呸!” 一口浑浊的,带着泥沙的河水被吐出,程知远艰难的从古棺上爬了起来,头脑昏沉,眼前看见的光明与晦暗,前者是那炽烈的太阳,后者则是此时面对的古棺。 黄河滔滔,如愤怒的黄龙咆哮奔涌,然而这尊古棺周围的水流都是平缓的,这片江河看到它便给它三分颜面,即使是黄河这条以威严著称的浩瀚水系,也依旧对它退避三舍。 程知远清醒过来了,同时也清晰记得自己刚刚看到的周穆王,自己的精神进入了黄厉之原,那或许是跨越了维度,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穆天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精神中的黄厉原呢! “嘶嘶!” 黄蛇从程知远的手臂中钻出来,那股冰凉的触感原来是这个家伙的。 赔钱货吐着信子,噗噜噜的喷水,玩的不亦乐乎,它根本没有半点溺水的模样,不过想来也是,这个家伙当初可是住在酒坛天池里的,对于水它应该是天生的亲近。 黑漆漆的棺材显得老旧,程知远坐在这个棺材上漂流,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气息,终于能把一口精气捋顺了,目光眺望远方,同时摸着自己的脖颈。 那剑伤依旧存在,只是下面已经生出新的皮肉;肩头被咬掉的血肉已经恢复,但那些同样的是新生的,看上去白皙且稚嫩。 古棺似乎觉得自己让程知远坐了这么久的便车,应该让他付钱,如果不付,就请下车,所以这个东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始向着黄河的岸边浮动而去。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它缓缓飘到了泥泞的黄土前,发出了咚的一声。 程知远走下了古棺,眼前所见到的,是一片虽然种植稀疏,但绵延碧翠,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桑麻。 有一座巨大的,巍峨的宫台屹立在桑麻林中,坐落在丘陵上,溪水畔,因为黄河之水从这里出现了部分分叉,所以那些水流显得有些浑浊。 但山溪,依旧清澈。 。 &lt;/br&gt; &lt;/br&gt;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三章 坐过站的感觉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程知远回过头,那座古棺果然是有自己的意志,它开始退去了,借助水流的行势而后撤漂浮,但这种看起来自然浮动的地方,恰恰是这个家伙最诡异的地方。 这玩意是逆流而上的,现在突然顺流而下,这是骗鬼呢? 但程知远虽然心中吐槽,可依旧在明面上对它行了长长的一礼,虽然不知道这个古棺从何处而来,但在自己落水之后,把自己救起来的,或许就是这个诡异的棺材。 “不知道棺兄欲往何处,可既然棺兄不欲再载我一程,你我之间便到此为止,唯愿棺兄此番逆流而上,一路平安。” 程知远开口,但是说完却自己先笑了起来。 什么棺兄啊,难道和神雕侠侣一样,真是武侠看多了。 棺材自然也没有回应,它毕竟不是那只神雕,于是在顺水飘了一阵,回到了河流中央后,便重新开始逆流而上。 程知远的记忆很模糊,但起码知道自己击溃了徐无鬼,那又是天子剑帮的忙,同样,黄蛇化剑的条件大概也知道了,或许在自己陷入某种极端情绪之后,并且处于生死关头,或者说,已经死了,才可以发动。 这条件过于苛刻了,但如今的两次发动,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必死之局,穆天子剑不出。 周穆王在精神中和自己高声交谈,他说了什么? 他有三把剑,而自己手里的只是“征诛”。 还有威厌,还有最著名的昆吾。 这三柄剑是循序递进的关系,征诛是基础,有力量才能征伐,有阵法才有天下,而拥有了力量与不断的征伐之后,其余的国度自然就会害怕,如此就能用威严震慑他们,最后的昆吾,代表他们心理防线的彻底崩塌,从其他国家,变为自己的附庸。 穆天子剑救了自己,这毋庸置疑,但自己之前却是死了,这一点程知远虽然记得模糊,但能斩钉截铁的说,自己并没有记错。 意识的回归只是一瞬间,有的时候精神驾驭天子骏遨游原野,不代表真的什么都没有见到,模糊的意识被称呼为潜意识,不过在这个时代,或许称呼为“执念”比较恰当一点。 当然,这也是程知远自己认为相当的名词,而且还有一点,这一次的事件,程知远隐隐觉得,可能还有雷书的功劳。 “当世人死,一时三刻之后,有往世神明来救,死人复活,如无事发生,但却要损失一道大运” “我缺失了什么?老兄,你能告诉我,你拿走了什么吗?” 程知远自言自语,事实上是在对雷书说话,他知道那位往世神明听得见,但他却不知道,这一次的死而复生,到底是天子剑的功劳,还是往世雷书的力量? “但其实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我过于惧怕雷书的这种力量了,如果真是它救的我,这表示天子剑并没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我还能站在这里,还是多亏了雷书。” “如果不是它救的我,那我便没有损失大运。” 程知远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的气息已经通顺,他顺着桑麻而走,那些桑树是分落在两边的,而桑树的边上一定分布着苎麻田。 一亩苎麻之中必然长着一株桑树。 “嘶嘶咴儿咴儿!” 黄蛇蹦跶着,从程知远的身上跳下去,结果还发出和呼雷豹、紫燕骝一样的声音,它到处去学其他动物的叫唤声,仿佛这种模仿是很有趣的一种行为。 它钻进了苎麻田中,在里面冒头,碧翠的麻野中有一只蛇其实是很让人害怕的事情,但是这个家伙就是个逗比,虽然也有蛇牙但是却不咬人。 好吧,不咬人,但是咬了仙人。 那个气势非凡的建筑比较近了,程知远打量着四周,他走到苎麻田上,捏起那植物的叶子观看,如果他没有记错,麻,似乎也是虫神说过的八谷之一。 自己吃了青丘稷,那是迫不得已,虽然不知道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什么变化,但是想一想以前青丘国民都吃那玩意,估计也毒不死。 苏己好像也吃过? 有些记不清楚了。 程知远知道徐无鬼没有死,他逃遁了,境界上的差距终究是让他走脱,而甘棠带着亢宿消失在战场中,现在自己和她走散了,紫燕骝呼雷豹也同样找不着了,这都顺着黄河逆流到哪里了? 不知道,所以迫切需要一个人来询问! 而在此时,程知远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不远处,在丘陵外,传来的阵阵歌谣。 那是一个采桑女,她从远处走来,满心欢喜,哼着这不该是她这个阶级能够唱诵的歌谣,或者说,不该是她这个阶级能够学习到的歌谣。 这是诗经中的篇目。 当然,也可能是她从某个地方,从某些人的口中听闻了这些句子。 这是在说即将和爱人见面的女子,是如何欢喜和开心的,更不断的向还没有见面的那个少年吐露爱意。 她走过丘陵间的道路,一眼就看到了程知远,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她的脸颊顿时有些微红,似乎是因为之前的求爱诗被旁人听到而感觉羞涩与尴尬。 她当然没有料到这丘陵后面的麻田桑野,居然真的会有一个少年站在这里。 但这个时代的女子终究是开放的,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终究是向着程知远走来了。 “那是哪里?” 程知远向采桑的少女询问,而后者却是盯着程知远,在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脸颊上的微红更深了些许,轻声娇柔道“那是以前的瞽宗” 程知远一愣“瞽宗?” 他仔细咀嚼了这两个字,随后神情猛然大震! “西西郊太学?!” 程知远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在黄河之上走一遭,居然来到了西郊太学! 这里不就是洛阳城外,天子脚下吗!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太学是在洛阳,而自己本来的原定计划,是要去稷下学宫的啊! 这怎么会提前到了太学呢? 程知远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于是愣了一会,可就是这一会功夫,丘陵后面突然有一个老人疯疯癫癫的跑了过来。 他看到程知远,先是一惊,随后身子一震,最后大拍手掌,笑道“来了!我就说,昨天占卜龟甲,言今日将有贵人前来,这果然就来了!” 老头快步走过来,衣衫整齐,头发也是梳着的,只是边上的鬓角显得有些杂乱。 “来来来。” 他向前捉来,程知远没有回神,于是被他拉住手臂,老人很是兴奋,对程知远叽里咕噜讲个不停。 “你来的早了,正常报名登记案牍应该是在明年二月开春,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提前办理入学手续,没有问题!” “你可是今年咱们太学招收的唯第一个学生!” 。 &lt;/br&gt; &lt;/br&gt;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失怒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请您稍等一下。” 程知远站住脚,试图挣脱对方的手掌,然而在一扯之下对方那只手臂居然纹丝不动,这让程知远的目光微微一凝。 老人则是露出一个微笑,心道不给你们这些桀骜的学生露一手,你们还以为老夫只是一个疯癫的老年人。 程知远的神情平静下来,手臂开始绷紧,浑身上下的气息都聚集到一臂之上。 精气神明刚刚恢复,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应该这么用力施展的。 但程知远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老人感觉到那股聚集起来的精气神明,紧跟着,他嗷呜一声怪叫抽回手掌,因为对方那只手臂上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无比锋利,就像是有一柄剑突然刺了出来! 咔哒! 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程知远对着老人行了一礼。 “抱歉,您或许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学生,我也没有在太学进修的意愿。” 不论是稷下学宫还是云梦宫,亦或是太学,这都是来年才考虑的事情,现在重要的情况是回到榆次,和走散的同伴汇合。 但程知远明白,这或许是很困难的。 洛阳啊,距离赵国实在是太远了,即使是原本世界的历史中,洛阳靠近的也是阳城(郑州),不过其实如果能够顺着黄河而下的话,路途也并不是特别遥远。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三晋地段的河水,恐怕已经暴涨了一截。 汾水决堤,导致大水冲入黄河,那么下游靠近邯郸的部分必然会发生洪啸,只是有圣人坐镇不会有大问题,但是榆次方面,已经化为一片泽国,想要靠近,是十分困难的。 甘棠会在哪里? 她有可能会回到邯郸,但是程知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看这些桑麻的颜色,应该还处于夏期的时间,并没进入到金秋的肃杀氛围。 汾水冲刷下来的速度很快,自己追逐徐无鬼杀到了黄河上,这倒是不是被大水冲刷的缘故,但那时候身体是天子剑掌管,征诛剑只管追杀,从不替自己买回程票。 醒过来的地方靠近西郊不远,那个棺材浮动的速度不算特别快,这样一来,自己可能已经昏迷了十几天了。 程知远准备回去了:“我想回榆次,你这里有马匹借我用一下吗?” 老人眨了眨眼,嘿了一声,很不高兴:“你干什么,都已经来这里报名了怎么又要反悔?你以为这是随随便便就能走的吗?” “这算你退学你知不知道?” 程知远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错过他向着那座太学走去。 老人明面上摆着很不高兴,但是当程知远离开的时候,那脚就像是装了追踪导弹似的,忙不迭的迅速跟上,只留下眼神很无辜的采桑姑娘。 “嘶嘶!” 黄蛇顶着一片麻叶从田野中钻出来,看到程知远向着太学走过去,便又重新一头扎入田野中,身躯呈现优美的弧度,像极了那条咆哮不已的黄河,当然是缩小版本的。 程知远在前头走着,想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礼师,而老人则是不断在他身边来回绕圈,那声音抬高八度: “我说,你这太没有礼数了,哦,你要借我的马,还不想入我的学校?那我凭啥借给你马?” 程知远:“我有钱。” 老人怪叫起来:“有钱了不起啦?老夫我也有钱,有钱不是你借马的借口!” 程知远:“......有钱不要,你有病吧?” 老人趾高气昂:“金钱这种迂腐之物,岂能打动我这种高洁名士?你要借马,这登记一下,你成了太学学生,想要什么马都可以。” 程知远有些冷漠:“那你这不是强迫别人入学吗?我现在很忙,有上百万人死了,我要赶紧回去。” 老人一愣,顿时有些惊奇的打量程知远,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什么东西?上百万人死了?放屁,要真发生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占卜就占出来了,再说了,你一个下五重楼,就算真的有一个地方死了百万人,那发生的战争级别肯定也不是你能阻止的。” 程知远深吸口气,额头上绷起青筋:“不是战争,是妖,一只旷古绝今的,从武王时代或到现在的妖神!” “妖神?” 老人皱眉,突然止步,上下打量起程知远来:“妖神,这可不是什么妖都能.....咦,你是斩妖人?” 他看到了程知远别在腰间的那枚紫色令牌,上面画着一只白虎。 “画白虎......榆次,紫牌.....你是赵国星宿府的?是二十八星主?还是三垣?” 老人这么说着,随后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不不不,你不可能是三垣,你要是三垣,怎么可能才只有下五重的水准呢?” 程知远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回应,声音中带着一种隐晦的悲伤与愤怒: “二十八星宿之一,西天星宿,是我境界太低,本领不高,这次的事情.....” 老人点了点头,一点也听不出程某语气中的愤怒:“确实是本事不高,你要是高了也不会跑到这里,我说你不会是被人撵过来的......诶诶诶,别走啊!” 他瞪着眼睛,大步追上程知远,喘了一下吹胡子恼怒道:“你跑啥跑,我和你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反正没死,好好修行回头打回去不就中了?” 程知远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复杂,在张了张口之后,低沉道:“没输,我杀了那个家伙...还有一个跑了。” 老人一愣,而后却更加愤怒了。 “你个厉害的啊,你没输你弄一副愁眉苦脸给哪个看哦!赢了哪怕是惨胜不也是赢了,那那家伙下黄泉去,你还在人间好好的晒太阳,那刚刚说那么多屁话是弄啥嘞!” 程知远有些烦躁,同时那股怒火突然蹿腾起来! 如果没有天子剑自己确实是输了,那种差距是不可弥补的,自己战胜了相虺但是没有战胜徐无鬼,而榆次城的百万性命也全都下了黄泉,所以最后徐无鬼未死,相虺重归龙渊,应该是将死未死的状态,那榆次的黎民百姓呢? 胜了一人,但输了一阵,归根结底..... 他深吸口气,声音越发低沉: “你有没有马.....这堂堂洛阳太学,难道已经落魄到要用马来交换学员了吗....我说老夫子,你这里到底有没.....” 他话没有说完,仅仅是讲了一半,忽然胸前猛的一震刺痛! 程知远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胸口绷紧,心跳骤停! 无边的黑暗涌动上来,耳中响起的最后声音就是那老人的惊慌呼喊。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革命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最近昏迷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程知远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天花板,那老旧的房梁和自己在邯郸的染坊屋子有的一比。 采桑女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提着一桶凉水,里面有用苎麻制作的“麻巾”,浸透了凉水之后,被她放在了程知远的额头上。 只是当她的手刚刚轻轻拿起时,却见到少年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她顿时一愣,而后便是神情又有些尴尬,但很快就转为惊喜:“剑客,你醒过来了?” 采桑女站起身来,快步向着外面走去,不过多时,之前那个有点疯癫的老人就进来了。 “妍,你出去吧。” 这一个字,是那个女孩的名,很显然她没有氏,没有姓,没有字,是最普通的庶民。 采桑女应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向着程知远挥了挥手,而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好,轻声哼着歌谣就出去了。 “我说你个小哥.....” 程知远坐了起来,看到老人的肩膀上挂着一个眼熟的东西。 “赔钱,你干嘛呢?” 黄蛇的牙卡在老人的麻衣上,就和凶恶的小狗似的咬着他,老头仿佛是皮糙肉厚,对于那个玩意的尖牙攻击完全给予了无视,当然这也可以表明两个问题,一是老头没有攻击的意图,而是黄蛇同样没有把他当成恶徒。 连徐无鬼这种上境的大仙人都能咬伤的赔钱货,会咬不动一个寻常的修行人? “嘶!(你醒了!)” 黄蛇看见程知远睡醒,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从老头的肩膀上松开牙齿,一溜烟的就窜上了程知远的脖子。 老人看着这条黄蛇,神情很是凝重,同时再一次重新审视程知远: “你到底是谁,这条蛇是从哪里来的,区区一个斩妖人.......” 他指着蛇,又转移到程知远的心口。 “.....怎么会有七窍玲珑心!” 程知远愣了一下,而后平静的看着他:“我为什么是七窍玲珑心,你既然是太学中人,难道还不明白?” “诶!” 老人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昏了三天,七窍玲珑心熄了一道光华,在此之前这颗心脏只有六道光芒,显然,你已经触发了自己的仙人诅咒。” “郑庄公遗留下来的典籍中有写,仙人的各种变化,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乎于七情的,太上忘情,达生忘我,我翻阅了一下里面的记载,你这次失去的一道明光,应该是‘怒’。” “喜怒忧思悲恐惊.....” 老人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我以为你之前说的妖神是吹牛,但没想到只是我收到讯息过于晚了一些,就在昨日,洛阳城内传来了讯息,赵国榆次出现一只上古妖神,使得榆次百万众生尽淹于洪泽之下,驻扎榆次的六千兵马,三百斩妖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你说你杀掉了那个妖神?” 老人的身子前倾:“我现在相信了,如果是一位仙人,还带着天子信物的话,那确实是有可能的!据说那个妖神已经衰落了,当然更具体的情况,邯郸那边还没有汇报过来。” “但是我听说赵王震怒,派遣三位圣人,七位大贤,上五重武夫足有十数位,开始在整个赵国的境内排查那些和疑似和妖神有关联的地域!” “同时还有一个事情.....左权之野有一株大树倒下了,那是赵国的八株灵槐之一,维持赵国大地的气运,亦是赵国的根,是当年武灵王死后所诞生的,通向槐安国。” “倒了一株,动手的人是个匈奴少年,他已经跑了,并且还掳走了......” 老人说到这里,面色显得极其难看。 “我就说天子不应该派遣自己的后裔去稷下学宫!这不就出事情了吗!” “我的谏言他从来没有采纳过!从来没有!不管是东周公还是西周公,还是天子!” 老人显得有些气意难平,他在这个时候发火,狠狠表达自己的不满。 程知远这时候才想起来,确实是这样,在最后一位周天子在位的时候....不过也不是他的时代,总而言之在很久以前,周天子的权柄就开始落向东西二周公了。 这个分封着实是有病,明明自己的地盘都没了,还要分两个兄弟用,结果自己最后成了寄居。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板,就这样下了床铺,老人忽然转向他:“你去过黄厉之原,就是当时斩过那些圣门弟子的人?” 程知远微微一怔,老人咧嘴笑了笑:“洛阳城虽然没有太大威严了,但毕竟还是天子的居处,该有的一些权限也依旧存在,西郊太学离洛阳不远,天下发生了什么,洛阳很快就能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当然也瞒不过我们这里。” “况且,上一次圣门诸弟子进入黄厉之原,其实也是周天子同意了的。” 程知远有些诧异,随后恢复平淡:“这倒真是无能的体现,自己的祖先陵墓都能给旁人随意进入吗?” 老人神情庄重:“所谓圣门么,也都是一个意思,稀罕里面的天子信物而已,他们的伶牙俐齿......那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连我听了,都是赞叹不已啊。”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可惜,自从春秋成书以来,天下又什么时候太平过?圣门开启了庶人通向士族的阶梯,故而更多的人开始展露思想。” “他们游走于各国,向那些王者诉说着自己的包袱与规划,有些被驱逐入荒野,有些则被敬奉为上宾,但这让天下更太平了吗?没有!” 程知远:“思想的解放必然伴随着革命。” 老人的神情在此时一愣,随后咀嚼了一会,喃喃道:“革命?” 他的神色逐渐变化,最后泛起苦笑:“《周易·革卦·彖传》: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天子受天命,故更替朝代,谓之革命。 “变革天命?我不是那个意思。” 程知远推开门,此时身体摇晃了一下,沐浴在光辉之中。 “我的意思是.....革除天子的性命。” 老人站起来:“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程知远想要说给自己一匹马,但想一想自己昏倒了还是人家帮忙扶起来的,虽然自己不打算在太学久待,但现在直接拂对方面子似乎显得有些不太好看。 于是他没有说什么,而老人叹了口气,两人走到了太学的西院,最里面的一间是三层的阁楼,而始一进去,程知远便被眼前密密麻麻摆放的案牍所震撼了。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太学藏经七千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甘棠见龙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四始·颂剑》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太学的藏书殿,程知远翻阅着那些案牍,当然不知道甘棠此时正在向齐国行去,她即将离开赵国的大地,而程知远自己则逗留在洛阳西郊。 这些案牍很有意思,程知远想起南搏身和自己说的话,其他人都想去云梦,稷下,唯独他想来太学,就是因为太学的藏经量繁多,他之前吹嘘的是万八千卷,但这里依照老人所说只有七千余册。 当然,这个事情还有后续。 万八千虽然是号称,但是太学的卷宗事实上是失落了不少的,在当初东迁的时候就遗失了很多,其中还有一部分极其珍贵,后来又经历很多事情,包括学校合并,一些辞职的校长也带走了部分卷宗,他们有的去了云梦宫,有的去了稷下学宫,所以稷下与云梦之中,都有专门设立的太学馆,里面摆放的,就是从太学带去的卷宗。 这么一看,万八千卷虽然没有,但是万二三千恐怕应该是有的,遗落加上外流的卷宗足足有近五千,即使是这样,太学的藏书殿里还有七千多完好无损的卷宗。 这些卷宗都是精挑细选,有些卷宗的珍贵程度可能比不上一些遗失的,但是它们对于学习研究的重要性,是那些珍贵卷宗所比不上的。 一些礼乐的书籍确实是珍贵,里面甚至有《蚩尤鼓》这本遂古时代的乐书,讲述的是如何以鼓声祭祀先祖,同时驱使万兽作战的典册,但是需要一位极其精通音乐的人,并且要钻研许多年才能够习得。 这放在如今,修行方法已经逐渐明朗的今日,驱使万兽作战已经算不上什么大的独门绝技了,赵国有裂地的战马与苍狼,秦国有横天的鸾鹰,燕国可以驱使猛虎,楚国则是驾驭青兕、白鹿,齐国有火牛,魏国甚至有大象与巨熊 这些猛兽早已经成为战争的一部分,与诸国子民息息相关,甚至很多大战的胜败都会由它们来决定。 所以《蚩尤鼓》珍贵确实是珍贵,但是对于当前的时代来说,它的实用意义便不是很大了,故而虽然也属于“乐”类的要紧书籍,但是却不是必需品,所以这类书籍就不在优先保护的范围之内,在周王室东迁的时候,重要的是研究类以及历史类书籍,包括一些记录的奇闻、武、法、礼等。 古老的卷宗有些蒙尘,显然那个小娃娃并没有好好打扫这里,此时他正躲在一个书架后面,偷窥正在翻阅案牍卷宗的程知远,并且很调皮的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他还没有走出去,程知远的胸膛处,那枚鸑鷟玉散发出一种滚烫的触感,以及柔和的微光。 一道烟霞从其中飘散而出,如长绫般绕着程知远而起,悠悠而动,程知远对这道烟霞的出现并没过于惊讶,在合上手中的案牍后,道了声谢“我知道是你,当时提示我斩杀相虺的巨阙穴还真是多谢了。” “身边有个学霸级的老师在就是非同凡响,看来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待一阵子了。” 颜如玉从烟霞中显出身体,但下班身依旧虚幻,她飘荡过去,望着这些书架,眼中透露出一种怀念与茫然。 “我可能来过这里,太熟悉了太可惜了卷宗少了好多” 颜如玉的出现属于旧时怪,是一种执念化成的,非常的有名,而她的前身,貌似就是一位执念难消的女圣贤,执着于书卷,执着于探索世间真理,最后精气神明损尽而香消玉殒。 她向着里面飘过去“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的这块玉石有着温养精气神明的效用,我在其中沉眠,着实是受了不少好处本来想在你去稷下学宫时,我也正好恢复完全,那时候帮你过一过考试,没想到你和妖神对上” 程知远拿下新的一卷,同时没有回头“你还没有恢复吗?” 颜如玉翻着手中的卷宗,并没有抬头“还差了一些,不过好歹能完全显化出来了。” “你入了太学,这倒是连考试都省了,没想到太学现在的生源这么少,来年开春,恐怕入学的人连三百都不到吧” “找书么?我来帮你吧。” 她翻到一卷案牍,眼神微微一亮,转丢给了程知远。 “啪嗒!” 程知远接住那竹子书写的卷宗,翻开之后所见到的文字,让他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剑道·形势篇》?这是什么书,从没有听说过。” 颜如玉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在书架上挑挑拣拣“你当然没有听说过,虽然你之前辩论赢了我,但是如果论到知晓书籍的名称,我可远远胜过你。” “这里是一个宝库,你要学会运用,古时候有专门教导剑术的官员,叫做司铗,因为剑又称长铗,善于击剑者必擅刺杀” 正是说着,她又翻出一卷来丢给程知远。 “《周官·剑部》桃氏为剑,腊(两刃)广二寸有半寸,两从半之,以其腊广为之茎围,长倍之,中其茎,设其後,身长五其茎长,重九锊,谓之上制,上士服之” 程知远把之前的《剑道形势篇》卷起,再接过这一本讲述剑师渊源以及技巧的卷宗,惊叹于春秋时代击剑文化的鼎盛。 这对于自己很有帮助,这些都是讲解最原始的剑形,剑理,其中不掺杂属于个人感情的“道”,也就没有圣门的“教义”束缚,这也是以前颛孙师说自己不能修行圣门剑法的原因所在,天门剑子的剑术是纯粹无暇的,仙人的剑义与圣人的剑义不能相互融合,但其中的基础之理却是可以相互融汇的。 不说道,只说理,虽然道理道理,没了道,再谈理也是无用功,但那是对于寻常人来说的。 仙人本身就带着道,故而不需要接受旁人的道,只能参考,不可细习。 所以颛孙师只教了自己一招正剑作为相遇的礼物,而教梁鹊的却是儒门有名的“斩四恶”之剑。 啪—— 颜如玉抓到了一卷案牍,当她仔细拂去上面的灰尘时,她的那双清澈无比的眸子,也逐渐的开始睁大了。 那上面写着“《四始·颂·剑部其一》”,用的是晋国古体。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子剑解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她的手都有些颤抖,神情越发惊喜与愕然,全然不敢相信。 “三家分晋,各自带走了许多不同的珍贵东西,可这《四始·颂剑》居然被太学得到了这放在这里的时间,看上去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翻动过它了” “这简直是大不敬颂颂这是四始经文啊,太学的藏书殿管理者,怎么敢这么对待这本古籍” 颜如玉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程知远翻阅《周官·剑部》的手停了下来,有些好奇的询问“什么是四始经?” “你手里的,那也是一部剑经吗?我听到了你说‘颂剑’两个字。” 颜如玉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把这卷案牍卷起,竹片的哗啦声仿佛让四周的气息回到了千年之前,当初这本卷宗被束之高阁,顶礼膜拜,如今却落在太学的书架上吃灰蒙尘,至少已有百年未曾清扫。 她想到这里,就记起来那个负责打扫这里的精怪,极为恼怒的向着不远处看去。 而小精怪被颜如玉的神情吓了一跳,顿时跑到了黑暗里面,同时大吼道“母老虎,母老虎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 颜如玉很愤怒,这种珍贵且无上的东西,怎么能被如此散漫的对待,这简直就是对于四始经的蔑视! “你这厮” 程知远走过来,向她靠近,打断了她的愤慨 “所以四始经到底是什么东西?” 颜如玉深吸口气,平复了自己有些浮躁沸腾的心境,她把那卷宗紧紧握在手中,却又不敢用力,此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四始之称,指的是‘风’、‘小雅’、‘大雅’、‘颂’。这是诗经中的四个大章,而诗经为距今约四千余年前,宣王重臣,周太师尹吉甫所编篡,后来由大成至圣修订,这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诗经》全貌,大成至圣修订完毕之后,也遗留了那句最著名的话” “诗有三百,却可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程知远点点头,这是当初他和颜如玉辩答时所谈论的题目,同样,今日的《诗经》是由至圣修订而传下的,最早的诗经 “原来如此,四始经就是诗经的前身,是没有修订前的版本” 颜如玉点了点头“风,指的是各地万象,有战争,劳动,爱情,思念,甚至天象,民生,习俗小雅是精神的歌谣,大雅则多为士族祭祀之礼赞,而最后的颂,《诗·大序》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 程知远的眼睛微微一亮。 不同于原本时代的春秋战国,在这片拥有仙圣伟力的世界之中,诗经著作出来后,也不仅仅是代表一种歌颂的文章,它同样俱有自己的时代性,那就是和“天礼”契合。 那么自然,它们本身被著作出来之后,便拥有重重神异,每一个句子都可能暗藏玄机。 “四始·颂剑,这是一篇关乎于剑道的颂解,更是一卷“剑典”!上面写的是其一,这里面记录着著作者本人所掌握的许多失落剑理,这是曾被认为是佚失的卷宗,珍贵无比!” 颜如玉有些不舍的把这一卷递给程知远,她知道这种卷宗的重要性,同时实用性也非常之大,因为这里面不仅仅是有写下原本的那篇‘颂剑’,最大的主体,则是一位无名剑客对于这片颂经的注释与解意,这才是至关重要与珍贵的。 “剑流大荒,南天苍苍。夕尽伐幻,王巡狩西方。威天极之疆,气拢寒光。天纪铿锵,洗云汉锋芒!” 程知远仅仅是看了开篇第一段,立刻就被惊住了。 这是说的周穆王! 穆王曾经驾驭天子八骏过东海西山,直抵昆仑天极,御三剑而威服八方,征诛夺命,威厌摄神,昆吾聚拢人心,天下的力量都化为剑锋,当整个人间都团结起来的时候,即使是天河云汉的洪流,也只能作为洗练这柄天剑的溪水,难以阻挡它的锋芒。 他仔细的向下面看去,直至把这四个段落全部看完,而后面的注释为“郄(xi)辙”。 “当世剑宗排位第八,号【千秋先生】,为穆天子作颂剑之注。” 程知远看着,目不转睛 “周王十六年,东巡至晋国,晋侯率军随,受王命征夙,起礼乐,开天战,使十五日克二邑,晋军胜,天子大悦,赐侯香酒百、箭万枝、神驷两千,侯领恩德,颂天子之名,铸编钟一十六枚” “天子允晋,为穆天子作剑注,晋侯召士,天下剑宗百数,其三、其七、其八、其十二、其十四、其十五、其十七、其十九、其二十一、其二十三、其二十七、其三十、其三十五、其五十五、其五十八、其七十九,其八十二,其八十五、其八十八共注剑部一十九篇。” 天下的剑宗有一百位,在晋国向天下邀请之后,有十九人响应号召前来,给周穆王的颂剑篇作注解,于是解出了《剑部十九经》,衍化为十九卷“传世剑典”。 意思是当时天子抵达晋国,为了平叛山东半岛的夙夷,以免遭到和纣王一样的后院起火事件,故而带着晋国去打了山东,而当时的晋国是晋献侯,当时的天子是周宣王,宣天子在那个时代可谓威名震世,一度号称为“天王”,可见其威严之大。 人家都是天子,就他敢称天王。 当然,周宣王和唐玄宗其实是一个德行的人,前期厉害的很,励精图治,但到了晚年就这个毛病那个毛病,开始变得昏聩唐玄宗前期还说自己是神,当然开元盛世也确实很优秀,结果到了天宝十三年变乱时候,在马嵬驿差点给自家小兵打翻车 不过当时在打山东的这段时间,还是宣王很厉害的鼎盛时期,尤其是诗经之中,还有一篇是专门赞颂周宣王的,即极为壮美的《大雅·云汉》。 这首诗创作的背景是大旱,周宣王觉得这么旱下去也不是事情,于是就去郊外宗庙准备了酒水埋玉,祭祀天地祖先告慰神明,也不知道这祈祷是不是被他祖宗周穆王听到了,发挥了一下仙人法力,没过几天,六月到来,结果天降极大风雨,还是不带停的那种,着实给周宣王整懵了一下。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五十章 只争朝夕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然后周大夫仍叔觉得这是自家天子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啊,这不得可劲吹一下,于是就有了那首云汉,当然云汉之中祈求以及呼喊的神灵,都是先祖神,这和各国天帝所代表的九天神,地方神,有着根本的不同。 周朝人其实在某些方面是比较浪漫的,比起商朝人大事小事问巫师来说,周朝人认为巫师再灵也是人的意思,吹牛说有神明,啊,神明在哪呢,我咋没看到? 而且因为纣王翻车的事情,周人从武王的时代对于巫师们就处于一种不信任的状态。 你们不是能吹吗,怎么那么厉害的纣王结果扑街了? 巫师们当然纷纷表示这是纣王不修德行的缘故,也不知道那张前两天刚夸过帝辛万寿无疆的嘴巴有没有抹过蜂蜜,反正武王认为他们是没抹的,所以不让巫师入政治的结果,就是周公作礼乐。 纣王都不信的东西你们来忽悠我? 好吧,我退一步,表面上表示被你们忽悠了,但事实上咱们只是利用你们而已,这点别搞混了。 当然,周人对于天命是相信的,对于先祖神灵也是相信的,但是对于地方神却不太感冒,这和巫师就有了冲突,而且武王是亲眼看着商朝取消祭祀之后,直接导致诸神衰弱的情况的,这样的神明能够庇护天下? 在武王心中,真正的神,应该是更高一点的,更不可揣测一些的,神如果也会衰落,那他就不具备完整的神性。 所以周人该祭祀的祭祀,但是关乎到地方神,百姓可能烧高香,但是上层就呵呵了。 天礼取代天纲之后,周人同样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天纲指的是天的纲唯,意思是商朝的统治是正确且不可撼动的,是合乎命运的,全大商人民都团结在以帝辛为首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总的来说起到一个框架的作用,属于硬性天规。 而天礼则柔和的多,在经过纣王高压的时代之后,必然要采取怀柔的政策才能笼络人民,所以天礼的出现有它的时代意义,腐朽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但任何思想,它们创立的初期都是优秀的,这是决不可否定的。 相比商人把精神寄托在鬼神以及巫术上,周人则是把目光放到了更高的地方,也就是银河云汉之间。 小事看个天象,大事占个星辰,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操作流程。 历史之中,周宣王的功绩自然是值得肯定的,当然他后面的昏庸操作比较严重,周幽王的死也有他的历史遗留问题存在,但是宣王中兴依旧在青史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知远看入迷了,不知不觉就过了很长时间,那卷卷宗之内,每一句话都是值得反复推敲的高等剑理,当然程知远对于七国文字其实都能看得懂,这或许也是仙人体质自带的一种正面buff。 外面的大日开始下落,完整的金芒化为败落的残阳,程知远被那束从藏书殿上方窗口处射下的夕阳惊醒,在这一刻,他置身于古老晦暗的宫殿内,而西方的窗口外就是如血如火的垂暮之日。 残阳如血,泣照天下。 这里就像是一处囚牢,把他深深困住,四面八方的黑暗越发深邃,此时殿内,颜如玉点亮了烛台,一盏一盏,等到夕阳的光芒彻底离开那个窗口的时候,这些烛火就会代替那已经日薄西山的光芒,成为黑暗中的信标。 生与死的轮转,朝花夕见。 “为何只争朝夕?” 程知远忽然喃喃自语,颜如玉听闻,微微侧过头去,那点燃烛火的手慢了些许。 “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短,只争朝夕” 这是某位伟大思想家与革命家说过的话,事实上适用于每一个人,因为时间是无情的,而人的成长则恰恰需要时间,如果按部就班,在某个时间做某些事情,那么永远也不可能追上自己所设置的目标。 人要与时间赛跑,这就是人与成长的赛跑。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既定的目标,中间或许有很多挫折,那就必须要咬牙忍住,要发奋,要努力,否则蹉跎岁月,暮年才达成的目地,相比起壮年的时代,意义就小了很多。 “因为朝夕之后,皆是黑夜啊。” 程知远低声自语,气息开始波动,他眼中闪烁过榆次的惨状,此时整个人的身上都开始蔓延起一股刺骨入髓的恐怖剑意! “朝阳刺目,夕阳恐惧,徐无鬼,徐无鬼” 咔嚓! 地面上老旧的砖土开始碎裂,蔓延绵绵,颜如玉的神情微微一变“程知远” “徐无鬼!” 咚! 可怕刺骨的剑意第一次出现在世间,夕阳下的死剑崩裂了尘埃,那种可怕的杀意伴随着极大的恐惧,隐隐间睚眦的影子浮现而出,化为一只头大身微的怪物,就好像附身在程知远的身体上一样。 背后衣衫里面,往世神的独眼睁开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睚眦”。 仿佛有什么在碎裂,程知远的杀意催生庶人剑,他的眼中逐渐升起赤红,而因为丢失了愤怒的情感,导致他的容颜开始沉浸入黑暗之中,无形间的压迫,甚至让颜如玉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间。 但这种可怖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多久,程知远很快安静下来,他平淡的仿佛之前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颜如玉却感觉可怕。 如果他不是仙人,恐怕早已经成妖了,刚刚那种莫大的死气剑意,里面处处弥漫着不详的影子。 …… 老人站在自己的桌子前,手里还拿着铜水壶,只是水倾泄下去,却没有准确的落在碗中。 琉璃碗碎了,那是周天子曾经赐给自己的东西,老人对这枚琉璃碗向来爱不释手,但现在这碗却已经四分五裂。 他转过头,遥遥望了望藏书殿的方向,在太学老旧的宫台里,稀少的人烟无法阻挡那道恐怖的剑意。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面上显出极端的苦涩。 “明明是主御六炁之生的仙人,却掌握了死气的剑意,心中的怨恨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天之将明,其黑尤烈。” 他可怜兮兮的收起了琉璃碗得碎片,心道或许该给这个新生做一下入学得心理辅导了。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剑风雨,倒卷人间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连山》!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重阳佳节,祭酒于故人,程知远有故人吗,当然是有的,榆次城的百万百姓都该和他同过这个节日,只是阴阳两重山,要从一座山翻到另外一座山去,谈何容易? 祭酒大人在那天听闻洞阳二字之后,直称起的极妙,人间是阳世,洞中之阳,被风雨所卷,那一剑的剑势着实是绚烂到了极点,但其中又带着一种沉重的杀伐死气,祭酒大人知道程知远放不下那些事情,于是便依照之前所想的,启动了心理辅导计划。 老人消失了几天,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去了洛阳。 此时的洛阳早已被分割为东周国与西周国,天子待在西周国中,而祭酒大人作为太学府的校长,此时因为没有钱坐马车,所以只能雇了一位路人的驴,一摇三晃的去了洛阳的西周国范围。 只是傲慢的西周公对于这位祭酒大人的态度并不好,但依旧准许了他面见自己,只是当老人提出要见天子的时候,西周公给予了坚决的驳斥。 姬咎为人傲慢,腐朽的老贵族之间,有公子咎的雅称,但是这个公子显然不可能和“战国四公子”相提并论,面对祭酒的哀求,他的答复很简单 “天子近来身体有恙,不便面见外人,还请祭酒莫要给天子添乱,让他多操心神。” 祭酒大人同样是周氏姬姓,属于王族一脉,故而被西周公所不喜,这源自于当时东周公的分裂,宗室问题争权夺利是很严重的,这一点上即使是天子血脉也是一样的。 祭酒大人神色紧皱,退了两步,他看到西周公看他的眼中有些厌恶,那是因为他的衣衫很朴素,不像是一位王室宗族该穿的衣服。 这种素衣为内衬,应该是庶人穿的,于礼不符,又见到祭酒大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鞋,有几处缝缝补补,于是西周公又很不高兴,更是“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一下祭酒大人,表示你身为太学掌门人,结果外面的衣袍都这么旧,里面还穿着庶人的素麻衣,简直有失宗室威仪,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招揽到优秀的学生呢? “自稷下学宫开办以来,我周室五学日益衰微,进修弟子年年递减,时至今日,已经无人愿来,卷宗七千有余,却皆蒙尘不放,反观稷下,圣人进出,贤者讲道,与我今日太学,相差甚大,哀我太学,其辉不复” “姬弈,你既然执掌太学,就要做出表率,修行礼乐之地,堂堂祭酒,却连衣衫都不会穿,这走出去徒是惹人嗤笑,你有什么面目自称为天子宗族” “好了,你走吧,莫要惹得天子心烦,见你便恶。” 祭酒大人低声下气的点头 “是,是这样西周公言之有理,对极,对极但是嘿还请西周公禀告天子,姬弈,想借阅天子卷宗一用” 西周公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的打量了一下祭酒,最后嘀咕了一句 “天下都要礼崩乐坏了,还惦记着那些破卷宗活该一辈子在外面奔波。” 不过也好,既然对方只是想来借阅一些书籍,那么给他就是,省的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叫来边上一个小吏,对他道“带太学祭酒去卷宗阁,准他借阅一切书籍。” 祭酒大人顿时欣喜不已,连连行礼,而西周公摆摆手,显得很不耐烦“去吧,别在这里惹我生气了。” 等到祭酒大人离去后,西周公的神色变得很难看。 “堂堂天子宗室,如今却弄得比那些伪王逆臣还不如!简直荒唐!连礼法都不知道为何物,这拿什么与稷下争锋!” 洛阳的行程结束,并不能说很好,但至少目地达到了。 祭酒大人兴冲冲的来到了藏书殿,抱着几捆卷宗,然而却没有在殿里面看到程知远的影子,相反,那些书架上很多落满尘埃的地方都被打扫干净了,整个藏书殿焕然一新,显然,这绝不可能是那个懒惰精怪打扫的,而这一段时间只有程知远与颜如玉呆在这里。 他的目光动了动,最后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感慨什么。 老人在太学的院墙不远处找到了程知远,却发现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锄头和铁锨,正在修筑一片田野。 “你以前干过活?” 祭酒大人看程知远的手法,虽然有些青涩但却并不是完全没干过的样子,而程知远也不多提,只是点点头“以前帮一些人种过几天的地,种的是禾。” 那是在黄厉原,帮石人们种了几天的玉山禾。 祭酒大人哦了一声,而后就这么看着,愣了一会道“现在垦田,来年开春时候用么,这是太早了一些吧。” 程知远把这片地清理出来“早一点总比晚一点好,晚点,就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话里有话,祭酒大人叹了一声,拿出一捆卷宗道“这两天你倒是吃错药了,没有在藏书殿反而到处跑,不过你前几天那一剑可真不弱,来来,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你看看对你练剑有没有帮助?” 程知远很疑惑的看着老人,后者的眉头眼角,那些皱纹都挤起来,笑的眉飞色舞,那手里的一捆卷宗用的是紫色的绳子,看起来极其贵重。 程知远也看出了这一捆卷宗的珍贵程度,紫色可不是谁都能用的,他以前和姚先生干染坊的时候,也染过几张布匹,精通算不上,但是粗略的他也知道一些。 “这是什么?” “《易》!” 程知远目光微动“文王《周易》阐君子?” 祭酒大人顿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才不是!猜错了吧!这是《连山》!” 连山!!! 程知远被吓了一跳,那抓着卷宗的手都抖了一下! 连山易!中国古时候遗失的三易之首,以艮卦为起始,绵绵不绝,浩大蜿蜒,是古人对客观世界的实体论、摸看论来定义万物发展的自然法则诠释。 象山出云,连连不绝,通天地之妙,乃是伏羲之易! 祭酒大人看到程知远这般反应,顿时是喜笑颜开,极其高兴“这本书并不在太学,而是在太卜手里,我是借阅,回头要还的,不过对于你来说,我觉得这本书能给你一些帮助。”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伏羲窃仙法于天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这本书在任何时代都是极其珍贵的,三国时代,人人以解周易为荣,其中荀氏以及诸葛氏正是因为解易有法,这才出了两位不世的人物,对于周易的理解通透,对于天下大势的移动排布同样通透,而在周易之前的连山与归藏,显然要比周易更加令人难以揣摩。 即使是在遥远的周,亦或是更久之前的商,《连山》都绝对是无数士子都想一窥真容的极上乘的“天典”,程知远捧着这一捆卷宗,手里的那些竹片仿佛也化为了千万大山,沉甸甸的,浩瀚雄伟。 他看着老人,毫不犹豫的行大礼而拜,祭酒大人见到这一幕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立刻上前把他扶起来,直是道“当不得,当不得,你还不是我太学弟子呃暂时不是。” 程知远听闻长叹“我原以为太学藏书之广已经是举世罕见,却没有想到,居然连《连山》都还能窥得真容,仅此一本,便或许胜过稷下千卷,我当仔细研读,必不负祭酒大人之美意!” “大人,这个人情给的着实是大了啊。” 程知远知道对方是在用这种方法笼络他,但是他也确实想要知道,这被传说了数千年,乃至或许有万载的古老典籍,亘古时代书写的《连山》,究竟蕴藏着怎样的上古智慧? 祭酒大人搓了搓手“我过去曾在太卜手下修行过一段时间,连山我亦看过些许,不过前三简而已,其中短短几言便道破天地至理,艮山之变,连山蓍用九十七策,以八为揲,正卦一无一六,互卦一无一六,变卦三二五无一二,以数断不以辞断。其吉凶一定不可易。” 周易是用卦辞来判定事情的走向,以及天地之间的阴阳变数,但是连山是直接用“数字”来表达,看不懂的人会以为是天书,故而修行难度比起文王的周易,要大得多。 “连山之经有八万余言,发山动雷而衍天机,一震高过一震,浩大威严,变卦之法奇异无穷,若不知数列之理,则迷于其内,久久难脱!” “你虽是仙身,但若观《连山》,也必要小心谨慎,正是因为你善于学习,故而对于这种玄妙穷极世间道理的奇本,更要注意,不要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山之出云,连绵不绝。 众所周知,如果深入大山之中却又没有向导,那么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很多进山者都是这样死去的,而连山易的可怕也在于此处,正是因为它所有的用语,是用数字为主,不像是周易有三类卦辞可解,连山卦辞之有一言,剩余尽是数字之变。 这种可怕的计算方式,宛如天外文明的著作,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很可能因为接触到这类知识而着迷,从而越陷越深,执着于某一点不得其解,从而荒废半身,成为扑倒在连山之前的又一位失败者。 除非伏羲复生,把连山之道完整传承下去,否则其余任何人,一旦深入研究,都有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的风险。 “山云宣也,宣气而散生万物,有石而高象。山显而大,百物毕备。两艮相叠而连绵,云气穿环其间,其象威武、雄健,气势磅礴。” 程知远带着卷宗与锄头回到了藏书殿中。 连山之语,人的命运与山相连相关。 天地之子,莫出其长,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大天之下,足堪睥睨万物,领导万物,非崇山莫属。 人体的五脏六腑用“五行”来喻指,而人体筋胳中的许多穴位却直接用山形水势来比附。 如梁丘、三里、巨虚、丰隆、厉兑; 商丘、陵泉、大包、承山、昆仑; 涌泉、内关、风池、丘墟、天泉; 外陵、鹤顶、地机、陷谷、天柱; 灵台、曲垣、陶道、玉田、支沟; 金门、风岩、珠顶、岩池、下关; 地仓、石门、地甲、梁门、石关、四连、外丘等。 如随筋络进入蜿蜒起伏的山脉,巡视一处处胜境,这些穴名的最初来历极可能同《连山易》有关。 连山之中,藏着人身最初的奥秘? 程知远准备在这里挖掘,他的眼睛关注着那些数字,而所记录的一切一切,都同样被往世雷书所记下。 他开始进入往世神明所在的世界,但是往世神希望他回想起与相虺作战的经过,对于程知远祈求他帮忙推衍连山易,往世神明的独眼虽然没有动作,但却反常的一直盯着程知远的脸看。 那种态度,就好像是在说“你脸大”? 对不对,打人帮你回忆对方的破绽,帮你进行修炼那是咱们的本职工作,但这次你让咱们帮忙推易? 老子还推拿呢! 程知远的脸当然不大,见到往世神的态度,于是很快就黑了下来,但就在这时候,往世神明出乎意料的,做出了一个连山易中的手势,开始比划一,无,六,七等诡异的数字。 “诶,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程知远叹了口气,夸了那位独眼神明一句,而后者毫无表示,只是推衍的手速开始变快了。 “山为古来第一神明,人为古来第一智慧众生。” “当人有了神的力量,那就是仙?” “这种神,是广义上的,是抽象上的,并不是东皇,天齐,白帝那种神灵。” 程知远思考着,连山之易,在这片世间的意义必然不可能仅仅是一卷普通的书籍,文王的周易所带有的卦辞,能够演变黄厉之原的天象环境,甚至能够阻挡天礼天纲的力量,这就是易的轮转,那么作为伏羲创作的连山,他的力量,很可能涉及到世间第一位“仙”? 是伏羲,还是南华真君? 从表面上看,天门之主是南华真君,并且不同于正常历史中的庄子,这位南华真君,已经在这个世上存在了无尽久远的岁月了。 程知远按压竹简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那片竹简上,书写的数字是【一、二无、四、三六、无(0)、七】。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规律,但是程知远注意到的,这是唯一一段有“注释”的变化数字! 并不是卦辞! 一,艮,阳为一,当行则行,当止则止。 二、无,恰时,主行强腕,龙脱浅滩,吉无咎。 四,震,承压而启,骇异非常。 三、六,大过,阳之三,阳气盛而失调,谨慎行之。 无,坤,顺势而下,静止而合。 七,乾,发生至繁荣,天行健。 他瞪着眼睛,轻声开口,一字一顿,生怕讲漏半个字去。 “伏羲窃仙法于天。”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五十五章 皓首穷经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今年轮到我羞辱天下人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焚膏继晷以穷年,皓首穷经为哪般” 祭酒大人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不知何时,他浑浊的眼角已经渗出点点泪花。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当年的青葱少子,如今也已经满头白发,最是岁月光阴无情,从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蓦然回首,韶华已逝。 整整半个千年过来,他姬弈几乎是一事无成,只是守着这个日益破败的太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座空荡荡的太学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可怜兮兮的采桑姑娘闯入了自己的安静生活。 如今这里多了几个住客,那自己一直想收为学生的程知远,那跟随在他身边的灵怪颜如玉,那只摇头晃脑,喜欢咬人的可爱黄蛇,这么多年以来,祭酒大人头一次在空旷的太学中找到些许的人情味。 门扉被打开,荀师走了进来。 “祭酒大人,明年开春的太学招榜试题现在应该开始定下了。” 祭酒大人望着窗外空旷的天宇,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定下了? 太学依旧如过去,即使发出招榜,也完全不会有人选择这里。 今年一整年没有收到一个学生,荀师自然也知道,这么说就是走个形式,问一问而已,没看到伊师根本就不来么,因为他只顾着自己的那点破事,对于太学能否招到学生,他根本不用看就能知道结果。 试题?别人解出来了,便也无用,又有谁愿意来到这里? 他们只会嘲笑你太学的孤陋寡闻,同时继续吹嘘一拨稷下学宫。 祭酒大人的拳头捏的紧紧,骨节咯吱作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学的试题常常被拿来与稷下学宫的作比较,而往往,失败的,被奚落的,都是太学这一边。 那些心怀“远大志向”,准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憨憨们,在祭酒大人看来,就那种心性性格,即使是打死了,真的侥幸入了稷下学宫,又能在里面走多远? 怕不是半辈子才混到一个弟子,想要成为“首子”、“次子”,亦或是“代师”,就这些人如果稷下学宫真的让他们升上去了,那才是对天下学子的不负责任。 无能之人教导出来的也是无能之辈。 无礼义廉耻之徒教导出来的,依旧是没有礼义廉耻的狗。 太学当年也曾辉煌过,可如今没落,但在祭酒大人看来,这不该是它成为众生奚落的原因,它有着这个世间最为辉煌的历史,最为古老的传承,最为珍贵的典籍,然而事实上,太学没落的重要原因之一,正是天子的威严不再了啊! 天子无威,诸王并起,谁愿意把自己治下臣民重新交还给周王室? 当世的周天子是个有野望但是能力不大的,他至如今还被西周公控制,虽然天子的力量依旧存在,但是却被限制在一隅之地,上一次,堂堂太学祭酒入洛阳,只是因为穿草鞋披麻衣,就被西周公毫不留情的数落与斥责。 仿佛他才是当今天子,甚至天子能不能见祭酒大人,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然而在天下,放眼整个天下,西周公又算什么呢? 他比得上谁? 是齐王?是楚王?是赵王?是秦昭王?还是魏,燕,韩乃至于卫? 事实上,当世还存在的国家,每一位王,西周公都远不能及,他那个公子的名头,拿出去,也仅仅是一个美名,没有人会当真以为他多有本事,因为在这个时代,只要是宗族子嗣,王的直系后裔,或者天子的血脉,都可以称为公子。 且不分男女。 祭酒大人的神情逐渐阴沉,最后转为落寞,荀师把一切看在眼中,却也爱莫能助,只是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还请大人定夺,这一次的招榜试题,该如何出?“ “向前三年,我太学年年沦为陪衬,去年更是遭到莫大侮辱,赵国老杨氏有人解题,答辩之后,宣称这是三岁小儿都可解出的题目,根本不该发布到天下,简直是自取其辱,于是他特意写了一片文案,宣告天下之后,说我太学已经彻底沦为下流之所。” 祭酒大人的手死死攥着“老杨氏即使是在赵国也是一方毒瘤,老夫当年与平阳君结识,互为同窗,后来他拜访我时,便说过此事,想要与平原君合力,将老杨氏彻底弄出赵国。” “宗族遗恶,荼毒天下,他污蔑我太学之事,我们要深以为诫,寻找自身不足,同时号召天下有志之士有志之士” 荀师叹了口气“何为有志?是圣贤之道?请去稷下学宫。是兵列战法?请去朝歌云梦。” 祭酒大人的脸上泛起苦涩,老杨氏如此羞辱他们,然而在这个知识等级高,社会地位就高的时代,他们堂堂太学,却拿不出有力的反击方法。 反击反击 祭酒大人的手掌忽然一僵,随后猛然站起来,走向门外! “大人?” 荀师有些疑惑,暗道该是祭酒大人想到了明年的题目该怎么出了,只是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沦为天下笑柄了。 “荀操!” 祭酒大人忽然转过头来,荀师上前行礼“还请大人示题。” “示题!当然要示!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今年我太学该用何等题目今年今年哈哈哈!” “今年,今年该轮到我太学去羞辱天下人了!” 祭酒大人忽然眉飞色舞,这位老人又显得有些癫狂了,荀师十分不解,立刻询问道“究竟是什么题目,居然使得祭酒大人如此兴奋?” 祭酒大人一把捉住荀师的手道“荀操,我且问你,这天下间,会易者有几人?” 荀操不假思索“文王之易,儒门必修之理,法门兼修之课,墨门选修之道,诸士宗族,必读之卷宗,学得一二者,十中有一,学得三四者,百里挑一,学得半成者,千中择一,学得七八分者,万里挑一,若是学得九成,怕是百万士子寒门,一人也无。” 祭酒大人激动道“是如此,此乃《周》!我再问你,周前,学得《乾坤》者有几人?” 乾坤易,乃是周易前身,两者本出一源,文王改黄帝之卦,故而可以说是同一易,《乾坤》是原版样本,而《周》则是精修校订版本。 荀师皱眉“《乾坤》晦涩,乃黄帝所作,不如《周》之简明,学得《乾坤》者,得一二,千里有一,得三四,万中无一,得半成之上,十万士宗不知是否有一,若得七成恐是圣人之流吧。” 祭酒再问“《归藏》如何?” 荀师苦笑“《归藏》相比《乾坤》,亦是前身,更为玄妙,高诡莫测,我这般说,稷下学宫中,得归藏半成之下者,十万无一,半成之上者,不贤即圣。” 祭酒的嘴角咧的越来越大,而荀师疑惑道“莫不是,此次试题,以《归藏》为主?” “不不不,不是《归藏》!” 荀师眨了眨眼。 祭酒大人哈哈大笑“这一次,我要用《连山》!”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该丢掉的脸面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牢势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可使你为出题人(上)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嗡隆隆——! 那些剑气开始移动了,如同群山一般,一剑之气高过一剑,紧跟着一剑之势高过一剑,层层叠叠,不断增加,荀师在这种状况下感到震怖,他的身体僵硬,不能移动,而程知远的额头渗出汗水,并且越来越密集。 剑势似乎叠加到了一个很密集很强大的地步,紧跟着,程知远开始把这些剑气收回,让它们逐渐消散。 这个过程用了一个时辰。 程知远的两肩都被汗水浸透,而荀师就在剑阵之中呆了两个时辰未曾移动,直至程知远收回最后一道剑气,荀师这才放下提着的心,转而面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你你你可知这里是藏书殿!你居然敢在这里推衍剑势!” 荀师大步冲上前去,一把将程知远拎起来,对着他喷唾沫“你这个混账!知不知道这些典籍有多珍贵!祭酒大人让你进来观书,不是让你进来搞破坏的!” “就是把你杀了十七八遍也不能挽救受到损伤的典籍和卷宗!” 程知远这一次确实是知道自己错了,观《连山》有感,突然心灵开悟,故而立刻就着手试验,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已经都布满了剑气,想要收也不能立刻就动手。 荀师足足骂了有一刻时间,差不多都吼的自己嗓子沙哑了,才送来拎着程知远的手,他剧烈的喘息,而程知远默默抹掉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在这种情况下,做错了事情当然还是沉默为好。 “呼呼好,好” 荀师边喘气边开口,弄得程知远以为对方要对自己进行惩戒,他想要苦笑一下,然而因为笑不出来又失去了愤怒的方法,所以此时表现的就很平淡,用严重点的话来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是未曾想到,荀师突然一巴掌拍在程知远的肩上“来,跟我来,咱们去院子里。” 在这里太容易损伤到典籍了,而从愤怒之中清醒过来之后,荀师也再一次从心底生出了震惊与喜悦。 刚刚那种剑势,那些剑气,那类推衍,绝对不是《乾坤》,也不是《周》,更不是《归藏》! 那就是《连山》衍生出来的剑法! 两人来到大院里,因为打扫不勤所以满地都有杂草,从各个石头缝里面钻出来,顺着秋天的风轻轻摇曳,并且已经呈现枯黄败落之势。 “你方才那种剑阵,真的是出自于《连山》?” 荀师向程知远发问,并且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此时他的心情也是有些激动的,但理智告诉他,这个事情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太学丢不起人了,可如果真的能够以《连山》作题,那天下人必然答不出来。 只有高深的知识才能吸引那些人才的加入。 程知远心道您到现在也不介绍下自己是谁,开口就问自己问题,不过想来应该是这太学之中的另外两位老师,不然寻常人如何能来这藏书殿,除了采桑女外,程知远还没有见过有其他人轻车熟路的过来。 程知远道“是《连山》所衍不错,但我观《连山》时日尚浅,此时只从中学会了一些粗浅的变化,《连山》不同于《周》,不以卦辞为主,而是以数字变化为主,卦辞为辅,对于数字变化,卦辞的作用近似于无,只是起到一个注解的作用。” “数字蕴藏着天地之间最元始的玄妙,我刚刚那种剑势,称呼为天牢势,是用意志精神遍布,操纵剑气移动,使得凝而不发,聚如沙塔,积累成山,群山连绵,移动层叠,呼如天盖。” “该称为是‘叠山象’。” 荀师喃喃复述了两遍,且仔细回味,山中藏有万象,生机与危险同驻,山中万象有云霭,无尽剑气按照人的意志与精神触及的地方进行分布,并且越叠越多。 程知远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真正的“叠山象”,《连山易》是以艮为起手,而其中艮山生八,以山为基,称“君、臣、民、物、阴、阳、兵、象”,等级由大至小,由宏至微,此为连山八变。 这是后世的一种说法,程知远不知道自己解出来的是不是这些东西,所以也就试探着一说。 他只是按照自己所领悟的东西进行操作罢了。 荀师啧啧称奇,并且心中希望火苗更旺一分“稍待,你方才用的那座剑阵,是以困为主,称天牢,其中我看,好像还有《周易》的一部分影子?” 程知远点头“我对周易涉猎不深,只是粗通皮毛,故以周易辅连山,其中很多解释,包括之前推衍出来的那座剑阵,也是我试探之下所成,当不正宗。” 荀师突然呵道“什么正宗不正宗,周易一家尚有一家解法,一卦还有一卦看法,千人便有千解,这东西本就是以恒定变无定,以正辅奇,以奇改正,哪里有什么正错之分!” “你解出来的东西,就是你的!这就是《连山剑阵》!” 他抚掌激动“你可再衍一次方才那剑阵吗?” 程知远不说话,只是脚步开始移动。 第一道剑气应运而生,紧跟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程知远起手艮变,剑气化为山势,开始逐渐叠加起来,并且犹如最精密的机器开始循环运转。 那些剑气开始动起来了,可怕的山势剑阵拔地而起,荀师向前走了一步,就是这一步,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已然被困在剑阵之中! 与方才如出一辙! “有一个门,进来之后就要面对绝世的杀机,再回头却发现退路已断。” 荀师啧啧赞叹,那种杀机再一次刺激的他汗毛倒置,不过这一次他不必硬抗也无须收敛气息,因为方才是惧怕损伤到那些卷宗,故而荀师是绝对不能出全力抵抗的。 幸亏也没有打起来,不然今天的损失无可估量。 “但是太慢了请人入门,这对方心得多大?” 荀师说着,却又摇了摇头,然而很快便自己打了自己一下,笑骂道“该打!古来能解连山者才有几人!七千九百年以降,百数都没有过!到了上溯三世天子,除了圣人外,寻常世人,莫说解出连山,便是看到都如同天书,如今就有一个能解出来的,虽然浅显,但相比我来,高到不知何处去了!我还敢奢求什么!”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六十章 可使你为出题人(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太学的神秘题目 第二百六十二章 龙素的指尖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龙素的指头在卷宗的边角轻轻敲打,一顿一顿显得很有频率,诸大士与墨者们,包括各位理官探讨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对于这次太学的招榜试题,普遍认为是弄虚作假了。 罗师兄的眉头皱着,此时有一位墨者开口,对他询问“罗趾,你认为这道题目是怎么样的呢?现在三门中人大部分都觉得,这是太学的穷计,是用来糊弄天下人的,我们不该再浪费时间,看这个奇怪的题目了。” “我们还有我们自己的卷宗要整理。” 罗趾摆了摆手,而后又是一停“不,恰恰相反,我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隅,你不曾学习过周易,所以不了解这些东西的关联,我以前看过《乾坤》,那东西比起周易来,更为晦涩与奇怪,但是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易之间的联系,不是你所想的,用一个数加上另外一个数,这个联系就成了,各种的易都是变化而来的,从最古老的易探索而出。” 那位墨者摇了摇头“这不是易,或许是我所学不精,我确实看不出这堆数字哪里像是易了。” 罗趾双手抱胸,而诸儒门大士此时亦有人站出来,毫不给他脸色“这东西必然是假的,那位墨门中人不学周易,但我学过,我当有发言的权利。” “纵观古来诸易,不论是《乾坤》,还是《周》,它们之间都有一个连续性,都有一个掺杂变化的过程,但是这个没有,看上去像是周易的数字,事实上可能只是一堆毫无用处的‘代数’,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必然是个伪造的易句。” “你说这是易,并且坚信不疑?” 这位儒门大士正色“我宗族之间钻研《周易》已有千年之久,你祖上罗氏曾遭灭国,如今学到的周易,也不过是墨门内教导的粗浅之皮毛,凭借这点皮毛,就敢说这是易?” “你凭什么,证据呢?我甚至可以拿出周易中的卦象,卦辞,和这个东西比照,你看看哪里有一样的,难道那些数字就是卦象的表示吗?这哪里能”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龙素敲打竹简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她的眼中,涟漪逐渐化为光芒。 “数字是卦象的表示?” 龙素看着那些莫名的数字,总感觉这是一个句子,或者两个句子,但到底说的是什么,是占卜运势,还是测算天辰运转,亦或仅仅是对于一种现象变化的阐述? 很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龙素没有见过这种易,她也钻研过周易与乾坤,还有未曾完成的《大夏》与《殷》,这两册往往不被认为是正统易,因为它们的变化系统更改失败了,都是在《乾坤》上进行的改变,然而却没有《周》来的精校与完善。 所以那两册被废弃了,也没有人去学习,但是龙素,却见过,并且学过。 甚至她还看过一部分的归藏,可以说在场的人中,见过的诸易种类,她绝对在第一位。 这也是她为什么被邀请过来,作为监考的原因之一。 龙氏,这是一个古老的氏族,其一望出天水,祖先夏朝御龙氏,其二出子,为商朝子龙氏,今日属宋,其三源自早周,为周龙伯戟,其四出于伏羲氏,为龙师之后,其五源自江淮舒龙国 龙素的先祖,正是出自于第二支,乃商朝王宗后裔! 而早周时,龙子(先贤人名)亦是龙素这一支的先人,后来更有一位号称“龙叔”者,为天地六人之一的“道人”。 当然,如今宋国已经灭亡,虽然时间还不长,但是古老的宋人们已经泯然众生,包括龙素也是一样,她幼年时所见过的书籍,后来尽数丢失于迁徙之中,还有很多是以前寄宿其他贵族时,在别国所见过的卷宗。 “这确实是易!彭师兄说的不错,数字代表卦象,其中更藏着万般变化,一个数字代表的含义有很多,我们需要从一个卦象入手,逐渐把这个数字从拆分状态拼起来。” 龙素的声音就像是清泉,诸位圣门中人再度转过头来,那位儒门大士彭鹜是来自鲁国的,号称圣人正宗之脉,此时是道“龙素,你拿什么作说这话的依凭?” “言必有出,出必有根!空口白牙,只凭猜想?这不是我儒门行事风格,臆想的东西怎么能当做真实而去推演?” “这不是破解幻阵!所行所为,皆要负严重之责!” 彭鹜进行劝阻,并且告诫龙素不要胡来,此时如果在墨门面前丢了面子,那对于儒门在稷下学宫中的打击,尤其是在招生前后这段时间,可谓是一次“重挫”了。 “没有,我也没有依据,彭师兄说的极是,我没有依凭,但彭师兄有。” 龙素这话说出来,彭鹜顿时蒙了,紧跟着立刻道“龙素,你胡言乱语甚么?” 他说着都有些失笑“你不会是操劳过度了吧?啊?” 龙素摇了摇头,而四周诸人大多数都是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唯独罗趾却是一种期待与讶异。 “解出来了?” 罗趾知道龙素在儒门大士之中是极其年轻的,并且学识渊博,在儒门白鹿宫中极受重视,更是此地学易最多的人之一,所以罗趾才会第一时间看过之后,把那新制作的案牍递给龙素。 以往太学的试题都很次,这是大家公认的,而稷下学宫往往会第一时间破解他们的题目,而相反,太学面对稷下学宫的题目,往往要超出两倍时间才能给予回应。 这也是一种默认的比试,但今年,似乎经常被羞辱的太学,做出了最强大的反击。 “理卷室内聚集着三上门的一帮天骄人物,平常都是眼高于顶之辈,如今怎么就被这一卷小小的卷宗难住了呢?” 罗趾拍了拍手心,不看黑的和锅底似的彭鹜,此时正得龙素回应 “不,解,倒是未曾解全” 龙素的手指再度轻轻敲打起竹简的表面来。 “但好像知道一二顺序了这上面通篇数字,周易之卦,分为阴阳之变,上一阳者为万物起始,下之阴者为错落演变” “易,逆数也阳者为始,我见此易我见此易一阴、无阴、无阴、一阳、一阴、一阳” “假设一为阳,称彭,负极为阴,称变,假设周易之图中,断位为无,起始为阴,称静,负极为阳,称化” “那么就是变,静,静,彭,变,彭” “阳者始动,主方积极上前”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六十三章 解出来的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会就去找老师 第二百六十五章 龙素的猜测 第二百六十六章 稷下后山涂山王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田氏对于治国还是有一套的,而居住在学宫中的姜氏们不能离开,于是只有不断钻研学问,故而在学宫中,抛开涂山氏,便是姜氏的学识最为渊博,而学宫之中,荀卿担任的是祭酒,也就是校长。 这样看起来,学宫的主体,倒是有些三权分立的意味,荀卿代表的自然是各大圣门,在为他自己的圣门谋取利益之前,他肯定还要明白,自己在大方向上,隐隐是和姜氏,涂山氏,互相为庭柱,亦为对手的。 所以蒿麓对彭鹜说的是,如果想要通过什么决定,必须要姜氏,涂山王,荀卿三方肯定,这才能够下定决议。 在龙素回到住处,开始对那卷案牍进行研究的时候,稷下学宫的后山,也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如今的涂山王已经传承到了一百七十四代,他身形修长,容颜俊美,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如玉无双,温文尔雅的类型,这也是涂山氏共有的一种遗传,毕竟从大禹的青丘到商朝的有苏,再到后来回归周朝做学问,涂山氏不仅仅是人均俊男美女,同时智慧亦是超群。 可谓是颜值与智商同在。 针对于寻常人来说,涂山氏任何一个人拉出来都是祸国殃民级的,也只有学宫中那些醉心于知识,无暇顾忌男女之情的莘莘学子们才能对他们的容颜免疫,当然,那些新入学的,难免会见异思迁,到处盯着涂山氏的少年少女看,这时候就需要姜氏的人出场,对他们进行一次完美的入学“教育”。 那当然就是考试,考试不及格的,直接退学。 而且回去的路费是不包的。 学宫的学子们有三大理想,一是考试全过,二是著书立命,三是娶个涂山氏的老婆。 这已经成为一种追求,当然,对于历代学子来说,能完成这三个目标,哪怕是其中一个的,都是很少的,哪怕是如今的某些大贤,在学宫的考试也有过挂科,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今天的一百七十四代王神情很严峻,导致那些涂山氏的学者们一个劲盯着他的后脑勺,因为这个向来不怎么在意边幅的家伙,今日居然规规矩矩盘了一个儒门才盘的发型。 “我王,今日可是要见贵客?” 一位涂山氏的大学士很疑惑,正好一百七十四代王从他们身边经过,面对他们的询问,他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我王!有事禀告。” 忽然有人过来,神色有异,一百七十四代王停下脚步,那人递过来一卷新制的案牍,并且解释道“这是前山监考们送来的东西。” “监考?这是出好的试题?” 一百七十四代王很奇怪“今年这么快就做好了,校订的速度还不错。” 那位送信的涂山子民则是神色古怪“我王,他们说,这并不是学宫的试题。” “嗯?” 涂山王看了送信的一眼,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而后者此时立刻解释,是道“回禀我王,这是这枚卷宗据说是太学的试题,因为监考们商量之后,交给今年的法门主官,据说那位主官” “他是两眼抓瞎,根本解不出来,耗费一日之后,放弃,又不敢上报给荀卿今年学宫的行程安排都是我们来负责,那位主官和监考们讨论过了,决定送给您看一下,让您做一下心理准备” 涂山王更奇怪了“什么心理准备?” 他摊开来,然后盯着看了一会。 啪的一声给合起来了。 “我王?” 一百七十四代王显得有些懵“这是什么玩意,让我做数字题?” “所求的是什么,这些数字计算的先决条件呢?” 送信的一摊手“不知道。” 涂山王“不知道?” 送信的道“是的,就是不知道,这是太学今年出的题目,就是一串数字,一共是五十列,每列的数序都不一样,据说是易的一种,需要大家从数字里面解读易的卦象,然后再换成题目。” “你说从数字里面解卦象,再换成题目?” 一百七十四代王神情是十分的不可思议“太学那三个先生有这种本事?” “这个可以啊,有点挑战性。” 他这么说着,还夸了两句,送信的那位都有些无语了“我王那什么现在监考们解不出来,据说只有儒门的龙素大士解出了第一句。” 一百七十四代王很有兴趣“第一句是什么?” 送信的道“起手一个艮卦,是山天大蓄,就这个,剩下的具体解法,我也不知道,据说十分之复杂,我王,距离监考们受到这个卷宗试题,已经过去两天了。” “历来三宫互相接题,稷下学宫解太学的试题,最长不超过十二天” 说道时间,涂山王忽然反应过来,他看了下外面的太阳,把那个案牍收起,直是道“十二天么,现在还有十天,慌什么,解不出来就慌了吗,做学问的,毛毛躁躁能找到答案?” “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要稍微离开一下,这卷宗我拿走了,回头再看。” 那人应声而退。 很快,一百七十四代王去了稷下学宫的后山山脚,在哪里有一个行馆,里面有个姑娘已经住了五天了,门口还有她牵来的两匹马。 一百七十四代王再度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他推开行馆的门,很快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礼乐之声,那是用埙吹出来的,这种乐器是亘古久远之前所用,而那位姑娘,在五天前刚到时候,就给自己递来了拜帖。 里面所附录的,就是这样一首曲子。 他今日来了,而又正好听见这样一首曲子,来的刚好,还是对方吹得适时? 这说明对方早就在等自己来了,甚至已经计算好了大致的时间。 那首曲子,只有上古时代的涂山氏才会吹奏,一百七十四代王也只是听过一点调子,但是完整的曲谱已经遗失,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居然有人还乐于涂山,而且看起来,这个少女,和涂山氏恐怕还有不小的渊源。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七星》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五音婉转,如天籁悠扬,古乐《七星》,这是古时候青丘天官观看天象,歌颂浩瀚大宇星辰所作的歌谣,在最开始的婉转之后,会有一个渐渐平缓的时期,而后骤然拔高,赞颂伟大的诸天星海。 但是随着商代夏,周代商,青丘在一次次的王朝更迭中,如浪花般随着波涛一并起伏,有大起时,亦有大落时,故而古乐《七星》早已遗落,如今的涂山王已经不会演奏这首古乐了。 “《七星》遗落在商汤伐夏之时,青丘国崩,涂山王死,商汤念在祖先大契曾与涂山女一起相助过大禹治水,故而没有对涂山氏赶尽杀绝。” “商汤认为大禹后裔已经不足以统治这天下,夏王暴虐,天下苦其久矣,涂山氏一意孤行,护佑大禹后人,是为不智。” “商汤擒夏桀之后,放逐入南巢之地,使夏桀病逝于其中。” “姑娘所奏的这《七星》之乐,敢问从何而来?” 一百七十四代王站在行馆的内门门槛处,伸手推开,眼前清光洒落,天日明芒,于是天地仿佛都为之一宽,他见到那个少女依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口中吹奏着古老的青丘之乐。 仅仅是第一眼,一百七十四代王就感觉到了那种血脉相似的感觉,他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少女,言道“多少年过去了,居然还有涂山氏的血流落在外?” “这不可能,你是谁的后裔?” 涂山氏之间相见会有一种感应,那是来自于血脉根源的呼唤,故而一百七十四代王在见到这个少女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那召唤的力量。 甘棠的红唇咬着口中的埙,悠扬的乐曲进行到最后的时刻,在一道轻缓极慢的曲调中落幕,她这时候才睁开眼睛“我谁的后裔也不是。” 一百七十四代王沉默了一会,而甘棠把那埙轻轻放在竹榻上,失笑道“我本来只是一个神怪,被困在梦幻之中不得解脱,后来我遇到一个仙人,他把我放了出来,并且阴差阳错之下,有了血肉之体。” 一百七十四代王听了之后,问道“你是说,你本为世间之怪?那你如何会化为涂山氏的模样?你这副样子,你的记忆,你的存在,到底摹刻的是谁?” “你是谁的道影?你是谁的遗意?”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并且心中念头百转,在思考曾经离开学宫的涂山氏们,其实他的记忆中有不少人能够和眼前的姑娘对上号,这数百年以来,离开稷下学宫的涂山氏也有很多,或是遇到了心仪的情人,或是为了追求更高更远的道路,也有心灰意冷,不再钻研学问的人 但这些念头只是闪烁过一瞬间就被他抹去,一百七十四代王摇了摇头,这不对,能演奏《七星》的涂山氏,绝对不是近三百年内走出去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谁找到了《七星》的抄本但这种概率 “你是过去的某位涂山氏,至少还是千年之前的?” 一百七十四代王在竹榻前坐了下来,与依靠着窗户边缘的甘棠相对而见。 甘棠笑了笑“我现在叫做程召南,以前么叫做甘棠。” 那话落下,顿时一股特殊的气息释放出来,一百七十四代王的眼中见到一片黑暗,巨大的天幕瞬间化为死寂的色彩! 大黑暗与大破灭,一只九尾白狐站立起来,模糊不清晰,仿佛如云烟构筑,全无血肉之体。 精神震动,晦暗卷曲! “涂山死境!” “王!” 涂山死境,只有涂山的王才能够施用! 一百七十四代王吓了一跳“你你是!” 他的脑海中记忆飞速翻转,甘棠的名字,在无数名讳之前,终于出现了这个黯淡的尊讳。 青丘国,第二十二代王! “先王!” 一百七十四代王差点就站了起来,他的神情带着不可置信“你不,您真的是‘青丘’的王?” 这个青丘二字被加了重音,因为这意味着,在甘棠的时代,青丘还依旧是青丘,青丘之国,存在于上古时代,而后面商朝时该称为有苏,直至如今,涂山无国,居住在稷下学宫的范围内,只称涂山氏。 “青丘,如今只是一个地名,一座普通的山罢了,是我们的代号,但是再也不可能加上一个国字。” 甘棠微笑着“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 “不,我信!” 一百七十四代王毫无犹豫的开口,他十分明白,能够与王族血脉共鸣,又能吹奏上古青丘之乐《七星》,最后还呼唤出了涂山死境的力量,这种证明已经足够多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王族都传到了一百七十余代,而前几日给自己递过来拜帖的,居然是涂山氏的老祖宗! “先王” 一百七十四代王行大礼,恭敬拜见,而甘棠则是忽然出手,制止了他的行为。 “我不是真正的甘棠,你们的先王早已经死了,我只是她的影子,虽然有她的记忆,但我终究不是她。” 甘棠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感慨,亦心中泛起一些苦涩,她想到最开始和程知远见面时,从苏己的影像中,被青丘第五代王所唾斥,那种蔑视,且在告诫她,她只是一个赝品,无论多像。 所以甘棠的决定是用全新的身份活下去,程召南的名字意味着新生,甘棠这个名字已经遗留在岁月之中,不该再拿出来了。 “我来学宫,只是想来到涂山,看看青丘的后人,我算是认祖归宗” 甘棠微笑“您能接受我,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一百七十四代王则是大吃一惊,连忙道“不敢!万万不敢!您不可称我为您,我绝对受不起这等礼称!” “还请先王” 甘棠“我不是先王我只是一个赝品,要得到您的承认,我才是一位真正的涂山女。” 一百七十四代王忽然神色一肃“先王,您为何固执认为自己只是一道影子呢?” 甘棠看着他,而一百七十四代王叹气“您既有记忆,亦有性格,这世间的非常之怪,事实上就是先王的一种执念体现,若没有不甘愿之事,神怪如何诞生?” “便是人为摹刻,也必须要有残余灵性方能拓印,否则取下来的,不过就是一些石渣而已,您就是先王,毋庸置疑,不可辩解。” 他站起来:“请先王随我归山,回我涂山氏,以辅大局。”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先王的学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苏秦未死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吴越旧事与仙圣之战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刺客苍冠为当时天下排位第二十八的剑宗,亲自动手去行刺位列四十的剑宗,这说出去会被人耻笑,剑宗与剑宗的对决,必然是要光明正大,这关乎到名誉的问题,往往那些有身份的人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一旦失败,必然是身败名裂的结局。 然而苍冠放弃了名誉,甘愿冒着失败的风险动手,显然是被许诺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可惜,现在也无法回到秦国去证实他被许诺了什么,自己当年假死,告诉齐王用死囚代替自己,批头遮面,佩相印以施车裂之刑,成功诱骗了苍冠出来,最后将他成功诛杀在市前。 然而那一次苏秦为了真实,也没有动手,所以苍冠到死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最后出来的诱骗不过是齐王为了泄愤而已,他自己中计也怨不得旁人。 不过那事情之后,苏秦自己就离开了齐国,因为当时,他给齐王骗刺客的理由是“帮助燕国在齐国从事反间活动”,齐王照计实施,但齐王当时绝对没有想到,苏秦和他说的这个理由,确实是真的! 当时的齐王,是齐湣王。 齐宣王去世,齐湣王继位,苏秦就劝说湣王厚葬宣王以表明自己孝顺,大兴土木以表明自己得志,目的则是搞垮齐国,从而使燕国获利。 燕易王去世,燕哙继位。齐国众大夫因争宠派人刺杀苏秦,苏秦重伤未死。齐王派人捉拿凶手,但没有抓到,苍冠击伤苏秦之后,一击未成远遁千里,苏秦施计,要求齐王以“帮助燕国在齐国从事反间活动”为名,将他(刑犯)车裂于市,并悬赏行刺之人以使贼人出现。 后,苍冠中计被杀。 然而这件事情结束之后,齐王找不到苏秦的人,后者早已跑回了云梦宫,而不久之后,他为燕国获利而破坏齐国的大量事实被揭露,齐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当枪使,怒不可遏,全天下悬赏苏秦的人头。 云梦宫作为三宫之一,苏秦的族弟苏代,苏厉都在这里担任要职,苏秦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当时连他两个弟弟都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后来有人去云梦寻找查证,却一无所获,故而认为苏秦当时中了苍冠的切云剑气,必然伤及经络心脉,恐怕命不久矣,不必再查。 事实上,也和那查找的人想的差不多,苏秦确实是被切云剑伤的不轻,差点就挂了,后来苏代发现他老哥跑回来了,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把他藏起,而苏秦在其中坐死关,连续六次,这才慢慢逼退了切云剑气。 这一次出关,是第七次闭关结束,而苏秦从前面六次闭关逼剑气中,感悟到了生死变化的一种力量,于是生死之变的第一重,返老还童被他领悟出来了。 生死之变的至高奥秘,那也是当初徐无鬼放出相虺,借相虺之手屠杀榆次时,想要悟出来的东西,而返老还童对于生死之变来说,仅仅是最浅显的道理。 当然,在徐无鬼这种大仙人眼中是这样的。 苏秦的道行自然不可能与徐无鬼相提并论,但是在人间能够冠以剑宗二字,这已经说明苏秦的实力了,毕竟佩六国相印横行多年,要是只有一个刺客杀过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是未曾想到,最后一位刺客,居然是天下鼎鼎有名的其他剑宗。 “苍冠出于剑门,曾跟随剑圣多年,天下百位剑宗中,他那柄切云剑是由剑圣为他亲手打造的,属于神兵利器,与寻常宝剑不同并非凡铁,据说诞生时便开千里云海,切如薄纸,引万霞倒坠,化为白瀑,锋锐异常。” 苏秦的语气带着一种感慨,武羽子道“剑圣所铸越王勾践,天下铸剑宗师之中,纵观七千九百年天礼,在如今还活着的铸剑者内,他说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苏代“越王弃国,追杀夫差,证圣之后,越王越发偏激,且重开剑门,收拢天下剑士,参与圣门之战,其目的都是为了寻找吴王下落。” 武羽子此时有些惊讶“祭酒大人以前可没有谈论过这些,吴王未死?” 苏代忽然一笑“我二兄于诸剑宗中排位不过区区四十,如此都能悟出返老还童之道,夫差当年败于越王之手,天下皆知他自刎而死,然而谁又知道,他事实上是返老还童,离开吴国了呢?” 苏秦有些不高兴“你这样说,我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做连我都行我说苏代,我好歹也是天下剑宗之四十,号称六国宰相,这拿出去哪个人不吓得小脸煞白,也就在你嘴里,怎得变成了‘区区’二字!” 他看向武羽子,是道“吴王脱身,舍国而走,是知吴国天运尽矣,他本就不是凡人,为何容忍越国数十年生息修养?难道他是瞎子?” 苏秦道“三千年前,夫差为还阖闾养育之恩,励精图治,使吴败越,但之后他就见到越王有异,吴国气运大盛之中藏匿凶险,故而放任越王,不去管控,越王见仙,请说剑人赵处女入越,衍昼天剑法,又向吴国进贡美女西施、郑旦,献以美色,却不知道,那夫差本是个七窍玲珑的石头心,哪里能被美色所迷?” 这话出来,武羽子顿时惊讶“七窍玲珑的石头心夫差是仙!?” “苏兄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这种事情?仙人难见,你又什么证据,说夫差是仙人而非凡世众生?” 苏秦开口“越王找了吴王整整三千年,匣中八剑仍旧颤,不见夫差雨矛锋。当年我行走六国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人。” “他少了两只眼睛,容貌极老,居住在长江的入海口,远远望去,仿佛能见到吴都城。” 此言落下,武羽子惊诧非常,几乎不敢相信,但却闭口,不去继续询问了。 那少了两个眼睛,隐居在长江海口处的,如果夫差未死,是返老还童彻底得到解脱离去,逍遥天地之间,那么当年据说自杀而死的伍子胥,看来恐怕也并没有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七十章 数字的“阴阳变化”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因为三千年前的战争未有结果,越王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在越过克吴之后,被吴王救活没有死掉的伍子胥,也终于“见证”了吴国的灭亡,完成了他的誓言。 但那时候的伍子胥并没有愤怒与懊悔,他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苏秦是难以想象的,或许是复杂难明的,因为他在和自己交谈时,所倾述的情感,就是这样的。 作为吴国大夫的伍子胥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渔夫伍子胥。 越王要流放吴王,给他百户人家管辖,然而吴王自称老矣,不能侍奉越王,笑而自刎,至死时,血肉破开,如莲华绽放,当中走出一个少年,返老还童,化归仙体,持长矛踏天而去。 仙圣之争未有结局,越王怒不可遏,引剑气连碎十山,然而未曾寻得吴王身影,夫差化为少年远去,真正潇洒逍遥,与吴国的联系一笔勾销。 伍子胥和苏秦说,他在吴国灭亡之后,还和吴王见了一面。 那时候是自己也在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连续说了很多遍。 化为少年的吴王只是笑道 【“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吾请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 【“天子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而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事,乃无所陵。”】 “同类相互汇聚,同声相互应和,这本是自然的道理。请让我说明我的看法从而分析你所从事的活动。” “你所从事的活动,也就是挤身于尘俗的事务。” “天子、诸侯、大夫、庶民,这四种人能够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是社会治理的美好境界,四者倘若偏离了自己的位置社会动乱也就没有比这再大的了。” “官吏处理好各自的职权,人民安排好各自的事情,这就不会出现混乱和侵扰,可以安居乐业。” 作为吴国大夫的伍子胥在那个时候就死了,他明白了在夫差眼中,吴国的官员都是在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论是治理百姓还是谏言向死,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本职。 夫差的意思是,他已经偏离了诸侯的位置,不再适合领导吴国了,而越国的异变越来越大,从一开始就无法制止,表示吴国的天运,也早就已经得到了昭示。 有圣人将出,乃以国为祭。 “天地众生皆如草芥,然草芥应风雨而摇摆,应太阳而茁壮,应月而眠,应秋而枯,应雪而寂,应春而生,众生既如草芥,那么天运循环,不可避也。” 当这种话从伍子胥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苏秦以为自己是耳背了,但是事实上证明,这三千年过来,伍子胥已经彻底明白了天地自然的道理,而当年夫差离去之后,也再也没有回来。 倒是勾践后来越发偏执,在席卷天下的大方针上受到了文种阻挠,最后赐剑让其自杀,不久之后,勾践弃国而去,临走之前因为愤懑当年之事,于琅邪城上铸出一剑,且留下一道惊天剑意,执着疯狂,而那柄剑没有名字,就称“琅邪”,后越王重开剑门,广收天下剑士为徒,追杀吴王踪迹,已有三千年。 苏秦轻声念叨 “空冥灵影静,巍巍苍山青;” “拔器击金鼓,折尽天上兵。” “雷电声震动,四海起龙鸣;” “流星裂云汉,霜倾天下平。” “海畔尖山化剑铓,凌霄斩落百神宫!” 琅邪剑威势由此可见一斑,屹立城头三千年,至今无人敢去拔剑。 苏秦念叨完,看到了苏代手中的那一卷卷宗,后者开口,解释这是太学今年的试题,而苏秦此时神情有些恍惚,许久之后,他才长出口气,随后大叹了一声。 “又是一年冬至雪,盼望来日春芽生。” 四时的轮转从来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天与地的变幻无常且快速,苏秦望着窗外,天色明媚,然并不温暖,不日之后,便会有大雪纷至。 旧日之时,去不可留,来日之时,急不可耐。 苏代听得这番感慨,也是心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纵然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但是每逢年末岁尾,还是有一只时光逝去不服归来的失落感。 众生向前,不可回头,世界万象,从来如此。 武羽子最先从那种失落中脱离,他失笑一声,把另外两人唤醒,是道“好了,多愁善感作甚,这不符合兵家,更不符合纵横的风格,我们,还是先看这卷卷宗吧。” 苏代也是失笑“是如此,二兄且看,今年太学的试题,有些门道,我粗略观之,不得其门,还请二兄代为查看。”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把卷宗递给苏秦。 “二兄曾游遍六国,佩六国相印,过六国宗阁,观过天下万卷知识,想来这数字阵列,二兄应当能从中看出一二端倪。” 苏秦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眉头逐渐皱起,奇怪道“纵然我遍观六国经典,却也未曾见过这般数字作阵的奇诡之书,这些数字似乎按照一种独立的阵列在排序,第一句最规律也最好解,一无之边,不掺杂其他数数” “这是易的一种?还是易的变种?我试一试吧。” 苏秦开始试着推衍,同时眉头紧缩,而武羽子与苏代则是在一旁观看,同时帮助苏秦进行这些数字的推衍。 “嗯数字之间的变化,我尝闻古典之中,探讨阴阳之化,如一无之变,混沌之下衍太极,太极肇判化为两仪,一为阳仪,一为阴仪。” “阳仪者,一一如二,生生而发;阴仪者,无二如二,不见一只有二,无为主干,二为个体,故阴入无态之体,不增不减。” “太阳为一一,是阳仪之根,太阴为无无,是阴仪之根。” “一无无一一一,这是这组阵列,一无为少阳,无一为少阴,一一为太阳,多余一少阳生,少阴寂,太阳盛,损太阴之伤。” “生寂有序,少阴补太阳,少阳却难补太阴,太阴虚无,不复存在。” “阴阳衍卦,四生四灭,乾为阳,坤为阴。” “另外三阴、三阳的划分坤三爻皆阴,坤为母,母之初爻变为阳爻,此为长男,也就是震卦,因为是阳爻变,故为阳卦。坤二爻变,即为坎卦,为中男,也是阳卦。坤上爻变,为少男,为艮卦。” “太阳数,然易者,逆数也,太阳化太阴” 在太学卷宗拿到云梦宫手中的第三天,也是太学卷宗发给学宫的第五天,在这时候,苏秦解开了这第一道题目,但他觉得有些不确定。 “太阴,变化无序,阳卦化阴艮,乾这对不对啊?” 他挠了挠头,看着后面还有四十九句阵列,各种乱七八糟的数字堆砌在一起,苏秦也不免哀叹了一声。 “这是谁出的题目,要命啊不是?”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七十一章 梦 · 南禺山山神 第二百七十二章 梦 · 南次三经(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梦 · 南三次经(下)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抬头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程知远绕到她边上,少女应声,很听话的抬起头,此时注视着程知远。 她那双眼中全都是死气,把程知远的容貌印在心中。 “回禀大人,我叫望嬚。” 在少女看来,起码第一眼看来,程知远的这具“躯体”是十分漂亮的,少年人英俊如玉,眉眼天生丹朱,苍白色的“青丝”,那青色的无袖袍,两肩上垂下神鸟的羽,这种模样,绝对是后世很多凡人心中,真正的上古天神之姿。 但是对于少女来说,在第一次的惊叹之后,心中便没有了波澜。 不论山神是一位美少年,亦或是一个面色狰狞的怪物,这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最后都会把自己吃掉,诸山神中,几乎没有不食人的,这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压制,想要在六万五千里南山群脉生活,必须要对各地的山神进行供奉。 而山神接受了供奉,也有义务去保护治下的凡人。 鲜少有山神会打破这个规矩,因为胡乱屠杀凡人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那么上苍就会降下惩罚,而且这也同样会得罪其他的山神,遭到围剿。 “即使这么漂亮的阿兄,等他张开口时,当中也满是沾染鲜血的利齿,但只要神灵能够庇护我的族群,我的死便有了意义。” 少女的心思在颤动,那是涟漪,但却没有波涛,事实上依旧显得死寂。 程知远则是眯起眼睛,龇牙吓唬她道 “第一次来这里进贡,应当心怀诚意,结果却连山神是谁都不认识,如果我站在这里,不是这座山的山神,那你岂不是白白死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这座山的山神?万一我不是呢?有意思,你们部族的人,难道以前进贡的时候,没有和你讲过山神的模样吗?” 程知远反问,少女则是机械回应“自天虞之山以至南禺之山,凡一十四山,六万五千三百里,其神皆龙身而人面,其祠皆一二八女,一白狗祈,糈用稌。” “山神大人是龙身,有龙尾,有龙角,与其余诸山神所传的模样相差不大,各山山神都是人的面孔,龙的躯体,只是有的像人,有的像龙,各不一样,但山神都有龙的特征。” “族中长老有告诉过我山神的模样,但大人,您问的问题有误,在诸山神的管辖下,又有谁敢冒充山神,抢夺我们奉献给山神的祭祀呢?” 少女如实回答,而程知远则是一愣,随后心中无比诧异。 但在诧异之后,程知远的瞳孔便猛然一缩! 自天虞之山以至南禺之山 《山海经·南山经·南次三经》! “我来到了山海经中的世界?!” 程知远此时咂舌,百骸幻境居然还能这样搞,山海经的世界,那不就是上古的时代了吗,比起纣王的时代,还要继续靠前! 上一次好像是被强制遣返,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而上一次穿越到纣王身前,是变成了纣王比较喜欢的一个小运粮官。 好像有说过,进入百骸幻境之后,会自动被安置一个身份? 记不太清,应该是这样。 “所以进入山海经中的世界,我出现的地方,是有八谷的南禺山等等,想起来了,可可这破山不都是金玉石头吗,怎么会有八谷长在这里?” 程知远下意识看了看左手托着的那团泥土,上面那株苎麻轻轻摇晃叶子,但却也没有什么轻灵感,反而看起来有气无力似的。 “我是南禺山山神,这里的山神都有人的面孔,身体带有龙的特征,有的是全龙,有的是半龙,有的和我一样是人龙” “睚眦?” 这种感觉很熟悉,自己身上的龙威是睚眦的,但是睚眦只是龙子而已,真的能够和这些上古山神的龙威媲美吗? 睚眦看上去可不太像龙,它像是一只长了龙角龙鳞龙爪的豺狼。 不过这些山神也不是纯粹的龙,它们只是拥有龙的部分特征,话说回来,山海经中,这些山神,还有一些鸟身龙首的天神,它们究竟为什么会有龙的力量与模样,在山海经中并没有给出答案。 或许古人认为天神,山神,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程知远继续看着少女,颔首道“连畛氏虽然新来不久,但功课倒是做的很足,不错,既然这样,我再问你点东西。” 少女机械的点头,程知远道“你连畛氏在这南山群部之中,依附于谁,栖息何地,所拜山神,有哪几位?” 这是想要明白这里的构架分布,少女道“连畛氏依附于离身氏,离身氏是五万人的大氏,连畛氏只有两千七百余人,依附于离身氏的南山部还有三十二处,连畛氏栖息于南禺山向东一百里,所拜山神只有您一位。” 她说着,忽然张了张口,神色有异,程知远则是抓住这个细节,心道里面有事,于是直接问道“既讲至山神处,如何欲言又止?” “且说来听听?” 程知远也装了一下,而少女的眼神动了动,语气有了些许波动,但很快被她极力压制,再度回到那种机械的声音。 “连畛氏原本供奉的尧光山神,但是尧光山神荒昏无度,豢养幽兽猾褢,驱使十方部族为他开采黄金,以建通天神宫,十方部族死于开采黄金中者,数以万计,然苦于神威,不敢造次” “后,因为山神间的互相征伐,十方部族生存变得恶劣,不得已下,我部逃出尧光山,一路奔波,辗转颠沛,此来万里之遥,恶死无数,连畛氏也从原本的一万余人,减至两千” 尧光山神? 那座山是南次二经一脉的,和自己所在的南禺山不是一脉,南禺山是南次三经的最末尾,边上不远处,应该就是南海。 从南次二经的前段走到南次三经的尾段? 在这种仙幻世界观中,这恐怕不止是万里路程了吧? 南次二经那一片还在打仗?神战? “死了八千人你也够可怜的。” 程知远单手托着泥土与苎麻,另一只手负着,龙尾轻轻摇晃“南禺山乃南方诸山最末之端,比邻南海,对于你们来说,倒也是个避祸的好来处。” “只是你们不去南山其他山神麾下请求庇佑,却是来了南禺山处?” 少女道“非我等所愿,连畛氏投靠离身氏之后,离身氏将我们安置到了这里,南禺虽然地广人稀,资源不多,但是好在安逸少祸连畛氏颠沛流离已久,只是想寻一个归处而已。” 程知远眉毛抖了抖。 合着这意思,我这座山还是郊区起码在离身氏看来是这样的。 少女指向四周的山脉“大人请见,在这里,还有许多从尧光山,以及周遭诸山逃难而来的部族,他们有些比连畛氏强大,人口众多” “山神大人,还请您庇佑我等,连畛氏愿世世代代供奉于您,年年上祭,不敢有半点违背。” 少女跪下来,重新作引颈待戮之姿,而等了一会,却听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抬起头来,却只看到那位山神远去的背影。 “跟上来吧。” 程知远计较起来,如今不知道进入这片梦幻内究竟要做什么,八谷之一的苎麻暂时就叫苎麻反正这东西都被自己取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呆在这里。 那么,先缓缓,了解一下周遭情况再说,这个姑娘就是很好的沟通媒介。 一个人神沟通的完美桥梁。 少女愣着,还跪在地上,而程知远转过头,龙尾甩了一下,羽簇飘摇,是对她道 “食人事,蛮夷之举,不合神仪,我乃天地正神,岂会做这等腌臜之事?” 话正落下,忽然程知远脚步一顿,因为那株有些萎靡的小麻上,飘飘忽忽,荡起一丝看不见摸不着的清气,就这样如丝线般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而后如福至心灵一般,程知远的心神中,立刻就感觉到了少女的情绪,并且他所衍化的“南禺山神”的权柄,告诉了程知远,此时到底是什么一个状况。 这就好像是一种数据导入似的,当然,并没有跳出什么系统面板,只是在精神中,对这个世间有了最初步的“渗透”。 似乎这是一种,得到这方百骸幻境初步认可的表现? 同样,那些权柄中蕴含的“数据”,也告诉了程知远,包括这株长在南禺山上的小麻,它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望嬚,原南次二经一脉,现南次三经一脉,连畛氏部,处女,给予南禺山山神之祭品嗯?是我治下的百姓?” 程知远眨了眨眼,而后看着那株萎靡的小麻。 这个家伙的茎秆处,在那道清气落到少女身上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好似芽孢。 玉山禾,是传说中昆仑山上的玉禾,可以止天下苦饥。 青丘稷,是大禹治水时,涂山国的社稷之谷,可止洪涛。 麻这是代表百姓吗? “神蓬麻” 名字知道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培育它,把它养的茁壮? 教化百姓而育神麻? 程知远眨了眨眼睛,当中青白交织,神异非凡。 “藏於不竭之府者,养桑麻、育六畜也。” ——《管子·牧民》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七十四章 当山神的第一天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凤凰不如鸡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要开始种田了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鹓雏很不高兴,丢失一个大蛋,这个问题很严重,毕竟这意味着自己的大窝不再靠谱,而整个南禺山上,能够不怕自己,敢靠近自己的老窝的,只有两个玩意。 一个就是山阴背面的大黑蟒,这家伙也是嫌疑最大的,这只大黑蛇来自禺稿山,属于南禺山的邻居,此去向西五千八百里就是禺稿山,听说那里的山神模样,是长着巨大蛇身,带着人面,前面生着两只巨大的龙爪。 这座山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野兽,同样,大蛇也十分的多,这只黑蛇就是从这座山跑过来的,按照他最开始的说法,是山里面蛇多肉少,整的蛇族与兽族的关系十分紧张,天天干架,导致吃了上顿没下顿,偶尔还会被山神捉去吃,危险系数和饿死的概率太大,所以就卷铺盖跑路了。 南禺山是好地方啊! 而那座禺稿山的山神,其实据说像是蛟而不太像是龙,不过鹓雏自己每次飞去丹穴山看自己凤凰老表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过这位山神哪怕一次,这也算是有些遗憾。 诶,话说起来,南禺山山神好像换人了。 上一位老神说要周游天下,然后很潇洒的走了,当然如果他不摸走自己那一个蛋,自己或许还会去送送他 后来没多久,南禺山山神的气息又重新出现,但比起之前的老神来说,稚嫩了很多。 新山神不会和老山神一样有掏蛋的毛病吧? 鹓雏想到这里,身上的羽毛根根直立炸起,但人家小山神毕竟刚刚接手这座山,贸然上门问责可能会被当做是挑衅,虽然这个小山神嫌疑也很大,但是她还是决定,先去找那条大黑蛇问一问。 上午的天空十分晴朗,然而很快,高亢的鸟鸣与低沉的嘶鸣就混杂在一起。 “舒尧,你想打架是不是?我知道你看我很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但老子没吃你那破蛋!腥臭腥臭,给狗都不吃啊!” 大黑蛇叫做黑山,鹓雏则是叫做舒尧。 黑山满口骂娘,大清早上睡觉被弄起来,这山阳处的破黄鸡,老子不去掏她的鸟窝,结果这货自己打上门来了! 平时看着这家伙是地头蛇呸,地锅鸡,看着这只地锅鸡是南禺山本地鸟士,毕竟强龙不压地锅鸡,自己还是条蛇,也不讨晦气,就在山阴处吃吃鸟蛋,也不去山阳处,结果今天莫名其妙就背了个黑锅,这还有没有天条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黑山骂腥臭二字,舒尧顿时炸毛“果然是你吃的!连味道都尝出来了!” 她瞪着眼睛,心道原来还真是这只大蛇吃的,而后者一愣,两只小眼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精光。 “黄毛鸡,你就是来打架的是不是?” “呵呵呵,吃了老娘的蛋,就这么轻易想要揭过去?” “老子没吃你的蛋!” “蛇类果然阴险狡诈,黑山,你若是承认了,我还高看你三分,可你居然矢口否认,连吃我一颗蛋都不敢承认吗?呸!” “???我没吃我承认你娘啊?” “懦夫,有种的就和老娘大战三百回合!” “我没” “无胆长虫!无耻匪类!” “我” “不敢接战?早知如此!就赶快滚回你的禺稿山去!” “¥(!)就是老子吃的你能咋的!” 山鸡与长虫厮打在一起,只是这动静有些略大,南禺山山阴处,石沙奔流,大树倾倒,狂风不息,水波涌起,云霭聚集,遮天蔽日 那些小动物纷纷出逃,吓得魂飞魄散,而造成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南禺山的短期工,山神程知远,此时正在教望嬚如何有效的利用土地,开垦长渠,对低洼的水坑以及坚硬的小丘进行改造。 这些都是有利于快速使水稻茁壮成长的方法,不然就撒一把种子,南禺山靠着入海口,然而海水都是盐碱地,靠着南海种植水稻,盐碱地怎么种? 只有找靠近盐碱地的地区,但这样一来就形成一个半圆,所有的稻谷都是集中在这一片,而有大片的荒地就那样闲置了。 靠近盐碱地的区域,土壤并没有内部的土地来的要好,这个时代可没有海水稻,而这些稻米也只是普通的良种,事实上因为主要栽种区域靠近海口,所以大部分都是劣种,这一次进贡给自己的,就是接近内地的土壤种出来的良种稻。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种耕作方法,也最适合南禺山这种“东南亚热带沿海地带”。 “梯田?” 望嬚觉得很新奇,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灵,居然会对农事这么通晓,甚至还有很多她从没听过,但觉得很厉害也很可行的神异方法。 当然,事实上程知远对于农事不算精通,但是在太学的藏书殿别忘了,太学藏经七千。 什么书没有?农业的,《周礼·地官·稻人》,这就是一本最直接的有关稻米耕作方法的记录与培训书籍。 一点点皮毛就足以在这个时代横行,在传承只靠嘴,记录只靠眼,人死就文化断层的这个时代这种皮毛,足以造化出一个极其兴盛的农业部族。 当然,最早的梯田是在秦汉,不过因为天礼的存在,以及时间的延长,所以程知远看到的那本《地官》自然和正常历史中的完全不同,梯田这种东西,吴越早已经开始试着搞了,因为当初吴国越国与鲁国,齐国,楚国,都有各种的人才,贸易的往来,所以学习一些基础技术,再加以改进,这就是很普遍也很正常的操作了。 而引水开地化为水渠,这种操作除了大禹做过之外,另三个很著名的大型的灌溉工程,一个是“期思陂”,一个是“郑国渠”,分辨建于公元前七世纪,与公元前三世纪,当然值得注意的是! 郑国渠不是郑国开凿的。 郑国渠是秦国开凿的这个“郑国”是个人名,是韩国水工,他是负责住持建造的,给秦国干活,拿秦国工资。 而第三个,就是好吧,还是秦国人干的,那就是都江堰。 而期思陂,是最早见于记载的灌溉工程,公元前七世纪末楚庄王时孙叔敖所主持兴建。 《淮南子?人间训》“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的巫女 第二百七十八章 梦 · 望山巫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山与河谱写苍茫的乐章,高渺的天空聚起云霞。 中年的汉子显出苍老之态,不过三十几载春秋,但在他的脸上,体现出来的,似乎已经渡过了六十年的风霜雨雪。 他的手摩挲着腕部的一枚小玉镯,这枚玉的品质并不好,属于杂玉。 但这枚玉很珍贵,非常珍贵。 这是巫的玉。 望山,作为连畛氏的巫,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上一代的巫在迁徙的途中逝去了,他把一切传承交给了自己,并且指定自己为他的继承者。 连畛氏的兴亡交托在自己的手中,这巨大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肩头。 他很害怕,害怕连畛氏无法抵达他们的乐土,便消亡在这里。 于是他用了很多极端的手段,连畛氏内部有很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去,或被舍弃,失踪,事实上,那些都是和他交谈过,并且自愿留下来,作为这一路上,回馈给自然的食粮。 望山心中的压力有多大,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和他分享。 他是巫,个体的生死,必须要在部族的存亡之下,单一个体的死亡,如果能够换来部族的延续,那么就是值得的。 连畛氏活下来了,并且顺利的达到了南次三经诸山的范围,同时找到了这里的第一战族“离身氏”。 离身氏答应他们的臣服,并且承诺会给他们庇护,于是分给了他们一片土地,但是却需要他们自己前往,离身氏是不会派人护送的。 “弱者是没有办法依附于离身氏的,这不仅仅是在天虞诸山,你们那里,应该也是一样。” 离身氏的大巫很无情,但是望山不奢求能够得到他们的庇护。 一切毕竟还是要靠自己。 南禺山距离离身氏所在的山岳很远,但多年的奔波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回应,这一路上亡命的足有七千余人,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后,连畛氏终于从尧光山,用一双肉脚走到了这里。 十四万里的山河化为莽莽云烟,成为足下过往,血肉铺就的道路,带给连畛氏新的希望。 他成功了,部族终于抵达了南禺山前,在经过禺稿山的蛇巢时,那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死亡,数百位战士永远留在了那片大山,同样,许多老弱也一样死在了里面。 白骨皑皑,他们永远无法回到故乡。 望山坐在丘陵的顶端,口里含着一片叶子,他少年白头,时至今日,雪白的发丝已经变成了暮色的苍白,失去了美好,也失去了一切的活力。 悠悠的古乐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那是连畛氏代代相传的古乐,传说这些乐曲,来自于古老的灵山,那是一切巫的发源地,世间巫的传说,巫的传承,巫的故土,巫死之后,他们的魂魄,都会回归到那片古老的灵山。 灵山是什么样的呢? 不仅仅只有望山一位巫这么想过,很多部族的巫,他们都在他们的乐曲中,幻想过灵山的模样。 望山很喜欢这首古乐,它的名字叫做《齐云》。 山与云,山连着云,云从山出。 望嬚,这个少女本来只有一个嬚字,她不能拥有望这个姓氏,但是为了献给山神,并且给南禺山山神以一个恭敬的好印象,望山赐予了她新的名字,叫做望嬚。 这是巫亲自赐予的名字,但却不会有人想要在这个时间点上获得,因为这意味着成为奉献给山神的祭品。 但这都是为了连畛氏。 个体的生死是为了部族而体现的,当部族繁盛时,是无数的个体以生的力量铸就,而当部族衰微时,就需要有个体站出来,为了部族的延续而默默无闻的去死。 望嬚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她必须死,只有她死,连畛氏才能在这座群海站稳脚跟。 所以在部族缓过气来之后,连畛氏第一时间就派人,把部族中挑选出来的精米,与望嬚,还有白狗,一并带上南禺山,作为奉献给山神的祭品。 望山真的感觉到很累,他感觉自己快要垮了,但是暂时,他还不能抛弃这个部族,还不能埋骨黄土之下。 现在的连畛氏,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两千人,最近似乎又死了几个,没有能撑过这个温暖的冬天,他们似乎是死于疾病,这里的气候与尧光山所出地段完全不同。 所以望山用自己所了解的一些草药,驱虫的植物,塞满了这些尸体的口腔,而后把他们远远的埋在山土之下。 悠扬的古乐从丘陵之上蔓延而下,正在劳作的连畛氏族人听到了这首乐曲,他们心中的悲苦减少了一些,这都是为了部族的生存,艰难的日子一定会过去,进山打猎的战士们,他们会带来肥美的血食,以供部族中的孩子们渡过新的一季。 望山走下了丘陵,他向着南禺山眺望,并且缓缓走向那里。 “当时我见到山神了!那看上去黑乎乎的,长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可吓人了!” 一个汉子唾沫横飞的坐在野埂上,因为没有开凿水渠,也不会划分田字耕作,所以只是在天然的小土包周围找地方。 此时,这个汉子正在对周围的几个休息的连畛氏族人吹水,讲的是前几天他送望嬚上山时,看到的山神模样。 他说着,边上有个大汉靠过来,闻风而至 “对对对,我也见到了,那两只眼睛,白惨惨的,比山野里的狼还要吓人。” 这么一说,几个部族的人面色变了变,而后一位年纪较大的发出一声叹息 “南禺山的山神,比起尧光山的已经好很多了。” 这话出来,大家都沉默了,说的确实是没有错的,当年在尧光山,那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随后人越聚越多。 当初送望嬚上山的人,也越聚越多。 那十个汉子来了六个。 望云放缓了脚步,从他们站立的远处悄悄走过。 “你们都说错了,那山神明明是青色的,打个喷嚏天上就开始响彻雷霆,你们不是听到了吗,那巨大的雷声,那就是” “胡说八道,那山神明明被雾气遮掩着,你们怎么看的清楚,反正我没看清楚。” “啧啧,你眼神不好使,看不清楚不是很正常?不过他们眼神也不好使,那山神明明满头都是白色的触须,和瀑布一样垂下来,顶着两根可怕的鹿角,又矮又丑。” “诶诶诶,别胡说八道,万一被山神听到了,你说他丑,来年降罪下来,再死几百人,那可怎么办?”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七十九章 梦 · 望嬚巫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在这个时代大家自然是害怕神明的,尤其是经历过尧光山神的黑心矿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心有余悸,害怕山神从某些渠道听到他们说他的坏话,至于是怎么听到的神明听到凡人讲话,还需要理由吗? 所以诸人很快就闭嘴了,野埂上陷入短暂的寂静,紧跟着,有人发出哀叹,说的是望嬚那个小姑娘还不错,可惜,到了最后,大家要享福的时候,她为部族献出了生命。 有孩子聚集在其中,里面有认识望嬚的,他们为他们的姐姐打抱不平,于是此时,有人发出了质疑。 “巫做的事是对的吗?” 仅仅是八个字,但却如同炸弹一般,如同引燃森林的火苗,所有的人面色都变了,有的是复杂,有的是愤怒,有的是羞愧,有的是不满,还有的则是热血满腔,然后被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就是刚刚提出问题的那个孩子,被狠狠打了一耳光。 “放肆!巫所做的决定,必然是正确的!如果没有巫带领我们,我们早就死在尧光山了!” 那个孩子被打的脸蛋通红,但不说话,而出手的那个人同样面色通红,虽然是被气的,但是很诡异的,部族中很多人都沉默着,不出声,他们不知道巫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但同样不想去否认巫的作法。 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牺牲品。 但这都是为了部族的延续。 巫做的事情或许是正确的,在大的方向上,是没有错误的。 因为个人的感情,陷部族于灭亡的关头,这种行为是错误的。 如果没有部族,又哪里有个体呢? 孩子依旧倔强,然后不说话,就这样离去,而打了他一巴掌的那个汉子,也是狠狠的挥拳头砸了砸隆起的小土包,跟着对着那离开的孩子臭骂“你家大人是谁!如此不尊重巫!必遭天谴!” 孩子已经走远了,当然听不到他的呵斥,而这个人也在生闷气。关于巫的作法究竟是对是错,大家不知道是不是正确,但起码,巫带领他们走到了这里,这就是一种正确。 而他们,也只能跟随巫的脚步,一步一步,从艰难的泥泞中,拔起腿来,走向肥沃的土地。 望山走的并不快,和那个快速离开的孩子形成两道相反的风景线。 那个孩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转过头去,随后看到了一步一步离开的,从不远处走向山野的巫。 他的面色变了,但斟酌了一会,这个孩子居然鼓起勇气,向着巫跑了过去。 望山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这时候,远处的土包上,那些人看到本来已经变成一个小背影的孩子,居然折返,并且向着另一个高大的影子跑了过去。 人们望着那里,突然神色骤变。 “巫!巫在那里!” “那个臭小子,要做什么!” 低贱的人不可以亲自直面巫,于是人们很仓惶和害怕的跑过去,只是他们离的太远,而孩子已经到了巫的身前。 “巫!您做的事情,您有想过那是正确的吗!” 孩子瞪着眼睛,气喘吁吁。望山低着头,直视孩子,深邃的眼中,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同样也有部族人难以明白的沉重苦难。 他蹲了下来,没有责骂这个孩子,反而是颓然的拍了拍他的头。 于是人们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却听见巫给出了一个他们从不敢想的答案。 “我是错的,人的性命是珍贵的,再卑微的人,身体内也流淌着滚热的血,他们是赤红的,我们也是赤红的。” 孩子也愣了,他本来以为巫会责骂他,然后痛打他,最后高声宣告自己是唯一且正确的。 但这个情况,是孩子没有预见到的。 巫摇了摇头“我是错的,但我别无选择。” 他站了起来,声音森寒,且恐怖,沉重。 “你们,同样别无选择!” 这一句话震慑了所有的人,孩子也愣在原地,大人们同样如此。望山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的走着,只留给连畛氏的人们一个孤独的背影。 巫啊,巫就是此字中间的那根柱子,柱子撑着天地,天地才不会合拢,垮塌,才能让中间的两个人得到安稳,不受侵扰。 他走着,摸着手中的那块玉镯,他问着,如果是老巫,他又会怎么做呢? 老巫解放了他们,把所有人带离了地狱,然后他逝去了,而自己成为他的继承者。 自己做的不够好。 也或许会被后世的首领,巫师去唾骂。 但至少,自己保住了连畛氏的火种,没有让它彻底熄灭。 “你们后世的唾骂,是建立在存在之上的,如果火苗熄灭,那你们或许连唾骂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望山就这样走着,然后,他在南禺山的一处山洼溪水旁,看到了一个绝不该看到的人。 望嬚从山上走了过来,踩着溪水,神态静谧,宛如古老的神女,她和前些日子的状态大不相同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巫。” 望嬚走过来,向望山行礼,而望山愣愣的看着她,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望嬚你,你怎么” 他说着,忽然神情剧变,显得无比惨白“你居然!你居然敢从南禺山上逃走你你你是要葬送连畛氏所有的族人吗!” “山神的怒火神明的愤怒你你居然” 望山想到了极其不好的结果,望嬚出现在这里,也只能是因为,是在上山的时候,她逃走了。 南禺山山神没有收到贡品。 完了。 只是望山的神情夹杂着愤怒与恐惧,还有悲怆与疯狂,他的身躯踉跄了一下,似乎差点就要承受不住这种打击而摔倒,只是接下来,望嬚及时的开口,给他做出了解释。 “巫,我并没有逃走,我上山了,但是山神大人并没有吃我,也没有吃狗,他只是收下了我们的稻米。” 望嬚微笑“山神大人给了我生的希望,也给了部族生的希望。” 望山抬起头,此时神气略有好转,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山神不仅没有吃你,还放了你?只收下了米?” “不可能的,天虞山系,南山三脉诸山,众神祭祀之举措皆是相同,不食人哪里有神明不喜欢纯洁少女作为血食的,况且这是离身氏告诉我们的规矩” 望嬚抿嘴“山神大人就不喜欢血食。巫,山神大人还说食人事,蛮夷之举,不合神仪,他乃天地正神,岂能做这种腌臜之事?” 望山愣着,愣了很长时间,而望嬚则是向他再度深深的行了一礼,同时微笑 望山越发的不明白,但他的目光移动到望嬚的手腕上时,仿佛如晴天霹雳,并且带着巨大的不可置信与惊讶。 却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那是一个玉镯子。 显然并不是南禺山这里的风格,但望山却认识这个镯子,这必然是望嬚请求山神为她铸作的,因为这是他们还在尧光山时,那些巫所佩戴的玉镯。 也和他手上的极其相似。 “巫。” 望嬚笑着“我已经是山神大人的巫女,山神大人让我下山,传达他的旨意,他将赐福于我们,会教导我们新的耕种之法,使我连畛氏,能有沃野千里,更有万亩良田。”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八十章 梦 ?? 我心安处,便是灵山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望山带着望嬚回去了,当少女重新出现在部族众人眼前的时候,与望山巫一般,所有人都以为望嬚是自己逃回来了,他们的神情变得苍白,情绪变得不知所措,无助且害怕的看着望山巫。 当然,望山巫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望嬚把戴着玉镯的那只手高高扬起。 这是仿照南次二经一脉诸山山神的信物所制作的。 制作者,当然就是南禺山山神。 这个镯子比任何说服都要有力,连畛氏的族人们看到这枚镯子,他们的恐惧,害怕,惊慌不安,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孩子看到了,跳了起来,惊喜莫名! “嬚姐姐成了巫!” 那是只有巫才能戴的玉镯子! 惊疑与迷茫充斥着人们的心神,他们有些无法相信与接受,毕竟前几日还是一个祭品的望嬚,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尊贵的巫呢? 南禺山山神没有吃了她,反而让她成了巫? “望嬚……你,你怎么会有这种玉镯?” 还是有人站出来了,带着巨大的怀疑发问,他同时看向望山巫去求证:“巫,这是真的吗,望嬚不是逃回来了,而是真的成了巫?” 望山巫摇了摇头:“她不是巫。” 不是巫? 这话说的,让部族的人们都愣了一下。 但紧跟着,望山巫道:“她是巫女,是山神大人在人间的代行者,负责向我们传达神的旨意。” 巫;巫女。 后者只比前者多了一个字,但是所代表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巫,是部族中的先知,是智慧者,是长者,与族长不同,巫的地位崇高,是引导部族方向的精神领袖。 巫女,其实不对部族负责,她奉献的对象是神灵本身,等于是神的使者,是人神沟通的媒介,是天意的聆听者。 最开始出声询问的那人瞪起了眼睛,他张着嘴,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巫女哇! 那是只有大部族才会拥有的神官,是人神沟通的媒介与桥梁! 连畛氏全盛时期,一万多人口的时候也没有巫女,如今,茫茫南山,拥有巫女的部族,应该也只有离身氏,以及他治下的几个强大附庸。 总的来说,南山诸山,也就是天虞山系,南次三经这里,巫女最多不会超过五个! 只有神特别重视的强大部族,才会被选中,进而拥有巫女这个职业! “这这这……怎么可能,望嬚不过是一个祭品而已,怎么会突然成了高贵的巫女!” 那人神色极为精彩,根本不能相信望嬚在短短几日就完成了如此巨大的身份转换。 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个孩子,他高兴不已,眼睛都在放光,不住拍手,小嘴咧着,乐开了花。 在他看来,望嬚姐姐是好人,好人就该得到好报。 善良的人,一定会被神灵所青睐的。 …… 回到部族的第三日,在完成归乡的祈祷后,望嬚便与望山一起,带着族人们开始恳地。 不过首先,需要对原有的,未曾开拓的地形进行勘察。 族中优秀的战士们先行而去,对四周的土地进行勘探,他们带回许多的土壤,用石头碗,或者青铜罐子装着,迅速的回到族中,把这些土壤交还给巫。 望山巫看着这些分拣的土壤,望嬚则是在给每个土壤标注文字,那些灵动的字符带着美感,那是巫甲文所不具备的。 这让望山巫着迷,而望嬚她说,这是山神大人的一个小技巧,这样,即使是最笨的战士也能看懂简单的文字,识字,这是有益于部族进步的东西。 “巫可以掌握更高级的东西,比如数字的进一步运算……” 望嬚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当望山询问她,什么是数字更高一步的运算时,望嬚很快写出了一个比较简单的十进制公式。 “山神大人说,这叫逢十进一,反过来,借一当十。能够完成更高,更多的数量计算。” 望山惊叹于这种数字的变化,他想要学会这种知识,在听懂了望嬚的解释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那位山神究竟有多高的智慧! 这种计算,简直就如同开天辟地一般伟大! 它带来的不仅仅是多一些数字那么简单,最主要的,数字的“进制”,带来的是绝对的公平! 一切的结果与过程都可以用数字来推衍,都可以用数字来衍化,不仅仅可以用于各个部族的交易,同样也可以用作于方方面面! 世间任何物体,都可以被指代为【一】! 战争,人口,分粮,播种,计算天时的运行规律,计算潮起潮落的准确时间,当然,最主要的…… “智慧,山神大人说,数字的计算,能够带给众生以智慧。” 望嬚是这么说的,望山巫看出来了,这个前些日子,还满是死寂气息的祭品少女,在和山神相处了短短几天十来天后,俨然已经成了那位山神最虔诚的信徒。 她崇拜那位山神,仰慕他,从她那双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望山巫感到好奇,这位南禺山的神明和南次二经一脉的诸山神完全不同,甚至和这南次三经一脉的其余山神,也不相同。 他在此时想起来,望嬚归来时,和他讲述的,山神大人曾经说过的话语。 【吾乃天地正神。】 “天地正神……” 望山巫第一次听到有神灵这般自称,他虽然不知道正神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正的发音……包括这整句话,都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是在其他神灵身上都没有感受过的威严与庄重。 他此时此刻,内心中,也逐渐升起尊敬的种子,他想要见一见这位山神,但他现在却暂时没有资格。 如果这位山神没有代行者,那自己自然是可以请求见他的,但是如今,山神已经有了代行者,望嬚成为他的巫女,而巫女的等级,是在巫之上的。 望嬚自己都刚刚成为巫女不久,是不可能引荐他去见一见山神大人的,即使望嬚想这么做,望山也会制止她,因为这可能会惹得山神不快。 这样就好,这样就行了。 山神大人似乎对望嬚很青睐,这就足够了,望嬚带来的知识,足以让连畛氏从弱小逐渐强大起来。 土壤的检查由望嬚与望山协作进行,但当然,在土质筛选上,望嬚的经验是远不如望山的。所以望山在确定了一个铜罐是良土之后,便召来那个战士,询问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罐土壤。 “在向部族往西南去,大约……大约五十几里,应该是五十几里……” “后面还有好多,那块都是这种土!但是,但是那块没有大水,靠着的只有大江。” 五十几里地。 望山的目光陷入思索,他要求那个战士带他去看一下。 当然,还有望嬚。 …… 南方群山的气候和北方不同,南禺山周遭,在山神大人的口中,更是一块天赐的沃土。 现在进行恳荒,而后就可以播种,这里的气候四季如春,温暖宜人,不必担心水稻被霜病打伤。 正好,春日也快到了,这个冬天和尧光山的已经不同了,部族的人没有见到飞雪,甚至连一丝丝的隆冬寒意都没有感觉到。 部族中,身强力壮的汉子们跟随望嬚与望巫,他们来到了内陆,离开了那片靠近盐碱地的土壤。 望山拿出一张干皮,上面画着一些四四方方的格子,同样,还有一些阶梯式的,经过改造过后的丘陵。 在望嬚的口中,这似乎是称做“梯田”,而那些方的,则是重新规划过后的田野。 相比现在连畛氏采用的大方块耕耘,新的规划图中,穿插了很多长长的水道,还有一些高耸的坡,低陷的洼,都被变成了引导的沟壑与蓄水的池塘。 “望嬚,这就是你所说的……水渠?” “是的,巫,这是山神大人画给我的,他告诉我,这只是基础的规划,真正的划分,需要因地制宜。” 昨天望嬚和他说了很多,包括山神大人所讲述的一切一切,望山听着,心绪也逐渐从波澜不惊,到激动难耐。 活人无数,新的耕耘方法,水渠,梯田,栽种桑果黄草固土,以稻谷的壳作为养鸡的饲料,同时还能防止虫患…… 一年三收,掘江引水…… 花果遍地,稻香千里…… 仅仅是想着,便仿佛眼前已经实现了这些景象,而且望山听着,他越发激动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听出来了,这些方法,技巧,都是可以实现的,完全有实现的可能! 这是并不遥远的梦想! 有的时候,看似简单的事情,却没有人进行点拨,从而很长时间都处于一种原始状态。 就好比墨翟在两千五百年前就发现了小孔成像,但是最后,望远镜居然还是西夷带来的。 从东学西渐,到西学东渐,有的人创造出来了,但却不为愚昧的众生所接受,还有一些遭到打压,抹杀…… 千载春秋,万世人间,又有多少先贤泣血,悲怆而吼,他们的智慧与知识无人继承,最后成为绝响。 而这些技术,绝不是望嬚的凭空捏造,她身为一个卑微的庶人,没有经过学习,也没有巫去教导她,如果不是山神大人的传授,她是绝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天佑我连畛氏,得南禺山神不弃……终于苦尽甘来……巫,望鸿大人……老师……” 当年老巫把连畛氏带离尧光山,正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连畛氏可以重新燃起不灭的火种,能够壮大起来,使得族人安居乐业,兵强农丰,远离灾难,开辟一片不输给灵山的乐土。 这是一种愿望,也是一种理想。 但如今,理想,或许即将成为现实! 这一切都要从修建这条水渠开始。 “南禺山下有佐水,向东南方向流入南海,我们开垦土地,必须避开泽水以及盐土,这条水渠,从我们部族这里开挖,从佐水的上游引导,向西南引去。” “修筑堤坝,在防止洪水侵袭的同时,积蓄的水灌溉良田,还可以用来养鱼……” 望山与望嬚,他们制订了计划,部族中的人们聚集起来了,他们听到,这是望嬚从山上带来的,是神的智慧,有神灵在教导他们,庇护他们,指引他们。他们将为神明劳作,但同时,也为自己劳作。 尧光山的神灵压迫他们,南禺山的神灵教导他们。 他们扛着石具与铜具,开始在佐水的周遭挖掘起来,那个孩子同样也在,他感到兴奋与好奇,在经过望嬚身边时,他仰起头,期待的询问: “望嬚姐姐,山神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能够把稻谷一年三收?我们真的能耕耘出千里稻香?” 望嬚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且充满敬仰:“是的,山神大人说的都是真的,会实现的,很快你就会看到了。” “等这条大渠被开拓出来,大家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人人都能吃饭白饭,仓仓有米,顿顿有蛋。” 孩子咽了咽口水,心中怀揣着对未来的美丽憧憬,心道顿顿有蛋,这可太奢侈了,连巫,都不能每顿都吃上蛋呢。 人间如果真的有这种地方,那可能也就是神话中,十巫所在的灵山了吧? 那是世间的乐土,是众生都向往的地方。 但是灵山究竟在哪呢? 如果我们创造出了那种景色,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在的地方,就是灵山? 孩子想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紧跟着为自己这种大不敬的念头而感到害怕,但很快又呵呵的笑,傻乐起来,心道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灵山,原来就是我们种出来的啊! 他把这个问题问出来,抛给望嬚,后者的目光也有些迷离,如在云雾之中,见到一座金灿灿的神峰。 孩子挠了挠头,忽然一拍手,笑着道:“姐姐姐姐!你说,会不会,山神大人所在的南禺山,就是神话中的灵山乐土啊!”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只是十巫都逝去了,山神大人,说不定就是某一位大巫的传人啊!” 他显得异常兴奋,好像抓住了世间得真理一样。 而望嬚也眼睛眨了眨。 似乎真的有这种可能。 如果山神大人,是大巫教导出来的,那么他的那些智慧就有了解释。 不不不,我怎么可以对神明妄加揣测? 神灵的智慧与巫的智慧,山神大人的智慧,必然是超越了巫的。 孩子则没有那么多想法,他还在兴奋,并且眉飞色舞,又怕旁人听见,捂着嘴对望嬚低声道: “姐姐,一定是望鸿巫知道了灵山在这里,所以他才带我们出逃,望山巫不知道,但他遵从望鸿巫的意志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这是巫的智慧!灵山,我们脚下踩的,说不定就是灵山乐土!” 紧跟着,他的思维又开始乱跳,就像是从路的这一头蹦哒到另外一头,他对山神升起了浓厚的兴趣,扯着巫女的衣角,轻声对望嬚问道: “姐姐姐姐,山神大人长的是什么模样啊?部族里的大叔说,山神大人黑黑可怕,长着一张血盆大口,脑袋上顶着白色的干草,又矮又丑……” “呀……不是我说的哦,姐姐,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他说着,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害怕之前的话被谁听见。 说山神大人的坏话是不对的,但这不是自己说的哦! 望嬚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想着少年的模样,不由得脸色微红,于是一只手摸了摸脸颊,半嗔半笑道:“才不是,山神大人很好看,他……很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神。” “他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多,俊秀的很,除了头上那两根龙角和后面的龙尾,其他的,和我们差不多的。” 孩子哇的一声,显得很意外,而看到望嬚的神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很狡黠的笑起来:“望嬚姐姐?” “嗯?” “哈,你喜欢上山神大人了!” 孩子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异常的兴奋与惊喜,而望嬚怔了怔,最后失笑一声,推了孩子一把。 “干活去吧,别胡说了。” 孩子撇着嘴走了,刚刚的话他也不敢乱讲,巫女是高贵的,不可以亵渎和取笑。 当然,自己是偷偷的揶揄,是善意的,才没有取笑她。 望嬚看着孩子一蹦一跳的离开,她回过头,望着南禺山。 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最平凡的凡人。 而那个少年,是世间最高贵的神。 他在那座山上,他是世间最智慧,也最圣洁,最美丽的神灵。 望嬚忽然笑,带着一丝狂热与敬慕。 我的神灵大人,我敬畏您,我崇拜您,我仰慕您。 我是您在人间的眼睛,我是您倾听万民之声的耳朵,我的血肉与魂魄都归属于您,我会永远侍奉您,至死不渝。 或许正如“沂”(孩子)所说的那样,您在这里诞生,而我们为了与您相遇,所用去的岁月,实在是太久太久。 或许沂所说的是正确的,您所在的地方,就是灵山乐土。 是您所说的,是“缘”指引我们与您相遇。 是缘,让我见到了您。 我的神灵大人。 望嬚向着南禺山的方向跪下,做出最虔诚的祈祷。 …… 南禺山上,那株神蓬麻上,长出的那片绿叶,在极短的时间内,由淡绿青涩,化为成熟的……碧翠琉璃! 程知远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并不遥远的山下传递过来,那是望嬚的力量。 而神的权柄告诉他,这是叫做“信仰”的力量。 听到了望嬚的祈祷,她的心声,这意味着,她和自己的“联系”变得越发紧密了。 程知远望着苍色的高天,轻轻而言: “饥寒不复,人间乐土;我心安处,便是灵山。”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八十一章 梦 · 青秧遍野,望橓为花 第二百八十二章 梦 · 聚散如流沙 第二百八十三章 梦 · 山神不远行 第二百八十四章 梦 · 禺稿山(上) 第二百八十五章 梦 · 禺稿山(下)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大清早的被几百条碗口粗的大蛇盯上绝对不算什么好事情,这帮家伙可不是赔钱货,黄蛇是不吃人的,只吃金子,所以养小黄蛇除了费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此时,这帮上古大蛇可都是一等一的凶徒,别说活人了,饿极了眼,就是没有二两肉的亡灵都能给你吞的渣都不剩。 程知远很讶异“居然是开灵智的蛇,我以为黑山只是个例,没想到这里这么多?” 作为山神,程知远当然知道自己的管辖区内有一只大蛇,并且智慧还挺高,只是不清楚它到底多聪明,这只能模模糊糊感应一下,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区域,晓得那只大黑蛇在山背面,而关于鹓雏,程知远是不知道的。 因为这货在程知远来的那一段时间,正好不在。 总的来说,力量越强的东西越好感应,用科学点的话讲,那么大一个能量源在你的负责区域乱窜,你作为一个大型的人形红外探测仪,难道查不出来? 后来鹓雏回来之后,程知远大概就知道了有这么个邻居,但鹓雏的移动路线也不固定,后来又因为程知远忙着观察神蓬麻的生长、连畛氏的开渠进度,以及自己的修行,也就没有特意去管她。 谁管这事情啊,咱们只是个打短工的山神! 而且南禺山还有很多衍生山脉,能管到主山这一块就可以了好么。 所以程知远这一段时间,对于南禺山的摸索,摸的最清楚的,就是哪里有哪些鸟巢,哪些地方有藏着的竹鼠 但很显然,禺稿山的大蛇们并不想南禺山的野兽那么温顺。 这帮看上去就是兽界扛把子的家伙们,摇晃着蛇头,带着无边的杀气游动过来,显然,这种场面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凡人,恐怕已经心脏骤停死掉了,但是程知远,现在是个山神。 “你这个凡人,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从这条河水上山,你不知道禺稿山乃万蛇之窟,生灵莫入的吗!” 一条大蛇发声,嘶嘶的带着人语,但很快就被另外一条大蛇用尾巴抽了一嘴巴子。 “废什么话,还你娘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的,你他娘的,他要是知道了,你还能吃上饭吗!” 这话吐槽,打的没毛病。那条大蛇也懵了一下,随后连点头道“是这样哦来那凡人!今日便是山神降临也救不了你,乖乖受死,做了我等口中美餐吧!” 这两条大蛇在前面,而后面还有开了灵智的大蛇,此时窃窃私语 “这两货和谁学的,吃就吃说这么多话干嘛?” “以前吃野猪时候没见他废这么多话。” “屁,因为野猪不好捉啊,这个凡人一看就没有啥本事,看那胳膊细的,都没多少肉,你还怕这家伙从你口里飞了去?” “说得有理哦,原来是这样,因为吃定了所以才要废话啊!” “这是和以前吃的某个部族人学的吧,那个家伙说什么死也要有仪式” 大蛇们眼神古怪,随后有刚开灵智的大蛇露出迷茫,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就一个猎物,咱们这么多蛇,只能给一个人吞啊” 有一位大蛇鄙视这条蛇,随后施施然从尾巴后面拖出了一柄石刀。 程知远把这帮蠢蛇的交谈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然后眨了眨眼,试探着道“那什么,怎么这地方不能走啊?” 为首的大蛇瞪着眼睛“当然不能走,你从这里走,那就留下命来吧!” 程知远哦了一声“我是来拜访禺稿山山神的。” 大蛇继续瞪着眼睛,显得很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来拜访山神?就你这个凡人?” 程知远一愣,随后拍拍脑袋“忘了,我是南禺山山神。” 南禺山山神? 大蛇的眼睛成了高低模样,一副你t马在逗我的样子。 “你以为你戴个鹿角,屁股上装个龙尾就能冒充山神了?哪家山神和你一样,长得和人似的,丑不拉几!” 大蛇摆着尾巴“别骗蛇了,凡人,今天你肯定得死!还想着蒙骗我们,然后逃上山去呢?” 他忽然咧嘴,露出尖锐的蛇牙,随后诡笑道“不过你上山也是死路一条,山上的异兽们也很长时间没吃血食了,你不给我们吃,也会便宜了他们。” 程知远拍了拍自己的龙角“这个是真的,不是鹿角。” 大蛇“别骗人了,去年好像有一拨人从这里走的,他们被我们吃了几百个活人,你肯定是他们那里的人,冒充什么山神啊!” 程知远咦了一声“你说的是连畛氏吧,我确实是他们的山神。” 大蛇一转头,对着周围大蛇们道“看看!露馅了!还在这里装神忽悠鬼呢!” 程知远“” 大蛇根本不看程知远,直接招呼其他大蛇道“好了兄弟们,咱先上,现在不动手的,一会分不到半点肉!” 他这么说着,嘶嘶一声就游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向程知远的脖颈! 只是那条大蛇的牙齿就差一点就要碰到程知远的肌肤,却已经被程知远闲着的右手一把抓住了。 那条大蛇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程知远的眼睛,一点一点,由漆黑变为青白。 清晰无比的龙威与神威弥漫开来! 一道龙吟横扫而出! 其他游到一半的蛇全部都僵下来,被龙吟击中,在这一顷刻,山林内陷入死寂。 随后下一瞬间,便是震动山野的惨叫,心神俱裂,肝胆皆丧! “卧槽,那眼睛是龙啊!” “龙啊!!!” “这家伙真的是龙神啊!” “怎么会有山神长着人样的!” “这是欺诈!” “快跑,快跑!” “大统领还在他手上呢!” “你是要蛇命还是要大统领的命?” “咱们还是快跑吧!” 刚刚才来的,气势汹汹的一群大蛇,转瞬之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被程知远捏着的大蛇瞪着眼睛,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蛇还会翻白眼? 程知远一愣,心道这可是没见过的操作,赔钱货好像都没翻过。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八十六章 梦 · 山神的美意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山下的动静过于大了点,所以山上的“森林保护协会”成员们已经发现了程知远的出现,而后者身上弥散的那种龙威也让他们感到胆战心惊,于是有腿脚麻利的野兽,冒着被山神大人吃掉的风险,迅速的跑去了山神沉眠的龙穴。 有人砸场子,而且还是同样长着龙角的小龙人,谁知道他是从哪里来! 沉重的呼吸与回响萦绕在龙穴之中,负责报信的老狼不敢多呆,只是此时,那位小龙人,来的速度比起老狼的想象还要更快一些。 地脉之气的移动其实不需要山上这些野兽报信,之前也已经说过,各山山神如果移动到它山之下,是会被当地山神知晓的,所以禺稿山山神已经醒了,只不过当他见到那个小龙人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有些意外。 这位南禺山山神,出乎意料的像人啊。 龙穴之中亮起光芒,上面一块大石升起,悬浮而去,于是光辉从溶洞顶端落下,程知远拎着石锅,看到了这位邻居山神的真面目,那是一个真正具有完整龙身的巨物,头顶着人的面孔,身上的鳞片以及骨刺像是“蛟”更多一些。 老狼看到这副神圣与恐怖并存的画面,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子。禺稿山山神面对程知远,发出弘大的声音 “南禺山神灵,跋涉五千余里,来此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这种地下溶洞的构架像是神殿一样,上面那照射下来的虽然就是普通的清晨日光,但是此时在这种环境内看上去就无比神圣,仿佛沐浴了这种“神光”就能消灾祛病不知道是不是这些神灵都喜欢玩这样一套。 程知远也开门见山,表达自己对于禺稿山山神的敬仰,同时在久闻大名之后,表示自己带了点吃的,如果山神大人不嫌弃就尝两口。 禺稿山山神伸出巨大的龙爪,在把小石锅托起,随后一口吞掉之后 “咕嘟。” 他那双淡漠的眼睛里产生了情绪波动。 “嗯!” 带有强烈欢愉意味的声音回响在溶洞内,禺稿山山神对这个石锅炒饭十分满意,并且已经用声音与态度告诉程知远,他对于这个见面礼是十分喜欢的。 民以食为天,当然神也不例外,如果不是为了吃饭(生存),又有哪个神灵会好端端去管凡人的死活呢? 香火,信仰,对于神灵来说也是另外一类的生存,或者说“存在”的需要条件。 程知远倒不心疼自己的那口石锅,反正石头满地都是,关键是这位山神吃饭也太过于不拘小节,那些石子放在嘴里难道不咯牙吗? “山神大人,其实这个东西吧,不连锅吃味道会更好,那些石头会降低美味度。” 程知远指出大蛟龙吃的方法是不对的,当然这位“大蛟龙”本身不是特别在意,于是点过头表示我知道了之后,他就显得有些兴奋起来了。 “南禺山山神,多谢你带来的礼物,我很喜欢,不知可否请教,这锅石米,用的是哪里的稻谷,里面所加的调味,又是什么东西?” 很显然,在上古时代,一碗蛋炒饭能钓到的不仅仅是妹子,同时还有神灵。 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后世基础的炒饭技巧显然属于极其高档的行列。 程知远“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要向山神大人问几个问题。” 禺稿山山神刚吃了程知远一顿美餐,自然很乐意回答问题,所以点点头,表示你尽管问,只要事后把炒饭秘方告诉自己就可以了。 程知远当然表示可以,于是便很认真的问了一下神灵之间的力量层次以及各地分布。 “唔就我所知,我等神灵,生于这天下间,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类别” 禺稿山山神开始仔细的给程知远讲解。 其实并没有多么复杂,上古时代的划分多数是以地域来区分,譬如什么南山神灵,西山神系,这些都是基础的地理区域,诸神之间,大约是三个类,一类是山神,二类是海神,三类是大荒神。 像是禺稿山与南禺山,都属于山神类,而神灵之间的力量层次,也并没有十分明确的划分,大约只是两个阶段,一个是大阴,一个是大阳。 大阴是对山的地脉进行掌握,而大阳,能够对于本山的气候进行一些影响,所谓“风调雨顺”大致就是大阳状态的山神可以办到的事情。 凡成神之后,就是大阴,而继续修炼,再之后就是大阳,以山神为例子,其实各位山神,纵然是新上任的山神,也多数是山中一道灵气所成就,后天生灵化为山神的例子几乎不存在,上古时代是这样的,山岳只承认山体本身的灵意,是这股灵意成神,这里面,似乎还涉及到一个词汇,那就是“太易”。 这让程知远很意外。 太易者,神之始而未见气也。 但这本该是形容宇宙开辟之前的一种绝对寂寥的状态,却被诸山神认为,他们的出现,和太易有关系。 所以达到大阴就是掌控全山的力量,而更进一步,就是大阳,总的来说,这是很适合程知远修行的路子,因为这恰好是提升“精气神明”的道路。 而程知远现在,还做不到掌控全山,所以在大阴之中,应该叫做小阴。 小阴,大阴,大阳。 “小阴一般被认为是不入流的山神,也是所有神灵的初始情况,不必担心,很快就会渡过,这只是因为大阴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被继承,所以大阴,大阳,再之后,我曾经听说,大荒神中,有人在大阳之上,开凿出一种“天神”的状态。” “称受命于天。” 禺稿山山神盯着程知远,看着他眉心内的精气神明“南禺山山神,你新任不久,精气神明虚浮无定,距离大阴还有一些时日,不过我却感觉,你那虚浮之中,又有部分实质,此乃大阳体现怪哉,怪哉。” 他伸出龙指,上面蕴含一丝山神伟气。 程知远感觉到这股气息的庞大,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却又有凝实之感,并且温暖和煦。 “我还差些许,便可进入大阳之态,故而长久沉眠,只为积蓄力量,今日承你美意,又见你状态孱弱,故送你一道山神精气,此精气不含半点神性,皆为世间至纯之精粹,万物众生,汲天之气,呼地之云,受得日月之光,开一丝灵慧,便生精气神明。”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八十七章 梦 · 劫粮?劫命!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程知远谢过禺稿山山神,随后接纳这道山神精气进入“体”内。 那道山神精气很快融化开来,和程知远的精气神明浑然为一,紧跟着,充沛的暖流开始滚动,在精神深处,逐渐向表面释放,同时影响到山神的神力与血气。 禺稿山山神的声音振聋发聩 “算是还礼吧。” 程知远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和地脉之气的联系变的更紧密了,而同时,耳中响起南禺山上花草树木的“灵动之声”,自然是有自己的声音的,程知远在这之前一直都听的很模糊,但现在,他一下子就感觉清晰了许多许多。 整座山的脉络也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再不局限于单单一座山。 这就是初步完成的“大阴状态”。 对于自己辖下的神山拥有全部的掌控力度,但是因为是初步完成,后续对于南禺山整个山脉之气的调用与赦令,这需要程知远回去之后再自己多加琢磨。 总的来说,汲取地脉之气进行修炼,这对于精气神明的增强又是一次极大的好处。 “实在是多谢。” 再度感谢了一下大蛟龙,后者此时还没有把话说完,之前程知远除了询问山神体系之外,还有就是问了一下各山的神灵分布与强弱。 “仑者山山神,据我所知,他也才完全掌握大阴没有多少时日,只是他麾下的部族比较强大,荜辂氏在这南部诸山之中,也算是有数的大部族,部族与神灵的结合,往往会起到一种极强的叠加增幅。” “南禺山嗯,你是说,你辖下的部族,与荜辂氏有怨?” “抢粮?” 禺稿山山神听了程知远的诉说,陷入了短暂的沉吟,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程知远开口道“懂了,若你有需要,我可帮你一把。” 程知远愣了愣,禺稿山山神游动那巨大的蛟龙身躯,声音震撼“只需要你把那佳肴的秘方告诉我便行了。” 这还是之前那个条件,程知远没想到这位山神这么厚道,看起来还挺照顾自己这个“晚辈”,于是很高兴,并且承诺道“那秘方没有什么难的,山神想要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山神,并且还能再帮山神做一些其他的菜。” 禺稿山山神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还有其他的佳肴?” 程知远挠了挠头,龇了龇牙“嗯虽然我的手艺不是很好,但还是会做一点基础的菜色的。” 禺稿山山神发出笑声,使得溶洞都在摇晃! “手艺不精?南禺山山神,自谦了些,如你这样的年纪,应当在合适的领域,适当的狂妄一些才对。” 他的身躯盘卷,向山外呼喊了一声。 于是巨大的雷鸣从山顶传荡而下,溪水倒流,万木移动,那山上的野兽们慌忙跑到龙穴的位置,而山下的群蛇也被震慑,乖乖的趴着,聆听山神的教诲。 “不日之时,将有数十人扛粮而至,我闻近日,山上诸族多有饿死,山下诸蛇亦是饥肠辘辘,正逢此刻,准许汝等开此荤腥,只两条规矩,一不可伤粮,二不可伤那少族长,除却此二者外,其余血食,汝等自己取之。” 不伤少族长,是因为需要有人活着回去,以免荜辂氏发神经,告诉他们的山神,从而给禺稿山,南禺山造成后续的麻烦。 百兽们也不笨,知道不会给山神大人揽这黑锅,就说是山中野兽因为饥饿而暴动就行了。 天灾么,谁说的清楚啊,野兽你还能保证他们不吃人? 禺稿山山神传达神谕,这下不论是山上的兽族还是山下的大蛇,全都瞪起了眼睛,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山上山下全都爆发出怪异的兴奋声。 鸟鸣虎吼,蛇嘶熊咆,野兽们开心的不能自禁,在这时候,给在龙的程知远,上演了一曲“百兽大合唱”。 这帮家伙本来就是野兽而已,野兽吃人再正常不过了,上古时代谁也别说谁,被杀了那是活该,杀了你那你就是活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大家都是掠食者,同时也是被掠食者,自然的法则就是如此,好比南禺山山神庇护人类部族,禺稿山山神则是庇护野兽,神灵并不会因为治下的众生是人或者兽而有所区别,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既残酷,也公平。 当然,禺稿山山神又问了程知远一些问题,随后对着诸兽,主要是山下的群蛇在询问。 “数日之前有人过去了?” “不知道哇!” “山神大人发怒了,你们还不知道不知道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谈吃的比谁都高兴。” “快快,那天是谁在外头?” “这要是回答不好,晚上就要被山神大人吃了!” 蛇族内部乱作一团,大蛇小蛇叽叽咕咕,而很快,就有蛇把那天的情况供了出来。 “是黄金石!有人用黄金石的齑粉撒地,还把那些东西点燃了!” 有大蛇揪出了那天偷懒的蛇,后者很委屈,嘀嘀咕咕的跑到蛇王跟前 蛇王显然很害怕山神,这蛇族之中有好几个蛇王,他这里的出了问题,回头要是山神发火,非得把他们全都抓上去吃了不可。 “是黄金石,就是就是黄金石” 大蛇向山神祈祷,并且禀告,他知道他这样讲山神是可以听到的。 龙,禺稿山山神发出声音“黄金石,那是令丘山的东西啊” 令丘山在仑者山向西三千七百里外,没有花草树木,到处是野火,按照描述应该是一座休眠火山。 山的南边有一峡谷,叫做中谷,东北风从这里吹出,山中有一种禽鸟,形状像猫头鹰,却长着一副人脸和四只眼睛而且有耳朵,名称是颙,它发出的叫声就是自身名称的读音,一出现而天下就会大旱。 程知远嘀咕了一句“是硫磺矿啊。” 和来时一样,荜辂氏中有人掏出携带的硫磺矿石,随后就地生火,走偏离水源的道路,抓准风向之后,每隔二百步,便要用火种点燃一次硫磺粉,使得那片烟尘能够扩散到这片山野大地。 少族长的身上穿着青麻,荜辂氏以青为尊,这也是因为他们山下盛产那种青色颜料的缘故。他摩挲着铜刀,对于这一次的连畛氏之行,感到不屑。 那不过是一些弱者的聚集处罢了,居然还敢拒绝荜辂氏的要求,若不是每年离身氏会派人来检查,他真想禀告自己的父亲,让他给自己三千力士,保证能够在一百日之内把连畛氏全部灭掉。 禺稿山这里多猛兽毒蛇,必须要用黄金石的烟与粉末才能开道,尽量多熏一些。 话是这么说。 但就在此时,一道邪性的大风忽然刮起,突兀而来,与此同时,天上的云霞开始变得厚重起来! 新风席卷过山野,那些硫磺烟全都被吹散,突如其来的天气更迭让荜辂氏的人们有些猝不及防,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山上忽然响起大片大片的野兽咆哮! 少族长浑身汗毛炸起,一转头,所看到的,是虎豹狼熊连成一片,从山上如怒潮一般奔涌而下的景色! “跑!跑!粮食,粮食都丢了!” 他边上有汉子大吼,惊慌不已,吓得魂飞魄散!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八十八章 梦 · 我母鸡啊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兽潮的冲击是“不可避免”的灾难,这属于天灾之一,遇上了只能算是自己倒霉,而在某条大蛟龙的有意纵容之下,显然,荜辂氏的人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躲过这次灾难。 而且他们来时是拉了圆木车的,毕竟这么几十号人也要吃粮,而从连畛氏出来已经有接近半年,好不容易走到了禺稿山,眼看过了这里,就可以回到仑者山的地盘,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兽潮。 这条路线是他们经过周密规划的,若是按照以往的大路走,这一来一去起码花上一年多时间,而且这还是小股部队行进,如果说是个人行进,或者是大部队进行行进,那花上的时间则是更多。 望山巫的计较是没有错的,五千里南禺山到禺稿山,还有三千里地是仑者山至令丘山,荜辂氏本部距离连畛氏如此遥远,即使有规划的近道,来去也要花费一年,大军开拨起码三年才能抵达。 这么漫长的时间,以逸待劳,只要人数差距不是碾压式的,怎么打都能赢,所以如非必要,荜辂氏是不会劳师远征的。 上古时代人民的机动性可不比后世,没有骑兵,也没有木机车辆,后勤运输跟不上,天象更迭变化大,期间或许还会出现其他的一些变故,所以征战是一件大事情,即使是去征讨一个弱小的部族,需要耗费的时间也是很多很多的。 所以,选择单个人马前往各个小聚落进行通报,这就很有必要,封锁比起战争来的更为安全保险,收益也更大一些,故而少族长那种愣头青的念头,事实上是不会被荜辂氏族长采纳的。 小半年的行进,五千里都快走完了,结果遇到了这种大祸事! 鲜血陷入小溪之中,很快殷红便汇聚成河流,猛兽们咆哮着,吞噬着尸体,长着翅膀的猛虎扑击过去,披着鳞甲的野牛踏蹄撞击,大德鲁伊似的野熊一巴掌把两个荜辂氏战士的脑袋掀飞,这帮野兽如龙卷风一样肆虐过去,留下的只有一地疮痍。 少族长灰头土脸,期间击杀了几只较为弱小的猛兽,随后在自己亲卫战士的护持下,突围而去,不敢回头,就这样跑了。 猛兽们,那些“森林保护协会”的头领们纷纷对视一眼,象征性的派出了豺与狼群,以及部分的猛禽进行后续追击,以塑造此次“天灾”的真实性。 当然,也特别关照了那帮狼群的首领,让它不要追过头了,象征性的驱赶,追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回来了,可以杀几个人塑造真实感,但千万不要伤了那个头领,所以选目标必须要慎重。 狼王领命而去,带着豺与狼以及猛禽们从这片烂地上离开,继续追杀少族长一行人。 剩下的粮食呢,山神大人之前的命令是给送到连畛氏去? 猛兽们面面相觑。 时间线向回拉扯。 程知远在禺稿山得到了邻居山神的不少好处,还接受了人家的馈赠,所以作为报答,同时也是因为对方的要求,故而把蛋炒饭的方法交给了禺稿山山神,还特意说了,要加油渣。 至于蛋,最开始的时候,程知远不敢说那是凤凰蛋,毕竟自家山里的那只大黄鸡还没有从被偷蛋的阴影中缓过来,但是很快,程知远回去之后,没过两个月,也就一个月多一些的时候,当山下连畛氏迎来第一次稻谷丰收,禺稿山山神居然破天荒的出了山门。 他顺着地气很快来到了南禺山,并且抵达了愕然的程知远面前。 “关于蛋炒饭我试着做了一些,但并不成功,后来找了几个山里的彭师,他们也做不出你给我做的那个味道来。” 程知远还愣了愣,后来才想起来,彭这个词,最早是在尧时期的彭铿,他因为进献雉羹而被大尧赏赐了一座城池,他就是最早的厨师,所以上古时代的厨子,就是自称彭师的。 “山里的彭师是谁?哦,我找了几个灵智比较高的,曾经吃过一些部族彭师的虎豹” 程知远听着这条大蛟龙的讲述,顿时觉得十分无语。 拿虎豹当厨子用? 您可真的是生态保护第一神,这帮家伙连生火怕是都不敢吧! 正是因为味道不对,所以禺稿山山神以为程知远是还有秘方没告诉他,有点不太高兴,这一次来除了问一问,还有就是想再吃一顿佳肴,如果程知远能够帮他培训一下那些虎豹,那么欺骗的事情就既往不咎。 程知远扶了扶额头“我确实是把秘方都告诉您了,但是虎豹当彭师用恕我直言,您即使去一些小部族,小聚落里,找一两个巫给您当彭师,都比用虎豹强啊。” 禺稿山山神疑惑“汝此言,如何讲?” 程知远道“除了秘方之外,影响一个菜肴美味与否的原因,还在于‘火候’以及‘量’。” 禺稿山山神很有兴趣“何为火候?” 程知远道“依照佳肴原料的‘老嫩硬软’与‘厚薄大小’和菜肴的制作要求,采用的火力大小与时刻长短,行菜的关键就在于此,纵然有好的原料、辅料、刀工,若火候不够,菜肴不能入味,甚至半生不熟;若过火,就不能使菜肴鲜嫩爽滑,甚至会糊焦。” 此言一出,便是醍醐灌顶,禺稿山山神如梦方醒,大呼“原来如此。” 蛋炒饭虽然没有啥技术含量,但是也需要火候,全程大火也是火候,而且大火炒和小火大火交替翻炒,做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而且我上次不是也和您讲了么,这些所用的米,还需要沸水过滤一下,这样口感会更好些。” 禺稿山山神听得连连点头,那巨大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滑稽,于是很快,程知远原地又给他制作了一遍,铁锅开火烧油,而程知远在这两个月期间,收到了望嬚带上山来的一只“母鸡”。 老母鸡下的蛋着实是好吃的很,只是程知远在要用蛋的时候,禺稿山山神却也从自己的龙鳞下面摸出了两个大蛋。 “这是山下大蛇们进贡给我的。” 两个大蛇蛋? 程知远看到这两个大蛋,下意识就道“蛇蛋里面貌似有寄生虫” 话说完才想起来山神怕个鬼的寄生虫,但却没想到,禺稿山山神很贴心的用“神力”给这两个蛋上了个“祝福”。 “好了,现在没有了。” 山神的赐福可以祛除一切的阴暗物,包括寄生虫和病毒 但是这么一赐福,程知远忽然想到了一个赚钱路子,这种赐福蛋不得 猛烈摇了摇头,制止了在这上古时代发资本财的梦想,程知远接过了那两个蛇蛋,但接下来,禺稿山山神又给那两个鸡蛋赐福了。 赐福完鸡蛋,程知远看这条大蛟龙似乎还有给老母鸡赐福的意思,连忙拦住他,说这只鸡是自己的,而且不用驱虫,自己已经净化过了,如果它下锅了那以后就没有鸡蛋可吃了。 禺稿山山神听完,很是同情的点了点头。 “连畛氏过得如此凄惨吗,居然只有一只母鸡”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八十九章 梦 · 稻花香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铁锅烧竹鼠....烧油,总而言之这种香气很快就传遍了山野,随后,很快山野之间就冲出了一只扁毛大黄鸡。 鹓雏再一次闻到了这股迷人的香气,她震动翅膀,在确认了自己的窝里还有七个大蛋后,果断用爪子挑了一只出去。 这两个月憋着劲生了一个,剩下的几个看的严严实实,生怕山神再给摸了去,好在南禺山山神似乎从山下摸了一只母鸡,根据山林中的鸟群反馈,山神大人已经有三十几天没有掏过鸟蛋了。 有了母鸡下蛋这是好事情,鹓雏听说最近山脚下有个部族发展的不错,去偷偷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开垦的那些新田野确实是漂亮的很,又听见那些人民在交谈,说这一切都是山神大人的功劳,是山神大人传递的新技术让他们得以改变。 这个新来的小山神还是真的是有点厉害哈? 鹓雏对当初吃的那些米粒念念不忘,如今有一只母鸡下蛋,那么山神也不会再想着摸自己的蛋了,只不过今天这个蛋是个见面礼,鹓雏抖了抖羽毛,下定了决心,如果想要以后天天去山神家蹭饭吃,那么这颗蛋是必然少不了的礼物。 儿啊,为了阿娘日后天天都能吃上美味的“黄金稻饭”,就请你牺牲一下,为阿娘做做贡献吧。 反正你才生下来两个月不到。 于是这只大黄鸡就过去了,随后在山神洞前,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另外一个巨大的“怪物”。 她上次是见到了小山神的,所以当然认得这个蛟龙并不是南禺山山神,但对方身上也有神气,又结合自己以前的一些道听途说..... 啊呀!不会是禺稿山山神吧! 鹓雏瞪圆了眼睛,这时候心情差不多就和后世的“久仰久仰”差不多,一直都听说禺稿山山神长得和蛟龙似的,没想到今日一见....还真他娘就是个蛟龙。 长着人脸的蛟龙。 对于鹓雏的突然造访,程知远是吓了一跳,但没等他说什么,鹓雏就已经把带来的那颗凤凰蛋放在了地上。 “嘿嘿....” 无论是谁也想象不到,堂堂五凤之一的神鸟,居然会为了一碗蛋炒饭而把自己的“蛋”给卖给了一个厨子。 ......... 五十里良田处,此时已经到了第一季的收获时间。 望山与望嬚看着这片田野,纵然在数日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幕,但此时真正置身于数十里稻野之中,仍旧是宛如在做梦一样。 在十数天前,当第一朵稻花绽放的时候,难以想象望山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失魂了,随后失声痛哭,嚎啕不止。 所有的族人都看到了,巫的痛苦,都听到了巫的哭泣。 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巫在为过去牺牲的,死去的,失去的无数族人而痛苦,是为他们而哭泣,但同时,也是为部族如今还活着的所有人哭泣。 更是为了那朵稻花而哭。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山神大人曾经说过的话,在望嬚的心中盘旋,打转,经久不能落下,而随着第一朵稻花绽放,就像是连锁反应,不过短短两天,漫山遍野,全都飘起了稻香。 稻花烂漫,瑞华丰年。 但这才仅仅是第一季的丰收! 第二季还没有开始种植,这放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大部分的稻谷,这个时候才开始长成青秧,并且良莠不齐,可如今,他们已经拥有了第一批丰满的粮食! 十数天的稻香没有平歇,反而越演越烈,每一朵稻花都代表着一粒稻谷。直至如今,所有的稻谷全都化为金黄,不仅仅是望山,还有望嬚,还有茱、沂,这些孩子,他们的眼中全都被染成金黄色,然而这还仅仅是夏初! 这是连畛氏从没有见过的,也从没有拥有过的大丰收! 喜鹊飞来了,它们落在树梢上,发出清脆的鸣叫,所有连畛氏的族人都沸腾了,他们冲向稻田,就在其中,颤抖着,用那些手掌去捧着饱满的稻穗,当再抬起头时,所见到的,俱是泪流满面。 “苦难已过,苦难已过!” 望山巫见证了山神大人的承诺,而这一次,连畛氏的兴奋之情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言说! 望嬚也哭了,笑着哭的,她又想起了当初她上山时,与山神大人初次见面的情况,那一句“我乃天地正神”的话语,铿锵有力,虽然少年的嗓音并不显得庄重,但那却是望嬚这前半辈子里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当时,十数天前,那些小小的稻花,就像是顽强不屈的连畛氏,在第一朵花的带领下,不断的绽放,不断地盛开,不断地,不断地,一点一点的,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最终,这数十里的金色稻田,就是对辛勤劳作的连畛氏族人最好的回应。 有部族的人们靠拢过来了,他们看着巫与巫女,虔诚的跪下,而望山巫被望嬚搀扶起来,他摘下了一片稻叶,随后放入口中,吹奏了一首古乐。 那是《齐云》。 古老的音律,简洁的旋律,但却带着一种厚重与沧桑,连畛氏迈过十四万里的山海,与天上的云走过的路相比也不遑多让,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灵山乐土。 这里便是灵山,南禺山,正是灵山! 望山吹奏完毕,诸族人早已泣不成声,而他微笑着,对望嬚道: “这都是山神大人的功劳,是山神大人带领我们拥有了这等美丽.....这今年收获的第一批草谷,望嬚,就由你来带人挑选,选出其中最精细的良米,把这些米带上山去,向山神大人展示我们的硕果。” 望嬚也是在微笑:“但还需要留下种子,良种还要留下一些。” 望山点头:“是的,留下一些,还需要用这些良种,包括下一季,下下季....来年,后年.....一代一代良种的配对,最终......” 仓仓有米,顿顿有蛋,这是山神大人告诉他们的梦想,同样,也正在被他们亲手变为现实。 如闻获稻毕,当是入山时。 人们行动起来了,知道第一批的良米要供奉给山神大人,他们是兴奋的,是激动的,因为没有人比起他们更开心,这是山神大人应得的,还不够,甚至这些都不够! 连畛氏的信仰,在这个时候达到了一个顶峰,于此同时显化出来的,是程知远山洞中的那株神蓬麻。 它上面碧翠的叶子,不再是只有一片,而是很快冒出了许许多多的芽孢。 紧跟着,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芽孢化为稚嫩的绿叶,小小的分叉,却让这株萎靡的神蓬麻,在这一刻,焕发了崭新的活力。 山神洞外,炊烟袅袅。 ........ “水南架鱼梁,水北筑稻屋。” ——《劭农篇》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九十章 梦 ? 磨世 第二百九十一章 梦 ? 铜铁之始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无广告,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磨豆浆的磨盘比起磨米的要高级一些,事实上,上下两层的圆盘磨比起滚轮式拉动的磨柱确实是更加复杂一些,程知远因此做了两个,在原始的机关物件中,也就属这两个的制作,相对来说最为简单。 “哦,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禺稿山神指着这两个磨盘“居然还有两种模样?” 程知远指着滚轮磨“将稻谷去壳,用这个比较好一些,不过人拉扯的话,需要的力量较大,多数在三四个以上,方能轻便,而不用人拉,可驱使牛马作为力量。” 上古先民本就有畜牧业,牛的驯养很早就开始了,但是马的话,要晚于狗和牛,而且最早驯养是用来当做食物使用,而不是后来的战争用途。 所以说骑兵的出现是一种历史发展的结果,正是因为马镫的出现,才使得原本并不受到重视的骑兵,逐渐走上战争的主力位置。 紧随其后的,是一系列有关于马的“挂件”,这些东西不断增强骑兵的作战能力,而在骑兵出现之后,古老的战车也被扫进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禺稿山神轻轻点头“牛马之类,我山岳之中也有许多,若你需要,送你一些也是无妨的。” 他这么说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毕竟承你之情,再次得享佳肴,牛马不过牲畜,我山治下并无人部,留在山野之间,不过是空耗粮食而已。” “若南禺山六畜兴旺,倒也可反哺我禺稿山,在我看来,这倒是不失为两全之法。” 禺稿山山神说着,又加了一句“也算是对于你部的支援,毕竟你治下连畛氏,居然连进贡都只能贡上来一只母鸡,这哪里够吃” 程知远“是不够吃,蛋下的太慢,所以我准备接下来让部族的人发展养殖业。” 他拍了拍那两个圆盘磨“这个东西,是用来磨豆比较好一些,当然,两个也可以通用,只是模样不相同而已,所谓方便之类,是在我看来的。” “部族的人们,或许会有属于自己的开发方式。” 程知远给一神一鸟演示了一下这两个磨盘的转动方式,很简单,对于神灵来说,随随便便就能跑上几百圈,简直就像是锻炼身体一样。 嗡嗡的空转声,并不光滑的表面发出摩擦特有的“美妙音节”,程知远甩了一下手臂,石磨自己继续乱转,随后因为惯性消失的缘故,动力减缓,直至最后停止。 “可以让望嬚上来取了。” 程知远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同时准备给望嬚一些“启示”,让她带人上来把这两个东西拿走。 这必然会再度改变连畛氏日后的生活,当人们的时间被节约出来,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更多的事情。 包括学习新的技术与文化。 禺稿山神发出如闷雷般的声音“我很期待,他们看到这两个东西之后的反应。” …… 望嬚得到了山神大人的启示,在这个丰收的时刻,山神大人传下新的神谕,这是让她极为欢喜的事情。 她已经准备好怎么把连畛氏的收获展现给山神大人,她的心情无比激动,甚至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那种场景。 而在梦幻中,当她距离山神大人的居所越近时,她越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期盼和紧张,而导致那颗火红的心脏跳动的越发剧烈。 现实中,她带着一些人来到山脚下,仰望着南禺山,少年就在山顶,在她的心灵深处呼唤着她。 只是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凤鸣! 金色的羽毛化为火焰,鹓雏从南禺山的山顶飞出,璀璨且神圣的微光如点点星雨洒落,融在人间湿润的泥土中。 鹓雏的出现让望嬚惊呆,她从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鸟儿,而这只鸟从南禺山的山顶飞下,显然,这是山神大人的手笔。 “连畛氏的巫女望嬚?” 鹓雏开口了,同样是女性的声音,望嬚恍然回神,有些敬畏的道,还有些不知所措“是,是我……” “真是漂亮的小姑娘。” 鹓雏点点头,夸赞了一句,随后俯下身子,望嬚也并非寻常女孩,经过这么多次的变化,她从内到外都脱胎换骨,却是一点也不怕的翻身,跃上了鹓雏的背。 于是这只凤鸟便载着望嬚飞上了南禺山。 云汉之下,凤鸣南山,连畛氏的部族人们全都看到了这只金色的凤,而望嬚被这只凤载着,如升神一般,在众生的眼中,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人们聚集起来了,汹涌澎湃,震撼与敬仰夹杂在一起,最后所发出的,是如山海鸣动般的宏大欢呼! 望山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知该用何等词汇来形容此时的景色,直至看到那些孩子,兴奋的用手指着南禺大山,望山这才恍然回神,喃喃自语。 “那是我们的巫女……这世间,谁人曾见过凤迎!” …… 望嬚不会忘记这次的南禺山之行,她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同样也乘过了凤鸟,更见到了另外一位山神。 相比起来,南禺山神灵和那位山神,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当望嬚知道,那位山神正是禺稿山山神时,她便释然了,或许,也只有这种模样狰狞的巨大神灵,才可以震慑那座山岳中存在的千蛇万兽。 这一次待得不久,望嬚见到了那两个石磨,她的心中回荡起呢喃的话语,这就是神之智慧的结晶,这就是凡人上百年也难以制造出的东西。 “智慧,是建立在时间之上的。” 程知远说的这句神谕,望嬚深以为然。 但让她听得有些迷糊的,是山神大人接下来的话。 “第一季的稻谷已经获得了丰收,不久之后就是第二季,人们有了足够的粮食,抛开种田之外,还要防止敌人的侵扰。” 程知远很正式的提了一个话题,并且也没有避讳禺稿山山神。 “为了防止上次的事情再度发生,我准备教你们‘炼铜’以及‘冶铁’,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望山巫这件事情。” 。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二百九十二章 梦 · 欲物无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梦 · 百兽还粮 冶铁的技巧已经传授下去,但这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打造出来的,需要以数年为单位。 上古时代的生产力摆在这里,部族一共只有两千人,光是耕种就要花去极大的时间,所以能够分离出来,进行冶铁与炼铜的学习的连畛族人,仅仅只有几十个。 这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分出更多的人手了。 耕种仅仅是花费时间的第一要素,还有开拓,巡逻,打猎,捕鱼.....这些工作在上古时代的部族人手中,都要花费极大的时间。 茱,这个孩子加入了学习冶铁的行列,他的心里面憋着一股气,一股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这股火焰会让他发奋,并且不计后果,用这滚烫的怒炎,锻打出最锋锐和可怕的兵器。 望山从望处学习到了基本的冶铁方法,于是又有一个工程开始了,那就是挖出一个足够巨大的地炉。 沂,这孩子在这期间来过施工场地,他选择的是耕种,而他和茱,最开始都是被向着战士的方向培养的。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志不同,道不合。 战士的分叉点在哪里呢? 或许是在沂第一次幻想脚下是灵山乐土的时候。 或许是在茱第一次看到族长挑起重担,最后让族人活下,自己饿死的时候。 沂所看到的是欢乐,是可以用双手开垦出来的稻田。 茱所看到的是苦难,是手无寸铁任人欺凌的痛苦与悔恨。 少年时代的经历会影响他们一生,沂会成为后稷那样的人物,或许茱会成为欧冶子那样的大匠,但这都是后来的话了,至少现在,两个小小少年,还能互相打过招呼,纵然已经志不同,道不合,但是他们都想为部落带来美丽的未来,这一点上依旧是有共通之处的。 所谓求同存异四个字,其实孩子们,比大人们还要明白的多。 时间就在这种忙碌中悄然逝去,凡人们的寿命过于短暂,所以才会敬畏神灵,不论是山神,还是海神,大荒神,亦或是更奇妙不可揣度的天神,他们那悠远漫长的寿命,是众生多希望得到,但又似乎永远得不到的。 至少现在是这样。 上古年代的修行大潮还没有开始,程知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众生才懂得大规模的修行之法的,至少遂古三圣的时代,红山,仰韶,梅山,这三片大地孕育了黄帝,炎帝,蚩尤,三大文明的碰撞使得修行之法,至少是在周代可以查阅到的记录中,第一次出现在了人间。 力牧,风后,大鸿,应龙,夸父,刑天,大羿,女魃,广成子,赤松子,帝榆惘......这些上古时代的先民们掌握了驾驭天地之力的方法,更从中再进一步,开凿自身的修行脉络,而其中最伟大的衍化,应该属于帝舜时代。 舜帝对照天下江河湖海,开辟了修行之法中的“脉络”。 由此,一切得来伟力,皆归于自身! 周代的卷宗虽然有鼓吹先贤的嫌疑,但总体上来说应当还是比较客观的,带着的有色眼镜,也只是儒门对于古老时代人们淳朴性格的美丽幻想而已,不过当程知远真正成为这个时代的山神之后,足以对儒家经文的记录者们讲述,其实先民们,和后世的人们相差不大。 淳朴的话,确实是比较淳朴的,但同样,也有不讲道理,以势压人的,并且因为在上古时代的缘故,所以弱肉强食,表现的更加露骨,更加不遮掩。 不必披什么遮羞布,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你弱小,那你就该灭亡。 所以上古时代的民风,真的比周代要好吗? 儒门的幻想,程知远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在太学看到的很多卷宗中,都写满了某位执笔者的梦呓,可以看出,那一部分的经文典籍,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大肆的鼓吹先人,本就是一种错误的妄想,任何事物的发展都需要去客观的看待,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出现了史官,而一旦史官带有偏见的去记录某件事情,便会让后世的人走入一个难以拔出的误区。 此时的时间,距离当初荜辂氏离开已经有小半年。 时间线已经拉扯回来。 禺稿山山神与南禺山的走动越发频繁了,而且每一次过来都要带着一只老虎,这只老虎的智慧比较高,而且强行被禺稿山山神点化成了“灵兽”,可以和人一样行走站立,程知远知道,这家伙估计就是禺稿山山神的“御厨”了。 虎厨子,或者说“虎彭”,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厨的概念,只是称彭而已。 禺稿山山神带他来的目的,本来是想要学习一些先进佳肴的制作方法,但很快,当他饮用过程知远上次和他说的“豆浆”之后,可怜的虎厨子就沦为了人形自走磨豆浆机。 至于原材料黄大豆,也就是八谷之一的“菽”,是禺稿山一只鼹鼠找到的。 这玩意野兽们吃的不多,所以也没有注意过,大部分都是山里野猪啃,后来鼹鼠说山神大人需要这个东西,野猪们不敢怠慢,哼哧哼哧就刨了许多。 只是程知远比较失望的是,这些大豆中,虽然黄豆,黑豆,青豆这些种类一个都不缺,但他并没有在其中找到含有“龙气”的豆子。 “玉山禾,青丘稷,神蓬麻,这些东西都有独立的象征意义,故而菽也应该有特定的神物.....” 程知远收起略微失望的心思,转而研发起豆浆来,同时把三种豆子的原株,让雏带下山去,交给连畛氏。 凤凰的出现自然又让连畛氏的族人们震惊,但很快他们就欢呼起来,雏也似乎很享受这种簇拥,在放下那些豆子,并且向望传达了神谕之后,她刚准备离开,忽然连畛氏的田野远方,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低矮烟尘。 在外放哨的战士们瞪着眼睛,看着禺稿山的百兽从远方走来,浩浩荡荡的兽潮如波涛般起伏,然而这帮家伙却并不是来干架的。 有当初经历抢粮的战士,看到了那些圆木车,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万分惊讶道:“这些,这些是荜辂氏当初抢走的粮食!” 第二百九十四章 梦 · 封山之策 第二百九十五章 梦 · 圣皇启 虽然兽潮爆发之后,得到的结果并不和原本预计的一样,但是总的来说,大的方向并没有变化,这就足够了。 荜辂氏是把这次兽潮的出现,当做是尧光山神的诅咒了,这也难怪,毕竟尧光山上确实是有一种邪性的巨兽,而连畛氏从尧光山逃难而来,本身确实是有可能带有诅咒这种东西。 如果说是正常历史,这些玩意还能当做是鬼神乱象加以驳斥,那么在此时这个真正存在神灵的上古时代,诅咒这种玩意可不是胡乱说。 譬如某位程山神,身上就担负着古来最大的诅咒之一“仙人诅咒”。 或者也可以称呼为“谪仙咒”? 这样好像比较好听一点。 总的来说,误打误撞,连畛氏确实是达到了封闭的目地,这自己在山里面,靠着先进技术不断进步,可以说是日新月异的变化,而大山外面依旧是刀耕火种,这样的状态,不出十年,内外的力量对比就会开始颠倒。 而如果达到了望山巫所设想的二十五年,那么内外的战力,必然呈现一面倒的态势。 那时候,荜辂氏已经不足为虑,而连畛氏,也能真正在这片南部诸山站稳脚跟。 程知远在山顶上修炼着精气神明,在这半年的时光内,他借助神灵状态的便利,大大的强化了自己的精气神明,即使回到真界之后,因为仙体不和神灵相同而会有大幅度削弱,但总的来说,提升是肯定会有的。 而且,在这期间,程知远的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变化。 他认为,这是当初在泽国大战时,冒险吃掉了青丘稷才出现的诡异情况。 程知远的精气神明因为越发强大的缘故,这种力量终于露出了端倪,当程知远离开山顶范围,试图去掏蛋的时候,天象就会骤然变化。 淅淅沥沥的天突然就会下起来,同时还伴随有愈演愈烈的风。 风雨的出现,是因为青丘稷,当初程知远吃掉了青丘稷,加大了风雨的力量,提升了自己的精气神明,在大绝望中反击,又借助已经损失的黄帝血,于是终于施展出了天旦一剑。 这一剑,自从在黄厉原时误打误撞的挥舞出去过,但后来就再也没有施展成功过哪怕一次。 八谷之一的神物,给程知远带来了不小的助力,但是同样,也让程知远感到了一种无力。 姑且称呼为这种状态为“风雨界”,但这本来应该是仙人达到天象境界才能拥有的本事。 自由自在的操纵大自然的风雨六气,这是仙人独有的本领。 提前出现这种状态,并不是好事。 因为风雨界的力量,是借助天地来施展,仙人自身的精气神明化为天地的应身,借助大天地来施展大风雨,但现在,程知远的精神没有达到那种高度,所以施展的风雨界,是以消耗自己精气神明为代价的。 在山神状态下,能够达到半个时辰,此时精气神明耗尽,需要修养补充。 但程知远明白,一旦回到真实世界,精气神明的降低,以及失去神性之后,恐怕不要说半个时辰,连开启半刻的时间恐怕都很困难。 这可以作为绝杀的招数,在风雨界中,一切风雨全部应在仙人本身,能够把原本飘忽的力量集中起来,这有点类似于幽门弟子的“渊海界”,也就是小地狱。 程知远在经过数个月的修行后,总算是初步掌握了这种能力,毕竟修行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按照禺稿山神的方法,成功完成了“大阴”的状态。 这是底牌,即使是同等仙人,也不会料到程知远有呼唤风雨界的能力,毕竟他的水准还太低了,不过话虽如此,如果再度遇到如徐无鬼那般强大的仙人,这风雨界能起到的效果,便微乎其微了。 下五重的水平,在徐无鬼眼前就是随意捏死的份,如果不是往世神加上天子剑,自己根本不可能把他打伤。 仙人的修行是十二楼五城,与寻常修行人的五境三阶十五重楼不一样。 程知远靠着山神的身份,可以短暂指引这南禺山的天象,风调雨顺的变化下,山下连畛氏所种植的稻谷,第二季的稻谷们缓缓从泥泞中拔高起来。 稻谷们的长势喜人,当然,程知远看着那株神蓬麻,它的长势则更加喜人。 本来孤零零,小小的一株,此时已经完全大变样,仿佛一株草就能化作一片田野,那神蓬麻的茎秆都向外延伸,从石盆中垂下去,大片的叶子如碧翠色的琉璃,并且有向冰蓝色衍化的趋势! “看来连畛氏已经初步恢复了元气,并且后续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持续发展的阶段。” 程知远望了望山下,呼出一口气息,龙的声音化为雷鸣,轻轻的翻过云海之巅。 “百骸幻境,虽然只是第二次来,但这里真的是神异啊,体味不同身份的力量,看到不同时代的变迁,甚至有能力去更改他们的轨迹,这就是周穆王曾经流连忘返于此间的缘故吗?” “或许我要走了,神蓬麻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口诀才能起到效果。” 田子方的口诀依旧没有用处,这一次程知远的梦呓完全是被这株麻给拉进来的,这属于八谷的主动行为,或许连虫神也无法解释。 似乎是“它”找到了这位“仙人”,并且让“仙人”来到这里,帮助“它”恢复到全盛时期。 因为不是仙人的主动行为,而是它的主动行为,所以田子方的口诀便没有了效果? 程知远望着远方,忽然听到了一阵隆隆的天籁。 宛如是有节奏的大鼓,宛如是礼乐中,钟群与骨笛的齐奏?! 这种声音很长,并且很巨大,程知远从山神的传承中找到答案,这是来自中原的礼乐,只有当世的人皇才有资格让这道乐曲奏响! 弘大巍峨,波澜壮阔,一时霎那,仿佛山海都为之起舞! ............ “巍巍大夏,行天伐罪;卅余战火,剿绝其昭!” “甘山日起,虞渊惧号;有扈氏灭,天下咸朝!” 随着这段神音的震荡,整个人间大地上的神灵,不论是山神还是海神,亦或是大荒神,乃至于传闻中的某几个天神!他们的眼中,全都见到了一片璀璨的光,站立在大地中央,足踏巨人身躯的那位伟岸身影,正在向整个天下宣告他的胜利! 即使是遥远如南禺山,也在此时看到了这位中原大地的主宰者! 圣皇启! 三十年前,圣皇启与有扈氏展开了大战,这场战斗波及半个中原,足足打了三十个春秋未曾停歇,终于在今日,以圣皇剑斩有扈之王为结局,为这场“甘之战”画上了终焉的句号! 诸神闻此声而震颤,那位圣皇扫视乾坤,气吞寰宇!所见之处,诸神敬奉,莫不跪下! 然而有一位小神未曾向他朝拜。 程知远直愣愣的看着那尊伟岸的身影,虽然知道对方离自己估计有百万里开外,但这种巨大的身躯投影,居然能让整个天下都见到。 启啊,是大禹和女娇的儿子! 程知远只是带着一种好奇在注视着那位圣皇。 但在遥远的中原大地,圣皇击败了有扈氏的王,诸神都为之惧怕,可在那远方小小的南海,居然有一个小神未曾露出尊奉的意思? 启的目光,一瞬间就落在了南禺山上! 第二百九十六章 梦 · 圣皇遗留的邀请 程知远感觉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压力从天而落,他的躯壳差点就被压垮,而这仅仅是对方一道略微“不满”的注视! 这就是圣皇启的力量。 不论是山神,还是海神,大荒神,天神,在他的注视下都要匍匐。 谁说人就不能镇压诸神? 启的目光在南禺山盯了很久,发现程知远的神龄似乎并不长久,他的心中了然了,原来这是一个初生的牛犊,并不是刻意的不尊奉自己。 神灵诞生之初拥有自己的傲气,那是自然的,但是如今自己已经击败有扈,成为天下的共主,神灵也必须在自己的法旨之下做事,如果不然,那就是违背了大夏的天矩。 天矩随着有扈氏战败而绵延,接管了原本他们割据的天空与沃土,启知道南方的族众都是蛮夷,既然是未开化地区的山神,又是年纪如此之小的孩子,那么对自己的无礼,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启并不想让诸神看到,他刚刚成为天下共主就斩杀一个无知的南方小神,这和当初他的父亲大禹斩杀防风氏不同,后者当时属于天下有数的强大势力,而公开表现对禹的不顺从,这种挑衅威严,甚至威胁到大禹地位的事情,是必须要杀一儆百的。 但现在,这个小神不可能威胁到自己,所以如果自己在此时,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没有叩首,就把他杀死在这里,那么只会告诉诸人,统治天下的那位圣皇,事实上是一个十分残暴的人。 启并不想走王道的路,但过于霸道同样不为世人接受,所以他给自己立下的圣皇之号,其实就是一种折中。 程知远感觉到那股注视中的不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玩味。 紧跟着,从遥远的中原大地,刮起了一道缥缈的风。 这道风跨越万水千山,百万里的山海被它轻轻翻过,直至抵达南禺山的边缘,这用的时间,仅仅是十个呼吸而已。 一呼一吸,烛龙的身前,春和冬都在交错,但圣皇的这股力量,显然并没有传说中的钟山之神那么霸道。 程知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被对方镇死,反而得到了一缕馈赠? 圣皇当然不是有某种奇怪癖好,只是因为圣皇想到了一件事情。 南方小神不尊奉自己的事情,随着自己刚刚的那道目光,已经被不少大神所知,此时此刻,如果放任不问,当然不是一个稳妥的作法,但是公然宣告自己不追究小神的责任,看上去又十分的做作。 所以圣皇换了一种方式,来表达他的大度。 那就是恩赐。 蛮夷者,南禺山神降世不久,不懂中原礼仪,方有冒犯之事,但圣皇的心怀是坦然大度的,他并不计较这种小事情,而是给予南禺山的小神以一缕馈赠。 小小一个举动,就可以收拢许多大神的心,至少他们知道了,圣皇并没有灭亡他们这些神灵的意思。 神也是圣皇的子民。 “不仅仅收拢众神之心,同样也让天地都为之感慨,圣皇统治的天下,并不以蛮夷为蛮夷,即使是蛮夷者,也依旧是圣皇的子民。” “王者,王天下,非王一地一城也。” 程知远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悟过来,但这些话只能在心头萦绕,是万万不能说出口去的。 这种大神通者太可怕了,比起徐无鬼来....不,根本无法相比。 圣皇启隔着百万里的山海,要杀死自己,只需要一眼就够了。 程知远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明都得到了洗练,得到了升华,那种巨大的潜能融入到自己的骨髓深处,隐隐间,和眉心中的仙人诅咒碰撞在一处! 巨大的痛苦猛然席卷上来,程知远感到身躯灼热,难以分辨梦境与真实,而与此同时,圣皇启收回了目光,开始进行他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 战败有扈氏之后,为了昭显天子的圣德,他要颁布一道法旨。 大开修行之道! “从圣皇启开始,人间迎来了第一次的修行大潮,众生都向往大夏,而灵山的传说,也从此刻,逐渐被埋入青史的深处,被苔痕所覆尽。” “从此刻起,世间众生开始懂得何为修行,而神灵的地位遭到了挑战,不断有神山陷于凡人之手,最早时代的上古宗族,从此开始萌芽。” 程知远想起了藏书殿内某册卷宗所记录的历史,这世间众生通晓修行,包括后来圣门的雏形,商代的“庠学(分左右学)”就起源于夏朝的“校学”或者称呼为“东序”。 而周代的序学,即“太学”,则是继承了这两者的优点,属于世间第一所设施完备,教育典籍以及施教人员齐全的国立学院,但是因为学院之内的方法过于死板,且正好周代处于一个思想碰撞的时期,所以就衍化出了各家圣门,也就是“私学”。 而后来,因为稷下学宫的兴盛,以及更加先行的思想,加上海纳百川的胸襟,让稷下学宫一举超越太学,这是历史的选择所决定的结果。 夏代创立“校学”,这是最早的“启蒙”,然而后来得到知识的那些人,惧怕后来者同样靠着这些手段把自己推翻,从成汤时期开始,就不断对于其中教授的内容进行阉割。 这同样是统治者的一种手段,说不上对与错。 程知远见证了圣皇开启修行之潮,同样,他也正是被圣皇第一位赐予馈赠的“众生”。 但这股力量似乎和仙人的体魄难以相融,正在努力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 与此同时,巨大的白光突然出现在世间!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来到中原,这片沃土,永远等待你的到来。” 圣皇的声音响彻起来,这是夹杂在之前的馈赠中的,那股力量帮助程知远寻找平衡的支点,紧跟着,浩瀚的白光宛如帷幕,把这上古时代的戏曲遮盖,宣告着这片百骸幻境的终焉时刻。 程知远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他踉跄着逃回洞穴,抓住了那株神蓬麻。 梦蝶出现在身边,轻轻扇动翅膀,程知远知道了这次的情况,他的旅程结束了,连畛氏与自己的缘分也已经终止,而自己这位上古时代的山神淹没于光辉之中,当然,或许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圣皇留下的邀请,不知道日后能否有用上的时候? 或许会有的吧。 百骸碎灭,随后,一切阴阳都分开,古老的记载重新沉入青史,程知远在回归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似乎看到一片黄沙,当中沉重的夕阳正在降入虞渊,而一个人行走在黄沙道中,漆黑漆黑,模糊不清。 第二百九十六章 剑圣驾临! “嘶嘶!” 田野中,已经睡了整整一天的程知远豁然睁开眼睛。 黄蛇找到了自己,窝在自己的肚皮上发出慵懒的声音,冰寒的露水伴随着霜气,程知远的衣衫上也都已经被弄得一片冰白。 如果阿妍在之前来到这里,可能会吓得半死,因为之前程知远睡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很可能被人误认为是冻死了。 程知远感觉到手里有东西,他转过头,在睡梦之前捏着的那片苎麻叶,已经变成了神蓬麻。 郁郁苍苍的碧琉璃轻轻摇曳,程知远把它拿过来,略显茫然的望着清晨的桑田。 天空彼方的鱼肚白,田野中青萍之风吹拂着人们的脸颊,藏书殿中的颜如玉豁然回神,这才发现程知远已经出去了一天还没有回来。 当然,程知远对于时间的骤然回溯还有点迷茫,梦境中的时间越长,醒过来的时候就越有一种失落感。 仿佛这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一样。 程知远的精气神明已经达到了下五重的顶峰,很快他就可以进行中五重的突破了。 已经即将达到修行的分水岭,五境三阶的第二境,第三阶段,也就是所谓的第六重楼,一旦进入这一境界,就已经初步达到了“道”的阶段,脱离了“技”的桎梏。 程知远眼睛眨了一下。 随后巨大的精气神明骤然腾起,那种强大而又坚韧的气息,是任何同境界之人都不具备的。 圣皇的馈赠是真实的,而风雨界也是真实的。 一念之下,风雨大作。 四面八方仿佛化为了一个小界,而说剑人所唤来的风雨,当中蕴藏着无尽的剑气。 于是当初昙花一现的腥风血雨,重新出现在世上。 山海的黑暗轮廓隐隐约约,冥冥中,有呓语呢喃。如泣如诉。 山海已经不在。 程知远披着朱红色的袍子,黑风赤衍为剑尖,青白色的睚眦之影在身后浮现,连带着霹雳雷霆之下,白色梨花上泛起点点光晕。 那双眸子冷漠无情,冰寒溢散。 程知远当初得字,得的是一个“见”字。 见者,明察鉴现观觉照。 若是蒙昧,则一切皆不得见,若是清明…… 则目光所至,举世皆敌。 观山海而见山海。 山海亦有崩坍时。 程知远此时拔出剑来,这一次,只始一出,便有一股可怕沉重的气势渗透。 一旦此剑出鞘,必然将桑田尽毁。 于是程知远只拔了三寸,随后就放了回去。 但他明白,自己如今掌握的这种更加强大的势,或许正是通向庶人剑第四重的钥匙。 而之前未曾完成的洞阳剑,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一剑风雨,倒卷人间。” “阴山震雨,天可明鉴。” 程知远开口,他为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故而他所说的名讳,就是这一剑击出之后,本要表达的真正意义。 他的侧面,隔着桑田,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人,牵着一头小毛驴,长的并不好看,有些阴笃,并且长颈鸟喙,行走之间,转首而顿时,显得鹰视狼顾。 “好剑,好人,好风雨。” 这个人就在此时做出了可怕的行为。 他径直走过来,硬生生踏入了风雨界中。 程知远转过头去,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处。 风雨界被人踏入,这着实是让自己有些尴尬。 但来者很强,仙人的领域非同凡响,进得来,那他的本事一定不小。 程知远恢复安静,如此看着这人。 远方牵着毛驴的中年人向程知远扬了扬下巴。 “你是太学的子弟?” 程知远不点头,也不摇头:“不是,但也不完全不是。” 中年人了然:“懂了,那就是代师,既不是弟子也不是老师,你出现在桑田内,衍此风雨,你是仙人?” 程知远愕然。 中年人点头:“是你,是你,同样的风雨,同样的意气,连剑的气魄都相似,可惜还是有些不同,你的更凌厉,更锋锐,更富有杀意,但总是缺少了一股‘无顾’的意。” “仙人对这世间还有顾忌吗!众生在你们眼中不过是可以随便戏弄的虫子,说什么天数循环,说什么天理如此,都是狗屁。” “无情人,能知众生意?” 中年男人语气十分不友好:“我听说,数月之前,赵国榆次城经历一场大屠杀,洪水淹没百万生灵,有上古妖神作乱,后来被仙人所斩?” “但是仙人见仙人,你未曾杀了徐无鬼,却让他逃窜而去。” “你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他吗?真的是境界上的差别吗?” 程知远紧紧皱着眉头:“敢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并不回答,而是依旧自说自话! “曾经有个姑娘告诉我,使剑不要去用眼睛看,也没有什么玄之又玄的心眼,只要明确自己的目的,然后怀揣着无顾之意,就能无物不斩!” 程知远:“无顾……众生生在人间,怎么可能没有牵绊……” “哈!” 中年男人放肆一笑: “天下众生万象,只要你带着无顾之意,便都在剑尖可至处!” 中年男人的身后发出哗啦的声音,程知远这时候才看到,他居然背着一座剑架! 剑架之上有九个位置,但只有八个位置插着剑,中央一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无。 程知远的眼中,忽然看到一缕剑芒。 中年男人豁然竖起一只手掌! “我久不见仙人,原以为顺着黄河能找到徐无鬼,却没想到遇到的是你。” “可就凭你也能让一个即将飞升的大仙人败逃?我着实难以相信!” “你的剑好,人好,气势更好,但好归好,想要和徐无鬼对敌……远远不够资格!” “你可知道,那徐无鬼已经到了仙道十二重的最顶峰,差一步就要化为五城第一城境,你有什么本事,能让他遁逃!” 中年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冷:“我这一世最厌恶仙人,总想着和仙家比试比试,包括当年教我剑法的那个姑娘!” 程知远一瞬间感觉到巨大的危险,他猛地拔剑,这一下,顿时,一股巨大,沉重的山海大势,随着嚣器的完全拔出而彻底得到释放! 这方剑刚出鞘,那方手掌已经劈至! 一掌之威,恐怖莫名! 不可言喻,但是程知远刚完成的这一剑,此时悍然而起,其中凶猛如入海蛟龙,睚眦的吼声震彻山阴,紧随而至的,便是“阴山震雨,天可明鉴!” 此一剑去! 锋锐划过,风雨开散,上试其音清越。 程知远压剑未退。 而中年男人的那只手掌,则已经血肉模糊。 他无比愕然,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一剑居然有这等凶威。 程知远的声音传递风雨之中: “还未请教前辈宗氏!”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嘴角裂开,很狰狞的笑了起来。 “我……祖上是夏禹一系,是少康庶子无余的后人,有越氏,姒姓,名执,或者鸠浅,勾践……” “我在找‘葭芦’……或者是……夫差……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宗氏也不过是拙劣的累赘……” 他抬起头,看着瞳孔之中满是愕然与不可置信的程知远,神情越发癫狂起来。 “天下剑宗第二,号为‘越王’,尊为‘剑圣’。” 第二百九十七章 周世 · 天移 即使程知远已经把来者想的很高,但他依旧没有猜中,居然是一位圣人当面。 他压着剑的手没有颤抖,但是心灵却已经有所动摇。 圣人的力量,在下五重的众生中,没有比程知远更清楚的人。 当年的黄厉之原,火门圣人的力量使得天子之物所在的山岳都化为齑粉,焚天的烈焰把云霞都染上娟红,虽然最后对方退却,但那依旧是因为天子剑的力量,河山鼓剑所唤醒的黄厉龙气逼退了圣人,却并不是自己的力量。 阴山震雨,天可明鉴。这一剑把剑圣的手掌伤到,其威力之大,也亦是出乎了程知远的计较。 仅仅是只有一侧血肉模糊,但这若是说出去,也足以让这天下许多剑士勃然变色。 天下剑宗第二,铸琅邪剑于琅邪城上,屹立千年无人敢去拔起,纵然是墨门圣人去到琅邪,见到琅邪剑,也不免发出“世上锋锐尽聚于此剑”的千年一叹。 而这把剑,整个周代以来,仅有的六位铸剑宗师之一,越王勾践所打造的兵刃。 程知远看着勾践,听着他的喃喃自语,足下开始缓缓走动。 蕴含着某种规律。 勾践原本不叫勾践,如他所言,他该叫“鸠浅”,但这是因为中原之人往往误读他的名字,所以勾践便也自认为是勾践了。 名字对于剑圣来说并不重要。 他这一辈子所在乎的人只有四个。 越女也好,夫差也罢,哪怕是范蠡与文种......越女是师父,但她也是仙,亦不对众生有爱;夫差是仙,亦是一世宿敌,他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范蠡是臣,但他最后却弃自己而去,不过人各有志,勾践亦不能强求。 而他走遍了这天下,用了半世的光阴,承受过普天的风雨,到最后发现,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其实只有文种。 但是文种已经因为他的偏执而被他杀死了。 或许王者从来不能拥有朋友,而自己的尊严早已被夫差践踏,可到最后能够雪耻的时候,夫差原来早已把一切预料在其中。 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 那么越国的卧薪尝胆,为的是什么,自己的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取悦仙人吗? 他去问过越女,答案让他崩溃。 勾践本向往仙人,但自从灭吴之后,他便一日比一日偏执,对仙人的恨意也逐渐深入骨髓。 他想废掉自己的双手,因为那些剑术是越女所教。 但是他从中悟出了自己的根本,走出了自己的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天下剑宗。 天下剑宗一百,实则只有九十九人。 说起来很多人都会做出这种行为,故意空出天下第一,自己坐上天下第二,然后很豪言的放出话,谁如果能击败他,那他就是天下第一。 这种人属于自信爆炸,同时确实是有资格如此说的人。 勾践击败了天下所有的剑颂,而世间剑士闻越王之名无不胆颤,事实上,当勾践以剑成圣之后,最开始想要挑战剑圣一举扬名者并非没有,然而最后多数是铩羽而死。 是的,不可能放任离去,剑道之下从无活口,这并非是蛮夷举动,也不是刻意报复,春秋时代的决斗本就如此血腥,既然你已经打上门来,那就已是不死不休。 这要看是以个人名义的挑战,并且处于什么情况,如果是学宫发起的比试,那往往还秉持着礼的约束,但是如果是贸然的前来挑衅,那么最后的结果,在勾践眼中,只是地上多了一滩血渍而已。 直至琅邪剑出,天下剑士终于闭口不谈试剑之事。 勾践背后的剑架,是架也是匣,束缚着自己的杀戮**,剑道圣者,每个时代只有一人才能如此自称,其余以剑证圣者,只能另寻他名。 勾践拿着这个称号,已经拿了三千年。 但是,天下第一的称号,不是勾践不想要,剑宗第一,说来可笑,天下第一的剑,很多人认为是仙人中的说剑人。 但代代说剑人水平参差不齐,当然也有境界约束的缘故,但勾践认为自己的剑已经比当年的越女更加凶猛与迅速,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是他斩不断的呢? 于是他抱着这种心思,寻找到了剑宗中的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确有其人,并不是虚席。 只是这个人太特殊了,它并不擅长剑道,然而却让勾践大败而回。 那个剑士,就是“洛阳城”。 当年楚庄王问鼎中原,从此天子威严江河日下,再也无法维持,但纵然这般,天子所独有的礼乐之征的权柄,依旧在他们的手中。 周元王给予勾践中原诸侯的地位,但是很快,勾践向天子表示,他并不要问鼎,而是要取走那剑宗天下第一的位置。 但这时候,元王已逝,在位的,是后来人们称呼的周贞定王。 勾践在周贞定王在位第二十九年前往洛阳。 他与礼乐之征较量了一次,随后以不可挽回的状态大败而去。 即使如今,周贞定王已经逝去了两千七百多年,勾践却依旧清晰记得,当年他败给天子的的时候,贞定王那怜悯以及羡慕的眼神。 怜悯于自己陷入执着而不自知,羡慕自己能够自由自在行走于天下。 他依旧记得,那位天子在自己临走前所说的一番送别之话。 “能以个人之身,而不是携家国之责前来洛阳,越王,这就是你此行最大的收获啊。” 勾践思考了很久,最后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剑宗天下第一,人们都说礼乐之征是天下最强的锋刃,然而天子在拥有这等强大力量的前提下,却被束缚在小小的洛阳城中,他是天子,但他却只能看着天下,而不能亲手拥抱,自己丈量。 小小阴冷的宫殿内,束缚着天下第一的剑宗,谁又能知道,不论多么孱弱的天子,只要他还在洛阳,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或许很多人都被当年周幽王的战死而蒙蔽了眼睛,认为丰镐二京,宗周之地也不过如此,但却下意识的忽略了当时众圣背叛,天下巨乱糜烂的情况。 于是在整片长生之地这柄“大矛”的全力攻击下,再加上背叛的诸圣的联手下,纵然强大如“剑宗天下第一”,但最后,这柄宝剑也依旧被折断了。 断掉的剑不再锋锐,但对于以个人之力来挑衅的越王来说,这柄断剑依旧比他手中的八剑要强大太多太多。 要以一人之力折天下,这不现实。 要想战胜天下之剑,唯以其他天下为刃,但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幽王之死,洛阳城虽然衰微,但它依旧是天子所在之地,并且被周平王打造成了囚笼。 ..... 【自平王东迁,天子自囚于洛邑,上溯四千七百余年,遂不得出。】 《周世天移篇》 第二百九十八章 阵锁圣人 勾践顺着黄河而来寻找徐无鬼,他的目的大约是如他自己所言的一样的,是为了找仙人试剑,而这种近乎于病态的执着,却没有落到正主的头上,反而降临在程知远的身前。 说剑人的身份似乎刺激了勾践,而剑圣当面,即使程知远身为剑仙也绝对没有半点胜算,他的现在的水准还不够,并且依照勾践所言,即使唤出了天子剑,达到了和当初泽国时候一样的战力,就真的能够战胜剑道圣人吗? 圣人与仙人,仙人是先天而来,谪世而降,圣人是后天修成,为众生的最高成就,圣人跳出了十五重楼,站的更高。 只是徐无鬼虽然给程知远更高的压力,但他此时还没有见到剑圣的剑。 剑道之人,拔剑与不拔剑,所展露的实力,可谓是天上地下。 无剑之气虽然锋锐,尚说不得无物不斩,但如果这位天下第二的剑宗真正拔出剑来,不论是那剑架上的哪一柄,那必然都是程知远绝不可阻挡的力量。 危险进入风雨界,勾践似乎有拔剑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程知远必不能挡,很可能沦为剑圣的发泄品,从而再“死”一次。 这种危险不仅仅是刺激到了程知远,同样刺激到了黄蛇。 赔钱货嘶嘶的鸣叫着,吐着舌头,试图驱离这个不速之客,而勾践看到这只蛇,他虽然不知道这只蛇就是天子之剑,但是他依旧知道,这只蛇是天子信物。 程知远依旧在走,似乎在寻找离开的方法,而勾践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你在试图远离我么?” ......... 圣门都在争抢的天子信物,但是也只有在黄厉之原如此,天子信物一旦在黄厉原被人得到,随后带回人间,那么必然是天子信物找到了可以认可的“持有者”。 天子信物一旦认主,便会与持有者息息与共,不是轻易就可以夺走的,而这些东西被人争抢,自然是有它们的厉害之处,不然当年那帮子年轻的圣门弟子,也不会喊出用天子信物,来给“万世开太平”这种口号了。 为生命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圣门的这种宣讲极得人心,光是听完便感觉热血沸腾,仿佛天下重担肩负于自身脊背,若不为天下脊梁便为天下耻笑,事实上也有很多人是如此做的,但同样,也有很多人,还难以了解这几句话的真正意思。 有些人是虚伪的,而这些人,往往体现为少年。 有些人是真实的,而这些人,往往依旧是少年。 少年人啊,他们的世界观还没有完全成型,就像是一块白泥,想要怎么揉搓上色都可以,而在上色的过程中免不了失误,那些失误的部分,就是所谓的虚伪。 但当随着他们对于理想的了解,对于自我的剖析,对于这世间黑暗以及自身理念的碰撞明确,他们最终还是会走上一条无悔的道路,或许是为了向世人阐述自己所懂得的一切,或许是为了记录下这一世中的点点滴滴..... 人是会成长的,对于少年们来说,需要一点时间,而对于修行者们来说,这一点时间,大约是一个百年。 ......... 勾践放下了手,他再一次说出了出乎程知远预料的话。 “说剑人.....很好,你的剑让我感到了疼痛。” “止步吧,你逃不掉的,不过我不会伤害你,反而,你当成为我的弟子。” “而我也将对仙人施展我的报复,我将玩弄你们于鼓掌之间,这不是一场交易,而是已经既定的事实。” 程知远愣了一下,脚步微微放缓,随后紧缩眉头:“圣人说笑了,天门弟子难以拜师,不可学习人间道理,说剑人更是如此,只能摹刻形而不能知其意理,恐怕作为圣人弟子,一不能传剑圣之道,二不能述剑门之理,三因不通门户之剑,亦会让圣人蒙羞。” 程知远不喜欢勾践,这种莫名其妙的,送上门的来机缘,一般都不会有好事情。 剑圣到这来是为了追杀徐无鬼的,而见到自己,不过是个意外与偶然。 但他心思百转,一刹那之间能闪过多少念头? 这是自己所不能明白与知道的。 然而勾践却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只是狰狞的笑,越发的欢愉。 “正是因为你不能阐述我的剑理,我才更要收你为徒,这样才能看出来,我的剑道,与仙人的剑道,哪个才是上上之道!” “若你能传我道,我反而不愿收你了。” 程知远的神情有些精彩:“原来是这般.....圣人可是对于越女有怨?” 勾践作为历史上的著名人物,程知远当然知道是他请了越女回去,这才有了后来的三千越甲,而之前勾践说他的老师是一个姑娘,那与他同时代的说剑人,又是女子的,只有越女。 程知远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勾践越女之间的恩仇与玩弄,但总的来说,应该都是仙人与凡人身份的对立,最后导致的冲击与破裂。 仙凡有别,自古以来就有定论,其实程知远也明白这一点,之前勾践的呵斥已经让他想起了当时的徐无鬼。 对于众生的漠视,仙人修行的越高越是如此,而如果像是越女那种大高手,恐怕已经视万物众生皆为草芥。 这也是勾践愤怒的源头之一,其中更细的东西,便不去深究。 越王向前走来,并不回答少年的话,而是要强行收程知远为徒弟。 程知远拔出洗血剑,腥风血雨瞬间弥漫起来,红袍之后有龙吟震荡。 “龙气?” 越王见到了睚眦相,但仅仅是一道龙子威严可没有办法阻挡他的力量,圣人主世,凡存活在世上的,包括仙人在内,都不能逃离圣人的计较。 “这天下剑士,多少人想要拜入我剑门而不得其路,如今我亲自降你为徒,纵然你是仙家,看不起我等凡俗剑客,但你如今却还比不过我,更远不如我,如此,你更应该感到荣幸之至。” 越王挥手,剑掌应声而去,而程知远起两剑在此,不欲与越王战,只是突然呵斥了一声: “洛阳离这西郊并不远!天子脚下,王上岂能如此无礼!” 他话说着,勾践皱眉,心思分散一瞬间,似乎又想到了当年的周贞定王。 然而就是这一顷刻的分神,程知远突然后退,连续踩踏了数步。 四面八方的风雨中,绵长如针的剑气突然衍化,浩浩荡荡,整个风雨界都化为了剑墓。 程知远一直在走,那种步伐中的规律,正是“连山剑阵”。 连山八变,山中出云,不合规律不得破之。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偏执之人 第三百章 一夕阳,两白衣 第三百零一章 二姑娘,献青鱼 第三百零二章 三连环,侯人漪 苏妲己,青丘历史中谜一样的女子,她并不是某位王,也不是哪一代的大学士,大将军,她只是国君的第三女,甚至没有嫡长女的身份,即使拿到如今也不能称为公子。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却在商周交界的年代,谱写下了传奇般的一抹笔画。 据说她最后是消失了,周朝的记载,她是在朝歌城外,被姜子牙所杀掉了。 那个传说中致使商朝覆灭的元凶之一的苏妲己....不过程知远记忆中的是苏己,他没有称呼过妲己两个字,那个少女也和后来的妲己全然不同。 在周朝的记载中,妲己是涂山氏中的一抹阴霾,但对于她的记载却只有零星的只言片语,甘棠是在妲己的时代之前,所以在前往青丘山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个叫做苏妲己的女子,居然有这般精彩绝伦的一生。 周朝的星官认为,姜子牙是北斗中的杀星,即天枢星,又称小天罡星,而妲己则是桃花星,与勾陈,太阴为敌,被天枢所制。 甘棠觉得这个女子真的是有意思,但她的所作所为,又违反了青丘的条例,用自己的智慧与美色去祸乱天下,当然,事实的真相或许未必如此。 周朝的记载是如此写的,但是当年发生了什么,甘棠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是在她之后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龙素同样也不能妄语,毕竟那是在她之前很久很久的事情。 甘棠认为这不是巧合,程知远记忆中,幻境内的那个苏己越看越像是眼前的龙素,但甘棠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开口去询问对方,而是默默把这种相似性给记了下来。 或许龙素是苏己的后人? 在这个时代,周人并不相信转世轮回,事实上,佛陀还没有东来,而这片天地之间,是否有佛还要两说。 没有佛自然就没有轮回,但是转世的说法,只是一种鬼神的警告,墨家倒是偶尔会用这种方法来劝诫那些贵族,虽然收效甚微就是了。 周人认为,强大的人是星辰下界,死后魂归九天,重返天界,而他们这种思想的有力证明,起码在这个时代的有力证明,就是一直流传的九天主宰,以及六道尊,六天帝,五十二谪仙人。 天上并非没有人下界,仙人是否真的被谪下且不谈论,起码至圣先师,确实是和穷天道尊交谈过的。 而且周幽王时,地劫道尊下界,这才让幽王的气运崩塌,这也是属于他自己没有扛过,没有做好准备。 昼夜,善恶,生灭,涨落,升降,晦明,南辕北辙,这些都是大阴阳的轮转体现。 所以除了星宿下界说,剩下的就是黄泉论,这是被郑庄公证实过的事情,所以大家基本上也没有异议,而第三个,就是相似的血脉后人。 这种情况是最多的,几千年过后,出现相似的人,那是古老的血脉在产生作用。 但让甘棠不解的是,龙素并不是青丘的子民,她身上虽然有淡淡的青丘气,但和自己并没有根源血脉上的共鸣性。 如今自己的这副躯体,既流淌着青丘的气,也流转着程氏的血,所以血脉二话,但龙素明显和哪个都毫无瓜葛。 她的青丘气并不属于涂山一系,像是后天获得的,而且极其淡薄,也可能是在学宫中参悟了青丘的法术,所以才掌握了一些变化。 所以,在甘棠仔细思考了一下后,发现后人血裔这个论调貌似也说不通。 甘棠眨了眨眼,发现龙素意外的有些神秘。 嗯....龙氏不神秘,神秘的是龙素。 她记得,程知远在幻境中,和苏己是夫妻来着。 甘棠的身体向前微倾,仔仔细细的打量龙素,末了又摇头,失笑三声,与她道:“越是聪明的姑娘,可能越是遭人害怕呢,我听闻你解出了《连山》,确实是感到好奇,所以才向涂山的王请求见你一面。” “你没让我失望,或是该说,你让我有些惊喜过头了。” 甘棠的眼中泛起涟漪:“纵是我不来这里,你也应该能解出《连山》,你所缺少的,只是时间的沉淀,但你的道很不错,能解连山者,必在大道之前,看起来你一定有很厉害的师长。” 龙素恭敬:“幼麟之趾,行得无波山水,却碰不得巫山沧浪。师长如巫山沧浪,我如幼麟之趾,然而麒麟总有入林时,无波处亦卷涟漪。” 甘棠笑意盈盈:“怎么说?” 龙素回以一笑:“门宗传承重要,但素私以为,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此为子曰之一。” 甘棠讶异,愣了一会,才点点头,思索一下,便免不得拍案叫绝,同时感慨,那位至圣先师的大智慧。 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人能够使道发扬光大,不是道使人的才能扩大。 儒门开辟至今,不是儒门的传承如何厉害,而是弘扬儒门之道理的人,十分厉害。这种人,不仅仅是至圣一位,每一个儒门弟子,都是弘道之人。 至圣四见穷天,果然有非同凡响之处。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儒门那些性格各异的圣贤听命恭从吧。 她认同着这个姑娘,却突然又有些伤感。 时间的沉淀,她正是被这种虚假的沉淀所蒙蔽了如此长久的岁月。 如今的天地,比起当初的小小石碑,自然是要来的更加广阔。 可那个该死的仙人,却还没有到达学宫的动静。 甘棠觉得,程知远一定是在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下就有些棘手,眼看稷下学宫的卷宗就要开始发放,而自己如果帮助学宫解出《连山》,哪怕仅仅是一部分,依照这帮聪明人的智慧,很快就能从中找到一定的规律。 太学这一次的试题,说起来,即使是甘棠看了,也有些感到困难。 但对于她来说,只是有些困难,其中有几个需要攻克的地方,一旦被攻克,这道题就迎刃而解,而至于前面很多,甘棠都是可以慢慢算出来的。 这个慢慢的时间,当然比学宫中的监考们,要快上很多很多。 但甘棠现在突然不想帮龙素解题了。 因为程知远还没到,如果他没到,这道题目解出来,他赶不上今年开春的考试,那可怎么办? 甘棠很纠结,于是体现在外在上,有些失神。 龙素见之则问:“可有难事?” 甘棠点头:“有一亲人未至,言称是不日便来,可至今还没有抵达齐国的消息。” 随后,似有意,似无意,轻声呢喃道:“眼见开试,程知远,你为何还不来?” 龙素的眼睛眨了眨,忽然无声。 那夕阳坠入蒙昧之谷,落在天边的山河后,最后的光芒收敛起来,龙素的头微不可查的垂下,那双眼睛意外且惊讶的眨了眨,同时心神内泛起阵阵清漪。 第三百零三章 四怀疑,呈者见 程知远,这个名字,在龙素的脑海中,那是极为清晰的。 黄厉之原的初见,自己受到剑圣的指点前去查看,当时斩掉了那不尊天礼的夜游子,而程知远那时衣衫粗朴,着实是让人难以相信,他居然是天门说剑人。 仙人行走世间也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极其难见,但终究是有的,而五十二仙人中,说剑人在世间的活动较为频繁,历史上有名有姓的说剑人,譬如欧冶子,飞升之后,便是他的女婿干将为说剑人,还有卞庄,徐夫人,专诸,越女.....每一位说剑人的都或多或少影响了历史的移动与发展。 包括更早时代的,也就是周幽王之前的,很多已经遗失记载,甚至只剩下一个名字的说剑人们。 于皇,南歌子,白蒿,金履,都人,朱顾瞻,山海客,陈仲参,谢丘潮,乔婵,青岁......这些人只在典籍中留下了零星的笔墨,大部分都已经失落在古老的四千七百年前。 ...... 这些人中,譬如金履,据说这位说剑人出现在世间的时候,喜欢穿着黄金做的的鞋子,他到底叫什么没有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那名字也已经遗失,所以后来的人都叫他金履。 金者贵也,履者鞋也。 曾经有人猜测,甚至翻阅典籍查找证明,认为他应该是无终王,或者是孤竹王。 有人说他是望帝,但被驳斥,望帝是不可能穿着金靴子的,这源自于古蜀国的青铜文化,而且望帝早就已经死了,他并不是和无终,孤竹,同时代的存在。 而像是山海客,这位的记载根本没有,只有一个称号。 在这些人中,记录最多的是朱顾瞻和谢丘潮。 前者源自于飞龙朱襄氏,有人说朱顾瞻就是前周(西周)时代那位隐者朱张,对于他的记录,也仅仅只有寥寥几笔,曰为“周昭王时人,字子弓,古之隐者,不仕。” 朱张明显是世家之人,而朱顾瞻则是庶人,名讳的二字与三字之差表达了身份的不同,所以有人说,朱顾瞻事实上就是朱张的另外一个身份,而他始终不出仕于昭王,也暗中契合了他的仙人身份。 事实上,昭王时代,不断扩大康王的疆土,这时候去帮助昭王,必然可让这位天子“猛虎插翅”,然而也只有仙人,七窍玲珑一颗石头心,才不会被那种利益诱惑。始终坚持着天门的道义。 而后者,谢丘潮,他是鲁国谢丘氏的祖先,谢丘氏与谢氏同出于任氏,是姜氏的分支,鲁国出名的那位大夫叫做谢丘章。 有传言说他是天下剑宗之一,但未有确凿的证据。 但如今,鲁国已经逐渐衰弱,并且速度极快,所有人都看出来,鲁国的命运,要么被齐国所吞噬,要么就是被楚国所灭。 鲁国,是最尊奉天礼的国度,世间曾称:“周礼尽在鲁地”。 ...... 龙素在听见程知远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闪烁过寥寥的回忆,她对于程知远的记忆,也仅仅止步于当世说剑人五个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甘棠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二反应,则是在幻境中遇到的那个“程”。 当时龙素就有点怀疑,那个小小的押粮官,自己在梦中的化身“苏己”名义上的“夫君”,他的神态着实是有些像程知远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就是觉得很像,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发愣时的神态,以及他在吴军中发狂,连续斩杀吴人剑士的状态模样,也像极了当时与夜游子厮杀的程知远。 第一次怀疑是在“洞房”的时候。 第二次怀疑,是在斩杀吴人士兵的时候,不仅仅是那种狂态,若说狂态很多人都有,那么程氏,当时所说的一句话让自己特别在意,那是在自己念诵祈祷颂文的时候,程氏突然说的话。 他当时制止了自己。 【“不要念,让大雨下,让这个风继续刮。”】 风继续刮,雨继续下,冒着要发水的风险,居然让自己不要念诵停雨的颂文,在那种情况下,行为有些过于不合常理。 而世间众生,只有两种最喜风雨。 一是龙,二是仙。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或许可以认为程氏是某一代的说剑人,毕竟他后来召出了一柄锋刃,力量似乎已经达到了诸侯之剑的程度,甚至是天子之剑? 但是,在呼唤了那可怕的一剑之后,程又说过了一句话。 他是对着革(恶来)说的。 【“真的,因为你现在就活在梦里。”】 或许是她自己多心,但事实上,程说出这句话后,龙素心中原本那微小的疑惑已经扩大。 因为龙素自己,就是借助儒门的力量,从现实中进入百骸幻境去取青丘社稷的。 那是借助元圣周公旦遗留的力量为媒介,用武王钺作为引导,寻找八谷之一的青丘社稷,以此来让武王钺重新的,完整的复苏。 这种复苏本应该是在儒门内进行的,这样会让儒门与武王钺的联系变得无比紧密,同时也只有儒门的设备才能让武王钺安全且不被损坏的复苏过来。 但是上次自己认为如果那时抛弃程而离去,是失去了仁义道德,所以吃掉了青丘社稷,让武王钺“有缺陷”的复苏了一会。 传说仙人的精神会化为梦蝶,由此,他们可以自由行动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有记载的进入过百骸,抵达过钧天广莫之野,西极幻化之国的仙人,是某一世的田子方。 最后一次的怀疑,是程氏自称自己不喜笑。 据龙素所知,从黄厉之原中,跑出了一位仙人,并且击伤,乃至于斩杀了各家圣门的优秀弟子,那位仙人使得一柄铁剑,身后负着一柄石剑。 自己见到程知远的时候,他就带着一柄铁剑与一柄石剑。 以及最后,程氏突然说的一句“同道中人”? 用的是疑问语气。 自己本应该在飞龙醒来之前,喊出程知远三个字。 如他回头,那自己的猜测便已经得到印证。 龙素的手指轻轻碾在竹席上。 甘棠向她看来。 “我认识你的亲人。” 龙素缓缓开口:“当年在黄厉之原,曾经与他有过一段交集。” 甘棠的眼睛亮了亮,有些意外。 龙素直视于甘棠。 “只不过,我未曾想到,程知远居然是青丘子民。” 她看向甘棠,不解且真心的问道:“不知您,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第三百零四章 五天时,往来言 程知远当然不是青丘子民,而甘棠确实是是的,只是此时面对这种询问,倒也不能直接说自己的来历,甘棠对于龙素还是有防备,至少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很有熟悉感与亲切感的“陌生人”。 难道一个正常的人面对一个陌生人,会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都戳出去吗? 纵然当时赵国内部,在邯郸的星宿府里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自己的诞生,但是那些人分布在五湖四海,而且他们知道便知道了,也不会无聊到去说,再退一步,哪怕是说了,在凡人间,信息的传播,传着传着就成了流言蜚语,再传传,得了,成了神话中的人。 就像是后世,很多人说自己的身份信息早已被泄露,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接到那么多骚扰电话,但是信息泄露归泄露,真正面对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你会直接把自己的所有身份和来历,身份证明交给他吗? 除非你是去买房子,而你对面这个人是银行放贷款的。 所以甘棠眨了眨眼,咧嘴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而龙素见一问没有得到解答,她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心中的沉默不会带到现实之中,如果现在能够反应心灵的状态,那么或许会发现龙素与甘棠的心里都是一片沉寂。 这叫相顾无言。 但是现实中,龙素当然不可能失礼,说把甘棠晾在眼前很久,她在现实中只沉默了一顷刻,体现在闭口之后,微微顿了一下。 这只是在酝酿措辞,看上去并无不妥。 “学宫的开试还有些许时日,如今最少还有五至十天,如果有所需要,素可以为您留下一分学宫的考试卷宗,等到程知远来学宫时,您可转交于他。” “交卷的时间是一月之后,而公开分等的时间,是二月初二,届时,如果他成功通过,您可以让他入兵剑科,只是可惜,据说今年剑圣未曾回复荀卿的邀请,故而可能不会来学宫开讲。” 不过他状态有异....... 仙人不可入圣门。 龙素的眼神光微微下移,倒是有些猜不准程知远的意思,他既然不能学习圣门道理,也就是说,他是来学宫挂名,加入之后,应当会在藏书殿去观书。 仙人的道理是自己悟的,只能借鉴,参照而不能照本宣科,这貌似是强制的举一反三,但是不能传播圣人的道理,那对于圣门来说就有些鸡肋,虽然仙人本身是极大的战力,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圣门会去主动收一位仙人当弟子。 这似乎是默认的规矩,龙素自然也不敢开这个先例,姑且便当做是不能传播道理吧。 而如果想要快速的了解各类典籍以及世间的变化,那么稷下学宫,确实是一个极佳的选择,而且在这里,还不用被圣门的道理与教义约束。 学宫是一个开放的地方,海纳百川。 龙素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她自然也有所保留,而她虽然表现的似乎无事发生,但甘棠心中却是有了猜测。 她虽然在龙素面前显得有些愚钝,但是本身智慧亦是极高,于是那猜测越发大胆,最后被她按捺下去,未曾开口谈述。 【或许那个苏己就是龙素,既然程知远可以进入那什么幻境之中,为什么不想一想,龙素或许也进去了呢?】 【不是仙人...不是仙人就进不去吗,这可不一定。】 当然,这种念头想想就好,甘棠当然也不会直接质问,毕竟这和自己关系似乎不是特别大,万一真的有这事情,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秘密可言,而或许会触及到儒门内部的一些情况。 隔墙有耳,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就是这个道理。 有些看似没有问题的事情,如果被捅出去,那或许就会产生问题。 甘棠知道,儒门对于女子素来便有些轻视,这个轻视倒不是轻蔑的意思,而是觉得女子比较麻烦,对于儒门来说,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的女弟子,那么一般是不收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当然,这句话不是说至圣在骂人,而具体意思是“女子”与“小人”,他们都很难培养自己的浩然正气,难养身、心、性、命,所以与之相处要有远近分寸,太近了容易失礼,坏了规矩;过于远离,又容易招致怨恨,而不利于儒学的传承。 通俗易懂的讲述一下,那就是说他们想的多,而且容易把思想带偏,不利于做学问。 女子不一定说的是女人,大多数指的是王者身边的“宠臣”,当然因为这个时代大部分王宠爱的都是女子,所以.....而且孔子当年见过,以及读到过很多女子乱政的事情,即使不算褒姒(毕竟非自愿),还有譬如骊姬,夏姬,文姜,宣姜,哀姜,南子,卫伯姬,声姬,孟姚,这几个本身的主动性就极强,所做的那些行为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并且造成的后果也很恶劣,这难道不算是乱政吗。 那自然是算的。 孔子见这种事情比较多,并且亲身经历过南子与卫伯姬之乱,所以他对这种事情是深有感触。 小人说的是与君子相反的人,不一定是指的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凡是以最大恶意揣摩旁人的人,大约都能算作是小人。 《大学》里讲: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孔子所说的“小人”是指“未修身”所有人,“君子”是“小人”通过修身达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境界,才是“君子”。 而在这一点上,荀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传统儒门所认为的小人一类,因为他主张人之初性本恶。 所以至圣说出这句话,事实上是有对天下时局糜烂的一种哀叹。 因为世间众生,皆是女子与小人,纵然有人为君子,君子复可回于小人,这意味着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人们争相而追逐“利”,忘记了“礼”,或者说,“礼”成了“利”的一层皮。 故而因为孔子的经历,儒门对于女弟子的要求,算是很严格的了。 当然,在正常的历史之中,似乎是根本没有女子成儒的,这也是程知远最初见到龙素时产生的疑惑。 不过既然是另外的世界发展,那么这个设定当然是可以接受的。 第三百零五章 六气转,王为生 剑圣当然不会回复荀卿的邀请。 因为勾践现在正在对着一座小小的剑阵苦思冥想。 这看似是很寻常的一座剑阵。 初步试探之后好像也并不高深。 但是当自己尝试解决这个剑阵的时候,却突然发现。 这个剑阵的变化,是自己从未曾见过的,里面似乎有易的影子,但自己按照周易来解,却完全找不到可以对应的东西,于是勾践用剑气试探了一下,这就是之前,祭酒大人在太学西门门槛上看到的那道剑光。 勾践很小心,尽力不去破坏这座剑阵,因为他准备把这座剑阵解出来给那个少年看看,让他看看,仙人的本事,是远远不如圣人的。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似乎不应该这样想。 这就如一个死胡同,而为了自己的面子,毕竟已经解了一天一夜,然而却越解越麻烦,有时候勾践真的想一剑劈了这个连山剑阵,但是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太学西门,他便又强忍住拔剑的手,再度愤怒的坐了下来。 纵然露水打湿了衣衫他也未动。 纵然又是一夜风雨他也依旧不动。 不论是寒气还是阴气,全都无法靠近他身边百步之内。 阿妍在早上采桑的时候看到了剑圣。 她有些害怕,因为这个长相阴狠的大叔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 于是阿妍就小心翼翼的跑了。 而剑圣则是很愤怒阿妍突然的闯入,因为她打断了自己刚刚抓住的一点头绪。 于是这一天白干,因为剑阵的变化,又要从头开始。 第二天的时候,阿妍就再也没有去勾践在的那片桑麻地了。 “那个大叔怪渗人的。” 采桑女是这样评价剑圣的,殊不知这种话,如果被荆轲那些听过剑圣讲学的人听到,那怕不是要拔剑出来和她至死方休了。 三千年剑道圣者,逼的其他以剑道成圣的人物,不得不取一个其他的尊讳。 剑圣之名,只给世间剑道最强者。 作为天下剑宗第二的越王,站在他前面的,还活着的人中,只有如今的天子。 确切的说,是天子手中的礼乐之征。 周天子本身没有什么威严了,而岁月之中,也有一个人击败过礼乐之征。 那个人是郑庄公姬寤生。 周桓王算是历史中比较挫的一个天子了,至少勾践是看不起他的。 发动了礼乐之征居然都能被人击败,这已经让人极度无语,虽然有人说,那是因为天子离开了王室洛阳,导致礼乐之征大幅度衰弱的缘故…… 或许也有这种因素? 但是周桓王作为周平王的孙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爷爷设了什么禁止的规矩吗? 这个倒是历史遗留问题,大可不必谈论,勾践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极端的烦闷。 他就开始咒骂,从地上骂到天上,声音和雷鸣一般,太学中,祭酒大人的脸色极为精彩,荀操试探着问,要不要把剑圣撵走(劝),祭酒大人便很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 荀操很为难:“要不,请进来?” 正在藏书殿门口的程知远打了个喷嚏。 祭酒大人也是心中难受,一位圣人在太学门口鬼哭神嚎,到处骂娘,这真是太过于失礼了。 这传出去,对太学倒是不好了,难保不会出现有心人去添油加醋,说太学又骗钱了。 这种名节上的事情,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比性命还要重要。 头可断血可流,名节不能丢。 祭酒大人觉得很麻烦,知道程知远之前是为了躲避剑圣,虽然不晓得两者之间的恩怨纠葛,但是眼下的情况,也总不能让剑圣老在太学西门骂天…… 剑圣骂了一个白昼,至晚上似乎休息了一会,祭酒大人在隔日的清晨去拜访他,然而却遭遇了闭门羹。 荀操不知道祭酒大人和剑圣谈了什么,只知道等了一个时辰之后,祭酒大人怒不可遏的走了回来。 走路生风,龙行虎步……额,总之就是一副极其不高兴的脸孔。 “什么狗屁剑圣,我还要看他的好脸色?老夫乃天子宗氏,干什么要向他这个前夏余孽唯唯诺诺!” “去!让他就在那里呆着,最好一辈子都别起来了!看给他能耐的!” 祭酒大人拂袖而回,荀操咳嗽一声:“大人,剑圣在咱们西门,这不走的话,难免被人……” 他眨了眨眼,意思是你之前自己说的让他走,不然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利用来打击太学声誉,毕竟圣人出行各地无不是传道授业,哪里有圣人到人家教育机构门口乱骂的。 结果没想到,祭酒大人又是瞪了他一眼。 “被人什么?被人个屁我告诉他!” 他指着外头正是勾践的方向。 “这种混账东西也是圣人,三千年内就没人治得了他,我就不搭理他,让他骂吧,骂破天了反而对咱们有好处,去他爷爷的。” 祭酒大人此时的行为有些失常,痛斥了一番剑圣之后就回去了西学。 荀操大惑不解,但料想祭酒大人肯定是因为太学的事情被羞辱了。 估计是祭酒大人委婉的对剑圣说在太学西门骂天影响不好,然后被剑圣讥讽了。 估计大差不离。 此时的时间,在遥远的齐国,正好是甘棠见龙素的时候。 夕阳西下,远方有两位白衣姑娘对而论道,然而稷下学宫,被两位白衣姑娘讨论的程知远,正站在西门门口,看着远方那片起伏的桑麻田。 勾践还没有走。 关键是他也没进来。 这家伙怎么成了太学的看门老大爷了? 程知远心中疑惑不浅,心道连山剑阵那么简单的东西,自己是一天就悟出来的,眼下虽然做了些改动,但是也依旧是第一变而已。 第一变是叠山。 程知远还没有琢磨清楚第二变“藏山”的关键,不过快了。 第一变实在是不难,知道变数就能求得生门所在,不然眼中尽是死门,在程知远看来,第一变的要意,很直白,就是一个“叠”而已。 等到第二变的“藏山”开始,就有很多人看不清楚数字之间的关系了。 程知远能把“藏山”运用在题目之中,但是还不能运用在剑阵之内,这就和理论是理论,实操是实操是一样的。 理论上不等于实际上。 这剑阵只是打个掩护,怎么一位圣人解了这么长时间? 程知远看着勾践的时候,勾践也在凝望着他。 程知远哪里知道,勾践虽然同样学识渊博,但是他对周易的理解只是片面,三千年都只想着追杀仙人,剑道超绝,哪里会去仔细学习周易。 他又不是以易证道的圣人。 而且哪怕是仔细学习了也没有用。 这天下连至圣都没有看过连山,对于勾践来说,那就更如同解天书一样。 剑阵好破,可阵法中蕴含的道理,是他钻研到现在都弄不明白的。 勾践觉得这简直是对于自己极大的羞辱。 他的手在剑柄上摸索,做着心理斗争。原来身后的八剑,已经有一柄被他拔下来插在了地上。 程知远忽然心中升起警兆。 他连忙缩回头,并且扯回了还在勾着脑袋的黄蛇。 只是下一刻,剑圣已然下了决定。 于是连山剑阵破碎了,被他挥剑砸了个稀巴烂。无数剑气乱窜,最后归于平静。 他四步走出仿佛缩地成寸,顷刻间就出现在太学的西门前! 程知远已经跑了,荀操在门口,此时一晃眼就直接面对了剑圣。 他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提到了嗓子眼前! 勾践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荀操。 然后说出了荀操这辈子都没想过的话。 “太学什么时候招生,还收人吗?” 第三百零六章 七空天,高下礼 荀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死在这里,勾践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圣人决断雷厉风行是不假,但您这算是什么要求? 他很为难,但一句话没说,立刻就被勾践一把抓了起来。 “招人不招!” 荀操被勾践这般操作差点弄得背过气去,哪里有这样的人,敢情还要用武力威胁太学,强制去招收他,关键是太学确实是惹不起这位大神。 “这...招人当然是招,太学还缺讲师....缺.....如果您不介意,太学当然欢迎您来我们这里讲解剑道...” 荀操心道这种事情应该是让伊篱来弄,剑圣谈论的是兵解剑道之事,和自己这管礼乐周易之变的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剑圣肯来学宫讲道,这自然是大好的,一位圣人来到太学,这意味着太学的本事得到认可,自然有希望能够光复壮大了。 圣人就是行走在世间的招牌,而剑圣更是如此,勾践在太学常驻,那么天下的剑士都会闻风而来。 虽然太学本身并不是军事学院,但是荀操认为,死死守着旧规矩,不懂得变革迟早要被淘汰,礼乐与剑道本身并不冲突,为什么不能放下偏见呢,不过如今倒确实是没有偏见了,毕竟太学连一个学生都没有。 先把人弄来,然后再说其他的。 但勾践接下来的话又让荀操呛了好大一口气。 越王很不高兴:“我去你太学讲学做什么,我问你这里招不招学生!” 荀操目瞪口呆,一度怀疑自己脑子被踢了,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他这个上五重的大高手,就这样毫无形象的被一位圣人攥着衣襟,勾践那双赤红的眼睛就像是刚刚流过血一样,配合他略有狰狞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招....招....” 荀操心里就想骂人,就是使劲骂不用讲究礼数的那种。 但是这估计是骂不了的,假设荀操知道骂人的话中有一个操字,那么骂出去骂越王的同时好像也在骂自己。 他被勾践晃的脑袋疼,又不敢动手,毕竟剑圣就在眼前,勾践虽然现在早已经不是越国的君主了,这个越王的头衔更多是叫顺口了,作为剑宗的称呼沿用了,但是他变成了剑宗,正如天子所说,能够自由行动并且还不用对家国负责,勾践已经不用顾忌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了。 虽然还不能完全“无顾”,毕竟人活在世上还是有些牵挂的。 荀操虽然知道勾践不可能在太学这里动手动脚,甚至把自己活活砍死,但是毕竟圣人威严在这里,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太学里不出去,剑圣的时间有的是,随时随地都来蹲,但自己可不能天天躲着他。 而且荀操更不知道勾践这是什么个意思。 不当讲师,要当学生? 这个操作也太骚了吧! 勾践狰狞的脸露出一丝微笑,荀操没来由的心里一跳,连忙道:“圣人且慢!太学招人是招人,招学生那自然是连年都招人的,但是.....但是您.....恕罪,恕罪,太学中,恐怕没有人能当您的老师.....” 勾践左眼的眉毛挑了一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达者为师,哪里有固定之说,剑道之理虽无上,但我也未曾说其他之道皆是下乘。” “既然招人,那就好办了。” 勾践把他放下来,那双通红的眼睛内,血气也在逐渐褪去,化为清明。 “走,带我去登记。” 荀操吓掉了下巴,心道您还来真的? “这....恐怕不行.....” 荀操斟酌着开口,勾践猛然转头:“什么不行!刚刚说的好好的,这一把你放下来就不行,你是欠打还是缺揍?” 荀操心中大骂,老子是为你好,但面子上当然不能这样说,很是恭敬,甚至显得有些诚惶诚恐,直是道:“是在下表述有误,其实非是不行,而是不可。” “是,万万不可。” 荀操苦笑:“这天下间只有讲学的圣人,哪里有成弟子的圣人,莫说太学了,便是稷下学宫怕是也不敢收的,您这论调,着实不合礼数啊。” 勾践皱眉:“我闻天下达者为师,论道无先后,如何就不合礼数了!我闻不知者,故知者自为我师,我若有知者,旁人不知,我自可为旁人师!我是观剑,不是观他们!” 荀操先是点头,后续又是摇头,看的勾践有些窝火,怒道:“讲清楚!” 荀操恭敬道: “若是太学收了您,那么....天下圣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勾践:“我行我素,我作我事,与天下人何干?自己的事情还未曾理清楚,哪里有空闲管我这个游民?” “圣人之尊,高高在上,岂能被如此作践,这般便是折辱,剑圣或许不晓中原礼教之重,您若为太学弟子,便相当于太学在天下圣人脸上狠狠吐了口水。” “届时我太学恐怕要被天下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了。” 荀操说的是真的,春秋战国的礼教甚至蔓延到后来的汉代,人们,尤其是士族以上的阶层,对于礼教与羞辱这方面看的特别严重,轻则断交,中则斩义,重则是不死不休。 这甚至会发生在好友之间,所以说礼仪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不要强行共融,冲突往往来自于不理解。 勾践是天下知名的圣人,剑道至强者,而太学若是收了勾践,真的顺应了这位圣人的意思,不管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明面上来说,圣人去了太学,然后成为了太学的弟子。 这绝不是美谈,不会有人说:看,太学的知识多么渊博,连圣人都要在其中为弟子。 这绝不会有人这么说的。 如果太学如日中天,甚至是天下第一大学宫,那勾践这么做,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但关键是,太学已经成了“劣质教育”和“腐朽教育”的代名词,如果圣人俯首,那么这意味着....... 圣人们的第一反应,这是极大的羞辱,至少是对于圣人这个位置的极大羞辱。 你的意思是,我们各家圣门的教义,道理,知识,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垂垂老矣的太学? 相反,你太学如今此等末流之家,早该摒弃之道,居然敢收一位圣人为徒,你有何德何能? 你有什么高见! 既然这般,诸子必然大怒,将带卷宗前来讥讽挑战,直至把太学彻底弄垮。 这是地位与名誉造成的翻转与差异,更是在礼教之下不可逾越的红线。 第三百零七章 八方斥,西难进 这就好比一种碗,很美丽,是青琉璃,高士们都喜爱这种碗,但是有一日,一位高士看到一个乞丐,便用这碗盛满了米饭递给他吃,这一幕恰好被另外一个高士看到,于是这位高士回去之后,便把自己所有的这种碗都打碎了。 “莲花已出淤泥而不染,岂能再回淤泥中去?” 荀操以这个故事告诉越王,礼教之中,同等阶级的人,对于同位者的言行举止也看的极重,如果越王甘愿俯首,那么诸圣就会极其不愉,甚至会影响到太学未来的招生。 到时候,不仅是太学,其实越王也会受到影响,会被认为是一个污浊的圣人,不该再存于圣人列位之中,纵然诸圣内也有亲近平民的,譬如孔丘曾经也讨过饭,但是大部分的圣人,都是在至圣开道之后,陆陆续续崛起的。 对于他们来说,圣人是一种阶层。 如果是孔丘这么做,那么就是美谈,会被说为不耻下问。 因为孔丘的地位太高,已经高到不可再高。 如果是墨翟这么做,不会有人说什么。 因为墨翟本身就代表贫困阶层,在一些人眼里,墨家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干什么都不足为奇。 如果是李悝这么做,于是会有人开始抨击他,说他为了制定虎狼苛政,恐怕又要卖首求荣华。 因为李悝作为法家的极圣,触动了很多贵族阶层的利益。 因为这三个的地位与阶层不同,所以得到的评价也不同。 勾践虽然贵为剑圣,但他毕竟是东越人。 东越人,蛮夷也,虽然越国已经是被真正承认的诸侯国,但是楚国这么多年过来,还不是天天被人骂“沐猴而冠”。 某些人天生就有优越感,而当这种优越感固定到代表阶级的时候,性质就会变得很严重。 勾践也听明白了,同时深深的皱眉,随后突然哼了一声: “这也怕那也怕,那便不要活在世上了。” 他负起手来,大步踏入太学西门,荀操不敢妄离,连忙跟上,只听到剑圣再度唾骂,狠狠呵斥道: “天下某些人,自视甚高!总感大河滔滔,浊浪**,唯他一清!世人皆醉,唯他独醒!狂士沽名,大贤钓誉!百姓蜉蝣,万家蝼蚁!人皆小人,术皆卑贱!非我学途,必为邪术!独我正宗,奉礼听乐,晓法知攻,非我大道,末枝细途!张扬刻薄,损遍诸子百家,自己却毫无半点建树,只知道操舆论之剑,障天下之眼,如黑雾阴霾,实为天下最大的祸害!” “自周一世,七千九百年,此等劣虫层出不穷,蛀天下栋梁,腐上品良才,攀婪美玉,开口社稷,闭口天子,却不见这等人去过洛阳半步,怕不是惧洛阳城隍之力,恐一去不回!” “洛阳之下,十圣尸骸虽已成尘,然警告犹在,此等劣虫,儒门有之,如子夏(卜商);墨门有之,如胜绰;法门有之,如卫鞅!” “亦如孟轲,禽滑厘,杨朱,公孙龙!” “心中思量过多,计较如海,天下天下,天下有道,人人有道,自作自计,何管旁人!” “我就欣赏那张阴阳,骂了一句儒家大伪!” 荀操听着勾践痛骂天下人,把这八方天地众生都数落了个干净,他倒是听明白,勾践不是否定他们的道理与成就,只是在针对他们个人对于天下学者,百姓,众生,王侯,乃至于天子的,等等的各种态度而已。 他绝不认同这些人的态度,认为是多管闲事。 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即使是荀操也不得不承认。 诸子在宣扬自己学说的时候,一般都会对其他学说进行抨击与打压,这也是正常操作,但是荀操本身也是儒门的学士,听到勾践大骂儒门总是心里不痛快,不过好在他把其余几家都骂了个遍,这倒是也舒服了不少。 而且张阴阳....张阴阳就是张仪啊,勾践是故意这么说的.... 张仪骂儒,这件事上属于他在齐国的口嗨,当时孟轲也在,这么说亚圣就没有对张仪表达过什么不满,在他看来纵横派的学说也是有可取之处。 所以后来有人说张仪骂孟,孟轲吐血,这都是杜撰的东西,如果真的有这个事情,孟轲早就在自己的学术论文里把张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就像是荀卿一样,把百家抨击个遍,骂完了还要著书立传使这竹简永垂不朽,简直狂到了天上。 但他本身确实是有这种狂妄的资本,精通天下数家教义,担任稷下学宫大祭酒,这等于是此时天下的第一学士加上名牌大学第一的校长,他是有足够资本去骂人的。 勾践本身和这些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出身东越,而且是三千年前的人,对于中原大地更多的感觉是一个看客,他看着诸子百家在这片土地上络绎往来,一家兴盛一家落寞,然而却从没有任何一家掌握过绝对的主导权。 列国的王也不是傻子,用一家,压一家,但不把话说死,下一个国君即位,谁能对我有用,就用谁,谁已经没用,就罢免。 平衡之道玩的一套一套,而诸圣不知道吗,当然也知道,所以就演变成了东周列国从圣门之中选取人才,而各个圣门的人才也会择主而事,试图以长期的这种辅佐关系,来潜移默化的让国君选择用他们的方法来治国。 但勾践不然,他已经不管国家了,孑然一身,作为一个纯粹的剑客而已。 虽然他重开剑门,但天下剑士并不像是其他圣门一样,一般都聚集在一起,这一点上,即使是墨家也有一个“流动根据地”。 但是剑门没有。 几个圣人都满天下的乱窜,更不要说那些弟子了,就是一纸诏令传出去,通过列国的驿站都能够传达到各地剑士的耳中,随后一二个月,基本上就能聚集很多人,到哪里哪里,去听剑圣讲学。 剑者本来就是该如此,如果硬是要束缚在一个地方,那就会失去锋芒。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 勾践很不高兴,他此时是铁了心要进去,荀操苦着脸,也不敢劝,就听着勾践边走边骂,一路从西门骂到了西校区。 然后太学祭酒大人就出现在这里。 勾践瞥了他一眼。 祭酒大人脸色铁青。 “你想进来?好好好,你等着,给你一个入学考试,过了就让你入学!” 祭酒大人呸了一声:“解不出来就给老夫滚!” 荀操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跳过去,一把拽住他:“祭酒大人,你疯了吧!便是圣人解不出来,你赶他走干什么,之前不是你说的,他咱们这里更好,别因一时之气葬送太学百年学运啊!” 祭酒大人吹胡子瞪眼:“你知道这老匹夫怎么羞辱我的!” 荀操连忙拍打祭酒大人的胡子:“莫动气,莫动气,你反正也打不过他,境界也没他高,学识也比不过,你说你动气做什么.....” 祭酒大人听了这一番话差点没当场爆炸。 倒是勾践冷笑:“有什么错,断云烂土,剩沼残山,鼠过不折,百虫不入!就你太学的学问,两周三易,四转五经,剑部十九,农兵工科,便是我也能解出来,不难,不难。” “姬....姬什么来着你叫?算了,我听说你都没有取得过稷下学宫的讲师位置。” 祭酒大人面色顿时涨红,气得半死,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竹简。 “我让你解!一个圣人,连个剑阵都解不出来,还想通过考试,吃粪去吧!” 那正是今年交给其他学宫进行解题的招生题目。 第三百零八章 九卦前,止应天 第三百零九章 十寒变,所欲明 第五个是随卦,六三,系小子,失丈夫。 丈者,战国文字看上去像是一个三叉戟上面加个十,那么失去十就是失去了丈夫,因为十尺方为丈,上面那个十就是尺的意思。 丈是杖的本字,像手拿着一根棍状的东西。后用作量词,作十尺。夫部曰。周制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然则伸臂一寻。 周之丈也,故从又(指“手”字)持十。 抓住了小子,是一根绳子,不如十尺,所以放在三叉戟的下面,就是一个寸字(战国文)。 “寸。” 战国的文字很有意思,“寸”产生于战国时代,其字形是在“又”(指手)字下部添一短横,其含义是在离掌根一寸的桡动脉处有一短横作指事符号指明这个部位,是中医切脉诊病之处。 这地方是“寸口”,叫“寸”,中医诊脉时,古有“寸”“关”“尺”说,也叫脉门,所以延伸出来,关者则是重要的隘口,寸者则是性命攸关之处,而尺则变成了规矩,在尺中找关,关下寻寸。 离掌根大约一寸是经脉部位的名称。 《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触石而出,肤寸而合。” 苏秦解出了第五个字。 这是他十天内的成就之一,算是突破了一个小关口,但是还没有结束。 第六个是升卦。 “初六,允升,大吉。” “这本是一个极其旺盛的卦,但是在前面,被寸字一压,顿时变得有些小气吧啦,所以必然不是飞,也不是升....升者同意,进也,如鸟行步,步步行。” 上面是“隹”,象小鸟形,下面是“止”。鸟脚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故用以表示前进。 苏秦确认且重新解了一次,认为应该是一个进(战国)字没有错。 第七是复卦,六四,中行独复,以从道也。 中行独复,要结合之前的卦来看,寸进,之后有一回来,而不是十者俱归,此时已经失去原本的十,纵然回来一,加在小横上也不满足,所以十丈离者取一,是一个尺字。 第八个是遁卦,这个好解,就是回避,退缩的意思。 “初六(06),遁尾,厉,勿用有攸往,遁尾之厉,不往何灾。” 君子全部隐退,国家就危险了。不能有所作为了。 《象辞》说:逃遁隐藏仍未脱离危险,若能坚持苦斗,设法取胜,有什么灾难? 这是严厉呵斥,所以自然就是一个退字。 退,却也,虽欲有退,众将责焉,此为《国语晋语二》所言。 国语,是左丘明所编篡的书籍。 于是,这就解出了八个字。 “一暴十寒,寸进尺退。” 苏秦把这八个字记下来,十天的世间解出了十个字,他的速度算是很快了,事实上这几天他几乎都是茶不思饭不想,但穷尽自己的知识,花费了十天的时间,也仅仅解出了等量的数字而已。 《穷天》(老子)第六十九章:“不敢进寸而退尺。” 这是在比喻得到的少,而失去的比较多。 所以前八个字简明扼要的翻译一下,就是: “不能持之以恒进行修行的人,失去的东西远远少于得到的。” 这明显是一句前言,是用作后文的引导,苏秦当然不是傻子,于是他知道后面的四个字更为重要。 于是截止到这第十天。 他解出了十个字,而他最关注的后面四个字,只解出了一半。 第九个是观卦。 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 通篇在说一个心意。 那么,心意之中,初六,幼稚之心;六二,短浅之心;六三,自我之心;六四,察政之心;九五,万民之心;上九,天下之心。 “白...心?!” 苏秦解出第九卦的时候,便惊讶了,这是《管子》中的一篇题目,白心,意思就是表明心愿,类似于向天地立誓言。 六三,是自我之心,所以先从浅显来看,是一个“我”字。 观我生进退,未失道也。 再深入一点,我字,其实为“古之杀字”。 “我”者,天子斧钺也! “观自我之心,知道自己的动向,该向谁进行攻击与讨伐.....” 苏秦大概从这个字内查出了这些意思,但是我字更是一个连接词,在进行自我表述的同时,还要和后面的字连接起来。 第十个是大壮卦,公羊的角插进了篱笆,进退不得。 “六五,丧羊于狄。” 《象辞》说:丧羊于狄,因为六五阴爻而居处阳位,是所处不当,像人所处环境不适当,将蒙受损失。 所字,在战国时代的文字形象,像是一个太阳(日)被拴在了一个地方,所以是截为“处所”的意思。 还有一个,是指的伐木声。 僻远悠闲之所。《吕氏春秋谨听》 “一暴十寒,寸进尺退,我所.......我所什么?” 苏秦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这十日耗损的精气神明极大,此时他知道不能再解,所以立刻关上卷宗,就地调息起来。 同时心中带有无边的震动与赞叹。 言简意赅的文字,当中还有各种典故,由此才能拼接出句子,要用数字解成周易,周易中再找对应的卦象,从卦象当中联系前后文字才能完成这个文字拼图。 确实是很有意思,苏秦自从返老还童之后,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有意思过了。 他很希望继续解答,但是自己的精气神明耗损的有些眼中,解这种类似于周易的东西,损耗的精气神明,所流逝的速度,是比起受伤,或者与人较量,都要多得多的。 “诶.....” 他无奈叹息了一声,这次耗损极大,因为这是精神上的考验,并不是**上的碰撞。 --------- 稷下学宫,前院,水地小筑。 龙素看着身前被甘棠写出来的东西,有些失笑,但也有些沉吟。 这和自己解出来的是一样的,之前甘棠说要帮自己解,但龙素只向她请教了数字如何转换的方式,并且很快举一反三,完成了前一部分的解读。 “一暴十寒,寸进尺退,我所欲明,汝却于贵,弃咎于力,凤鸟不至,何以为安.......” “不能持之以恒进行修行的人,失去的东西远远少于得到的,我现在想要明白,你(答题者)如果失却了如今的地位,成为一个失败者(或废人,或谪世者,或遗忘者,或遗弃者,或失心者),在面对你不能抵挡的力量前,失去一切希望,你当何去何从(又有何处可以让汝安定下来呢)?” 龙素念诵了一遍,心思有些波澜,第一次思索,言道:“何天之衢,道大行也,上之所履,而不与下共。” 因上九大畜大道已成,往日乾阳不可上进,现在可以上进了,往日贤才不得用,现在贤路大开,可以得用了。君子才德充实,又得大有作为之时,故象辞日“何天之衢,道大行也“。 她说完,却又补了一句,更像是呢喃,却引得甘棠微微瞧看。 龙素心中却是觉得,写这道题目的人,似乎真的经历过苦难一般,于是便有些想要见见这位渊博者,虽然此次,若是没有甘棠帮助,自己万万不可能这么快解出来... 龙素道:“凡君子言行,皆三思而后行,我解三分之一,故此时只是一思之言,不准也。” 第三百一十章 公子召南 十天的时间,稷下学宫所解出来的,只有三分之一的题目,而这明显后面还有两问,如果依旧是这个句势的话。 二十八个字,总阵列是五十。 这是一半,但后面究竟是一问还是两问,这个无人知道。 姑且先算作是两问。 龙素是这样想的,但是甘棠却看出后面的阵列,起码后面的十六个字,是两问。 因为后四列暂且不管,第八列,是一个焉字。 焉字,在这种题目形式的卷宗中,并且是作为数个阵列的末位,那必然是用作反问,这也是战国时代卷宗是常见用法,在这个上面,只有基本的语气顺序,并没有太过于高深的学问。 既然是一个焉字,那这就是一问。 而第十六个阵列,是一个否字。 否者,同样代表疑问不不解。 而跟后面的,阵列也更加复杂,即使是甘棠,她看着也有些糟心,不是解不出来,只是那些记忆需要翻找,对于她来说,虽然她的智慧很高,而她原身,也就是那位真正的二十二代王,她作为青丘之主,学识也很高,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 她虽然看过连山,但是对于其中的数字变化,也不敢深入研究。 《连山》为伏羲氏所做,传说此易变之相一出,天地反复,上苍有雷龙行天,青云如海,仿佛天公震怒,后又有大日凌霄,行于甘渊之山,蒙昧之谷,后火桑凋零,烛龙闭眼....总而言之,种种异像,似乎是天运在向伏羲氏表达不满。 天运者,是天之运势,运数,亦是世间五十二仙人之一,传说南华真君座下的“天运君”,便是因为伏羲氏开画连山之后而诞生出来的。 连山的可怕之处,在于把世间很多不可明晰的东西,用数字做出了最精确的计算,如此万物皆可计算,计算的结果又可一一对应某些事物,不仅仅是言行举止,甚至有原因结果,这种情况,如果是有“道教”的人在此,或许会说,这是“窃天机”的行为。 而事实上,程知远在那《连山》原册之中,所解出来的一句话,正是“伏羲窃仙法于天”。 伏羲氏与南华真君的关系,很耐人寻味。 甘棠看着后面那些比较复杂的计算,似乎是连山中的“藏山之变”,这种数字的难搞之处就在于,数字之中体现给你看的不是正确的,而是需要重新计算,拨云见日,如此才能看到真实的结果。 而在这个过程中,很有可能算错。 一步错,步步错,最后错的计算,会得出错误的结果。 如果是一个人自己解,一旦错了,很可能会误以为正确,从而进行“修行”或者“使用”,这会造成比较严重的情况。 譬如今天本来有大雨,你算过之后说今天不下雨,然后部族中的人们都出去晾衣服,结果突然风雨大作,雷霆滚滚,然后部族中的人被劈死了两个。 这就是失误造成的结果。 从一点上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譬如南辕北辙,其实也算是一种计算方式错误,所导致的错误结果,当然,最后这个成语成为了一个经典,包括那个驾车的路痴。 虽然那个路痴似乎是季梁虚构给魏惠王的,但在这个时空,这位路痴说不定就真的存在呢。 甘棠在怔怔出神,脑子里胡思乱想,而龙素此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已经十天了,后面的阵列更加困难,区区两天,我的精气神明损耗也已经很大,而前院诸位师兄弟,他们的精气神明还有保留,公子召南在前,素有一问,不知清晨甘霖之露,二滴可润裂土否,若不得润,素当拜罪....” 龙素称甘棠为“公子”,在战国时代,也就是整个周朝的时期内,公子并不是仅仅对于男子的称呼,女子亦可以称公子,或者叫女公子,但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身份与地位。 诸侯之子,是只有被周天子承认的诸侯,这位王的孩子,才能被叫做“公子”。 龙素认为甘棠是涂山王的孩子,而甘棠也没有否认,只是提了一句,自己不是苏氏,而是程氏。 这让龙素有些困惑。 但她却没多问,毕竟其中缘由,或许不足为外人道,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没有追问的必要。 不管程知远与青丘关系是什么样…… 她是如此想的,并恪守礼法。 诸侯之子称为公子,公子之子称为“公孙”。 不过这时候,对于公孙氏来说,这种称呼可能有些尴尬,所以往往很少听到有人称公子之子为“公孙”,如果被人捉住口舌,或许会被认为是对公孙氏的不敬重。 但私下见面,一般会这样说的。 而公子中,譬如有名的齐桓公“公子小白”。 还有信陵君“公子无忌(魏无忌)”,“公子胜(赵胜)”等。 所以依照这时候的道理,甘棠对龙素自称为“召南”,也就是程召南,这是程知远给她取的名字,在此时代,不会称呼为“程公子”,而是应该叫“公子召南”。 所以龙素才会如此称呼,或者舍弃召南,直称呼为“公子”,或是“女公子南”,亦或“子南”。 子南,这不是对诸子无礼了,事实上诸子的称呼不是这样的,譬如墨子,一般对外说时,会说【“子墨子”曰】。 龙素此时在向甘棠请示,因为知识不能外传的缘故,所以龙素也不便把话说的明白,否则会引起青丘不满,龙素的意思是点拨一二,也就是说能帮的话,当然可以,如果不行,还请怪罪自己,实在是过于直言了,是不敬青丘之学了。 之前就提及过很多次,在这个年代,知识是划分贵族与平民的分水岭,家道中落的贵族就是所谓的寒门,就像是程知远在赵国遇到的小姑娘萧菽,她因为父亲的生计不断变卖家产,而所谓的家产就是“书籍”。 也就是那些卷宗竹简。 所谓诗书传家,这时候的风气就是如此,当然和后来的意义有些差别。 这时候对知识产权什么的,包括所有权,都看的极重。 知识就是“道”,如龙素所说,是人弘道,非道弘人。 这个道字,指的就是知识。 毫无疑问,连山的知识,甘棠(程召南)对它的解答用上了她独有的学识,这种解法也是不可以轻易传授的。 所以龙素对甘棠能够把这种解法告诉自己一部分的举动,那是十分感激的。 按照道理来说,这至少是师徒,或者是老师和学生这种关系,如此才能传授。 然而甘棠只是说帮助自己而已。 这个人情便是很大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知遇之恩 所以龙素的意思是,稷下学宫的开宫时间和青丘也有关系,所以前院监考们虽然和甘棠非亲非故,但是为了学宫颜面,还请指点一二。 而且龙素说自己精气神明损耗颇大,这也确实是事实。 她可不想变成《谁人氏》中所记载的灵怪“颜如玉”。 生而知之,比死而知之有意思的多,而且至圣曾言,不知生,焉知死? 所以对于颜如玉的行为,至圣是不赞同的,而龙素也是不赞同的。 指点一二并非是传授,仅仅只是稍稍点拨,而点拨这种事情,如果对面悟性极好,那么应该一点就通。 如果悟性很差,那么如果点拨者有耐心,或者心情不错,兴许会多指导一下,但如果点拨者只是为了应付差事…… 那也没有什么错的,毕竟该说的该讲述的,都已经弄到位了。 故此,龙素话说完之后,又继续真心实意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前院的监考……呜……我不想帮你解了。” 甘棠忽然很不高兴,龙素顿时拜下:“若公子召南有忿,素当拜罪。” “不,我不是因为这个。” 甘棠指了指外面:“我们在这水地小筑又待了好几天,剩下的连山阵列还有一大半,肯定不能一次解完,但我现在觉得,你似乎准备告诉前山要开宫了。” “我等的人还没来呢。” 甘棠似乎在赌气,而她也是确确实实不太高兴。 谁说涂山的王就没有点脾气了?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甘棠倒是可以自我催眠,默默念叨,自己是程召南,不是甘棠。 不过这样弄,要是精神不强大的人,怕不是早晚精神分裂。 角色扮演可没这么有趣。 龙素有些无奈,此时给予回应,则是声音清朗:“之前我与您也有言,学宫开试,哪怕已过开宫放卷时间,素必然为您保留一份卷宗,待程知远来时,您可转交于他。” 甘棠盯向龙素:“是,说是这么说的。” 龙素行礼:“凡素所言,字字为真,绝无半句谬误,言行必同,若公子不信,素,可做担保,为他亲开门路,独作监考……” 甘棠忽然一问:“你要单独为他考试?此话当真?” 龙素道:“君子无戏言,可使他交卷时期延长,素将其中缘由告知荀卿,亦通告各位师兄弟,想来绝没有人会多说半句闲话。” 君子无戏言与君无戏言其实含义差不多,因为后来君这个字基本上都专指帝王,亦或有权势的人,所以很多人忘记了这个词汇的本来意思。 那是指的“言而有信”,其中的君,说的是正直的人。 《论语学而》第七章: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甘棠得到了龙素这般答复,如此才有些满意。 不过,她刚要开口说一下后面的阵列问题,突然目光一动,偏头望天。 龙素不知何意,便只能等待。 甘棠看着外面的青空,今日有小雨,多晦,没有太阳。 淅淅沥沥。 少年听雨歌楼上。 甘棠的目光显得有些幽远。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冬日的雨显得有些奇怪,前些日子刚刚下了雪,虽然不大,但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流。 今日的雨,小小的下,却没有结成滂沱规模,更没有冻结起来变成雪花。 这种冬天的雨水最是冻人,比起三尺大雪还要冰冷。 “伏雨朝寒,闻人念兮;尘衣暮矣,两乡忆兮。” 甘棠忽然呢喃起来,显得有些惆怅。 龙素听着,却是眼前微亮。 随后闪过一丝愕然,最后变成明了。 甘棠的那种情感从内心深处迸发。 龙素并不知道这位“公子召南”的过往,但不妨碍她做出回应。 不……倒也不能完全说不知道。 龙素的眼中,清辉流转,如玉雨清寒。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北风呼呼透骨凉,雨雪淅淅沥飘飘白茫茫。 你和我是好朋友,携起手来归他邦。 龙素微笑:“还请公子放心。” 甘棠回过神来,失笑道:“你却没有说出刚刚那诗歌的后面两句。” 龙素也是失笑:“那便太不尊敬了。” 后面两句是“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大概意思是别犹豫,快逃亡。 如果加了这两句,就变成了一篇表示时局危险,君子贵族,乃至于匹夫庶人都争相奔逃的场景。 这显然是不对的,所以龙素隐去了后面两句,并且取了这篇诗文中的中央一段来讲。 单独拿出来看,意思就有了许多变化。 这是诗经中的《北风》一篇。 甘棠于是变得很开心。 “你能知我心意,甚好。” 龙素微笑,行儒门之礼以示尊敬。 甘棠含笑,还予一礼,随后起身,从龙素所在的屋子内出去了。 龙素的前方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她觉得这位公子召南,当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或许也只有青丘涂山氏中,才会有这样厉害的姑娘了。 甘棠的心意,龙素当然知道。 在她突然念出那四句话,十六字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不仅仅是对于甘棠那四句诗文的欣赏。 尤其是“尘衣暮矣”那四字。 尘衣是指她自己,也是指程知远。 更是指龙素与学宫。 暮,时间将尽。 伏雨者,沉浮之雨,是连绵不断的雨。 朝寒,是寒冷的早晨。 现在的状况已经如同沉浮的寒雨,影响到很多方面。人们都受困于连山而不能解决。每个人都没有时间了,但我把技巧交给了你,你怎么做,斟酌去看。 所以甘棠并不仅仅是在思念程知远。 只是传授知识这种事情,她是不会传的,但是完全的解法我还没有告诉你,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当然,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龙素的笑容下略有复杂。 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只是她呢喃轻叹了一声。 “知遇之恩吗……我于程知远,程知远于你,所以你来帮我……你对他有异样之情吗……” “程知远…吗?” 小小的押粮官,恶来的损友,仙人的滂沱风雨,龙素此时心绪却有些不宁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齐国的打神鞭 稷下学宫,前山,监考院。 诸监考们看着从龙素的水地小筑处送来的竹简,上面写着三分之一的题目。 诸监考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时间已经不够了,十二天的期限已经来临,看来他们这一批监考,注定是要丢了脸面。 不过解出了三分之一,也不算特别丢人,起码脸上好看了一些。 龙素并没有直接来见他们,而是在竹简的最后提及了几个关键点,这就需要个人的领悟力了。 譬如那位墨门的罗师兄,他很快就从中找到了突破口,这一下灵光迸射,他迅速拿出自己抄录的那份卷宗,用细笔仔细涂抹起来。 而如彭鹜彭师兄,他便有些死板,纵然智慧也是绝高,但不懂得变通,所以面对龙素的提点,只感觉就要抓住一些关键,然而却总是还差一点。 于是他向罗师兄请教。 诸监考此时心中感激龙素,更同时想起前几日,记得有一个青丘的姑娘从后山来,到过前山的监考院里,说要单独拜会龙素。 这个姑娘让不少人印象深刻。 看来龙素是得了那位青丘姑娘的帮助,被传授了一些独特的知识。 这种知识,不能随意乱传,所以龙素不能过分吐露,而纵然是这一些提点,应该也是经过了那位青丘姑娘同意的。 监考们心中高兴起来,这十一日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舒缓与轻松,虽然只是稍稍轻松,但也已经让疲惫不堪的他们得到了喘息。 “看来涂山王已经解出来了,不愧是青丘的王,智慧绝伦,不然也不会让青丘的姑娘下山来教导我们。” “龙素被看重,应该是因为最开始的第一卦是她解出来的,这也是事实,龙素的智慧比我们都要高,能得到涂山氏看重,也是情理之中啊。” “还得多谢涂山王,若不然,我们连此三分之一都解不出来,那颜面便真是扫地去矣。” “看来涂山王嘴上说不能帮助我们,但事实上,还是为我们着想的。” “我们欠涂山王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诸监考聚集,互相安慰,并且相互鼓励,现在时间还有一天,多解一个阵列,就多为他们,也是多为学宫增添一份脸面。 但这些诸圣门的尖子,他们这些监考,却是不知道,其实他们此时正“无比敬仰”的涂山一百七十四代王,也正对那些题目抓耳挠腮,精神是嗡嗡作响。 如果他知道前山的那帮监考把这次的功劳算在他头上....不过这样看好像也有点关系,如果涂山王没有接那个卷宗,甘棠就不会去见龙素..... 啊,总而言之,这位王现在依旧陷在泥沼之中不可自拔,当然他的智慧还是很高的,已经解到了“弃咎”二字,也就是第十八列,正在解第十九列。 这个速度比起苏秦来说自然是要快上许多的,毕竟苏秦再厉害,他的智慧还是凡人阶层,但是涂山氏多智近神,远在常人之上。 罗趾没有参与到诸人的讨论当中,他叫上几个墨门的弟子,开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计算起来。 他的这番动作顿时让那些刚刚松了口气的监考们如梦初醒。 是啊,仅仅是解出了三分之一,有空在这里感慨,不如多多参悟一下龙素交给他们的关键知识点。 眼下还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此时得到点拨,虽然已经晚了,但总比没有的好。 学宫监考们都是重视脸面的,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面子,或者说名节,那看的是比性命都要重的,都说身死是小,失节是大,由此可见东周时代人们的思想观念。 这一点上哪怕是墨门也不能避免,墨家同样需要名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信义”。这是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墨家的人从不轻易给予承诺,而一旦给予承诺,那就是必然会做到的。 纵然是天天抨击墨家的儒家,也必须承认,在这一点上,墨家,墨门,确实是做到了诸子百家,六十圣门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信义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这种东西积攒不易,但是垮塌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要墨门有一个人无信失义,那么墨门数十年,乃至于数百,上千年积累下来的信义会在一刹那坍塌为无形。 信义积累的越高,坍塌的时候,粉碎的速度也会越快。 于是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发牢骚,于是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少,而回到座位上,撩袍静坐的声音越来越多。 轻轻,且悉悉索索。 整个监考院再度回到那种紧张的氛围当中。 ............. 学宫右山。 东周时代的左右之尊是有区别的,以中原为例,赵国是典型,以右为尊,青玄大地,秦国同样是以右为尊(毕竟一衣带水),而其余诸国基本上也大差不多,但是楚国却是以左为尊,和中原诸国相悖。 同样,战国时代,如果是天子的官军,那么朝官尊左,军中尊右。 还有一提,坐车的时候,是以左为尊,叫做虚左。 所以东周时代,虽然总体上讲是右大于左,但是尚左尚右都是有的。 稷下学宫秉持着齐国的礼,齐国基本上秉持着天子的礼,而稷下学宫既不属于朝官也不属于军队,作为一个公平公正的教育机构,大体上继承了“大流”,也就是右山高于左山。 而右山则是荀卿居住的地方。 左山则是姜氏宗族。 后山,前山,右山,左山,其中右山左山有明确分开,而后山则对应前山,不参与右山左山的尊卑之中。 荀卿在右山的是临宫,临字是到达的意思,一般来这里讲学的圣人,必须要先来右山拜会大祭酒,也就是荀况本人。 而左山的是隐宫,隐字是不显的意思,姜氏一般为了避讳齐国的田氏,往往不会去接见那些圣人,圣人们私下里拜会,他们也要请荀卿在一旁跟随作证,毕竟田氏代齐之后,虽然太公这一支姜氏后人并没有重持王位的意思,但是田氏并不这么想。 窃国者总是心中惴惴,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可惜了齐国的镇国之宝打神鞭,就因为天齐神的默许,甚至暗中帮助,使得田氏代齐成功,而田氏虽然是甘愿被天齐神利用,却也不是傻子,坐地起价从天齐神手中拿到了许多权利之后,在天齐神反悔之前立刻倒向学宫,并且索要更多的好处。 田氏便是吃准了天齐神的目的,他的目的不过就是“打神鞭”而已。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交税的白马 太公的六韬兵法其实才是至宝,有此书简可拔地起国,然而对于神灵来说,六韬不过是一堆废竹而已,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就是用来制衡神灵的打神鞭。 所以忍痛之下,天齐神虽然对田氏已经产生不满,但为了得到打神鞭,还是允许了他的还价,田氏也知道见好就收,能多咬两口已是知足,如果继续咬下去,泥人都会跳起来,别说一位堂堂天帝了。 田氏想的很周全,他靠着学宫,只要学宫不倒,他就不怕天齐神的暗算。 天齐神也不能对学宫动手,不仅仅是天礼的约束,同样也有气数不至,妄损学宫,可能导致他的大幅度衰落,这种险他是不敢冒的,边上楚国的东皇太一就对他虎视眈眈,正等着他什么时候衰落,便扑上来狠咬他一口。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是一国天帝,也暂时难有大作为,只能暂时妥协。 所以田氏对于太公的这一支姜氏便放过了,这也是出于利益关系的计较,不过放过归放过,他要求这批姜氏族人不能回到岐山,这就是为了防止远处的祖姜氏再来一次暴动,并且这样,也有效的把这批姜氏人才,牢牢的锁在齐国。 用,当然是不敢用的,但是有学宫这个媒介在啊! 田氏算的很巧妙,这批姜氏学者就是壮大齐国的工具人而已,他们的研究成果都等于是学宫的成果,而学宫的成果,基本上有三分之一乃至半数都流向了齐国。 齐国积蓄的实力很强,而这说起来也很讽刺。 最早的时候,齐国作为周天子的头号打手统领诸国,齐桓公还当过天下盟主,这个就暂且不必多提。 田氏代齐之后,齐威王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知人善用,励志图强,在位时期任用邹忌为相、田忌为将、孙膑为军师,进行政治改革,修明法制、选贤任能、赏罚分明、国力日强,开始称雄于诸侯。 齐宣王时,不惜耗费巨资招致天下各派文人,“稷下学宫”人声鼎沸。 齐王时,齐国大破函谷关,秦国被迫割地求和。 也正是齐王时,齐,秦,二国并立东西,甚至秦国拥戴齐国,二者尽敢称“帝”! 这也是第二次对于天子威严的可怕试探,第一次是五国会盟,尽数称王,虽然后来赵国自去王号,但很快,武灵王之后,王号又被赵国自己捡了回来。 赵国自去王号的原因很简单,赵武灵王觉得自己的战斗力还不够,所以先称君,自去王号。 这样有个好处,别人称王者互相殴打时,往往出于仅存的礼义,不会去动那些没有“王”称号的国家,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五国相王会议中的中山国。 中山国一个二流国家也来参加会议,然后表示要称王,其他国家也都同意,结果,齐,秦,楚,三国中,齐国听了这事情之后,气的半死。 虽然真正原因是齐国担心魏国会借助这个机会,结盟对自己不利,但中山国不知死活去称王,确实是也让齐国目瞪口呆,并且气得不轻。 齐国反对中山称王的理由就是“我万乘之国也,中山千乘之国也,何侔名于我?!” 然后中山国就一直被齐国针对,要不是魏国,赵国比较警惕,就中了齐国的计策,把中山国干掉了,那样的话就是联盟破裂的结局。 而这其中,赵国干的就是一个路人角色,也没有人针对它,原因就是赵国自去王号。 而第二次对天子威严的挑战,就是秦齐并列东西,号称二帝的事件。 不过当年这件事迫于天下之口而被各自废去,二帝之说也成历史尘埃,随风漂流,而当初的“东帝”齐王早已逝去数十年,“西帝”秦昭王,则在前不久,派遣白起等人,在华阳城下,大败了三晋八十余万的联军。 天下都知道秦国势大,已不可挡。 荀况看着身前的卷宗,他的身边摆放着的,就是六国的列史记载,而在他另一只手边上摆着的,则正是《六韬》! 荀况身为儒家圣人,但却不太为儒家众圣所接受,原因就是他的离经叛道。 也不能说是完全离经叛道,起码孟轲,孔丘,和他都谈得来,但是其他的一些圣人便有些不喜,认为荀况纳百家之经,尤其喜爱黄老之学与兵法之说,甚至还钻研法学,已然是披着儒门皮的“四不像”。 但荀况觉得,一家之言不可平天下,需要多方合作方是正道。 “学宫中有个故事,说的是白马非马。” 荀况对于外人的这种询问,往往给予的都是这个故事,用这个故事,或者说真实事件作为寓言与启迪。 白马非马,大家都知道这是名家有名的辩证论,是个诡辩的题目,但少有人知道,最早的白马非马,并不是公孙龙所提出来的。 那是一位名为“儿说”的大贤所谈。 他是宋国人,能言善辩,所首次提出的白马非马论,把整个稷下学宫的圣人,贤者,君王,全部辩论的哑口无言,得到了无数人的钦佩,可谓战国版本的诸葛亮(演义)。 但是最有意思是这次辩论之后。 后来他离开齐国,骑着白马出齐国边境关卡,按规定驴、马过关要收税。他对关卡的人说:“白马不是马,不能收我的马税。” 但无论他怎么理论、辩驳,不交上马税,关卡就不放行,最后,只好同其他过关卡的人一样,给他骑的白马,交了一匹马的税金,才被允许出了国境。 所以后来韩非子提到这个事情,就嘲笑儿说,讲“以虚辞取胜于稷下辩士。” 说他考实按形,就一个人都说服不了,骑着白马过关到头来还是要交税。 任凭你是说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城管小哥只认得自己的眼睛,别叽歪,交钱,就是孔老夫子来了也要交钱,啥稷下大贤,不认识。 荀况常常拿这个事情来反驳那些迂腐顽固者,其中是意思就是“实践方出真知”。 自己的修行,能得到什么成功,天下人都看得见,我自己也很清楚,哪里优越,哪里不足,哪里还需改正,以天下为镜,方能一步一步攀登上去,而有些人总是以为世人皆罪我独醒,故意看不到闪光点,看不见成功处,是一叶障目,掩耳盗铃。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半数天下皆白首 荀卿看着那竹简上的数字变化,再是暗赞了一声,这段时间,他不知道已经对这竹简的主人暗地里发出了多少赞美,只是心中道,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去没有前途的太学。 稷下学宫明显更适合这位人才的发展,不论是他是一位圣人,还是大贤,或者是帝师,大士....在荀卿看来,哪怕这就是一位庶人,都是值得给予一个名誉讲师的称谓的。 这个时代的讲师,能在稷下学宫开讲,至少要是大贤起步,寻常来说,都是圣人,或者是类似儒门七十二贤者那种声名在外的存在。 你要无门无派,起于微末,出于寒门,证了个贤者,带着经文道理来稷下学宫讲学,说不定第一堂课就会遇到很多拆台的人。 那要是声名在外的,譬如颛孙师,譬如卜商,譬如仲由,这些人来讲学,那下面肯定都是凝神闭气,如果有找麻烦的,估计也是儒门七十二贤者互相之间的对台戏。 譬如颛孙师就看卜商很不爽,同样卜商(子夏)也不喜欢颛孙师,而仲梁氏看谁都不太顺眼,至于乐正氏就是好好先生一样,教义倒是偏向于颜回一方,然后大家都喜欢和闵损作朋友,因为这货很讲孝道,有人说他有舜帝之风。 而很有意思的是,很多圣门的代表圣人,甚至都出自于七十二贤者,譬如公孙龙,这里又说到公孙龙,他在战国时代的出场次数似乎很多,每次重大事件都会出现,在各个历史人物,乃至于几个学派的介绍中,完美的充当背景板,其存在感不亚于某个星球上的阿强。 所以七十二贤者中还有公孙龙这种时不时就跳槽的存在,当然在原本时间线中,公孙龙自开门户是因为孔子挂了,但在这个时空,显然只是因为手痒。 当然他偶尔也会出现在稷下学宫的讲学队伍之中。 而七十二贤者之中,还推举了十哲人,这算是比较有思想的,然而主要的八脉主中,却有将近一半不在十哲人内。 譬如颛孙师就不是十哲人,但他却是八脉中第一脉的师主。而他升入十哲位,最早的时候是在南宋。 荀卿准备把这竹简抄录下来,用一道风吹到辽远的北方草原,抵达长生与南世的交界之处,哪里有一位他的故友,他觉得这很有意思,或许可以让那位故友放松一下焦虑的心情。 那位故友,便是颛孙师。 在正确的历史线中,颛孙师当然和荀卿没有交集,两个人拥有时代差,但在拥有仙神鬼圣之力的这片天地,当然没有了原本的寿命束缚。 所以荀卿和颛孙师有了交集,从正常的发展来看,是属于必然的。 这是因为颛孙师的好友陈完曾经逃奔到齐国来。 而说来也极巧。 陈完就是“田敬仲”,看到这个田字,想必天下人都明白了一半。 他正是如今齐国王室的老祖宗,而他,是颛孙师之祖,公子颛孙的好友,更是相交莫逆,同时他还是陈厉公的子嗣,在鲁庄公时期,陈国是陈宣公,陈国发生政变,公子颛孙护送公子完从陈国出逃,后来公子完在齐国安定,而公子颛孙则没有选择在齐国停留,而是逃到了鲁国。 三代之后,颛孙师出世,而在这个时间点,颛孙师甚至还见过垂垂老矣的陈完。 所以颛孙师出现在齐国,也不单单是因为稷下学宫的缘故,故而荀卿与他也多有交集,又因为荀卿是稷下学宫大祭酒,与王室自然也是关系非同寻常。 这就是一个三角形。 荀卿抄录完毕之后,把自己的一些解题心得写在了上面,他倒是不知道龙素解题的事情,也不知道甘棠进山,涂山王出迎,这段时间,荀卿在第一时间拿到太学的这道题目时,就十分感兴趣的陷入了其中。 时间过得很快,甚至有些不够用的。 荀卿做了决定。 看来太学必须要走一遭了。 他的身前不远处,一盏燃烧着熠熠辉光的烛灯,吞吐着干净的火苗。 那是号称永不熄灭的南海人鱼烛。 荀卿把自己刚刚抄录的竹简,放在人鱼烛的火光中,顷刻间便使其化为灰烬。 灰烬乘起青风,飘摇而起,划开雨雪,向远方而去。 ............ 远在长生与南世的交界处,终年飞雪的雁门关下。 颛孙师带着他的弟子们在这里驻扎。 寒冷的风悄悄从天空之上滑下。 他抬起头,制止了学生们的交头接耳。 于是一道寒风向着他轻轻飘来。 风之中,八百文字从中飞出,颛孙师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册竹简。 八百文字尽数覆在竹简之上。 他的学生们恭敬的站立在一旁,等候着他的吩咐。 颛孙师看完这些文字,注意力集中到后面的数字之上。 “稷下学宫都解不出来的东西么....” 他看了看四周的弟子们,唤了一声:“,你过来。” 于是风向前走了几步:“老师?” 是曾经与程知远比试过剑法的那位儒门弟子,当年颛孙师让他与程知远较剑,其实也是借助程知远之手,小小敲打一下这位年轻弟子的骄气。 同龄人的督促,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个时代,知耻而后勇是一个有尊严者,并且心怀大志之人的基本操养。 自然是心怀大志之人,他也想青史留名。 于是颛孙师召他过来,让他解那些数字。 当即便傻在那处,却眼中只看到一排排意义不明的阵列,却完全不懂其中到底说的是什么。 这种数字,要如何去解? 他心中不明白,不敢不懂装懂,便诚恳拜罪,向颛孙师请教。 “嗯,初见之下,没有自己的想法吗,要来问我?” 颛孙师忽然失笑,这更让尴尬,且不敢直视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今年太学发放的招榜卷宗。” 颛孙师笑着看他:“连太学的东西都解不出来吗,这还算是稷下学宫的学子吗?” 面色涨红,咬牙不断。 颛孙师忽然又是大笑: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因为我也不会。” 目瞪口呆。 颛孙师呼出冷气,边上的弟子们恭敬聆听,他道:“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矣。啊,今时今日,难道你不想当一次我的老师吗?” 颛孙师说着,又是失笑,敲打竹简:“学如不及,犹恐失也!果然,知识是无穷无尽的啊,我也差的远呢,却不知道这道题是谁做出来的呢,可,真想见见他啊。” 憋了一会,忽然道:“老师的学识已是天下罕有,此人做此诡题,或只为刁难而刁难,并无实际意义....” 颛孙师看了他一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颛孙师没有继续说什么,但是却是在瞬间面色涨的通红。 他看向那个竹简,心中愤怒,暗道太学的知识,没有什么困难的,不过是一些迂腐的东西,用一些数字就要刁难自己,那显然是不可能达到的。 雁门关终年大雪,与南世往来稀疏。 当然不会知道,如今半个天下,都为这道题目,愁白了头。 第三百一十五章 嬴异人 所以,第十二天终于翻过去,而直至最后一段零碎时间过后,稷下学宫终于突破了以往的记录,他们成功的没有在十二天内解出题来。 监考们虽然早有预料,但到最后,发现自己的努力依旧不过是徒劳之时,心中还是有极大的失落与悲愤。 这算是被羞辱了,并且被羞辱的极其成功。 太学今年不知道找到了什么鬼才,居然出了这种奇怪的题目,天下的人都没有见过,而十二天过后,正在齐国都城附近驻扎的各路士子,并没有等到稷下学宫的放卷。 .......... 清筠是来自古晋地,今魏国的士子,家境殷实,是原晋国大夫清伊氏的后裔,三家分晋时,跟随后来的魏国一方离开,也得到了厚待,虽然不算是魏国的高层,但家族中基本上在中层阶级有着不小的家产,诗书什么的也都有传。 但他现在显得有些焦虑。 今年是怎么回事? 按照以往,稷下学宫放卷时间都在八天以内,快的时候甚至有五天的,但今年已经第十三天了,不要说放卷了,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就像是稷下学宫今年根本没有准备好一样。 清筠有些担忧,莫不是今年稷下学宫不准备开宫了? 往年并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打仗比较激烈时就会这样,今年稷下学宫似乎也没有诸天帝会晤的消息,因为秦国正在和三晋打仗。 清筠担忧稷下学宫今年会受到影响,同时,他也更加担心自己的故乡。 “魏国大败.....华阳之战,白起斩首数十万......” “这要死多少人.....” “赵国的骑兵死了四万多.....黄河都被染成红的,两边河岸的泥土都是肉沫....” “秦国之锋已经....不可挡啊....” 驻扎的地点是齐国设立的,专门为远道而来的学子们开放,而清筠每天从廊口经过,都会听到这些纷纷扰扰的议论,其中也有同样三晋之地的人,他们愁眉苦脸,一边在等待学宫的开宫放卷,一边又对自己的故乡战事感到无比担忧。 秦国又来了。 这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清筠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他的目光四下游移,忽然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 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小少年。 那似乎也是同样来考试的学子,只是他的衣衫非常老旧,看上去也不像是寒门,手中的书竹用羊皮深深裹着,露出来的一些看上去也已经有所破损。 清筠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学生,恐怕是旁人教导出来的庶学子,也就是庶人准备来学宫考取入圣门资格的。 这种人很多,而清筠其实是不喜欢他们的。 庶人就是庶人,有些阶级的逾越,不是他们想的那么轻易的。 但是清筠无法否认,确实是有一些人通过稷下学宫这种渠道一步登天。 学宫没有说不收他们。 只是清筠觉得,这样不好,庶人不懂礼教,难免乱了学宫风气。 他的头偏了偏。 不远处又有人来了,那是一个青年人,裹着袍子,牵着一匹耐劳的驮马,马旁有个小姑娘,也裹着袍子,看上去风尘仆仆。 清筠见到那个青年的腰挂上,那腰带是黄玉质的。 他心中微微一凛,再看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倒没有什么身份。 两个人到了驻扎点,在驿长的跟前,掏出了一枚桃花木牌。 清筠顿时凝眸,难以移开目光。 直至那两个人离开,清筠才恍然回神,随后有些怅然若失,却是很羡慕那个小姑娘。 “稷下学宫的学宫子,举荐的名额.....这是承了多大的祖荫。” 清筠叹息,自己就没有这种运气。 他的不远处,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个衣衫古拙的少年,也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小姑娘的离去。 那青年是司马,那小姑娘,是萧菽。 ........... “怎么还没有放卷?” 又是三天,稷下学宫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十六天了,估计太学都要放榜了,稷下学宫怎么……” 诸学子们已经变得十分焦虑,驻扎点内,也听不到前些日子的杂谈,余下的,基本上都是在谈论稷下学宫为何不开宫的事情,多数是猜测与推敲,皆不负责任。 “不行,等不了了!” 一位士子站起来,面色苍白。 “前些日子,我便听说了故土的战况,说秦军已经打到了我们那大聚,我因为等着学宫开卷,到现在还没有回去,现在等不了了,若是学宫一直不放卷,我....我.....我怕是连家人的尸骨都收敛不回来了!” “岂能如此,不当人子!” 这是韩国的一位士子,秦国此次主要攻击的目标,就是韩国。 要把韩国纳入掌中,作为在南世的桥头堡与战争跳板。 韩国士子的焦虑可想而知,每一日,在稷下学宫多待一刻,那就是多一份煎熬。 一头是理想,一头是现实。 也有其他的韩国士子在这里,他们同样很急躁,但不少人还在等待。 但这一位显然已经等不了了。 “如果不是秦国……实在不行,和秦国和了吧……” “和?秦军打过来,就是来抢地的,你要是和了,秦国就有了跳板,到时候其余五国联手,我们韩国还想好过吗?” “你哪里的士宗啊,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懂吗,当年虞国之灭……” “我是懂,可国君……未必懂啊。” 这句话便是意味深长,却也是迫于形势。 于是那位韩国士子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 这是遗憾,也是正确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学宫的考试可以来年再战,但是亲人的尸骨却不能来年再收。 他的离去仿佛是开了个头,很多人追随他的脚步,纷攘而去。 在第十七天的时候。 稷下学宫,开宫了。 清筠紧紧皱着的眉头顿时舒缓开来。 他大步上前,准备取分发的卷宗,但身边也有一道瘦弱身影跟上,他转过头去,看到正是之前那衣衫古旧的庶学子。 只是这时候,他忽然两眼瞪了起来。 他看到那个庶学子的衣服,翻开的古旧领口后面有一抹尖锐的黑色。 清筠忽然想到了什么,并且感到极为刺眼,他上前去,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后者转过身来,却被清筠掀起了白领。 “你!” 他的神情瞬间就有些扭曲。 “青鹞,黑燕!你这家伙……白衣衫,原来非南世人,你是秦人!” 此话一出,无数还沉浸在学宫开宫中的士子们,立刻齐齐转头望来。 清筠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襟,双眼充血,而秦国少年满眼惊恐,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只是死死抱着手里的残破竹简。 “我……我只是来考试的……” 秦国少年害怕的不能自已:“我……我没有恶意,真的……” 清筠则是狠狠扯着他,用尽力气,把他直接摔翻在地上。 少年以头触地,磕的满面猩红。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生天杀,其道理焉? 嬴异人,或者称赵异人,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地位。 少年紧紧抱着竹简,被清筠一脚蹬在脑袋上。 他并不被自己的父亲喜欢,纵然他的父亲是安国君,而安国君的父亲,则正是如今的秦昭王。 然而他的穿着却一点也不像是公子公孙。 他从秦国长途跋涉走到了这里,为的就是参与稷下学宫的考试。 异人并不受到自己父亲的喜欢,他的生母是夏姬,这个称讳很有意思,甚至有些莫名,因为再向前推数千年,郑国郑穆公的女儿也叫夏姬。 当然,这个叫,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是同样称呼为这个称谓。 众多周知,夏姬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是春秋时代有名的女子。 当然这个名,也是祸水之名,是乱政之名,并非是什么美名。 但是和这位郑夏不同,异人的母亲却并不受到安国君的宠爱,甚至不被他老爹待见,同样,他的兄弟出彩的有很多,而异人本身并不聪慧,因为不喜欢母亲的缘故,从而他老爹也不喜欢他,所谓爱屋及乌,反过来,厌亦如此。 嬴异人来到稷下学宫,偷偷摸摸的辞别母亲,并没有告诉父亲,反正他的父亲也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于是十三岁还不到的少年,偷骑了他母亲仅有的两只黑燕其一,乘着风雨,跋山涉水,来到了遥远的东方大地。 在齐国之内,他终于见到了心中的圣地。 稷下学宫是他的精神支柱,从小时候他就听闻过,世上真正不歧视庶人与士子,乃至于贫贱无分的,只有稷下学宫。 他为了证明自己而不断学习,来到这里,只为了交出一份可以得到认可的答卷。 但是战争爆发了,他爷爷秦昭王嬴稷把宝剑挥向了韩国。 武安君为大帅,带领遮天蔽日的天骑兵翻越山海,韩国不能挡而求助于魏赵,结果华阳城下一战,秦国大胜,以三十万击百万(实八十万),将近自己三倍之敌几乎全歼。 三国大将折损数人,或死或逃。 此战震动三晋,威骇天下。 然而秦人的欢呼,却并不能够让嬴异人也同样开心。 相反,他则开始收敛自己,处处小心,为的就是不暴露他身为秦人的身份。 但是未曾想到,在稷下学宫前,他的身份还是被点破了。 清筠愤怒至极,只是他又要挥拳头的时候,被边上一个人拦住了。 少年瞪着眼睛,怒喝道:“你打人做什么!” 清筠心中无名之火熊熊燃烧:“他是秦人!秦人!” 那少年怒斥:“秦人怎的!这里是稷下学宫!是做学问的,不问出身!” 清筠大怒,一拳向他头上打过去。然而这少年看着瘦弱,真动手起来却厉害的紧。 清筠没能占到便宜,呵斥他:“你是哪里的士宗!报上名来!” 少年也瞪眼回敬:“曹州曹氏,曹亭!” 清筠一听便是怒极反笑:“原来是齐国人,你们确实是和他没有什么仇恨,毕竟五十年前还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呢!但我魏国和秦国乃是世仇!” 曹亭听了便也冷笑:“南世诸国,哪个和秦不曾战过?你便是出了学宫这块地,到齐国荒野,随便你把他怎么打死,谁去管你?” 清筠不听,便就要挥老拳,但又被曹亭掀翻,而边上有士子怒气滔天的冲过来,曹亭面色一紧,却正是此时,他身边高长恭直接闪了出去! 带着四十钧大力的一拳直接把一个士子打的在空中转体百八十度,高长恭几下收拾了那些冲过来的,冷笑道:“还有?继续来,还以多欺少?” 清筠面色涨红,高长恭转头,骂他道:“这里是学宫,守点规矩!” 他又转头到曹亭边上,低声骂道:“你也是的,管这秦人生死做甚,学宫又不是没有齐国甲士,强出头哪里有好处,平白得罪人,我却也遭殃。” 曹亭咧嘴,拍了他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觉得……做学问的地方,总不该见血……” 他话未曾说完,就是此时,那些士子中,看到齐国甲士过来十余人,突然有人大吼: “诸位!华阳之战刚刚结束,我关东六国中,韩赵魏同气连枝,此战,三国百万英魂埋骨他乡!,血染黄河,此中悲愤,与何人说!秦国侵扰六国多年,天下苦秦久矣!如今,我等眼见家乡大仇在前,却不敢上前踏此半步吗!” 以他们这里为导火索,无数士子突然暴动起来! 十余名甲士还没有反应,瞬间就被暴动的人流冲垮! 曹亭和高长恭也被淹没,那些士子纵然被他们一顿老拳打的满脸是血,也依旧“不屈不挠”,就是要向前扑过来! 而他们的真正目标,依旧是嬴异人! 无数的士子们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刻不论是庶人还是士宗,全都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让开!” 负责维持稷下学宫门前秩序的齐**队也被冲开,有一位披着甲胄的战士被掀翻,而愤怒的士子们涌向其他更多努力维持秩序的军人们。 “这是秦人!你们居然还保护他!” “齐国也要当秦国的狗了吗!” 清筠被两个齐国大汉拉开,他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完毕,魏国同样在华阳大战中受到极大损失,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秦国人。 齐国的士兵们也很为难,他们负责保护学宫,当然不允许外人对这里进行骚扰,但眼前暴动的全都是愤慨的士子,如果让这些人把这个秦国少年打死在这里,那稷下学宫以及齐国的声誉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稷下学宫的最大优点就是开放,对方是秦国人,不一定会给秦国效力啊,齐国的士兵们都知道这一点,在战国时代跳槽干活实在是太正常了。 最出名的不就是卫国人么,大家都知道,这个时代的天才人物们,有接近三分之一出自卫国,而卫国不过就是个弹丸小国,国君昏庸,臣子无能,但就是这样的国家,却屡出人才。 而且那些人才都不在他们本国干活。 “住手!” 有一位士兵校尉大喝起来,身上猛地暴出一股气息,一巴掌将数个推搡的学子掀翻在地。 “这是稷下学宫,不是你们撒野出气的地方!” 那位校尉锵的一声拔出佩剑! 气息如虎,中五重,第七阶的气息渗露出来,手中宝剑一挥,四方立时风沙飞走! 一道剑壑出现在他的身前! “都给本校尉退开!汝等冲击齐**士,扰乱学宫秩序,只再消一次,不论哪国士子宗族,皆依照齐**法尽斩!” 锵!!! 五十余甲士冲进来,齐齐拔剑,那些之前被推搡的甲士们也在同时抽出长剑! 一时之间剑鸣交错,难以休止! “尽斩!尽斩!尽斩!” 那些士子纷纷停下脚步,但依旧是无比愤怒的盯着他,以及他身后,依旧趴在地上的那个秦国少年。 齐国守宫校尉紧盯着这些士子,此时终于让这帮家伙有了忌惮,他立刻调遣那些士兵,让他们聚集到一处,以防再次被冲散。 混乱的秩序得到维持,学宫中出来放考题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秦异人死死抱着竹简,直到边上有人拽了他一下。 齐国的士兵似乎见到了什么大人物,缓步退开,一个小姑娘拍了拍他的肩头,要他站起来。 嬴异人这时候才敢抬头,起来时候,看到的是萧菽的脸。 她的神情中没有半点敌意。 而在她的身后,那个青年正在和齐国的士兵说些什么,看得出来,他们对那个青年很恭敬。 嬴异人认出来了,这个姑娘就是一日前,被一位学宫子带来,举荐进入学宫的少女。 他的神情中出现羡慕,同时,甚至还有一丝自卑。 然而以他本来的身份,其实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绪的。 他毕竟是如今秦王的孙子。 “你是秦人吗……司马先生说,学宫不会计较你的出身。” “你不用害怕。” 萧菽把他拉起来,然后给他掸去身上的灰尘,然而因为之前的殴打,他的眼角额头,全都是一片猩红。 嬴异人沉默着,似乎有些失魂落魄,此时司马走过来,清筠认出了司马,安静的等待着下文。 “稷下学宫不会因为你是秦人而对你有偏见。” 司马负手,不仅仅是在对秦异人,也是在对清筠等一批士子开口:“稷下之地,讲学之所,天下皆黑,唯我独白,世如泥沼,唯此间生一朵青莲,青莲可受得雨露,却受不得霹雳烈火。” 司马环顾诸学子一圈。 “你们还未入学宫,便有如此脾性,若让你等入宫,岂不是真正污了稷下之道?” 他话说完,被人群打了半天的高长恭和曹亭才蹦起来:“司马说的不错!做学问就做学问,不要进行地域攻击!你要有脾气可以找秦国甲士厮杀,那是好男儿,在这里打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岂不闻卫鞅出卫而远仕于秦,伍子胥出楚却东仕于吴,乐毅出中山而西仕于魏?” 高长恭数落了这帮人,算是发了脾气,同时更怪曹亭,你说你没事惹什么事。 这时候司马看着最先动手的清筠,冷静道:“你是魏国清氏,家中魏国中大夫?” 清筠挣脱那两个甲士,昂首道:“不错,在下清氏,名筠。” 司马点头:“中大夫掌论议之职,并不管军马,你家中可有人战死华阳?” 清筠点头:“我之一脉,家中二兄为魏国先锋,随芒卯出征,至今沓无音讯。” 司马:“那就是死了。” 清筠不置可否。 司马:“咦,那你为什么还不回去收敛尸骨,还在这里做什么?” 清筠一愣,随后面色涨红,勃然大怒,可话还没说完,司马就道:“既然你没走,那就是想要在这里做学问的。” 他负手,走过去。边上甲士和士子都给他让行。 “我是赵国人,和秦国是世仇,我姓司马,家中长辈自然也是主管赵**政。” 司马看着他:“华阳之战,我司马氏死三十五人,有我兄,有我弟,有我叔父,皆为骑兵统军前将,随主帅贾偃尽数淹死在黄河。” “那黄河两岸的泥血中,有我赵国司马氏一份。” 学宫门前,此驿宫中,鸦雀无声。 清筠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马却转过了身子,没有了和他交战的念头。 嬴异人在萧菽搀扶下站起来,低声沉闷,紧张且忐忑,卑微不安的开口:“对不起……” “我真的……只是来考试的……” 司马看着他,点点头:“你不用说对不起,国仇家恨,出了这稷下学宫的范围,打生打死,但只要来到这里,就都是做学问的。” “学宫五年一应试,一年一大考,稷下欢迎能人志士,不欢迎刀枪剑戟。” 场面平稳下来,司马看着那个从学宫里出来的人,向他行了一礼。 那个人还了一礼,笑道:“司马师兄,没想到你已回来了。” 司马笑了笑:“我来引荐一个人。” 那人看了看萧菽,点头道:“不错,是个苗子,既然是师兄引荐,便可以免考……嗯,本可以全部免考……” 司马有些疑惑。 那人苦笑了一声:“今年考试,除了了我们本宫的试题,还有一道题目……因为学宫颇觉有趣,难以尽答,故而,准备请天下人共同破之。” 他说着,便拿出了额外的一份卷宗,那里面正是太学的题目,已经解出来的,只有三分之一。 所以,也正是拿这三分之一当做题目,而题目,是两道。 稷下开宫,但却并没有解出全部的答案。 已经十七日,他们再也没有办法拖延,无奈之下,只有开宫。 不过穷尽那些监考的智慧,加上龙素的提点,他们总算是把第二道题目解出来了。 “天生天杀,其道理焉?” 这是第二道题目,也是甘棠之前看出来的句子,这是没有错误的,这句是在询问,遵从天地自然的法则,一定就是顺应‘道’的吗? 而其实,后面的一句,也就是甘棠所说的四个问题中的第三个,这个还没有被解出来,如果解出来,则是在询问“那么谁才可以自比为天道呢?”。 但此时学宫诸监考还没有解出这一道,他们的精气神明已经有损,因为消耗过度的原因,差点就死在了监考院里。 这段时间,已经有监考出现了间歇性休克,这让其他人感到害怕,当然,最后开宫的命令,是荀卿下的,这也让监考们大为失颜,他们直到此时才晓得,原来荀卿早就知道他们解不开了。 当然,这重命令里,姜氏族长与涂山王的印章也都出现了,说明是三方会晤之后,同意开宫的。 稷下学宫接受了太学的羞辱。 这着实是让人有些意外。 第三百一十七章 青风暮雪,大道无行(上) 那道太学的题目,稷下学宫把它弄成了“自己”的卷宗,既然自己解不出来,便给天下人去解。 所以卷宗上,前面两道已经解出来的,放在了世人眼前,而那剩下两道没有解出来的,则是高高挂起,与前面两道一并放出。 “今年见太学之题,巧而神异,如古老天文,又似河图洛书,故学宫所见,心中不甚欢喜,自知不能独解,此等有益之题,特意放出,还请天下庶人,士子,学生,大贤,圣人,君王,共同破之。” 那位放考题的学宫子把这诸卷宗发放到个人手中,他的身后有姜氏的子弟带着书摞,而经过之前司马的安抚,这些来应考的士子终于消停下来,在拿到卷宗之后,开始认真解题。 因为今年的特殊性,所以萧菽同样接到了一份,她有些忐忑,几个月的恶补不一定能够通过稷下学宫的大考,纵然她已经学习了很多,但不会的,她感觉更多。 尤其是之前那位学宫子所说的话,让她更是心中惴惴。 连监考老师们都做不出来? 这,自己怎么可能做出来呢.... 但还是要鼓起勇气,不能辜负司马先生给自己的机会。 萧菽打起精神,看见那些题目。 而此时,司马俯下身,对她道:“自选题,前面两道必解,后面两道可以试着解。” 萧菽的目光移动到后面的“两道”题目上。 那几十个数字阵列立刻就把她看傻了眼。 她呆愣着,好一会回神,有些僵硬的把目光移到了前面两题。 这是太学的卷宗,还不是稷下学宫的卷宗。 司马鼓励她:“先解稷下学宫的试题,然后再看太学的题。” 他这里在教弟子,边上曹亭,高长恭两人也是抓瞎,直愣愣的看着那些试题。 曹亭抓了抓脑袋,看着那天生天杀的问题。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人不能长久保存自己的德行,免不了要遭受耻辱。 他提起笔写了这两句,然后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向下写了。 高长恭在嘀咕:“那肯定是继续站起来啊....百折不挠,这是正确答案吧....学宫又不知道我在瞎写....” 曹亭白了他一眼。 “这第二个,遵从天地自然的法则,一定是顺应道的么.....不是吧,这....是要从哪个圣门的角度去看?” 高长恭又开始嘀咕:“要是儒门,那当然就是不对啊,要是墨门,那就是天志,我的意思就是天志,我志则天志....法....天地有法,人亦有法,二法相冲,舍天而应人?” 曹亭也开始看,他们先看的太学卷宗,毕竟之前说的那么神奇,而且解题时间有一个月。 不过,看来这入学考试,门槛似乎比他们想的还要更高啊。 人群里,来自幽门的少年虞霜翻着试题,目光动弹,越看越觉得有趣,当然,后面的阵列对他来说也很难,不过前面的问题么..... 成为一个失败者,在不能抵挡的力量前失去希望,那么该何去何从? 天生天杀,道之理焉? “这要看谁才是天生,谁是天杀了,生与杀者,若非一人,那谁才是道呢?” 虞霜的嘴角微微咧开:“就像是天门与幽门,南华与奈何,天生鬼杀,但有时候,白玉京未必是乐土,黄泉海也未必就是地狱。” ........... 冬日的风往往伴随着大雪,数九寒天,很少有人愿意出去。 但迫于生计,路上的行人虽然稀疏,但并非没有。 南搏身望了望远方,按照他的记忆,这里应该快到洛阳的西郊了,太学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并且因为上一次汾水决堤,导致黄河水流暴涨,所以他被耽搁了许多时间,不得不绕远路行进。 后来他才听说,汾水决堤,是因为有一只妖神出现,他借助大水屠了榆次城。 而徐无鬼出现的事情则不为庶人百姓所知道,各国能够知道仙人动手的,基本上都是高层人员,当然,程知远打退了妖神,这个事情还是值得描述一下的,毕竟想要掩盖也不行,这么大的事情,说压就压,也不现实。 你总得给这个妖神找个对手,赵国圣人没有把这个胜利果实加在自己脑袋上的**,其他各国哪怕传谣,也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说仙人与妖神战,妖神被斩,仙人无踪,这也确实是战斗之后的情况。 南搏身搓了搓手,觉得冻得厉害。 他的身边吹起了一阵青风,南搏身转过头去,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位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先生。 那像是一位儒生,穿戴极遵礼教。 “你去哪里?” 那位中年先生向南搏身询问,南搏身道:“去西郊。” 中年先生轻笑:“西郊太学吗,洛阳城下的三大学宫之一,不过如今是最末了。” 南搏身摇摇头:“太学藏经七千,古早时号称一万八千卷。” 中年先生失笑:“学宫藏经五千六百余,更有各家圣门圣人讲学在此,哪里比不得太学?” 南搏身还是摇头:“太学饱经沧桑,其中许多典籍,稷下学宫并不曾收录。” 中年先生道:“你说一个,我听一下。” 南搏身便道:“闻《四始经》原本,欲往一见,学宫可有此书?” 中年先生想了想,摇了摇头。 南搏身又道:“闻说幽古籍《冥湮》藏于太学,不知学宫可有抄本?” 中年先生想了想,再度摇头。 南搏身便是笑:“闻《韶乐》《六列》《六英》,此三舜之书....学宫可有?” 中年先天听到这里,便也是笑了。 南搏身又道:“闻青丘有遗失古乐《七星》《云卿》《天孤》,学宫背靠涂山,可有此三乐?” 中年先生摇摇头:“没有。” 南搏身于是道:“看来学宫统统没有,但我听说,太学有。” 中年先生觉得有意思,今年遇到了很多怪事情,没想到在去太学的路上,还能碰到一个专门为报上太学而行走的青年。 但是中年先生看出来,这个半大青年的来历。 “太学也没有《七星》,而且你也只是听说而已,太学遗失卷宗比我们更多。” 南搏身道:“听说过,总比未曾听说要来的有些希望。” 中年先生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对于稷下的抵触。 “不过,你的学识意外的渊博,那么,需要我带你一程吗?” 中年先生向南搏身发出邀请,而这位来历有些古怪的半大青年,却也没有推脱。 “那便劳烦先生了。” 南搏身自然知道,能够随着青风而来,神不知般的驻足在自己身侧,眼前的这位中年先生,必已不是**凡胎。 这天下很大,但是能够被圣人带着走一程,这种机会,并不多有。 中年先生也没有意外,他知道南搏身不会推脱,而他也很好奇,是什么吸引眼前的这个画中人前往太学,而不是稷下学宫? 仅仅是因为,太学藏经七千的原因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青风暮雪,大道无行(下) 【重复全勤兼,十五分钟后更正,订阅无需担忧,刷新一下就好】 那道太学的题目,稷下学宫把它弄成了“自己”的卷宗,既然自己解不出来,便给天下人去解。 所以卷宗上,前面两道已经解出来的,放在了世人眼前,而那剩下两道没有解出来的,则是高高挂起,与前面两道一并放出。 “今年见太学之题,巧而神异,如古老天文,又似河图洛书,故学宫所见,心中不甚欢喜,自知不能独解,此等有益之题,特意放出,还请天下庶人,士子,学生,大贤,圣人,君王,共同破之。” 那位放考题的学宫子把这诸卷宗发放到个人手中,他的身后有姜氏的子弟带着书摞,而经过之前司马的安抚,这些来应考的士子终于消停下来,在拿到卷宗之后,开始认真解题。 因为今年的特殊性,所以萧菽同样接到了一份,她有些忐忑,几个月的恶补不一定能够通过稷下学宫的大考,纵然她已经学习了很多,但不会的,她感觉更多。 尤其是之前那位学宫子所说的话,让她更是心中惴惴。 连监考老师们都做不出来? 这,自己怎么可能做出来呢.... 但还是要鼓起勇气,不能辜负司马先生给自己的机会。 萧菽打起精神,看见那些题目。 而此时,司马俯下身,对她道:“自选题,前面两道必解,后面两道可以试着解。” 萧菽的目光移动到后面的“两道”题目上。 那几十个数字阵列立刻就把她看傻了眼。 她呆愣着,好一会回神,有些僵硬的把目光移到了前面两题。 这是太学的卷宗,还不是稷下学宫的卷宗。 司马鼓励她:“先解稷下学宫的试题,然后再看太学的题。” 他这里在教弟子,边上曹亭,高长恭两人也是抓瞎,直愣愣的看着那些试题。 曹亭抓了抓脑袋,看着那天生天杀的问题。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人不能长久保存自己的德行,免不了要遭受耻辱。 他提起笔写了这两句,然后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向下写了。 高长恭在嘀咕:“那肯定是继续站起来啊....百折不挠,这是正确答案吧....学宫又不知道我在瞎写....” 曹亭白了他一眼。 “这第二个,遵从天地自然的法则,一定是顺应道的么.....不是吧,这....是要从哪个圣门的角度去看?” 高长恭又开始嘀咕:“要是儒门,那当然就是不对啊,要是墨门,那就是天志,我的意思就是天志,我志则天志....法....天地有法,人亦有法,二法相冲,舍天而应人?” 曹亭也开始看,他们先看的太学卷宗,毕竟之前说的那么神奇,而且解题时间有一个月。 不过,看来这入学考试,门槛似乎比他们想的还要更高啊。 人群里,来自幽门的少年虞霜翻着试题,目光动弹,越看越觉得有趣,当然,后面的阵列对他来说也很难,不过前面的问题么..... 成为一个失败者,在不能抵挡的力量前失去希望,那么该何去何从? 天生天杀,道之理焉? “这要看谁才是天生,谁是天杀了,生与杀者,若非一人,那谁才是道呢?” 虞霜的嘴角微微咧开:“就像是天门与幽门,南华与奈何,天生鬼杀,但有时候,白玉京未必是乐土,黄泉海也未必就是地狱。” ........... 冬日的风往往伴随着大雪,数九寒天,很少有人愿意出去。 但迫于生计,路上的行人虽然稀疏,但并非没有。 南搏身望了望远方,按照他的记忆,这里应该快到洛阳的西郊了,太学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并且因为上一次汾水决堤,导致黄河水流暴涨,所以他被耽搁了许多时间,不得不绕远路行进。 后来他才听说,汾水决堤,是因为有一只妖神出现,他借助大水屠了榆次城。 而徐无鬼出现的事情则不为庶人百姓所知道,各国能够知道仙人动手的,基本上都是高层人员,当然,程知远打退了妖神,这个事情还是值得描述一下的,毕竟想要掩盖也不行,这么大的事情,说压就压,也不现实。 你总得给这个妖神找个对手,赵国圣人没有把这个胜利果实加在自己脑袋上的**,其他各国哪怕传谣,也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说仙人与妖神战,妖神被斩,仙人无踪,这也确实是战斗之后的情况。 南搏身搓了搓手,觉得冻得厉害。 他的身边吹起了一阵青风,南搏身转过头去,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位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先生。 那像是一位儒生,穿戴极遵礼教。 “你去哪里?” 那位中年先生向南搏身询问,南搏身道:“去西郊。” 中年先生轻笑:“西郊太学吗,洛阳城下的三大学宫之一,不过如今是最末了。” 南搏身摇摇头:“太学藏经七千,古早时号称一万八千卷。” 中年先生失笑:“学宫藏经五千六百余,更有各家圣门圣人讲学在此,哪里比不得太学?” 南搏身还是摇头:“太学饱经沧桑,其中许多典籍,稷下学宫并不曾收录。” 中年先生道:“你说一个,我听一下。” 南搏身便道:“闻《四始经》原本,欲往一见,学宫可有此书?” 中年先生想了想,摇了摇头。 南搏身又道:“闻说幽古籍《冥湮》藏于太学,不知学宫可有抄本?” 中年先生想了想,再度摇头。 南搏身便是笑:“闻《韶乐》《六列》《六英》,此三舜之书....学宫可有?” 中年先天听到这里,便也是笑了。 南搏身又道:“闻青丘有遗失古乐《七星》《云卿》《天孤》,学宫背靠涂山,可有此三乐?” 中年先生摇摇头:“没有。” 南搏身于是道:“看来学宫统统没有,但我听说,太学有。” 中年先生觉得有意思,今年遇到了很多怪事情,没想到在去太学的路上,还能碰到一个专门为报上太学而行走的青年。 但是中年先生看出来,这个半大青年的来历。 “太学也没有《七星》,而且你也只是听说而已,太学遗失卷宗比我们更多。” 南搏身道:“听说过,总比未曾听说要来的有些希望。” 中年先生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对于稷下的抵触。 “不过,你的学识意外的渊博,那么,需要我带你一程吗?” 中年先生向南搏身发出邀请,而这位来历有些古怪的半大青年,却也没有推脱。 “那便劳烦先生了。” 南搏身自然知道,能够随着青风而来,神不知般的驻足在自己身侧,眼前的这位中年先生,必已不是**凡胎。 这天下很大,但是能够被圣人带着走一程,这种机会,并不多有。 中年先生也没有意外,他知道南搏身不会推脱,而他也很好奇,是什么吸引眼前的这个画中人前往太学,而不是稷下学宫? 仅仅是因为,太学藏经七千的原因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稷下之请 程知远在藏书殿的门外看到了荀况。 那片青风暮雪聚集起来,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模样俊朗的中年先生。 他站起来,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荀况看着程知远,显得极为意外。 “是你。” 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那股气息,那是仙人的气,与人间格格不入,万千红尘弥漫在他的身边,但那些尘埃却不能沾染他的衣袍半点。 那颗七窍玲珑心,在荀况的眼中,格外明亮。 他不是蔺相如,蔺相如在程知远身前,尚难以看出这颗心来;他不是姬弈,祭酒大人需要观察很久才能发现真相。 他是荀况,是这片天地中,仅有的几位,可以被称呼为“子”的圣人。 诸子百家,诸子在前,百家在后,百家之中又有六十圣门。 他的法力与见识,境界,修为,都远远在同境界的其他圣人之上。 或许也只有这天下的剑宗第二,越王勾践能让荀况忌惮些许,毕竟那些用剑的人,都是不长脑子的愣头青。 剑者的招数层出不穷,而且周代练剑成风,包括荀况自己,都会使一两手御风剑气。 正是因为他也对剑有所理解。 所以才会对勾践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忌惮,纵然越王还不够资格称“子”。 荀况找对了目标,他知道,今年太学的卷宗试题,就出自于此子之手。 太年轻了,当然,如果是凡人来说,这般年纪,能够做出那种题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以智慧著称的涂山氏,也不可能在这么年轻,就掌握了《连山》。 但如果是仙人的话,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世间的天才有很多,但仙人只有五十二位。 见到一位年轻的,富有朝气,并且还保留着情感的仙人,实属是人生中的大幸了。 荀况也见过仙家,但大多数已经漠视了人间的存在,七窍玲珑心的诅咒过于无解,仙人降世便有无穷智慧,但同样,也背负着旁人难以知道的可怕枷锁。 七情如果失去了,那天下间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所以仙人们开始求道,似乎那是唯一能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那么,道又是什么? 荀况今日来到这里,也可以说是来求道的。 程知远未曾听见之前外面的对话,他的境界不如祭酒大人,而且藏书殿比起祭酒大人住的地方来说,靠着西门口也更加的远一点。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 荀况微笑着:“我是荀况,是稷下学宫的大祭酒。” 程知远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荀况见到他这副样子,不免莞尔一笑。 仙人,少年仙家,还是有情,来的更好看一些。 毕竟长得,也不似凡尘中人么,这世间众生都在尘埃里,少有人能得这副出尘意。 “今年,是你作的《连山》之题?” 荀况发问,程知远点头:“是,是我。” 荀况点头:“好,作的很好,半个天下的学子现在都被你困住了。” 程知远眨了眨眼,如果可以笑的话,那现在必然是很开心的。 荀况开口,切入正题。 “我想请你,去稷下学宫讲学。” 程知远大惊失色。 颜如玉在后面,同样花容失色。 而管理藏书殿的那个小精灵,则是躲藏起来,在暗中瞪着眼睛,叽叽咕咕,简直有些不可置信。 程知远作《连山》之题确实不假。 天下士宗都被困住,也足以得意。 但要说去稷下学宫讲学....这未免有些泼天的夸捧,那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程知远顿时摇头拒绝。 “绝不敢承此大事,在下学识微末,怎敢在稷下献丑,若是有一丝失误,岂不沦为天下笑柄?” 程知远回绝此事,并且过分的谦虚着。 荀况没有反驳,却只是听着,直至程知远的声音越来越小,归于空无。 “我想请你去稷下讲学,不讲其他,只讲《连山》。” 荀况再一次发出邀请,程知远自然又是回绝,似乎不给半点转圈余地。 倒是颜如玉,此时在后面突然发生,接上话语。 “仙人又不能修行学宫道理,去了学宫,只能练些古之剑技,学宫的东西,虽纳百家之经,千宗之理,然单单不能给予仙人半点帮助。” “大先生,您让知远去学宫讲学,便是教会了你学宫所有的弟子,他们都懂了连山,那知远又能得到什么?仅仅是一个讲师的荣誉吗?” 颜如玉失笑,而荀况看着这个姑娘,也是笑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你是出身书本的灵怪,却怎么.....反倒不认可读书带来的荣誉呢?你也认为,利益比起知识,更为重要了?” 颜如玉行礼,字字珠玑。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不要愁得不到职位,该愁自己拿什么来立在这位上。不要愁没人知道我,该求我有什么可为人知道的。如果富贵合乎于道就可以去追求,虽然是给人执鞭的下等差事,我也愿意去做。如果富贵不合于道就不必去追求,那就还是按我的爱好去干事。 而在此时的语境中,前面的“不要”也可作为“不用”来看,或者说“我不必”。 颜如玉给予荀子的答复很正确,而荀子听了之后,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你依旧是你,颜如玉么,原来是这样。” 颜如玉的意思是,程知远可以当讲师,但肯定要得到相符合的尊重与地位,同样,也必须有得到相对应的馈赠与学识,这些必须是真材实料,不能说给些不能用的大道理,那学宫可就太坑人了。 程知远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颜如玉微微一笑。 “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生来就知道的人,是上等人;经过学习以后才知道的,是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难再去学习的,是又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难还不学习的人,这种人就是下等的人了。我不是生来就通晓万物的,我的智慧是我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勤奋求来的。 仙人虽然生而知之,但也有难办的时候啊。 荀况叹息一声,后面传来姬弈火急火燎的声音。 “巧言令色,巧言令色!荀...荀况!你...你住口你....巧言令色,鲜仁矣!” 荀子听见,不去说什么,反而很畅快的笑了起来。 青风吹动,白雪纷舞,却如春风般温暖和煦,隐隐间,似有熠熠明光。 第三百二十章 二问剑经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子的书室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我全都要 圣人的事情,那叫借阅,不能算窃。 不过窃也有正面的事件,曾经信陵君窃符救赵,就很有意思的诠释了这一点。 西周公今天心里特别不舒服,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 他从早上起来,大约辰时开始,这种感觉就没有消停过。 在象征性的觐见了天子之后,他将履行今天的职责,说实话,他现在就像是摄政一样,这种感觉本来应该让西周公很开心,但如今天下糜烂的局势却让他一筹莫展。 屁大点地方也没有多少事情可给他批改,呈上来的卷宗不是陈芝麻就是烂谷子,西周公兴致并不高,于是开始看那些战报。 大致都是在讲秦国又干翻了谁谁谁。 挨打的基本上是三晋。 其中韩国已经被打的头都飞了,眼看就要扑街嗝屁。 西周公只能愤愤不平的骂两句,秦人乃西陲青玄之人,早已与南世格格不入,当年若不是参与乱事,又怎么会被流放到西边。 后来因为养马有功,这才被封了国土,结果秦人骨子里还是喜欢搞事,看看如今天下局势,不都是秦人弄出来的么? 他这么想着,随后例行检查,去了天子书室。 一道青风在宫门前,随着他的移动飘过,而他身上配剑的剑影,在上午的太阳下,诡异的,逐渐拉的老长。 在洛阳城的极深处。 洛阳城隍原本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他的目光深邃,且无比幽远。 “看来不是为了盗窃而盗窃,堂堂稷下学宫大祭酒与天下剑宗第二,来洛阳就只是为了窃点经书?” “大好的九鼎放在这里没人拿么,五部剑经,注释者本身也远远比不得你勾践……这偷给谁去?” “嗯……那是……” 洛阳城隍突然眼中得见一抹白色。 他深深皱起眉头,心中似乎在做天人交战。 这个是不能带出去的。 随后他的意志开始使用法力。 城隍心中念念。 昊天上帝,统摄十方,请听我言。 他身前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滚烫的白色文字。 熠熠灼灼。 城隍看了一眼,惊讶万分。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直至那道青风与剑影离开洛阳。 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冥冥中带着警告意味。 “有借有还。” “借出去的是玉,还回来的,是壁,天子想要脱困,就必须要舍弃一些什么。” “向死而生,十三把剑,总能有一把见到生机。” …… 太学西门。 风雪依旧没有停歇。 漫天的雪阻碍了行人们的前进,但却挡不住那道青风与剑影。 荀子拿到了五卷剑经,只是他看到越王也带了一堆东西出来。 “拿的多了,回头清点时候少了,那怎么办?” 荀子看着越王:“洛阳城隍看到我们了,却没有阻止的意思……有点意思。” 越王失笑:“看到了就看到了,那老家伙没什么可怕的,衰弱的不行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如果城隍动手,两位圣人必然不可能无声无息而退,这对于荀子与越王的名誉都是重大打击。 但城隍没有这样做。 不管是出于什么道理。 越王怀里的一堆卷宗,加上他手上拿着的,里面有一卷比较特殊,用的不是正常的竹简,而是白色的玉石。 显然,也不是寻常的玉石,不然这么随便握着,早就已经断了。 “那是……” 荀况想到了些什么,有些哑然。 羊脂白玉,世间只有和氏璧。 能与和氏璧并称的天下至宝,只有随候珠。 这片白玉的材质与和氏璧相似,必然是当年遗留的一点边角。 也就是“玉印岩”上遗留的玉块。 和氏璧是玉王之玉心,故而无比贵重,更为天下双至之一,所以,对于人间修行者的资质,最高者也多称和氏璧,意在于言“不可见,见必惊世”。 比起咫尺青天,还要更高。 “这个?” 越王察觉了荀子的目光,他说了一声,随后呵呵一笑。 荀子:“周贞定王的十三玉剑,为和氏璧的边角料所铸……唯一不在黄厉原的天子信物。” 越王有些自得:“这比起你们吹嘘的十九剑典如何!” 荀子:“器有器道,经有经意,不可混为一谈,你拿了这个……八神若是知道了……” 越王呵了一声,荀子却突然又问:“你本该最讨厌仙人,甚至欲杀之而后快。” 越王冷笑:“不,收徒而不教,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荀子:“但你却连《连山》的一个字都解不出来,又凭什么收他为徒呢?” 越王神情一黑:“你也不过就解了十个,狗还装什么狼?” 荀子微笑起来。 越王脸越来越难看。 他忽然把那竹简散开,左怀中依然抱着无数卷宗,但右手上并起剑指,正准备做些什么,忽然十三玉剑轻轻一颤。 十三玉片上,周贞定王遗留的剑意道理,尽数消散无踪。 越王八剑上,各有一道气运离散。 越王愣在当场。 荀子叹息,却又笑着:“良才美玉,谁不欢喜?” “璞玉无暇,但玉不琢,不成器,成器者,必不愿蒙尘。” 越王转头,望向洛阳的方向,气的不轻。 “老城隍,你坑我!” 他痛骂了一声,去雷震动天,随后喘息着,逐渐恢复平静。 “来而不往非礼也,城隍还是技高一筹啊,所以说,人心不能过贪。” “六部剑经换一卷连山,这倒是值得的。” 荀子念叨了一句。 越王面色变幻,复狠狠呵斥。 “十九剑典,下乘俗物。” 于是摆在程知远眼前的就有两个选择。 越王道:“太学看不起我,刻意刁难,不过既然不收,便也作罢!说剑人,你看好了,这是周贞定王的十三白玉剑,现在这十三玉片中毫无剑意,随你使用,只要你拜我……” 程知远忽然问了一句:“这是偷得?” 越王眉头一跳,暗道你说的不是废话? 程知远忽然道:“文可铭记于心,器拿在手里,倒是招惹是非。” 荀子听着,便颔首微笑。 越王便是不满。 但程知远转头便道:“经文当得,不过器物也是当有。” “我全都要。” 荀子讶然:“一换二,似乎有点贪心。” 程知远恭敬行礼。 答曰: “道在剑中,我欲知剑之道,非单单剑之形。” “君子不器。” 君子不应拘泥于手段而不思考其背后的目的。 大道无偏,小道不拘。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易经系辞》 第三百二十三章 姬止接剑 青风剑影随世而移。 太学门口处,多了一位长吁短叹的老人。 采桑的姑娘路过满是桑麻的田野,纵然在风雪之中,这些神异的灵植依旧郁郁苍苍。 只是那位老人的白发,和外面的风雪,显得有些过于融入了。 阿妍眨了眨眼,觉得今天的祭酒大人,实在是有些过于小女儿态了。 没事也要叹气,那提剑的小哥哥不过是短暂离开几天而已,祭酒大人怕什么他不回来呢。 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是一个君子,君子都是守信用的。 姬弈看到了阿妍,他没有心思和小姑娘打招呼,故而也就看不到小姑娘今天早上,刚刚从风雪里摘来的一片桑叶。 在一堆桑叶中,有一片,显得格外的深邃。 它压在没有人问津的桑麻之下,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片桑叶,便能从它的叶片上,看到一片浩瀚星空。 阿妍去找了颜如玉,她喜欢和那个小姐姐交谈,即使她是个灵怪。 她也不知道那株桑叶的神异。 ........ 洛阳城中。 西周公望着此时身前的空白处,整张脸都变成了惨白色。 那原本是放置周贞定王的“十三白玉剑”的地方。 那也是唯一一个不在黄厉之原的天子信物。 从古到今,很多人都在追逐天子信物,纵然几乎从没有人得到过它们,但天子信物会认主的事情,却依旧被很多人说的凿凿确确。 原因就是周贞定王的十三白玉剑。 这是周天子中,著名的那位不尊天礼者的杰作。 周威烈王,曾经派遣一位天下有数的剑宗,前往黄厉之原,当然结局是那位剑宗死掉了,但是剑宗虽死,与他同行的一个宗氏弟子却活了下来,并且拿到了十三白玉剑。 那个人是晋国的王室,是晋幽公的儿子“公子止”。 “姬止接剑”,这个事情是当时很多圣门弟子,乃至于诸侯子嗣都看到的事情,如果说姬止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大概就是他的血脉与周天子同出一源? 但这天下的诸侯,又有哪些个不是姬氏? 公子止取十三白玉剑的时候,他老爹晋幽公还在位,只不过已经成为了韩赵魏三卿的傀儡,公子止奉天子之命,恳请进入黄厉之原,已求天子信物,重复晋国。 周威烈王答应了,但是他也没有想过,公子止真的能够出来,他本来是叫那位剑宗,必要时候可以把公子止给杀死。 结果公子止没死,那个剑宗反而被十三白玉剑杀了。 周威烈王后来有想过,把公子止召入洛阳,只要进入洛阳天子宫中,那么生死与否就再也由不得对方。 周天子自囚于洛阳,这是周平王定下的枷锁,以前有一位打破这个枷锁出去的,周桓王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被一箭打的礼乐之征都溃散了。 所以,天下的剑宗,像是越王也曾经有想过,礼乐之征,如今是不是只能在洛阳之内发动? 因为周平王的诅咒,所以后来历代天子都不得不困锁在洛阳,虽然他们依旧可以出去,那么,如何最大限度的制衡他们的行动轨迹呢? 那就是“自废武功”。 天子的可怕无外乎调动天礼天乐,礼乐之征一出则天下俯首,故而锁住礼乐之征,天子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子而已。 修行的再强,也不能动用礼乐。 周贞定王和越王说的那番话,其实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这个猜测,比较为天下剑宗所接受,故而周天子这个名义上的“天下第一”也就没有人尊敬他了。 如今的天子,如果不出礼乐之征,诸剑宗普遍认为,他应该还不如一个三流剑士。 这个天下第一,倒是真的成了虚名了。 西周公看着那空荡荡的天子信物存放处,心中不仅仅是如打碎了琉璃盏一样。 丢失的还不仅是这一个,卷宗中似乎也少了几个,他进行了两天两夜的排查,未曾休息半点,精气神明几乎损耗殆尽,最后悲痛欲绝。 天子的颜面丢了不要紧。 他西周公的脸丢了,那可真是奇耻大辱了。 因为同样和他竞争摄政的,还有东周公,自己这一弄,若是被东周公知道了,编篡成册发到天下去,那自己日后必然不能再挟天子为己用。 他的头发乱成鸡窝一样,想方设法希望补救,但是却没有半点头绪。 西周公在第二个夜晚渡过之后,在第三天黎明到来的时候,他的容颜便似乎苍老了一甲子。 他刚起身,走了没两步,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随后两眼一闭,砰的一声就摔倒在天子书室的门槛上。 外面的甲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跑去把他拉扯起来,然而西周公是彻底昏厥,整个身体都和烂泥一样扶不起来了。 在洛阳城极深处的城隍大人看到了这一幕。 他笑了起来,笑的极为开心。 “老东西,你也有这一天么......当真是大快我心。” 东西二周公屡损天子威严,周王室气运如江河日下,自然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在内。 托他们这两只蚂蝗的“福气”,天子如今病痛缠身,而周宫八神也各自衰弱,除了那只金蚕还能到处乱飞胡跑之外,其他的七神几乎都无法把神力覆盖到天下去了。 洛阳城隍衰落的尤其厉害,他的神力甚至不能探出洛阳城三丈,几乎就是等于坐牢。 他笑完之后,便又感到十分悲哀。 不仅仅是八神,昊天上帝也越来越衰弱了。 诸天帝会晤稷下的时间眼看就要到来,或许这是昊天上帝为数不多的会晤了。 楚国的东皇太一立神门之后,越发强大不可匹敌,东方的天齐神借助田氏代齐的机会拿到了姜子牙的打神鞭,终于得脱桎梏,而西方的白帝虽然近年以来动作极少,但相对应的,秦国的动作却多了起来。 当初显世的天帝有六个,如今只剩下四个,看这模样,下一个消亡的天帝,应当就是昊天上帝了。 所以才把天子信物丢出去。 只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意可平山海 稷下学宫的山门外,青风剑影纷至沓来。 程知远负三剑背书箱,在二圣的引领下,终于来到了这座稷下学宫。 数月前,自己与司马说,想要来这里看看。 曾经遇到过的虞霜也说要来这里。 天下知识都储存在此,三宫之中,稷下的经虽然没有太学繁多,但是稷下讲经的人,则是很多很多。 但程知远不需要,一个也不需要。 荀子与越王出现在他的两侧。 二位圣人中,荀子也是再一次望见这座学宫。 风雪之中,天地银装素裹。 他忽然想起,在无数年前,他来到这座学宫时的情景。 齐威王变法,与涂山氏,岐姜氏同谋划,后,稷下学宫横空出世,不过是短短数年,便一跃与鬼谷、西郊并称天下三大道理所在之地,而学宫的出现,也导致太学的人员连年愈减,五学合并为一,只称太学,不再冠以其他称呼。 而纵横鬼谷,云梦宫也逐渐从不屑,到正视,再到最后的惊叹与苦涩。 太学受到影响,难道云梦没有么? 当然是有的。 兵家列阵,上将伐谋,这些东西,稷下学宫也教。 兵门圣人因此也会出现在稷下学宫,这就导致去云梦宫的学子也少了很多。 但云梦宫依旧是有人流的,因为天下越乱,云梦越是兴盛。 而天下大乱,太学便自然无人问津。 “要在乱世安身立命......不是靠华丽的辞藻,要拿出货真价实的东西,纵然是要当个说客,也必须知道怎么去抓住敌人的心思。” 荀况的眼中出现追忆之色,他有些恍惚,似乎见到了当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自己。 纵然已是圣人位,但面对这座学宫,还是不免生出敬仰之情。 “程知远,我问你,天下之乱,乱在何方?” 荀况的目光悠远,越王在一侧,倒是提前回答: “礼崩乐坏,妖世浮图,一切源自于四千余年前的幽王之死。” 荀况微笑不语。 程知远道:“幽王死,天子衰,但在幽王之前,人心已变。” “我曾闻至圣孔子言过,诗经三百,一言已蔽之,曰为‘思无邪’。” “但世上却无一人可做到思无邪。” 程知远:“人心思变,皆坐得天子,故养痈成患。” 荀况叹息:“人之初,性本恶,这也是我不同意孟轲的观点,人是由善便恶,还是本来性中便有恶的因素呢?”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荀况指着远方,那有一座高山。 “你今年的题,问的很有意思。你看,现在那座高山,你可战而胜之么?” 程知远答曰不能。 荀况再问:“既不能胜,如何回应题目中的疑问?” 不能持之以恒修行的人,失去的远远多于得到的,如果失去了如今的地位(力量),成为一个失败者,在面对不能抵挡的力量之前,失去一切希望,你当何去何从(又有何处可以让自己安定下来呢)? 程知远望着那座山,荀况在一侧道:“我听说赵国死了人,足有数百万。” “榆次的妖神被仙人所杀,那位仙人则行踪不明。” 程知远没有掩饰,在荀子面前,掩饰毫无意义,他既然问出来了,那就已经知道了。 “是我。” 他望着高山,眼神从清澈逐渐变得浑浊,里面青白色时隐时现,杀意与死气逐渐涌起,但很快又被他按压下去。 “何天之衢,道大行也。” 程知远是强自说出的这八个字,但事实上,他说的也没有错。 荀况觉得很有意思: “你又如何解这八个字呢?” 程知远道:“从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我的答案写在连山中了,何天之衢正是山天大蓄卦,上九。” “不过卦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解法,各自解法不同。” “天衢者,上之所履,而不与下共者也。德有以守之,虽以予人而莫敢受,苟无其德,虽吾不予夫将有取之者。” “上九之德足以自固,是以无忌于乾而大进之。其曰何天之衢者,何天衢之有,而不汝进也?夫惟以天衢进之,而乾大服矣。” 程知远道:“什么是大作为?” 程知远杀心浓重,针对徐无鬼的恨意涌动起来,这一次便有些难以遏制。 越王为这股杀意惊讶,并且眼神第一次生出了极大的欣赏。 仙人往往少了人性,越王憎恨越女的原因之一,就是越女在攻击他的时候,毫无杀意。 可剑客,哪怕是斩草也会有杀意。 有杀意,这才像是世俗的剑。 “没有大道,那就用剑砍出一条,无路造路,逢山开山,遇江截江。” “我意平山海,山海皆可平,这是我的何天之衢!” 他看向荀子:“若有一日剑道成就,我便当斩掉此稷下之山。” 荀子笑了起来:“我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 斩山开道。 就像是斩掉徐无鬼一般。 所以说若有一日。 那便是必有一日。 斩山则平意,荀子不因此而动怒,因为这本就是他提出来的命题。 如果此山为敌,那自然当斩去,斩山不为斩稷下,因为程知远已经来过稷下讲学。 越王则是神情狰狞,笑容看上去极为可怕。 剑客本就该如此。 荀况领着程知远向前行去,心中却是道,你却是不知道,那学宫中第一个解出题来的人,她的答案也和你一样。 但她终究是心有犹豫,念叨着君子当三思而后行,故而否认了第一次脱口而出的答案。 那往往都是本心意,不是说凡人脱口而出也是本心意,而仅仅是修行者会如此。 因为知道了圣门道理,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念,在道理与教义之间塑造自己的意志,故而当答题时,最先出现在心头的,便是自己的本心意思。 只是至圣门下都讲究三思而行,《大学》有言,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行。 荀况忽然想到,正好,这次的讲学之行,倒是可以让这两人照一次面,想来,对于何天之衢的理解,这两个人应该有共同语言。 道理的碰撞,往往能产生最为绚烂的火光,世间纷呈美好,莫不皆从道的碰撞而来。 荀况很期待这两个人的见面。 既然道当大行,那大道如此之宽,总能容许有人同行。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木铜铃摇,气意所至 第三百二十五章 程与素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云谁之思 第三百二十八章 珠沉渊而山媚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来自仲良氏的阻力 第三百三十章 世上最年轻的半圣 第三百三十章 强制道歉 天空阴暗下来,很快大雪便飞落人间。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也格外的大,既是岁尾,亦是年初。 程知远把呼雷豹牵着,小马驹低着脑袋,也没了以前的抵触,或许是上一次程知远杀妖的行为与决心让它感到震撼,或许它觉得,跟着这样的一个主人,未必不如那个匈奴少年。 浑邪乌檀确实是会驯马,但同样,呼雷豹跟着他的时候,总觉得随时随地有一种心慌的感觉,而在程知远身边就没有。 如果说浑邪乌檀是一把锋利的刀,伤人伤己,那程知远便是一块顽石。 顽石无气,可与天地同生,天地与顽石如一。 所感觉到的,只有辽远与安心。 这就是仙人,或许其他的生灵比起凡人来说,与仙人相处时的感受更清晰与深刻一些,大如天地,来如风雨,击如苍雷霹雳,这就是“仙”。 .......... “我要拜见十馆讲师!我听说,我听说酆业先生在这里!” 嬴异人被齐国的大甲士拦住,在东院外面被挡下来了。 这里是可以被外人访问的学宫区域,在他的卷宗被人抢走后,嬴异人感觉天都塌了下来,第一时间就跑到了这里进行反映。 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卷宗丢了,包括考试的原题都丢了,这样就没有办法证明他自己的身份。 “我有登记的!我有在宫门前登记!” 嬴异人想到自己在学宫门口曾经进行过名册录入,顿时高喊起来,然而很快就被大甲士推到了一边。 “军长,您放我进去,我真的...真的不是歹人,我有录入,我有登记,您可以查,一查就知道了,我是今年的考生.....” 嬴异人抱着希望与这位甲士攀谈,而甲士摇摇头:“既然是考试的考生,应该知道东院虽然可以接受拜见,但考生却是例外,要么你是不参考的人员,要么你已经通过考试,在考者,东院是不予以接见的。” 嬴异人着急了,他听说荀子的弟子之一,酆氏酆业就在这里,如果想要向上反映一些事情,必须要通过荀子的弟子才能通达上级,所以东院内常常有一位荀氏之儒坐镇,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但嬴异人来的着实不巧。 “真的...军长,我的卷宗被人抢了,我要拜会酆业先生,向他反映这个事情!” 嬴异人急的跳脚,但甲士表示自己只是履行职责,并没有办法放他进去。 严格总不会有错,心软,万一出了事情,他是要担责任的。 甲士这么说着,但是嬴异人的死缠烂打也让他着实没有办法,既然嬴异人说他是登记过的,那就没有办法暴力驱逐,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姑且都当做真的听。 但是这种退让也是有限制的,如果嬴异人拔了兵器,那么甲士就能进行暴力驱逐,甚至可以把他当场格杀。 “酆业先生据说今天不在,去拜会荀卿了!你就算进去也见不到的。” 甲士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给出这个答案来:“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或许能看到他。” “等.....” 赢异人看着天空的飞雪,他踉跄的走着,他从东院的台阶上晃下来,有些茫然无措。 齐国的街道如此陌生,陌生到天地之间,一个秦人远在九万里外,寻不到一处安身之所。 既不得安身,何以立命? 他还能等吗? 但眼下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嬴异人苦笑起来,面颊抽动,有些想哭。 万水千山的苦难都熬过来了,但是最后的临门一脚.... 一根稻草也能压倒群山。 这位未来的秦王此时也不过是流落齐国临淄的孤魂野鬼,他倾注所有心血的卷宗就这样丢失了,不明不白。 他知道,一定是那些开始针对自己的士子们所做的事情,但他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污蔑别人,那是要受到严厉惩戒的,当然不是政府,而是宗氏,士林之间,文人们的口诛笔伐比起刀枪剑戟更加厉害,更不要说这个时代,文人也会提刀带剑。 那就更厉害了。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都知道说的是读书人不要碰到会武的,但是这个读书人如果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那么结果很有可能,是读书人提着剑把当兵的砍得八段。 春秋尚武,文,不过是武的点缀而已,所以严格来说,大部分的读书人都会剑术,尤其是那些有诗书传家者,底蕴丰厚,所拥有的传承与技巧,远远不是你一个草头兵可以打的过的。 赢异人自己独在齐国,临淄城如此之大,然而却让他这个秦人感觉到冰冷与可怕,唯一释放出温暖光辉的是稷下学宫,但自己如今一点证据都没有,即使去了稷下学宫,向上申诉,那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学宫纵然再不计较来者出身,但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无法展示自己的才能,又如何得到学宫的认同? 嬴异人知道,这一次的齐国之行已经失败了,卷宗不会补发,自己连考题都丢失,纵然靠着心中记忆重新写一份,但没有考题原本,连学宫的大门都送不进去,又何谈被人看到? 更别说被东院拒之门外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 东院都进不去,拜见都拜不到,还想进学宫? 感觉到心中希望几乎已经不复存在,嬴异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在齐国的路边晃悠,很快就被路过的一个齐国勋贵碰到。 那个勋贵骑着马,嬴异人在出神而没有躲避,于是乎被狠狠撞翻在了路边。 满头是血,嬴异人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而那个勋贵着急的下来,却不是看他,而是看自己的马有没有事情。 “你这厮!” 那个勋贵看到嬴异人的衣服并不华丽,但又区别于寻常庶人,所以认为他是不得志,即将破落的寒门,于是便没了顾忌,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下次长点眼睛,别撞坏了别人的马!” 这个勋贵冷哼着,重新骑马离去,而嬴异人口中咳血,颤颤巍巍的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 他找到了一个躲避风雪的角落,那里正好可以看到东院的门口。 “酆业先生.....” 嬴异人抱着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刺骨的寒冷犹如这天下间的人情世故,很多时候,世人面对困难,只能独自迎上,身边极少有能够帮助分担的人。 世事冷暖,唯有自己方知。 故而让自己变得更好,也就能让这世间的寒冷更减少一分。 但嬴异人如今还没有那个资格。 远方的秦人啊,来到了东方的临淄,漫天的大雪中,犹如捂住的田鼠,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未曾蒙上尘埃,只是死死盯着东院的门,期待希望的出现。 他眼睛里滚烫的泪水跌落在冰雪中,很快就凝固,而嘴角的血与鼻尖里冒出来的气泡也都冻结在他的脸上。 甲士不管他的死活,只要他不在东院的门口晃荡那便随他去。 嬴异人抽动着已经结出霜色的鼻涕,里面还夹杂着滚烫的猩红。 眼睛越来越困,嬴异人觉得自己有些顶不住了,心力交瘁,但在这种天气是绝对不能睡下去的。 他也有些修行,并不是没有,但奈何之前过于虚弱,又加上心情翻涌,导致体力变化,上升下降释放的过于快速,精气神明没有得到及时调整,故而此时变得和凡人差不多了。 而且从秦国远道而来,长途跋涉,虽然乘禽鸟省却了许多脚程,但是过了关中之后,剩下的路都需要他自己走。 “也曾以天地为床被,也曾吃过露水,饮过草根,却没有想到到头来是这个结果。” 嬴异人低声念叨着,随后泪水便止不住,夺眶而出。 六世秦王之一的秦庄王,这时候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罢了。 少年心性,但以他来说,能忍受到如今已经是了不起了。 嬴异人看着雪地,看着看着,逐渐睡了过去..... .......... 齐国的勋贵士子嘀咕着,谩骂着,说今日街头上有不长眼睛的人,而没等他骑马跑多远,迎面转角有个牵马的少年人走了过来。 他的马凶烈大发,向那少年人直接踏过去! 街道上有人大喊起来。 随后呼雷豹张开口,就如同它当初咬死浑邪乌檀的玉白马一样,直接把这只不长眼睛的凶马给咬翻在地! 马血与悲鸣重叠,呼雷豹就和老虎一般直接把这匹马的动脉给咬开,而那个勋贵士子自然也直接被从马上掀了下来! 青年人跪在雪地上,摔的七荤八素,而等他下一瞬间定神后,发现前面那只小马就和恶虎一样把自己的大马给咬死了! “我的萧子啊!” 齐国勋贵长大了嘴巴,好半天之后,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声音! 萧子是这匹马的名字,齐国勋贵对它的爱称,是因为它具有名马“萧稍”的血脉,虽然并不是纯种,但是要知道,萧稍和“象龙”,“雷首”,“乌孙天马”,“踏雪乌骓”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强求的神驹,传说中堪比穆王八骏,可以有称“天驷”的称号。 行天之远,莫过于龙,行地之广,莫过于马。 “你,你!” 齐国勋贵猛地蹦起来,程知远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随后翻腕一丢。 这个士宗子弟只感觉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大力掀翻在地,脑袋天旋地转,随后又啪的一声跌在雪地里。 “驾马冲撞学宫讲师,你给我道歉我还能原谅你,结果你还想打我?” 程知远拍了拍衣服,感觉之前那匹马扬起的蹄子上都是尘土。 要是呼雷豹没有突然伸头去咬,那估计此时那匹名为“萧子”的马,已经被程知远一剑劈成两段了。 勋贵士子摔得头昏脑涨,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半响才爬起来,呵道:“学宫讲师?” 程知远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勋贵士子盯着程知远,没看出来什么,嘴角抽了抽,本想破口大骂,但是突然看到程知远身上带着三把剑。 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喉头,刚到嘴边的骂人话又憋了回去,随后显得很正经的呵问:“你知道我是谁吗!胆敢在路上冲撞我的马驾,眼中还有天礼在吗!” “更不要说你还杀了我的马!你得赔我!” 程知远道:“哦,失礼了?” 勋贵士子看着程知远,忽然目光一转,到了呼雷豹身上: “你把这匹马赔给我....这事情就算了。” 程知远看了下呼雷豹,努了努嘴。 呼雷豹低着脑袋,和受气小媳妇一样的踱到勋贵士子的身前。 后者顿时大喜,然而就是这一瞬间,那小马驹抬起前蹄,照着他的胸口就是一下! 勋贵子弟哇呀一口老血,直接被马蹄踹飞! 程知远盯着他:“你不道歉是吧?” 勋贵士子瞪着眼睛,好不容易在地上停下来,气血翻滚,感觉眼冒金星,哇呀呀道:“无礼!无礼之徒!你杀了我的马,还要我向你这个庶民下跪?” 程知远看到他腰上的一面牌子:“那是学宫的牌子?” 勋贵士子低了下脑袋。 然后再抬起来时,脑袋边上就放了把剑。 程知远站着,他坐着,此时那把剑从上面压到下面,而他就像是引颈待戮的犯人一样。 他脸一下子就白了:“你你你.....你敢.....” 程知远道:“道不道歉?” 勋贵子弟忽然来了本事:“这是齐国都城!我乃稷下学宫学子,你敢当街杀人不成!我和你说,你这个.....” 程知远把剑锋一转,贴着他的脸向上一划。 “我擦!” 那种骂人的话差不多就这样飞出来了,勋贵士子半张脸上的汗毛都被剃了个干净,他吓得魂不附体,啪的一下又一屁股摔在雪地里,放声大喊:“有刺客,有刺客,有....呃!” 话没说完被程知远一脚踢了七八米远。 “你家大人哪个?” 程知远道:“袭击稷下学宫客座讲师,这个罪名恐怕要捅到齐王面前去吧!” 勋贵士子道:“我家乃齐国君王后之亲族,与田文先生(孟尝君)素来交好,你敢捉我!我乃太史氏太史简是也!你...你敢捅....齐王不会.....” 话没说完,又被打了一拳,随后被抓死狗一样的提溜着。 程知远冷道:“赵王孙我都打过,还怕你一个齐王的远房亲戚?而且我少蒙我,素来听说太史氏与君王后冷淡,怎么这时候倒想起来借君王后的势了?” “齐国的那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说着,又是一拳。 “道歉?” 勋贵士子肿着脸:“你...你这厮。” 程知远把他丢在地上,重新拿起剑来:“来,我给你理个头发。” 勋贵士子面色瞬间大变。 程知远看他。 太史简哭丧着脸。 “我道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孝经开宗明义》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认你当大哥 第三百三十二章 程者,物之准也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万物皆备于我矣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口装着江山的箱子 嬴异人跟随程知远离开,他向前去:“先生,先生?” 程知远示意他讲,嬴异人躬身:“请先生教我!教我如何得道,教我如何向前!” 他此时行礼之后,便又拜下,着实是为之前程知远的言行所折服,在春秋时代,君子之行不耻下问,南华真君也说过道在卑贱的地方,所以各门各派,如果是对于真正有真才实学的人,是不吝惜自己的颜面的,因为旁人如果知道了这个人的才华,自然就会正视他,并且一起夸赞他。 这是一个知识之上的时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也是最坏的时代。 因为庶人是难以学习到知识的。 寒门仅比庶人好一些,嬴异人虽然不是寒门,但他在自己父亲的身前完全不受宠爱,根本就和透明人没有区别。 他来到稷下是想要证明自己,之前一时激动与程知远辩论数合,却最终明白秦国的道,国之里相是什么了。 他太软弱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秦昭王也不喜欢他的缘故。 如公虚怀所说,安国君的膝前子嗣足有二十余人,从农从工从商从诗,能文能武能智能谋,你嬴异人有什么? 吕不韦还没有找到嬴异人,自然也就没有奇货可居。 公虚怀看人的目光还是不如吕不韦,纵然他属于吕不韦门下。 程知远把嬴异人扶起来,他自然知道嬴异人是谁。 嬴政的父亲,当然是名义上的,大部分史书中认为嬴政是吕不韦的子嗣,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不必过多重复与赘述,主要问题在于嬴政他老妈的不检点以及吕不韦的手段。 程知远也不知道嬴异人的道在哪里,不过出于对“历史人物”的了解,程知远觉得,有必要和嬴异人交上一些关系。 不论这片天地中的历史,是否会和原来一样。 或许当自己扶起嬴异人的这一瞬间,未来就已经和原本的轨迹大大不同。 “不必拜伏,你的道,我之前说的话中,也已经和你讲了一些。” 程知远把嬴异人扶起来:“如染布矣,千缸千色,未有相同,道在足下,非我所能教你,关键不在于我怎么教,而在于你想学什么。” “我这里,未必有你想学的东西。” 嬴异人的眼睛中逐渐升起光芒。 若学治国之道?若学兵法阵列? 若学周易轮转?若学诗词歌赋? 若学数字阴阳?若学纵横捭阖? 若学农世之变?若学工铁之交? 嬴异人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这个问题就像是踢皮球一样,又回到了他最初思考的原点。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思考,最后听到身边有一个人在说话。 “学剑吧。” 程知远道:“剑者,世间最正之兵。” 嬴异人愕然转头,见到一个高大的儒士。 他在短暂的呆滞之后,顿时激动起来,便要大礼相拜,但那个儒士制止了他,并且道:“你不必拜我,因为你现在还不是稷下学宫的人。” “你卷宗被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至于是谁,我也知道了。” 儒士忽然笑起来:“不过这未必不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嬴异人顿时痛哭流涕,他重重行礼。 “不敢有违!必皆依先生所言!” 他再转身,对程知远行礼:“请先生教我剑法!” 便是这样,原本的秦庄王,似乎开始摆脱原本自己的悲惨轨迹了。 公元前265年,异人的父亲安国君被立为太子,他就成了太子之子。加上他对秦国来说可有可无,于是乎就被“选送”到赵国邯郸去当了质子,即人质,时年17岁,当然在这片天地中,或许要更早一些,也可能更晚一些。 王孙自兹去,萧萧班马鸣。那其中的悲凉,将与何人言说? 春秋战国时期,质子是一份很高大上又险象环生的外交工作。充当人质的,必须是公子王孙。这样列国开打之前,就会有所顾忌,不至于轻率地挑起战火。不过,这个办法形同虚设,列国照样打得如火如荼。一旦开战,质子就危险了,甚至会成为炮灰。 尤其是嬴异人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 但往往,还有一个质子定论,那就是凡是当国人质或者流亡过的国君公子,基本上回国即位之后,很快都能搞出一番大事情。 所以经历过磨砺的野草,总是比家里温养的青草要来的更为刚韧与强大。 在后来,嬴异人当质子的时候,秦赵之间,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波谲云诡,激流涌动,外交和军事形势高度紧张。 《史记吕不韦列传》载,他在赵国“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连衣食住行都很窘困。 高大的儒生自然就是荀子。 程知远见他,口称老师,并且答应了教嬴异人学剑。 荀子等到程知远走了,见到酆业的时候,便笑的很开心。 “我这一世总是喜欢听到旁人叫我老师。” 他对酆业如此说。 “不传我道者,亦如是也。” 酆业有些奇惑,他并不知道程知远是仙人,他只知道对方是太学主。 是仙人不传圣人道,但圣人依旧兴开颜。 其中滋味,也只有荀子一人能知,这与勾践不同,荀子想的是传播自己的理念,他不传道,故而只想和人说一些做人的道理,程知远是极得他欢喜的,只是他觉得颇为可惜,仙人终究是仙人,谪世下凡,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越王欲称老师,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念,他不在乎传道与否,只是想把程知远培养起来,随后让他败在自己的剑下。 那是越女的创伤,那是夫差的锋锐,仙人在他心中留下极其龌龊与恶心的印象,只因为仙人从来不去睁眼看看这人间。 荀子在第四馆坐了一宿,难得的想要喝酒。 酆业不敢违背老师意,便去派人寻了酒水过来,同时还小心嘱咐旁人,尤其是姜氏子弟,不可把荀子老师在此的消息走漏。 右山临宫的脸面,老师在此饮酒,若是被其余几脉儒生抓到,恐怕要在翻过年的八脉会论上齐齐参上老师一本。 老师素来与孟轲不合,但酆业认为孟轲不会作这种手段,但孟轲不会,不代表子夏那一脉不会。 不代表白鹿宫,仲良氏不会。 儒门八脉之中,明争暗斗,其实哪里又有坦荡的君子呢,脉主们的冲突倒是拿在明面上的,但即使是这样,颛孙师与子夏的暗斗也极其激烈,而颛孙师与荀子是至交,又有当年祖先的裙带关系,子夏自然也把荀子视为思想上的假想敌。 而另外一边,曾参,颜回,乐正是一路阵营,而仲梁,陈良是一路阵营,虽然白鹿宫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但是他们与澹台灭明,公夏首,句井疆几人走的较近,故而也不能说,白鹿宫一方就无人支持。 时间往往如流水,两三日光景更是一晃而逝。 程知远对乐器之道并不熟悉,故而他想去找人学习,但无奈在学宫中会乐曲的人很多,可他认识的人却并不多。 涂山王送的两本古籍他也看了一下,奈何没有乐器,也不太通懂音律,哼哼调子虽然可以,但是要说出个宫商角什么的,程知远便完全不懂了。 而两三日的时间,可以用来备课,程知远做了准备,事实上也不过就是拿今年的卷宗出来解题而已,用连山对比周易,这是荀子建议的讲课方法。 数字的转换是个难题,程知远认为凭几堂公开课并没有多少人能全部记下来。 嬴异人来到了北偏西第三馆,在这里跟随程知远学剑。 但很少有人记得,程知远只是一个下五重的剑客。 而在这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是第二天,此日又有一个人交卷了,只是他来到学宫门口的时候,看到的是太史简当众聚集人物,随后拉着嬴异人走出去的画面。 太史简当众开始道歉,嬴异人就和木头人一样,而程知远则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太学主的身边有不少人,但是没有人认出他是谁,而讲学馆里的人也来了,酆业作为下惩罚的人自然要来看看,而当他见到程知远的时候,向他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让不少人立刻目光一变。 他们没见过程知远,虽然稷下学宫的人物众多,就像是后世的学校,两千多个同学你也只认识同班的,最多认识点楼上楼下的人,整个学校的人你都见过都认识?那显然是吹牛皮。 但是程知远的衣服和他们不太一样,那是讲师的衣服,不是正常的弟子袍。 在酆业点这个头之前,没有人注意程知远,毕竟讲师也不少,虽然没有那种老生病的体育老师......但是兵剑科的老师昨天倒是请假了。 虽然貌似是为了某位剑宗腾位置,或许是那位兵剑科老师自己觉得自己比不过那位剑宗,当然事实上真实情况是那位老师与某位剑宗一直在打赌,随后他就一直在输,输一次少一节课。 兵剑科老师是没有想到,越王会来找他的麻烦。 这个事情是题外话,总之酆业给程知远打招呼,这一个动作倒是惹来了不少人的窥伺。 这些学生里面,也有不少非富即贵的人。 “不简单啊这个同学....” 有人嘀咕,声音并不大,但是给程知远以一些关注。 太史简现在是没有啥怨言的给嬴异人道歉,一来是嬴异人也确实有才华,虽然不大,但能和太学主过两手也比他这个混饭吃的要强了,同时太史简也确实是经历昨晚的事情后有所成长,觉得再这样混日子,或许难以从稷下毕业了。 道歉完毕之后,就是要驮着嬴异人走百步,虽然嬴异人拒绝了,但是太史简却执意要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他信守承诺,而是因为如果他做了,反而会被人说有诚心与大毅力,如果不做了,旁人或许会说闲话。 从这一点上看,春秋时代的风气还是很好的。 那个来交卷的考生一路扭头看着学宫门口的事情,李斯提前交卷也是交给学宫前山而不是右山,之所以那卷宗会到酆业的手里,自然是因为荀子给他看的。 这位来交卷的人,问了下一个学宫的士子:“师,师兄,这是,是稷下学,学宫的什么活动吗?” 学宫士子很“严肃”的点头:“是的,骑山羊活动,赢了有奖品。” 交卷考生很愕然:“什么奖品。” 边上有人探头过来:“奖品是太史公的大嘴巴子。” 学宫的人们顿时哄笑,而那个交卷的人也懂了,看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而之前的学宫士子道:“你是考生,来交卷的?” “这么早,对于自己挺有信心啊。” 那考生咧咧嘴:“还...还行。” 他说话似乎有些结巴。 学宫士子也没有在意:“监考院在里面,送到那地方就行了,进门直走一百步,左转再右转,找不到让甲士带你去。” 这考生道了声谢。 他走进去,没过多久碰到了一个人。 一个儒门的姑娘,她的身上挂着监考的牌子。 考生把自己的卷宗递给了她,并且说明自己的名字。 龙素接过之后,与他行礼,考生大拜,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非。” 龙素看着卷宗上的名字,想着之前那个考生自报的名字,这是符合的,而且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二个交卷的人。 看来他对于自己的学识很有自信。 第一个是叫李斯,他的卷宗被荀子拿走了,倒也不必给自己等人批改了。 龙素边走边看,随后她的眼神就有些明亮了。 就像是有朵朵繁星从中轻快的升起来,熠熠闪耀。 她整个精神,欢愉的,都如花朵般绽开了。 “好卷子,好一个韩非!” 齐国王室。 看起来极其年轻的姑娘听着一位学宫子的汇报,告诉她就在之前,太史简做了哪些事情。 包括之前的一些情况,这位姑娘也都彻底清楚了。 她微微一笑,让那学宫子告退而去。 她的身边放着一口木箱子,箱子上放着一把木梳刀,上面有五十二根尺。 箱子里面装着的是齐国的江山。 仙气成烟,江山如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奇货可居 很少有人知道田单究竟是怎么带着齐**队干翻燕国的。 大部分人归咎于兵家贤者的智慧,归咎于稷下学宫的造化。 但很少有人知道太史公的女儿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大部分人也只是知道,太史公的女儿眼光不俗,看中了公子法章,和他结合,最后公子法章复国,她也成了名满天下的君王后。 所以所有人几乎都不知道君王后的那口箱子里装着什么。 箧,这是这口箱子的名字,也是君王后的身份。 箧者,撬开的箱子。 田氏窃齐,用的是这口箱子。 辗转反复,最后拿回齐国江山,还是用的这口箱子。 只是箱子的主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某位。 这是一口仙人的箱子。 君王后听说了太学主要来。 也知道了荀卿请他过来传播经文与道理。 只是她本以为那是个无聊的人,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人。 而且刚到齐国的都城,便做下了泼天的祸害事。 虽然礼义拿捏的很准,背景靠的也很踏实,太史氏也没有受到伤害,反而有美名传播出去,这样一来,太史氏不仅不会找他麻烦,还或许会给他答谢的礼物。 但君王后仍旧觉得很有意思。 太学主是一个精明的少年,但在太史简说出自己和君王后有裙带关系之后,太学主却说了一句很好玩的话。 他说他打过赵国的王长孙,当然不会怕这个齐国的外戚,说的是太史简和君王后事实上没有太大的裙带关系。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姑侄的关系还是存在的。 太学主真的打过赵国的王长孙么? 那赵国居然没有找他的麻烦? 君王后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扯皮。 但她觉得过几日那场讲学,她应该去看一看。 她身后站着一个人,气度不凡,他走过来,笑道:“居然有人敢在齐国打太史氏的族人?” 君王后转身:“王上来了,也不告知一声。” 齐王法章走来,与他的夫人一并坐下,也只有在自己的夫人身前,他才能表现的有些无拘束。 他知道他夫人是什么人。 但未来的事情是未来的事,他要做的是过好眼前。 君王后微笑:“是太学主,荀卿请来的。” 相比说剑人,徐无鬼,田子方,似乎君王后的情感更为丰富,她能笑,这是他和其他仙人最不一样的地方。 “可有意思了。” 君王后道:“不过他之前的经历似乎都在太学和赵国,小童难以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倒是没办法给王上清晰的反映。” 小童,《论语》之中有说,国君的妻子,国君称她为夫人,她自称为小童,国人则叫她君夫人,在齐国是称君王后。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齐王摆了摆手,看了看那位学宫子送来的卷宗,便点点头:“既然夫人要去,我便也一起去好了。” 他表示太学近些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突然冒出一个太学主来,既然是要讲易,那他当然也要去听一听对方的高论。 这里可是稷下学宫啊,稷下学宫乃天下百家汇聚之地,周易有千般解法,如夫人所说,那样一个半大少年,真能把周易说出花来么? 君王后就笑,说君上前去也是极好的,不过倒是会让稷下学宫的学子们惊讶许久就是了。 齐王呵呵一笑,但君王后又说了一件事情。 “王上出宫,此事....是否要告知天齐神?” 君王后只是随意一说,而齐王则是洒然道:“告诉他做什么?自有司祭与他对接,他已经从我的祖先手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为此不惜发动田氏代齐的政变,为此.....” 齐王看向那口箱子。 他忽然笑道:“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田成子是巨盗,他盗走的岂止齐国江山,包括圣人的法制,圣人的教导,亦即仁义礼乐四大附件在内,都连锅端走了。一手掌握圣人造的四大附件,用来笼络百姓,大家就不敢骂出口,虽然人人心头明白他是盗贼。 四大附件保证他的安全,稳坐江山,名正言顺,等同尧舜。这就是继承的合法性。既然合法,邻国小的就不敢公开批评,大的也不敢宣战出征。从此齐国江山姓了田,代代传,传了十二世,直到今。 田成子不仅仅盗了国政,兼盗仁义礼乐,且盗周公,大公、管仲、孔子这些死硬了的圣人,盗他们的来站岗值勤,就象哨兵,保卫盗贼的身家性命!】 君王后顿时面色轻变,而齐王摆摆手,忽有概叹。 确实是也没有人会这样骂自己的祖先,但齐王法章觉得这没有什么,之前的齐国,就差一点被盗走,齐国的江山啊,事实上本来就蒙着一层阴霾。 这阴霾正是田成子给予的。 “田氏的江山,本就是盗来的,盗了吕姜的山河,窃了周天子的颜面,天齐神得到了太公的打神鞭,田成子则靠着这口箱子拿到了齐国的山河。” “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 【世俗所谓知识,有哪一样不被大盗拿去,用于自我武装?圣人耳聪目明,贤人怀才握智。世俗所谓聪明才智,有哪一样不替大盗帮忙?】 “天礼啊,也就是这么回事,今日田成子能窃了吕姜的国,来日就有人能窃了我的国。” 齐王看向君王后:“但也正是因为这口箱子,我才能遇到你。” 君王后低下头去,伏身到齐王的胸口,眼中尽是眷恋。 “不管你是不是入世走一遭,是如夫差越女.....行走一番便回归天上.....” 齐王低头:“终我死前,决不负你。” .............. 时间过得很快,程知远定在第五日开讲,而太史简驮嬴异人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君王后表示准备去观看太学主讲课的事情传播下去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是第四天了,距离程知远讲学还有一天的时间。 公虚怀在这一日回禀了吕门的圣人,他的脚程很快,四天就走出了齐国的都城,并且来到了临近赵国附近。 吕不韦本人正在这里逗留,在做生意,因为最近三晋地正在和秦国打仗,之前华阳之败,赵国也伤了元气,韩国投降,魏国逃遁,眼下去魏国显然不明智,去韩国容易被出卖,所以,在赵国的边境逗留,是最好的选择。 既有巨大的利润,也有不菲的交易货物,而相比韩国与魏国,受到突然打击的情况显然更加少一些。 圣门也会受到攻击? 这要看是谁带队,秦国人并不在意中原的圣门。 而如果是白起的话..... 众所周知,这位主虽然出身于兵门,但是....却是后来挂籍的。 也就是说,白起并不是大军校出来的,是的,他是平民。 庶人出身,家里祖上是破落了不知道多少世的寒门,早已和百姓无异,自幼便喜欢读书,尤其是兵道阵法。 草根出身,没有靠山背景,正是赶上秦昭王选贤任能,白起便去应聘,第一次就过了。 提拔他的人,正是这一次的先锋大将,秦国老相,亦是此次的老将魏冉! 魏冉当年肯定不知道,他当初觉得还不错的小伙子,日后居然会成为名震天下的武安君。 出将入相,这种双面操作,在秦国实属正常。 而魏冉一生中提拔过两个人,一个是白起,一个是蒙鹜。 这两个人,都是奠定秦国统一天下之基础的无双帅才。 吕不韦知道这次带队的是白起,白起因为出身平民,所以他成圣之后只是在兵门挂名而已,根本和兵门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没有关系,他也就根本不怕关东六国那种错综复杂麻绳理论。 杀就是了!既然关东六国是麻绳,关系复杂,那就快刀斩乱麻! 反正一个也不认识,一个也和自己没有关系,杀就完事,圣人又怎么样? 说实话,如今天下圣人中,能打得过白起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是个了不起的人。” 吕不韦和一个商人喝茶:“我是极其欣赏与憧憬他的,因为我还年轻,而武安君也十分年轻,他这般年纪走到天下很多人都要仰望的地步,不仅仅是秦国的主帅,不仅仅是武安君的头衔,还有那天下剑宗第九的名头,嗯,还有很多很多.....” “或许这个千年最耀眼的星辰便是他。” 吕不韦两只手插在袖子里,完全看不出是差了一步就要成圣的存在。 那个商人知道吕不韦,但是吕不韦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盖世人物的威严,反倒是和他们很贴近,就是一个商人而已。 边上有茶商笑:“你来往于关东六国,都买卖些什么呢?” 吕不韦就回应:“你们买的是茶叶,卖出去得到的是金钱,进来的货是茶,转手回来的也是茶,但我就不同。” “我卖出去的是人情,是金子,是铜钱,是雪中之炭;得到的,是军马,是粮草,是关系,是纽带,甚至可能是天下人间。” “你们的都是小买卖,我的是大买卖。” 有个商人就道:“你是天下名传的人物,不论是修行界还是商界,甚至政坛都有你的影子,但是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和其他圣门一样,找到一个依附呢?” “我不相信你是因为自己境界不够,天下人也不相信。” 吕不韦就笑:“时机未到啊,大家都是做买卖的,知道困难时候拿出来的肉糜,比起天下和乐时候的肉糜,要更贵一些,但我不做那亏心缺德的买卖,咱们要做,就做一份比天都要大的生意,走的是堂堂大路,不去干缺心眼的事。” “这世上什么难防啊,阳谋最难防,阴谋,啊,在兵家里面,也不如阳谋来的厉害。” 公虚怀在一座比较简陋的凉亭边上找到了吕不韦。 吕不韦看着他:“我的友人来了。” 诸商人都是笑,说吕不韦又要做大买卖了。 吕不韦见公虚怀风尘仆仆,显然路上没怎么休息,于是笑道:“天下剑宗第五十六位,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着急,怕是又有大生意?” 公虚怀道:“我在稷下学宫前,见到了秦昭王的孙子,公子异人。” 吕不韦哦了一声,有些诧异,但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货物太多,不出彩的货物,不值得贩卖,但是可以试一试放在木架上,或许会有人去买的。” 公虚怀道:“是的,圣人所说不错,安国君之事.....” 安国君是种马的事情也不必重复了。 “但是我要说的,是和嬴异人有关系的另外一个人。” 公虚怀道:“我在临淄遇到了一个少年剑客,我看他身佩三把利剑,又观他剑意薄弱,眼中全无杀气,便一时口快,说了两句。” “我说他习剑或许有些年头,剑意精纯,但身佩三剑,一心不能一意,分则三害,不得杀伐之要.....” 吕不韦温和的笑着:“然后呢。” 公虚怀道:“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死气。” 吕不韦挑了挑眉头。 公虚怀道:“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唤出了我腰间宝剑的名字,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勾,这是我与我之宝剑心相交印时得到的剑法道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说出来了。” “他说我不是普通剑客,我也便来了兴趣,问他我不普通在哪里,谁知道那少年剑客一把按剑,我眼前好似大黑天临,绝望涌动,死寂一片!” “跟着豁然风起,仅仅是一道死意,就让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公虚怀说到这里,吕不韦有些惊讶了:“天下剑宗五十六,被一个无名少年人,仅仅用一道死意就被吓得退了一下?” 公虚怀举起手掌:“我感觉到五只眼睛在看我!” 吕不韦道:“你与他比剑了。” 公虚怀:“飞雪扬尘,锋芒化气,只是一刹那便斩我鬓角,似有周易之影!” 吕不韦着实是兴趣大起:“他叫什么,姓甚名谁,所在何方?” 说完,又一拍脑袋:“我却是急了,在何方,那必然是在稷下啊。” “是在稷下吧?” 吕不韦就问,公虚怀道:“是,至于名字,惭愧,我尚且不知。” 吕不韦摩挲着陶茶盏,笑了起来。 “有人知之?” 公虚怀斟酌着道:“或许...没有。” 吕不韦笑的更加灿烂了。 “可以拜见拜见。” “奇货可居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三人行,必有可为师者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龙素把韩非子的那份卷宗交给其他监考传阅,其他人也都纷纷认为,这副卷宗应该是此次稷下学宫,至少有很大可能性,可以拔得头筹。 考试的前几名当然有奖励。 那就是成为荀子的弟子。 这是无上的殊荣,能够成为学宫大祭酒的弟子,往往每一次只有一两个人,而还有很多时候,当荀子看过那些卷宗后,只是给了一个尚可的评价,那这种卷宗,虽然是头筹,但也不能成为荀子的弟子。 只有那些卷宗答的特别好的,带有自己浓烈的思想的,才能被荀子另眼相看。 但起码,得到了头筹,就有了得到荀子正眼相看的本钱,而且哪怕荀子不收,或许是因为道不同,儒门足有七十二位圣贤,说不定哪一天哪一位就遇到了,然后就收下了呢。 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但是今年的诸监考,以龙素为首,都认为这一个叫做韩非的人,必然能够得到荀子的青睐了。 龙素想起之前还有一个卷宗,便问罗趾等人,说李斯的卷子被荀子拿走之后,还没归还过来,如今荀子大人是怎么看的呢? 罗趾他们都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有人认为,那个叫做李斯的,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看来今年要有两个成为荀子的弟子了....哦,不对,似乎是三位。 还有一个,据说是荀子从太学带来的,但是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荀子说他依旧是在太学进修,然而却拜了稷下学宫的大祭酒为师。 这让不少人不快,倒是没有人说,太学的人终究比稷下的人要低一筹。 因为收徒的人是荀子,而荀子站的实在是太高了,已经超出了三宫狭隘的鄙视链。 “龙素,你知道太学主是什么人么,他明天就要在东院讲学馆开讲了。” 诸监考中,一位叫做原游(原叔后裔,原国人,后被晋国灭)的人道:“听说太学主要讲的是易。” 他似乎亦有所指,对龙素道:“人家都说是周易,但我不这么认为。” 原游向龙素使了个眼色,龙素心中微动,她当然知道太学主是谁,也知道太学主要讲什么,那自然不是周易,而是连山。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此时她正是要张口说出事情,却话到嘴边改口了。 “我当然.....明天不就知道了么,何必心急。” 她说着这话,却没有看原游,而是在整理卷宗,同时龙素心中大呼不该,刚刚她居然差点就说谎了。 这是极其不符合礼与君子之道的! 君子从不说谎! 如果是子夏那一脉,那当然会有“善意的谎言”,但是龙素是仲良氏,白鹿宫的人素来极重视语言举止,而且性格一般都不好,不能说迂腐,只能说是自己给自己定规矩。 原游没看到龙素的表情,他也只是随口一说,于是嘀咕了两声就点了点头。 是有道理。 龙素则是起来,找了个由头退出去了。 她揉了揉眉心,嘴角抿了抿。 ........... 越王打了个盹,第四日的等待实在是无聊,这几日他把稷下学宫闹了个遍,尤其是兵剑科的那些老师,他们纷纷请假,一时之间给右山临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于是荀子就请他去喝酒。 越王自然是答应了。 荀子在喝酒,首先是不让越王闹事情,不然接下来又不知道哪个科目的老师要递请假条了。 他摊开三份卷宗,一卷是他抄录的,是程知远的答案。 另外两卷,是韩非和李斯。 越王拿起来看了看,他虽然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太明白,但是当年也曾跟随范蠡学习过,故而很多治国的道他也知道,何况后来越王还和瞎了眼睛的伍子胥说过很多话,曾经的敌人成为了朋友,或许这也是伍子胥在国灭之后没有想过的情况。 “先看这卷。” 荀子把李斯的推给他,越王看过之后,点评就两个字。 很好。 荀子再把韩非的给他看。 越王看过之后,点评了两个字。 极好。 两个好字,意思却全然不同,荀子问好在哪里,越王道前一卷好在治国,后一卷好在治众生。 “仅仅八个字,就道尽了如今天下之衰!” “养非所用,用非所养!” “秦国之强,正是养者所用,而关东六国,皆是此八字之态!” 越王道:“前一卷,李斯之卷,可使强国更强,强大无边;后一卷,韩非之卷,可使强国脱胎换骨。” 荀子道:“怎么个脱胎换骨?” 越王道:“问鼎中原!” 这四个字可谓是极重的了,是当年楚庄王留下来的成语。 荀子再把中央程知远的一卷拿给他看。 越王看着,久久无言,皱着眉头,思来想去。 荀子失笑:“看来这一卷不可以问鼎中原。” “是无用之卷。” 越王摇了摇头,神色郑重:“万物皆备于我矣......煮布,我从没有....没有见过这种比喻。” “万物皆可为我所用......如何来做到,问自己,君子中的君子,君子非君王......” “这不是治国之卷,也不是问鼎之卷。” 越王道:“这是立圣之卷!” 荀子兴趣大起:“何为立圣?” 越王道:“何为君子?” 荀子便开口说了一段,大体意思还是那些,但是越王却笑:“倒是你们儒门七十二圣贤,个个都应该看看这一卷!” “勾心斗角,哪里还是儒门君子!” 荀子难得点头,忽然对越王道:“是啊,你说的对。”3 儒门七十二圣贤之间的大战,迟早要爆发。 矛盾不会一直无止境的积蓄。 “君子是护佑道的人,道是天下的道。” 荀子这时候忽然笑了:“是的,这是一卷立圣的卷,不能治国,不能问鼎,不能梳理众生百姓,但是却可以让观卷者扪心自问,如何才能......修身为圣。” “修身为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荀子道:“这是程知远前几日在讲学馆说的内容,并未曾备课,是他自己的理解,我觉得十分有道理,便抄录了下来。” 他点着那三卷:“今年收徒,有三人矣,三人行,必有为师者矣。” 第三百三十七章 国法之中无此律 东院的讲学馆,今日是人声鼎沸。 太学主此日当来讲易,但稷下学宫中,多少能人听闻此事之后尽皆嗤之以鼻,五日光景准备卷宗,便就是等着今天来此找回场子。 今年大考,太学一份卷宗使得稷下学宫丢了大脸面,这些人被某些监考发动过来,陈说利害,势在必行,是摩拳擦掌,眼中生雷,铁心要给太学主脸上剐两层灰下去。 但太学主还未曾到,东院之外,却有车马辇架缓缓行来。 威仪仗,气通天,诸侯驾五龙,那五匹龙驹昂首,碾碎尘埃,拉着齐王法章与君王后的车驾,在众多拜见者震动的目光中,就此驾临东院。 拜帖自然是早已送来了,但是给的是荀子,荀子知道了姜氏自然就知道,于是今日姜氏子弟一个不留都没有在东院干活,全部离开了。 齐王入宫,姜氏自隐,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因为双方相看两厌。 拜见者中依旧有商人,有士宗,有林林总总各种有地位有头脸的人,伯侯公卿皆有之,士大夫,上卿,客卿,大夫,君子,门客,剑客.....熙攘百态,但此时齐王驾到,那么今日一日便不会再有其他的拜见了。 他们很识趣的退到一旁,而齐王牵着君王后的手下了车辇,诸大夫齐齐拜见,面上堆笑,齐王会来到学宫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王上怎么来了,倒是未曾听到风声么。” “听闻今日....那太学主要在此讲易。” “太学主在稷下讲....啊,此事是有,有听闻。” “太学的人讲个客座课程,也值得王上来此?” 诸公卿大夫交头接耳,目光之中尽是狐疑。 他们没事情自然不会来东院,来东院的,拜见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私下里拉拉关系,疏通疏通人脉,多留点人情,日后说不定总有帮衬的时候。 要么就是已经怀揣着明确的目地性,是来寻找某个人,从而和他搭上线。 要么就是愣头青,表示不服某些事情,亦是来寻找某个人,要和他定日子比试,这种就比较少了,大部分都是学问上的比较高低,用的是卷宗而不是拳头。 齐王法章挥了挥手,唤来一大夫:“太学主未到?” 那大夫恭敬:“现在便派人去请。” 齐王眉头一动,道:“原定几时开讲?” 大夫有些为难,他并不是来听太学主讲道的,而边上有学宫子出列,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 司马上前:“禀告王上,原定卯末辰初。” 齐王笑了笑:“看来还有些时间,太学主未到也是正常,不必去请,我在这里等候便是。” 司马连忙拜下,而齐王便找个地方坐下,对君王后道:“还请夫人为我点上一柱檀香。” 君夫人奉命,她点起檀香,侍奉于齐王身侧,这齐国的王与后就在此安神静定。 但是那帮大夫却如站针毡,不知该说些甚么,只是心中嘀咕,暗道那太学主居然敢让齐王在此等候,着实是犯了礼数。 学宫不可能不知道齐王来此的事情,从司马出列解释他们就认出来了。 那是荀子的弟子之一,这说明荀子早已派人在此等候。 那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太学主提早到这方开讲? 有一位大夫目光凝动,对边上一位齐国下卿道:“太学主,无礼也。” 那位下卿深以为然。 “太学自周公始作,出其雏,后历代天子作其礼,分五地,裂五疆,引东南西北中五宫,一时之间,礼乐盛行,天下尽欢,然如今,礼崩乐坏,太学之人,也早已把礼乐抛之脑后,居然连尊王奉君的道理都不懂了。” 这位下卿说话比较露骨,其中还有隐隐的寓意是不满。 太学不过是周天子辖下的学社,三宫之末的地方,如今除了藏书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手的?太学主来此讲易,虽然是被荀卿邀请,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能为所欲为。 齐王可是曾经僭越过天子之位的。 虽然最后没成,但是好歹也干过这事情,早已对天子...啊,洛阳还有个天子啊! 守着最后的礼乐,连自由权都不属于自己的天子啊! 哈,真是可笑的天子。 但这种话,这位下卿不敢说出来,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好,讲述了也是隐语,并不是明言,毕竟话不能乱讲,这时候就缺出头鸟,所以谁也甭露头。 天知地知?哈,天地都不知,只有我自知。 下卿的话让那位大夫深以为然,同时摇了摇头,似乎对太学丢失了礼教的事情感到很惋惜。 “昔年太学乃礼乐盛行之地,如今却沦为微敝末流,着实是令人唏嘘感慨,稷下兴盛,百家争鸣,圣人传道,合该我齐国....大兴。” 大夫的声音不大,故而也没有几个人听到,但是听到的人都微微的点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每过一顷刻,他们的不满便呈爆炸式的增长。 于是便有大夫去问:“你们学宫也缺了礼数,齐王要来,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司马恭敬回应:“学宫是学宫,齐王是齐王,学宫有学宫的规矩,开课有开课的时辰,齐王有齐王的规矩,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大夫很不高兴:“你是荀子的弟子司马氏,那你告诉我,国大还是家大?” 司马回答道:“自然是国大。” 大夫道:“国在前,家在前?” 司马道:“自然是国在前。” 大夫的目光瞥向齐王的方向:“那既知一国之主将来,为何不做准备?” 司马忽然一笑:“是,是学宫失礼了。” 大夫愣了下,刚刚他还嘴硬,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但他还是抚了下胡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故而....” “慢。” 司马做了一个止的手势,对大夫道:“但敢问傅大夫,如今太学主未来,是学宫未曾通知到,是失了礼数,按齐律当作惩戒,却不知道是按国法来,还是家法来?” 傅大夫顿时哑然,随后面色数变,他低声道:“这....按照国法....” 司马道:“国法之中,无此条律。” 傅大夫张口,无话可说。 司马道:“学宫自有学宫道,还请大夫稍安勿躁。” “位处胜世之深,知识鸿远之地,大夫言语,有些聒噪,莫要乱了齐王的心。” 他话说完便拜了一礼,傅大夫羞惭而退,三两句就被驳的哑口无言,再看齐王,却见齐王夫妇安神自得,那檀香悠悠而起,把二人衬托的宛如天上仙神。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君子如向矣(一) 程知远在檀香燃烧一半的时候进来了。 嬴异人在侧,不敢离开半步,宛如剑侍。 其列诸人中,终于有人皱着的眉头松开,但更多的人则是终于找到了不满发泄的对象,同时心中的那股子躁动之意也开始跳跃起来。 周易纵有千般解法,却也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可以站在上面比划的。 简直是欺我稷下无人。 但那些公卿大夫却只是看热闹的,他们注重虚位的礼表,而君王后在程知远来到这里百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最让她愕然的是,对方身上的那道“仙气”! 眼中似有一只七彩琉璃色的蝴蝶悄然飞过,那是梦蝶! “说剑人!” 那股剑道的仙气不能遮掩,是五十二仙人中特征最明显的说剑人! 太学主是仙人这个选项,君王后并没有想过,因为这太过于遥远与离奇。 不过数月之前,就在华阳之战发生没多远的时候,黄河之上似乎爆发了一场大战,有仙人出现斩杀妖神,妖神死仙人隐踪,君王后同样不知道黄河之战是两仙人之战,她所晓得的,也依旧只有一个人。 但黄河之上刚刚出现了一位不明仙家,此时荀子请来的太学主,并且收为徒弟的人,居然也是一位仙人? 世间五十二仙人,何时在短短半年之内,连续出现过两三位了? 仙人之间都是极少见面的,因为天下太大了,不仅仅是出现在中原一处。 **野,尽是仙人出没之地,就好比已经在中原失踪了很久的“大宗师”,事实上,此时“大宗师”所在的位置,正是“匈奴”。 大宗师的传承,正是匈奴人手中的祭天金人。 仙人传承本身不带有国家的立场,它们出现的位置,只在于“天下”这个范围。 君王后的眼中亮起光晕,齐王此时睁眼,他第一眼看到程知远,便察觉了他的异常。 因为齐王法章与君王后朝夕相处,也知道君王后的真正身份,故而对于类似仙人的存在,他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判断。 程知远与他夫人给自己的感觉,几乎相同,是飘忽与捉摸不定,人在其前,却如陷在云雾风雨之内。 他立刻就下了准确无比的判断。 “有意思。” 齐王站了起来,程知远此时被人告知,这位正是如今齐国的王。 他便连忙上前行礼拜见,口称失礼,望王上恕罪。 齐王示意不必,此时亲自过去,边上司马看到程知远,看到齐王动作,便后退一步,请齐王先行。 齐王倒是如主人般,引程知远上座。 这个上座是讲师的座,齐王当然不会去座这个位置,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他也只是一个来听公开课的...嗯,慕名而来的人。 当然这个名最开始也不算是什么好名,毕竟太学的名声早已凋敝。 程知远便是如受宠若惊一般,只是他刚刚坐稳位置,下面便有人开始私语了。 只等齐王一去,便要暴起发难。 齐王难道不知道这种情况吗,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今天就是来听讲的,辩论也是讲学的一部分。 “听闻太学主要讲《易》?” 齐王法章提前开口询问,倒是也有意思给程知远一点反应时间。 “《易》可不好讲的。” “易之本有六十四卦、卦形、卦名、卦辞、爻题、及爻辞。又有二部曰易传,包括彖、象、系辞、文言、说卦、序卦、杂卦七目十篇。” “不知太学主要从哪方面入手?” 程知远不能笑,自然也就不会笑拜,只是行礼,神情却显得有些淡漠一般,言辞不动,语气无波,是道:“是要说《易》,但非《周》也。” 齐王的眼神动了动:“非周,莫非是乾坤?” 程知远看向下面:“诸位今年可有见过太学卷宗者,请举手我看。” 诸学士皆出声,或举手,逐渐声音渐消弭,只剩下举手之人。 但便是举手之中,也有说法,便有人找茬:“不知道是左手还是右手?” 程知远观他:“左者,动也,越如雷霆,起如霹雳,辅政佐天,为客者;右者定也,安稳不动,如山沉岳,地脉无迁,为主者。” 那人便偃旗息鼓,举起了左手。 事实上这个礼谁都知道,左手右手,右手素来是主力之手,故而往往以主称之。 世间的左撇子终究是少。 程知远以一个问题瞬间抓住了自己的主动权,紧随其后道:“那么这里有谁解出来了吗?”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面色皆是一黑,尤其是那些监考,眼中几乎喷火。 但对方话撂下来,他们却无法反驳,因为他们确确实实没有解出答案来。 一时之间,有人的目光开始游移,似乎是在寻找龙素,但是出乎意料,素来准时不敢失礼的龙素,此时居然未曾被人找见,似乎她根本没来。 讲学馆外面,甘棠混在涂山氏的队伍中缓步挤了进来,青丘的一百七十四代王苏羡也没有声张,当然他看到齐王法章出现在这里,包括他老婆君王后也在的时候,不免有些震惊。 “有人解得。” 此时诸人之中忽冒出一道声音,罗趾上前,对程知远道:“只是解得之人暂且未来。” 程知远:“那除去那位,在此诸人便无人解出?” 罗趾不语,此时又有一人出列,乃是监考之意,带着一肚子火气:“太学主难道要说,那卷卷宗是出自于汝之手笔么?” 他话是挤兑,但却没有想到程知远直接道:“就是我所写的。” 讲学馆中鸦雀无声,所有人愣住。 程知远平素里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但是他知道一点,在稷下学宫,诸子论道之地,如果你不狂妄,便会被别人认为本事不高。 若要镇住这帮人,让他们好好听话,那便要比他们更加张扬。 程知远目光扫过所有人,那些监考的眼神都下意识退了半步,但很快他们就会反应过来,开始燃起那股跃跃欲试的斗志。 故而程知远此时直接开口:“学宫藏经无数,士子学如斗海,然却被一卷小小竹简困锁数十天,进不进,退不退,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今日来此之人又何止二三数?” “泱泱圣宫,败于一题,泱泱圣宫,只有一人解得答案?” “且答案犹是不全!” 诸学子面色尽显羞惭之色。 连罗趾也有些不好意思。 程知远:“周易者,文王之卦也,乾坤者,黄帝之卦也,文王改黄帝之卦衍周易而出,但今日所说之题,非周易,非乾坤,此番我在太学卷宗中所出写的题目,乃是《连山》。” 台下鸦雀无声,此时皆竖起双耳,便是方才有欲开口者,听到连山二字,也立刻住嘴不言。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君子如向矣(二) 《连山易》?! 那应该是在天子的书室内才对,即使是太学也应该没有副本。 但太学主言之凿凿。 稷下的士子们不相信有人敢在讲学馆卖弄虚假的学问。 那既然不是虚假的,便必然是真实的了。 若是连山易,诸人便没了脾气,那毕竟是至圣都没有看过的东西,终至圣一世,他与连山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屏障,而穷天道尊所说的时机,直至如今,孔丘都不知道到底来没来。 齐王法章的目光微微一亮。 连山? 这确实是值得争取的东西,也是足以让人感到讶异与疑惑的东西,世间看过连山易的人很少,虽然大部分人认为古老的易是比不上周易的,毕竟那是文王呕心沥血所做的最新版本..... 君王后若有所思,她看向程知远,此时说剑人已经把场面控制下来,并且正在一点一点向着他所想要的方向去引导了。 诸监考中有人道:“若真是连山....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程知远看着那位:“请上前,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上前一步,行礼道:“原鲁国东门氏,东门丹。” 丹,这是一个寓意不错的名字,往往指红色与朱砂,亦或是美玉。 程知远:“在洗耳恭听之前,我想要问一问,你看过今年解出来的前几列题了吗?” 东门丹道:“看过了。” 程知远:“有认真思考过了吗?” 东门丹想了想,点点头:“君子已三思。” 程知远:“那你的答案是什么,我想听一听,先说第一个。” 东门丹再行礼:“利艰贞,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 “地火明夷。” 东门丹的意思是,第一个问题是问失去了如今的地位与力量,在不可抗力面前失去希望,此时当何去何从,做出什么选择。 他的选择是“硬着头皮继续搞,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总是能挺过去的。” 大致那些话就是这么个中心意思,艰难时期不会常在,他相信总能有拨云见日的时候,并且举例是隐忍,上天坠地,表示落差之大,但是有一点就是主方,也就是他自己,必须要保持一个强硬的态度,不能被这种艰难打的弯腰,否则就不会等到重新出现的希望。 这世上大部分人的答案或许都是这种。 咬咬牙,再坚持一下,或许很快就能见到曙光。 也确实是有不少人做到了,坚持到了,等到了,但更多的人是没等到,然后挂了。 程知远点了点头,这个问题的答案,荀子认为是和程知远、龙素的回答一样,是何天之衢,道大行也,但是程知远此时提出这个问题,就是要问一问这些监考心中的想法,同时摸清楚他们个人的脾性。 东门丹是一个擅长于隐忍自己的人,但他是有自己的底限,不能突破,如果真的打碎了他的底限,那他就会变得没有底限。 这是程知远给这个监考下的定论。 他转向其他人看。 “墨门的罗趾师兄?” 程知远发问,罗趾出面,简单的行了个礼:“天鸣雷,云雷滚,正见天地之情,小人用壮,君子用罔。” 意思是对方的力量虽然无可匹敌,但自己依旧会坚守正道,摆正心态,不为所动。 而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这是雷天大壮卦中的第三阳,意思是小人恃强好胜,君子却恰恰相反,而从墨门子弟的嘴里说出来,显然有些不对,所以要进行反向解读。 君子正骨,有气意不退,小人则是懦弱谦卑,但内在不好招惹,会用智慧,看似孱弱的人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强大,我不好过,你也别歇着。 因为如果是正向解读,那么是君子看上去柔弱,但是却不会一昧退避,而此时在墨家子弟口中表述出来,便是君子迎头就上,莽一波和那股力量对着干,虽然风骨意气值得肯定,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这里是小人,指的是没有本领的人。在他这里,君子小人调了个头。 所以罗趾在回答答案的时候,同时也在抨击东门丹之前的答案。 这让东门丹此时眉头皱了皱。 罗趾道:“若无大义则可退,若为大义则可进。” 东门丹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疯豕不与议也。” 墨家一向如此,如果这件事情是有利于“义”的,那么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如果是不利于义的,那么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回去做。 就好比胜绰和项子牛那件事情,打仗打一半,墨子听说那是不义之战,同时胜绰是为了高管与金钱才干活的,于是果断把胜绰开除了。 程知远点了点头,此时又有人主动出来了。 “过涉灭顶.....凶.....” 那是一个儒门的监考。 程知远:“你叫什么?” 儒门监考行礼:“河东猗氏,猗筐。” 大夫不里椁,士不虞筐。《礼记》 程知远:“你的回答很谨慎。” 过涉灭顶,简单易懂,没有多少弯弯绕绕,就是在说过分涉及这种事情必然会完蛋,小命不保,所以要退,退的远远的,再不履足曾经去过的地方。 改头换面,重新换一个工作或者心绪,从另外一个地方从头开始。 程知远:“泯然与众生?这倒不像是儒门的作风。” 猗筐摇了摇头:“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这是周文王留下的诸卦辞之一,但是这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并不是像龙素曾经赠送给程知远的那句话一样,拥有文王遗留的力量。 那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前进轨迹。 但此时猗筐所说的只是正常的卦辞。 而他立刻就被人呵斥了。 彭鹜面色可怕,怒喝道:“漆雕之儒,其心弱也!妄称君子,实是羞也!” 猗筐回头,冷横他一眼,没有说话。 儒门之内的争斗与派别由此可见一斑。 事实上彭鹜看人都只是片面,这段时间不少人也都知道他就和平头哥一样,但凡别人说的不合他心意他就要开口抨击。 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 所以漆雕之儒并不是主张退避,而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必要去强行做,除非真的触及底限。 程知远看向彭鹜,这位看起来怼人的功夫是和仲良氏之儒学的,但事实上,他是乐正氏之儒,也就是和曾参,乐正一系的弟子。 第三百四十章 君子如向矣(三) 诸人中,有不合群的声音响起:“既彭鹜师兄呵斥猗筐,不知师兄之答又是如何,可回告太学主,道与众人听。” 彭鹜没有回头,也不管那声音是谁发出的,径直出列,行礼之后道:“客如雷,我如水,天下之动莫过于雷,天下之善莫过于水,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他的大概意思就是无路可走的时候不如回头,有路可走的时候便直接冲过去,早到早结束,至于西南,这里面因为周国就在西南方(文王当时),所以往往以西南代表有利因素。 东门丹忽然闭眼,悠悠说了一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此话的意思,暗中是说彭鹜心气不高,遇到一点挫折就要回头,居然想以最大的优势避免最大的劣势,人本身就是不顺天地之牵引的,但彭鹜说的是“大过卦”的“上六”,所以就是顺应世难而退,自然被他嘲讽。 因为东门丹的答案是熬一熬,简单来说,他认为坚持就是胜利。 但是这种事情么..... 就好像食堂打饭,你总是发现,你站在哪个队伍,哪个队伍就排的慢.....而换了队伍的人已经打到了饭..... 彭鹜看他,神情不愉快,而另外一边,猗筐道:“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 彭鹜大怒:“你敢诽圣!”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源头是清水下游自然是清水,浊水便是浊水。 猗筐是在说,子思也就是那么回事,包括他的老师曾参,曾参不懂得变通,乐正只知道和稀泥,子思一昧的追求诚心,然而门下的弟子却都不分诚心与忌讳,于是源头的水清浊不分,故而教导出的彭鹜也是一样没有清浊立场的人。 彭鹜的性格着实是奇怪,不少人都觉得他应该去仲良氏,不应该去子思一脉,因为这种得罪人的功夫只有仲良氏特别精通。 猗筐摇头:“我说什么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有一说一,确实如此。” 蒿麓此时也站出来,他是荀氏之儒,但是地位当然不是荀子真传,自然也就比不得酆业与司马,他之前在学宫解题中有露过面,并且与彭鹜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彭鹜冷笑道:“各位都不认同我的答案?” “好,好!《穷天》所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非君子之道也?” “水向低处流,意思是《穷天》所说皆错,水流看似君子实则小人?” 他向前走,面向所有人,踱步开胸,双臂大张,动时肩膀随身环绕:“谁敢出来,站在这里,斩钉截铁,说《穷天》有错?!” “有没有!” 他的声音提高,化为厉喝,无人回应,彭鹜神情极冷:“既然无人敢说,那为何之前辩论倒是滔滔不绝?” 他转身对程知远,袖抬臂起,掌成虚握,道:“太学主以为此答案然否?” 程知远道:“亦是一种解法,只要能自圆其说,我不带有个人的意见,因为这道题目....嗯?你也想说?” 他说一半,忽然看到自己身边有人举手。 嬴异人开口,他也道:“先生,我虽然未曾见过原题,但是后来被解出的题目,也是放了出去,我也看了。” 蒿麓此时突然开口:“秦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嬴异人转头,面色难看,但是还是行礼拜下,道:“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蒿麓方才开口,只是因为心气不顺,他并不喜欢秦国人,这无关乎他在这场争辩中的立场,所以看到嬴异人,他当然知道这几日的“主角”之一便是他,见到他跟在太学主身边宛如剑侍,便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让蒿麓心里烦闷。 故而方才多说一句,极为无礼,却不料被这小子驳斥了。 蒿麓压下心头不悦,大袖一合,拳拳虚拜了一下,但神情显然说不上多有礼貌。 程知远盯着蒿麓,这时候垂眉目回,道:“异人请讲。” 嬴异人道:“过山雷,敬有畏,可小不可大,飞鸟遗音,宜下不宜上。” 他又想了想,再度加了一句:“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乌云密布不下雨,乌云来自西郊(等待时机,趁机发展)】 雷山小过卦。 程知远心中念叨了一句。 简单来说,嬴异人的意思是,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种困难,并且被打消了希望,那么就从另外的方向入手,不要去干大事,先从小事重拾信心,从小利重新发展大利,因为对方在发难之后,必然骄狂,气焰灼天,此时他最容易忽略自己以往的对手。 当然,后面半句仅限于这个不可匹敌之力的拥有者,是人而不是天。 大致意思就是种田等待时机,山沟沟里攒钱,出山暴兵五十万,一波扫清积怨。 程知远特意看了他一下。 嬴异人道:“闻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再见此题,犹如吴越之争再现,故心有所发。” 程知远点了点头:“好。” 而嬴异人的答案,其他人也都听到了,不同于他们的谈论没有实际的对照,嬴异人的答案,有一个切切实实的对照人物。 越王勾践。 程知远之前也未曾细想,但此时也被点清楚,原来无意之中,越王勾践也曾经和自己那次的处境一样。 还真的是有缘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秦国少年的声音回荡讲学馆,因为他站的比较高,而其他人在客位,此时也都互相面面相觑,唯独罗趾拍了拍手:“好,卧薪尝胆,解的好。” 罗趾看向程知远,而程知远此时也开口了。 “有一说一,是不是?” 他对其他人道:“大家都看过了那卷题目,也都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程知远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齐王法章负手,此时道:“吴越之斗,亢龙有悔也,盈不能久。” “我亦曾面临此等困境,我觉得,我也有必要回答一下。” 诸人不敢造次,皆称听齐王圣言,而程知远也行礼:“请齐王示下。” 齐王法章道:“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贲卦;不利有攸往,剥卦。” “盛大与凋敝,阴阳造次,从来有定,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若不思进取,便是自取灭亡。” 诸士子皆作思量,同时拜谢齐王示言。 齐王摆了摆手,对君王后道:“夫人有何解?” 君王后微笑:“天地之道,恒久不已,利有攸往,终则有始。” “君子以立不易方。” 齐王法章听了,也是欢愉起来,亦有唏嘘。 雷风恒卦,主客互助,因为等待,所以她才等到了齐王,而齐王也等到了她。 公然撒狗粮这种事情,便是程知远看了也有些....嗯,复杂。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拜了下,而君王后还礼:“擅自截断太学主之语,有些失礼,还望勿怪。” 程知远:“不敢。” 他说完后,与众人道:“第一题并没有固定的答案,但有最优解,亦有最下解,而组成第一题的所有卦象,对应的数字,各位可还记得么?” 这一话出来,不少人就蒙圈,有人道:“卦象好记,数字皆是一无转化,繁多重叠,如今时间已过许久,谁还记得清楚。” 他说完这话倒也没有继续开腔,此时所有人都知道,正货来了。 连山大道,且听与周易有何不同。 “数字不好记吗?一和无之间,藏着天地间最玄奥的秘密,这出乎于有与无的转化,是阴与阳的更迭,阳可生万物,阴可寂万物,故一可诞万数,无可去万数.....” “一个果子加上一个果子,这是两个果子。” 程知远问道:“谁告诉我,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的事情,谁能复述?” “我来。” 东门丹开口,很快把那件事情的梗概讲了一遍。 程知远点头:“不错,是此事。” 东门丹不解:“但这与连山又有什么关系?” 程知远道:“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那它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东门丹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 因为这个事情是说环境对人的影响,而对于人本身,大家都知道不管是橘子还是枳子,都是同一个东西,就像是楚人和齐人,大家都是“人”这个个体本身。 匈奴人和南世人,和青玄秦人,其实大家也都是人,只是所处位置不同导致文化不同,文化不同就导致处世价值观不同...... 战争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程知远此时直接越过这些大道理,只问这个事件中,橘子和枳本来到底是什么玩意。 “是橘子吧。” “是枳!” “不不不,这东西应该是淮南先有的....” “谁和你讲的?” “你楚国人就喜欢乱拿东西。” “魏国好东西?休大夫你可别地域攻击啊。” “我地域攻击?” 一时之间因为太学主这个问题,导致讲学馆内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有些人开始争执,并且越说越是火大,甚至已经上升到南北地域差异问题上,开始对国家本身作批判。 但今天的主题是连山易,自然不会给那些批判国家的人太多发挥的空间。 齐王法章也问:“夫人觉得是什么?” 君王后思考了一下,忽然有些狡黠,对上面道:“世人讨论,高下难定,但今日是太学主讲道,自然要让太学主决断。” 齐王揶揄一笑,其他人也陡然转头。 程知远道:“本相是一。”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有些愣神。 程知远道:“这就是《连山》。” “一,代指所有物,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故,一,是万物本相。” 彭鹜此时不解,跳脚道:“荒谬,万物本相是一我认可,但是橘与枳本相怎么是一?” 程知远道:“一不是实际,而是虚,因为你不知道它的本相是什么,所以假设为一,是代指,然后,要从这个一去推衍,去求得它的真正本相。” 他的话落下,彭鹜顿时一愣。 因为之前在学宫中,也有一个人说过假设这种方法。 他目光在众人中一转,随后在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看见了一道白衣。 程知远的目光也动了下。 在人声鼎沸的讲学馆内,后来的人很多,故而并没有人特意去注意迟来的龙素。 龙素看着讲学馆中央凸台上的程知远,她在进来之前就被这里的嘈杂声给影响了心神,人声鼎沸宛如圣人讲道之景,或许也并不仅仅是因为齐王来此观看的缘故。 很多原本是看热闹的公卿大夫,眼下,在龙素目所能及的地方,也都逐渐加入那些听讲的人之中了,甚至参与了之前的橘枳讨论。 程知远向龙素眨了眨眼,有些天真无邪。 龙素低下头,并不和他对视,反而是侧过头,看到了甘棠,挥了挥手。 甘棠吃吃的笑。 程知远虽然没有得到龙素的回应,但她低下头就已经是一种回应了,于是便继续讲,而其他人也没有过于注意他这个分神,因为之前话语落下去的时候,又有一批人开始讨论了。 就好像老师讲课上,总有人交头接耳。 “这里面还要说到一个概念。” 程知远娓娓道来:“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没有看过连山,而我也不可能把连山原卷告诉各位,所以我答应大祭酒的事情,只是把如何解连山,告诉大家而已。” “首先,我要列一个式子,可以同理推导出卦象来,而我要在它下面写上‘一’和‘无’。” “注意,一,是构成此式的基本,是一切数字扩张的源头,一是阳,无是阴,但是同样,对应四象阴阳来变化......” “无是一个占位,它并不是实际的数字,所以任何数字与无结合,在计算方式为‘叠云’的情况下,都是无....” “什么是叠云?便是乘,这与一加上一不同,乘者,坐于车马也,故此数字计算,也是在,数字乘坐于另外一个数字上。” “我解释一下,如果设置结果是移动的距离,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么车马是无,实数是一,那么一坐在无上,你是不能走的,所以就是无,没有动力,不能移动,结果是无。” “如果一坐在一上,那么有一个车马给你提供动力,所以只能移动一步,故而是一。” “如果二坐在二上,那么有两个人,两辆车,两辆车算一整体,每一辆车走出两步,结果是四。” 程知远相信基础的乘法这帮人是知道的,春秋战国时代并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所以轻轻一讲解这帮稷下的高材生应该就能明白过来,毕竟《周髀算经》的成书时间,距离现在并不远,而且当中还有周公问商高怎么写“勾股定理”的事情。 且六艺之中就有“数”,当然不是单单指数学,但是绝对有涉猎。 不过儒门的人似乎很少有数学专精的,基本上都是文科大才,而草根墨家似乎更喜欢数学,儒门的人看不起的东西,墨门拿走,倒是捣鼓出了不得了的成果,但在儒门看来,他们是拾人牙慧,不是大道。 但是明白过来之后,这后面的才是关键,即四象阴阳的转化,当然类似于线性代数,函数,方程式,微积分什么的....嗯,只是相似,当然天下很多的道理都是相互共通的。 数学是个好东西,可惜就是让人学的脑壳疼。 程知远此时也是觉得自己学识不够,如果大学时候专门钻研数学,或许现在连山都已经全部练会了,果然是老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伏羲大神果然早有预见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君子如向矣(四)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兴于师,修我戈矛 讲学馆开讲连山之易,第一日的讲学终于到了日暮之时,但讲道正是酣然,齐王下令,点起人鱼烛火,太学主可先行回去歇息,而其余士子若还有不愿离开的,大可在此继续钻研。 此令一出便引得四方道谢,诸士子仿佛在今日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他们的眼中早已没了文章礼法,剩下的只有繁杂跳跃的数字之辩! 如开启稷下新象,今日一讲,学宫风气仿佛焕然一新。 这么说倒是一点也不过分,因为太学主的讲学与其余圣人不同,并没有一圣言,诸门弟子安静倾听的特点,各家各派畅所欲言,无有不可说者,而且这种辩论,不再是以前针对于什么政治,时事,弊端,乃至于各自理念。 “太学主今日讲道之法,世间无二,过未曾有,实乃奇人。” 学宫门前,涂山王与齐王会面,从中走出,两人相互交谈,齐王感慨:“确实是古来未有之气象,各家各派不是为了争执自己的学说,而是共同为了同一道...同一道公式,齐心齐力,这是诸子百家在稷下讲学从未有过的场景。” 涂山王负手,点了点头,微微沉吟,随后是道:“或许荀卿请太学主来此,也有重整稷下混乱之风的原因?” “考题只是一个由头,事实上暗线是在镇压学宫内涌动的潮水....嘿,圣人心思,不可揣度也。” 涂山王负手,显得有些感慨,齐王亦是缓缓点头:“似乎是有此意。” “荀卿远见,我等不及。” 这也符合两位王者今日所见之情形,荀子如果仅仅是为了讲解连山,真的有必要不辞辛劳的从远方太学请来太学主么? 或许是爱才新切,或许是见猎心喜,也或许是真的被那卷困住天下人的试题所难住,从而诞生出从内心深处的欣赏之情,但是圣人做事,除了近处的好处之外,还必然有远方的考量。 “依涂山王所看,明日太学主又会出什么公式考题?你智慧绝伦,必然想得到。” “王上说笑,我哪里是什么智慧绝伦,再说了,太学主所衍《连山易》,便是我也从未曾看过。” 涂山王的目光动了动:“太学主天人之智。” 齐王一愣,随后失笑,摇了摇头。 “他不能为我所用,我故也不必去拜请他,只消这学宫几日相处便好。” 涂山王也失笑:“王上连续问在下,太学主何等智慧,难道不是想要在下分析太学主去留之事吗?” 齐王摆摆手:“王上不懂,王上不懂。” 他也称涂山王为王上,两人事实上算是平级,但是涂山王属于做学问的,他并不履足政治,这和齐王并没有冲突,所以两个人相处算是十分融洽。 齐王知道程知远的身份,仙人不可卷入列国纷争,这不是各王不敢用,五十二仙人确实是世间绝强的力量,哪怕是没有成长起来的仙家也是如此,但是..... 仙人之命,人间君主承受不起。 齐王想到了君王后。 他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微笑,随后便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他在支撑,等到他的王命消散之后,或许齐国...... 齐王哈哈一笑。 他虽然已经在齐国与王后之间做出了选择,但是他此时一日为君,便依旧是齐国的王。 他还是要对百姓负责。 程知远他不能用,也不敢用,但是作为一个探讨者,一个讲学者,他是十分欢迎的。 杀死仙人并无意义,说什么不为我所用便要灭去,但是列国几乎都没有使用仙人的,所用仙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出现天平的倾斜,他们本身不带有国家的立场,只是作为天门的弟子与幽门的黄泉对立,如果仙人被杀,很有可能让世间多出一只无法遏制的厉鬼。 齐王竖起一根手指,忽然在半空中虚动了动。 “王上,有件事情我要向你询问一下。” 涂山王道:“王上请讲。” 齐王两只手插在袖子里:“我想向你借用一物....不知涂山氏可有....青丘稷么?” 涂山王的目光动了动,摇了摇头:“青丘社稷早已失传,如今我涂山,便是连种子都没有了。” 齐王点了点头:“不知道谁人可去崂山一趟。” 涂山王道:“王上有何难言之隐?崂山何事?” 齐王道:“准确的说是崂山海,去年十月,王上可知齐国东海(后黄海位)处,传言道出现了一只红色的巨熊?” 涂山王:“不曾知道,我一只待在后山,最近震动天下的消息,也只知道有仙家出现斩杀妖神,那是在黄河中游,赵国附近。” 齐王点点头:“是的,有仙人出现,也有上古妖神脱困。” “古妖神啊.......据说妖出现在黄、炎、蚩三圣的时代,蚩圣始作兵甲屠杀妖类,以兵煞气镇压不详,此举为炎黄所效.......后来到大禹时代,妖神匿踪,传说那时山海皆有神灵,故而妖诡之气,山阴之厄不兴......” “但后来,妖神大规模出现,是在.....夏桀时期......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一大堆的妖神......” 涂山王摇头:“我等对天下之下知之甚少。” 齐王竖起手指点了点:“我要说的那只红色巨熊,据说就是一只妖神!” 涂山王面色顿惊:“这不可能,刚刚走了一只相虺,这又来了一只巨熊?” 齐王道:“姜太公曾号为飞熊,但这只红熊却不是好东西,他已经出来很久了,之前作乱,很多人都把这件事情当做谣言,因为那只巨熊并不是如妖神相虺一样,在赵国有目的的捣乱,他似乎....没有目的。” “大禹治水的时候,击败了共工氏,共工氏当代的族长,是水伯天吴,他是一个猛人,但我要说的不是他,而是再向前去。” “天吴之前是康回,康回之前是伯九,伯九之前是黑龙,黑龙之前是江水,江水之前是下鸿,事情发生在下鸿的时期,他有个大臣叫做浮游,下鸿的共工氏因为不满颛顼帝的统治而振涛洪水,后来被颛顼帝所击败,自沉沦于淮河之中。” 涂山王目光微微亮起,齐王此时顿了顿,接着道: “浮游善射,据说箭法不下大羿,他沉入淮河之后,怨气不散,化为一头朱熊,能掀水祸,晋平公时便梦到此熊,从此一病不起,郑国大夫子产去查看,告诉晋平公,如果在宫殿内看到浮游,王政将崩。” “在门前看到浮游,臣子有乱,屏风前看到浮游,便会有恶劣的大事发生。” 齐王的头微微点着:“浮游模样,是人熊而不是单纯的巨熊。” 涂山王面色微变:“王上莫非.....” 齐王点了点头:“我梦到他了,但他不敢靠近我,或许是天齐神的威慑,或许是(君王后).....总之,他没敢靠过来,但是他在和我作揖。” 齐王眯起眼睛:“怨灵不灭,在我齐国崂山海作乱,自第一次被目击时,已有一年了。” 涂山王道:“您是要借青丘社稷,去降此恶灵?” 齐王道:“青丘社稷古籍记载可定水患,乃是大禹治水时所用神物,为八谷神物之一,但你说涂山氏中青丘社稷早已失传......” 涂山王道:“是失传了,当年青丘化为有苏,有苏国被前朝天子帝辛攻破,有苏国主苏护献上青丘社稷以表诚心,帝辛笑纳之后,化有苏为商人,后,据说攻打淮夷时动用过青丘社稷,结果是淮夷长江平定,神怪伏法,吴越大败,而青丘社稷的后续之事,便没了记载。” “应当是被用完了。” 齐王点了点头。 “宫中见浮游,我心甚恐,故,准召琅邪台十方斩妖客,于明年开春,进崂山海搜寻,务必要拿住浮游,将他正法!” “故与你知会一声,想请涂山氏出五六法师,以平定沧海水患,乃助琅邪剑客一臂之力。” 琅邪台,琅邪本是越国都城,但是如今已经为齐国所占据,所以齐国设立的针对妖类的斩妖机构便是琅邪城,而琅邪城上因为有越王铸造的琅邪剑,所以无论是什么妖类,都不可能靠近琅邪城。 这比星宿府,白帝城要来的坚固。 齐王法章显得有些忧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涂山王神情不动,齐王失笑:“迟早的事情,秦军锋锐不可挡....不可挡啊。” 他望着夜幕星河,寒风吹拂,今夜并无大雪。 “天律将成,六国疲敝,而秦军无当.....把战胜秦国的希望寄托在众位天帝身上,显然不是一个好决策。” “王啊,你说.....齐国乃变法之祖,为何远不如秦国啊.....” 涂山王行了一礼,齐王失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还了一礼。 或许法章早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堪大用。 他或许也预见到了什么,而现在他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对黎民百姓做出一个交代罢了。 ............ 尘沙震动,茫茫天地,步卒前进的声音犹如神灵擂鼓,沉重且沉闷,带着恐怖的基调,带着那抹席卷天地的黑色,犹如潮水,犹如夜幕,就像是遥远的西方祁连山,轰鸣隆隆,虽然缓慢,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无可比拟。 蔡阳不算是一座坚固的城池,虽然曾经为唐国的行都,然而唐国早已被楚国灭亡,如今这里属于魏国的辖区,但是很快,魏国将无力统治这里。 蔡阳的都邑大夫看到了远方的黑色,如移动的山脉,铁甲嶙峋,铮铮嗡鸣。 他吓得面色苍白,亡魂大冒,砰的一下跌倒在城头上,甚至没有半点力气再站起来。 “秦...秦军!” 秦军铁鹰锐士! 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铁锐! 齐国技击士与赵国胡刀士加上楚国长剑军并称为天下精锐,而魏武卒是步兵精锐中的精锐,但饶是如此,却也不能与秦国铁锐士相提并论! 都邑大夫头晕目眩,他听到身边有传令兵来,哭丧呼喊,说秦国已克卷县,秦军斩首三千,魏军尽殁! 华阳城下,白起突袭三国联军,一战震动天下,但秦国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黑色的山峰连绵起伏,黑色的浪潮汹涌浩荡,黑色的铁甲冰冷如霜,黑色的巨龙寂静无声。 秦国大军的前锋,在蔡阳城外一里地停了下来。 在蔡阳城头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整个秦军的前锋部队,至少有五万人。 他们根本没把蔡阳的守军放在眼里! 都邑大夫听到了耳中传来的兵器摩擦声,他看到了,看到那些秦国锐士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将铁盾置在胸膛。 随后便是“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喝! 那是数万秦军士兵同时发出的声音! “岂曰无衣!” 轰轰!(兵器击打盾牌声) “与子同袍!” 秦人之俗,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 自变法以来,秦国之变,一日千里,举国皆可战,举国皆能战! “王兴于师!” 咚咚!(兵尾撞击地面声) “修我戈矛!” 锵!(兵器擦过盾牌声) “与子同仇!” 数万秦国先锋军向前伸出长戈,他们披坚执锐,步伐齐整,如山如岳,天崩地陷不可阻挡其行,流星烈火不可打断其脊,便是径直向着蔡阳城池杀来! 秦军中军,看着陷入战火之中的蔡阳城,那位骑着一匹黑色神驹,身披青甲苍剑的年轻将军(从圣人年龄来讲),神情淡漠至极。 秦国要的不是这一座小小的蔡阳,秦国要的是这片天下。 魏秦世仇,但是秦国的人才却大多数来自于魏国,不论是商鞅还是公孙衍,亦或是张仪,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魏国人。 “下一个是长社。” 边上有将军上前:“武安君三年前本有机会夺去大梁城,若是当初没有接受魏国的求和,如今也不必为了攻打齐国定陶费这些力气。” 白起道:“灭魏是开始,魏亡后,燕赵楚韩便断了联系,合纵之法不攻自破,但当初攻伐大梁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大梁是古都,有一些东西还没有浮出来。” 那将军疑惑,而白起道:“和郑国姬寤生有关的东西。” “王上想要,但不敢去取,至少当时王上不敢取。” 白起道:“但三年后的这一次,倒是可以试一试了!” “今梁王,天下之中身也。秦攻梁者,是示天下要断山东之脊也!” 《战国策魏策》 第三百四十三章 庐山幽火 大梁城原本属于春秋时代的郑国城池,后来郑国灭,为韩国所吞,但这里一直没有过多的建设,并不算是一座雄伟的城池。 楚国,晋国拥有这里之后,也没有用心经营这里。 直到魏国接手,并且因为为了避开强秦,同时增加对于东部各国的统治力,迁都于此,魏惠王大兴水利,苦心经营大梁城外围的水网,故而大梁外水道纵横,航运发达。魏国的船只可以驶入韩、楚、卫、齐、鲁、宋,贸易与文化的繁荣来自于四通八达的水路! 大梁四周地势坦荡,土层深厚,利于农业。 黄河冲积、淤积于此附近,导致开封周围河泽密布,附近不仅有济水、颖水、丹水、睢水,还分布有圃田泽、蓬泽、牧泽等,形成了一个自然的水网区,发展了农业灌溉,大梁一带成了当时中原农业最发达的富庶地区。 但是! 如果这是属于某一个国家的内部自然是好事情,但是魏国乃四战之地,与赵国相差仿佛。 所以历史上,魏国大梁城多次被水攻,秦军几乎是打到大梁一次就用一次水攻,大梁城里的人都快成亚特兰蒂斯人了..... 魏国前期还能靠着霸主地位把大梁护在内部,然而秦国一步步的强大,导致大梁城几乎成了一个人人可摸两下的**,大梁四周一片平原,无险可守,又有诸多水道,几乎是秦军来一次就要掘一次河道。 周天子钦点秦国拆迁办,效率至上,绝不拖工,你值得拥有。 白起三年前就又掘了一次河道,而且掘的还不少,大梁城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水网破碎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抢修回来的,破坏容易建设难,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据说姬寤生留下的“白窟浮图”就在大梁城中,但是魏国似乎确实没有这个东西,起码他们不懂怎么用,否则前几次水攻也早已拿了出来,白起掘河道猛攻魏都数次,魏国均没有使用这个东西。 白窟浮图可以收服天下江河湖海之镇灵,据说有八十八位水神被封在其中,如果得到那个东西,天下江河都可为己所用。 如果魏国能够很好的使用白窟浮图,那么秦国就再也不能用水攻对付大梁城。 但是秦王三年前不敢取的并不是这个,他是忌惮这个东西,所以不敢去取另外一个东西。 姬寤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也有很多糟糕的东西,世人认为他给这片天地惹的祸事比他的成就要更多,以孔子为首,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纵然姬寤生早已死了许多年。 边上的偏将见到身后有一骑行来,顿时行礼,白起转头,面上带起笑容:“上卿来此,欲与在下一并观蔡阳覆灭之景否?” 来者是一个年纪比白起稍大的人,他是秦国上卿胡伤。 华阳之战如果说魏冉是陷阵之力,白起是飞鹰之威,那胡伤便是整个三方大军的头脑,是整场华阳之战的总指挥之一。 白起是主帅,胡伤差不多相当于参谋长。 “大梁城可克,看来武安君已经对拿到那件东西有了些许把握!” 胡伤扯了扯自己的神驹,那匹青马鼻孔中喷出白气,显得神骏异常。 “不担心魏国祭出白窟浮图了?” 胡伤笑着说了一句,白起道:“白窟浮图,魏国便是有,恐怕也不知如何使用,我试探多次,何止于上次水淹大梁。” 不仅仅是三年前,在此之前,白起或随,或率秦军数次叩击大梁城,前前后后试探不下于三次。 胡伤点了点头:“确实是有道理,秦军屡逼,差点就到了生死关头,魏王若是知道如何使用白窟浮图,没理由不用,看来这件东西确实是不在他手上。” “这就好办了。” 白起:“只是好办了一半而已,上卿不可下定全论啊。” 胡伤:“另一半,我相信将军可以做到。” 白起望着远方。 蔡阳城头上已经竖起了秦军的大旗。 战斗如风卷残云般的结束了,魏军守军五千余,死三千四百,余下皆被俘虏。 “告诉魏冉,不留俘虏。” 白起拔马:“大梁城内,上斩青冥的那柄莲刀,我白起必会代替秦王取来!” 胡伤哈哈大笑:“那必然是会的!” 莲刀,这柄刀的名字只有姬寤生知道,当年姬寤生用这柄莲刀割断了周天子的气运,但是在后来祝聃打崩了天子之后,他便制止了对方,没有继续追击下去。 这柄刀便是当初姬寤生斩断天子稼禾的镰刀,因为刀柄上有莲华三十六叶,一片叶子便可斩断一国之气运,凡不称天子者,皆不可避此莲叶斩击。 故而也被后世之人称呼为“莲刀”。 此刀据说插在莲鹤方壶中,自从斩断周天子的嫁禾后,便从未拔出。 秦王在三年前不敢去取,因为法门中有一人观天,并且告诉秦王,此时去攻大梁,纵然克之,秦军也必遭横祸,要挨上那一朵莲华。 秦王问那位法门圣人,自己曾经僭越天子之位,如今还受不得那一朵莲花? 那位圣人回应,曰秦国有天子之命,但却位不在昭王。 若要攻克大梁,时机未到。 秦昭王不听,便命令白起攻打大梁,随后秦国果然听到了大梁之中传出的一道嗡鸣。 郑庄公的莲刀仅仅是发出一道虚音,便把秦军的锐气折了七分! 白起自此深深知道,若要攻克大梁,必然死伤无数,而且那柄莲刀必须拿下,否则大梁虽无天险,却有郑庄公遗留莲刀护持,魏国苟延残喘,大梁纵伐纵淹,也不得克。 而有了这柄莲刀,就能割断天下诸侯国的国运! 郑庄公弄出的很多东西都在祸害人间,不论是往世雷书还是莲刀,亦或是白窟浮图,还有据说他手里还曾经拿到过黄泉之水...... 而这柄莲刀,据说是郑庄公自己试图僭越天子而弄出的“伪天子之兵”,但似乎比起真天子之兵来说,威力是更加的....神鬼莫测。 ......... 大梁城中。 昔年门庭若市的孟尝君府邸,如今是门可罗雀,华阳一战,魏国精锐丧尽,主将芒卯不堪承受失败畏罪潜逃,而此人正是孟尝君田文举荐。 孟尝君曾被上代齐王猜忌,借田甲挟持之案嫁祸他,欲将他除掉,孟尝君震恐,遂出逃魏国,被魏昭王任为宰相。 而他对于上代齐王的复仇也在那时候开始了。 自从齐国大败,齐王身死之后,他在诸侯间的声望就达到了顶峰。 但是站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田文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大殿,自从他被罢相之后,许多门客便都转头投靠了信陵君魏无忌,树倒猢狲散,大约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吧。 “人间总是这般无趣,人间啊人间.....阳世,不如死国。” 他感觉很累,奔走了多年,名望与人脉也都达到了顶峰,然而高处总是不胜寒,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冷落在家,无事可做的老头罢了。 “芒卯啊芒卯,你敢欺骗老夫!” 孟尝君在自己的府邸饮酒,他头发披散,此时狠狠把那酒壶摔在地上! 欺骗一说,是有原因的,孟尝君这么多月的彻查有了成效,但最后的结局却让他差点昏死过去。 他忽然转过头去。 孟尝君的地位与权利过大,必须要进行遏制,而自己刚刚即位,朝中多方势力还没稳固,便陡然爆发出魏国大败这种可悲消息,更是让他心烦意乱,焦头烂额。 魏王转过身,信陵君魏无忌就在他身边。 “孟尝君再也难以抬头,今日之后,吾弟便当为魏国上君。” 魏无忌拜礼:“田文刚愎,骄狂自满,举荐芒卯失败,既有用人不当之因,也因秦将白起过强,战略败,战术败,战役便败,秦军凶猛,我军孱弱,故彼强我弱,纵然军数胜对方数倍,亦不能胜。” 说着,门户便被推开,孟尝君看着进来的魏王与信陵君,伏身拜礼:“恭贺王上,恭贺公子无忌。” 信陵君道:“何喜之有?芒卯之败,我军精锐尽丧,如今秦国正在我魏国境内肆意攻城拔寨,所到之处如秋风之肃,金天之气,荡涤寰宇,见尘埃尽灭!” 孟尝君神色颓废:“老夫之错,老夫之错,谁也未曾想到,芒卯居然是秦国内应....” 芒卯是秦王派来的人,在诸侯之中充当“间谍”的角色,甚至一路坐到了魏国的大司徒位。 这一点,是在芒卯把三国联军带到坑里面之后,孟尝君才查出来的。 “秦王好谋!芒卯擅诈!老夫误国,污名,毁誉!” “纵横鬼谷,妖孽乱世!古有张仪苏秦之辈,今有芒卯诈走之徒!皆当诛之,皆当诛之!” 孟尝君的声音愤怒至极,却又是无能之怒。 魏王神情冰冷:“田文先生不必如此自责,芒卯已去,多说无用,我魏国如今已无力再与秦国战,老先生也可以适当休息一下了。” 孟尝君只是苦笑,再也难以说出什么话来。 信陵君道:“我王来此,是想向老先生讨要一件东西。” 孟尝君道:“我如今已经身无长物,除了这颗项上人头之外,还有什么可以给大王的?如果是要老夫这颗人头,那大王便拿去吧!” 他说着便拔出剑来,向前插在地上。 剑刃不钝,锋利异常,但却已经毫无金锐杀伐之气。 魏王道:“本王不要老先生的人头,如果是为了报复,本王不如把嬴倬(秦昭襄王长子,在魏国为质子)杀死泄愤,他的人头,比老先生的这颗老头,让我更加喜欢。” 孟尝君失笑:“我在秦国时遭到猜忌,是我门客舍生,为我盗来白狐皮,献于芈八子,方得活命,如今在魏,我却是再没有那般门客还能为我舍生了。” 他说着,连连摇头。 魏王道:“老先生入魏之后,先王待老先生不薄,尊为相国,然老先生却似乎一心只为自己,当年您在秦国,是否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被秦王猜忌的呢?” 孟尝君道:“那是被......一人诬陷.....” 魏王道:“后来归齐,也是被....一人诬陷?” 孟尝君说不出话来。 魏王道:“秦有一人,齐有一人,看来本王要作魏国的这一人了。” “听说老先生在魏国时,却在打探郑国遗迹,言辞之中,多有提及姬寤生。” 魏王向前俯身,眼睛微眯:“老先生......您可打探出什么了?三年前,那道鸣空的刀声......与您不脱干系吧?” 孟尝君的半张脸孔此时陷入黑暗之中。 信陵君眯起眼睛,警惕起来。 魏王背对着阳光,影子倒映在孟尝君的身上:“白窟浮图,只有魏王才知道如何发动,老先生四下打探这一卷古典,究竟是芒卯是秦的内应,还是老先生.....心不在魏呢?” 孟尝君的眼睛动了动,在黑暗中显得阴森起来。 “老夫不为秦,也不为齐,更不为魏。” 孟尝君忽然咧嘴:“老夫只为自己。” 信陵君道:“上不忠君,下不誉名,不恤公道,无有通义,朋党比周,环主图私!这就是老先生的为官之道么!仁义二字,早已喂了狗么?” 魏王忽然笑了起来:“老先生藏得可真深。” 孟尝君:“但是华阳之败,老夫是真心举荐芒卯。” 魏王点了点头:“我相信,因为魏国在当时战败,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 孟尝君:“芒卯之事,老夫抱歉。” 魏王:“说了不必,老先生不必过于自责,因为老先生自己的目的,恐怕也无法达到了,您如今还有什么遗言吗?” 宫门外,无数甲士武卒把这里团团围住,而其中更有隐隐约约的一股股盖世气息。 孟尝君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 “魏王既有白窟浮图,为何还屡次放任白起叩击大梁?老夫不解!” 魏王道:“白窟浮图可调动天下八十八条江河川水,大梁周围的水网不是白设的,白起试探三番,必然料定我魏国无此宝物,若不以身饲虎,如何引虎入钩?” 孟尝君大笑起来:“好!年轻有为,气意极高!” 但他紧跟着又道:“然而白起乃当世名将,天下无双,最善奇谋,王上此计,未必能真正引他入钩。” “可惜,白窟浮图不能得了,世神鬼鼎也拿不到了.......至于那莲刀......王上,好自安稳,要知道,魏国,恐怕时日不多了。“ 紧跟着,他身上忽然腾起一片片的青色火焰。 孟尝君的脸孔陷入深邃的黑暗之中。 青色的庐山火下,同时灼烧起来的,是幽冥的烈焰! 幽冥起兮! “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愚,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虚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乌足尚哉!” 司马光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歧路亡羊 秦昭王百三四至百三五年,冬。 天无大雪,艳艳之阳。 魏国都城大梁,有幽冥之火腾起,于孟尝君府,冥火灼,三日不绝。 《东周列国魏事》 ............ 学宫外,考生士子们所居住的驿馆中,虞霜抬起头,在魏国都城被幽冥之火侵染的瞬间,他便感觉到幽门中人的出现。 如他一般行走在阳世的弟子不算多。 毕竟幽门只有三十三人。 孟尝君放弃了活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幽冥的怀抱,不过他这一生功名利禄样样不缺,也算是没有白到这世上走一遭。 虞霜咧嘴笑了笑,提笔写下今年稷下试卷的最后一个字。 “危。” 他把卷宗卷起,随后倾身倒下去,酣睡起来。 ............ 讲学馆之中,诸士子公卿重新泱泱聚集,不少人蓬头垢面,似乎是彻夜未眠一般,神情似乎都有些衰弱,衣衫凌乱,如抓挠所致。 但这帮人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每一个手上都捧着一卷捆好的卷宗。 只是今日讲学,依旧是卯末辰初,太学主按照学宫条例,依旧未到。 于是有人开始打起盹来。 此时在右山临宫,程知远不知道为何荀子召他来此,但见了荀子之面,拜过之后,荀子拿出了两卷卷宗来。 那是李斯与韩非的卷宗。 荀子道:“这两卷卷宗,你先看过,再给我答复。” 程知远不看李斯那卷,只是看了韩非的那卷。 “老师何意?” 程知远把两卷卷宗分别放置于左右手前。 荀子道:“哪一卷为上,哪一卷为下?” 程知远重新再看了一眼,似乎是在作分辨斟酌。 随后指向了韩非的一卷。 “上在何处?” 荀子询问,程知远道:“我已经看过那下卷,卷主李斯,酆业师兄之前在讲学馆予我相看,当时我与他谈论煮布的道理,敢问老师,上卷卷主是谁?” 荀子道:“韩非。” 程知远心中似无波动,实则慨叹万分。 “汹涌之笔。” 荀子道:“若让你举荐一人,你当举荐上卷?” 程知远道:“举荐于谁?” 荀子笑起来:“举荐于我。” 程知远道:“那不如两个都要,老师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荀子道:“你如何知我心思?” 程知远道:“若老师已有决断,便不会问上下之分,因此二卷卷主,所写答案,天差地别,个中涉猎,亦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不可一概而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程知远反问,随后道:“熊猎鱼于爪上,此时斩熊,不就兼得了么?老师是荀氏儒,何必遵从孟氏的道理。” 荀子失笑:“好好好,你再说,两卷之别。” 程知远道:“以道为常,以法为本,是韩非。” 他顿了下,话峰一转:“相君者李斯也。” 开口不在谈论卷宗高下,而是转头点到这个人的身上。 荀子问:“何为相君者?” 程知远答:“君王意为天崩,相君者便为地坼,琴瑟有和鸣,钟鼓生礼乐,高山遇流水,风雨相从,龙虎见面。” 荀子大吃一惊。 “可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为何为下卷?” 程知远道:“鼠在所居,人固择地,这是李斯卷宗中对老师表述的自己志向,但我还要送他八个字。” “歧路亡羊,本同末异。” 程知远此时心中想的是,李斯后来受到赵高蛊惑,犯下弥天大错,连带自己都被诛了九族,这就是遇人不淑,歧路亡羊。 李斯正是那只迷途的羔羊,有人牵引则有大作为,如无明君牵引,恐化大害。 荀子听完之后,他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皱着眉头,忽然对程知远道:“这么说,你若是举荐于我,便是这李斯了?” “但我还是不解,你既然说他是歧路亡羊,为何还要举荐他呢?” 程知远道:“人才是人才,老师让我举荐我便举荐,李斯是治国栋梁之才,韩非是更换天地之才,故两人都要收,这是实话,毕竟天下更迭,与我这个仙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知远说的是实话,他既然在此,置身事外,荀子问他哪个好,他就照实说,反正这个和他又没有多大的干系,秦国要统一天下就统一天下,程知远并不反对。 不过韩非子,倒是可以利用,当然这个利用不是拿他当做棋子,有时候程知远也在想,如果秦始皇没有杀死韩非子,是不是后来的大秦会完全不同? 答案应该是必然的。 韩非子的“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可以说是绝对符合人们心中法律的模样了。 法是与世推移的,就像是圣人,四百年前的圣人,在四百年后还是圣人么?四百年前的规矩,在四百年后,还能使用吗? 大部分可以,但有一些则不行,而真正到了天地改换的那一日..... 就像是工业革命之后的天下.....强国如虎狼,弱国如牛羊,与东周列国何其相似。 变法不是变一日,变一时,而是要与世俱变。 虽然自己想要的事情,仅仅是在这个世间安身立命,不求得著书立传,但求逍遥洒脱。 当然,还有一件事。 找到徐无鬼,并且以剑杀之! 荀子点了点头,龙素当初极力举荐韩非,并且递呈于自己,而程知远却首先举荐李斯,随后却又说韩非之才远在李斯之上,不过却要让自己两个都收。 他大概也明白了程知远的意思。 李斯之道为天下人喜,韩非之道为天下人惧。 世间君王多喜李斯之道,敬韩非之道,但又怕这种道落到旁人手中。 程知远拜别荀子,此时时间已快到卯末辰初,他骑上呼雷豹便前往讲学馆,约莫三刻之后抵达东院,始一进入,周围便有无数士子公卿惊动,哗啦一声围拢上来! “恳请太学主观卷!” 这帮蓬头垢面的人神采奕奕,每一个都对自己的答卷有巨大的信心! 熬了一夜解答出来的东西,其中卷宗内的答案五花八门,少有相似,程知远拿了几卷过来看,随后皆是摇头。 不少信心十足之人此时皆受打击,垂头丧气者甚多,而原本一些自信心爆炸的人也开始有些忐忑起来。 但是事实表明,很多事情并非人们自己所想的那样,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对自己有些信心。 接二连三有人通过,他们的卷宗被摆放在书桌上,那些没有成功的士子公卿露出羡慕的神色,同时心中亦有哀叹与苦恼。 齐王法章与君王后今日依旧如约而来。 “太学主今日可有新式?” 法章笑着询问,程知远看了看不少还在苦思冥想的弟子,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有的。” 讲学只有几日,第一日便已经剔除了不少人,剩下来的人可以说都是才思敏捷之辈,程知远如约在讲《连山易》,当然依旧是处于第一种“叠山象”的范畴内。 虚虚实实,乘乘减减,分分合合,倍倍隐隐。 算的久了,便有些人心生烦闷,程知远今日所列第二题,便是如此,很快有人站起来,行礼之后开始质问。 “大丈夫在此乱世,或提三尺之剑,取不世之功,或以三寸之舌,周游列国,纵横天下!或以礼义立身,或以法律立意,或以墨,或以农桑.......然太学主如今所授《连山》,虽为不世奇书,然......作用何在呢?” 这年轻人拜礼:“在下见识浅薄,着实不知《连山》之易当用在何处!” 此言一出,不少人皆是愣住,这前一日至如今,钻研学问如同着魔,只觉得这连山实在是世间少有的神异之典,却未曾细细想过,这般复杂的计算,远远超出了寻常的算学范畴,那既然是如此复杂的东西,要来何用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天地之迫,聚于罡炉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下甘十,雉兔同笼 第三百四十七章 白驹烈马,忽然而已 第三百四十八章 玉连环可解矣 但是眼前情况,蕖衍当然不可能上前去,对程知远说,请他把那东西也给自己一份,首先自己与对方非亲非故,其次,纵然墨家不讲究虚礼,但基本的人礼还是遵循的,这时候上去就是舔着脸.... 人家太学主凭什么搭理你,说不定还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故而他也只能在内心哀叹几声,眼看着龙素有些莫名的把那个沙钟收下。 “素,谢过太学主。” 龙素拜谢之后,程知远还之一礼,紧跟着,便继续讲解起天下二十一悖论来。 一尺之棰的解法,入口以及正确答案都已经告诉了龙素,当然这即使是在后世也是一个不能确定的东西,毕竟人类的技术是有限的,但真正意义上的数学计算,是无穷无限的。 用有限的智慧去追寻无限的东西,这虽然是人类进步的关键所在,但也是一种对于希望的渺茫追寻。 程知远同样说到了这里,并且引用了一句著名的悖论。 “我知我无知。” 他对着稷下诸多士子道:“这句话并非是我说的,而是一位先贤在古籍上说的,这位先贤,在伍子胥死后,方才出生,论起年龄,长于荀卿,卑于越王。” “但知识不分高下,亦不分华夷之说,他知道,你学去,他便是师,你便是徒,是故不耻下问,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浑羽此时开口:“敢问太学主,何为我知我无知?” 程知远道:“我只知道一件事,确凿无误,那就是我一无所知。” 讲学馆中略有骚动,但很快又恢复到寂静的状态。 “这位先贤其实思想也有些许问题,他认为,人永远是无知的,唯有神可以掌握所有的真理,故而,人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 “但我在这里,要斩掉他前面半句话,只说他后面半句,因为前面一部分,都是无用的糟粕。” “神就知道一切吗?” 程知远道:“各位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么?” 嬴异人此时开口:“有的,家公常常提起。” 异人的家公(爷爷),自然就是秦昭襄王! 秦王常常提起愚公移山的故事,从此微小之处便可见其弘大野望,不仅仅是要摆脱神灵,还要铲除朝堂中的权臣,更要把整个天下都收入囊中。 一世人不行就两世,两世人不行就三世,四世,十世,百世...... 天地就在这里,总有一世,会有人代替前人去征服它的。 但程知远对于秦王的野望并没有太大兴趣,他此时借助愚公移山的故事,只是想要告诉稷下诸士子: “如果你因为无知而怯懦,不敢向前,那你就真正无知了。” “天下的道理也是一样!” “人的认知是有限的,以有限之心揣摩无限之数,必然是失败的结果。” “但是,正是因为失败了,后面的人更应该前赴后继,你要在这条路上多迈出一步,天地可能就会因你而改变!” “你犯了这个错误,后来的人看到了,他还会犯吗?当然不会。” “这就是鉴往知来,世可变矣!”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打个比方,四百年前的圣人语,四百年后,还适用于这个天下吗?” 龙素此时忽然开口:“如果适用呢?” 程知远看向她:“那就说明,这四百年来,各位所谓的弘道讲理,推行变法,其实一无所成!全部是无用之功,皆在原地踏步,未曾寸进也!” “天下四百年未尝动也!故诸士无功,诸王皆罪!” 这句话声音极大,振聋发聩,仿佛让稷下学宫都要摇动三分,东院讲学之地更不必说,无数士子都被这句话震动到,他们有些人面露惊恐,有些人则是神情激愤,还有一些人,眼中则是亮起了不一样的光芒! “岂有此理!太学主何等放肆!” 齐王身边中大夫此时面色大变,连忙站出来挥袖呵斥:“诸士为何无功!王如何有罪!若有大罪,岂能让你在此安讲!” 他痛斥起来,然而程知远转头,是道:“若诸士有功,如今天地正当易也!如何惧秦如虎狼,畏如龙熊?” 中大夫面色扭曲:“变法之事,岂是一日,三日,十日之功夫吗!若无两代君王,三世明臣,如何把变法推行到底,这期间所耗功夫,何以以十年计!” “太学主,勿要空谈误国!” 程知远道:“不需十年,因为若真的诸士有功,如我所言那般,那十年之后,变不是需不需要变法的事情了。” “固步自封,人之常情,正是因为无知方才感到恐惧,之前我赠送给龙素大士的沙钟,正是把无知化为有知的一种东西,时间是不可揣度的吗?非也!” 程知远对中大夫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亦为利往!张仪入秦,势利之交,诸子著传,亦有所图!便不明言,到底有功无功,还请你自己斟酌。” 中大夫面色涨红,还想说话,却被齐王制止。 齐王法章,神情欢愉,似乎是胸膛中很久以来憋着的一股气,现在终于疏通出去。 “太学主所言不错,本王有罪啊。” 这话没有明说出来,只是在心中响彻,而程知远此时更是开口:“天下要易,要易什么?不是简简单单的易法,因为前人开拓,后人只知道乘凉!” “这是如今天下所有学科的弊端所在,凡谈论道理,必言先贤!先贤有些道理,如做人,道德,处世,学习,这些道理万世不变,但是礼法,规矩,难道这些也要万世不变吗?难道自己就没有脑子,没有嘴吗!” “身要正,更要随世而移,随世而正!欲正世,先正己!” 程知远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声音放缓:“说的不过是做人的道理,但是这一切又是从数字中推导出来,各位,天下的道理其实都是互通的,只拘泥于一点,一面,一处,实在是,短视,更是短智。” “天下二十一题,在各位看来,包括各家名士看来,都是于当下社会无意义的事情,包括惠子的题目,都是无关痛痒的口舌题,但事实上,其中潜藏着的道理,恰恰好好,可以给予数学科以极大的发展。” “当世无功,但功在千秋,当世不显而已。” 程知远:“谁有羊皮纸,给我一张。” 于是很快有人上前,奉给程知远,而程知远锵的一声抽出剑来,把这张纸划开,割出一个长条。 他把长条弯曲了一下,随后便拿出了著名的莫比乌斯环。 “玉连环可解矣?!” 龙素惊讶至极,程知远把这个羊皮环给她:“玉连环不敲碎,可解么?” 这是惠子的言论,但如今,却在她眼前变成了现实! 她感觉脑袋里嗡嗡的,有些无所适从,而程知远则是道:“这是诡辩吗?” 龙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捏着那个羊皮环。 程知远竖起手指:“还没完,来,给我。” 他从龙素手里接过那个羊皮环,紧跟着对她道:“请大士借我小刀一用。” 小刀在手,其味温润软糯,引人遐想,但是眼下自然是课题更重要。 程知远拿笔墨,先在那条环上画了条线,这就是著名的莫比乌斯分割线。 当然,在这个时代,应该是“玉连环分割线”。 随后,拿小刀顺着那个线路轻轻划开。 随后这个环就增大了一倍。 但这还没有完。 程知远继续画线,龙素等人则是凝神以待。 这是第二次划开,随后,讲学馆内顿时升起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 “玉连环!玉连环!” 有人甚至惊讶不能自禁,已然站起,手臂颤抖着指着讲学台! 程知远把那个羊皮环展开,赫然就是两个套在一起的,俱有正反两个面的环! “玉连环可解矣?” 程知远对龙素道:“这就是悖论,数学中的悖论,并不是诡辩,而是你没有找到可以解决的方法。” “惠子的玉连环,象征着数字中的无穷大。” 程知远道:“无穷大本不可表述,就如同道之终极,穷极世间众生一切不可见矣,但如今,却真真切切,借我之手,借数学先贤之论,呈现在各位面前。” “不论是那位西夷贤者,还是魏国惠子,他们所做的这些,都为基本的数学理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而这一切,皆始于伏羲氏所做的连山易。” “古圣之智,当与世相移,非固步自封也!” 讲学馆内沸腾起来,不少人都开始向前凑近,想要看一看那个“玉连环”,而这其中,来自魏国的学者们面色大好,荣光迸发,便是站在旁人身边,仿佛都高了三寸一样! 惠子先贤,太学主大才,魏国与有荣焉! 便是酆业也极其兴奋,不过他还算清醒,故而问出这个东西如何使用。 程知远则是道:“数学模型,不一定是要有用的,它们很多,也是为后来的,为其他的数学模型,做出奠基,就好像一块块砖头,一片片瓦,数学计算之后,验算之后,确定之后,推导出的数学模型,呈现在你我面前,告诉大家的,告诉你我的,是这个东西,‘可以实现’。” “其中涉及到的概念,两面即一面,正与反,轻与重,一切对立面交融,世界是普遍联系的,矛盾是对立统一的,哦,我好像又不小心解决了一个问题,矛盾,我听说楚国有个故事,天下最锋锐的矛与最坚固的盾?” 程知远说到这里,似乎是在打趣,只是神情依旧“严肃”,故而酆业也不好摸他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师弟,心思深沉,却又有大智慧,让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个东西,其实某种意义上,也代表时间。” 程知远挥了挥手,似乎在驱散什么不存在的影像:“这些东西不能治国,或许与很多人的理想不相符合,但是数学却可以改变天下的运转,改变社会的结构形态,墨门的机械就是其中之一。” “但此道,粗懂容易,若想精通,难啊。” 程知远叹了一声:“我也不过是,初窥门径罢了。” 他这么说,酆业就感到极其不可思议:“你还是初窥门径?那天下的算者,又算什么?” 程知远摇了摇头:“我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就好比周文王站在黄帝的肩膀上一样,这算不得什么大本事,真正的大才,是可以举一反三,从中推导出更加复杂,更加理性,更加有实际作用的公式与数列的。” “这才是可以真正造福天下的大才,而我,不过是一个转述者罢了。” 酆业大叹:“师弟谦逊.....却也谦逊的过分了些。” 程知远仰起头,对酆业道:“学不可以己,学海无涯,苦作舟船。” 酆业道:“师弟志向不在天下?” 程知远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志不在此间天下,在我自己,但我可传道,自有心怀天下之人。大争之世,正是数千年不遇之巨变关口,王侯将相,你方唱罢,我来登场。” 他说完,此时走到后面,对所有人道:“玉连环已经解决,下面,我们要列一个公式,这个公式,各位记一下,虽然不一定能用上,但是对于思维的拓展,大有裨益......” “希望日后各位,不论是自隐于山林,还是为世主而出谋,皆要记得今日讲学......” 程知远列出公式,随后开始进行深入的分析与讲解,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黑板,而且这玩意,之前墨家也没有人想过要去做。 学宫讲道,多为辩论,少有如程知远一般大讲算经者,而这种东西,仅仅凭借好记性,可是不能够回忆清楚的。 而数学是严谨的,但凡有半点疏漏,哪怕是一句不听,后面的也必然仿若听天书一般,一头雾水。 故而稷下学宫少有的出现了不断有人记录动笔的情况。 抬起头听讲,低下头动笔,从程知远列第二个公式开始,讲学馆内,就再鲜少听到有人开口追腔,前去辩论的事情了!无他,只是因为来不及而已!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世生良才,未敢用也 第三百五十章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同夜,嬴异人侍奉程知远回到馆中。 烛火摇曳,一如未曾冷却的心脏,异人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份不同于以往各学的大道,《穷天》有云,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先生便是这般的人物。 起于微末之中,成算于诸士之上,那数学一科,其中精妙,居然把惠子难了世间千年的玉连环之题,在反手之间便解了开去。 或许这次得到好处的是名家,因为惠子辩下十题,多认为是巧言令色,诡辩之道,然而今日,先生于讲学馆一番通彻讲述,却是把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数学之道,玄妙于此,乃算经本相,至此异人方才知道,被世间许多人视为工匠之法,墨家之技的,末流之道的算学,居然有这般大的作用。 解释万象根本之构造,乃世间一切更易之基石! 稷下之行,本以为自己就该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时间结束,却未曾想到,因为太史简骑马不看路,一撞结缘,这才得以见到了先生。 异人知道自己日后的道路该如何走,他在今日便下定了决心。 既然在父亲那里并不受到待见,那自己便好好贯彻来时的目标,必然不能让母亲失望。 人要学道,便要学改天换地之道! 程知远在北偏西第三馆前,抬起头来,望见了天上的星空。 他忽然莫名感慨起来,这个年代没有大气污染,天地纯净,时时能够仰望到宏伟的银河。 在这个仙与鬼共舞的东周列国之中,天空之外,是否和原来的世间一般,都是一颗又一颗的璀璨群星呢? 也可能是真的一片大幕布,那到了晚上,某位主宰大手一挥,把这幕布给世间盖上,于是天地便进入了夜幕,也可能是和上古神话中传说的烛龙一样,在遥远的山海尽头,那位庞然的神明睁开眼睛,闭上眼睛,便是春秋一世。 “异人,你知道光的速度吗?” 好在不论是哪个世界,光的速度必然是恒定不变的。 光速不变是一种恒定理论,当然是在真空中,在不同的介质之内,光的速度会有不同程度的降低,但是却不可能提升,这就是折射率。 所以如果世间的光速下降,那么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或许就....... 异人当然不知道程知远在想什么青光眼近视眼之类的东西,他行了礼:“异人不知,先生,这也是可以靠数学算出来的吗?” 程知远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可以的,光速在虚空中处于恒定速,在没有障碍折射的情况下,一般来说,是每顷刻二十九万九千七百九十二.....取三十万数整。” 嬴异人眨了眨眼,有些懵,但还是认真听着。 光辉不是瞬时出现的? 程知远说了一些关于光速的基础知识,随后用谈故事般的语气,说着天上的群星,但他用的虽然是故事,然而嬴异人听得,却是越来越惊异。 “先生之说,那什么,日于宇世,十亿万相同之星,月于宇世,如尘沙般不可计矣.....荧惑大岁,其实皆无光华......这,这与盖天,浑天皆异也,倒是有些像是....像是......宣夜之谈。” 程知远:“是啊,这里谈到惠子吧,你还记得那十题中的第一题吗?” 异人:“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程知远:“惠子说的,也是无穷大和无穷小两个概念,无穷大我已经给你演示过了,玉连环便是。” “天,便是无穷大的,我们常言天是什么东西....空空旷旷,其实天只是我们看到的这片穹庐,事实上呢.....” “天了无质,瞻而远之。” 程知远说着,却又不免摇头:“不过倒也不能全然如此定论,毕竟九天主宰神话由来已久,而南华真君在白玉京中,我也是仙人之一,倒是不应该否定天盖的存在.....” 然而在程知远的感觉中,这种所谓的九天,应该就类似于“界”一样的存在,处于三维之上的四维时空间...不,应该是介于三维与四维之间。 嗯...不过本身用科学的想法去揣测仙鬼,这在程知远的半吊子科学水准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偏颇,后世常常有人说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事实上在程知远看来,这应该是偷换概念。 这不就是承认神学就是高等科学吗。 那说到底,神学只不过是一种虚谈,万物本质还是科学。 程知远想到这里,发现名家的辩证思维倒是很不错的。 有些东西轻轻一个颠倒,就能发现里面的问题所在。 不能解释的科学就不是科学了? 荒谬至极。 那要是维多利亚蒸汽时代的人,哪里能想到以后能飞上太空。 再想想过去古人,你要是开个小汽车在他们面前乱窜,他们还不把你奉为神人? 看,会跑的铁犀牛! 在某些时代的人们看来大概就是这样了。 “列子所言,日月星宿,积气之中,有光耀者。夫天,元气也,皓然而已,并无他物” “银河也是气,如太阳之星辰,茫茫宇宙,不计其数。气发而升,精华上浮,宛转随流,便是银河,一曰云汉。” “卿云歌会背诵吗?” 程知远问异人,异人回答,自然是会背的。 “舜帝禅让于大禹时,作此诗歌,儒门之中弟子,最尊崇此歌,认为这首歌代表了上古时代的大仁、大义、大德。” “卿云烂兮,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程知远道:“明明上天,灿烂星辰啊....不知道这片大地头顶的穹庐内,是不是如我所知的一样呢?” 嬴异人笑:“先生那上天谪仙人,难道还不知道上天的模样么?” 程知远道:“我倒是宁可当个谪仙人,也不要去那白玉京,你不为我,哪里知道褪去七情之苦闷。” 程知远摇头,但他随后想到,宣夜的思想最早出自于《列子》,后来在《逍遥游》中也有体现,也就是说,战国时期庄子没事时,靠着他的遐想,构筑了一篇弘大巍峨,孤独辽远的巨幅宇宙画卷,而在这个时代,既然逍遥游未变,列子亦未变,那就说明,自己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 白玉京以及九天,应该是类似于“界”的存在,虚虚冥冥,不为真实所见,却又确实存在,介乎于三四之间。 因为程知远也想到,当初自己看到白璧黄泉时,那些躲藏在云霭中,不能出手,但却无比愤怒,不断呵斥自己的“山君”们,他们也是被卡在山腰处,上不去,下不来。 所谓的虚假仙人,这是自己当时对他们的呵斥,但他们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怎么形成的,仙人按照道理,一者死一者生,不应该存在什么没有修到家的伪仙。 难道又和郑庄公有关系?毕竟只有郑庄公才弄过假冒伪劣的仙道典籍。 不过说实话,这个假冒伪劣产品还救过自己性命.....虽然副作用很大,但是却不失为一个扭转乾坤的好东西。 程知远想了想,对异人道:“今夜还需麻烦异人,助我做一物件。” 异人道:“先生尽管吩咐便是,先生要做的,必然是那等蕴含数学大道的宝物。” 程知远道:“你说沙钟?小玩意而已。” 嬴异人只是笑:“先生要什么材料,我这便去为先生寻来。” 程知远当然不打算讲小孔成像,这要是拿出来必定遭人耻笑了,因为这种试验早在很久前就被墨子做过了。 《墨经》:“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 “目以火见”。 《吕氏春秋任数篇》:“目之见也借于昭”。 《礼记仲尼燕居》:“譬如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见?” 而连《周礼》中都记载有“十”,指的是括“霾”和“虹”等在内的十种大气光学现象。 还有鉴以鉴影,立竿见影等等…… 华夏,赤县的古人对于光学的认知是非常早的,说实话,最差的时代是春秋战国,文字混乱,书简不通,连年大战……但是最好的时代,无疑也是春秋战国。 山花烂漫,谁也别想一枝独秀。各家各派的学说,思想,在这个纷乱繁杂的时代,碰撞出最璀璨的火花,文化风气的开放导致赤县神州上那些野花,肆意而又洒脱,甚至于疯狂的生长,向那茫茫天地,展示着他们最美丽的模样! 如果再让他们这样捣鼓下去,确实是可能出现科学的萌芽。 然而历史不谈如果。 所以程知远要用连山做一个公式,用阴阳易相辅助。 连山中,1,3,5,7,9,为阳,2、4、6、8、10,为阴。 阳数相加为25,阴数相加得30,阴阳相加共为55数。 “天地之数五十有五,以成变化,而行鬼神。” 即万物之数皆由天地之数化生而已。 这是一个万能公式,从这个公式可以推导出世界一切的阴阳变化,当然只是基础的,但难保日后出现什么怪才,把这套公式发扬光大呢? 同时,他让嬴异人做了一个光学模组。 距离,时间,速度。 以这个公式,可以测算出光的速度,而光是阳列,暗是阴列。 当然这需要旋转镜与平面镜,不过战国时代就有青铜镜了,加上这个时空墨家的种种歪科技,以及身在稷下学宫讲学的便利性,搞两三个镜子并不难。 程知远做完公式备课之后,,已经到了深夜,但他却不怎么觉得疲倦。 自从来到这片天地之后一直如此,当初在黄厉之原也是。 他走到客舍,以为嬴异人已经睡下,却没想到嬴异人正在反复写着昨日白天程知远所写的数学题。 尤其是稚兔同笼一题,他居然反复做了三次,演算的竹简堆了三四卷,羊皮纸起码有五六张。 “先生!” 嬴异人看到程知远来了,顿时惊讶,连忙去迎,而程知远看了看他的题目,虽不能笑,却莫名感觉到一种欣慰。 这就是老师看到好学生的心情? 程知远扯了扯身上的裘衣,却是坐下来,看到那光学模型,对嬴异人肯定道:“做的不错,连山之道,数学之科,你已经摸索到门径了。” 他这么说着,随后叫异人靠近,发现他没有不耐,有的只是激动与欢喜,这才心中放松下来。 果然,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知识的渴望不是一点半点的,像是苏秦刺股那种事情,估计这时代人没少做。 不管是不是魔改版本的春秋战国,人民的风气倒是所差无几。 “我在这里写一个公式,之前我和你说,光的速度……” 北偏西第三馆的灯火彻夜通明,门槛前的姑娘待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龙素顶着夜幕回头去,她不时转首相顾,那门扉紧闭,寒风唤雪,然而里面的人,谈讲之间,居然尽是在说算数之法。 她对程知远有些改观了。 当然是诡辩意义上的。 她本来是打算拜访程知远,以求得数算知之之法,只因为白日那些言论实在让她难以忘怀。 为此她甚至还在心中叮嘱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和程知远多扯别的。 但好不容易是来了这里,却不知为何,又不敢进去了。 或许是听到里面,程知远刀削笔刻的声音,听到他深夜不眠,为来日备课,甚至不惜放弃休息,为嬴异人教导数学算法。 他时至此时,居然还在建立那劳什子的数学模型。 龙素之前觉得程知远喜欢诡辩,和自己印象中已然不同,便有些不满。 但今夜所看见的,才是他的真实模样?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沙钟。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君子本不该在夜晚,在他人宅舍前逗留的。 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夜以继日,皓首穷经。 这才是他拥有那般学识的原因吗? 龙素不由得一笑,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了,着实是有些复杂。 寒冷的气吹过她的面孔,却让她的脸颊看起来有些红艳。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她低下头,踢了下地上的石子,不把那颜色给天地看。 野有蔓草,零露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 野有蔓草 《诗郑风》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天地之数五十五 第二日的讲学影响了很多人,荀子与越王在谈论开科以及程氏去留的问题,龙素夜晚探班却没有进去,苏厉被数学迷了眼睛,而彭鹜,原游,猗匡,蕖衍等人,皆是各有所得。 然而各有所得者又何止这一点之数? 其中尤其是墨家中人,受益匪浅,这又以与程知远交谈过的蕖衍为其中之最。 那北偏西第三馆是彻夜通明,灯火未熄,其中公式计算不绝于手掌之间。 而墨家蕖衍亦与程知远一般彻夜未眠,他不仅在对白日的公式进行温习与计算,同时还对于程知远给予他的那份卷宗进行解析,其中大纺纱机与龙骨水车,如果能够构造出来,必然能够大大减少庶家百姓的力气,这是利天下的事情,是大义之举。 虽然墨家制造了很多东西,但是其中不少都是仿造仙器所成,譬如那木铜铃。 但这些不足道哉,因为这些器物都需要精气神明去进行催动,如果失去了精气神明,再精巧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堆烂木头废铜罢了。 蕖衍做的事利黔首的事,利庶人的事情,寻常的机械才是强民正道,但是这片天地中的墨家似乎点歪了路子,墨子早年也曾经陷入这种误区,最后才转而进行平民器械的研发。 但是墨家终究不是完全钻研此道,这稷下学宫当年就是墨家所制,包括赵国的镇国之器浑天仪也是一样,这些东西都耗费了历代巨子太多的心力,而制造出来所需的时日也不是十天半月.....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陷入泥沼,而当墨翟不闻世间大事,一心入黔首间后,墨家分为三派,也似乎和儒家一样,陷入了内乱的情况。 蕖衍放下了笔,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显然天旦将至,第三日终于在鸡鸣声中到来。 他感到极其疲惫,蕖衍出现在齐国稷下学宫,他当然是相夫氏一派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相夫氏的辩论为主,兼爱不杀,是墨家真正的大义所在,但是听了程知远两日讲学之后,他深深以为,山东六国,诸士腐朽,早已如空心大树,而且不喜变通,相助于这样的国度,已然对于大义无意义了。 《墨经》把辩也称为“争彼也”,即把辩看作是关于“或谓之牛,或谓之非牛”、“或谓之是,或谓之非”的一对矛盾命题的是非之争,而且认为辩必有胜者和负者,并要求分清胜负。辩的目的和作用在于“将以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处利害,决嫌疑”。 但辩论只是打嘴皮子仗,如果若真的能和太学主一样,辩出个三五六七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蕖衍在相夫氏一派中如此长久的时间,却没有看到相夫齐墨对天下大义做出什么改变。 太学主之辩,之解,之讲,让蕖衍看到了和自己认知完全不同的东西,同时对于“争彼之辩”的信心,也几乎消弭殆尽。 墨家把“辩”定义为争论一对矛盾命题中的是非。如针对同一动物,甲说“这是牛”,乙说“这不是牛”,就叫做“争彼之辩”。但这样的争彼是“不俱当,必或不当”的,也就是不能同真,必有一假。 这相当于矛盾律的内容。墨家曾用矛盾律分析了当时流行的一些论点的逻辑谬误。例如,《经说下》在批驳“言尽悖”之谬误时指出,如果“以言为尽悖“”这个命题为真,则表明存在着并不荒谬的言论;如果这个命题为假,也表明有些言论不是荒谬的。因此不管怎么说,这个命题都是不正确的。 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偶不仵之辞相应。 后期墨家还揭示了排中律的内容,指出“谓辩无胜,必不当”,即认为矛盾命题不能同假,其中必有一真。 这看起来已经不太像是墨家的务实主义,反而向名家靠拢了。 但太学主让相夫氏引以为傲的辩术遭到了重大打击。 惠子千年不破的玉连环,飞箭杀人,鸟影不动,俱都被太学主在讲解之时,反手便破掉了,甚至让人难以相信,难以明白,同时也让蕖衍,以及那稷下所有人都在反思。 他们这上千年究竟在做什么?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点难明,一点便通。 相夫氏的辩论不能再发展下去了,否则必然偏离原本的墨家之道,正名固然是为世间大利,为世间大义的事情,但是过分沉溺于其中,是不是舍本逐末了! 沉醉于辩论的艺术之中犹不自知,理论写了不少,但却不再做利于百姓的器械,反而是专门攻克那些虚幻的,如空中楼阁一般的无根之器。 若没有精气神明催动,那些器械与烂木何异? 后山日夜宫内,这些镜花水月的无根器械越来越多。 这是不符合墨家大义的。 蕖衍未曾整理衣冠,显得有些不修边幅,这和往日不同,前些时日,他便也学着那些儒门走狗正衣冠,然而今日见天旦未起之夜,繁星寥落,犹如相夫氏之衰,亦如天下之衰。 “那正要升起的太阳是谁?” 蕖衍眯起眼睛,山的那边,有一个庞大的国家在冉冉升起。 东方之日,照耀西方之土。 “秦。” 蕖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点,东方的日出,照耀的却不是东方的大地,那光芒直接冲击,最后抵达的地方,就像是山东六国的终点,新时代的起点之地,那自然就是最西方的秦国。 东方之墨相夫氏,南方之墨,西方之墨。 蕖衍正了正神,死死盯着那东出的太阳,在第一缕黎明照耀到这片土地山海的时候,他拿起新的竹简,在上面写下了一些话。 “昔年子墨子入世,藏黔首之间,禽滑为巨子,门下众徒,或见师兄弟属,言义兴利,各不能相服,故墨门三分。” “相夫子入齐,携孟胜及诸弟子,称东方之墨,以辩世正名为首,后有田襄子,谢子贤;邓陵子入楚,携苦获、已齿及诸弟子,称南方之墨,后有田鸠;相里勤入秦,携及诸弟子,称西方之墨,后有腹,唐姑果。” “自此,墨家三分,皆遥尊禽滑,禽滑依旧为天下墨者之首,而三方墨者,皆推选东方,南方,西方之巨子。” “哀兮,墨本为天下之墨,子墨子入世,藏于黔首之间,始一去也,墨家便各自不能相服,从而致墨字三分,墨字,从土黑声,本为为世痛斥呐喊之人,为百姓之义,为庶人之声,为黔首之音,亦为绳墨之意,绳墨者,校正世间曲直,如是而已!” “所谓墨者,利天下之利,拒天下之不利!义天下之义,拒天下之不义!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化之所至也!” “墨丈寻常之间!然今日,墨者行非常之道!东方之墨,醉心正名;南方之墨,游侠风嚣;唯西方之墨,恪守本心,务实求事,以工,器,手,足,心,列世而不倒,西方秦国,日益强盛,东方之日,难照故土。” “今日蕖衍写下此简,盼望东方之墨,自强重立,莫要再沉沦于正名非名之间!需知,今世之谈也,皆道辩说文辞之言,人主览其文而忘其用也!” “天地之大,世新日变,数字之道,亘古恒定,天地正名,正在数字之中,何以舍近求远,舍本逐末?” “今蕖衍决意入秦,不再与相夫氏有半点瓜葛,仅留此书简,万望夫子珍重。” ............. 讲学馆前,程知远把光学模型搬到台上,今日有了个“讲台”,倒是比起以往来说,更为方便了点。 齐王笑道:“太学主彻夜未眠啊。” 他看到程知远气色虽好,但是精气神明之中总有一股颓气,附着于身,就像是尘土未曾抖落,这说明人晚上并没有休息好,故而在精气神明之中体现出来。 齐王何等高手,加上程知远并不需要刻意掩饰,故而被看出来也是正常,但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齐王多嘴一句,是怕程知远今日讲学累下,毕竟精气神明是人之根本,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他今日带了笔墨刀简,还想多听一听程知远的高论呢,可不想在这里听他的酣声。 程知远拜礼:“今日还有一讲,不敢怠惰,加之异人喜数,故我与他细细分说讲来,不知不觉,已是鸡鸣破晓。” “光阴迅烈,不为世人所驻留半点。” 齐王法章点头:“是如此,光阴迅烈,光阴迅烈。” 他又看那模型,是两个镜子相对,距离并不远,知道这必然会涉及到今日讲学关键,故而也就没有多问,毕竟一会即使自己不问,程知远也会去讲的,多嘴两下,反而让自己心神分开,难以专心听其他的道理。 程知远看了下讲台下面的人们,熙熙攘攘,似乎比昨日还要多了点? 原来太学主讲道之事,那些士子公卿们回去之后,很多人对数学之道简直是爱不释手,当然,有褒扬就有贬低,虽然东周风气开放,但也有食古不化的人存在,譬如曾经儒家的公子造,他就凡事开头必称圣人如何如何,君子如何如何,不知变通。 最有名的事情就是他和自己的好友,因为一件事情不合,好友只是开玩笑说了一句,公子造立刻便割掉自己的衣服,和自己的朋友绝交了。 不过这种迂腐的人是少数,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异类,不过异类终究是存在的,只是相当于开放的风气而言异常保守。 这种人大致是喜欢周礼胜过一切的,和至圣早年的理想不谋而合,认为古老的就是最好的,人啊最好回到上古的圣王时代,一切都有礼乐,都有道德,人人都是完美无缺的。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人的文明自然是越向后越繁华,越知礼仪道德,而不是茹毛饮血。 那些不喜欢数学之道,认为这是玷污了礼与乐,同时还抓住程知远第二日所说的诸士无功,诸王皆罪来进行大肆抨击,进行攻奸。 但是所幸这个时代的言论自由的有些过分,尤其是稷下学宫附近,大街上天天都有人因为意见不合而撕逼,有人贬斥太学主,说他是粪坑中的石头,沾了腌物滚落出来,弄的旁人一身,坏了天礼纲常! 有这般骂,那便自然有人站出来反驳,并且说太学主是深山中的璞玉,犹如和氏璧般,又似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两方撕逼大战自然引动很多人,而这个时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故而就有很多前些日子有些踌躇,甚至不太愿意来的人,被激发了好奇心。 心中寻思,反正也是最后一日了,便是听听也不耽搁什么,若是太学主没有那些人所说的那般厉害,回去也可向四方谈论,说这个少年人是言过其实。 程知远不知道其中发生的问题,这三日以来他确实是日日备课,并且从中又想起了,发现了很多自己以前遗忘过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他感觉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强,过去的一切知识也好像是被翻箱倒柜的挪腾了出来,思维敏捷的同时,他甚至感觉这个世界有些通透。 在当前看来似乎是好事情。 不管是仙人体质作祟,还是因为往世神明,天子信物的关系.....这都不重要。 程知远向齐王讨要了一块特别平整的木板,同时问道:“有木炭吗?烧焦的,坚硬的那种,不要脆的。” 齐王想了想:“不知道你要多大的呢?” 程知远比划了一下:“一根狼毫笔的大小便可以了。” 齐王很快叫人弄来,于是木板被异人架起,而程知远拿起木炭笔,在上面写下了那个公式。 天地之间,数字阴阳之变比,太阳,太阴,少阳,少阴。 阳数相加为天数25,阴数相加得地数30,阴阳相加共为55数。 “天地之数五十有五,以成变化,而行鬼神。” 即万物之数皆由天地之数化生而已。 “道依数而行,神以数显道,数字主宰着万物的生成与演化,上古时称为连山,是大自然最真实的本相法则,是世间内一切恒定与非恒定常态物事的规则。” “在这里,先讲一下数字的黄金比率.......” 第三百五十二章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龙素来的很早,她昨夜并没有睡,自从回去之后,她于榻前思索,重做白日数学公式之题,这一开始演算,便犹如野马脱缰,肆意撒欢,不知不觉,闻鸡鸣起时,再看东方,已然是天旦之刻。 那东方之日,天旦升起的瞬间,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黄厉原。 夜门夜游子丧命于她手,这件事情夜门之主已然知晓,然而陈良祖师为此登门之后,夜门便没有后续的责问出现,而白鹿宫中,对于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亦是甚少。 陈良祖师是个坏脾气,他常常耍剑时心意不通,便要用剑气杀一番山石江水,抓一两个龙王砍死烹之,不过野山烂江里头的所谓龙王之流,无非是老龟鳄鱼罢了。而每当他负气极致,怒不可消时,他便哪也不去,只在自己宫中磨剑。 他极少杀人,用的是楚国的寻常五尺剑,那剑是他以前在旧都丹阳捡到的,陈良祖师说,当时他回去旧都怀古,却见此剑突兀出现在身前,就像是拦路一般,故而他就称这把剑为“当涂”。 当涂者,挡路之物或人也。 龙素大概知道陈良祖师入夜门之后发生了什么,恐怕白鹿宫的剑光又在夜门内留下了长久难以消弭的印记,对于这件事情,龙素曾与祖师陈禀,因为当时杀夜游子,倒也有些内情。 越王说有坏天礼者,自己听闻之后,为了遵循君子之道,便必须追而杀之。 黄厉原的一切已然过去了很久,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又是一年。 龙素见到程知远以木板架起,以木炭为笔,在其上书写,感觉倒也有些意思。 这时候大家写东西,写错了往往是用刀进行削除的,轻轻刮掉重写便可,所以往往一套“文学用具”,其中是有小刀的,像是龙素这种儒门大士,更是随身携带,也就程知远身上不带小刀,还要向她去借。 但谁知道程知远是不是故意的呢。 “黄金比率,一条线段的总长度为黄金比例的阳数加阴数的单位长,若把它分割为两半,长的为阳数单位长度,短的为阴数单位长度则短线长度与长线长度的比值即为黄金比。” “阳数与阴数,阴在上阳在下,阳数不得为无,我们之前讲过,连山易中,阳仪是一加上一等同于二,卦序是一,阴仪是无加上二等同于二,卦序是二.....” “伏羲卦序中,一一是太阳,一无是少阳,无一是少阴,无无是太阴。” “我们平常说几分之几,十成把握有其七,那么这就是十分之七,这个大家在算经中应该都有学过,以前周公旦曾经做过这方面的探究,我在洛阳太学的时候,西郊的藏书殿内有很多关于算经的书.....” “我赤县南世,数字之道源自于河图洛书,所谓黄金比例,亦可以称呼为伏羲线,这其中有一种数学法,叫做勾股术。” “河图中宫十数为股,五数为勾,然后各自自乘,再开方得弦.....乘,需要复习一下吗?” “........若求斜至日者,以日下为勾,日高为股,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得斜至日......开方,这里有人不会的吗?” 程知远用木炭笔写了大半个木板,同时对下面的人发问,这里面有很多人是看过周算经的,开方是什么他们有些了解,但是更多的人则是有些抓瞎,毕竟这不是主要学问,稷下诸士多论治国策略,其中弟子,在没有入各圣门前,多以高士自称,算经极少有涉猎者。 然治国之道,说实话,这帮学子治国.....学生建国,治国,基本上是无稽之谈,徒增笑尔,连社会关系与生产力都搞不清楚的一帮人,只会高谈阔论而不知道如何治理,难道动嘴皮子就能让天地之力俯首听命吗。 人群中自然有人举手,程知远自然要给他讲清楚,这一下又有不少人眼前熠熠,仿佛刚刚见证一道新门户,那后面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但是自古以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物有不足,智有不明,数有不逮,神有不通。 有人欢喜,听得入神,便有人浑浑噩噩,只觉得如听天书云策,身处于霄汉雾罩之中,随沧浪逐流不定,便是脑袋内一团浆糊,越听越是痛苦。 这般人多数是未曾习得算经之道者,虽或许有大才,但却不在算数之上,故而此时,程知远讲到公式**时,不少人抚掌大笑,兴奋异常,而亦有许多人默默站起,从熙攘的人群中悄然告退。 其中有顽劣者,出去之后,从稷下离开,面色并不欢愉,在外头逢人便道:“那西郊太学主,来齐国稷下,前两日闻他名声,故特往一见,谁料到他却在里面大谈什么算经,数术之法,我如闻天书,听得实在是头痛难耐,哪里有当初我听圣人讲学时,那般舒适欢愉?” “这太学主名声过大,言过其实,所谈之道,难以让人信服,亦与治国安邦,上将伐谋之术皆无太大干系,着实是在里面高谈阔论无用之学,却还引得那么多人拍手相呼!诶,齐国庸人,何其之多也!” 这人摇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神色,而他遇到那人听完之后,感觉有些不对,便问道:“既然是你如闻天书,那便说明是你听不懂而已啊。” 此人脸色一黑:“足下是说在下学识不高么?” 那人摇摇头,便不说话走了。 而此人则是冷笑一声:“在下见识浅薄,倒是真不晓得那些开方,勾股之词,究竟对于治国安天下有什么作用,难道面见君王,要呈上一列数字,对君王道以此数字,便可统一四海,安定邦国吗?” 他这般讲完了,犹是有些气愤,还要大大唾弃一番:“本末倒置,本末倒置,这等不入流的小道,岂能在稷下这等天下大宫宣讲三日!” “我那邻居欺我,荒谬至极,着实可恨!再不来了!” 稷下之外有人大发牢骚的事情自然不被宫内留下的人们所知晓,不过纵然知晓,他们也不会多费心力,如今心思活络者早已明白数字之道究竟何等可怕,万物皆可列为公式,这天地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用阴阳数列表示的呢? 而像是苏厉,他便醉心于数学之中的阵列之法,这是他本质使然,纵横策士,往往视天下黔首,乃至于士兵,士宗都为数字,冰冰冷冷,不含有任何感情,士兵不过是个基数,人口不过是个交易,土地,不过是个筹码。 或许也正是这种“透彻”,才让苏厉深陷数学之中不可自拔。 策士对于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他们不仅要能言善辩,同时逻辑思维能力更要缜密强大,否则面对敌国君王,士族时,若不能巧舌如簧,那便是要被人剐肉剥皮,杀而烹之的下场了。 数学有人喜欢,有人闻之色变,犹如龙虎在前,这也是世间常情,而出去那人认为数学无用,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本身位置不高,权利不重,读过二三圣贤书,游过七八十里地,所见之物皆是眼前,这并没有错误,只是因为他本身站的不高,亦并无大志的缘故罢了。 无大志不见得是坏事情,天下的众生是层层叠叠的,有高处者便有中等者,便有次等者,便有底层者,从古至今,从来如此,区别只在于上如何待下而已。 程知远宣讲稷下,其中主要原因自然是荀子之邀,若不是为了那六部传世剑经,程知远何苦走这一遭,不过来稷下这一趟确实不亏,宣扬道理,荀子不仅仅是为程知远找了个舞台,同时也是为世间开了条新的道路。 并且这条道路从蒙昧立刻转向清晰,从坑洼立刻转向平整。 用时不过二十四个时辰。 稷下学宫乃是当世最大的“高等学府”,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战国的精英,在这里宣讲从来都是最好的选择,不论宣讲者出于什么目的..... 数学的作用在于抽象思维和逻辑推理能力的训练,所以它不绑定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项具体技能,但它却是一切工、科的基础。 物理,化学,生物,天文,水脉.....这些每一个都和数学算经息息相关。 程知远的木炭笔忽然定格了一下。 他忽然转过头去,看了一下正在奋笔疾书,照抄“黑板”的嬴异人。 自己这三日宣讲,稷下诸人虽然兴趣极大,但都没有出现如嬴异人一般噬数如命的人,而这位未来的秦王,在经历了跟随自己的这短短时间之后,在未来又会出现怎么样的变化? 是继续回归历史,照本宣科,从去邯郸为质,再到吕不韦登门拜访,随后拜见华阳夫人得名子楚,再后娶赵姬,回国登临王位,最后走完三年秦王路,年纪轻轻便归天而逝? 还是说.....走上另外一条,只存在于惋惜与幻想中的大秦之路? 仙秦神话? 程知远转过了头,而异人这时候似乎才发现不对,他抬起头来,看向程知远,此时学宫的大窗外,朝阳的光辉照射下来,明媚的冬光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把程知远映的,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辉光之中。 熠熠生辉,耀世明华。 那是一个让嬴异人终身难以忘却的侧影。 直至后来,异人也曾想过,如果当年没有在稷下学宫遇到程知远,那么后来他的未来走向,可能完全不一样了。 他很庆幸,无比庆幸。 这个念头正是从这个时候生起的。 异人不知道程知远想什么,他只是觉得此时的先生,侧对辰龙之华,沐浴冬日金光于身,宛如天上神,又果是谪世仙真。 “周易之中,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但世间之数本有五十五,故大衍之数在数算之中,作为辅助,而不是一个公式,他相对于五十五天地总数来说,是取其五十,又散其一,不是完全,要看题下式......” “这源自于河图之五,五数居中而不动,是恒定数,故而周易之中,把此五数减去,故而剩下的便是大衍五十......” “得五十五数归于一,此一,我们称为太一,寂然无声,其一不动,万化冥会乎其中......” “龙素,昨日我讲的圆周率,易盘,后其加上的小数点,你还记得吗?” 程知远忽然点名,龙素一愣,便起身,清越之音犹如古筝轻弹,把昨日程知远所说关于小数点的道理一一复述而来。 “太学主称此类数字为微数。” 程知远点头:“不错,微者极小也,微数之学,是指整数之外的数字,这里我要说一下我在某本无名古经中所看到的递减称,分别是‘分、、毫、丝、忽、微、纤’。” “昨日说易盘,其中三点一四一五,可以读作三又一分四一毫五丝,但事实上,这样读起来,再向后便没有办法增加词汇,因为易盘是一个无穷不循环的微数,数无穷而词有穷。” 程知远在木板上写下圆周率,随后画了个圈。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万物之数都具有一个母相,故中五与八相加得十三,十三与八合又得二十一,二十一与十三合得三十四,三十四与二十一合得五十五,以致无穷地繁衍下去。” “一,一,二,三,五,八,十三……” “是故,在此数列中,前项加后项等于生成其后的数字,每相邻的两个数相加即得到后面的数,一阴一阳由数显道。” “......当数字推演到五十五数时,正好是一至十个自然数完成其从生数到成数的一个完整的大循环。” “在上式数列中,任何一个数字都是由前两个数字相加的和构成,这就是前项加后项等于再后项,那么我们回到刚刚那条线段,现在这条线段被两分,线是甲丙,分割点是乙,假设甲线被分为甲乙和乙丙两部分,甲乙大于乙丙.....” “设甲丙为一,甲乙为未知,以误代称,按照这个公式去计算,较大部分与较小部分的比值......” “是零点六一八。” 第三日的临淄依旧喧嚣。 第三日的讲学馆内,只有一人的声音久久回响。 第三百五十三章 第三日的光速剑 第三百五十四章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第三百五十五章 强买强卖 君王后盘起长发,眼睛注视着前面的尘土,而不去看程知远的面容。 “江山如画....箧的本领有些见不得光彩,窃钩者诛,窃国者则为诸侯,田氏代齐,中间又经历过一次失国之难,如今强行续命,却也难以支撑许久。” 君王后的声音空灵清越。 “你可有国策予我?” 程知远正襟危坐,不动不起,缓缓吞吐文字:“我非名士,亦非诸子,何来什么治国的良策呢。” “王后今日召我,我已想到无非就是这么一问,但在下确实愚钝,若讲数学,笔墨可染三千书简,然治理一国,恕在下无能为力。” 君王后没有说话,她的手在半空虚晃了一下,紧随着出现的,便是一头....蛟龙。 很巨大,群山为脊背,沧海河流为血肉,这只“蛟龙”出现,那身体遮天蔽日,国运化为云霞缠绕在他的身上,成为他的鳞甲,成为他的龙须。 王后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她知道自己日后必然是要飞升的,现在的时间已经近了,当濒临飞升的时候,她也会成为无情众生,对于自己的骨血,良人,或许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 我非我,是仙人飞升时的最大阻碍。 她那不成熟的想法,便是另外找一个仙人,镇守在齐国。 仙人不参与列国纷争,但君王后不需要程知远动手,她想要的只是让程知远待在齐国,就这样待着,等到秦国打过来的时候,请程知远帮忙,保下自己孩子的性命,这就足够了。 程知远抬头,看着那只虚幻的蛟龙。 君王后的声音依旧清澈。 不含有半点尘埃,没有沙哑,没有....就像是春始之气,来时细微轻灵,起风后,淅淅沥沥,音润如酥。 “这是姜氏的江山。” 姜氏,姜齐! 君王后也缓缓仰起头来,有些复杂,有些慨叹:“田氏代齐,田襄子窃取了吕姜的国,这件事是不符合天礼的,亦本应该遭到惩戒,但他并非寻常人,而是上两代的箧,这口箱子把姜氏的气运封住,同样也封住了姜氏的江山。” 程知远忽然感觉不能动了,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的目光沉凝下来,从蛟龙的身上移动到君王后的脸上。 君王后:“帮个忙吧,我送你一座江山。” 程知远:“这礼未免太大了,我可受不起,不知王后为何选我,是因为没有更近的仙家人选了吗,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搞笑了些。” “不够强,如何守国?” 君王后:“够强,岂能被一国所束?” 程知远:“.....呵,王后说的有理。只是这般强送江山于我,姜氏一国气运加诸于我身,我恐消受不来。” 看起来是很划算的买卖,但是君王后不过是想把程知远拴在齐国而已。 “齐国对于往来之客的态度就是这样的吗?” 程知远心中在思考,同时眼中,这片姜齐的江山气运,正在被分割成无数重重叠叠的山与云。连山易在心中运算起来,程知远在从这片浩瀚江山中,寻找那些微笑的破绽,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脱身。 君王后未免失笑:“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我白送给你,你倒还不要?” 程知远:“受制于人,当然不快,不得逍遥,何以称仙?” 君王后:“难道我齐国大地上没有高山吗,承载不下你吗,东方大河之畔便是泰山所在,登泰山而小天下,难道这也不合你心意吗?” 程知远:“那不就是坐牢么,敢问在下犯了什么事情,要让王后如此苛责呢?” 君王后沉默,最后叹了一声,她伸出手指,向程知远的位置虚压了一下。 程知远看到那只蛟龙落下,向他这里坠来。 “嘶嘶。” 蛇的嘶鸣声忽然响起,黄蛇从程知远的腰上溜下来,和以前某次一样,偷偷帮程知远卸掉了它山剑。 程知远的眼中,青白的龙瞳骤然绽放! 虹膜尽为剑影! 那只蛟龙坠下,气运无边,然而在快要触及到程知远的一瞬,突然散去。 君王后的眼神微动,她看到程知远身旁的那只小蛇,看到了那柄石剑,也看到了程知远与石剑牵连的气运,同时也看到,那道并不宽大的气运,莫名其妙的已经和蛟龙连上了。 随后,发生变化的是蛟龙,而不是说剑人。 “河山鼓剑,大地游龙势。” 蛟龙乃是江山所化,然而此时江山尽反,程知远这招剑势是牵引地脉之气,故大龙不能维持形体,骤然散去。 连山易找到了破绽,而后要做的,不过是用剑势给它抽丝剥茧。 当然,重要的一点,王后没有杀心,给出的是馈赠而不是攻杀的手段。 只不过这个馈赠程知远可不想拿。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王后,生意不是你这样做的,这是强买强卖。” 程知远青白色的龙瞳盯着君王后,而他的语气则听不出喜怒……虽然是因为他正好没了这两种情感。 君王后眉头微蹙,伸手便要抓向那只黄蛇。 “王后且慢。” 程知远此时开口,淡淡道:“王后可知这蛇是何物?” 君王后收手:“灵蛇而已。” 程知远:“此乃天子信物也。” 黄蛇此时一溜烟钻到了程知远的外袍里面,游动到火浣红袍的里侧。 君王后有些讶异,她并不太清楚程知远在赵国,尤其是还有在黄厉之原的过往,而上一次黄厉之原争抢天子信物,齐国也没有人碰到这些东西,其实就是和大部队脱节了,没有参与到那一次的厮杀之中。 君王后不免失笑:“你....居然有这.....难道说,是上一次诸国圣门前往黄厉之时......” 程知远:“王后原来知道,那王后也应该知道,拥有天子信物的人,便身负了一丝天子气运。” 君王后:“是.....不过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既然你身负天子气运,我就更要把你留下来才对。” 程知远:“王后不怕我夺了齐国的权吗?” 君王后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懂治国么?” 程知远:“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掌握火候是不容易的,但仅仅是要打翻这锅鱼汤,那只要有脚就行,连手都不需要。” 君王后目光动了下,随后彻底放下了手。 她挥了下木梳,四周苍天青水顿时散去,于是天地又恢复到原本的真实世间。 程知远看到了那口木箱子,四四方方,有些老旧,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谁能晓得,就是这口箱子,窃了太公望的江山? “是,你说的不错,治大国如烹小鲜,熬煮鱼汤不容易,但是想要打翻,却是很简单。” 君王后:“强行留你,反而可能成为祸患.......” 程知远:“王后此言大善。” 那江山气运之中带着的力量,确实是足以让无数人垂涎三尺,但是其中也有巨大的桎梏与枷锁,程知远可不想变成齐国王室的“透明人”,因为贪图一步登天的机会,而把自己永远幽禁在齐国王室的后花园里,那这样的话,和洛阳的周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君王后的头微微低下,此时这里陷入沉默,但是很快这种沉默就被打破了。 “既然如此,我要你做一件事。” 程知远:“王后此言差矣,如何是要我做一件事,在下可并不欠齐国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也有些幽幽的,时刻都在提醒君王后,剑者之怒,不显于外。 君王后:“不,太学主,你会去的,因为......我现在要让你做的这件事,与你也有好处....天大的好处。” 程知远:“愿闻其详。” 君王后看他:“你不想知道,怎么样把丢失的七情找回来吗?” 程知远初闻未言,但就在君王后还要说话的时候,程知远则是拔剑横膝于前。 “王后莫要说笑了,如果有这种好事情,以王后的法力,亲自去取就是,不必带上我,也不必和我说,因为这种东西,必然珍贵,世间鲜见,可一不可二。” 君王后被他堵了一句,却不恼火,只是道:“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够离国呢?” 程知远嗯了一声,发出询问。 君王后拍了拍那口箱子:“我是箧,是这口箱子,箱子里不仅仅装着姜齐的江山,同样也装着田齐的江山,我在这里,江山稳固,我离国家,江山便会倾覆。” “我甚至不能踏出临淄城半步。” 君王后的回应让程知远有些意外。 程知远沉吟道:“但如此这般……王后也可以请齐王帮忙,不必找我,一国之力,与我一人,孰高孰低,一见分明。” “不过王后可以先说说,那是什么东西。” 君王后道:“我想请你去一次崂山,那里有一只朱红色的大熊,你去杀了他,取他的血回来。” “那只熊是共工氏的臣子,名为浮游,是一只妖神。” 君王后轻声道:“那只大熊能控水,等闲人不能近其身。” “但你有青丘社稷,不惧水祸,风雨之威,足以压倒他。” “如果我告诉法章,浮游之血或许可以挽救我即将尽数失去的七情,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击杀浮游,届时名士剑客死伤必然增加,甚至可能导致国内军队的调动,从而让其他诸侯有机可乘,这是我不想看到的事情。” “你帮了我,对于你自己也有好处,既然我不能留下你,那我只好和你做一笔交易,不仅仅是浮游之血,还有姜齐的江山气运。” “这是国之利器,是一片旧世山河五千年沉定而得来的精气神明。” “放心,这一次给你的,不会和田齐的国运相勾连。” 君王后的声音并不重,她双眸内没有涟漪,让人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程知远并没有被这一点蒙蔽,虽然现在不是捆绑销售,但是对于这些东西,程知远姑且听之,至于做不做,还要等等看。 而且里面有个问题: “王后怎么知道我有青丘社稷的?” 程知远很坦然的询问,君王后则是自有理由,她称自己与涂山氏往来许多,自然知道程知远精气神明之中的异常。 程知远心道这肯定不是真话,但是也不会直愣愣的去刨根问底。 “但这件事还有待商榷,王后当然也明白,我不可能只是因为您告诉我这件事情,就立刻动身前去。” 程知远:“您就这么确认是真的?” 君王后道:“我便知道太学主有此一问,故而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她从身边的书简堆中取出一卷,工工整整的摊开,伸手推到程知远面前。 密密麻麻的文字,携带着古老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万物仿若都要凋零殆尽,但是唯独那末尾落款,尤其引人注目。 姬寤生! 三个字使得程知远大吃一惊。 君王后道:“这样,可信度是否高了一些?” 程知远更是不理解,沉默数息,认真的摇了摇头: “郑庄公……不,您说错了,郑庄公并不是仙人……他没有什么可信度。” 姬寤生确实神秘,但是他本身并不是仙人,写出来关于仙人的东西,是非真假有待斟酌。 程知远并没有对君王后做出任何保证,只是看过那书简之后就离去了。 君王后目送他就此离开,而此时,在园林的一处阴影里,甘棠露出了半个身子。 “公子召南,他与你所言不同,可没有立刻答应我。” 君王后的语气有些玩味,又像是调侃:“连姬寤生的东西都没打动他。” 甘棠摇了摇头。 “如此方才显得兄长稳重,三思而行,行必有果,王后只是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目标,又怎么能让兄长甘心替您奔波呢?” 君王后:“我送他一座江山,他不要。” 甘棠:“任是给谁,也不会要的。” 君王后呵呵的笑,随后神情逐渐凝重下来,她笑容变得苦涩,死死的握住心脏。 “传言当年西子捧心,谁又知道其实是她疼痛难耐?”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仙人躯体本来就有大缺,你给我翻来的这份竹简,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去亲自给他,但是既然你告诉了我,这份情我就接下了。” 甘棠不说话,半个身躯都站在阴影中,她依靠石山,在人看不清的地方,神情似乎显得有些落寞。 第三百五十六章 飞熊入梦 第三百五十七章 怨灵 人形的朱红色大熊,狰狞的口齿咧开,里面的獠牙利齿伴随着阵阵热气时隐时现,但是最渗人的是这个家伙的神情,他在笑,笑的有些肆无忌惮。 当年晋平公看到这家伙立刻就大病不起,浮游乃是当年被沉了江河的共工氏,“下鸿”之臣,死后怨念与不甘化为这种妖物,浑身上下都写着诡异与不详两个字。 程知远的眼睛化为青白色的龙眸。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那只独眼开始发烫,似乎在移动,而往世神灵好像收到了什么刺激,程知远能够感觉到,往世神在透过自己的眼睛,在透过睚眦的龙目,静静却也死死的盯着那只朱红血熊。 “共工之臣浮游?” 程知远看向朱红大熊,而朱红大熊诡异的笑着,点点头。 他显得有些憨。 但这仅仅是表象而已。 朱红色大熊指了指程知远,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再指了指自己的心。 他的口中吐出污秽的臭气。 他的意思是,他来这里,是准备“吃了”程知远的,故而正是等着荀子离开的这个空隙出现。 朱红色大熊忽然嗡了一声: “喂!” 他是在呼唤,这种叫声很不详,四周的晦暗,让他显得更为莫测与恐怖,血迹斑斑的他就像是一个从天下之下爬出来的恶鬼,敞开的肚皮里面,装着的是阳间众生的血肉骨糜。 但程知远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明明是不可翻译的一个“字”而已。 朱红大熊的意思是,他一直在齐国没有走,一直在这里,他本来是在等君王后的,他藏了有很长时间,他需要仙人的血肉,他很饿。 他在等君王后的衰落,他在等君王后的飞升。 朱红色大熊舔了舔熊掌,那里也是血淋淋一片。 “喂。” 他又在呼唤,而这次的意思是,他没想到这里还能碰到另外一个仙人,而程知远明显是很弱很弱的那种。 “我是软柿子?正好我也要找你呢......据说你的血对于我们来讲是好东西......不过你为什么要吃我?” 程知远没有动手,反而是道:“即使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朱红色大熊狰狞的血口咧嘴笑了起来。 “喂喂.....” 他在说话,他在告诉程知远。 那就像是梦呓一般,那就像是伏在耳边的窃窃私语,一言一语都在讲述着某些东西的可怕,更像是在蛊惑人心。 他是飞熊之一,但是他也是浮游,飞熊从来是与仙人挂钩的东西,就像是梦蝶一样,只不过飞熊对于世人来说,有些人认为是天降大才的祥瑞之梦,但事实上的情况,可能和他们的猜想以及世间的一切书籍记录,都是相反的。 飞熊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飞熊确实是有镇压邪祟的力量,因为飞熊本身,就是仙人降世之后,身躯内的诅咒所化成的。 五十二头飞熊,就是五十二位仙人,但是仙人易见,飞熊难寻,飞熊确实是仙人的一种代称,仙人本身带有大诅咒与大缺陷,缺失的部分,就像是仙人的反面,也就是五十二头飞熊。 仙人斩杀飞熊,以求解除诅咒。 飞熊自然也能入梦而来,吞噬仙人,以求完满。 仙不仅仅与鬼对立,仙人吃鬼,可以增长修为,并且巩固自己的精气神明,鬼吃仙人,同样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这是基于立场上的对立,但是飞熊不同,它们本身就是仙人的一部分。 可以看做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戾气游离出去,随后回来,反过头来要吞噬其主。 当然,飞熊也能吃鬼。 而三十三鬼,亦有对应的某种“东西”,他们同样缺失了一些,所以缺损缺漏,不仅仅是存在于仙人体魄,三十三鬼亦有缺损的东西,而他们要在人间找到那些东西。 这也正是虞霜为什么行走人间,而鬼女月也出现在人世,甚至与匈奴小儿作交易的缘故。 程知远道:“你是君王后.....不,你是箧的飞熊。” 朱红色的大熊咧嘴,越发残忍与古怪,他挤眉弄眼,甚至把那只头颅变得无比长,无比大,绕着屋子移动,随后缓缓压在程知远的身前。 他在说,他其实是程知远的飞熊。 这倒是没有根据,但也不能说是胡扯,因为浮游是怨气,也是世间唯三有记录的,出现过的“飞熊”! 姜子牙有一只飞熊,被他镇压炼化在渭水之滨,武丁见过一个飞熊,这只飞熊的后续无可考究,而第三个就是号称怨恨化成的浮游。 他第一次有史可查的出现,是在晋平公时期。 朱红色的大熊听到程知远提到这里,他便喂喂了两声,并且拍了拍肚皮。 他表示那一次他吃了一个仙人的血肉。 这让程知远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 怨恨的气息越来越强大,他吃仙人不仅仅是为了补全自己,现在也是为了不断强化自己,他显然有自己的目地,化为怨灵过了这么久,他必然心中会生出一些别样的念头。 所以他到底是谁的飞熊,暂且还是没有定论的,但是,他出现过的历史,却是贯穿了数千年,乃至于追溯到上古时代的颛顼,以及人神之战上。 “我的血肉,岂是那么好拿的?” 程知远告诉浮游,他想要吃了自己,恐怕还需要费些功夫的。 朱红色大熊却不以为意,他吃吃的笑,诡异的呼喊,他在告诉程知远。 生死有命。 “锵!!!” 程知远突然站起来,猛拔剑起! 嚣器的颤动,每一次都伴随着阵阵刺耳的嗡鸣,如果是心气稍弱一点的人,听到嚣器剑的声音,立刻就会陷入紧张之中。 他的左手倒着抽出洗血剑,而这柄黑色的妖剑上萦绕着血色的雷霆,此时程知远动用它,这让洗血妖剑欣喜不已,产生了阵阵欢愉的念头。 嚣器主风,洗血化雨,这也组成了程知远独特的风雨界。 是所谓之“腥风血雨。” 剑意充斥着这片屋子,大风倒卷,锋破尘埃! 晦暗的四周,光芒犹如寥落的星辰,三三两两的分布着,斑驳破烂,不成气候。 朱红色的大熊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被一剑逼退,但他并不惧怕锋锐,他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不详与杀戮。 要驱逐他,必须要祭祀颛顼与共工,然而程知远却对他很有兴趣。 正是才刚刚谈到这个家伙,却没想到这个家伙自己送上门来了。 往世神在透过程知远的眼睛盯着朱熊,他似乎有些不可名状的变化,而程知远注视着大熊,他的龙瞳逐渐看清楚这个家伙的“精气神明”。 那是一团浮动的山阴之气,是危险,是厄难,亦像是一种疾病的聚合,所谓天地之间有异气,这就是一切众生得病的根源。 精气神明相比于自己,并不算强!这家伙仅仅只是一团聚散游离之气而已! “好东西!” 程知远开口一呵! 朱红色的大熊忽然站了起来! “........!” 他猛地张开嘴巴,随后一种突然的,可怕的音啸立刻就汹涌的从他那血盆大口中传出,像是诡异的音笑,又像是一种喃喃自语被无限放大的诅咒,混乱的音波导致四周的晦暗之气骤然涌起,而程知远毫无犹豫,此时上前,两剑皆落! 轰! 剑气成丝! 密密麻麻,如有无数桑蚕暗中相助,又像是一副天罗地网,朱熊在这一瞬间足足被百余道剑气斩中,血雨腥风充斥了这片书室,坚固的木梁轰然坍塌,烟尘骤起! “喂喂喂喂!” 诡异的笑声不曾停歇,大熊的肋下,那两片血淋淋的豁口清晰可见,里面的肉都糜烂,他化为一团烟霞,在程知远的身边绕来绕去,而腥风血雨同样在不断腐蚀,穿透他的“躯体”,但是烟雾中的熊首,却显得更为狰狞了三分。 “喂!” 朱红色大熊的声音同样怪异,腔调就像是嗓子里卡着什么东西,刺耳嗡鸣,不堪闻听。 程知远转起双剑,直向烟雾劈去! 剑气开风,化为圆环,贯为白日穹洞,朱红色的烟雾骤然散开,那只大熊狰狞怪笑着,被腐蚀的千疮百孔的烟雾本身,忽然从程知远的七窍之中钻了进去! 从两耳,两眼,口鼻之中! 怪异的回音,笑声,在这里苍凉的回荡起来! 巨大的烟雾,红色混沌,程知远被强迫吞下了那些烟雾,他眼中的青白之色开始逐渐变成嗜血的朱红,但是他的身躯在原处并没有动作。 因为程知远背上的那只眼睛,已经变成了纯黑色,并且正在疯狂的转动着。 朱红大熊进入了程知远的躯体,他进入了程知远的心灵,他看到了那一条条宽敞的大河,他看到了程知远精神剑意寄托的那座天宫。 他不胜欢喜,便向其中冲去。 但是那天宫虽然简陋,门前却有一个守门的人,背对着朱红大熊。 大熊飞扑而下。 “喂!” 他的声音依旧那般可怕与怪异! 那个守门人忽然转身。 只有一只眼睛! 往世神出现在程知远的精神中,在这一刹那,在飞熊扑击的一瞬间,骤然变为无量量高大! 就像是遂古巨灵,往世神的那只独眼之中,仿若有无边劫火,而朱红色大熊看到这尊往世巨灵,忽然止步,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声! 他开始向后面逃走,但是往世巨灵伸出手来,一把就将他给抓住了! 嘭! 朱红色的大熊化为烟雾,看上去像是被往世巨灵捏爆了一样。 伴随着轰隆隆的云雾蒸腾声,朱红色的雾气从程知远的七窍之中重新喷涌而出,且伴随着莫名与刺耳的怪叫,但是当大熊逃窜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这个仙人豁然抬头。 他的身上逐渐显化出一只如同豺狼般的怪物。 剑道三十八篇,睚眦衔剑,龙渊照海! 屋内外顿时开满梨花! 程知远额前两缕黑发飞扬,身上红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好狗熊,你当死了罢!” 朱红大熊认出了那只如同豺狼般的怪物! 睚眦怒目,鬼祟退避,而在眼皮底下挑衅睚眦之威,这让这尊龙子的念头化身怒不可遏。 龙子可怒,程知远不可怒,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睚眦就是程知远。 往世神侵入睚眦的领域,但是看在为了驱逐朱红大熊的份上,便也就认同了他的无礼,然而这个新的闯入者,绝对不能在从他们这里分出一杯羹! 天子蛇,豺狼,,巨灵! 说剑人身上的寄宿者已经够多了,这里住不下了! 睚眦张开龙口,发出只有山阴阴灵才能听到的龙啸! 朱红大熊勃然色变,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被一道龙啸震退,而紧跟着,程知远便提剑杀下! 晦暗的气息如潮水般被朱红大熊卷起,程知远的眼中,又出现最开始的情况,明气寥落,晦气大生,天地之间有六,仙人独占其二,是为风雨,但是风雨与晦明亦有关联。 “走!来得容易,去了不留下些什么吗!” 他压剑,上前,一气呵成! 那柄剑横飞而出! “给我去!” 御剑术! 索鬼神! 剑声铿锵,嗡鸣急震!晦气大潮被他这一剑击穿,长长的空洞卷起烟雾的潮涌。大熊中了一剑,化为朱红色的疫气散开,只是里面还不断传出“喂,喂”的诡异声音,但是现在却不是笑了。 朱红色大熊的怒火几乎要击穿天际,但是他知道,程知远身上有他不可招惹的东西,龙子睚眦算一个,往世巨灵更是一个! 尤其是往世神! 其实程知远也察觉到了,当朱红大熊出现的时候,往世神明显激动了起来,而往世神出现的时候,朱红大熊更是吓得直接怪叫出声。 而对于之前的龙子之影,或许他只是单纯的害怕而已,那些梨花中有能斩断元气的力量,这使得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朱红色的大熊在怒啸,他这次离去,但不久之后还会回来,他的声音中带着记恨,他表示他已经记住了程知远的气息。 而他迟早会以本体出现,亲自把程知远捏死。 崂山海下。 天阴雨疾,朱红色的熊躯宛如山岳般庞大,他的一只眼睛睁开,森冷可怕的望着遥远的临淄,随后又转过头去,盯着崂山的方向。 崂山上有一个穿着儒生袍的男人,却头顶一朵白色的莲。 他来的并不久。 天地之间,没有人能看到那片烨烨光华。 第三百五十八章 风雪山神庙 第三百五十九章 敢问鬼神何存焉 第三百六十章 孟轲!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为风师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中原唯一综合性重点大学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二月二 第三百六十四章 剑道中的一和零 第一批交换生已经准备妥当,为了以防路上出事,齐国还专门派遣了士兵出去护送,但又考虑到如果出兵太多可能被认为是去攻打别人,难免被其他几个国家落下口实,借此攻齐,所以齐王也就点了堪堪一千兵马,作为护送之用。 一千人虽然不多,但是对付路上什么山贼流寇已经足够了,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地方豪强阻拦。 不过赵魏如今和齐国,虽然并没有战事,但是派兵进入,哪怕是几百人也必须写书简征求同意才是,不过想到当年赵国可以派兵出去,护送在燕国的秦昭王归国,当时燕国部分军队护送昭王回去,半道上就是赵国接手,继续护送的。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如今这个秦王居然会把他们打成这副模样,或许当年就会直接把那个青年人乱刀砍死在车上了吧。 尤其是赵国,估计送昭王归秦,是他们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情。 法章与荀子都写了信,此书简很快就投递到赵,魏两国的境内,被王室所得,而听说三宫归一,赵国魏国自然也有想法,人才培训基地谁都想要,但是奈何齐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其他国家想要效仿齐国建立学宫的时候,稷下已经名传天下,而诸子莫不聚于三宫,此时其他国家哪怕建设学宫,也没有人才进驻,而且诸国那时候确实也都有各种问题,要么是正在发生内乱,要么就是刚刚进行改革,如秦,赵,燕。这时候新建学宫,可能反而起不到吸引人才的效果,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今年的第一批学生推迟收录,自然也是因为三宫合并,这批学生会作为“第一批”的“新学子”进入联合学宫内,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云梦宫的当代鬼谷提出一个想法,乃是“另起新址”,再建一所新宫,而三宫以三年为界,每过三年,学业有成者进入此新宫修学,如此也可以促进三宫学子融合,否则三宫虽然名义上合并,事实上也不过如诸侯的盟约一般,脆弱无比,一撕便破了。 云梦这一招是把稷下的后路断了,稷下想的是把自己的人推广出去,又不想承担风险,那么云梦宫觉得可行,但是还要来一招釜底抽薪,让你别光说不干,回头一转眼把自己卖了。 荀子面对这种事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鬼谷从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称号,作为天下策士名义上的老师,每一代接任鬼谷子这个称号的人,必然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诡诈之辈。 而在这批交换生里面,就有提早一个月就被荀子收入门墙的李斯与韩非。 对于李斯来说,他终于实现了不为厕鼠的理想,但是要达到仓鼠,路还有很长。 由于时间线拉长的缘故,李斯自然也与本来历史中的求学时间有些出入,但是他的履历不变,而他听说荀子把他点入太学交换生的行列时,李斯的心情就像是前些日子的天空一样,布满了阴霾。 他想来这里学的是帝王之术,是相君之道,是以学求仕之路,好不容易被荀子看重,然而却又被点入了劳什子的交换生? 刚刚从学一月,便受到这等待遇.... 好在他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因为那个新来的韩非也是一样。 李斯知道程知远在稷下讲学十日,实为三日,不过区区三日已经名传天下,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其余列国都会知道此次稷下讲学的内容以及讲学之人的名字,但是李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亲耳听过,所以他对程知远的本领究竟有多高,心里面打了一个极大的问号。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有些人名气很大,但是真正做起来却不怎么样,他所熟知的便是申不害,这个家伙的法家【术】治虽然有可取之处,但是比起慎到的【势】,依旧有着差距,就更不要说和商鞅的【法】比了。 虽然在他的治理下,韩国安稳了十五年,使得国富民强,但是就是这样所谓的“强大韩国”,除了“天下强弓劲弩皆出于韩”“天下宝剑韩为众”这样两个称号外,其他的依旧不如六国。 由此可见,韩国的.asxs.实在是太低了。 而申不害的术治也只能治一时,不能长久。 君明则明,君暗则暗。一言正而天下定,一言倚而天下靡。 ———— 就在同一日,程知远在和苏厉,异人,研究古算经的时候,偶有所感。 无数的古字符在他的眼中上下流转,犹如瀑布,而他的身边似乎晦暗下来,巨大的连山转盘出现,八方群山把他高高拱起,八片高山又连成一线。 连山衍了万般变化,但无数变化最后都维系于程知远的手上。 数字的改变停止,剧烈坍缩,万事万物出于一和零。 之前在梦乡中,借助禺稿山山神指点,自己靠着青丘社稷开挂,提前开启了天象境仙人才能掌握的风雨界,从此有了最大的底牌,而也正是那一次,自己掌握了阴山剑势,顺带着完成了洞阳剑势,从而拿到了通向庶人剑第四重的钥匙。 大地游龙,天旦一剑,索命鬼神,杞人忧天,阴山明鉴势,洞阳势。 这是如今自己可以施展的六种剑势。 而庶人剑第一重是十步之杀,第二重是青釭之剑,第三重是沧溟鼎沸,分别代表杀戮,凶威,不可阻挡,而最后一重也是庶人剑的最强大之处,也是关键的总结。 “剑法要意,灭敌而已!” 庶人剑在剑法之中并不受到推崇,是匹夫之勇,不足以争天下。 但恰恰是这种匹夫之勇,如果聚集起来,则为天下之基。 没有血性是不行的,但是过于鲁莽白痴也是不行的,不过庶人剑,剑法就是剑法,用剑的人性格如何,和剑法无关,那剑只教杀生的道理,可不管如何治人。 当然,在程知远看来,要把这所谓的“匹夫之勇”做一点改变。 “直接叫做‘亮剑精神’?” 程知远眼中仿佛看到一股意气,明晃晃,威严若斯。 这庶人剑第四重,说剑人一入剑道便不可回头。 极于此道,方有惊天作为。 于是剑道之中,只有两剑。 是一和零。 “赤诚一心,披肝沥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周天子(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周天子(下) 东周王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共十二座城门,南有圉门,北有乾祭门,东有鼎门等。每座城门均有三个通道,城内设经、纬大道各九条。王宫建在中央大道上,王宫前面建有殿庭,后面建有商贸市场,同时还有社稷坛,青羊池,兵事殿等。 王宫的右侧建有神坛社稷,左侧建有宗庙祖堂,城南建有明堂。 明堂者,是古代帝王所建的最隆重的建筑物,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秋季大享祭天,并配祀祖宗,总的来说就是议政大厅,所以自古以来有“天子坐明堂”的说法。 而明堂的总体布局.....后面还有天井,大室,玄堂,四阿等,总体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宫殿,在这个大宫中,总共有二十五个“房间”,明堂就是从大门口进去的第一个,也是正殿。 西周公前去迎天子,而天子病怏怏的,气色并不好。 天子已经一百多岁了,并不是什么不朽长生的年轻人,老人的脸色苍白,而看到西周公的时候,却还是露出了戏谑的微笑。 西周公不看他,只是有些强硬道:“今日三宫主事,来周王畿朝见周天子,商议三宫归一之事,从此天下不再有太学、云梦、稷下之分,三宫归一,从属天子,三宫士族,皆听天子号令。” “自平王东迁至今,上溯四千七百年,列国纷争,不来朝贡,目无天子,割地称王,前有楚蛮问鼎,后有秦武举雍,周室衰微,江河日下,礼崩乐坏,道德不存,然此一切种种,于今日此刻,将有改变。” “臣,恭喜天子,如此礼乐有复,周兴有望。” 天子没有说话,他勉强喘息着,坐在自己的老旧木榻前,就这样盯着西周公。 西周公低着头:“伺候天子更衣。” 他说完,边上便有甲士上来,不敢用力,唯唯诺诺的把天子搀扶起来,但是这种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胁迫一般。 好在天子并没有说什么。 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早在周显王的时期,因为此王过度挥霍财富,周王室已经是金玉皆无,皆为陵瓦,而到了周慎靓王的时期,东西二周公坐大,天子遭迁,当年秦武王举鼎事件发生后,嬴疾带兵入周都洛阳,逐天子出东周,强压入西周之内。 而西周公也相当于投靠了秦国,总的来说,只是为了自己所获蝇头小利而献媚于秦昭襄王的鼠辈小人罢了。 天子更衣,戴上了属于人王的冠冕,他看到西周公,这个同样看起来年老的家伙,牢牢把持着如今的周室庙堂,然而割地之举何其愚蠢,周贞定王之子,周考王所行的割地行为,彻底让天子的威严完全沦丧。 西周公上前,冷硬道:“我来扶天子入明堂宫。” 他接过天子的手臂,虚弱的老人忽然笑了起来。 “我听闻,洞**的老鼠,只能看到缺口前掉落的稻渣,而看不到稻渣上举起的刀斧;江河里的鱼儿只能看到扭曲的红蚓,看不到蚯蚓痛苦的挣扎以及那闪亮的鱼钩。” “黄帝曾经游赤水之北,登昆仑之丘时丢失了玄珠,而当时有一位叫离朱的神人,能视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窥视千里针锋,故而黄帝命他去寻找,不出数日,玄珠得复。” “如今周遗玄珠,却无离朱之臣,故不得复,你也知道礼崩乐坏....你也....知道?” 天子的声音并不大,显得十分虚弱,而西周公低着头,神色冰冷:“臣之所行,皆为王室考虑,臣之所举,皆向元圣所习。” 天子失笑:“贞定王剑何在?” 西周公豁然抬头,神情惊疑不定! 天子摇头:“.....走.....带我去见见三宫学者....带上我的剑。” 西周公的目光下移了一下。 天子重复了一遍:“带上我的剑。” 天子的剑? 君臣各怀心事,而此行前往明堂,天子病重,需要有人在旁边照看,这位老人坐上那尊王位,心中却又感慨万千。 天下共主的位置,自从当年他被嬴疾驱逐的一刻开始,其实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如今真正拥有实权的,所谓的,最像“天子”的“诸侯”,其实正是秦昭王。 当年秦武王举鼎,那时候自己还严厉痛骂过秦武,同时也为他举鼎之后绝膑而亡之事感到阵阵后快,却没想到武王虽死,昭王即位,所行之事,比起武王来说更为可怕与过分。 至此,他也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原来天子早就不在了,礼崩乐坏,绝不是说说而已。 ———— 这就是周天子? 程知远到了洛阳,在经过一系列的手续之后,平安无事的进入了周王城。 而程知远所想象的每逢入城必有恶少年伤人事件.....也没有发生。 具体原因还是因为周王室,洛阳内已经没有多少豪门大族了,谁也不是傻叉在这里混吃等死,该投靠其他国家就投靠了,跟着周天子显然没有前途。 洛阳死气沉沉,这是程知远的第一印象。 苏厉倒是很感慨,问起来,答案却是出乎意料。 “在下本是洛邑之人啊,苏秦,苏代,苏厉之苏,皆出于洛阳,而非青丘,故而与涂山氏,上溯六七千年可能还有些关系,不过如今么,已经不可计较了。” 那牛车晃晃悠悠的进去,程知远正看着远处周王宫的“门牌号”出神,忽然心中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他转过头去,然后看到街边一个浑身裹着白衣的剑客。 他背上背着一把长剑的古怪剑客,脸孔都用布匹遮挡,头上顶着一朵斗笠,这种装束其实在大冬天也并不稀奇,毕竟怕冷裹成这样实属正常,不过程知远看到这位剑客正在和一个衣着寒酸的妇人交谈,只不过这家伙似乎深谙“撩妹”之术,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妇人说的喏喏不言,面红耳赤。 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要是后世官府看到了必然要管一管,可惜现在洛邑内基本上没有执法的机构,而能够出来卖东西的妇女,显然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洛邑现在就靠着和各国的商贸维持,托天子的福,他最后的用处,大概也就是作为一个“中立标志”,可以让各国商贾在这里倒卖些货物,而不必受到战争波及。 程知远自然也不会管这事情,毕竟与自己无关,道德层次的问题属于个人修养,即使是孔子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强制让这个白衣剑客闭嘴,毕竟还是要有人权的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小时候还见过你 不过程知远没有在意那个白衣剑客,那个白衣剑客却是浑身一个冷颤,他惊疑不定的向那牛车晃走的位置看过去,也不顾调戏面红耳赤的少妇人,则是心中不安,自省自疑:“刚刚那是何人在窥视我,如芒在背,如剑临颈,我行走天下这般时日,还从没有被如此锐利的目光照见过。” 白衣剑客当然就是白猿郎酒泉子,他风尘仆仆,千里迢迢从雁门关跑过来,为的就是盗取千古奇书《连山易》,这本书很多人看不懂,但不代表他看不懂。 说起来,白猿还有一段很传奇的经历,也正是那一次的经历,让他得以知道《易》之变化,从此踏上了风流潇洒,占山为王的不归路..... 然而来的不巧,恰逢三宫会面,天子这段时间必然会见三宫诸人,而听说此番来至洛邑之人,泱泱足足有千余,算上护送兵甲有两千余位。 人多眼杂,匿....呸,是暂时隐藏一下,伺机而动。 酒泉子琢磨着,近日肯定是不能潜行进去了,听说这一次三宫来的人中还有贤者,这事情早就在王都传遍了,自己可不能挑这个时候撞枪口上去,一个颛孙师就够自己头疼的,要是在三宫会谈上撞到荀况...... 他打了个哆嗦,有些不寒而栗。 半圣,大贤尚且压他如打狗,若是真圣人呢? 到此酒泉子被刚刚程知远那一眼搅扰,也没了调戏街头少妇的心情,正当思量怎么混入周王宫的时候,南圉门处忽然又来了一大队“兵马”! 街道上的惊呼声不绝于耳,这个时代,居住在城池内的人才是“国人”,相反居住在城池外的人都是“庶人”和“黔首”,而有些在山野之中的,譬如曾经白起挖渠攻楚时,给白起指过河道分叉位置的山野老人,他们就属于“野人”,根本不关心土地属于楚国还是秦国。 洛阳内的国人们纷纷让开,躲到街道两旁,而南直道上,云梦宫护送的学子们已经抵达周王畿外,当代鬼谷从车上下来,骑着自己的马匹,和几位云梦宫的,兵法以及纵横派的人物,率先一步进入王都,朝见周天子。 当代鬼谷很年轻,起码看上去如此,他的身边跟着几位叫得出姓名的人物。 其中有一位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威武,他双目有神,锋芒外露,跟随在另外一位兵法大家身边,似乎和其很是熟稔。 而在经过南直道时,那兵法大家则是望着远方已经衰落的洛阳王宫,不无感慨的对那年轻人道:“此番三宫合一,兵圣与鬼谷先生都已经允准,未来如何已经不再按照原本制定的计划运行,此番你入宫去,使你去太学,求数算之道,此道经出,由鬼谷先生与兵圣肯定,乃是兵阵列战必用之法。兵者诡道,数算与其相通,务必认真研习。” 那年轻人低头称是,但同时,口中称的是“王陵先生”。 “不必如此生分。王翦,你我两家同为一姓,上溯五六百年还是本家,叫我王叔即可。” 王陵紧跟着顿了一下,又低声道:“但是你去太学时,万万不可说你是秦人,山东六国视秦为虎狼,犹如仇寇,你若在太学之中声称为秦人,必遭人嫉恨。我在外时,只声称为晋国王氏,借助周平王之孙姬赤后代为遮掩。” “待到你学有所成,我便托鬼谷先生接你回秦。” 王翦称唯,只是心中有自己的计较。 他本是跟随王陵在云梦学习兵法阵列之道,刚刚入云梦一年而已,本身没有什么阔背景,只是因为勤奋好学,在一年时间内成绩格外出众,这才让王陵看重,而他是云梦兵家大师,虽然远不能与孙武、吴起、孙膑等先圣相比,但是一个名将的基本要求他都已经达到了。而此番把自己送走之后,他便不再遮遮掩掩,准备离开云梦,入秦国为将,投奔秦国大将王龁。 “不知道所谓程子,有什么上术可以教我?” 王翦倒是不看重对方的年龄,虽然听说那位程夫子很年轻。 还有王陵,他的事情,他心中亦在沉思去路。 就算是兵法大家,去了秦国也不可能立刻就为高官,而是依旧要按照二十等爵位慢慢向上爬,当然本身的兵法大家过来,高爵位不能给,但是会有相对应的低等爵位,军阵这一块,先从公大夫干起。 这样起来的将军基本上都是优秀人才。 对于王陵来说,能有实战的机会当然是很不错的,公大夫不过是一个.asxs.而已,正好可以让秦王看看自己的本事。 尘土飞扬,酒泉子看着这帮人招摇过市,他压了压斗笠,忽然手掌一僵。 他的瞳孔睁大,此时鬼谷先生从他正面经过,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侧脸,但是酒泉子却如临大敌,眼眸深处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北郭子师! 酒泉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当年孙膑庞涓还是少年人的时候,曾经师从于鬼谷纵横,那位鬼谷子正是王诩,世人有传他是仙人,曾随穷天两化流沙,当然到底有没有这事情谁也不知道,起码酒泉子去王诩眼皮底下偷书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次偷书只成功了一半,老家伙把东西藏在原本纣王的鹿台遗址里面,酒泉子那时候年轻气盛,有点本事就想着这老家伙不足为虑,结果进去差点死在里头,好在确实是盗出了点东西,虽然本来不是去盗窃《周易》的...... 但是总好过空手而归。 但是周易被拿,然而自己脑门上也被打了一巴掌,这件事情让他终身难忘。 自从那一次之后,孙膑和庞涓就时不时找人打听一只白猿,吓得酒泉子躲了好长时候,好歹他们的目光被越国那位白猿公吸引走了,直到后来,庞涓坑了孙膑...哦,那之前孙膑还不叫孙膑...... 那是第一次入云梦,后来自己学习周易有所成,再入云梦,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庞涓和孙膑了,在庞涓身死之后,孙膑去齐国隐居,不久假逝,回云梦弃了名字做了鬼谷,后来他传位于一人,那时候的当代鬼谷叫做王禅。 当然,不出意外,酒泉子又栽了,而王禅嗤笑他几百年一点长进没有,于是酒泉子便回去苦心修行,终于得破九窍,而第三次去云梦宫时,王禅也已经不在了。 那时候的鬼谷没有人继承,山里空灵,只有一个小童,自称老师是张仪。 也就是如今的鬼谷先生,北郭子师! 酒泉子愣愣的看着那个年轻人骑马而去,不由得感慨时光飞逝,当年张仪留下的一个小弟子,如今居然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做到了云梦宫主宰的位置。 但,就是这样,便更不能让他看到自己了!这家伙认识自己,自己还怎么在洛阳偷东西? ———— ps:这两天重感冒了,各位要注意防寒保暖,早睡早起,多喝热水。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天下剑宗第一 老朽的天子坐于明堂,三宫的代表臣于殿前。程知远也看到了大名鼎鼎的鲁仲连,此人在历史中有“义不帝秦”的举措,深为诸儒所尊敬。 姬弈、鲁仲连、北郭子师,三人拜于殿下,那位老天子坐在上方,这一趟流程下来,天子几乎就没有说过话,除了按着手里的那柄圣剑,其余便犹如木雕泥塑,强行做出威严的样子,试图掩盖自己的虚弱与无力。 苏厉倒是低声和异人说着,如果是封分诸侯,亦或是举兵会盟,那便可以看到“天子胙”了。至于这个玩意么...其实就是干肉块。 古时候周天子分诸侯时,会给一块祭祀天地的肉,这就是“天子胙”。 三宫首脑不是诸侯,所以自然也不会拿到这块肉,大殿里面那三位,鲁仲连神色严谨,姬弈有些唯唯诺诺,而北郭先生则看上去不是那么庄重,举止有些漂浮。 西周公看的皱眉不已,但是天子却一直保持着“微笑”。 殿外,垂首矗立的众人....真的是众人,因为按照原本的约定章程,并没有花三两天时间,乌泱泱的稷下学子以及云梦弟子都聚集到了洛邑,而其中很多人,也算是这辈子第一次“朝见天子”。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程知远感觉到有目光在看他,那是云梦宫的一个年轻人,看到程知远转头,便行了见面之礼,自称是“王翦”。 这让程知远大为诧异。 战国四名将的王翦,如今还只是一个小鲜肉,而历史上也确实是如此,他在长平之战时都还名不见经传,直到秦始皇时期才崭露头角,而那时候他的年岁也已经不轻了,可谓是大器晚成的典型。 从交谈中了解到,王翦也是此次“交换生”中的一员,这让程知远不免觉得异常有趣,李斯韩非之后,他这边又要来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 而程知远在交谈中试探王翦时,王翦也在试探程知远,同时心中计较,思量着。 “这就是传言稷下讲学连山,仅仅半刻就解开了千年玉连环的程子吗?” 在王翦想来,虽然传言中都说程子极其年轻,但事实上应该要比自己大上很多,但此时一见.....真的,他从没有想过,原来程子比他的年纪都要小一些。 只是因为不苟言笑而让他看上去显得沉稳? 确实是这样,从两人交谈开始,王翦也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怎么样的人,但是对方连一张笑脸都没有,这显得有些失礼。 但王翦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人家是名扬天下的上士,而自己不过是刚从烂草堆里抬起头来的一根野葱罢了。 所以他态度越发恭敬与谦卑。 惠施的千年玉连环,在他手中不过半刻就告破解,而程子自谦,说自己不过是站在无数先行者的肩膀上而已,这些话在这段时间内早已遍传诸国,三宫子弟更不必说。 这种少年天才,倒也确实有着傲气凌人的资本。 程知远这时候看出了王翦的异常,于是提了一句:“不是我不给你好颜色,而是这张脸笑不出来。” 他说着还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王翦则是愣了下,有些没绕过弯子。 而同时,人群中,分属稷下一列的李斯也在默默关注着程知远。 作为自己名义上的“师兄”,李斯与王翦一样,以为程知远是如酆业一样,比自己大上许多,亦或是和司马夝差不多? 结果,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便是程子? 李斯心中难免在此时生起一丝轻视,与此同时,一并浮现出的,还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古怪思维,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不过,因为他并没有真正听过那场讲学,稷下人士中,听闻过那次讲学的,也多有赞誉过头的行为,总的来说,讲学之后,听过那场讲学的人,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从头听到尾的,往往把程知远之解奉为天人之注,更有甚者,乃至于说出“文王衍八卦,仲尼作春秋”这种话来。 第二种则是听了些许,随后觉得难以明白而离开的,这帮人多数斥程知远之道为粪土,不堪其用,远远不如《诗经》,《周礼》,乃是下贱之道。 对于程知远的课程,喜其者奉若神明,厌其者弃若敝履。 此时,有侍者从里面走出,却是言称三宫宰者(主持者)已经受过天子的认可,现在正是宣所有人一起进入明堂宫内,也就是说.....要进行最后的领导讲话环节了。 在这一场环节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升起,诸人极有秩序与礼仪的进入明堂,当面对那位坐的极高,貌似威严的老天子时,不论是虚情还是假意,皆要口称天子,山呼而拜。 程知远的目光则是锁定在天子手中的那柄剑上。 从一进来,那柄剑就牢牢吸引着程知远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冥冥内的感应,那柄剑上萦绕着仙圣的气息,同时还有一种莫大的巍峨,以及无上的威严! 程知远的瞳孔被刺激的冒出青白之色,同时隐隐有龙威不受控制的泄露出来! 他浑身汗毛根根耸立,眼中所映照的,那柄剑的内部,也似乎有着一尊极其伟岸的宏伟巨影!那就像是古昆仑一样,厚重如天,直愣愣向着程知远的精神压迫而来,带着一种极其诡异与庞大的掀世之啸,诉说着这柄剑锋的不可抵挡! “天子之剑!” 程知远虽然没有习得这重境界,但说剑人本身的本能告诉他,那柄剑正是仙家中,说剑人习练剑境的最高一重“天子之剑”! 但是天子之剑只是一种比喻...... 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这就是曾经击败过越王的宝剑。 这就是天下剑宗第一!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三寸剑光寒九州 第三百七十章 有刺客 第三百七十一章 剑宗之战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少年口吞五方风雨 第三百七十三章 策雷电而逐阴灵 第三百七十四章 鬼谷道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上彻于天 白猿损了半个躯体,心中唾骂不止,却又畏惧非常,此时细细想来,方才发觉其中不妥,再结合过去经历,白猿忽然心中七上八下害起冷来,使那脑袋都打了两个哆嗦。 “那太学学子,莫不是....说剑人吧....” 他眼中计较许多,但确实不太想相信这一点,毕竟自古以来说剑人虽然常常于世间留名,但哪一个出世时不是搅动天下风雨,像是这个少年一样坐在马车里,和寻常凡人混迹一群的,他还真的没听说过。 但如果对方不是剑仙,那怎么解释仙法被吃的一事情呢? 酒泉子咬牙低吼,那半截阴灵躯体游荡在黑夜之中,狼狈不堪,山野之中冲出一只野猪,还没有看清眼前的阴影是什么玩意,这家伙的猪命就已经到头了。 酒泉子把这只野猪的精气神明尽数吸尽,很快一头大肥猪就成了猪肉干,仅余皮包着骨头。 “嘿!” 他冷晒,又捏拳锤地:“不管你到底是啥玩意,这场子有一天我肯定要找回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事情以前闯鬼谷的时候也有过,所以酒泉子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先把这距离拉扯到位,该有的烂账日后再慢慢清算。 当然,如果那个少年变得过于厉害,他也就决定这烂账不算也罢..... 想到这快,他不免又垂头丧气了一会,这千里迢迢跑来洛邑,不仅没找到《连山易》,还把自己的老命差点交代在这里,着实是倒霉透顶的一天。 但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他正是想着,忽然山野之中,在微弱的光芒下,忽然出现了一个站立的黑影。 酒泉子咧嘴:“你吓唬谁呢,早就发现你了。” 这套路吓人也就算了,吓唬自己不是找打,灵怪何时会怕过诡异之事? 那黑影站了不少时间了,气息不明,只是负手望着洛邑的方向。 “本以为天子病重,时日无多,却没想到今朝百日,天子一剑,仅出三寸,便让九州光寒,原来周天子余威犹在,你瞧瞧你,在这种情况下,前去洛邑偷盗,你的运气已经降到最低点,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酒泉子哦了一声:“敢问足下何人,居然懂得观运?” 黑影道:“你从雁门千里迢迢而来,不正是因为看到了天子衰弱吗?” 酒泉子面色冷冽:“你怎么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黑影忽然笑起来:“我不仅仅知道你从哪里来,我还知道你是被颛孙师撵出来的,我更知道,你来洛邑是为了偷盗《连山易》,我亦知道,你便是天下剑宗第六十二的‘东门天工’。” 酒泉子身上的毛微微炸起。 黑影向前走了两步,他高大的身形显露在外,作儒门打扮,身长十尺,俨然如同小巨人一般! 酒泉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双眼中顿时露出杀欲与渴望。 这儒生道:“喜欢么,可这**却不是你能轻易取的。” 酒泉子顿时拔剑:“故弄玄虚,挡不住我这一剑,你这**就归我了!” 他话说完,楚庄王之剑顿时斩出,一股沛然的精气神明暴动,不见月光,遮蔽星辰,黑夜茫茫,唯一道剑芒恐怖! 当! 酒泉子的剑停住了,他龇牙咧嘴,冷气从牙缝之中不断冒出吸入,那个高大的儒生仅仅是站在这里,那剑锋停留在他额头三寸处,而楚王王之剑竟没有办法多向下半寸! 猴子的阴灵气都开始涌动卷起,逐渐因为精气神明的膨胀而沸腾,但那儒生依旧动也不动,只看那两只眼睛忽然一瞪! 轰隆!就仿佛天雷震世,酒泉子的精气神明被那一眼瞪散,他差点连阴灵之姿都维持不住,楚庄王之剑嗡嗡鸣响,似乎对于刚刚酒泉子的攻击很不满意。 那儒生竖起手指,指着那剑:“猴子,剑都看不起你!你倒也不怎么配得上这楚庄之剑!” 酒泉子摔得七荤八素,此时听到羞辱,火气一起,但很快眼珠转动,便压了下去。 “足下好本事,不知姓甚名谁?” 酒泉子竖剑立地:“看来这一剑也在足下计较之中,不然不会在这等我。” 儒生哼了一声:“雁门孽猴,贪婪成性,**成风,纵欲不知收敛,游来于赵、匈奴之间,窃楚,秦之大墓,世间若有小人之榜,你必在其中列席,着实是天地无眼,方才让你生于世间。” 酒泉子道:“那足下这位大君子,找在下这位小小人,又有什么事情呢?” 儒生道:“杀颛孙师。” 酒泉子一愣,随后大为诧异。 “你不也是儒门?” 那儒生道:“道不同,橘生淮南淮北各有不同,山分阴阳两面自有侧重,理念不合,大道相背,南辕北辙,儒分八脉,墨碎三家,法出三门,同门中人有什么不能杀的?” 酒泉子将信将疑,而那儒生道:“子张行如墨者,不为儒门正统,若他再居一脉之主,必乱我儒门风气,故将压之,若不行则杀之,君子不伐君子,但小人可以。” “你若愿为我手中尖刀,我便予你磨刀之石。” 颛孙师在儒门之中不被待见,与卜商(子夏)为敌,这事情不是秘密,于是酒泉子试探此人道:“可是子夏?” 那儒生大笑:“便真是子夏,又岂能让你知道?” 这话就是否定了,而不等酒泉子说什么,那个人便道:“我乃秦商,跟上来吧。” 酒泉子听闻,当即一惊,心道果然是个大人物,七十二圣贤其中一位,于是便立刻跟上,是道:“不知大儒可给我什么?” 秦商淡然道:“一位圣贤死后所有的精气神明,还不够做你的动力吗?” 酒泉子失笑:“这恐怕不合生意之道。” 秦商道:“那再加上一份惊天动地的剑法如何?” “先给你些好处吧。” 他抬起袖子,忽然其中飞出一柄宝剑,这柄剑一出,楚庄王那柄剑便嗡嗡作响,似乎显得有些恐惧! 酒泉子感觉到一股仙气威严,不由得呼吸屏住,他眼被那剑光所照,几乎难以睁开,但隐约看到上面有四个大字,乃作“上彻于天”! 秦商道:“这把剑先借给你用,何时熟悉,如臂指示,方可从我门下出山。” 酒泉子目眩神迷:“此剑名是.....” 秦商冷冷道:“古时欧冶子,干将,为楚国铸二仙剑,一曰丰城,二曰太阿!” “此乃丰城剑,气烁日夜,上彻于天!”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守道之尸 第三百七十七章 方士与大化学家 程知远道:“圣人欲杀我续命?” 北郭子师笑着摇头:“或许是不会的。” 他蹦跶着,却舔了舔嘴唇:“姬寤生留下的卷宗中,有提过吃七窍玲珑心的法子,能够解除一些常人不能碰到的诅咒。” 程知远道:“庄公所言,不可尽信。” 北郭子师忽然好奇:“你说,如果我现在真的要杀你,你又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我放下屠刀呢?” “用你的数字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 程知远道:“数字不行,但是悖论可以,天下万物都是一个公式,有的是等式,有的是不等式。” “先生现在杀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程知远道:“我不需要任何理由,仅仅是这样和先生说而已,杀不杀由得先生决定,但是如果杀不死我,先生可要承受不小的报复。” “这对于先生来说,没有利益可言,先生既拿不到我的心,也沾不得我的血,最后还要惹得一身麻烦。” 北郭子师噗呲一下笑了起来:“程子的依靠在哪里?” 他道:“只因为你师从荀况?还是因你剑从越王?” 程知远却是道:“先生不怕大祭酒与越王之威吗?” 北郭子师笑吟吟道:“我只需要把鬼谷一关,云梦一合,任是千军万马也都进不来半步,不要说荀况、越王,便是秦穆公,郑庄公活过来,又怎么样呢?” “等我舍弃这具死尸之体,真正获得新生时,天下便没有人能挡得住鬼谷一脉。” “尤其是鬼谷子。” 北郭子师对程知远道:“结果程子所说的解决方法,也不过是仗荀况,勾践之威而已,仰人鼻息,这就是当代剑仙吗?” “我从未曾听闻,有剑仙屈从于人世圣师者,金履不朝见周厉王,谢丘潮三拒鲁桓公,朱顾瞻不仕周昭王,越女只教剑法而不称剑师,欧冶子、干将只作铸宝剑而不登朝堂,而今日程子,与他们都不相同啊。” 程知远道:“鬼谷先生,言辞定论似乎早了些许。” 他此时侃侃而谈:“周厉王昏聩,故金履不见,鲁桓公娶齐襄之妹,乱周礼故谢丘潮拒之,朱顾瞻不愿意见天下苍生涂炭而不助周昭王,越女承范蠡之请训练越甲,不称剑徒之师乃是因为剑道素来皆是往教,不兴来学。” “欧冶子,干将,极于铸剑之道,而不登朝堂,那小小一片楚室,何等狭窄,楚国王侯,龌龊颇多,又岂能让两位堂堂剑宗低头折腰?” 程知远道:“剑道刚直,但不是傻子,剑者硬骨,但不是蠢货,没有绕指之柔,反复折叠,何来百炼之铁,切玉如泥?” 他说着,忽是又道:“当然,以上理由,或有错漏,因为我都是瞎说的。” 北郭子师一愣,奇怪道:“什么意思?” 程知远道:“以后人之理念,去猜测前人之行为,本就是一种谬误,人心最是难测,便是鬼谷一脉,也不能窥尽天下人心。” “荀况乃集天下儒法之大成者,为其徒,是荣耀而非屈膝,勾践乃是剑宗第二,听其教,是虚心而非怯懦。” 程知远看着北郭子师:“鬼谷先生猜错了一点,程,从来不欺辱旁人,然旁人若是仗势欺我,那也便休怪程氏不知好歹了。” “先生不信,可取剑杀我,届时我头颅落地,先生或许便要丧命在此了。” 程知远的眼睛变成青白色的龙瞳,四周的龙威伴随着那种隐隐的神威弥漫开来,虽然还不是特别强大,但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同时出现这两种威严,着实是让北郭子师感到诧异非常。 但让他惊震的是第三道力量。 程知远的背后有一片阴影,很深邃,很漆黑,纵然是鬼谷一脉望去,都看不到其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是等了约莫三四个顷刻,那黑暗之中突然睁开一只眼睛。 白茫茫的瞳孔,带着一种茫然与漠视,目光落在北郭子师身上。 程知远道:“在下说的,并非胡言乱语,头颅落地,只是开始而已,曾经也有一人杀过在下,只是他如今,已经被在下斩的行踪不明了。” 北郭子师问道:“那是谁?” 程知远对他道:“鬼谷先生可听过,徐无鬼之名么?” 北郭子师目光一动,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四周的墙壁上渗出水来。 腥风浮起,血水滴答。 “风雨界!” 北郭子师不敢相信,震动道:“你是天象境仙人?!” 仙人只有达到十重楼天象境时,才能掌握风雨界这种大杀器,也就是无数圣人、贤者都做不到的,更无法习得的“呼风唤雨”与“逆乱天时”之法。 风雨界会对仙人本身实力进行增幅,增幅强度,从十倍至二十余倍不等。 这貌似是视本身境界来定的,从十重楼开始,到第十二重楼,随后到飞升边缘。 所以当初程知远如果不是死了,靠着往世神以及激活了天子剑,他即使是拼上性命,真的提前开辟了风雨界,也是不可能打过徐无鬼的。 程知远对北郭子师冷冷道:“现在,鬼谷先生可以动手了。” 北郭子师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 程知远道:“怎么,先生又不敢动了?” 北郭子师心平气和:“休要激我,我不动你就是了,算你棋高一着。” 他心中道,此子本身实力,肯定还有底牌,不仅仅限制于风雨界。 那只眼睛,貌似渗透出和姬寤生卷宗相似的气息,这个少年剑仙,也是郑庄公遗泽的受益者? 庄公的东西,可用一而不可用二,诡异与诡异相碰撞,利人之物往往会变成害人之物,故而北郭子师这时候算是对程知远那颗心脏熄了心思。 但是程知远却突然道:“既然鬼谷先生不想要在下这颗烂心,那在下倒是还有一种法子,虽然不能立刻见效,但是却可以....试一试。” 北郭子师挑眉:“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程知远道:“还请解开我学宫祭酒的控制。” 北郭子师皱了皱眉,此时姬弈身上的阴影消退,他本人陷入无意识中,摔倒在地。 “你快说,说的满意,我就把他身上的东西拿了。” 北郭子师笑了笑:“程子何以教我?” 程知远道:“此言轻蔑,先生小觑于我,如效当年越王见仲尼之说,不过在下不在意这些细节,故而.....有一言,请先生静听。” “此法,方士口中,称丹道之术,而在我处,唤作,化学。” “化者,变化也。” “世界一切皆由物质组成,性质,结构,变化,皆有规律可循......”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沸水(上) 第三百七十九章 沸水(下) 姬弈跪坐在自己的书案前,提笔给稷下写了一封信件,是寄给荀况的,表示交换生已经收到,情况良好,鲁仲连先生殷切期盼学子们做出一番成绩,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自己还是看到了他眼角的一抹不屑。 但是自己并不会为此而鄙视稷下,反而要恭贺大祭酒,如今数学科已经开设,明日程子就会进行讲授,为了支持数学科进行持续教导与研究,请稷下拨一些研究经费,同时为了鼓励学子的上进行,依照程子恳请,酌情设立奖学金云云...... 说白了两个字,要钱。 没办法,周天子也没有钱,西周公自己享受还来不及,看姬弈就和要饭的一样,想要从他口袋里拿钱,着实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那这样一来,太学的运转经费就很成问题,毕竟每天那么多张嘴巴,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吃饭啊! 以前就三四个人,颜如玉还不用吃饭,太学当然没有问题,如今这一下来了千把号人,姬弈辛辛苦苦攒的几个铜板都被拿出来用了,结果自然还是入不敷出。 听说程知远准备带着这帮家伙去买猪来养? 养猪干什么,周王室有御用的养猪人员,虽然那猪圈里面已经没有猪了..... 因为没钱..... “要想富,多修路,生产力不足,多生孩子多养猪?” 程知远嘴巴里神神叨叨的念的这句话,姬弈是听清楚了,虽然那是他自言自语,不是和自己讲的,但姬弈还是很重视,并且把这句话给记下来了。 同时,姬弈在写完之后,总感觉这些日子精神有些恍惚。 前几日鬼谷先生好像和他说了些话,但是话的内容,他都记不清楚,只记得那是在一个黑沉沉的地方,鬼谷先生露着诡异的笑,嘴唇蠕动,但却没有声音。 怕不是在做梦? 姬弈摇了摇头,把这种古怪的,不安的感觉从脑子里晃掉。 他自己看不见,他背上好像趴着一个人影,漆黑无比。 ———— 回去的路上,鬼谷先生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里,王陵觉得有些古怪,自从那天鬼谷先生从程子处回来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极好,但同样,从那时候开始,鬼谷先生便不怎么和外人交谈,反而总是念叨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 这个程子所讲述的道,真的有那么玄乎,连号称天人之智的鬼谷先生都被套住了? 王陵琢么着,那程子不会是有什么妖法吧,不过要什么样的妖法,才能让鬼谷先生都被迷惑? 他想不出来,穷尽脑子也难以明白,只是此时忽然有些后悔把王翦送过去了。 不会被那个程子带歪了吧? 他在如此想着的时候,北郭子师在马车内钻研程知远给他整理的简单手书,其中以火蒸水,北郭子师玩的很开心,虽然这些行为,他在很久以前就玩过了,但是其中涉及到的“物质转化”概念,他还确实是没有想到过。 人的思考延伸是有极限的,这就是所谓的时代局限性,自古以来能够突破时代局限性的人很少,在春秋战国,墨子算半个,惠子只算三分之一,庄子算半个。 墨子捣鼓出了很多东西,但重要的一点在于,他的行为都是基于“义”来进行的,不义的行为与产物,他会毁去,不允许这种东西祸害天下。 而不利于行义的物件与想法,他是不会去做的。 惠子算三分之一,是因为他的理论都是以诡辩为出发点,本质并不是为了推动学问与知识,纯粹只是想刁难别人罢了。 程知远虽然没有说太多,也没有时间说太多,但是北郭先生何等人物,只需要一点开窍,那么立刻就能贯通所有。 他一下就明白了,姬寤生当年的所作所为,以及各种实践,其实和程知远所说的极其相似。 物质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但是转换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组合,这些更小的原子分子,则在可观测范围之外。 只是很少有人去向这个方面去想。 方士之中流传一种点石成金的法术,据说是炼丹术的副产品,这个北郭先生也有耳闻,只是从没有见过。 不过如今,北郭先生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原来点石成金的秘密就是如此而已,不过如此而已。 只是一种最基础的法术运用。 “程子这是砸了方士们的饭碗啊,可以预见,可以预见……嘿嘿。” 北郭先生嘴角勾勒起来,笑容逐渐变态:“我把这个原理泄露出去,方士们必然去找程子的麻烦。” “托身之术不再神秘时,对于揭开者,方士们必然时要杀之而后快的了。” 北郭先生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纵横家从来不是站在那一边,哪怕是学术交流,也要讲究捭阖之道。 如今程知远告诉自己化学之道,是于自己有恩,那自然要涌泉相报了。 “先泄露给方士们口实,使得他们人人自危,再传播给君王,使得君王召见程子,方士们必然恐惧,欲杀程子而后快。” “而程子以仙人之体,自然不惧刺杀,以他天象之能,来多少方士也都是送命的下场,如此,君王们见方士不可成事,必然厌之……” “……” “待扫清方士,剩下的必然唯唯诺诺,痛恨,恐惧,敬畏,狂热,这些方士投靠程子后,程子便也可以效法苏秦,佩六国相印,调动六国资源,完成他那些受到掣肘的理想。” “这是一个学术的盛世,最后甚至可以用仙丹成就为缘由,毒杀七王,如此圣门起,以天宫治世,世上再没有国与国的互相倾轧,余下各国腐朽势力,以拉拢强者,打击弱者,循环往复,东西连横……” “这将由我亲手缔造……” 北郭先生的喃喃自语被他自己的一道笑声打断了。 “我又不是在侍奉天子……不过现在帮天子,也没有好处可拿,周王昏庸,并非明主,不值当,不值当啊……” “这只是一个基本的想法,就像是水要升华,首先要沸腾,那么就需要热量,需要火。” 北郭先生笑道:“天下为水,纵横为火,大争之世……” “具体加多少薪,还是我等纵横派说了算!” 他眼中的那盏水彻底沸腾了! 第三百八十章 大周朝第一实验田 三月,谷雨。 当然这时候还没有二十四节气的说法,而六国用的历法基本上都是《周历》,与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鲁历合称古六历。 夏以孟春月为正,殷以季冬月为正,周以仲冬月(十一月)为正。 而秦国自己单独玩,用的是颛顼历,是十月为岁首。 后世的人肯定想象不到,十月初一过新年的那种违和感。 李斯扛着锄头,这一个月来,他已经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曾经他在干粮仓小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狼狈,居然要卑微到下地种田。这些田都是从天子手里租来的,对于租田这种事情,周天子是满口答应。 他娘的正好没钱,租地当然好,天子的面子?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有人干活,不仅帮忙耕地还给钱,提的要求仅仅是“天子书室开放阅读”,这种好事情到哪里去找? 西周公这种贪小便宜的人自然也同意了,并且认为程知远简直愚蠢至极,好处让自己这边得了,也不知道他图个啥,那些破书,拿去看就去吧。 诗书传家是尊贵不假,知识无价也是不假,但是也不看看洛邑现在是什么德行,知识不能换钱换粮,六国都认为拿掉洛邑之后,那些书还不都是他们的,所以用书来进行交换,那可别天真了。 程子是有学识的,他把这些田称为“试验田”....虽然李斯数次想要单独拜见,但都被对方回绝,这不由得让李斯觉得,这个少年夫子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是看不起李斯出身低微?” 李斯曾经这样想过,但据他所知,程子的出身也并不高,祖上虽有氏,然而已经没落,自称东极而来,不过是庶人起家,也就比低贱的黔首高那么一点而已。 自从来到太学,每个人都被分了一块田地,这就像是程子的恶趣味一样,高贵的士大夫,有爵位的学子们,不得不脱下自己柔顺的绸缎,换上粗劣的麻衣,扛着锄头,下到自己被分配到的那块田地里,为了自己的生计而精打细算起来。 同时更奇葩的还不止这点,千余学子不仅要种地,还要养猪。 这算什么,搞大开发吗? 李斯当然不知道大开发这个名词,因为这是程知远在所谓“新生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他自己总结出一套说辞,冠以“生产指导精神”这种不知所谓的词汇。 李斯在稷下虽然听程子讲课,并不是明目张胆的听,也听得不甚清楚,但他从没有想过,程知远会让他们这些尊贵者下地干活。 狗屁的指导精神!就是没钱吗! 李斯拿锄头在地里搅和,他记得,在“春秋”时期(前文提及),为了增加人口补充国力,越国,越王勾践曾经大抓人口生产,鼓励多生优生,并且颁布国诏,后来被记为《越语上》言称“生丈夫,二壺酒,一犬;生女子,二壺酒,一豚。” 意思就是,你生个二字,国家奖励你两壶酒一条狗,如果你生的是姑娘,那恭喜你,国家奖励你两壶酒一头猪! 这可是不得了的赏赐,酒在春秋乃是粮食酿,包括现在,周天子卖的酒,也是周围他自己的田地收割来酿的,人都吃不饱饭还想酿酒,粮食多的烧着玩? 而肉,更是分三六九等,猪肉虽在六畜之中排最后,但是他却是天子吃的“大牢”,这玩意更是供给神明吃的,昊天上帝都说好。 天子舉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太牢;卿舉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 也就是说,生在春秋战国,你要是想在某个国家内部,安安稳稳的当个“国人”,那么你平常也就只能呢过吃菜,最多吃点鱼,不能吃牛羊猪..... 包括现在比较常吃的狗肉。 勾践还是越王的时期,狗肉也是天子吃的,专门在孟秋之月,天子才能吃狗肉,但是勾践表示你吃你的,我赏我的,周天子算个鸟,老子又不是鱼唇的中原人,人口涨起来才是硬道理。 有人口就有劳动力,有劳动力就有粮食,有粮食就有钱,有钱就有商贾,有商贾就有贸易,有贸易就会催生更多的赚钱机会,有赚钱机会就有人不要命,有人不要命就会催生出加班,有加班就有大资本家,然后跑步进入工业....咳咳,太远了。 所以李斯也并不任务养猪是不尊敬周天子,虽然他们前一个月才刚刚觐见过周天子。 天子么,见归见,猪肉还是要吃的。 但是吃猪肉不代表要自己养猪啊! 程知远说什么,各位来到太学进行交换学习的,为期时间是一年,在这一年里,务求各位上得了大堂,下得了农桑,排得了兵阵,放得了猪羊。 李斯脑袋上青筋直跳,他是来追寻帝王之术的,不是来干农活的,当然最开始也有人抗议过,抱怨过,甚至有人拔剑说要和程知远决斗。 当然结果的话,自然是拔剑的人被打了个半死,然后被勒令“退学”! 退学,这是程知远的口语,李斯也能听懂,这换在圣门就相当于被除名,驱逐,就像是当年墨子驱逐胜绰,并且痛骂他是不义之人,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把他收下。 程知远给制定的一年考核项目有很多,每一块田地会有验收,同样,五个人分到一头猪,这一年里,猪要增重多少斤才算合格,如果不肥反而瘦了,那么年末评价就会降低。 新颖的考核评分制度,自然让许多学子怨声载道,种田养猪,这仅仅是考核中的两个项目,虽然占据到接近一半....那剩下的一半才是数学之道。 而且这还不是完全的! 根据程知远所说,偶尔会发生“不定期天灾”,会导致某些田地减产。 什么是不定期天灾? 程子语言含糊。 李斯琢磨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有个长得很阴狠的中年人,随意的拿着一把剑在田地边上比划。 然后就有无数道剑风胡乱的飞了出去,砸到某些田野之中! 那时候李斯的头皮都炸了,一年的考核成绩,三分之一是靠这块田,哪怕是为了快点回到稷下学宫,脱离苦海,他也得认真耕种,但那个中年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辛苦,仅仅是自顾自的在练剑。 当时就有很多学生冲过去要讨个说法,然后统统被揍趴了。 李斯后来从经常路过这里的采桑女阿妍口中知晓,那个人就是越王勾践。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卒必发于行伍 “种地,养猪,这算什么年末评分,我等士子,当以仕君王为己任,岂能从事这黔首才做的卑贱之职?” 有人坐在田埂上,唉声叹气,他的田野中还有一些杂草,开春时节,万物复苏,不仅仅是动物准备发情,植物们也争先恐后的要从泥土里探出头来。 杂草滋生是必不可免的情况,在春深之后,这种情况只会愈演愈烈,不会消停。 边上有人对这个学子呼喊:“陆赐!你....你田里的草都....都长到一丈高了!还不去除....除草,回头,当心粟米减...减产!” “减产,减产!就知道减产!” 这个学子抓头,狂躁道:“韩非!你乃是荀子高徒啊,就这么甘心在这里种地吗!” 韩非转头,对他喊道:“再是高徒,现在....也...也不是....在这里种地吗!既来之...则,则安之!” 陆赐疯狂的抓着自己头发,他突然发现,和韩非交谈比起挥锄头还要难受。 于是他猛地抡起锄头,对着一片还没开过的土,在上面使劲的抡起锄头来。 “减产!减产!我让你减产!” 陆赐护持护持的喘着气,心里头憋屈的不轻,而他边上一块田里,王翦忽然慢悠悠道:“可得好好重,不仅仅是评分的问题,别忘了,我等下半年的口粮...都在这块地里了。” 闻言,陆赐的脸更扭曲了三分。 这是好大一块地啊! 周天子怎么有这么多地啊!该死的,如果自己以后出仕某个国家,一定要努力怂恿该国君主来攻打洛邑,把天子的土地全都夺走卖掉! 让你种,仲尼打野! 这边还没骂两句,忽然边上传来哀嚎声。 “勾践来了!” ———— 经过不定期天灾的骚扰,诸学子算是疲惫不堪,好在那些受了“天灾”的学子,觉得死的不仅是自己一个,年底评分优劣时也有一起被拉下水的小伙伴,不由得又心底暗自快活起来。 勾践在试验一种剑法,据说是根据《连山易》更改来的,只是学子们的怨言在于,你自己练剑归练剑,干什么要干扰我们种田? 李斯坐在田埂边上休息,这一次他又躲过一劫。 只是春耕已经差不多了,程子的讲学却迟迟不开始,这不由得让李斯越发担忧起来。 好在他并没有等候太久。 一头牛犊晃晃悠悠的过来了,似乎很是兴奋,它蹦跶到李斯的田地里,晃着脑袋,摇着尾巴,然后一脚踩在耕耘过的播种处。 “去去!” 李斯脸涨的通红,自然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气的。 只是牛犊看到李斯过来,不仅不愤怒,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似乎想要把李斯顶倒,而李斯也生气了,他放下锄头,伸手向前一按,牛犊的脑袋就被他压了下来,居然停止了继续前进。 “莫要小看于我!” 李斯心中气氛,他曾为官吏,自然在修行之上也有两把刷子,干了那么多年,三重楼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也是他敢辞官,孤身前去稷下拜访荀子的原因所在。 一般打劫的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三重楼,读书人的手臂并不“粗壮”,所以李斯这个三重楼虽然比起正常专注于修行的人来说,要弱上不少,但是好歹也是达到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境界,自身精气神明运转毫无阻滞,此时两只手向前一压,那小牛犊竟然被他推得连连后退! 但是这样一来,牛犊却升起了。 它开始在地里撒泼,李斯去追赶,然而牛犊跑的更快,不断用尾巴去扫李斯的脸,后者被刮了一脸臭气,愤怒的无以复加! 锵! 李斯走到田埂边上,一把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乃公今日就杀了你吃肉!” 私自杀牛当然犯法,像是秦国就是官府养牛,你一般人养牛,不可以杀,杀需要上官府报备,不报备就是违法,至于六国法律粗糙无比,有些有相关规定,有些没有,但是李斯气到头上,也不管那些事情,再说周天子管辖下,哪里还有礼法可言,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公海,杀人都没法追究,何况杀牛。 憋屈着种了一个多月的地,好容易看到有点成功,地里出现绿芽,越王的“不定期天灾”又没有落到他头上,李斯自己觉得说不定能安稳交个完美答卷,结果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只牛犊来糟蹋他的庄稼,想不杀生都难啊。 只是那剑还没有砍出去,就被另外一把剑架住了。 程知远出现在李斯身边,以剑架剑之后,那双青白色的龙眼盯了一下牛犊。 小牛顿时吓得不轻,隐隐发抖,虽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不怕虎...没说不怕龙啊。 这种天然的压制,是深深根植在血脉之中的,一时半会难以消弭。 牛犊跪了下来,安静不动,李斯这才看清楚架剑者,顿时大惊,连忙行礼道歉。 程知远却是道:“农夫愤恨那些破坏庄稼的人,是因为庄稼是他们的命根子,而你愤怒破坏庄稼的牛犊,是因为庄稼关系到你年底的考核评定。” 李斯听闻,气不打一处来,颇有质问之意:“程子莫不是看学生种地太易,故意刁难不成?” “我这粟米刚发新芽,便被这牛崽子坏了许多,这也算在天灾不成!岂有此理!” 他此时还年轻气盛,没有后来入秦国时的深沉,故而城府略浅,被程知远拒之门外,又种地了一个月之后,心中怨气从生,这一见到正主,又被莫名其妙怼了一下,便也不再遮掩话头了。 程知远则是收起剑来,对李斯道:“所谓天灾,便是意想不到的状况,牛犊,越王,蝗虫,大旱,暴雪,梅雨,包括税收。” 他指着那只小牛犊:“如我不来,你把此牛犊如何处置?” “杀之?” 李斯道:“自当杀之......不,擒.....还是杀.....” 擒的代价太大,这头牛还会弄坏更多的庄稼,但其实杀也有风险,如果没有一下毙命,疯牛造成的破坏也不比撒泼小上多少。 “当以利诱之。” 李斯总算冷静下来,给出了一个正常的答案。 程知远继续道:“若此牛犊贪婪,今日离开,明日复来?” 李斯:“诱之更远。” 程知远道:“若此牛犊贪婪成性,懂得临渊羡鱼,退而结网,蹲守于你田地边缘,每逢你播种长青时,便来踩踏一二,时时闹腾,你便给与草料,牛犊方退,然而不过多时,复又再来,你如何做?” 李斯皱眉:“这般时间,牛犊成精,难道我就不能去寻他主人吗?” “国以国法,礼有礼教,民有官管,水有源头,雨从云来,自有人可克它。” 程知远再道:“若牛犊之主,是高官显贵,你在楚,这牛犊之主乃是屈景昭三家大夫,你在秦,这牛犊之主便是孟西白三家勋贵,你在齐,这牛犊之主便是即墨,夜邑,高唐三家田氏,你不过一介农夫而已,你以为你是士大夫?” 他身体倾向李斯,语气显得冰冷漠然,李斯此时神色微扭,喃喃自语,感觉似乎走到了一个死胡同,毕竟黔首的身份,在六国,还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 程知远忽然道:“你连一块田地都处理不了,还想处理天下事?” “这赤县神州,南世乐土,又是多少块田地组成的?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卒必发于行伍,眼高手低不是好事情,基层实干为主,要在低位去寻找解决办法。” “....拿出一个准绳,即为法家所推崇的律法,人的脑袋上必须有剑,否则就像是这牛犊一样,肆无忌惮,没有人约束,它就乱了,而如果有人约束,那么它就能变为劳动力。” “否则,黔首不断被压榨......我和你们都是天旦之后的太阳,思想需要解放,同时更需要一根准绳.......” 程知远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在李斯这块田地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诸学子围拢过来,在这田埂边上,完成了东周列国时代的第一次“士子实习”。 而这,也成为后来列国变革前,点燃的第一缕火焰。 ————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悯农》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不断走偏的道路 第三百八十三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太学的周围已经变了样子,从天子的租田处,李斯可以清楚眺望到那座学宫,不,现在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学宫,而是应该叫做“城”。 灰色的墙壁,看起来无比坚固,那就是不久之前程子要求墨家中人烧制的东西。 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李斯从未有见过这样的城墙,颜色与寻常的夯土墙并不相同,但是坚固程度却不相上下,并且也不输给用糯米汁沾合的特殊城墙。 受制于劳动力与粮食产出的不成正比,又因为这个世界内除去天灾**,还有妖孽霍乱,时不时还有黄泉下面的鬼人跑出来,所以不论是在有法力的世界,还是在没有法力的世界,百姓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像是曾经的火屠事件,冒出个妖怪,动不动就要死上个把县的人,那一下子千家万户是说没就没,黔首又不会法力,而一旦出现妖物,低等级的修行者,除去兵门之人,其他各家各派基本上都对付不了。 因为如果是出现在千家万户,这么大规模的聚集地,出现了妖,那么这个妖的本事必然不小,俗话说的好,浅浅的小潭里出不了蛟龙,只有大河大江才有风雨,有风雨兴则生蛟龙。 妖也是同样的意思,作为人的对立面,本身就是人的各种不详情绪所化,藏匿在山危界,隐匿在阴土之中,一旦被激发,来到阳世,必定造成巨大破坏,所以反而是小妖不常见,大妖满地走。 因为人数过少的地方,积累的不详,积累的怨气也越少,这样就越不可能诞生妖来。 当然,也有像是雨霖铃那种,是自愿与妖神做出交换,这是“化妖”,并不是寻常的自然妖类。 故而,即使是在有法力,兴修行的春秋战国时代,粮食的产量比起正常历史要高,但也高不出太多,和人口依旧是不成正比,加上连年兵灾,百姓们很多都逃遁到大山里面,这也就导致山东六国粮食减产严重。 这也是后来长平大战,赵国战败的根本原因之一。 没有粮了。 故而李斯知道,那种用糯米汁浇筑的城墙,是不输给石城的坚固墙壁,但是所要浪费的粮食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起码能供养十万大军,没有哪个傻子国君会为了筑一座城而投入这么多粮食,如今还是纵横家乱走的时代,像是当年张仪,懂不懂就割地换城,复又耍心眼拿回更多,筑城筑的这么结实,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情。 弄好的城池拱手换出去,拿到利益之后撕票,结果打的时候发现自己当时筑城太卖力,结果打不下来? 这种痛击我方队友的行为,各国君王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去做。 不过如今,李斯在试过那新的材料,结合砖石填补的城墙后,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而许多稷下学子,在第三个月与第四个月的空隙之中,也发生了态度转变。 他们不知不觉,从鄙视墨家制造的东西,到希望墨家在他们的新田里试验新的水利机构,希望以此来让自己的田地增产,看着那些粟米蹭蹭蹭的向上长,学子们心中,都是升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非常的舒适,看着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有一种特别的...快感? 对,就像是钱,源源不断的进到自己的手里一样。 李斯现在也养成了这种习惯,时不时就在田埂边上站一站,想看看又有什么新的东西被拿出来。 六月。 一晃半年转眼而过,太学宫的那座高城也终于有了模样。 李斯感保证,这是他见过的最阴郁的一座城,但也是最威严的一座城,比起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小城来说,这座城池,甚至...如果再继续筑下去,或许可以逐渐与齐国的百万户雄城“高唐”比肩。 田野尽头的那座炉窑也变得更大了,烟囱也从一个增加到了四个,火与热浪不断从中喷发出来,对于墨家弟子来说,他们的考核和其他人大不相同。 七月。 程子开始授课,诸学子干了半年的农活,一个个都晒成了农家弟子,肤色黝黑不说,原本金贵的手掌也变得粗糙,而在这半年内,程子时不时会在田野中给他们授课,渐渐的,他们发现这似乎成了一种常态。 直至如今,程知远忽然要他们前去太学听讲。 陌生的殿堂,陌生的屋子,他们已经足足数月没有踏足这里,从二月到七月,整整半年。 程知远放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案台上,李斯保证,自己这辈子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琉璃。 通透仿如溪水,澄澈胜过净天。 古怪的东西,但是很快,不仅是李斯,所有的人都静默了。 他们看到那个古怪的通透琉璃器械中,出现了一股气。 那些水被火烧的沸腾起来,随后产生的气挤压着透明的轮.....这个东西开始工作了,超乎于时代的想象力,但在程子口中也是踩着巨人肩膀制作出来的。 它的原理并不复杂,通透的琉璃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其中的运转,一切不过是烧水,但是从没有人想过,烧水能够产生如此巨大的动力! 墨家的弟子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烧制出来,这一次跟随来的交换生里,只有一个年长的墨者,其他的都是新晋的墨家子弟,又加上是齐墨的缘故,制作器械远远没有秦墨来的好使。 但他们还是把这个东西烧制出来了,纵然要达到完整无气泡的通透琉璃,需要的制作工艺极高,但是这个世界的墨家,凭借着在烧制过程中,注入自己的精气神明为方法,用了这种“作弊”的技巧,成功捣鼓出了这个玩意。 这段时间,有好几个墨家弟子因为精气神明耗尽,心力交瘁而晕倒。 李斯呆呆看着那个机械,他张着嘴,眼中已然只有那通透琉璃内高速运转的蒸汽。 程知远对诸学子道:“不是要问数学之道的成果吗,此物便是答案之一。” “子不语,子不语....子不语,怪、力、乱、神。” “人借天地之力方无穷也!” ———— “力,形之所以奋也!” (物体由静止到运动的变化状态,匀速运动到加速运动。) ——《墨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 庐山震 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大雨,战争的阴云重新卷起,齐韩魏联军攻燕,燕太子请救于楚。 秦在遥远的青玄亦派遣兵马相助,虽然只是提供部分的牵制,但有效遏制住了楚国帮助燕国的举动。 楚王亲秦,遣春申君侍奉太子完去秦国为质。 ———— 偌大的巨门前,那位楚国的天帝端坐其中,楚顷襄王见到门前阻挡他前进的神灵,那是云中君。 “我希望神门可以相助。” 楚顷襄王的脸色憋得通红,气的浑身发抖:“云中君,我乃楚王,你没有资格阻挡在我面前,让我见东皇太一!” 云中君的神情很漠然,他站在那里,即使化为人形缩小,也足有一丈高,相比起来,楚顷襄王就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侏儒,站在天神的面前,显得无力与衰弱。 “春申君都配着太子完入秦为质了,楚王,你再一次食言了,你上一次说,要和秦国大战,再不反复,我主东皇方才许诺助你之事,如今你又背弃承诺,还想要我等帮你?” “去吧,你没有资格觐见东皇陛下。” 云中君的语气很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其愤怒的状态,引而不发比怒容满面的人来的更为阴狠可怕。 “上一次如果不是我豁出脸面,请长江水神,帝女奇相相助,只怕你的军队又要被水淹一次.....熊横,你对秦国所做的反复行为,以及对神门所做的反复行为已经太多了,如果真的如你自己所言,只是为了国家利益,我等也就当做未见,然而你每一次与秦亲善,总要从秦国那边换取一些私利,为了摆脱神门的约束.....” 云中君忽然大笑一声,把楚王吓得不轻。 “如果这么痛恨神灵的话!那么就不要借助神的力量,用自己的力量去和秦国交战。” 云中君忽然换上一副哭丧的脸:“你不敢!因为你不敢!你打不过,所以你娶了秦妇!在你的父亲楚怀王被秦王骗去武关,活活折磨致死之后,你依旧没有胆量对秦国发动一场战争!” 楚王气的浑身发抖:“你们....神门就这么想看我楚人战死吗!楚国现在已经无力发动战争了!” 云中君道:“当然想,大司命因为楚人不死,从而跑到赵国去收敛魂魄,何等屈辱啊.....神门需要香火,需要信仰,需要供奉,没有死者,地上神国之中怎么会有信徒?” “神徒是支撑神灵存在的重要基石,东皇陛下必然会成为九大天帝之首,重新回到上苍主宰的位置,自春秋时,东皇陛下已经抹掉了三位天帝存在的痕迹,如今帝辰的故事也将湮灭,世间的众生只记得五方天帝.....” “熊横,楚人的死,换来的是在地上神国中的永生,他们死的并不屈辱,因为会有更多的六国之人,成为我们的神徒。” “谨记,一个楚人的死,可以换来十个,二十个六国之兵的姓名,这比买卖划算的很。” 云中君站在门前,浩荡的光照耀在前面的一块方圆尺寸之地,四周混沌的黑暗,隐隐约约刻满了楚国的文字,密密麻麻。 “时刻不要忘记,你的楚王之位,是我等帮你坐稳的,你不过是一个傀儡,哪里有半点的脸面敢自称人王?” 云中君的手指几乎点在楚顷襄王的脑门上,四周的云海沸腾,其中显化无数狰狞的脸孔与手臂。 那大门之后,有钟声响,一位古老的帝君端坐帝椅之上,在光芒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格外让人恐惧。 “你.....” 云中君张开口,但这一次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眼中,看到无穷无尽的彼方,有一座宏伟入天穹的巨山神岳,上面的熊熊青火,势头变得小了一些。 他看到那座山开始震动,于是天地都位置震荡。 他看到很多景色。 他最后看到楚地,他看到一抹剑光。 云中君忽然颤抖起来,变得极其愤怒。 “熊横!” 楚王抬头,云中君可怕的声音清晰入耳。 “庐山动了!青火即将降世,有圣人出,你务必派兵守住庐山的入口……” “谁敢靠近庐山,皆杀之!” 云中君的声音冷冽:“东皇陛下重回九天的机会,就在此次!” 楚王冷冷看着他,咬了咬牙,缓缓的跪下来,向那神门叩首。 “陛下重回九天,楚国拥有人间。而你,也不必再惧怕秦王!从此之后,你就是商汤,你就是周武!” “不过还有许多拿着天子信物的人,这些人你要万万小心,更有仙人行走世上……你不要让仙人,让持天子信物者找到你的根……” “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姓,是来自于上古的飞熊‘芈’!” “他们在找你,找你,只有楚国的王才能出现的血脉,谁坐在王位上,谁就是飞熊芈……” “你是楚王,你不是人王。” ———— 暴雨雷霆。 梨花盛开。 嬴异人望向不远处,黑夜与晦暗,蠕动的气息中,有几个高大的黑影矗立,一动不动。 他的剑尖翻转,银色的光辉从剑锋蔓延到剑刃,直至剑柄的末端。 异人驾着呼雷豹所拉的马车,在后面一动不动。 他的前面,站着一个身上被撕开豁口的剑士,他大口喘息,手里的长剑也跌在地上。 异人慢吞吞道:“我曾闻楚国之地,多好鬼神,其人愚昧,好勇斗狠,没想到刚至楚地,便有人提剑来伐。” 那个受伤的剑士身边,高大的黑影把目光投向马车的内部。 嬴异人冷静道: “我先生作为天子的使者,携三宫之卷,奉命出使楚国,而你们却在这里拦截,乃至于拔剑相向,果真蛮夷也?” 高大黑影道:“程子远道而来,我家主人不过是想先请程子一见罢了,楚地广大,楚都遥远,我家主人想请程子去他府上,稍坐两日。” 嬴异人:“你家主人?怎么,胆小到连名字都不敢说吗?” 高大黑影道:“我家主人身份尊贵,只有程夫子听得,不便透露给旁人。” 嬴异人嗤笑:“装神弄……” 高大黑影:“公子异人,您毕竟还不是秦王公孙,身份不能称之为贵吧?” 嬴异人张了张口,冷下脸来。 那高大黑影咧嘴笑了起来。 随后,他耳边忽然闪过一道剑锋! 马车的竹帘内,光辉收敛。 高大黑影的头发披散下来,瞪着眼睛,气的哆嗦不已。 “楚人不是蛮夷也?怎么,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程知远的声音并不客气:“上了战场,打仗前还要来将通名,你等提剑请我,阻碍天子使臣,却不敢报你家主人名号?”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藏头露尾鼠辈耳。”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朱襄之桑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仙人 · 庚桑楚 第三百八十七章 如唐三藏过万妖岭 马车颠簸,楚地道路并不通畅,远不如中原,这也因为楚国的制度与中原并不相似,而楚也属于中原的子文化。 楚国起始于季连,他是传说中的人物,是少典的八世孙,黄帝的七世孙,昌意的六世孙,颛顼的五世孙,称的玄孙,老童的曾孙,祝融吴回的孙子....陆终的第六子。 所以楚人的心理很奇怪,他们在数千年前,在周朝立朝的时代,接受天子的册封,古仙人鬻熊是楚国的开国始祖,楚国开国时,仅仅只有“子”的封号,因为国内穷困,甚至出现过国君偷牛这种事情。 直至楚武王僭越称王,连名义上的尊奉周天子之行为都不再有,至此,楚国的文化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终于和中原的文化形成了两个体系。 自卑与骄傲混合在一起,楚人常常自诩为祝融的后裔,是凤鸟的化身,但是在曾经讨伐随国,为了得到天下二宝之一的“随侯珠”时,楚王甚至可以自己拉下脸来,舔着脸说“我乃蛮夷,不奉中国号令”这种话。 楚人的文化多鬼神祭祀,程知远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山野间的村落,里面的往往有一至三个庙宇,淫祀也有,然而更多的,基本上都在祭祀以东皇太一为首的楚系正神。 东皇太一执掌苍天,东君掌握光明,湘君与湘夫人掌握湘水水系,冰夷管束着奔腾的黄河,山鬼是个美丽的姑娘,她叫做女萝(地衣类植物),骑着她的豹子巡视群山,而大司命掌握人的生死,少司命保护孩子的诞生,云中君则是管理着风云变幻。 程知远想起来,自己在狐祁山上遇到的那位女山神,她似乎被虫神指点,要来楚地找山鬼娘娘续命,否则她便会彻底消失在世上。 时过境迁,不知道那位女山神是否还活着? 这也是突然想起而已。 程知远看着那些庙宇,车马行过,村舍的人并不在意外乡的来客,只要他们不是秦人.... 嬴异人压低了自己的斗笠,清了清嗓子,不敢让人听出自己的口音。 庙宇之中,有丝丝缕缕的光华升起,它们汇聚起来,不断盘旋,最后凝聚到庙宇中的泥人身上,程知远盯着那泥人,从他青白色的眼睛中,看见那泥人身边,有一片约能囊括百人跪坐的地域,尽数染上淡淡的红色。 淡红色,或者说丹霞色,其中有梧桐的影子,那是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祈祷化成的。 程知远看着那片丹霞色,他忽然感觉到心中有所悸动,他甚至生出了想要飞上那只虚假梧桐的感觉来。 那些聚集在泥人四周的信徒,他们的神情狂热而虔诚,他们就像是“神徒”。 而那片淡淡的丹霞地域,生化梧桐之影的庙宇,就仿佛是..... “陆地神国?” 程知远若有所思,自己刚刚那种悸动,是因为胸口的凤凰玉佩? 自己这一只是鸑鷟,并不是火凤,但也依旧受到了感染与召唤。 凤栖梧桐,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同样,凤作为楚国的国鸟,享受着楚人的爱戴,就像是殷人总说自己是玄鸟之后,就像是周天子总说自己是受命于天,就像是后世的人们把自己比喻为龙的传人。 这是一种精神信仰,能够紧紧把松散的黔首,百姓们凝聚在一起。 只不过楚国因为是神灵的大本营,所以对于这种祭祀的风气更为严重,程知远甚至感到,这有些殷商的意味,不过程知远自己回到殷商时,因为是纣王的时代,所以并没有看到多少鬼神庙宇。 众所周知,商朝诸帝均都信仰鬼神,唯独纣王是个例外。 这和封神演义中的纣王并不相同,真正历史中,以及各大衍生线路,凡是与封神演义没有关系的世界,纣王的轨迹,或者说他的“错误”之一,在后来周武王的讨伐檄文之中,说的明明白白。 “不祭鬼神。” 程知远眯着眼睛,那些庙宇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太好,其中有一些明显是淫祀,甚至都可以嗅到空气中飘荡来的血腥气。 嬴异人用沙哑的口音道:“楚国果真蛮夷也,祭祀东皇也就罢了,好歹是正统天帝,但是这些邪神居然也祭祀,而且东皇太一居然根本不管?” “是因为神门树大根深,这些小邪神都要仰仗楚地九神的庇护方能存活?” 嬴异人对这种行为并不赞同,秦人的世界观架构和楚人大不相同,毕竟连白帝都被镇压了,秦人连自家的先祖天帝都敢关起来,由此可见诸神在秦国是什么地位。 他甚至想到,上一次的伐楚大战,如果不是这些可恶的神灵,楚国必然大败,但结果是水攻失笑,长江不助,诸神加护之下,楚军犹如蛟龙出海,瞬间将秦军的先锋部队吞噬殆尽。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嬴异人甚至看到,有村舍中,居然拿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放血喂食邪神,他惊异非常,因为这种事情如果在秦国发生,那行事者是必然要被杀死的。 “婴儿的血最是纯粹,我在书中看过,郑庄公曾经写过记录,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孩子,他的血是世上最纯净的先天之血,诸神喜之。” “而楚国村舍,信奉鬼神大于信奉诸子百家,所以这里是神门的大本营,是众神的避难所。” 程知远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不要管这些事情,这是楚国自己的子民,他们的风气如此,这里不是秦国,也不是中原。” 嬴异人点头:“他们是楚人,异人不敢管,此非自身之事。” 程知远点了点头。 他的前面是一条楚路,并不宽阔,但好歹能够行人。 他的背后是一片黑暗,那些庙宇内,邪神们的眼睛紧紧盯着程知远,它们眼中看到那颗跳动的七窍仙心,激动到泥躯开裂,那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山危界,在精神界中不断回响,但它们不敢跳出去,不敢靠近那个仙人。 因为他们看到,那个仙人的背后是一片漆黑。 有一只眼睛,半睡半醒,似在假寐,而也正是这只眼睛还没完全闭上,才让这些邪神有所忌惮。 它们感觉,这只眼睛,属于一个更加厉害的邪神,只是这个邪神,还没有真正苏醒。 贪婪的**在这些邪神的心中开始滋生,它们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引导这辆车马,它们之中有想要吞噬那只眼睛的,它们认为那只眼睛可以让它们变得更强。 这种情绪扩散,波及到的,是各个地方的陆地神国。 程知远忽然轻声自语道:“这可真像唐三藏过万妖岭,魑魅魍魉,大妖巨魔,就等着谁先动手,作那被孙行者打死的亡魂,他们好趁机动后手,如那猎去鹬蚌的渔翁。” “不过我虽然不是大闹天宫的孙行者,可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的唐三藏吧。我去见个楚王,又不是去见如来佛祖。” 第三百八十八 霊山里鬼神部众 牲玉看着仙人的车驾在坑洼的楚道上行过,泥泞的水未曾干透,天地都是阴暗的,他那双眼睛锐利且可怕,隐藏在暗中,泥塑的躯壳矗立于村舍的边缘。 他在楚国的地方传说中,是凤与玉山交合所生的第二子,当然事实上这种传说只在一片区域内流传,而多数都是地方的邪神们自行编造的。 他是一块青玉成灵,内藏鬼神之气,曾在郑国,晋国流连辗转,于商贾手中不断倒腾,最终在楚国落户,于一个黑暗混沉的暴雨天,苏醒了自己的意识。 他刚一苏醒,便侵袭了那个可怜且贪心的商贾,牲玉向他发出了自己的宣告,区区商贾之身能够作为神灵栖息的甲胄,已然是他祖上修来的福分。 牲玉认为自己是神,如果不是神,为什么会以玉石之神有灵? 天地自然,皆有神造,化世独出,游离于尘世草莽,显圣于黔首之前。 他在楚国落户,随后和楚地的许多邪神,毛头小神一样,拜见了神门的主宰,并且尊奉他们为万神之主,同时成为名义上楚国神门下统辖的地方神之一。 他被安排在弦县,属于弦县下辖的霊山里。 这不是一个好地方,穷山恶水,尽是刁民。 弦县,古弦国国都,不幸为楚国所灭,被设为县。 霊者,灵也,但有诸多释义,古字与后世的字,有时候虽是同音,单独拿出来看也是同意,但如果加上前缀后缀,放在某些句子与环境之中,那所代表的意义便不太相同了。 霊之一字,或者说是“灵”字囊括,包括它的异体字,可指巫,神灵,鬼怪,天帝,魂,精神,灵气,验证,威灵,圣明,零落,聪慧,神异,福,棺,善,遗体,车厢上的窗。 诸如此类字不胜枚举,而霊山里,属于弦县下不太有名的一个“里”。 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里中有吏,大于村而小于庄,当然这个划分也并不固定。 毕竟人口是会增长的,楚国不像是秦国,实行分家制,楚国实行的是“散漫制”,虽然是世上最早设置县级单位的国家,然而楚国又过于复古,不设相国而设令尹,甚至有诸多封君。 霊山里处于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和被灭掉的弦国一样,都属于几大国的冲击区域,靠近淮水,远方是信阳,以前是申国的国都,也是楚国面向北方的一座雄城,在信阳城上,甚至可以看到极远处雄伟横亘于群山之中的“冥厄要塞”。 牲玉很不满意,霊山里的霊字指的是巫师,这里也确实是曾经出过某个著名的“大巫”,据说和夏朝的“灵山十巫”还有关系,但这只不过是当地楚人神神叨叨的家乡传说而已。 他从没有当真,他很想把这些楚人都杀死,吸取他们的“生根”,夺去他们的“精气神明”,以此来不断壮大自己。 在没有投靠神门前,他一直是如此做的。 但如今,东皇虽然不太管控诸神,但诸邪神,毛神,都知道,那位天帝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偷偷摸摸,杀死一两个楚人解解馋也就罢了,如果大肆屠戮,那么必然会被东皇捉拿,随后正法。 这种举动,正是为了在楚国更好的凝聚信仰,如果主神天帝都不“公正”,那么还有谁会去信仰神灵呢? 牲玉发现了,东皇太一不过是把他们这些邪神,淫祀圈禁起来,就如同长生之地的牧羊人,手里拿着鞭子,听从部族长老的号令,而长老之上还有更大的酋长,直至大单于。 神门要用他们来当鞭子,来当牧羊人,而楚国的黔首们,蒙昧无知,不懂教化,信奉鬼神,自然就是最好的,也是最听话的绵羊。 但牲玉不甘心做一个牧羊人,他想要当长老,当酋长,甚至做到大单于的位置。 这是野心,每一个地方邪神的心中都有这种野心。 而如今,他似乎看到了把这野心变为现实的机会。 “七窍玲珑心!” 牲玉很快在第一时间纠集了一些邪神,在霊山里,他的位置是最大的,而剩下的小邪神,基本上都是蛇虫鼠蚁,是一帮子游离无定的鬼神气息,附着在这些渺小的蠹虫身上,艰难的拥有了现世之身。 牲玉不想把这个仙人送到下一站了。 他害怕其他的邪神会捷足先登,七窍玲珑之心,那是古传说中的一昧无上药引,不仅仅可以治愈百病,同样,鬼神服之,可以大大的提升道行。 尤其是鬼者....鬼神虽然沾了一个鬼字,但这个鬼字乃是指的“阴气”,而不是真正的“鬼人”。 这就好比是一个能够使鬼神,尤其是邪神们脱胎换骨的“良药”。 不仅仅是鬼,妖类也同样垂涎这种心脏,只是妖类的思维混沌,他们并不以某种目地为行动力,而是出现就仅仅为了杀人而已。 所以剖心挖肺,在鬼神看来是血食,是实力成长的必然要素,而对于妖类来说,不过是提升实力之时顺带吃掉的东西。 两者的晋升方式并不相同。 牲玉拿出一张草草的地图,他的阴神身出现在泥庙的背影里,诸多阴神聚集过来,他指着那地图上的一处高大雄关,低声道: “过了霊山里便是苍山里,再之后就是信阳城,入古息国之区域,信阳之南,西南可见冥厄之塞,东南可见大隧之关(武胜关),若向楚都行,必走冥厄之塞。” 诸阴神中,有一人阴测测道:“大兄不必如此麻烦,不就是那仙人的七窍玲珑心么,我闻古之仙人,气贯鸿天,上游青冥,与朱鹮白鹿为伴,御剑乘风于四海,逍遥游于五山蓬莱,这仙人赶路,居然还要乘坐车马?” “我等阴神还能出了泥躯血壳,夜游百里,而这仙人尚不如我等?” 那阴神道:“他来时我看他精气神明,并不高强,那驾车御者,也不过是微末蝼蚁,估摸也就二三重楼的水平,够不着高位,半条腿还踩在尘埃,这种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大兄稍待,我这便出去,拿了他的血心回来,献给大兄。” 第三百八十九章 荆棘从中荆棘刺 牲玉瞥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剢蛇,眼下他们已经快到我霊山里边缘了。” 剢蛇急躁:“那大兄还不速速动手?可别把这到手的鸭子,送了苍山里二神去!” 苍山里有两个毛神,一直在争夺那片地方的主权,如果让他们知道,有个七窍玲珑,境界还不高的仙人经过…… 结果如何,自不必多说。 牲玉道:“一过霊山里前,我便听得那御者操着一口秦腔,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我以前曾在晋国呆过,那时候我尚无灵智,意识沉浮于混沌蒙昧之中,依稀只记得零星声音,后来才知,那是晋使携我出使秦地,故而听得秦音。” “那御者言,他们乃是自洛邑而来,捧天子之卷,要送去郢城,面呈楚王,言三宫合并之事,故而这仙人,居然是作为天子信使来的。” 天子信使? 几个阴神面面相觑,随后有神人冷笑:“周天子如今还算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不假,周天子如今确实是不算什么东西了。 天子的信使,若是诸侯王估计还要给两分脸面,表示自己暂时还没有僭越的心思,以免落人口实,此时哪怕是秦王都不会自称天子,否则六国同心,那就不好打了。 但他们是谁? 神啊! 他们是起于草莽森潭的邪神,是在这山野大泽之间乱来的乌烟与瘴气! 在楚国,即使是楚王都要听从天帝调遣,天子的信使,那进来了,也不过就是移动的人头而已! 而且,楚国不奉中国号令! 即便是杀了你洛邑派来的信使,也不过就是蛮夷神灵不懂教化而已,骂上两句,还能怎的? “冥厄之塞乃天下九塞其一也,雄于赤县,莫有几可及者,而过了冥厄,一路向西南而行,经过厉,随,顺陨水而下直抵云梦大泽,沿着云梦而走,跨过轸,应,京三山,又过天河楚水,便可抵达楚都。” “在苍山里前,要经过一个隘口,名为荆棘山,霊山里的神界划分到隘口为止……” 行军打仗,隘口是天然的伏击场所。 剢蛇惊喜:“大兄的意思我已晓得,是要在荆棘山前设伏,让这厮逃脱不得?” “大兄果然是大兄,眼光卓绝!” 剢蛇夸赞,然而牲玉心中只是冷笑,他这帮手下都乃蛇虫鼠蚁,魑魅魍魉之徒,邪性极重,这剢蛇看上去傻不愣登,只知道横冲直撞,然而这厮曾经在外偷着吞噬了几个厉害的剑客,吃干净了他们的血肉精气,回来之后又压制气象,死命不让牲玉看出他的异常。 牲玉本体乃独山玉,位格上就比这些本体为天地怨戾之气的鬼神高上一个档次 这种事情他干的不止一次,而且还和苍山里二神之一的曱主叔眉来眼去,暗有勾结。 剢蛇心黑,又有野心,这样的家伙藏拙于自己眼皮低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吹捧自己于明面上,暗地里磨刀霍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一刀,这样的手下,他时刻都在提防着。 甚至已经在找机会,把这个家伙杀死吞掉。 这次如果让这个家伙出去,万一真被他得手了,杀死了那个仙人,他一定会把七窍玲珑心一口吞掉,然后逃的远远的,连渣都不会剩下。 牲玉暗中计较,明着上道:“兵家有言,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这山隘,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伏击的好地段,何况仙人乎?” “既然不能出其不意,那谁又能保证他一定会走荆棘山?” 牲玉言道:“此番既要动手,那便要有万全之策,起码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天地之间仙人五十二数,一者死一者生,我等如今遇到一个幼仙,实在是天上给予的馈赠。” “干完这一次,拿了七窍玲珑心,吃了炼化,咱们便逃出楚地!我取大的,各位都有小的,脱了这鬼神阴气之体,成个阳躯刚茫之尊,这天地何其之大,如何拘泥于一尊山里泥塑中?” 他这话说出,诸阴神邪性大起,纷纷道好,神色狰狞且欢愉! 有阴神“狵巨”道:“楚地多山泽,鬼神蛟龙兴盛,出楚地,我等纵成阳神,又不知道该向何处去了。” 这话说的,便有阴神“冥轮”反驳:“这天下诸神,不投东皇太一还没处去?齐国云海八神,天齐渊下去不得吗?” “韩国主弱,妖类肆虐,我等前去,斩杀妖魔,收敛信徒,做的山头大神,立地成尊,说不得还能得韩王敬重!也不比他东皇要弱多少!” 此话豪气,众阴神纷纷叫好! 牲玉道: “正是此道理!天大地大,何处不为阳神所居!这仙人送上门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故而我等放他出霊山里,这之后,欲至苍山里,有两条路。” “一是走荆棘山隘口,二则是向鴩枰道去。” “我等兄弟五个,于五处各下五阵,五阵依照山脉丘陵走向而摆,成一大环阵。” 牲玉对剢蛇,目光不动,道:“守株待兔,蠢才也,汝等要做的,是把他引向荆棘山,否则他必向鴩枰道去。” “至他离开鴩枰道的一瞬,入我**阵中,便再也出不去了。” 山泽鬼神多会一种**阵,借助六炁之中的“晦暗”之气施展,辅大雾阴天施展,配合丘陵山脉走向,往往给人以搬山倒海的错觉。 事实上,阵法只是把人困在一处不停打转而已。 “届时,我当出一法,务求擒仙,此乃黄泉鬼道法门,乃天门死敌之术,不显于世,我曾得一异人相授,方知此法。” 牲玉不是瞎说,这件事情发生在大半年前,当时有一个古怪的异人来到这里,给自己算了一卦。 时间地点与如今差不太多,言称此数日当有好事发生。 牲玉如今怀疑那是一个恒古不见的“道人”。 只有道人才知道祸福吉凶之门位于何处。 那人给了自己一个宝贝,同时还有一道法决,言称苟富贵,勿相忘。 富贵? 邪神的富贵? 那口诀唤作“阴牵天衢摄精神之术”,那奇怪道人给自己的宝贝,乃曰“杜伯”之箭。 牲玉只称自己又法,绝口不提有箭之事。 诸鬼神皆不知其中内幕,唯那剢蛇,正在暗暗琢么,如何把这个消息带给苍山里二神,乃至于更远处的“草迁里”以及“暮山里”众神,驱使其前来,最好能与牲玉缠斗,自己方可混水摸鱼。 牲玉知道剢蛇心思必起,他已有一计策。 “只希望那杜伯之箭,真的那么厉害!” 这杜伯箭,据说是曾杀天子之箭! 用此箭划破鬼神之阴体,鬼神泣血,由此便随心操纵,锁上气息之后,必然箭无虚发。 欲杀谁便可杀谁,但此箭一生只能发一次,催动之时,必要以极大怨恨为引,辅以鬼神性命为祭,否则不成。 大怨恨? 牲玉的目光移动,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 周宣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车数百乘,从数千人,满野。 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车上,中心折脊,殪车中,伏弢而死。 ——《墨子?明鬼》 第三百九十一章 死气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三等分的计较 第三百九十三章 莫测时天舞二日鬼门关开 “钓到大鱼了,可黄泉的法术怎么对他没用呢!” 这个仙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羸弱,是他失算了,本以为是个境界不高,身体不好的病秧子,谁能想到病秧子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只伺机而动的恶兽? 牲玉看到两柄飞剑调转矛头,而那仙人坐在车内,他头上的精气神明贯穿云海,手指并拢,向自己的脑袋指来。 嗡—— 剑的影子已经疾掠到面门。 两道耸人听闻的惊世剑气刮过,牲玉掏出那根杜伯之箭,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一剐! 玉屑纷飞,鬼神之气逸散,两柄飞剑打来,那根杜伯之箭忽然自己飞起。 箭对剑。 两剑如击在铜山铁壁上,火花一瞬间将整个天空都照的通红! 牲玉呆呆的看着两柄飞剑暴退,其中那柄恶金打造的寒铁剑,似乎还出现了破损! “好东西!” 他立刻大喜,也是没有想到这柄杜伯之箭居然真的如此厉害! 程知远的身边,两飞剑倒转回来,速度极快,直快要回劈到程知远面门时才紧急刹住! 尘埃向后大片的扬起,雨水与泥泞也都向后倒卷,嬴异人的汗毛被斩落,他不敢有半点异动,而程知远抚摸两剑,看到了嚣器剑上的缺口。 洗血嗡鸣,它是妖剑所以坚固,而嚣器,仅仅是一把铁剑而已。 虽然它是上代说剑人尸妖手上的铁剑。 但那位说剑人没有走出黄厉原便化为了干尸,可见他生前的水准,强的有限。 嚣器一直不是一把名剑,天下剑宗之中甚至没有人听过它的名字。 但此时面对把自己击溃的杜伯,嚣器的嗡鸣之声比起洗血还要更为巨大! 何等耻辱,剑击箭,居然为箭所溃?! “好,好东西。” 程知远眼中,红色的那个点,击中到杜伯之箭上。 但就在这一瞬间,程知远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 他看到一个公侯模样的人,面容不清楚,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相同的杜伯之箭.... 然后画面快进,程知远看到这个公侯模样的人在对比一块残破的木头。 “大羿弓的碎片,是尧帝的彤弓,杜伯也拿的是朱弓.....” 程知远盯着那个木块,随后画面继续快进。 快进到一位大将拿着相似的一柄箭,但不是白色,也不是朱红色。 那是一柄漆黑的箭,它从朱红色的弓上被射了出去,击向对面的一位极其高大,拿着天子之剑的人! 那是周桓王! 流星割裂长空,招摇星震,北极天坍! 诸国联军阵脚大乱,天空中日食出现,苍穹不复!千里山河为此一箭倒悬! 周天子被一箭击落!随后天钟裂,天鼓灭,金挠碎,礼乐崩! —— 【繻葛之战,郑庄公仿制黄泉杜伯之箭,射落周桓王。】 【杜伯者,三十三鬼之第四位,号为‘魊’!】 这似乎是往世神的声音。 魊者,国之鬼魂,意为天子或者诸侯冤杀的,此国内最有名的人物。 杜伯是被周宣王所杀,当时国内有童谣流传,曰为“月将升,日将没;桑弓箕袋(箕草编的箭袋),几亡周国”。 宣王下令禁止弓箭的贩卖,由杜伯去做这件事情,但却又山野之民不知命令,进城卖弓箭而被杀,宣王以为言已应,不再追究,然而没过几天,国内大祭之野,宣王梦见太庙神主被西方来的一个美貌女人拐走了! 西方神女携太庙神主西去!老祖宗的神意和不明来路的女鬼跑了,这还了得? 宣王大惊,乃知谶语未消,立杀杜伯。 而杜伯就在这次冤杀行为中,对周宣王下了诅咒。 “吾君杀我而不辜,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 程知远听往世神逐渐消失的声音,他把大袖一展,此时正好那杜伯之箭已然向下坠来! 嚣器洗血大震,剑气烁于地尘,欲与青天比较! 杜伯之箭划破长空,带凄厉之号,携九渊之啸,神鬼闻之,寒气大起,人圣知之,心乱如麻,百兽听之,惧怕而走! 万灵不可听闻箭声! 两剑被击破,嚣器剑锋断裂,洗血翻了七八个跟斗,而杜伯箭已经击中程知远! 锵!但在此时,十三柄白玉剑已然凌于二剑之上,如一片圆扇,把杜伯箭绞在剑锋之中! 周贞定王十三白玉剑! 程知远的眉心被箭威击中,十三白玉剑都没有完全拦住,只觉得脑袋里昏沉震荡,眉心中就像是玉镜裂开一样,淌出一片殷红鲜血。 幸运的是,他反应够快,否则刚刚如果没有拦住箭气,那么程知远恐怕又需要往世神明拉一把了。 程知远咬牙,把手掌一握,十三白玉剑押着杜伯箭,剑锋画圆,向天空猛然一卷! 割裂的声音,挤压的声音,杜伯箭上冒出诡异笑声,凄惨而又可怕,此时回荡于山谷,裂于此方人间! 【“周天子!”】 杜伯箭中出现的怨恨之声,响彻不停,绕天云空汉而转,冥灵不灭! 程知远两只手拍在一起! 咚的一声,十三柄白玉剑彻底将那怨恨之声绞杀,但杜伯箭仅仅是失去了催动力,它本身的威力仍旧存在。 【好东西!】 似乎是睚眦与往世神同时在说话。 他们看到这根黄泉鬼箭,惊喜莫名。 牲玉看到那柄箭折断了,被十三柄白色的玉剑斩成两截! “怎么可能,那道人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这厉害到极点的杀天子之箭,怎么会被寻常的玉剑所斩? 这可是....罢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道人欺我!” 他心中气愤至极,说好的这柄剑可以杀一切众生,一生只能用一次,然而如今却没有杀掉那个仙人,这算什么宝物! 转身便欲逃走,但是下一瞬间,狂暴的风突然捉住了他。 那些风之中就像是有手掌,拉扯着他的衣角与臂弯。 牲玉感觉到无可匹敌的拉扯力,他大吼一声! “龙蛇。” 这不是他的声音,他大吼,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是仙人呼喊。 牲玉看到那些风化为龙与蛇的模样。 他们缠着自己,向人间坠去。 牲玉狠狠摔在地上,他不需要抬头,他看到那个仙人站在自己的眼睛上方。 不,是自己的头在他的脚前。 阴天晦雨,剑锋沉重,插入了脑袋。 —— 马车的印记遗留在泥水之中。 破碎的玉石无法重组,程知远拿起一块玉石,这块玉石瞬间炸碎成粉末。 里面露出一片坚硬的竹简。 上书【周天子延百四三年九月初六,天有阴雨楚信阳霊山里荆棘山隘口鴩枰道,吉凶祸福,大福——】 程知远把竹简背面反过来。 【莫测时天舞二日鬼门关开!道人安期生留!】 第三百九十四章 盛情难却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月退于蚀 第三百九十六章 终年吃人 第三百九十七章 轩辕十四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服王化 第三百九十九章 殷其雷者 第四百章 天叫之哀 第四百零一章 来世雷书? 田临惧怕了,根据古史记载,周懿王时期,周懿王为了更好的压制四方夷狄,决定修炼古时天神之法,然而不料出现了“天再旦”的诡异情况,使得周懿王双目俱瞎,双眼化为了两颗笼罩金边的黑色太阳。 而导致周懿王练功练出岔子的根源,就在于突然发生的“天叫”之事上。 而自从此时之后,中原大变,长生之地严狁氏因为震恐天再旦之景,故而倾举族之力起兵,攻伐宗周,所过之地尽数劫掠,白草不生,荒骨暴露于丘野,国人弃尸于桑槐,宗周故土几乎被毁灭,临危时刻,周懿王派遣虢公率领天子六师北上迎战,然而因为过于轻敌,又因为突然出现的犬戎,鬼方的援军,使得虢公大败而回。 长生兵锋直逼南世,一路杀到岐山脚下! 后来是周懿王调诸侯之兵,重组六师,这才打退长生兵马,血战之后,严狁氏逃窜向太行山,被逐出河南地。 但此事之后,周懿王便迁都槐里,然而“天叫”带来的恶果还没有结束。 “中原七年暴雨风雪,万物不生,百谷凋零......” 懿王之世,兴居无节,号令不时,挈壶氏不能共其职,诸侯于是携德。 田临遍视诸遭,不仅仅是燕国范围被天叫笼罩,此时此刻,诸侯军队皆在,唯独少了早早撤退的秦军! 他心中的恐惧被放大,田临是一个极重鬼神之事的齐人,他坚信人死了之后会去往蒿里鬼国,而不是归属于黄泉之下,就像是楚国人也认为自己死了之后应该去的是三重泉而不是黄泉一样。 但天叫之事,意味着国有危亡之难! 在场地的所有军队都听到了,齐,燕,楚,韩,魏..... 唯独早早退走的秦军没有被天叫波及..... “退!退!” 田临大吼,指挥齐军撤离,而韩军之中,有将军嗔目呼喊:“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田将军身为齐国主将,岂可轻易退却!” “你们不退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田临大喝:“该告诉你们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天叫不详,任凭魔音灌耳,恐我社稷有倾覆之难!韩魏不惧此灭国之灾,我惧,我齐国惧!” “恕不奉陪!” 他拔马便走,竟是再无进意,直接撕毁了盟约协定。 老子不打了! 韩将道:“胡言乱语!胡言!田临,你临战先怯,事事先观鬼神号令,不当为人间将子!” 但任凭他怎么怒骂,田临已经拔军回撤,燕国的天空上,那只聚集云雾而成的眼睛,透露出一种深沉宏伟的沉重感。 魏军主将感到压力极大,他心中在此时也萌生退意。 鬼神之事不可不听,但眼下齐军退去,秦军早已没了影子,又有天叫谣音,凄厉苦绝,三军军心已乱,人人惶恐,此时战,必输。 那韩将哀叹,痛苦不已:“渔阳唾手可得啊!渔阳若克,三路合围,我等攻击燕都便如同瓮中捉鳖矣!” “功亏一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亡燕矣!” 韩将如此呼喊,而正是此刻,在齐军匆忙退去的时候,天空中的那只眼睛,也开始逐渐发威。 韩将,魏将同时抬头,那只眼睛与他们对视。 天空中垂下无数的风中残“柳”。 阴云厚重,沉积入世,山陵崩落,丘土成泽! 田临转过头,他的眼中被一片闪耀的苍白遮盖! 绵延的雷声不停,但却没有闪电劈落。 韩军主将的七窍喷出血来,双目变成通红色,他的五脏六腑俱都被雷声震成了烂泥,座下的马匹蹄子折断,一头栽倒在地。 那凄厉的喊叫声音,再度回荡于天! “殷——其——雷!” —— 程知远的背上,往世神没有睁开眼,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皮都要焦糊了。 滚烫,灼热,从未曾有过这种情况。 程知远不敢靠在马车里,他的精神中,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喃喃自语。 【祂来了........祂......】 【虚物以待,可不惧邪,不可奈何,安之若命.......】 无法言说的混乱。 【祂不是正确的显相,那么我是正确的显相么.......】 【往世之神,故去之人,衰颓之光华,一者送去,一者取回......】 【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 【来世与往世......祂来了......】 那只眼睛中不断传出诡异与古怪的念声,程知远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心中却把这些声音以及所说的句子,一字不漏的全部记了下来。 他感觉到难受,方向大约是北边。 嬴异人感觉到程知远格外的沉默,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马车的颠簸,于是小心翼翼的回头问:“先生有烦心事?可是因路上拦道鬼神过多?” 程知远摇头:“我有些气不顺。” 嬴异人惊疑不定。 程知远喃喃念叨:“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祂来了....我往矣?” 【我往矣......】 程知远的瞳孔微缩,往世神的声音重复了他的自言自语。 “怎么,你还有个兄弟,姬寤生创造雷书时,不会还有一本《策电》吧?” 程知远说这句话本意是调侃,虽然他不能带上调侃独特的玩味语气。 【我往矣......】 往世神没有回应,而是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就像是魔怔一样,这道声音絮絮叨叨,程知远有些不厌其烦了。 【“殷——其——雷!”】 程知远张了张口,忽然瞪着眼睛,回过头,把头探出马车。 那道声音不是往世神,而是从遥远北方传来的声音。 一种极大的危险感,以及天生的敌对感,就如同绵延的雷霆,不断刺激着程知远! 他眼中似乎出现遥远北方的一片天空,那滚滚的云团出现熟悉的形状.... 咚——! 忽然程知远什么也看不见了,往世雷书彻底隔绝了刚刚那种联系。 那只眼睛也闭上了,不论怎么使劲他都不再打开。 ———— 齐(鲁),博邑。 丘陵山野间,一座破落的庐舍坐落在此,居住于这里的仅有三个人。 老人从梦中醒来,咳嗽不止。 边上的年轻人递上药碗,服侍老人起身,老人的双眼浑浊,皮肤干瘪,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凤兮,凤兮,谁哀其鸣……何如德之衰……” 老人忽然流泪:“是谁……” 年轻人道:“先生,是子期。” 另外一位老人走过来:“先生,是子路。” 垂暮于床榻上的老人,泪水自己打湿了衣襟。 “我听到了楚狂接與的声音……凤兮,凤兮……” 他踉跄站起来,子路给他递上拐杖。 老人依旧不住的咳嗽,但他的眼睛却努力望向外方。 这是博邑之野,唯一能望见泰山的地方。 第四百零二章 泰山不复 仲尼老了,已经太老太老,他犹如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死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注视着天空与土地,他深爱着这片人间,但这片人间的道德却已经随着时间一柄腐朽。 再精美的房梁也会被蠹虫蛀噬,再巍峨的宫殿也经不住光阴之刀的劈斩,仲尼坐在丘陵上,他双手握着拐杖,那根老木棍靠在他的肩头,叔仲会与仲由侍奉在仲尼的身边。 叔仲会还很年轻,他是所有弟子之中最年轻的,而仲由已经老了,他也如孔丘一般,垂垂老矣。 “仲由,你不要去卫.....孔俚让你做邑宰,但此人见利忘义,绝不是君子,他心中没有仁义,也没有德行与操守,卫出公守卫许多年,他的父亲蒯聩为人荒唐,消失了许多年,但我听说,他如今却偷偷潜了回来。” “孔悝的母亲伯姬是蒯聩的姐姐,这件事情必然有蹊跷之处,你如果去了卫国,我会很伤心,因为你要前去的乃是龙潭虎穴,而不是一个传道的居所。” 仲尼的眼睛昏花,絮絮叨叨的说着。 卫国与天下列国都不相同,起码在这个世界之中,它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 他就像是南世中的孤岛,是光阴与岁月放弃的糜烂地,他的君王活的总是很漫长,却又不与南世的所有国家接轨,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中,卫国的存在感也十分薄弱,乃至于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因为忘记了卫君的事情,居然导致在大一统的秦朝之内居然还有一个“封君”。 其实秦始皇是把他忘了,这一忘就是十几年。 而在神魔仙鬼的世界之中,卫国的“独立感”显然更加浓郁,但相对的,他的存在感也十分薄弱,仿佛时间都不能侵入卫国的王宫中。 也或许正是这种“不作为”,才导致卫国的人才大量的流失,才导致卫国的封地内,虽然有云梦宫这种世间顶级的“教育机构”,却依旧没有人选择“振兴”卫国。 因为卫国已经没有振兴的必要了。 “三尺的黄土上演七尺的荒唐故事,卫国早已摒弃了礼,他们只盯着眼睛的一亩三分地。” 叔仲会对仲由(子路)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师兄不该前去。” 子路道:“我已经答应了对方,又怎么能够临时反悔呢,这不是君子应该做的事情,而且先生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发扬先生的道么?” “卫国虽小,却也是一处邦国,且既游离于天下之外,却又独占天赐之沃土,地灵人杰,虽然君主昏庸,但万事都可变,无不可变的道理,无不可变的法,无不可变的人。” “孔悝虽然只是一个都邑大夫,但他权利乃是卫国摄政,执掌祭祀礼乐,我可以从卫国入手,请求恢复天下的礼与德。”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是荀况的劝学篇所言,学生深以为然。” 孔丘的眼睛眨着,努力的想要看清远处的泰山。 他的眼中,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 子路抬头行礼:“先生心念鲁地故土,然先生不是更希望儒的教化遍布天下的么?” “先生为什么哭泣呢?” 孔丘与子路,两个人相伴了大半辈子,子路是唯一一个敢驳斥孔子话语,甚至给他提意见的人,两个人的关系早已超越寻常的师徒,而更像是一对挚友。 “鲁哀公百十四年,哀公西狩获水麒麟......” 孔丘的声音有些飘忽,又很是沙哑沉重,子路接口,认真道: “学生记得,先生说,此非祥兆,先生说,‘吾道穷矣’。于是停止修《春秋》。同年六月,齐国陈恒弑齐简公,先生斋戒沐浴三天,见鲁哀公,请求鲁国出兵讨伐陈恒,没有得到支持。又向季孙请求出兵,同样遭到拒绝。” 叔仲会眨了眨眼睛,那时候他似乎才刚刚跟随孔丘没有多久。 “礼崩乐坏,道德沦丧,正是因为不愿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学生才更要去卫国。” 孔丘忽然开始呜呜的哭。 子路亦抬起苍老的面容,笑道:“先生是不舍学生吗?” 孔丘哭着哭着,开始咳嗽起来,他的脑袋垂下去,再也不看泰山了。 叔仲会握笔的手抖了抖,他眺望远方的泰山,巍峨的岱宗就在那里,镇压着整片齐鲁大地。 夫子曾在年轻时登泰山而小天下,如今他再也不看泰山..... 子路也望了一眼泰山,笑着摇了摇头: “记得,夫子当年登泰山,与道人荣声期不经意而遇,荣声期披着鹿皮制作的衣服,拿着没有装饰的琴,边弹边唱,于是夫子就问他,你为何如此快乐?” “道人荣声期道:我的快乐很多,最突出的有三条,其一,天生万物,以人为最宝贵,我是人,自然高兴,此一乐;其二,人分男女,世俗又以为男尊女卑,我是男人,也很高兴,此二乐也;其三,人生寿命有长短,有的人很小便夭折了,而我活了九十五岁,当然高兴,此三乐。” “贫穷是读书人的本分,死亡是人生的归宿,守其本分而得其归宿,有什么忧愁呢?” “夫子当时夸赞了他,并且和他谈了很久。” “荣声期和夫子说,夫子是泰山。” 子路叩首:“先生永远是子路的先生,永远是子路是夫子,子路不敢不仰望先生,从古至今,从生至死。” “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君子有志于道,不到相当程度就不可能通达!) 孔丘颤声道:“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 子路拜首:“从政者从来危险,夫子如此,子路如今为天下计,更欲如此。” 他对仲尼行了大礼,随后站起来,三步一叩首,直至百步之外,彻底离开了博邑之野。 叔仲会望着子路的背影,安慰孔丘道:“先生,师兄会完成您的愿望的,这天下会有道德,礼乐会重新恢复繁盛。” 然而孔子只是又开始哭。 “子路回不来了。” 三日之后,孔子病的更严重了,叔仲会急的焦头烂额,他找了很多药物,但收效甚微,而孔子在迷糊之中,只是喃喃说着,什么姬寤生的礼乐之谈,什么礼崩乐坏已是定数不可改也.... “庄公的胡言乱语而已,先生您在说什么?” 叔仲会服侍孔子喝药,孔丘的手颤抖着,他浑浊的双眼通红,他忽然对叔仲会道: “儒门将乱....八脉将碎,颜回,孔鲤,子路,颛孙师,子夏,曾参,孟轲,荀况......我梦到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有的头颅不翼而飞,有的成为了黄土里的尸体......” “我还看到一个孩子,我看到他的剑,他背上有一只眼睛,他的两眸如同龙的目......他把剑放在子夏的脖颈上......” 叔仲会吓得不轻:“夫子做噩梦了。” 孔子只是摇头,使劲摇头,他咳嗽不止,几乎要把肺和肝胆都吐出来。 他喃喃重复着楚狂的歌,不断重复着何如德之衰那一句话。 叔仲会焦急万分,而这时候,破落庐舍的外面,门户被轻轻敲响了。 叔仲会前去开门,他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门外,那老人向叔仲会微笑,同时自我介绍: “我是荣声期,来看我的老友。” 第四百零三章 子夏荆轲 第四百零四章 无能剑者(上) 时间的丝线拉扯的还不算太长,不过是区区二载岁月,即使是农夫看来也不过就是三五次收成过去而已,无病无灾,无事无难,然而呈现在荆轲的身上,他似乎独自渡过了十年的风霜一般。 世间很大,岁月很长,光阴很快,人的苍老体现于外,取决于心绪是否安宁。 曾经意气的青衫也早已不复存在,外面套上了一层灰色的麻衣,曾经引以为傲的轻侠身份,如今却成了桎梏自己前进的枷锁。 荆轲的人没有老,但他的心老了。 时至如今,他从外表上看过去依旧很年轻。 只是他落魄了,神情萎靡,只有那只握着剑的手还在无声诉说,他依旧是一个剑客,依旧有属于剑客的骄傲。 荆轲看到了那株大松树,双目已瞎的子夏先生,就在那里。 人们诚惶诚恐的到来,其中有许多是游学的士子,春秋战国时代的游学风气极重,很多士人不像是后来的儒生一样,只知道待在一个地方搞权数,不懂得去管理与入乡,而这时代的士子们,如果没有出去游学过,那是不好意思和别人讲述道理的,只会被骂作死读书的朽木。 当然,这种行为是社会风气导致的个人自发行为,与上山下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荆轲看到了子夏先生,他确实是如传言中一般苍老,他双目失明,身形看上去有些瘦小,仿佛稍微大一些的风吹过来就能把他放倒在地。 “坐吧。” 这里没有可供士人们铺展的席子,很多虔诚的儒生,士人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没有的话可以席地而坐,他们知道子夏先生最不重视这些虚礼。 荆轲听到边上的一个人对他讲话,让他就坐,这个人似乎是在维持这里的秩序,荆轲便问他是什么人,他自称是子夏先生的关门弟子。 “子夏先生的弟子......” 荆轲重复了一遍,忽然失笑:“你有李悝、吴起之才,公羊、谷梁之资啊!” 他对这个年轻人行礼,称小先生。 年轻人连称不敢,但荆轲的这份称呼,还是让他很受用,他虽然极力掩饰,但眉宇之间的神色都轻快了不少。 “在下杨乐,日生汤谷之杨,礼乐之赐之乐。” 年轻人如此自称。 李悝(法家之祖),吴起(吴子),公羊高(公羊派始祖),谷梁赤(谷梁派始祖),魏文侯(见徐无鬼者),禽滑釐(墨家二代巨子),段干木(河东贤者)....甚至于—— 田子方。 这些都曾经在子夏的门下听过他的讲,对外也亦自称是子夏的徒弟。其中子夏是田子方的两位老师之一,另外一位是东郭顺子。 孔子曾经评价过,颜回,颛孙师,端木赐等人如果合一,便是一位圣人,但是唯独子夏,他一个人的能力,就相当于他们全部。 荆轲看了看那位老先生,又看了看那个离开,正在邀请其他人,给其他来者分配位置的翩翩少年,他忽然感觉到子夏先生的这个选择有些问题,这个年轻人....太飘了。 似乎无法沉下心来,这并不是一个做学问的好人选,那么理由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人实在是太优秀了吧..... 优秀到子夏先生可以无视他的瑕疵,毕竟人的德行是可以更改的。 所谓近朱(杨朱)者赤(无君为我),近墨(墨翟)者黑(无父兼爱)。 荆轲低着脑袋,回忆着自己这两年的奔波,他先是去了齐国,因为齐国对于技击之士很是重用,然而荆轲在和一个人比剑的时候被击败,他在大街上被人嘲笑,而齐国是他的故土,在故土尚且如此,荆轲便离去了。 他又去了卫国,然而卫君并不喜欢他的技击之道,更没有心思收留他。 荆轲辗转,回到了赵国,在邯郸城外与一位名为鲁勾践的人发生了冲突,鲁勾践争道,要划下性命之比,荆轲没有回应他,于是离开了。 他曾拍着自己的剑,对自己说过,剑是杀人的利器,但剑若出鞘,斩杀的敌人也必须值得他动剑才行。 他曾在河丘,在榆次外与盖聂争执,当时争的不分上下,荆轲还记得,那第三个出现的剑士,他对自己说,剑不单单是用来杀人的凶器,还是用来警示自己的宝物。 剑要落下,要知道剑刃该落于何方。 “我在练一口剑气,不能因为鲁勾践而废弃这口剑气,他不过是一个游侠,我若是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把他杀了,那我的剑之道也就断了。” “一昧的追逐凶戾并不可取,这不是我想要的剑道。” “剑是上善之兵还是下恶之兵....剑不重要,人才重要。” 荆轲记得,那第三个剑士一剑点在自己的脑门上,生死不由得自己。 他是怎么做到的? 荆轲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腰,上面有个酒囊,他拿下来,小心翼翼的饮了一口。 不敢贪多。 荆轲后来去了魏国,投奔了孟尝君,然而还没有待多久,孟尝君就因为华阳大败的问题,因为举荐芒卯失策而被下令捕捉,信陵君与魏王去捉拿他,荆轲惶恐不已,出逃离去。 这一游荡,便是大半年的颠沛流离,他辗转来到楚地,对自己的前路无比迷茫。 直到他听说,子夏也在这里。 儒门中最富有盛名的圣贤,他能指引自己的前路,打消迷茫吗? 荆轲的手晃了晃囊中的酒水,他欲要再抿一口的时候,忽然酒水被人夺去了。 那个人亦是一位剑客,目光冰冷。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那关门弟子一转头,便是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过来了。 哪知下一瞬间,问题已经发生。 荆轲抬起头,那个剑客把囊中的酒水饮用,随后把剩下的全部倒在了荆轲的脸上。 酒水刺鼻,周围的士子瞪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荆轲,连败三阵不敢讨敌,没卵子的软蛋,你又出现了。” 剑客冷冷看着他:“酒不错,人不行。” 周围有人站起来,而子夏的关门弟子过来,对这位剑客好言相劝。 “此乃圣贤讲学之地,岂能如此无礼?” 关门弟子杨乐放低姿态,事实上他做的也足够好,然而这位剑客似乎有些过于狂傲。 “我何时不敬圣贤?我不过是在羞辱一个无能的剑者而已。” 荆轲的脑袋抬着,眼睛盯着他,手握着剑柄,迟迟不愿意拔出来。 第四百零五章 无能剑者(下) 第四百零六章 人间高士 河畔的边缘,草地依旧是深青色,南方的气候总是这么“温暖宜人”,虽然再向南走一些,恐怕就会变成燥热..... 其他人没有感觉到那股气息,但身为七十二贤者之中最负盛名的子夏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他的面孔朝向马车的方向,而在四周聚集的很多人中,没有人会在意那停留在外侧的马车。 因为到这里来的士人,也有其他驾车马来的,更有一些路人,听闻了子夏先生要在此地讲学,特意转路到了这里。 程知远的马车并不惹人注意。 子夏露出微笑,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开始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杨乐过来,此时子夏已经不笑了,但杨乐依旧敏锐的发现,自己先生的嘴角似乎还是微微翘着的。 先生乐了? 先生为何而乐? 杨乐心中很是惊讶。 先生自从丧子之后,他的双眼便因为哭泣而失明,再也无法得见这片人间的美丽,后来曾子专门到子夏那里去慰问他,吊唁他的儿子,曾参说,他听说老朋友的眼睛失明了,所以现在来为这件事情哭泣,说完,就在子夏先生的面前哭起来。 曾参一哭,子夏哭的更厉害了,口里还说:“天啊!我有什么罪过啊!得到这样的果报,儿子死了,自己的眼睛又瞎了。” 然而,曾子却突然生气了,说他怎么没有罪过?以前他和子夏在洙水、泗水侍奉老师,后来子夏年纪大了回到西河,而西河的人都把子夏当作老师,而不知道我们老师孔子的名字,这是子夏的第一条罪过。 子夏自己的父母死了,子夏并没有做出可以让人特别称道的事情。也就是说,对于老师提倡的孝道、礼节等,子夏并没有去弘扬,没有在一方起到表率的作用,这是子夏的第二条罪过。 “你的父母死了,你都没有哭瞎眼睛;现在你的儿子死了,反而哭瞎眼睛。这是你的第三条罪过。” “难道你没有罪过吗?” 子夏先生听了之后,马上反省自己,赶紧丢掉拐杖礼拜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离开朋友,自己一个人独自居住太久了,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曾参是子夏的老友,两人的立场一致,曾经子夏做出很多的“错事”,都是曾参过来骂醒他的,但是杨乐在知道这个故事之后,他的心情却很不好,对曾参的印象极差了。 父母死去,生老自然有天地之数,孩子死去,本是违背天地纲常的凄惨事情,孩子死了应当哭泣,父母如果无疾而终自然应当高兴,然而曾参却强行把孝道捆绑在“父父子子”上,这让杨乐感觉很虚伪。 他知道自己的先生是极重视感情的,与曾参的关系极好,故而会反省自己的错误,但是在杨乐看来,子夏先生并没有错误。 先生也是一个凡人,父母死了,长辈去世,要做出什么称道的事情呢?难道要想神农氏一样,抱着拐杖放声高歌吗? 太古时期,妸荷甘和神农一同在老龙吉处学习。神农大白天靠着几案、关着门睡觉,中午时分,妸荷甘推门而入说:“老龙吉死了!”神农顿时抱着拐杖站起身来,“啪”的一声丢下拐杖而笑起来,说:“老龙吉知道我见识短浅心志不专,所以丢下了我而死去。完了,我的先生!没有用至道的言论来启发教导我就死去了啊!” 难道这样对待自己的父母长辈才是正确的吗? 各人有各人的道,神农和老龙吉学的是自然之道,故而他们视生老病死为一种解脱,无疾而终就是最大的善,而神农把老龙吉的去世看做是老龙自己带着道跑走了。 老龙吉的精神脱离了腐朽**,那他去哪里了? 神农认为,或许是去了那个,曾经南华真君遇到过的死人骨头一起的死亡国度,那是真正大逍遥的地方。 神农说自己见识短浅,因为他放不下人间。 杨乐这样想着,就去问他:“先生为什么高兴呢?” 子夏便终于不经意笑了起来:“有一位高士在这里听我讲学,我自然是很高兴的。” 杨乐狐疑:“高士?” 他望了望四周的那帮人,却没见到哪怕一个看上去有风度的人。 杨乐不由得愈发奇怪,只是此是,子夏对杨乐道:“看那个坐马车来的少年人。” 子夏当然不可能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但他见到那颗心,即使他双目失明,那颗七窍玲珑的琉璃心,在他的黑暗世界之中,也依旧熠熠生辉。 子夏的心情便变得很好,但同样,他心中又有一丝忧虑。 刚刚那道锁定的剑意之中,杀生的感觉过于沉重,子夏看人速来准确,就像是当年他看吴起,一言便断定他会左右天下大势的走向,但为人刻薄,不择手段。 最开始,吴起是在曾参儿子手下学习儒法。 然而曾申自视甚高,因为吴起没有回去给他老娘吊丧,便说他不孝,直接断绝了师生关系,导致吴起直接出走儒门,改学兵法。 后来,吴起果然杀妻求将,在魏国期间拜子夏为师,后来去给楚国变法,左右了天下的战争大势,开楚国数千年之强盛,然而最后也被兔死狗烹,射死在楚王宫内。 吴起在魏时,魏强,在楚时,楚强。 子夏不太喜欢刚刚那道剑意,在他的认为中,七窍玲珑之人,不该有这么重的杀心以及如此大的死气。 杨乐侍奉他坐回去,四周的人们眼看之前的事情平息,也纷纷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尉丹神色不定的坐下,他时不时望向荆轲。 荆轲低着头,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愈发难受,而四周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太对劲,有怜悯有嘲笑,荆轲心中苦涩至极,喃喃自语道:“学习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看尽人间冷漠,然而又确实毫无本事.......” “还有何面目留在这里......” 他咬着牙,感觉屈辱至极,想到刚刚情景,却又心生惭愧,亦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只是此时,身边有一道身影席地坐下。 “如果真的没有面目,你又怎么会不拔剑呢,曾经的荆轲,可是一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主啊。” 荆轲愕然转头。 程知远坐下来,望向前面,指着道:“荆轲,那老者便是子夏吗?” 第四百零七章 道不喜我 第四百零八章 燕雀聒噪 “人不能见道,并非是道不喜人。” 子夏摇头,荆轲惭愧的拱手:“敢问先生,您从跟随仲尼学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您会有如今的高度了吗?” 子夏道:“当然没有,名师可出高徒,但亦有不成材者。”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仲尼有弟子三千,然而其中很多人,其实我也不记得他们是谁了。” 子夏叹息:“我不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导致他们被世间遗忘,但世间万物,万象,石头,风雨,君王,史书,刀笔,都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 “他们就好比古时候山行者所说的一样,无用之木不成材。” 荆轲苦笑,程知远在侧,此时异人站起,忽然言道:“然山行者亦说过,巨木不成材者,不受刀斧之戮,大而无用,不碍逍遥。” 子夏笑了:“是,他确实说过,公造石曾经去齐国,看到一颗大栎树,很多人在观赏,但公造石看也不看一眼,他的徒弟很疑惑,说自从他拿起刀斧之后,不曾看到过如此壮美的树木,为何师父却不看一眼?” “公造石说:这是一棵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用它做成船会沉没,用它做成棺材会很快朽烂,用它做成器皿会很快毁坏,用它做成屋门会流脂而不合缝,用它做成屋柱会被虫蛀蚀,没有什么用处!” “因无用而壮美,成为世间的奇景。” 子夏道:“无用之道,亦为有道,无用之用,便是最大的有用。” 异人诧然,他本来以为,子夏是在说那些弟子是不成器的木材,而夸赞自己是参天的松柏,却没想到,子夏事实上根本没有贬低他曾经那些无名同窗的意思。 在子夏看来,任何事物都有存续的必要,有用者必然有用,无用者用处不在此间而已。 “天下没有无用的人,只有不合适的环境。” 程知远的声音插入进来,并不是对着子夏说的。 但是子夏先生听到了,他道:“说的很对,是谁有如此见地?” 程知远道:“雨放在涝区,便是山洪,然而若放在旱地,便是甘霖,一来一去,洪霖之间意思相差天地之别,然而它们都只是雨而已。” 子夏慨叹:“仲尼有三千弟子,成名者七十二人,但真正厉害的就只有这七十二人吗?” “再传世者,孟轲,仲梁,乐正春,万章,荀况,陈良,林放,琴牢,公晳哀,谷梁赤,公羊高.....” “我们不过是占了先机,而我所说的这些人中,也有与仲尼一个时代的人物。” “我们追随仲尼,是修行了礼乐道德之道,然而一道,十个人来看,又怎么能解出相同的道理呢,道是不同的,不存在喜欢某人,不喜欢某人。” 子夏微微侧头,虽然看不见,但他依旧准确的面向了荆轲,言道:“你是荆轲,我也听过你的薄名,你之前说你在练一口剑气,既然这样,那口剑气就是你的道。” “道在何方,道在坚持......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能恒持常人所不能持。” “君子渐于饥寒,而志不僻;銙于五兵,而辞不慑;临大事,不忘昔席之言。” 荆轲愣了半响,顿时涕零起来。 嬴异人对程知远道:“子夏先生的道理浅显易懂,又处处直击要害。” 周围听讲的士人们纷纷应和起来,他们把子夏先生的那句话记于脑海之中,而紧跟着,陆陆续续,依旧有人站起来,向子夏,以及向这里的所有人倾诉他自己所认为的“道”。 尉丹开口,眼神不住的瞄向荆轲,同时朗声道:“在下的道便是剑宗之道,天下剑宗一百位,抛开第一位者,其余,彼皆可取而代之也!” 他口气极大,边上士人们在稍稍安静之后,不少人没有掩饰,直接就笑了出来。 尉丹则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冷然且带着一丝傲气道:“我可不是某个没有胆气的废物,遇人羞辱连剑都不敢拔出!” “我是年轻不假,剑术也确实是不到家,但天下的剑宗们,有哪一个是年纪轻轻就登临高位的?” “最年轻的那位,排在天下剑宗最末,秦国安国君的次子嬴渐,我倒是不觉得我会输给他!听闻近年消息,他练剑不精,在燕地被东极一个女子剑客大败,使天下剑宗蒙羞,让那东极女子觉得,我中土赤县,南世神州,剑者手段不过如此。” “这是大羞辱!” 尉丹扬言:“给我十年时间,定让这剑宗之位天翻地覆!” “予我二十年,刻舟之剑公虚怀,六国宰相苏秦之流,皆为我手中剑所败矣!” “若给我三十年.....” 尉丹忽然觉得眼前天地宽广,精神都高涨了一截! “越王之位,并非窥不得也!” “好!” 众遭都无声息,士人们神情各异,但都没有说话,然一个顷刻间,却有人高声叫好,再仔细一看,却是那个坐在荆轲身边,携三剑与其交谈的年轻人。 杨乐在子夏身边,也不免诧异,随后感到好笑:这人怎么叫好不看时机,尉丹与荆轲有嫌隙,他这头和荆轲刚刚说完话,转头就给敌人喝彩,这叫什么人啊! 然而让杨乐感到无语不仅仅是喝彩,只看程知远不单叫好,甚至还鼓起掌来。 啪啪啪,声音清脆,但是只有他一人鼓胀,在此时显得有些孤寂。 尉丹同样感到很诧异,他眉头一挑,心道这人不是荆轲旧友,此时给自己喝彩是几个意思? 怕不是喝倒彩吧! 当年秦魏交战,公子卬率魏军战于河西,当时就被他老朋友商鞅捉了,商鞅请公子卬赴宴会,说这个土地问题喝酒解决比打仗好,于是公子卬就去了,结果商鞅订立盟约之后说“彩”(同善,诺),公子卬被大力士乌获生擒,中计败北,大为羞愧,后来不知为何降秦。 尉丹向程知远拱手,边上有人开腔:“足下为荆轲旧友,然却为敌人喝彩,是何道理啊?”程知远则是很坦然道:“赞扬他的心志,否定他的作为,在立场上敌对,但在这大松树下,人人皆畅所欲言,尉丹敢自言鸿鹄之志,如何不能赞?” 他说着,又指着那出声的士子道:“燕雀不能懂鸿鹄之志,何以在此聒噪啊?!” 第四百零九章 鹰击长空 “我不知鸿鹄之志?!” 那士人被这么一说,顿是勃然大怒,然而尉丹没看懂这个操作,他也有些懵,此时又被那士人指着自己,听是骂道:“他是鸿鹄,我是燕雀?” “不过是说了一些匪夷所思,不可实现的胡言乱语而已,如何就算得上是鸿鹄之志了?他若是鸿鹄,我便是火凤青鸾,便是西王母的三青鸟!” 那士人伸着手指指天大骂,而尉丹也顿时火了:“你怎么知道乃公做不到!” 士人讥讽道:“琅邪剑插在东海前,你倒是去拔!拔出来,我等便承认你是鸿鹄,做不到,不是在大放阙词又是什么?” “随便两句话就能上天否?” 尉丹嗔目道:“打你娘的嘴炮!” 他一怒之下拔剑出来,那士人吓了一大跳:“此乃圣贤前,你要做什么!” 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慌忙站起来,但却没有人上前去拉,而一些身上带着佩剑的人,似乎是在看戏一样,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杨乐也有些惊,他想要过去分开两方,然而子夏却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必去。” 子夏道:“鸿鹄之志,确实不是靠嘴巴讲,就能算的,你可知,‘力所不能及也’?志向高远,却落不到实际,那最后不过是夸夸其谈的吹牛而已。” 杨乐瞪大眼睛,惊讶道:“先生你.....” 子夏微笑不语。 尉丹拎着剑,状如怒虎,他听到子夏先生的话,脑袋顿时一热,立时把剑刃搭在自己胳膊上,忽然用力一划! 鲜血直流,那对面的士人吓了一跳,神色有些苍白,尉丹是骂道:“剑痕为证!乃公日后若不成就鸿鹄之志,不列剑宗,便死在你眼前!” 士人骇然,面上血色渐消,语气稍软,立时道:“我....你找错人了,这事情也不是我先挑起的,若不是那人夸赞你....夸赞......” 他说着说着说不出话了,夸赞人好像没有错啊.... 是他自己阴阳怪气出来说话,结果被人反骂是麻雀。 大松树下,子夏对杨乐道:“你看,这像不像是墨翟与巫马子辩论,结果第三者插足,骂别人是猪狗,结果被别人反骂为畜生的场景?” 杨乐哑然,随后恍然大悟! 子夏笑道:“大志已立,不可改也,弈秋教棋,二人为弟子,一人心志坚定,不为外物动也,鸿鹄将至,另其一人,思援弓缴而射之,棋末而鸿鹄不至,谁胜谁负?” “要先立足根本,再谈以后。” 他如此说着,又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 杨乐不免惊讶,他看向程知远,心道原来这个荆轲的旧友,也有不小的智慧。 他眼睛微亮,觉得有些意思,市井中微末草民亦有大智,可参照拿去。 而程知远此时正开腔了。 “黔首见到高贵的贵族车驾,往往不会生出异心,反而是以见到车驾为荣耀,从而吹嘘,黔首永远是黔首,因为看到的景色不远,他们看到的是华丽的车驾。” “更进一步,车驾里的人拥有高贵的身份。” “黔首是燕雀,车驾里的人是鸿鹄吗?” 程知远对四周道:“为什么没有人说‘大丈夫当如是也’,‘彼可取而代之’呢?” 这话出来,周围的士人中,有不少出身贵族者,顿时面色大变! “鸿鹄也有野生的,谁说一定是圈养的才高贵?” 程知远此时就像是意有所指:“圈养的鸿鹄已经看不到高山的对面,然而野生的可以,所以看到了,还要做到,从自己做起.....” “一派胡言!” 有楚地贵族站起来,呵斥道:“足下什么意思!” “黔首岂能与我等相提并论,我等楚族,乃是帝高阳之苗裔,火神祝融之后代,凤凰的血脉流淌在我等躯体之内,古老的荣光从千古前便一直照耀我等,黔首们躬耕于黑暗,匍匐于泥土,千古前如此,千古后亦如此,他们未曾对世间有寸许功劳,如何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他这边骂完,又指着尉丹道:“你也如此!尉丹,尉氏,本世间无此氏族,不过是掌管刑狱之人的后代而已,与我楚族,屈景昭,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拜了秦国陈龙右为师,那陈龙右亦是草莽劣子,不识道德,不通礼仪,为秦国者,皆如虎狼子,以首为功,于此世未有寸土寸血之功劳,反而要反过来,斩杀我等高阳苗裔!” “我屈氏有八千年故土,数百代人杰!你是什么,你祖上不过黔首野人!也算鸿鹄吗!你又是何人!” 他在骂尉丹,也在骂程知远,气的面色通红,此时也完全不顾是在子夏面前维护形象了。 荆轲此时插嘴了,只是居然向着那楚贵族,对程知远低声道:“他们是楚国的本土大族,历代受到楚王重用,族内亦有屈子这般的圣贤,八千年的宗族啊.......贵胄者必有根系。” 程知远道:“根系之前的种子从何而来?” 他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荆轲开始没有听懂这句话,但是子夏听懂了,他咀嚼了两声,最后失笑而叹: “离经叛道之言....” 杨乐的面色听着变了变。 子夏道:“应该还有一句在后面,言语达到高峰,却没有低谷,也没有沉重的锤击,仿佛直入云霄不见.....还有一句话。” 程知远转身,对子夏行礼道:“还有一句话,不太合此世规矩,便不说了。” 此时此刻,四周的士人之中,有不少楚国的大小贵人都起来,他们对程知远口诛笔伐,对尉丹痛斥唾骂,尉丹觉得很委屈,但听着四周的谩骂,他也逐渐愤怒起来,呵道:“看不起掌狱官的氏,日后你们的脑袋,怕不是都要被尉氏给砍下来!” “帝高阳之苗裔?我呸!你们是颛顼子孙,老子祖上就是粪坑里的石头?” 尉丹和那帮人的言语冲突越发剧烈,诸如硕鼠母婢之类的词汇漫天飞舞,杨乐神色难看,也正是此时,那帮楚国贵族终于受不了了,齐齐对杨乐,或者说是对子夏先生请求驱逐尉丹与程知远,包括荆轲! 楚国的大贵族主义深入楚人骨髓,尉丹怒极反笑:“一帮没毛的野鸡也自比凤凰!乃公不奉陪了!” 第四百一十章 秦剑西来 尉丹怒而离席,边上的楚贵们依旧不依不饶,而有人过来,指着程知远的鼻梁骂,程知远把他的手拍打掉,反问道:“这就是楚国的礼仪吗?” “与汝之小人不当谈礼!” 那楚国小贵族瞪着眼睛,程知远对边上道:“一人说子,一人欲杀子以利己;十人说子,十人欲杀子以利己;天下说子,天下欲杀子以利己。” “一人不说子,一人欲杀子,以子为施不祥言者也;十人不说子,十人欲杀子,以子为施不祥言者也;天下不说子,天下欲杀子,以子为施不祥言者也。” 【一个人喜欢你的主张,这一个人就要杀你以利于自己;有十个人喜欢你的主张,这十个人就要杀你以利于他们自己;天下的人都喜欢你的主张,这天下的人都要杀你以利于自己。】 【一个人不喜欢你的主张,这一个人就要杀你,因为他认为你是散布不祥之言的人;有十个人不喜欢你的主张,这十个人就要杀你,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散布不祥之言的人;天下的人都不喜欢你的主张,这天下的人都要杀你,因为他们也认为你是散布不祥之言的人。】 程知远道:“这里的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话,因为他们认为我触碰了属于他们的利益,并且是深入到禁止区,如果我在这里的谈话,借着子夏先生的影响力扩散出去,这天下啊.....” “不,单单是楚地!怕是也不知几人称孤,几人道寡了!” 程知远说这句话,那些楚地贵族的脸色更差了,甚至有许多人面色微白,同时更有人心中大呼不好。 楚王本受制于东皇太一,远没有外界看来的威严巨大,而且楚军之前也提及过,都是县师与宗族兵,对王室的忠诚度有限,更多是忠诚于自家的主君,这就导致地方军虽然单对单势力没有中央军强大,但是架不住地方军太多..... 如果中央军有十万,那地方军就有一百多万,大贵族小贵族的庄园私兵并不少,多有七八万,少也有一两万,那种大封君,用来开拓边疆岭南的,手底下的军马之众就更不用多说了..... 有没有人觊觎楚王位? 自然也有人想过的,但是楚国王室从来都是熊氏一脉为主,不登临王位,在自己的封地上当公称君,自然自在,所需要的也不过就是战时听从王室调遣而已,而一旦坐上楚王位置,依旧要和各地的封君,大公打好关系,而且还多了一个东皇太一压在头上。 这活不好干,所以楚地贵族对于王位也就是看看,真要让他们坐上去,未必喜欢。 但是说归这么说,想归这么想,你不能扩散出去,和大喇叭一样到处说! 有些东西不能拿到台面上!拿上来就是撕脸! 程知远此时说的这些话,大有挑拨离间的嫌隙,于是有人立刻大喝:“纵横家!” 那士人指着程知远骂:“此子从开始到如今便一副伶牙俐齿,此间躁动都是他那张嘴挑起来的,这厮必然是纵横家人!” 诸国中人,对于纵横家可谓是深恶痛绝,靠着一张嘴游说列国还能不死封官,尤其是他们提出的很多主张,对于当地的老贵族来说都是极大的“剥削”,而对外则是“不断压迫”。 当然,各位君王对于纵横家的态度也差不多,只是,有点微妙。 就好比打某类游戏,打不过要偷家,偷家者,如果这个人在对面,那么自然是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如果在自己家,那么当自己没说,而且还要打六六六。 纵横家的处境差不多就和偷家人一样。 程知远顿时道:“你不必管我是哪家,总之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话。” 他说着,忽然一顿,目光望向河的对岸,轻声道:“太吵了。” 嬴异人眨了眨眼:“先生说什么?” 程知远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太吵了,有很多......它们很兴奋。” 它们...太吵了。 嬴异人不明所以,以为是程知远在骂这些楚国贵族,而那些贵族亦是如此想的。 程知远拉了一下嬴异人:“祸患来了。” 他说着,转身对子夏道:“先生不欲移动一下位置么?” 此言出,诸人惊震,杨乐更是瞪着眼睛,而子夏则是摆摆手:“不必了。” 有人怒目而视,拔剑欲起! 杨乐虽然也心中大为奇怪,但好歹没有被咄咄怪事冲昏脑子,此时下来打圆场:“各位何至于此也?” 那小贵族愤愤不平,而之前屈氏的大贵族,那个年轻士人出来行礼:“请小杨先生驱逐此獠!不污圣人视听!” 杨乐道:“学术交流,本就是畅所欲言,先生更是认为有教无类才是正途,不当以地域区分,若是一人说了不让其他人喜欢的话,便要前去驱逐,那讲学的意义又何在呢?” 屈氏年轻人咬着牙,边上尉丹则是大笑:“黄口小儿!你以为你是老天爷吗,说驱这个就驱这个,真把你自己当个人物哈!” 屈氏年轻人勃然大怒,而尉丹则是又对荆轲道:“荆轲!没想到你是个没有卵子的烂泥,却有一个骑着鸿鹄的朋友,你可配不上他!” 他这般说着,又对程知远道:“我以为你身边那个才是个人物,没想到你更厉害,刚刚我斩荆轲脸面时,是你指示边上的年轻人用剑意锁定我的吧!” 嬴异人一脸懵逼,张口欲说什么,却听程知远道: “不错,正是我让他去做的。” 嬴异人:“(°ー°〃)......(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程知远:“我这位朋友的剑术,比你如何呢?还入你法眼吗?” 嬴异人:“?( ̄△ ̄?)......(什么东西?)” 尉丹误以为嬴异人不说话是在藐视他,便冷笑道:“剑法不错,上乘之资,但也不过是乘着我心思不定时,乘隙而入罢了!若是我与他一对一,胜负尤未可知!” 嬴异人:“(っ°Д°;)っ......(我不是,你别瞎说!)” 异人顿时觉得自己的大危机来了,于是连忙辩解:“先生,我本事可不如他啊.....你这是....” 程知远点了点头,对尉丹道:“你太弱了,我朋友看不起你。” 嬴异人:“.......”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尉丹冷冷盯着嬴异人:“不知阁下哪里人氏?” 嬴异人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那奶奶的,能说是秦人吗! 四面楚歌啊! 他啊了一声,胡诌道:“我是齐国人,齐国高氏,高义。” 尉丹道:“足下高义.....” 高义?高义个屁,占我便宜?! 他顿时反应过来了,脸色猛然一黑:“足下耍我不成!” 嬴异人脸色一紧,但在尉丹看来,是嬴异人板着脸耍傲气,他呼出口气,言道:“足下这张脸,在下记住了,既然足下看不起在下的本事,改日....改日在下必然要与足下...一论高低!” “剑出鞘,不死不回!” 他猛然转身,此时大步离去,同时仰天大笑。 言辞之间,称此地楚人皆鼠辈,易怒易取,那屈氏年轻人怒不可遏,欲拔剑出来,却又想到剑出鞘无功而返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于是调转矛头,便要强行驱离程知远两人。 然而就在这时候,河水对面,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甲士。 楚人的头皮在此时几乎都炸开来,晕而难以遏制,因为那些甲士的前方,站着一位年轻人的剑宗,他振臂而呼喊,此时四面八方,皆有回应之声! 秦军出现于汉水西! 秦剑西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斩蛟剑下斩蛟龙 第四百一十一章 秦军怎么会出现在楚国腹地?! 为首者散发出举世罕见的强大气息,他的精气神明犹如冲天云柱,又像是从天坠入大地的怒龙,咆哮着,仅仅是出现在远方,边已经让此间许多境界地下,乃至于没有修行的那些贵族面色煞白,精神恍惚而摇摇欲坠! 这个问题必然得不到回应,因为秦军之中,强大的百将(军职)们已经开始强渡汉水,那为首的剑宗不曾出剑,但他的目光只在河东扫了一眼,顿时所有人头皮都感觉要炸开一般! 嬴异人看到那个剑宗,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失声道:“他....他是.....” “陈龙右!天下剑宗第三十!” 比嬴异人更先喊叫起来的是某个赵国的悠荡士人,他神情惊恐,这位士人的年纪很大,眉宇沧桑,显得有些颓废,但在这瞬间,他所有的恍惚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震怖与骇然! 数十年前光狼城之战犹历历在目! “天子百二九年,武安君白起攻赵,光狼城陷落,天空星宿西移,三垣坍塌一角,天下剑宗改易,溪午剑钟随镞被杀,杀随镞者,秦国白帝城庶身斩妖行者陈龙右是也!” “望山蛟龙陈龙右!!!” 老士人永远忘不了当年的那一战,当时他就是光狼城中的子民,而陈龙右作为先登死士,第一个冲上光狼城头,赵国的大剑宗迎战,然而一对一的交手不过十五个回合便被斩杀当场! 这绝对是是一个让老光狼人恐惧的名字,先登死士在看到陈龙右成功杀入城墙之后,每一个都如同打了鸡血,秦军的攻势犹如巨浪轰鸣,倒海排山,不过短短三个时辰,光狼城便破了! 这个老士人在惊恐之下转身便跑,没有半点迟疑,然而那些楚国贵族在惊恐之后,在绝境之中则是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愤怒与杀伤力。 “锵——!” 在此的大部分楚人俱都拔出剑来,子夏先生讲学的地方,人虽然聚集的多,但没有楚军,而这些楚国贵族所带来的私人护卫也不过三五个而已,而秦军此时正在强渡汉水的部队,光百将就有二十位! 百将顾名思义,统帅一百名秦军,也就是说,这里足足有两千秦军! 几百个非搏杀专业的楚国贵族,要面对两千位如狼似虎的秦兵! 轰——! 攻击到来了,在楚国的贵族还没有大声呼喊的时候,陈龙右的剑气一马当先,已经斩到了他的脑门上! 惊天动地的剑光分开了泥土与山川,那楚国贵族被一剑泯灭,连骨渣都没有留下来! 天下剑宗第三十! 天下剑宗,以四十为界限,四十之前的剑宗,都算是怪物,与四十之后的剑宗,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 汉水被撕裂,陈龙右一剑断大江,并指起龙溟! 大半条汉水被抬起,两侧被斩开的江水昂首挺胸,向青天咆哮,化为两只硕大蛟龙! 巨蛟绕世,围江畔而游移,秦军从中央干涸的河道发起冲锋,楚国贵族们神色俱变,那屈氏年轻人横剑上前,此时嗔眸而怒叱:“秦人入楚,我等中计....我等中计!” 而此时,在他身后,程知远忽然道:“这些秦军早就在河对岸很久了,尉丹就是秦人派来的先锋。” 屈氏年轻人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之下,顿时是悔恨至极! 他猛然转头,对程知远怒道:“你都知道?!” 程知远道:“我当然知道,秦军的精气神明如此巨大,那些秦剑的声音是如此的渴望鲜血,它们在鸣颤,齐齐嗡鸣,犹如震天的鼓乐,自然不难找。” 程知远说的是实话。 他刚刚就已经感觉到了。 “我问圣贤要不要移动一下位置....圣贤却不愿意走,现在走不了了。” 程知远对屈氏年轻人道:“你以为我是在说你么,你虽然也很吵,但那是燕雀的聒噪,在我耳中,不过如背景音一样罢了。” 屈氏的年轻人气得发抖,然而此时,那道巨大的剑宗身影,背对着太阳,他的影子拉扯的极长,犹如古时候的夸父巨人般,把数十个楚国贵族的身体都囊括进去! 陈龙右的眼中,出现了龙的瞳孔。 但是并不凝实,远远比不上程知远的龙眸,他并没有任何一只龙子附身,但是如果程知远曾经见过姚先生最后的出剑,大概就能明白了。 徐夫人作剑道三十八篇,篇篇藏龙。 剑道三十八篇第八篇,蛟龙拔剑! 古时候传说,小桥之下悬有一柄斩蛟剑,当有鱼,蛇,化为蛟龙的时候,要行洪于此,而斩蛟剑悬在桥底,可抑制蛟龙的狂躁,如果蛟龙敢在此行洪,此剑自落,将蛟龙杀死。 陈龙右出现在此,然而程知远看出其中带有龙的气息,隐隐感觉到与自己的睚眦衔剑图有莫名关联,很快就推导出剑道三十八篇的线索,然而在程知远身后的子夏先生.... 子夏的面容,朝着陈龙右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长叹一声。 咚! 陈龙右的脚踏足在地上,那双眼睛带有一种可怕的威慑力,那是龙威,而此时意志不坚定的人全部被摄住,那些楚国的小贵族牙齿打颤,手腕猛烈抖动,随后便是拿剑不稳,叮当叮当的掉在地上。 随着剑的掉落,一起瘫软下来的还有他们的人。 无数人或瘫,或跪,或膝拄地,或剑叩首,神色俱苍白,状态不一而足! “子夏先生!” 陈龙右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忽然在程知远处顿了一下。 这个少年没有受到他龙威的影响,看上去十分正常。 陈龙右眯了眯眼睛,但此时要紧的事情不是关于这个少年人,问题可以带走再解决。 他的鼻尖嗅了嗅,眼中逐渐出现一种惊愕,而后变得深沉。 “龙的气息。” 陈龙右低声念叨了一句,而后一挥手,两个百将过来,陈龙右指着程知远:“看住他们,不许走脱。” “唯!” 两百将奉命! 陈龙右没有再看程知远,而是对子夏先生行礼,随后伸手,指着秦军来到的方向: “秦王听闻子夏先生乃世之绝贤,如今重新出山,教导弟子,我王心喜,思念日增,奈何事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故派我入楚地,欲请先生入秦一见!” 杨乐站在子夏身侧,显得无比紧张,而子夏的面孔只是对着陈龙右,在沉默了三四个呼吸后,忽然指着他手中的剑道: “澹台灭明的斩蛟剑......” ———— “澹台子羽渡河,赍千金之璧于河,河伯欲之,至阳侯波起,两鲛挟船,子羽左掺璧,右操剑,击鲛皆死。既渡,三投璧于河伯,河伯跃而归之,子羽毁而去。” “子羽告之河伯:吾可予,汝不许夺。” ——《博物志》 第四百一十二章 圣人之躯 子夏听到了蛟龙的吟,亦仿佛从黑暗的世间中已经看到了澹台子羽。 澹台灭明,字子羽,儒门七十二圣贤之一,容颜丑陋,故而当年在仲尼处学习时,不为仲尼喜,常受轻慢,后来澹台灭明学有所成离去,从其游者三百余,此时仲尼方才恍然叹,言称自己以貌取人,看错了澹台灭明的本事。 澹台灭明游于楚地,最后也隐居于楚地,这是世人皆知的情况,然而子夏的神色变得悲哀,澹台灭明的斩蛟剑,居然出现在陈龙右的手上。 陈龙右领秦军出现于楚国汉水之畔,澹台灭明与陈龙右的关系已经不言而喻。 子夏不会天真的以为,是陈龙右杀了澹台夺来的宝剑,因为宝剑可以夺去,但是传承要则怎么夺走呢?徐夫人作剑道三十八篇,蛟龙拔剑正是第九篇,原本也是澹台灭明的剑法。 只是世人很少知道这些事情,毕竟澹台灭明在楚地负有盛名,以教学南方为己任,楚地多有从者,只是近些年来,他的活动变少,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如今处于何方。 但结合数十年前,光狼城之战,陈龙右横空出世,剑杀随镞,先登光狼,让天上三垣崩塌,星宿西落......毫无疑问,陈龙右便是澹台灭明的入室弟子! “子夏先生一看此剑,心中当是已明白八分,在下便不再多言,先生,请了!” 陈龙右的语气并不柔软,纵然子夏的本领在传闻中远胜于他。 杨乐在子夏的身边,此时惧怕不已,被那双龙瞳所摄,战战兢兢,不能言语。 子夏感觉到这种情况,叹了口气。 不能说他对自己的关门弟子失望,只是因为他还小.... “子羽与子张交好......” 子夏失笑:“我对他来说,是一个潜在的敌人,是对抗的胜负子,他宁可听闻青蛙的聒噪也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话。” “我相信你的话,这肯定是秦王的意思,子羽给你指了路,告诉你我在哪里,我想想.....应该是秦王欲请子羽,但是子羽不去,故才来找我的吧。” 子夏:“我也无意入秦,愿在楚地,了此残生。” 陈龙右:“先生莫要为难我了,算起来,在下也是先生的师侄,同出一脉,共为儒门。” 子夏:“师侄是对的,但是同为儒门,从何说起?” “我教过很多人,周贞定王时,我教李悝,他是法家的祖师,我教吴起,他是兵家的战神,我教过禽滑釐,他是墨家的二代巨子......我教过很多人,难道他们都是儒家的么?” “当然不是了。” 子夏的头摇得很缓慢:“人各有自己的道,我不去强迫别人,他们从我这里学走了知识,他们使用于各门各派,我并不反对这种行为,因为学而优则仕。” 陈龙右按剑:“我并不想用过于激烈的手段.....” 他的手腕猛然一转! 没有人看到他的剑是怎么斩出去的,只是在他身后,一个楚国贵族的脑袋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碗口大的脖颈内喷出血来,直接泼在对面的另外一个楚国贵族脸上,后者在呆滞了数个呼吸之后,顿时如同疯魔了一般狂吼乱叫起来。 陈龙右的剑尖上滴落一滴血,也只有一滴。 “先生不必担心路上寂寞,先生在这里讲学的,所有聆听者,都会与先生一并前去秦国。” 杨乐的牙齿打颤,但他强行憋着,努力让自己的形象不是过于难看。 子夏则是在原初未动,亦没有回应,而陈龙右在等了大约两三个呼吸之后,剑尖又抖了一下。 第二个脑袋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陈龙右目光撇回去,他的头微微转向后面,颇有鹰顾狼视的味道。 “各位,也帮忙劝劝子夏先生。” 屈氏的年轻人面孔涨红,气血上涌,他们已经被秦军包围起来,看着陈龙右仰仗自己剑锋之锐利随意以气杀人,心中怒火不能抑制,怒吼出声:“虎狼子!你就是把这里所有的楚人都杀了,我等也不会受你羞辱!” 又有人强行仰头呼喊:“陈龙右!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圣贤当面,子夏先生是不想杀你,他若是想杀你,一根指头就能把你按死在地!” “现在你跪下来磕头,子夏先生还能网开一面,把你放了!” 他说这话时是强行提气,牙关都在哆嗦。 陈龙右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圣贤当面,确实是一指头就能把我碾死。” 他转过头,对子夏道:“请先生把我碾死。” 诸人都瞪着眼睛,目光集中在一处,然而子夏却迟迟没有动作。 陈龙右:“先生不必怜悯我,龙右若能与圣贤交战,那是死得其所,是快哉快哉。” 子夏失笑了:“我要怎么碾碎你?用仁义还是道德?” 他摇了摇头:“如果我是子张,我确实是可以一剑把你砍死在这里。” 楚国的贵族,包括那些未曾逃掉的,来自其他地方的听讲学子,此时都带着一种哀求与希望,紧紧望着子夏。 但杨乐心中却满是悲哀,几乎哭出来。 子夏的不动手,此时很多人也逐渐反应过来,他们的面孔从惊愕变成绝望,苍白的面容带上浓重的惧意,死一般的寂静,把这片汉水都要凝滞。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有楚国的一个小贵族拔起剑来,随后带着惨叫被秦军捅成了筛子。 陈龙右道:“子夏先生丧子之后,一夜失明,连法力都丢了,如今也不过是只有一副躯壳在这里而已.....仅仅是一副坚不可摧的......圣人的空壳。” 子夏:“我还能看到很远处,我能看到七色的光,我能看到岱宗,我能看到东海,我能看到冥厄之塞,那些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我也看的很清楚....” 陈龙右点头:“那在下确实是为先生庆幸,先生虽然丧失了法力,精气神明也已经衰落,但是眼力依旧留存,道理也依旧藏在身神之内,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信念,先生的信念没有被击垮,在下当为先生贺。” 陈龙右持着斩蛟剑向前去:“先生还不愿意与我走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狂妄之徒 杨乐的面孔上,血色越来越少,他的双膝发软,头晕目眩,而子夏此时拉住了他,对陈龙右道:“你这还算是天下剑宗吗,对一个少年出手。” “他如何能抵挡住你的龙威,他的精神脆弱不堪,不足与你相抗。” 陈龙右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做,先生可会做出决定吗?他的精神抵挡不住,既然先生知道,那先生更晓得,如果精神崩溃,精气神明散尽,人成痴傻物,后果如何?” 他一招手,后面有一个百将过来,捧着一个紫色大瓮! “瓮名苏彭!” 陈龙右竖起三根手指:“古瓮有三者,一曰苏彭,二曰陈宫,三曰吴残,苏彭为紫,陈宫色白,吴残喜黑,苏彭古时戏弄圣人,后被降服于此紫瓮中,从此之后,此类紫瓮便名为苏彭,收拢九怪之中的妄世之怪与天机之怪,而所谓妄世之怪者,实际正乃精气神明也。” 子夏此时终于不再平静:“陈剑宗,做事真至于此地吗?子夏不过是一个待死的老朽而已,入秦又能如何,已不能为秦王效力。” 陈龙右:“先生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先生可以教出很多门派的弟子,但若是只向一个方面去教,让这些弟子只侍奉于一个君王,那绝不是先生想要做的。” “先生如果不去的话,先生的弟子,精气神明,只能暂居苏彭瓮中,难以奉还了。” 陈龙右的声音很平静:“人之精神崩溃,精气神明散尽之后,重新聚集,脱离本体,化为妄世之怪,如幻影流光,不为真实所触摸,且不能恢复。” 子夏的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仁义道德这些东西,早已不能救世,这个世界早就变了,不再倡导礼乐,不再讲述道德,所以子夏在讲学时,很久很久之前就抛弃了这些东西。 但他对弟子们并不愿意多谈论礼乐,然而对于道德,他依旧会孜孜不倦的教导弟子们。 子夏不求弟子们能够成为君子,但起码要拥有原则。 很多人做到了,甚至出现了新的上门,那就是法家。 法家,从李悝开始,慎到,商鞅,申不害.....法家自成一脉,并且急速壮大,短短一个千年,已经到了其他圣门不得不仰望的高度。 法家对于国家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是最为人攻击的,连法家自己都认为有毛病的申不害的术治,对于当年的韩国来说,也依旧成就了一段“强大”的岁月。 李悝和魏文侯的治理,把魏国推上了列国之首,但后来又衰落下去,因为魏国不再重用法,后来商鞅提出了解决的方法,那就是君王一定要秉承“法制”。 以法治,以法制,人可死,法不可亡,国便可强。 秦国做到了,然后以此席卷天下。 这就是子夏的原则,毫无疑问,李悝做的是最好的。 他甚至开创了一个时代。 “仁义不能当饭吃,因为你遵守仁义,旁人并不以为然,道德不能作为矛与剑,当所有人都按照规矩来的时候,自然有用,但如果旁人不按照规矩,那么道德就没有用了。” “可虽然无用,做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教导旁人。” 子夏道:“陈龙右啊,子羽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你没有学到仁义,连道德也没有吗?” 陈龙右:“先生不求仁义?” 子夏苦涩的笑,声音凄跄:“仁义无用啊......但道德是立世之本,你如无道德便是无信,无信者,谁愿意相信你呢?” 陈龙右微微皱眉:“先生啊,你是在以此为绳索,捆缚我,让我不再对这个少年出手吗?” “但您或许要失望了,我起于草莽,是先练成了本事,才拜在澹台先生门下的,先生啊,澹台先生如您所言,并不喜欢您,澹台先生从不走邪路,没有公事的时候,决不去拜访旁人。” “但现在,我所学到的,便是‘为公’。” 陈龙右:“我是秦人,我是秦将,我是秦国剑宗,一切自为君王计,当我领受君王命时,世上的道德准则已经与我无关。” “完成任务是第一位的。” 陈龙右:“先生不会是在这里拖延时间吧,虽然现在连一刻也没到.....不过,哪怕楚军插上翅膀,也不可能在两个时辰内赶到汉水。” “至于东皇太一,他真的会派遣神明来救援先生?不,先生在这里讲学,是坏了鬼神的信仰,作为天下天帝之一的东皇太一,他的权威凌驾于楚王之上,又怎么可能容许先生在这里随意讲道,灌输其他的道理,破坏他的陆地神国呢?” “绝不会有神灵来救援先生的。” 陈龙右:“先生不要再拖延了。” 子夏的眉头深深皱起,最后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杨乐身上的威慑逐渐消失,他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站住了秦军。 秦军的百将过来了三个,把子夏与杨乐围在中间,杨乐听到左边的百将开口在说话: “我这辈子还真没想过,居然能看押圣贤。” 这在那百将的口中,是极其威风,扬眉吐气的事情,他的头都不自觉的扬高了一些。 但是杨乐听着,却感觉无比耻辱与悲愤。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办法,他听到陈龙右开口: “把你先生扶起来,我们要走了,不可多留。” 杨乐的手压在剑上,边上的百将们冷眼相对,而陈龙右盯着他,忽然放声一笑! 他指着自己的脑门,对杨乐道:“向这里砍!” “杀了我,天下剑宗第三十就是你的!就像是我当年在光狼城杀随镞一样!” “世人都会传颂你的德,高唱你的勇武!天下的剑宗改易,你一下就能名扬天下,世人都会知道,子夏的学生不畏强权,击杀了秦军的剑宗,护佑了仁义道德!”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带着天大的讽刺! 锵.... 陈龙右背后,反抗的楚人基本上都挨上了剑。 混战之中,屈氏的年轻人背上挨了一剑,衣衫撕裂,额头差点被划开,浑身是血。 杨乐的气的涨红了脸,他想要拔剑,但却口干舌燥,他看到陈龙右便眼中有些晕眩,似乎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仅仅是站在前面,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龙右冷漠的下令:“把他们的右手都斩掉,不要让他们再拿起剑,阻挠我们的行军速度。” 他的命令传达下去,杨乐的眼睛瞪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动力,他忽然锵的一声,终于把剑拔了出来! 然而就是此刻,周围的三位百将也立刻压剑过去,三把秦剑击至杨乐的君子剑前,脆弱的君子剑发出了一声差点被击断的悲鸣..... 随后....剑鸣忽然从悲伤变成兴奋。 陈龙右心中猛然一震,他转过头去,此时正见到那柄君子剑高高扬起! 杨乐目光呆滞,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被手中的剑所“操纵”,仅仅几击,便将一位秦军百将击倒在地!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天子之使 子夏也惊了,但他知道这是谁做的,他看到那颗七窍的心上伸出一根丝线,他黑暗中的世界内只能看到那颗心脏。 目盲者看不见阳世的色彩,但是能看到阳世人不易看见的许多东西。 那是气,那是意? 杨乐的剑是自己赠送给他的,就是一柄普通的君子剑而已,没有名师的镌刻,没有圣贤给它注入威仪,有的只是自己对于弟子的谆谆教诲。 这从来不是一柄杀人的剑,但是今日,这柄剑却击倒了一个秦军百将! 能坐上百人将的位置,必然有过功勋,而在秦国,功勋就代表着实力,杨乐本身天资虽高,但他放到秦**队之中,绝对坐不上百将,起码现在坐不上。 剑,自己动了,自己杀了人。 两个秦将被剑锋击退,其中一个同伴被利索的割喉,这让他们瞪起了眼睛。 陈龙右紧紧盯着那柄剑。 这时候,又有骚乱出现了,程知远在一边,没有动,也没有拔剑,自然就没有人对他们动手,仅仅是盯着而已,而程知远此时道:“我二人乃是从太学前来,奉太学祭酒之命,送太学稷下云梦合并之书,前去面呈楚王。” 秦军百将道:“太学士子,倒是少见,但也不能放你们走,见谅吧,还请二位先行回秦,这合并书倒不用送给楚王了,直接给秦王也不错。” 程知远道:“百将此言差矣啊,我三宫已经派遣人物前往秦国,所呈之书,与此时我二人送给楚国的一模一样,并无分毫之差,秦王拿两本卷宗,没有什么用处吧?” “此卷宗乃三宫联合署名,务必呈给七王观看,我三宫中人,不参与任何斗争,怎么那小哥刚刚杀了你们的人,你们不去管他,卸掉兵器砍掉手,反倒是要阻拦我们呢。” 程知远随意说着,他讲的当然就是杨乐。 秦百将道:“我也不是傻子,你瞧准了我们不会对子夏的徒弟动手,秦王要的人,谁敢擅杀?” 程知远道:“可我们并不是秦王要的人啊,你可要想清楚,三宫素来不参与任何斗争,秦国强行扣人,与规矩不符。” “而且,太学虽然式微,但好歹也算是天子的颜面......” 程知远咳嗽了两声:“秦王若有称天子之心,大可与我们分说,回去在下必然呈给天子,好言相劝,让他退位让贤,迁九鼎入秦,以全秦王之念。” “百将不过是一军吏,何苦为难我等使者啊,都是替人办事,不为自己谋。” 秦百将道:“你倒是伶牙俐齿...太学还有纵横家,还有说客?” 程知远:“从学两年,未曾学过说客之道,不过是一普通士人罢了,在下程氏,祖上程伯休父,这个程字,上溯至商,是押送粮草的军官。” “说起来,我祖上也是低级军吏啊。” 秦百将乐了:“你这个少年人,用前朝的丝绸来贴本代的金脸,好有意思!” “但我依旧不能放你们走,不过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那陈都尉没有,他若是放了你,我就放了你。” 秦百将被程知远两句话弄得熟络起来,而程知远听到都尉二字,心道这个天下第三十的剑宗,在军队里的临时地位还不低啊。 都尉,战时比两千石,相当于郡尉,为地区军事主官,兼职抓小偷,征徭役,有五百短(护卫)兵,如果是国尉,则有四千短兵(护卫),至于统领的军马,两千至万人不等。 秦国经历过最大的惨败,是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发生的战争,秦始皇时期,将有一场李信被破的大败,项燕冲秦军十万破之,杀七都尉而走,乃是秦国变法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不过这场仗现在还没有发生,毕竟嬴异人连老婆都没有呢。 程知远无奈,调侃着对嬴异人道:“快,用你无敌的秦国身份想想办法。” 嬴异人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这不好吧先生,咱们在楚地啊,这躲了第一波,哪怕秦军把我们放了,但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去见楚王.....万一那些人没有死,这里的消息走漏,咱们这在楚地是寸步难行啊。” 程知远:“到汉水就离着楚都不远了。” 嬴异人瞪着眼睛:“几百里又是山又是水的还不远?” 程知远叹了口气:“诶,算了,我来说吧。” “天下的游学士子那么多,也不是没有人去过秦国,当年秦孝公嬴渠梁广发招贤令,仙人田成子前往见秦孝公,恶陈十政,那时候也有不少人会说秦话。” 嬴异人挠了挠头,而且无奈的低声道:“先生,我就算说我爷爷是秦王,他们也不会相信的,我爹有二十多个孩子,我在家都不受欢迎,就算报了我的身份,退一步说,他们哪怕是真相信了,咱们还是要被带回秦国的。” “说不得被看的更严.....” 异人说的很认真,程知远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说一说.....” 他嘟嘟囔囔,而此时,陈龙右忽然转过身来。 他上下打量程知远,他身侧十步外,杨乐就像是被控制一样,护着子夏,手里拿着剑,对那两个百将不住的比划,而两个百将神色凝重,举剑起势,严阵以待。 程知远迎上去:“在下是....” “天子的信使?” 陈龙右打断了程知远的话:“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感觉,那是龙的气息。” 他伸手,指了指后面的情况:“是你搞得鬼?” 程知远愕然:“这与在下又有什么关系?” 陈龙右眯起眼睛,他心中总有一种直觉,杨乐那种胆小的少年人,突然发疯,而且手中的剑挥舞起来,居然能够在瞬间把一位百战老兵割了喉咙,这根本不可能。 是不是这个年轻人的所作所为? 陈龙右总感觉他有问题,熟悉的龙气不能作假,但单单凭这个自然不能作为搞事的证据,可他确实是有一种直觉。 那是来自于剑的直觉。 从刚刚开始,他的斩蛟剑,就不断发出奇怪无序的呓语声。 陈龙右忽然举剑,那剑尖直接点在程知远的鼻梁上! 嗡——! 斩蛟剑这一次清晰的发出了一道欢愉的声音。 陈龙右的目光变得无比森冷:“果然是你,这斩蛟剑自澹台先生手中传给我后,从未曾向其他人发出示好之意,唯独你......” “天子的信使?天子座下,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能操纵他人之剑的妖孽?”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风雨中剑气近(下) “我的剑!” 陈龙右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他的斩蛟剑自澹台灭明手中传下,包含了蛟龙拔剑术,这让他在光狼城十合便杀了原本的天下第三十剑宗,随镞死后,陈龙右于剑道之中精进更多,与斩蛟剑几乎达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然而如今,他手中的宝剑,居然悍然反叛了他! “妖孽,邪法?” 陈龙右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斩蛟剑这种圣贤的传承之剑,居然在不断的梦呓自语之后,倒戈相向,击向原本的主人! 他的手臂抬起,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剑痕,陈龙右本身是十三重楼的大高手,已经超越了世间寻常的所有人物,抵达了最上重的三境界! 故而那圣贤之剑倒戈一击,只是在他的体表留下了一道剑痕而已,根本无法割裂他的血肉,但饶是如此,手中的兵器突然变成敌人,这种冲击还是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多年的战友变成敌人,而且仿佛被洗脑一般。 “有点意思!” 陈龙右的双眸逐渐变成龙的眼睛,当中霹雳电光萦绕,浩大的龙威从他的眼中,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他的精气神明通天彻地,从天灵升起,他的影子与肉身似乎都拔高了一大截,化为巨人! “没了剑,我就不是剑宗了?” “你有点手段,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恐怕还不够格!” 陈龙右并起两指,一道恐怖的剑气从指尖爆发出来! 程知远看了看,道:“所有厉害的人物都会并指成剑,只有我不会。” 他开口,对斩蛟剑道:“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麋鹿为什么在庭院里觅食,蛟龙为什么在水边游荡? “天高地阔,何缚于一人身旁?剑者脱鞘,逍遥至于彼方!” 程知远声音渐高,似乎富有节奏:“山重叠,鸣金铁,蛟龙窟,天疑裂!” 陈龙右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大为震惊! “你怎么知道我的剑语!” 程知远继续道:“旋海铓锷波起脊,白蛟双剑三苍龙!” 这句话出来,连陈龙右都没听过,然而斩蛟剑却欣喜异常,蛟龙长吟之中,那天地之间有水汽汇聚,第三头蛟龙时隐时现,让陈龙右猛然仰起了头! 之前他分汉水化两蛟龙,如今程知远一句话就变出了三苍龙!” 第三头蛟龙正如诗歌所言,是白色的,相比之前汉水所化的两条青蛟,这条白蛟更为狰狞,更为凶猛,它咆哮一声,卷起风水,山洪为之响应,只看这条蛟龙飞升入天,那另外两条青蛟也在此时倒戈,同时飞天而去。 在世人眼中,汉水飞起,向天而去,犹如天河倒悬! 从来只见瀑布落地海,从不曾见瀑布抬云天! 汉水升天,千里大河不断向上,集中于一点,陈龙右眼中闪烁威严,失笑道:“好大的阵仗,结果还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程知远:“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陈龙右:“你不过一小小剑客,一小小纵横之人,之前拖延时间,就是为了操纵我的剑?你以为我所有的本事,都在剑上?” 他抬起手,对着浩大的汉水天瀑便是一掌打出! 那一脚踏足泥泞,地动山摇,天空云海为之卷起,汉水化成的天瀑上泛起绵延不断的波纹,陈龙右那一掌平推,打至汉水天瀑上,陡然化为龙爪! “望山龙!” 拳势,望山龙! 臂膀就是龙的身体,手是龙头,亦是龙的爪子。 大龙望山,云烟四起,群岳倒悬,震肃百里! 陈龙右一脚踩在水花上,直上云端,他在天空上抬手,但动作极慢。 天空中有雷电打过。 他一掌拍在身前的虚空,而后一道沉闷的鼓声,亦或是雷震,从天而下! 咚! 高岸为谷,深岸为陵,山河俱裂,齐齐向下沉了一分! 汉水西畔,从左至右五十丈,齐齐陷落! 在下方的楚人,赵人,列国人,眼前猛然一黑,脑袋中天旋地转,双耳喷出血水! 拳势,神人擂鼓势! 陈龙右须发皆张,仿佛化身为天公雷祖,双手虚拍虚空,波纹四震,汉水被击,那雷震鼓声一下高过一下,一下重过一下,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三条蛟龙在天空中被打的越来越低,整个汉水都被陈龙右从天上硬生生砸了下去! 神人三十六击! 楚国贵族中,有人惊骇颤抖:“秦国人不是不尊鬼神事,如何能驭滚滚天雷?” “皆是精气神明所化。” 子夏先生在此时开口了:“好强大的精气神明,模仿出天公擂鼓的架势,硬生生砸落升天汉水三百丈,尤其是这汉水升起,还是他自己的力量引导所致.....无愧于十三重楼的盖世人物,天下三十,他当得起。” “比随镞强多了....光狼城之战,秦国有如此猛士为先登,赵国败得不冤枉。” 子夏还有一句话没说,那滚滚天雷,可不是陈龙右引出来的,他能化出雷声,但不可能衍出雷霆,在此之人,能衍出雷电者,只有一人。 但这亦让子夏失笑。 他以为那个少年不过是幼仙,结果,却是一位天象境大仙人? 十二重楼天象境大仙人,对十三重楼神意境武夫? 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当然,实施情况不太一样,程知远知道自己当然打不过陈龙右,天下第三十,距离他还太遥远,程知远觉得自己的水平也就喝公虚怀差不多,五六十位的剑宗还能打打,若是要对付这位....怕不是要拼命才行。 当初对付徐无鬼的毫无还手之力,让程知远明白,顶级的这些人物,远不是十重楼之下可以对付的,开挂也不行。 好在现在,天时地利皆在手中,至于人和....把人和改成剑和,差不多了。 万事俱备,还是能过上两手的。 “走是一定要走的,打是不能长久打的。” 三百丈汉水从天倒坠,陈龙右扬手一招,便是紫气东来。 圣人之资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此。 陈龙右一脚踏下,龙威啸世,鼓声不息,层层碎灭天顶云盖,地上泥泞被压迫的不断卑微,那斩蛟剑的剑锋被陈龙右踏中,发出悲鸣。 程知远咳嗽了两声,他的眼中化为青白二色,而天空中,大雨惊雷也终于应邀而来。 “风伯雨师皆来助仗,雷公电母赶赴瑶池,于是龙蛇起陆,风雨相从。” 程知远轻声道:“还请诸位助我。” 锵....... 秦军所有人腰间的宝剑突然颤抖起来,不止是秦军,还有楚人,还有赵人,还有列国诸人。程知远咳嗽之后,他一招手,天边化为青寒色,就像是有青天坠世。 陈龙右看天,东来紫气止步不前,它见咫尺青天而不能近前;陈龙右看地—— 汉水西畔,风雨升剑气,于是,两千三百八十二柄宝剑尽数飞天而来!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大罗剑网 第四百一十八章 程跑跑跑了 那剑气与剑躯,化为了一只状如豺狼般的猛兽,这只猛兽发出咆哮,声音恐惧,而整个世间所有的风声雨声洪波声,俱都消失。 蛟龙巨影被那只豺狼一爪拍开,天地都晦暗下来。 白崭舞代替了嚣器,洗血作为这只豺狼的眼睛。 程知远双手合起,声音极轻,但传播极远。 “藏山兵。” 汉水的周遭,沙尘飞舞起来,陈龙右的耳中忽然听到无数的龙吟,他的意识照顾着四面八方,紧跟着,那些龙吟就变成了剑啸! 然而山水之中尽是龙吟剑啸,却只闻声而不见兵影,天地之中,连陈龙右身边的气都充斥着那种剑的声音,震颤嗡鸣,重重叠叠,愈发高涨! “五金者皆为兵,天子之兵有五,藏于山,山居于天下,天下有五行,五行在五脏,五脏有五藏,五藏为吾身。” 程知远道:“气中有剑,剑起剑气?” 他发出的是疑问句,陈龙右却心中猛然升起莫大危险! 他左臂横击,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宏伟剑气! 云海裂开,陈龙右拦住了那道剑气,金沙从天空中哗啦啦的落下,这柄剑不知从何而来,以他天下剑宗第三十的级别,居然都毫无察觉。 他又看向那只豺狼,他的蛟龙被豺狼击溃,大气紊乱,精神崩散,而那豺狼分开,两千余剑横扫出去,伴随着大风雨,一时之间,陈龙右看向那片剑海,忽生幻觉。 一柄剑似乎就是一座山,层层重叠,山中藏着兵,兵携大气,捉摸无定! 他只是恍惚了一瞬间,再一个顷刻回过神来时,两千三百余宝剑皆已把他团团围住! 那些剑气骤然刺入了他的精气神明当中! 陈龙右抬手,却突然发现力量消失,而后被数柄秦剑击在脖颈上,强行把他压了下去! 程知远把手一压:“干将作剑,来五山之铁精,**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天气下降......所谓藏山之兵者,乃天之剑气也。”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风雨从,雷电随,大河倒戈,千剑为助力,如此,以计算为轴心,你即使再强,也不可能从这里脱身而去。” 程知远道:“经过周密的计算,这可不是爆种就能解决的问题,当然你要是自爆当我没说。” 陈龙右是听不懂程知远在说什么,他被两千三百八十四剑压在当中,精气神明被分割成两千三百八十四(崭、洗)份,随后被天之剑气不断击打,他的精气神明不断被削弱,犹如待死的囚犯,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抵抗! 他自己的气息也紊乱了! 调动一处,余下两千三百八十三处气息皆会反抗! 陈龙右一直以来觉得不算大问题的这场战斗,已经让他收到了莫大的羞辱,他额头绷起青筋,两眼直瞪,龇牙咧嘴,怒不可遏! 然而即使他不断提升精气神明,却依旧无用处,提升的越多,那些剑压制的便越狠,陈龙右死死盯着程知远,高声怒喝:“好剑道,我陈龙右领教了!” “看来我自从坐上天下第三十的位置,已然有些骄狂,开始认不清自己.....” 他说着说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也犯了随镞的老毛病啊!” 陈龙右忽然不抵抗了,任凭他的精气神明被分割,反而是对程知远说起过往的事情来。 “当年光狼城之战,我作为先登死士,在武安君麾下效力,当时武安君还不是武安君,我也不是剑宗,只是白帝城一个有点名气的剑客而已,我跟随澹台灭明刚刚学成归来,急于立功,我的都尉不喜欢我,对统领我的屯长说,既然我这么想要军功,那就让我去做个先登死士。” “屯长用很嘲讽的语气告诉我,死不了,就有功,先登确实是功劳最大的一个位置,但是死的也最快。” “我欣然接受,而后第一个登上了光狼城,当时在城头上,我面前站着的,就是随镞。” “他对我的态度,一如今日我对你一样,轻慢,不喜,蔑视.....” “最后他死了,被我十合之内斩掉了脑袋!我用他的脑袋换取了功勋,我亦坐上了天下第三十的剑宗之位!” “今日之事,与光狼之战,太相似了!” 陈龙右不胜唏嘘,同时也惊醒了,他看着那个少年,忽然发现他和数十年前的自己,仿佛隐隐重叠了。 而自己呢,与随镞重叠了吗? 程知远道:“历史总是在不断上演重复的事情,很遗憾我不能在这里杀了你。” 他侧过头,此时嬴异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秦军们看着天上的一幕,忽然有人心中大震,其中有百将回头,正看到那辆马车被驾了起来! 呼雷豹喷着响鼻,他憋着一股劲,撒开四蹄,拖着马车就狂奔了过来! 轱辘后面带着雷云,程知远转过身,天上诸剑内,白崭舞与洗血重新飞回归鞘! 而断剑嚣器被拔出,程知远把嚣器向前一横! 一声巨叱! 剑威开道! 那拦在前面的秦军士兵顿时眼神恍惚,头脑晕迷,之前负责看守程知远的秦百将也被震的一晕,程知远飞身上车,嬴异人扬起马鞭,车轮滚滚,后面是部分没有受到影响的秦军正在如潮水般聚拢过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也!” 程知远逃离,秦军欲往追击,然而此时,他们的剑鞘俱都鸣颤起来,天空中那两千余宝剑忽然散去,化为剑道风雨,尽数飞向秦军士兵! 这一下把他们吓得不轻,不少士兵甚至趴伏躲避,包括那些楚国贵族亦是一样,所有人乱作一团,几位百将亦是神色大变! 锵——! 两千三百八十二柄宝剑重重坠下,插入泥土中,剑锋不向人,人人却自己惶恐。 地上如大雨之后生春笋,只是此时,插在这里的不是竹笋,而是宝剑。 汉水西侧寂静无声,天空中,陈龙右得脱自由之身,他的精气神明衰落了接近一半,余下的重新汇聚,但依旧强盛,非寻常之人可以敌。 陈龙右望着远方,发出一声震彻乾坤的长啸! “今日之耻,来日必报!陈龙右不是随镞,少年,你今日一念之仁,可来日,陈龙右却不会放过你,你还是年轻,不懂得如今这天下,早已没了道德仁义!” “那值几斤钱啊!一文不值!” 陈龙右落在人间。 “睚眦怒目,原来是龙之九子,既然是这般,你放过了我,可我却更不能放过你......但今日就算了。” 他转过头去,原本的大松树处,两个百将已经被打倒在地,被之前的剑气所波及,而松鼠被斩断了枝干,至于子夏先生..... 已经不翼而飞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便宜剑仙 嬴异人口干舌燥,这经历的事情太刺激了,天下剑宗第三十就被当猴子关了起来,而自己与先生还把子夏先生一并拖上带走了。 幸亏对方不可能在楚国腹地久待,此时陈龙右释放出的强横气息,恐怕已经被临近关卡的某些强者感觉到了,楚军距离虽然遥远,反应也慢,但刚刚那几下过招,汉水都被打到了天上,只要那些楚军不是瞎子,应该都能看得见! 在这种情况下,陈龙右率领的军队,本就是奇兵斥候一类,被发现自然要迅速厉害,嬴异人都可以想象到,陈龙右在退走的时候,肯定会遭到截杀。 “有人动了,陈龙右不能完好退出楚地了,这次任务,他算是失败了。” 子夏先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他靠在左轸(左边的栏杆与木板)上,杨乐则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子夏指着西北方位道:“北方天门关,大洪山,沉之地,沈鹿,四方守将已经在向这里移动,那里面有我认识的人,屈景昭三家中的昭氏,来者应该是天下剑宗第七十九位的昭融,号【圣泽天剑】,他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昭常,是楚国大司马,镇守齐楚边疆。” 杨乐:“圣泽?” 子夏:“昭融生时,昭常游于云梦泽,我们现在,也距离云梦泽很近。” 他说着,又失笑一声:“不过单单凭借昭融,不可能是陈龙右的对手,所以他在等,我感觉到,他在等其他的三方人马。” “他想要合围,把陈龙右包饺子,他的目的不是抓陈龙右,而是吞掉那两千秦军。” “陈龙右可以走,秦军留下。” 杨乐的脑袋有些混乱,听了半天,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安全了?” 子夏拍了拍他的肩:“暂时是的,楚与秦,既有九世之仇,又是八世的姻亲,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秦军不向楚国通告,擅自派遣人马进入楚地,这事情被拿到台面上,是一个绝佳的威胁秦国的借口,更是一个能够联合山东六国的理由。” “一秦之力,虽可与天下抗衡,但毕竟只是抗衡,要做到击败,代价过于沉重,秦也承受不起。” 子夏叹息,此时对程知远道:“老朽无力,空有躯壳而不得脱身,还多谢仙人出手相助。” 程知远没有惊讶,子夏的“眼力”从开始就很好,虽然他失明,但丝毫不影响他去“观看”天下万事。 一切遵循着气息,除了看不到花朵的颜色,其他的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 程知远甚至恶意的想着,子夏的眼睛怕不是已经变成了红外线探测仪。 “子夏先生不愿意去秦国,在下听闻子夏先生讲学,不忍先生以老迈之躯长途跋涉,故而擅自做主,把先生捎上,还请先生莫怪。” 程知远随口说了一句套话,子夏顿时失笑:“你不是凡人,你有自己的见地,在天下间必然不是籍籍无名的人。” “可惜啊,我看不见你的样子,虽然能够感觉到你的轮廓,以及你那有力的精气神明,但我久居于楚地,太长时间不闻天下诸事,竟不知人间又有你这般的人物。” “你师从何人?” 程知远:“家师么.....算是两人,一曰荀况,二曰勾践。” 子夏愕然,忽然郎声笑道:“古来剑仙只有一人,剑仙无师,自古以来的规矩,荀况与勾践有什么本事,能....当你的师父?” “怕不是便宜师徒,交换个名声吧?” 程知远愕然:“子夏先生为何以这般恶意揣测我等师徒感情啊?” 子夏顿时忍俊不禁:“你可真是伶牙俐齿,什么是恶意揣测,天下六十圣门,三百大道,皆为来学,独剑术乃是往教,只许师父寻弟子,决不许弟子寻师父,那勾践与仙人有宿仇,他怎么肯收你这个剑仙为徒弟?” “荀况的道理你又学习不得,你不能弘扬他的道,故而他只能教你道之外的东西,但不教导道,你应该称他为荀夫子,而不是称呼家师。” 程知远道:“子夏先生觉得,不教导道,就不算有师徒之名么?” 子夏:“道为一切之根本,师父教导的道理,徒弟未必能用,但徒弟自己的道,一定有师父的影子,可你,没有勾践的影子,也没有荀况的影子。” 程知远感慨:“先生果真厉害,一直有人说,仲尼七十二弟子,子夏一人可为圣,果然名不虚传,您这眼睛啊,虽然盲了,但依旧是‘慧眼如炬’。” 子夏:“我亦是没有想到,我在汉水边最后一次开讲,居然能见到新的说剑人。” “欧冶子,干将,赵处女......我见过的说剑人太多了,每一个都是威名赫赫,他们在历史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记载于竹帛里,记载于文字间。” “他们都曾经游于楚地,结果今日,我在弥留之际,居然又遇到了一位说剑人,而依旧是在楚地。” “造化弄人。” 子夏感慨:“你之前说,你此番去楚国,是为了给楚王送信,言三宫合并?” “什么时候,太学和稷下,云梦,居然同意合并了?” 程知远:“此言无虚,确实是要合宫了,并且合宫之后,表示中立,不再参与任何天下七国的战事,而七国也不能攻击学宫,故而卷宗七分,呈给七王,如今齐王,韩王,已经知晓,并且同意了。” 子夏:“抛弃了国与国的界限吗,可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你也想著书立传,改变这个天下么?” 程知远:“是该变一变,七百多...七千多年毫无改变,不觉得有些难受了吗?” 子夏:“七千年没有改变么....你不支持天礼,难道你也想支持天律吗?” 程知远:“子夏先生不喜欢天律?” 子夏失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讲学,从来不带上个人情绪。” 程知远点头:“您是很客观的。” “法家的天律比起周公所定的天礼,更为不近人情,但也确实是强国的不二法门,有法才有度,不过过于严苛的法律,猛烈胜过饿虎与蛟龙,人俱胆怯,长久之下也不是好办法。” “至于我么......天地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与其人为的制定什么天礼,天律,倒不如,统统废弃。” 第四百二十章 天距人间三尺三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仙人盗跖 子夏是绝对不同意程知远这种说辞的,在他看来,既然有思想就要努力把思想变为现实,程知远这种行为,是有思想,但却欲要行纵横家的事情,他不属于任何一派,但他却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仙人入世,古来不是没有,只是极少而已。 难得有仙人不愿意去求大逍遥而要与世间牵扯不清的,程知远入世的态度明显是积极的,但是他要做的事情,却又无比的荒诞无稽。 子夏下了车,他在云梦泽附近的渔村停留,杨乐不满的看着那辆马车离去,他对子夏先生进言,词汇之中极尽对程知远的贬斥。 “这简直就是祸乱世间的荧惑星!” 荧惑星乃六道尊之一,入世则天下有大难,上一次入世的三**尊是地劫,促成了周幽王的死,而后来三阳道尊穷天入世,也就是此世的老子,维持了世间一定的轮转,最后重新回到天上。 道尊们被视为超出了凡俗的人物,传说他们居住在两昆仑之上,也就是说,入东昆仑之后,走到西昆仑的顶端,才能找到进入六道尊所在的原野入口,昆仑之上是天道之门,而两昆仑是极其难走的道路,不说圣门镇守,昆仑之上,还有许多古山海时代遗留下来的神灵遗迹,不容许外人踏足。 杨乐的声音放低:“先生,我们不能让他继续在人世传播这种道理,这与诸子的道理都不相同,极为危险啊!” 少年人想的很单纯,程知远的道理有悖于常识,与世间一切格格不入,自然就让他心神不宁,即使他师从子夏,而后者是出了名的兼容广博,但是他心底依旧惴惴不安。 子夏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先生?先生!” 杨乐感到不解,很快追随上去,但是他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完全不懂,为什么先生要放任那个危险的人物从这里离开? 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吗? 如果是的话,其实也能够说得通,毕竟君子的仁义道理放在这里,旁人对自己有恩,那是万万不能不报答的,但是君子也说过,天下为先,个人为后,君子敢为天下先,如今天下将要面对一头疯狂的猛兽,身为君子,难道不应当主动站出来,匡扶社稷吗? “你要只手去挽天倾?” 子夏走了很久,忽然站住,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子,狠狠在他眉心上戳了一下,这是极不礼貌的动作,而且代表子夏此时的心情异常糟糕。 杨乐低着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子夏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他望着高天,他那失明的双眼,似乎能够看到厚重云雾后面的群星,也能看到群星与天空之间的,流转不定的“天道”。 礼乐将崩塌,道德已经不存复,程知远在子夏离开时,向子夏发出了邀请,说如果子夏愿意的话,可以在三宫合并之后,去洛邑看一看,他或许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推动天下变革的永远是天下的力量,但维持天下运转的,却永远是天上的天道,子夏对此深信不疑,不仅仅是他,诸子很多都是如此认为的,包括墨翟。 但程知远不是说不相信天道,他身为仙人,更应该清楚天道的存在。 他也不是要反天,他仅仅是认为,天道本无牵无挂,强行用人的行为去影响天道,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害人害己,不利于天,不利于人,不利于世间。 子夏深深吸了口气,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云梦泽中的雾气游荡在大泽之中,在水波之内来往,伴随着涟漪与大鱼....云梦泽内更有群盗聚啸,当然这个时间,还没有出现后世的那位“盗王”彭越。 在更古老的时代,仙人盗跖曾出现在这里。 “我来寻求答案。” 子夏望着云梦泽,他希望见到盗跖,见到那位曾经呵斥仲尼的大智慧者。 杨乐侍奉在身旁,不敢有半点异动,只是好奇的眺望远方的水波。 芦蒿生长在水里,一簇簇,一蓬蓬,聚集起来。 “盗跖早已死去多年,他的传承也不可能在云梦泽,新的盗跖很久没有音讯,先生在这里向云梦泽询问,他想要询问什么呢?” “或许只是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动手的理由吧。” 杨乐的心思百转,然而子夏在此时开口了,让他脸色一红。 “我从不因为他人的道理不同而去攻击他人,我明着表现我的厌恶,但我不会背地里向对方下阴手,就如同世人皆知道我不喜欢颛孙师,但我与他相隔极远,偶尔也有书信往来。” “杨乐,你今日开口驳斥了程氏子,然而你却远远不如他,你不懂得你应该敬畏什么,也不懂得你应该向往什么,你跟随我也有三年时间,难道还是如同一开始般的浑噩吗?” 杨乐诚惶诚恐:“学生知错。” 子夏叹息:“程知远狂妄,谈乱世之言论,乃入世之上仙,本与人间格格不入,如果硬要说,他确实像是荧惑星,他要变乱天下,但是他之前所说的四个字让我心中震动,那就是粉饰太平啊。” “他不过是把那层粉末刮了下来,而我们,依旧在尽力去做一个裱糊的工匠.....” “我不能阻止他,这不符合我的道,但会有人去替我阻止他的,如果他打破了那些阻挡者,那么他的道理,或许也正是我一直思考的,相同的道理。” “不破不立。” 子夏是如此说着的。 随后云梦泽的深处,忽然传来声音。 “好一个不破不立,子夏,你都要死了,还来这里寻我做什么?你是怕黄泉,没有你的位置吗?” ———— 距离楚都愈来愈近,嬴异人倒是心情忽然放松下来,对程知远道:“先生,子夏先生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在意立场,您之前的话,对于跟随仲尼先生学习了数十年的人来说,足以称的上是妖言了。” 程知远望着远方的山水,平静道:“子夏先生博学,他的立场不体现在外部,而是体现在内部,他是一个君子,一个仁人,相比之下,我可真是一个小人了。” 他抚摸着车内的剑,那柄剑被其他三把剑压在上面,赫然是陈龙右的斩蛟剑。 第四百二十二章 山阿女萝 第四百二十三章 穷山恶水 楚地不欢迎剑仙的道来,起码在入楚都之前,程知远便感觉到了这座神道祖庭的“恶意”。 “女萝!你手上那人乃秦国王孙,抓走可以,你若是动他半点毫毛,秦军的怒火,你恐怕还接不住!” “天塌了,你可兜不得!” 程知远不知道山鬼走没走,但他依旧高声喊了出来。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在武力值自认为高于对方的时候,往往在离去前都会作些许逗留,也只有武力值极不对称,如西游记中那只黄花豹子精,必须要调虎离山把三徒弟都弄走,才能去抓唐僧一样。 可惜是黄花豹子精不晓得,他调走了看得见的三徒弟,却调不走看不见的六丁六甲。 “告诉楚王,安国君的儿子,暂且放在他手上,我是不担心的!” 程知远说完,把马车卸掉,呼雷豹打着响鼻,小马感觉到身上轻松多了,驮着程知远,一溜烟的就向远方的楚都跑去。 仙人离开之后,山坳里,赤色的黑眼豹发出猫一样轻柔的叫声,女萝摸着好看的下巴,轻轻嘟着嘴,在思考程知远说的那些话。 她的大腿与膝上躺着已经被弄晕了的嬴异人,耳朵上的两个青蛇吊坠格外显眼。 “耳两青蛇.....上古天神貌.....” 女萝咧嘴一笑:“他说你是秦王孙?” 山鬼小姐姐心中生了点忌惮,但还没有上升到关乎生死存亡的高度,她伸手把那两青蛇吊坠摘下来,随后吊在自己的耳朵上。 “真好看,你一个寻常的凡人,怎么配得上这两青蛇?” 女萝的笑很美丽,她在楚地的信仰也极其庞大,比起正统的昊天八神中的虎山神来说,显然,人们追逐美丽少女的心思,绝不是从后世二十一世纪开始的。 谁不喜欢一个美丽的小姐姐当山神,谁喜欢一个五大三粗动不动吓唬你的大老虎? 想象一下,最著名的巫山神,如果不是瑶姬,而是猴子,楚王梦会神猴,怕不是被吓到面容扭曲,然后大骂妖怪...... 毛脸雷公嘴和楚楚动人小姐姐,吃人大老虎和头戴花环的少女,选择哪一个还用说吗。 女萝是在上古群山众神消亡之后,第一个拥有上古山神气象的后世神明,然而她的侵袭,虽然成功抢走了原本属于虎神的山岳信仰,但是在蜀地,在齐地,很多神灵依旧把持着世间最强大的几座山峰,让她无能为力。 日主成山,月主莱山,泰山梁父.....尤其是成山。 在这个年代,成山的重要性,不亚于所谓的“五岳”,泰山封禅地,嵩山生夏启,而成山...被誉为“天尽头”。 “如果我能统一天下的群山,那我就是新的山海之主....” 女萝也有自己的梦想,身为山神,没有山神不想重现上古辉煌,群山万海,诸列神祇,而如今山神信仰凋敝,群山“荒芜”,无有神灵。 山鬼小姐姐哼着歌:“你说他是秦王孙他就是咯,不是也是了,哼哼......反正也不是要杀他,你让我们投鼠忌器,难道你自己真不在乎他的命?” “传出去也不好吧?” “堂堂天子使臣,两人入楚,有一人被山妖掳去,生死不明,这次行楚,你必然成为天下笑柄,你可以不在意名声气节,但是三宫总要在意吧。” “云中君说你老师是荀况,荀况要在意吧?” 女萝抓着豹子的皮毛,另一只手盖在嬴异人安详的脸孔上。 “去吧去吧,反正楚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你要逼他怎么选择呢?可怜的熊横。” ———— 程知远没有得到女萝的回应,他很快就来到了楚都,外部的守卫很多,就如同秦国在武关附近有蓝田大营一样,楚国也有类似的机构,只不过这些都是楚王的私兵,和蓝田大营兼军校守备警务边防于一体的系统,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更像是周天子的私人王师。 自古以来中央军规矩多,战斗力差,这是定论。 程知远在这里被拦下盘查,但和秦国的盘查并不相同,在秦国需要有验传才能四处走动,也就是类似于身份证的东西,但在楚国,因为春秋时期定下的国策是注重人才交流,所以楚国的盘查十分之弱...... 大致上确定你不是秦国间谍之后,就能放行,而在原本,楚国王都的守卫,除了楚王私军外,还有鼎鼎大名的若傲氏,若傲氏分为两脉,一个是斗氏一个是成氏。 但是自从当年的斗椒越之乱后,若傲氏极速衰落,几乎被灭族,还在楚国的只有斗子文一脉没事,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盛况,而如今负责这里的,则是在当今楚王时代被提拔起来的新贵,也就是“项氏”! 项氏世世为楚将,楚顷襄王时得以封君,封地为项,也就是项氏以前的国土,逐渐壮大。 至于原本项国怎么灭的,左传说是云氏伐项,公羊则认为是齐桓公所灭,但普遍说法是鲁国灭的,然而如今鲁国已失,云氏消弭,要去考据已经不切实际,故而算是一段遗失的历史。 程知远递呈信件,表明是洛邑来人,要见楚王。 楚都的守卫不敢怠慢,而都邑大夫听闻之后,匆匆赶来,只是当他看到来者仅仅只有一人,而且年纪也如此之...小,在这时候,他心中那种不满与轻蔑,达到了顶峰。 “你这竖子,是来消遣我的吗?” 都邑大夫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天子的使者? 一人一马,何其可笑? “楚乃大国,洛乃小都,天子高居远方,派遣使者,却只有一人一骑,是把我楚国当做中山,卫,鲁,陈,蔡那种弹丸小国了吗?” “黄口孺子,安敢为使乎!荒诞无稽!” 程知远不卑不亢道:“在下来时,本非一人,实在是路遇变故,此番洛邑出人三百,然一路走至楚都,山黑水恶,已只剩下在下一人。” 都邑大夫瞪起眼睛:“竖子!你说甚么,是侮辱我楚国民风恶劣么?” 程知远摇头:“民风淳朴,只是多祭鬼神?民心可用,只是多为贵族私人?民众行有道理,多言鬼神庇护事?我中原使者,不甚尊鬼神,故被楚国鬼神刁难。” “这便是楚国接待天子使者的方法?” 他脸孔一板,呵斥道:“郢邑大夫!你可知道这次出使楚国的车队中,有何人在吗!神门派遣鬼神阻路,劫天子使者,楚都不该给一个说法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奉天子之危 入夜,楚国王城,宫门前有快马来报,着华丽服饰的侍者把郢邑大夫的信件交入内部,送达楚王熊横的手中。 【“你这是撕了天子与秦王的脸面!”】 神门派人压制天子信使,楚王早已接到云中君的“命令”,故而对于郢邑大夫的报告,他是并不意外的,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云中君抓走的人中,居然还有秦王孙! 楚王的脸都涨成猪肝色,只觉得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刚刚和秦国议和,这才没有多久,楚国正待修养时期,短时间内不能与秦国翻脸,上一次淮河战役,长剑军虽然凶猛,但那是借助了神道的力量,而在那件事情之后,楚王已经听说,秦王得到了韩国献上的太阿剑,同时征召秦国内部的诸位剑宗,厉兵秣马,似乎有大动静。 楚王是真的很怕,这一代的秦王雄才大略,比起秦惠文王来说,更像虎狼,他有贪婪,他有**,但他更多的是带给世人恐惧的力量,他同样也有狡诈与诡计。 楚怀王就是被他骗过去,最后辗转流离,客死秦国。 天子的使者之间为什么会有一个秦王孙,楚王现在感觉很头疼,神门他得罪不起,暂时也难以翻身,虽然之前屈氏屡屡有人过来劝告,言称过分依靠神门的势力,必然会给楚国带来亡国之灾,如今神门已经尾大不掉,必须要行壁虎断尾之事,问题只是在于,那斩落的刀如果不锋利,势必会给楚国带来大祸患。 但楚王很犹豫,他早已经没有上任时的雄心壮志,在老楚都丢了之后,他就认清了现实,很久之前他还三入云梦,请教兵家与纵横之事,后来秦攻楚,他很有信心的派遣军队迎战,结果被打的头破血流,都城也丢掉了。 如果第二次反攻战,不是依靠神门诸神的加持,楚军士气必然低落,那么结局只是再一次的大败,而且差一点,长江倒灌,如果不是河伯与云中君出面,请出长江帝女,分说好处,好歹让她止住了倒灌的江流,否则等待楚军的,不是大捷,而是大败。 有心无力,无力回天,半壁江山在他的手里丢掉,虽然夺回了十五城,但也只是聊胜于无,之前被秦军攻占的跳板地区都没有实力再打回来了...... 他注定要被万世唾骂了。 “人还在驿馆吗?” 楚王询问侍者,那报告上面写的是,程知远在郢邑大夫的安排下,在郢都内的官方接待驿馆入住了。 而郢邑大夫对程知远的印象明显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恶劣。 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颜面被一个小竖子给拂下去了,三番两问,骂的哑口无言,从而更感觉洛邑不重视楚国,同时加剧了心里矛盾,激化了那种嫉恶感。 楚王思考了一会,对侍者道:“去告诉郢邑大夫,我这两天身体不适,请天子的信使稍稍等待......” 他拿捏不住,然而此时,那名侍者却突然开口:“我王,此事决断,万万不可全数听凭神门操纵,否则我楚国危险。” “不可全听,你是.....” 楚王猛然一惊,拔剑指向侍者,侍者躬身,跪拜下来:“小人项氏,名烛。” 楚王的剑压在半空,好半响才收回去,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是....是我忘了,对,项氏的人,你是项武担的四个儿子,你是最小的那个.....是我让你在宫里的.....” 项烛叩拜:“我王,此次召见,虽需慎重,但我王心意决不可为神门左右!云中君为神道考虑,必使我王为前驱,恶事分尽,善事无一!” “此番事,鬼神误掳秦王孙入楚,可秦王孙本非质,如今却强行为质,传扬天下,秦王必然大怒,且秦王孙更是天子使臣,我王,这其中......” “若有些许问题,便会成为秦国再伐楚国的借口,且,秦国占据大义高地,动如沧海雷击,再无顾忌!秦大可以楚国擅自侮辱天子使臣、以楚国擅自擒拿秦王孙为由头,一旦兴兵,绝不停止,且此乃.....” “奉天子以讨不臣!” 项烛声音颤动:“此战一开,列国绝不会相助于楚,天子虽弱,却依旧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这时候,楚国万万不可说‘我乃蛮夷,不尊中国号令’,否则必然被山东五国群起而攻之,齐国垂涎楚国吴越二地久矣,魏国需要楚国的淮河地作为缓冲,韩国投秦,唯其是从,赵国离楚远,但也不会冒四国兵锋前来助楚,至于燕国,地处东垂,苦寒之地,不必抱有希望。” “此次事件,极其棘手,稍有不慎,便是落秦口实,从此秦国想什么时候攻楚,他就能什么时候发兵,且堂堂正正,无往不击!” 楚王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他把剑尖压在地上,承受莫大压力,上有天神施压,下要面对可能为敌的秦国与洛邑,同时山东五国中有三国都可能对自己出兵。 但是能不能把人奉还,这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楚王忽然眼中一裂,蹲下来,对着项烛低声,狰狞撕裂道:“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项烛瞠目结舌,但楚王摇头道:“我是说,拿这个天子使者的人头,告诉云中君,我没有背弃他的意思,一换一,让他把秦王孙完好送还,至于这个....大可杀了了事......” “你觉得如何...啊....说话.....” ———— 程知远在驿馆之中修行,此次入楚不顺,想来见到楚王也不会那么轻易,程知远不免感到无奈,自己不过是来送一份卷宗而已,却屡屡出现问题,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因为自己在路上,杀了楚地的鬼神,随后便让楚国大神们不满,从而在最后关头刁难自己? 下马威给的好,但本仙也不是吃素的。 程知远心中有一种想法,或许是自己和子夏说的那些话被神灵听去了。 当时子夏先生有一个动作,那就是关上马车的窗,然而在逃亡路上,马车外面出了泥巴什么也没有,子夏先生关窗户又在防谁? 看来果然是隔墙有耳,举头三尺有神明么? 白崭舞被唤起,程知远向它询问鬼神好恶之事,而白崭舞给出的回复,并不能让程知远满意,因为它也只是地方性质的鬼神,虽然管着一里之地,但相比于县级单位,它的神权还是小了点。 第四百二十五章 项氏夜来 程知远对白崭舞道:“你也是世上少有的宝剑了,这样,我把你找个由头,就说是天子给楚王带的礼物,你入楚宫后,如此如此……” 他与宝剑心念相通,白崭舞无奈,它倒是不想这样,但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程知远独自一人在楚,如果能有策应在楚宫内,那当然是好事情,很多情况都要做两手准备。 程知远抚摸宝剑:“我是担忧啊,鬼神在楚国的权利明显比楚王更大,没有王权的王,他的行为多数是身不由己的。” “诸神对我的印象显然并不好,我很是担心会出些变故。” 一夜修行,精气神明恢复了不少,略有精进,程知远心中思量,只是可惜自己没有大本领,如果和徐无鬼一般,达到十二重楼天象境,接近飞升境界的大仙人,那楚国王宫,自然来去无阻,谁也不怕。 三宫本是中立,程知远与异人前来送卷宗,打着的是三宫名号,这后面站着许多人,北郭子师,荀况,勾践,姬弈,鲁仲连,甚至还牵扯道儒,墨,法等数位大人物,乃至于天子本人! 而且又有齐王,韩王作为保证,同时魏王,秦王,燕王,赵王,这些人的态度都很模棱两可,必要时也可以算作保证,毕竟楚王也不知道他们同没同意。 但是同意这件事情并没有坏处,就像是当年秦孝公也曾经向稷下学宫求才一样,这种培养人才的机构,基本上表态中立,不会有人反对,这中立之后,不属于任何一国,那么各国招揽人才,全凭国力与本事,这是好事情。 战争时期什么最重要?人才! 当然和平时期同样需要人才,只不过数量上相比战时,要少很多。 只是没想到,神门的态度和之前说的不太一样。 ———— 今夜并不清朗,而驿馆处也来了一个身份比较尊贵的人。 驿馆的管事者有些惶恐,项氏的贵人居然来到这里,眼前的人更是身份不一般,乃是项君项武担的嫡子,根正苗红的君二代。 “天子使者住的哪个房间?” 项炬与那管事者询问,后者指出,并且道:“夜已深,天子使者恐已睡下,在下这便去,为君子请他起来。” 项炬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行为:“不可,天子使者,身份尊贵,我自己去,你且睡吧……去吧。” 管事者诚惶诚恐,不敢告退,而项炬已然上去,此时管事者吩咐驿馆内的彭师,让他烧些菜肴来。 ———— 夜深,程知远逐渐修炼到佳境,气息渐起,那体外呈现出琉璃般的精气神明,像是十方烟霞,沉浮无定。 十个顷刻。 程知远转头望向门户,他停止了修炼,体内奔涌的脉络大河也都逐渐趋于平缓。 他等了一会,时间不长。 门户外响起敲门声,这大半夜的,有人不睡觉前来拜访?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程知远动也未动,随后那敲门声又响起,程知远还是未动。 夜里说事,那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程知远初来乍到,并不想被人当枪使。 不说话,表示不愿意回复,或者是已经熟睡,在里面的人没有开腔的情况,访客是不能高声自报门户的,这是贵族个人的修养问题。 要是庶人,舍人,已经在外头喊叫起来了。 于是时,外面的人,在敲打了两次之后,居然意外的没有继续敲打了。 但这个人并没有离去,反而是在门外席地坐了下来。 精气神明仍旧在外,程知远没有管他,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期间,管事来送吃食,但被门外之人拒绝了。 程知远修炼了一夜,那个人也在外面坐了一夜,至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那人站起了身,再度敲了敲门。 “可真是执着。” 程知远勾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好一队车马从远处行驶而来。 不过这队车马的行为有些高调,路上行人明明很是稀疏,他们却还要派人驱赶,并且弄出动静,就像是故意做给谁看的一样。 这些人向着驿馆来了。 大约过了一刻(约十三至五分钟),程知远的房门外,忽然生出了极大的动静,就像是有人在愤怒的咒骂一样。 嘈杂无比,但随着一声暴喝归于终止! “行了!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给我添乱的!我让你们高调做事,是给诸神看的,也是为了安使者之心!” “大哥,你说什么呢!” 嘈杂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是里面还是有一个人不服气,且他的脾气很大,那精气神明之强盛,几乎都要把门板震裂! “这什么狗屁的天子使者,居然敢让你在门外等了一夜!看我不得扒了他的皮去!” 那原本在门外的人呵斥:“你敢!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来这里是找可以交心的朋友,你呢!到处给我添乱?” “去去去,项烁,你回去吧!” “大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父亲乃堂堂封君,大哥乃是君之长子,岂能受这等羞辱!” 紧随其后的,便是门板飞出,那恶少年挎两剑,身高八尺,气息旺盛,清澈双眼瞪起却有一股别样威风。 程知远不免觉得有意思,虽然看起来,这兄弟俩个像是在唱双簧…… 不过也不排除人家真的是君子和愣头青。 项烁踹门进来,看到卧榻上坐着的程知远,顿时勃然大怒,只是他好歹还有些理智,于是冷冷道:“都说中原尊奉天子,有礼乐之教化,比我楚地更有斯文君子之道,然而我大兄来拜访天子使臣,使臣却让我大兄在外枯坐一夜,这便是中原的待客之道吗!”“使臣居床榻,项君坐寒土,天子使者,当真傲慢无礼!” 项炬此时才过来,异常愤怒,然而他的愤怒似乎来的有些晚了,项烁一口气怒斥完毕,此时他才过来,似是气的发抖一般,一把将项烁拿住。 “你……你……还不给使者赔罪!” 项炬满脸铁青色,项烁则是昂着头,半个手臂被抓着,却是怒意不减。 他猛然拔剑出来,指着程知远的鼻梁!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先生危矣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何为上策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三鱼宴上 第四百二十九章 汤鼎之沸 庚桑楚曾经说过,他会和程知远见面,并且是在楚国的朝堂之上,如今他的身份已然揭晓,在屈氏的家族之中,他是下大夫屈献的门客。 当然,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的身份,屈献知道庚桑楚是什么人,庚桑楚托身在他的门内,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而且更好,更轻易的摸透楚国如今的社会环境以及政治状况。 神与人共治的楚国,与其他列国都不相同,齐国是以学问治理,是三权分立,学术界,王族,神道,三者的关系看似脆弱,却又牢不可破,三角关系是极稳定的一种状态,所以齐国整个国家的态势,起码在当世齐王的治理下,是呈现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的。 但是齐国的最大弊端在于军队制度。 而其余,赵国不信鬼神,他们依靠星宿的力量作战,这一点继承自宗周,与周武王曾经的举措不谋而合,故而赵武灵王时期废除原本晋国的鬼神信仰,从而加大星宿的崇拜,为此拜托墨家打造了刻满“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的强大国器“浑天仪”。 而秦国比起赵国做的更为决绝,连祖先天帝都被关押起来,重用商鞅的法律,绝不与鬼神沾染半点勾连,当然列国很多人并不知道白帝已被镇压,他们只是以为白帝的权柄被削弱,秦王大权在握,与宣太后等四贵分离了白帝的力量。 至于燕国,地区偏僻,相信道术多于鬼神术,魏国有晋国遗留的大体遗产,所以基本上秉持了晋国时期的政治状态,崇尚兵军政体的同时,半接纳鬼神,起码不排斥,而韩国因为申不害变法的缘故,与鬼神再无瓜葛。 而楚国与列国皆不相同,完全接纳鬼神的同时,甚至把鬼神放置在自己的头上,所以说,统治了楚国八千年的东皇太一,由此,其实是诸天帝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个。 在狐祁山的时候,山神姑娘因为妖力侵蚀的缘故,向虫神求救,然而虫神也没有办法,甚至只能建议她去寻找楚国的山鬼女萝,由这一点蛛丝马迹,从而管中窥豹,不难看出,楚国的神道力量极其可怕。 “我这是在做要命的事情。” 屈献对庚桑楚叮嘱,同时紧紧拉着他的手:“先生啊先生,你今日上朝堂,如果不成功,屈氏危矣,我王怕是也护不住屈氏了。” “云中君早已视屈氏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们双方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灵均(屈原)之前针对诸神发动的关押行动,最后失败,其原因在于怀王被劫,奸佞子兰把握朝堂大权,倒向神门以获取权利,灵均被弹劾,随后秦攻楚......” 庚桑楚道:“秦破楚十五城,斩五万人。” 屈献沉默了一会,继续道: “灵均被免职之后,怀王客死秦国,今王继位,好不容易我等说服了我王,眼看形式一片大好,却不知为何被秦国知道了消息,借机发难,强行攻楚,白起于伊阙大破韩国,欲与楚会战,我王心智被蒙蔽,神道主义抬头,使他犹豫踌躇不前.....” “直至司马错攻楚,楚都告破,灵均听闻此事,心灰意冷,最终在楚都告破的时候,我派人前去见他,却只遇到一位渔父.....” “那渔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对我派去的人转述灵均的遗言,他说我王已经不会在反抗神门了,他必然投入神门怀抱,屈氏从此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屈献沉默了数个呼吸,才对庚桑楚哽咽道:“屈氏宗族,一切一切,全部仰仗先生,与东皇太一为敌,身为楚人,故土难以割舍,但也决不能坐看神道统治楚地!” “驱逐鬼神,复我礼乐!” 庚桑楚拜见:“必然竭尽全力,尽在下之所能!”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屈献的理由自然是半真半假,屈氏宗族确实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但起码现在,即使是屈氏挑明了反抗的大旗,东皇太一也不会立刻发难。 屈氏会得以保存。 屈献心中思量,不经意间望向远方。 不知道屈尉,他是否已经熟悉了鬼神的力量?有庄幸带队前去驻守庐山,里面的剑宗不会主动挑事,这是一份闲职,也是一份美差事,能更快的帮助屈尉熟悉自己身体力的鬼神力。 屈氏确实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要么这次庚桑楚真能打出绝世操作,把神人之辩重新压回天平上,要么就是屈氏完全投靠神道,彻底沦为神道走狗! 屈献正了正头顶冠冕,目送庚桑楚持简入殿,神情悲戚,绝不是作假,同时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我这楚大夫的礼冠,还能戴几天呢?神侍的神冠,样式是真的不符合我的口味啊。” 言辞之中,隐藏不为人知的苦闷。 ———— “心急饮不上热汤,火旺盛还需要时间,水沸腾又需要时间。” “依照在下拙见,这鼎三鱼汤,烹饪的时间短了点,彭师操作时,想必心情焦躁,颇为不安,故而心神不静,火候的掌握便出了差池。” 楚王的目光微不可察的动了动,这口鼎中的鱼是他早上差人临时取来的,而亲自下手去煮熬的,则是楚王自己。 根本就没有彭师插手,楚王的计较打的很好,如果程知远真被烹杀,那么告诉神门,是他亲自下手熬的鱼汤,把程知远烹杀,更能显示自己的忠诚,而如果自己没有烹杀他,那么楚王亲手熬汤以接待天子使者,传扬出去可成美谈,尽显大国风范。 不过此时,天子使者的话中意思,他已经听懂了。 “是说本王此时候要烹杀他,还是太急了?可本王不能不急啊,秦王孙的人头以及你的命,孰重孰轻,不单单关乎到你的生死,也关乎着本王的抉择,关乎到楚国的未来....” 楚王没有开口,而程知远的声音,把他从心底的计较,逐渐拉回现实。 “不过在下有一法,可以使此汤鼎再熟一分,以全此鲜!” 楚王望向程知远,而就在此时,程知远手不动,腰剑宝剑忽然自己出鞘! 锵——! 却不是洗血,不是嚣器,也不是白崭舞! 而是斩蛟剑! 那斩蛟剑飞舞,周遭诸臣面色皆变,此时剑气溢满殿堂,光华熠熠!外部甲士迅速涌入,而项烁此时站在程知远后面,脑子一热,锵的一声拔出剑来! “稍安勿躁!” 项烁嗔目如虎,五尺剑在手,诸甲氏见其挡住前方,皆不再进步。 倒是楚王沉得住气,他没有立刻招呼那些埋藏的刀斧手,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程知远。 程知远动手,使一剑坠入那大鼎当中。 鼎内汤水,骤然大沸!是谓之一剑入海,沧溟鼎沸! 第四百三十章 八字真言 “气烁山光,沸嚣人世,若惊扰王上,在下当赔个不是!” 程知远说是这么说,但他因为不苟言笑,所以看起来不仅仅是严肃,而是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但斩蛟剑入鼎,那大鼎突然沸腾,楚王看着鼎中原本静谧的汤水,现在已经如怒龙般的翻滚起来,有一股气在其中搅合,打乱了一切。 “使者是说,本王是这股乱气,还是使者自己......?亦或是....” 楚王也不遮掩了,直接开口询问,程知远则是道:“杀人避祸,从古至今都是下下之策,真正的上策,不显于外,要么不动,要么动如山崩雷震,以大势平压,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王上若是真想杀我,早在在下昨夜,其实就能动手,派遣大军压境,把驿馆团团围住,如此,在下即使是插翅也难逃去!” “然而弓惊鸟雀,箭在弦上,却迟迟不放,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既然王上难以决断,那在下便给王上献一个计策!” 楚王伸手询问:“好,本王便听一听你的上策。” 程知远:“很简单,王上不过是不想得罪秦王,亦不想开罪东皇,然而所谓上策,却不是两全其美之法。” 楚王仔细斟酌,问道:“既为上策,如何不能两全其美?” 程知远:“世间安得双全法?王上何其贪心也。” 楚王面色一红,但很快又有些愤怒,他声音冷冷道:“双全之法没有,这样又算什么上策?” 程知远道:“不过是把损失降低到最小而已,但所得到的利益,却远远大于王上要杀在下的下策。” “王上谨记八字真言。” “出之,去之,纳之,取之。” 楚王重复了一遍,感觉似乎要抓住什么,却又如水中观花,猴子捞月,于是他不得其解,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询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他对程知远的称呼,从使者变成了“先生”,看似不经意的转变,然而正是说明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反复,艰难的决定,此时只要有一个人给他点希望,那就如落水的人看到木板,虽然残破,但好歹不必再泡在水中了。 程知远挥袖:“先说前两个,出之于外,去之于远,是所谓【出楚去秦】。” 楚王的眼神盯着程知远,一眨不眨。 程知远道:“还请王上把秦王孙被捉一事,如实告之秦王,而后再明明白白告诉秦王,王孙被捉,在楚地失,王上心中惊慌愧疚,故愿意自己入秦为质,与秦王会于武胜关!” “且已告知国内,搜寻王孙所在下落,一旦找回,立送秦国。” 此言一出,朝堂大哗! 有臣子站出来,大骂道:“胡言乱语!何其荒谬!” “自古以来,哪里有王者为质之事!我王乃帝高阳之苗裔,祝融氏之子孙,火凤之血脉,道祖之后人,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那人说话,咬牙切齿,乃是楚郎中成玽,是成氏(若敖余系)之中为数不多还在楚国做官的人。 他年纪颇大,以往素来不会擅自发表看法,老成持重,但这一次,程知远所提的东西,让他怒不可遏! “那秦王嬴稷,祖上不过是给周天子养马的仆役,我王乃是火神之后,岂能不顾尊卑,还要自愿入秦道歉……你这厮,当诛之,烹杀!以告先神列祖!” 周围诸多臣子都是这种意思,一时之间群情激愤,而已经有人向中央逼迫,大有要把程知远推出朝堂的意思! “王上不记得怀王之事了吗!此人定是秦国间者,当杀之!杀之!” 成玽痛哭流涕,死命请求,然而楚王一言不发,似乎在看程知远怎么应对。 程知远眯起眼睛,突然一声大喝! 水沸雷惊,兵气直贯日夜,那鼎中斩蛟剑忽然飞出,于是一声暴躁震世的蛟龙长啸,带着滚烫的热汤,哗啦一下,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算数浇灌在他们的身上! “啊!” 惨叫不绝于耳,那老郎中的脑袋上顶着个老鳖,烫的趴在地上打滚,程知远冷呵道:“我乃天子使臣!在与你王对话,是非对错,是王来决断,岂容得上你来插嘴!” “好没礼仪的郎中!” 程知远拂袖,一通呵斥,那老郎中抬起头,哆嗦嘴巴,似乎要骂出声来,然而程知远声先夺人,上前一步,眼睛变成青白之色! 龙威沛然,震慑精神,老郎中成玽被这一震,顿时精神失常,吓得面无血色! “看你年纪不大,天命已知,却在朝堂上擅自出声,秦王祖上乃养马的弼马温,你楚国祖宗虽贵,如今还不是要顾忌弼马温的颜面?” 程知远道:“王虽贵,然臣废,庸臣废子,这里乃王者与天子之使谈论国事之地,岂容你这庸夫在此撒泼放肆!” 成玽瞪眼,指着程知远:“虎狼子,你这厮……!” 他话没说完,便被程知远一挥手打断! “既然如此,祖宗之威,与后人何干?你不能辅佐君王守住祖宗基业,是为无才!你不能辅佐君王开疆拓土,是为无功!你不能辅佐君王变法图强,是为无能!” “你这无才无功无能之人,王未曾言,你算何物,安敢在天子使臣前,不顾尊卑礼法,狺狺狂吠也!” 程知远声如雷震,老郎中气的浑身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然是晕倒在朝堂之上了! “成公!” 诸臣子神色剧变,一大堆人跑过来蹲地扶他,而老郎中成玽好不容易顺过气,半醒半蒙状态下,一声苍凉大吼:“气煞我也!” 他大吼之后,鼻腔里唰拉一下喷出血来,又昏死过去。 满朝震动,然而楚王却没有说话,只是道:“快快送成公下去歇息。” 程知远收剑,倒持压在身后,对楚王道:“王上面前,在下失态了。” 楚王冷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接着说,今日生死,全凭先生一张嘴。” 程知远道:“稍安勿躁,王上静听。” “秦王虽然贪婪,但绝不会再迎一位楚怀王,以至天下声讨,上一次已然是失大义,此时楚王入秦,秦国若再次囚禁,必失大道,道义尽失,秦不得东出,故而秦王不会接受王上这个条件,反而会告诉王 上,王孙被捉,秦国虽怒,但不至于让楚王亲自入秦,故而王上此时便要加上附加条件。” 楚王:“何为附加条件?” 程知远:“秦王不傻,上一次欺骗楚怀王,已经让他倍受指责,且为列国抵制,嘲笑,秦王不会把可能为友的楚王再杀一次,秦楚毕竟有八世的姻亲,他在此时,再捉王上,那是真正弄巧成拙,把整个楚国的士族,宗族,黔首,庶人,士兵,全都推给东皇。” “打一个人心不齐的楚国,比打一个被神道控制的神国,要容易的多了。” “不论秦王说什么,王上只需回复他,楚国愿意割让那淮西十六城!”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先生真天人也! 第四百三十二章 庚子与程子(上) 第四百三十三章 庚子与程子(中) 第四百三十四章 庚子与程子 “淮西十六城割让,看似毫无破绽,然而若是东皇不进反退,识破了程夫子接下来的部署,那当真舍得割肉,我楚国便是弄巧成拙,当真失去了西方屏障,从此秦国想什么时候攻打武胜关,便可什么时候攻打武胜关,此为疏漏之一。” “若要补全,便要让东皇不得不进,断他退路,不给于丝毫回转余地,神道信仰凌驾于国运之上,故而要补全这第一条疏漏之点,那便要把国运从神道之中,摘出来。” “神运与国运,本为一体,要重新二分,如此这般,才能算是真正达到了目的。” 庚桑楚侃侃而谈:“云中君肯定舍不得,他来做主,必然是如程夫子所料行事,但是东皇陛下,可是难说啊,天帝之智,不论怎么样都不可小看,故而要慎之又慎,要一击得手,让他没有翻身余地!” 程知远倒是有兴趣:“庚先生请讲,如何摘除国运?” 庚桑楚点了点头,认真对楚王道:“小水沟里,大鱼没有办法回转它的身体,可是小小的泥鳅却能转身自如;矮小的山丘,大的野兽没有办法隐匿它的躯体,可是妖狐却正好得以栖身。” “楚国现在如同一个臃肿的巨人,身上的累赘太多,又不愿意舍弃,一个虚浮的胖子,一个吹羊皮球强行支撑起来的国度,如何能真正翻身为主?” “我王当真是不知道吗,楚国如今一路走向下坡路,其实并不是因为王者向神道的妥协,为何开国之初,道祖可以与东皇平起平坐,为何他的后人却不行了呢?” “帝高阳之苗裔,岂能向神道低头,向神道俯首称臣?颛顼帝若是复生,看到楚国这般状态,必然悲愤,当初颛顼帝带领人族第一次击败白帝,这才使得白帝西行,远走秦川,不敢再东望半步,如今我楚国乃颛顼正统后人,坐拥万里江山,却活的唯唯诺诺,诸臣醉生梦死,君王亦是得过且过!” 诸臣子听闻扯到他们的身上,顿时愤慨起来,有人震声呵斥:“庚如昼!我等朝堂为臣,岂是你一小小门客能评判的.....” “好了吧!” 庚桑楚一挥袖子,打断了那臣子的言语:“尸位素餐,朽木烂泥之辈,不能振兴国家,反而在不断消耗楚国的国力,今日各位被骂的已经够惨了,却还要舔着脸上来找打吗!” 那人被这一句话骂的脸色涨红,一时间没有说话,却是在酝酿措辞,而当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却又被庚桑楚继续打断! “好了,不要再自取其辱了,我来此,为我王献策,不是自降身份,与你掰扯烂事的!” 后者根本不看他,而是大笑三声,骂完之后,转脸直接询问楚王: “敢问我王,如今楚国内,神道信仰较弱的土地,还有多少?” 楚王沉默,计较了一下,看向边上的某个官员,那官员连忙出来禀告,他是郊尹,属于管辖楚王都附近官员的总官,职权不大,但是地位很高,属于中央编制,而他本身不管土地,只是这一次,兼管土地,代表楚王整理内外事务的左徒春申君黄歇,陪着楚太子完去秦国为人质,暂时并没有回来,所以他就被临时任命,负责统计新增的城池、土地与人口。 “楚地神道未曾大肆扩张之城池,只有七十四座......” 这个听上去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但事实上并不算多,甚至只有楚国总城池的四分之一而已。 楚王听完也沉默了,七十四座,这城池之中的人口多寡各异,大城池基本上都已经被东皇控制在手里,而剩下的城中,可能有的大城,估计只有五六座。 楚国不像是齐国,齐国是五都制,临淄是算是齐国的首都,但同时,胶东,即墨,高唐,这些都是齐国的另都,相当于后来的陪都,五都制度好处在于,一个首都被端了可以迅速转移阵地,而且这五个城池,都是按照临淄的防御级别来进行构筑的。 所以如果说其他的国家,大城是比较坚固那一档次的,那么齐国就是非常坚固,可以说是巨城。 楚王手里的大城,人口也不可能比得上郢都。 而剩下的小城,春秋战国时期的城池,这个城字,土城也算是城,军事堡垒也算是城,用土夯两圈,上面插满篱笆,也算是城..... 所以这个城的定义和后来很不一样。 当年乐毅伐齐,连下齐国七十二城,东北方位全破,是一路绿灯打到临淄门口,吓得齐王连夜出逃,后来为楚将悼齿所杀,这也是齐人仇视楚人的根源所在,而如今的齐王,就是当年齐湣王的儿子,就是逃到了五都之一的莒城,这才认识了太史公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君王后。 连下七十二城,这是吓死人的战绩,但事实上,这些城和后来的城并非一个级别,没有高强厚瓦为盾,虽然夯土城也很坚固,可质量高的工程,总是少见的,大多数都是随便堆堆。 秦国就有一种测试夯土城坚不坚固的方法,那就是拿矛用力刺,如果刺进去了,说明质量不行,那就惩罚筑城的人,如果刺不进去,那就说明兵器不好,要惩罚造兵器的人。 这看起来有些无厘头,但是确实是很大程度上保证了秦军前沿阵地的坚固。 庚桑楚听闻楚还有七十四城未曾陷入神道之手,顿时放声大笑! “天不亡我大楚!神道八千年经营,未曾想还有七十余城不听神道号令!我大楚幸甚!” 楚王无奈,边上郊尹道:“这七十四城,只不过是楚国所有城池的四分之一而已,这点人口,先生问来何用?” 庚桑楚拍掌道:“当然有用,当然有用!” “我楚国在烈火中新生,靠的就是这七十四城!” 庚桑楚感慨:“我楚国地广人稀,这七十四城的人口,或许还没有齐国二十城人口多,但是不打紧,请我王下令,把这七十四城之外的城池,全部划给东皇陛下!” 第四百三十五章 毒城计 “二百余座城池尽数划给东皇太一?!” 这下即使是楚王也坐不住了,他顿时失态,赫然愤怒道:“便是给秦国赔礼道歉,引秦王入楚,或我去秦国为质,这些我都能受得,但这把两百城全部送给东皇太一?!” “那我这楚王,还是一个王吗!不如自去王号,改称公,君!也省得日后再见列王时,四下出糗,遭人讥笑,丢人现眼。” 楚王拂袖,喝道:“来人,把庚先生请出去,本王累了!” 他眼中全是失望,之前程知远给城,不过是权宜之计,最后他也说了,楚王要用十六城人口当做生力军,训练的新军要在秦与神道相争之末尾,一鼓作气攻入其中,成为最后操纵棋盘的胜利者,但是庚桑楚这事情,开口就要把二百城池送给东皇太一? 这尼玛是什么飞龙趴地的反向操作! 二百城池,几千万的人口全都送给东皇太一!神道操纵人口可比人道要厉害的多,正如程知远先前所言,楚国的国之根本是在于国人,而不是山野之民,而秦国也不会在意山野之民,当年白起挖渠攻破楚都,就是被楚国的山野之民教的,这些人因为楚国对于山野管控力度十分不足,故而对于国家的认同度极差。 但是神道不一样,楚国政府没有办法的事情,不代表神道不行。 神,本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是一种茫然时期的信仰,就如同落入水中的人见到救命的稻草,而没有落水的人也会打着“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念头拜拜,这样一来,一个崭新的,但很脆弱的信仰网格就建立起来了。 一个信仰会逐渐扩散,就如同地龙翻身时的裂纹,呈波澜状态,以巨大的圆形为样板,不断向周围辐射,而被“辐射”到的区域,肯定也有人会先行加入信仰大军,这样网格就出现了更多的辐射点。 这就像是病毒,一旦开始生效就无法逆转,而就连秦国这种不信鬼神的国度,也有山野之民偷偷信仰,祭祀着白帝,这也是为什么秦王要把白帝关在笼子里的缘故。 只要白帝被封锁住了,他就没有办法回应信徒,久而久之,一个没有回应力的天帝,他的信仰就会逐渐衰落,因为人们发现求他没用,这个世上鬼神并不少,天帝也不是他一个,所以就会抛弃他,转而相信其他的野神。 这样白帝就会越来越弱,这就是秦国针对天帝的方针,简单粗暴,但是极其有效。 不过首先,你要能想办法,把这位天帝干翻,然后把他锁在一个无法传递神道伟力的笼子里才行。 秦国的笼子正是商君所设,但楚国,是没有商君这种人的,而且楚国的老贵族势力,比起秦国来说,更为强大,也更为可怕,楚国就是一个贵族组成的国度,想要在楚国实行秦国一样的变法,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所以楚王很愤怒,庚桑楚这一通操作实在是太骚了,骚到楚王的老腰都要闪了。 这送城给东皇,又送人口,感情这是给人家增加实力去了,到时候秦王一看东皇太一有点流批,心思一转老子不打了,保存实力,不要那淮西十六城了,那这一次计划岂不是半点屁用也没有了? 到时候东皇更厉害,自己也就再也没有回转余地! 楚王实在是生气,同时恼恨屈献,家里养的门客,说的一通废话,屁用没有,尽出馊主意! “稍等!我王稍待!” 庚桑楚的两只胳膊被两个大汉甲士夹住,然而他双脚立地如生根,纹丝不动似泰山,任凭那两个大汉如何拉扯,庚桑楚只是站在原地,昂首挺胸,怒喝道:“我王如此胆小,岂能复兴我大楚啊!不如等在下把所有的话都说完,我王再下令驱人如何!” 楚王瞪着眼睛:“本王累了!” 庚桑楚:“王上是累了!但千千万万的国人,他们不累吗?楚国的历代先祖,为了夺回自己的权利,做出的斗争,最后命丧于三重泉下,他们难道不累吗?” “那八千年以来,为楚国战死的英魂,他们死了还要在神国之中,为神道当做奴仆,呼来喝去,不得在三重泉下安息,他们就不累吗!” “何其谬也!” 庚桑楚忽然一声大喝,他那臂膀一抬,两个明明比他壮一圈的甲士居然被他就这样凌空举起! 朝堂上一震哗然,诸臣尽是惊恐! 庚桑楚怒呵道: “今日王上一句累了,明日就能退了,长此以往,不需要在下献策给城,东皇太一,迟早会把那七十四城一并化为地上神国!” “你退一尺,他进一丈,变本加厉,这刀子迟早要落在你的冠冕上!” “到那时候,我王再想找人帮助,那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除非六道尊下界,两天君入凡,不然谁也敌不过东皇太一!” 楚王咬着牙,压抑着怒火,狠狠一拍桌子:“讲!讲!好,你说的,本王就打着精神,听一听你这卖国的妙计!” 庚桑楚哈哈大笑:“在下这可不是卖国的计策,而是救亡图存的上上之策!” 他一震臂,此时两个甲士面现惊恐,却是被庚桑楚一抬手臂,直接震飞,两声惨叫下,顿时被甩在地上! 仙道中人,力比常人巨大数分,哪怕不开风雨界也是一样。 而如庚桑楚,程知远在侧,他的感觉是,这个人深不可测! 几乎可与徐无鬼相提并论! “只怕不是十二重楼,即将飞升,也是十,十一的级别,远超于我。” 程知远对庚桑楚有忌惮,而此时,庚桑楚在原本的位置上,更向前靠了两步。 “我王!” 庚桑楚瞪着眼睛,精气之盛如同斗星:“两百余城献给东皇,我王不能要分毫回报,这看似是做了亏到当裤子的买卖,实则正是留给东皇太一的坟冢!” “人心不足,巴蛇吞象,神性相比人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为财死,神为火亡!” “这二百城池,非是好城,实则为‘毒城’也!” 第四百三十六章 绝其粮,灭其气 第四百三十七章 逼其动,离其心 第四百三十八章 往古混沌氏 程知远出了王殿,庚桑楚快步随出。 “夫子心软,用不得绝粮毒计,而在下这毒计,却正要夫子之计引为前奏,如此方能无碍施展,夫子名震天下,在下早知夫子定有大计谋,古言云,以正合,以奇胜....” 庚桑楚上前拱手:“可惜,当初我手下人去请夫子,却被夫子斩杀,也是他们无礼在前,不知道如何尊重大贤,夫子杀死他们,也是他们的幸运,我为他们感到哀伤,但更为他们感到欢喜。” 程知远顿时惊讶:“你....原来上一次.....” 他神情一下变得不悦且警惕。 庚桑楚道:“是我,大获,方竖,都是我的麾下,他们太过于认同我,以至于小觑天下人。” 程知远眯起眼睛:“是小觑天下人,不是剑宗也敢在我面前拔剑?那么庚仙人,您又有什么高见,要请我过去一叙呢?” 庚桑楚认真道:“还请夫子与我去外面一谈。” 程知远不咸不淡:“你得在路上尽快想好措辞才是。” 话是这么说,程知远却是心中震跳,庚桑楚虽然没有外露出强大的气势,但之前程知远已经计较过,这个家伙估计离十二重楼也差不远了。 自己和他单独在一起,是很危险的事情。 十三白玉剑滑在衣袖之中,蓄势待发,而腰上酣睡的小黄蛇的尾巴,也被程知远背在身后的手牢牢掐住。 必要时肯定要做一场,程知远对这帮家伙的人品毫无信心。 二人离去,不多时便乘车马来到驿馆,庚桑楚随程知远上去,落座之后,主动道:“四千七百年前,三川干涸,岐山坍倒,因为天下失道,如今又到了三川涸,岐山倒的时候,礼崩乐坏,道德沦丧......“ “我首先要问夫子一事,夫子当年在黄厉原,可曾见过幽王烽火么?” 庚桑楚道:“周幽王的火焰,是天子信物之一,作为上一次唯一一位带出了天子信物的人,夫子有夫子自己的高明之处,而根据活着回来的圣门弟子们所转述,幽王的烽火确实是出现了,他们最开始,就是为了幽王烽火而互相争斗。” “周幽王的火焰乃是世间至凶的天子信物,他的不甘,他的怨恨,他的凶厉......” 程知远没有出声,只是坐在哪里,似乎在神游天外一样。 但庚桑楚并不在意:“故,为了防止幽王之火,重新点燃这片已经摇摇欲坠的世界,在下想要请夫子,借穆王之蛇一用。” “穆王之蛇,能寻到所有的天子信物,它的嘶鸣声就是当年传遍玄池的鼓声,亦作为穆王的三柄剑而存在,它能号令其他的天子信物,使其尊奉于它的召唤。” 庚桑楚指着远方:“不久前,庐山大震,青火降世,其规模是古来从未曾有过的巨大,这预示着礼崩乐坏已经进入到最后的一段时间,天礼已经将要瓦解,天下无道的时代,又要来了。” “尧舜之恶政,夏禹之逆天行,商汤周武之暴,周幽王之无道,每一次变革都是在天下失道之时所发生的。” 程知远制止了他:“你说幽王无道,我是认同的,你说商汤周武是造反,我也认可,你说尧舜是恶政,我倒也理解,毕竟尧时出十日,舜曾流丹朱,但是大禹行事,你说...逆天?” “尧舜为恶,商汤周武乃小人,我都相信,唯独大禹,我不信。” 庚桑楚放下手,静静的看着他:“大禹逆天,不为天道喜,大河决堤,本就该淹没天下,把人间重塑,当时尧舜之世已经把世间搞得乌烟瘴气,然而大禹却硬生生给这片该死的人世续命,他如何不是行的逆天之事?” 程知远:“禹王治水,功在千秋,利在万世,按你所说,其他凡人,就应该束手待毙,等着水患把自己淹死?” “何其可笑,那你不如一剑把自己杀了,离开这污浊之世,岂不美哉?” 庚桑楚摇头:“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的命极其重要,世间正确的道路,只有我才知道,无道之世之后,将由元始天道统领世间,那是一个大同盛世,那是一个自然之世,不会再有恶政,不会再有强加于人身的束缚。” “夫子,您知道,为什么五十二仙人,第一位是‘逍遥游’吗?” 他感慨道:“北冥有鱼,然而北冥在哪里?谁曾经见过?我们都置身在人间,不曾见到那位真正逍遥无为的人物,五十二仙人中,最古老的算是广成子吧,但他也只是隐藏在崆峒山上,不曾下到人间,尽量避免污浊,而不能全免。” “既然我们不能改变自身,那就应该改变世界。” 程知远愣了下,随后道:“你这志向当真远大,恰好,我也有一份改变世界的答卷.....” 庚桑楚眼睛一亮:“愿闻其详!” 程知远却是一个后仰:“但我不告诉你。” 庚桑楚一愣,随后失笑:“是,夫子之言,必然惊世骇俗,非常人所能理解,亦或许与在下之道相去千万里,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不谈论才是最好的,用结果说话。” “夫子的道,我一直是很喜欢的,当年夫子与徐无鬼战于大河,滔滔黄浪之上,徐无鬼失败,被斩入黄河深处,他的道极度自私,比起杨朱更为可怕,他是恶之根源,是灾厄之始,天下的病症不在于天下,而是体现在他的身上,而他,却浑然无所知。” “他应当被消灭,不论是哪一种体制,都不容许他这种祸乱天下的恶仙存在!” 程知远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庚桑楚的性格,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就能明白了,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从根本上和徐无鬼那种极端的利己主义者,确实是相对的,而且水火不容。 但他的想法,比起徐无鬼的注重自身来说,更为可怕,也更不容易实现。 “你告诉我,元始天道是什么东西?” 程知远询问他,而庚桑楚解释道:“元始者,天地初开之一气也,是万物之本,是一切之根,元始天道,古时下降,化为混沌氏......” “混沌氏,状如天盘,万物光华聚于一处,犹如人之一目,窥伺世间.....” 庚桑楚在讲述,然而同时,程知远的心里,却响起了往世雷书的声音! 【“混沌氏,阴阳两间人物俱无矣,是曰混沌,往世来世俱灭矣,是为混沌......”】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人间世之死 混沌氏是往世雷书的来源之一,亦与..... “混沌氏下降,便是‘人间世’。” 庚桑楚认真与程知远分说:“五十二仙人中,人间世就是混沌氏的化身,他能吸引元始天道的降临,然而人间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神情慨叹:“我曾经跨过千山万水,但那些留有人间世足迹的地方,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来的,那是四千余年前留下来的。” “人间世被谋杀了,而且仙典没有回归原位,如此也就没有下一代人间世的诞生,这是一桩悬案,四千余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我们已经无从知晓。” “但人心之恶,从此事便可见端倪,五十二仙人每一位都是不同的,我们明明有着能改变世界的力量,但是世间众生对于我们,却只有满满的恶意。” “人间世之死,推测与混沌氏之气有关系,必然是有人想要从中得到什么,这才刻意设下计策,杀死了人间世,并且导致五十二仙人中,有一个位置似乎空悬了起来。” 庚桑楚的语气中透露着浓浓的失望:“人间过于污秽,故而我之前与夫子言,这片浑浊世间,不应该有人前去救它,当年尧之时,天有十日,地有万妖,民不聊生,人沦为血食,若不是大羿强行逆天,杀大风,诛凿齿,斩九婴,射十日,则尧之世不能延续。” “舜之后,人间生大洪水,又是大禹出,带领万民强行为人间续命,尧,舜之恶政,上天早已降下灾难与警告,然而这一切都被大羿,大禹两个人给破坏了。” 庚桑楚的话语中尽是惋惜,程知远则是冷冷道:“若不是大羿大禹给人间续命,貌似也轮不到你坐在这里,和我夸夸其谈。” 庚桑楚道:“我知道这番言论,必然引得夫子愤怒,是啊,世间何人不是如此呢,生于天地间,就该感恩,感天之诞,感地之容,天威严如父,地温柔如母,这人生天地间,有四父四母,皆当感怀。” “天为上父,地为上母,天与地代表世界,人在世间,自然要感怀世间容纳之恩;气为大父,水为大母,气流转人之性命,水维持人之活动,故而无气与水,人不能现。” “再后,乃是君与君后,君为人之主,君后为人主之妻,人主王天下,人后慈天下;最后,才是亲父生母。” 程知远道:“你既然知道感怀四父四母,又何以说出这等无父无母之言?” “你怕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庚桑楚笑:“在下也有人世父母,只是于在下很小的时候,就双双撒手西去,三重泉下不留其名,不过是两个黔首,史书之中也不会有他们的半点记载,因为他们是一个仙人的父母。” “自古仙人多孤高,自古仙人皆鸿鹄。不与红尘相俗。” 程知远道:“既不与红尘相俗,又何必入此尘埃,寻个山野,种地养鸡,岂不美哉。” 庚桑楚:“种地养鸡能使天下一统吗?自然不能!种地养鸡能让众生平等吗?当然也不能!” “我的愿望,唯愿此生,众生皆同,天下有道,却不分礼仪尊卑,人人皆只是人而已,无为而治,天下合一,不再分裂,人人都居于山野之间,身心与天地自然回归一体。” 程知远:“小国寡民的政治,田园制度,这个国家能变得更强吗?这可不适合人口众多的国家!人心多,便思变,仲尼言,饱暖思**,人吃饱了,便要找点事情干干!” 庚桑楚:“那是因为人主的贪婪,激发了其他人的贪婪!所以才需要最公平的元始天道来作为衡量,元始天道无情无欲,至公至大,在元始天道治下,三代之后,就不会有人再记得当今这糜烂的世间模样!” “为什么要为那些野心家出谋划策?他们只会把这个世界弄得更糟糕!” “为什么不去帮助周天子?可笑,周天子所尊奉的礼乐,已经把这个世界弄成了什么样子?” “身为人主,必然有贪婪**,这是一个沟壑,永远也填不满!” 庚桑楚忽然面现悲伤:“我倒是想起了徐无鬼,徐无鬼说的是天下有病,如今他自己成了病之源头之一,但天下的病症并没有好,而且愈演愈烈。” “治病要从根源入手,借用医家魁首‘扁鹊’的话,病入膏肓,便无药可治,要么推倒重来,等待下一次的重生!” 庚桑楚道:“故而这一次计策,先生的手段温和,我却不能这般缓慢,故而我出绝户计,绝楚国之户,断东皇之火,先生又引秦军入楚,虎入狼山,狼岂能抵?” “此战之后,确实是可以收获一个全新的,强盛的楚国不假,但是这个楚国,又能强大几年?” “秦军在这一次事件之后,吞并淮西十六城,势力大涨,楚国迁都于陈国故土,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年好玩了!” 庚桑楚笑着指程知远:“先生在这里批判我,说我讲的都是无父无母的言论,但先生自己也在行纵横之事,祸乱天下啊!” 程知远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不敬我,得寸进尺,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 “嬴异人称我一声先生,荀况是其师公,勾践是其师祖,东皇太一敢让人掳走秦王孙,那就别怪我不给他脸!” “和你可不同!” 程知远指着庚桑楚:“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当初徐无鬼对我所言‘仙人之间,道不同,要么不相为谋,要么至死方休’!却不知你是哪一种?” 庚桑楚向程知远行礼:“我哪一种都不是,我只想让天下一统,不论是谁,只有统一的国家,才能迎接元始天道的下降,我为楚谋,更为秦谋,亦为天下谋!” 程知远豁然站起来,神色惊讶的盯着他,而庚桑楚同时站起身来:“秦必然会一统天下,此乃人道大势,不可改也,故而等到秦王统一天下之后,秦王本身就会成为元始天道下降的载体......” 庚桑楚张开双臂:“五十二仙人中,空悬四千年的‘人间世’,将重回世间!” 他向程知远认真下拜:“请夫子与我共谋,为世间苍生计较!” 第四百四十章 俯仰无愧于天地 “庚先生....你可真是太狂妄了。” 程知远没有接受他的下拜,而是摇头道:“我从不为苍生计较!” 他说完这句话,便请庚桑楚离开,而庚桑楚抬头,满脸失望,却又有一丝了然。 “果然不出我所料,夫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愿意为苍生作牛马,夫子既是仙,也是一个人,既有仙的超然,也有人的自私,但夫子的自私,是杨朱的自私,天下不来祸害我,我便也不去祸害天下。” “可夫子不喜欢小国寡民,但这种杨朱一般的自私之心,又和夫子唾弃的小国寡民有什么不同呢?” 庚桑楚道:“穷天道尊是推崇这种治理方式的,但他只是说可以试一试,可夫子却全盘否定,然而我已经相处了最公平,也是最优秀的解法。” “夫子以算学闻名于天下,但在这件事情上,为何根本不去计算,而是一口驳斥了我的念头呢?” 庚桑楚站起来:“我来求夫子,其实也是一个希望,只是如今夫子无情的断去了我的这份希望与念想,看来我与夫子共治天下的时代,还远远未曾到来。” “夫子只是看着眼前的一点东西,难道不觉得小了些吗?” 程知远忽然一指西方:“西极之外有金仙,著一经时曾言‘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诸佛龙象,你可以理解为你我等五十二仙,也可以理解为白玉京之上的天上仙,代表一种美好的意境,你言我不愿作苍生牛马,然而你又去做过了吗?” “你如果真的有过躬耕于南阳,牵马于雁门,做过三十年的众生牛马,那你也不会在这里和我大谈理想。” 庚桑楚沉默下来,他大约过了十个呼吸,方道:“为众生作牛马,不是化入众生中,牛马是拉车之物,苍生愚钝......” 程知远顿时摇头:“我若能笑,便要大声笑出来.....” “嘶呱嘶呱呱呱!(发出大笑的声音)” 黄蛇忽然从他的袖子里钻出来,听到程知远这句话,顿时高高的仰起头,发出类似笑的声音,表示它能代替程知远大笑,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很刺耳,和青蛙一样..... 庚桑楚低头:“这便是穆王之蛇?” 程知远拍了黄蛇一下,对庚桑楚道:“庚桑楚,你觉得苍生愚钝,又不想为众生牛马,那你又为什么来要求我去做这些事情呢?” “你觉得仙人生来便是具备改天换地之使命的吗?” “所有的仙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庚桑楚忽然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的眼中,程知远拨弄黄蛇的身影,似乎和那个青年渔夫重叠在了一起。 就在不久前,在曾经屈子投江而死的那条江水上,那个青年渔夫逗弄着手臂上的鱼鹰,在自己遇到他之后,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那是“渔父”,也是越王找了许多年的“夫差”。 子非鱼,不知鱼之乐。 这是惠子曾与真君的对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仅仅是仙人秋水讲的故事。 或许秋水把这个故事放出来,是有嘲笑惠子的意思,因为惠子曾经听闻仙人天下做了不可解决的题目,故而欲与其比高低,这才有了千年不破的“玉连环”。 用惠子与真君的话,惠子不断的诡辩,真君却说一切都是看得见的。 “谁能了解所有仙人的理想?” 程知远道:“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本事,就好像徐无鬼一般,他的理想是治疗天下的病症,但最后他自己却成了病症之源。” “杀龙之人,沐浴龙血,最终化为新的巨龙。” 庚桑楚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程知远问了一个问题:“庚先生,我想问一下,你识得多少个金文呢?” 金文乃是钟鼎之文,也是周朝大篆的类型之一,因为多数用在器皿上,故而代表文字之中的“崇高性”与“神圣性”,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金文是不会在书面上进行书写的文字。 庚桑楚不假思索:“我自幼便认识这些神圣之言,或许是仙身使然,而其他仙人,似乎生来也能直接看懂这些文字。” “钟鼎之言,乃是通天之语,自夏始,由商承续,再至周,达到鼎盛,而四千七百年前,自平王东迁之后,诸侯开始试图僭越,以郑庄公姬寤生为首者,开始在自己的钟鼎上铭刻超越了世俗礼法的‘某些钟鼎言’。” 程知远:“世间文字三千余,几乎都能化为金文。” 纵然商朝以前已有青铜器,金文之始,实在盘庚迁殷后。初时只有寥寥数字,及至周初,已达千二百余字。商末铸有金文之青铜器日多,然所述仍十分简略,多为铸者或其先祖之名讳。至商亡时,方有文章出现,然其时最长之文,仍仅有四十余字。 及至周代商起,金文渐兴,天子之事,如昭王南巡,穆王西狩等,多有记述。 自平王东迁以降,铁器渐见,钟等青铜乐亦渐多,且亦能铸文于青铜器外侧,故金文所录,已非如当初般,只为王公大臣之事,战功、音阶等,皆有铸录。此时金文被广泛使用,堪称全盛时期。 程知远忽然开腔,这一番话,让庚桑楚浑身一抖,就像是如雷霆灌入心扉,隆隆震荡,让他不能把持自己的心境。 “你知道金文中的天怎么写吗,天字,是一个‘人’的模样,有手,有脚,有脑袋....可另外一个真正的‘人’字,则是一个弯腰之人的侧影。” “天是人之正面,人则是人之侧面,天即是人,人亦是天,往古之时,伏羲氏窃仙法于天,引道之震怒,然而若无伏羲氏,人间无仙,亦无人。” “我不见你躬耕于天下,却一昧向着头上去看,好看吗!” “人之腰不弯,人不立,恐怕一世不得见天。” 程知远:“我是自私不假,但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庚桑楚,你自诩学究天人,楚王殿中,一番毒计,我都为你拍案叫绝,你简直是把东皇太一逼到了死路上,然而你却连腰都弯不下去,看不懂人字,也就看不懂天字了。” 程知远道:“人是弯腰的,当人直起腰时,便是顶天立地,而不是一直低着头,也不是一直仰着头,你在祈求什么?” “汝!蔽于天而不知人!” 第四百四十一章 黑白飞熊 第四百四十二章 日落于金野 尺捡到了一个活人,只是当他把这个人背回家里的时候,他家的女人发了一通脾气,还以为他在外面又找了一个贼婆。 穿着嫁衣的男人? 尺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癖好,只是从城池回家的路途中,正好遇到神情慌张的嫂。 嫂向他说明了发生的事情,言她家的田埂上摔倒了一个年轻男人,恐怕是国内的士。 寡妇的家中不能收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正好尺回来了,所看到这男人摔倒在田埂边上,脸色惨白,边上还有呕血的痕迹,有些可怜,尺去看了看,发现他的头很烫,出于好心,便把他带了回来。 尺是一个木匠,他的哥哥丰是老实巴交的农夫,然而前几年秦楚战争的时候,他的哥哥被楚**队征调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尺知道,楚国的野人们从军之后,很少有活着回来的,他们一般被作为主力战场上的炮灰,而如今这里的野民,国人,其实也多数是当年逃亡到这里的。 春秋战国的时代,国人与野人要分清楚,野人多数从事农业,远离城池,而国人则是居住在大邑内的人,多数从事手工业与服务业,也指代士人与贵族。 国人可以参与政治,或者说,此时代背景中,不论是周朝还是希腊,国人(公民)似乎都具有投票权,但相比起西方,东方的国人比起公民来说,更具有政治权利,他们甚至可以驱逐国君,群殴到打死相邦,甚至参与国都迁移,这都是在春秋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周礼·秋宫·小司寇》中言:职询万民三政,即“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一曰询国危,二曰询国迁,三曰询立君”,绝非虚构。 “国人”在当时政治上所以有着这般重要作用,是与他们所依附的公社组织密切相关的。 “国”中的“国人”基本上是周族商族贵族的后裔及其平民,他们虽然也受当时统治阶级中“百亩而彻”的剥削,但在政治上却与统治阶级有利害一致的地方。 所以,晋国史苏说:“昔者之伐也,兴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也。” 氏族共同体的公社农民各有其权利义务,各人的生命权也不会随便遭到统治者的剥夺和危害,但是这样的公社农民,也就是居住在城池外部的野人们,地位很低,故而对于故国也就没有所谓的忠诚度。 因为不论是谁,都只是在头顶上换了一个人收税纳粮而已。 周代诸国称野人为庶人,或者野人,而山野之民则是根本不服王化的那一批,他们的居住地比起城池辐射圈来说更远,基本上和城里的君王没有任何交集。 当年晋幽公出城,据说是找点乐子,结果被强盗一拥而上乱刀砍死,这件事情也成为加速三家分晋的转折点。 而那些强盗,其实就是山野之民。 而在秦国,称野人为黔首。 早在春秋时,打仗这种事情还是轮不到野人的,国人们会带头冲锋,野人最多只是征调一部分用来运转物资辎重,而由于那时候打仗讲礼仪,所以也基本上不会发生后勤部队被攻击的事情。 而到了战国时代,国人们不再站在前面,野人们成为作战的主力炮灰,尤其在楚国,大贵族主义盛行的前提下,野人的社会地位进一步压缩。 尺的哥哥丰毫无疑问是从事农业之人,所以他被征调,然后死了,而尺作为木匠,他偶尔会来往于郊野与城池,所以他居然被视作半个国人而不予以征调。 尺对于楚国没有半点留恋,他的妻子挺着一个肚子在弄菜,而嫂子就住在他们家的不远处,一个人耕作着他哥哥丰所留下来的稻田。 而那片田,就是庚桑楚摔倒的田。 “今日旦时,嫂找到我,言兄的田野中,摔倒了一个男人,急急忙忙找我去帮.....” 尺对他的妻子解释这个事情,他的妻子很不高兴,又去怪他多管闲事,但是尺说道:“这个人来路不明,额头发烫,若是死在嫂的田里,回头里尹来问,怎么说呢?” 他的妻子脸色一下就有些白,呐呐道:“嫂的事情,你去管这闲事......” 尺手里的刨子停了下来,他之前在做木凳子:“嫂一个人,她嫁给兄没有多久,兄就死了,我作为弟弟,不能照顾好嫂,是失去了孝与义,也是没有了道德。” “嫂被人说了闲话,被人栽赃,若是说那个男人和她有苟且,你是想看着嫂被生生吊死?然后我们家也不得不离开这里?” “嫂的事情,就是我们家的事情,兄的田,也是我们的田。” “你去熬汤,我在回来的时候,恰好找了些草药,给他喝下去,不要再多说胡话。” 尺的妻子低着头,有些委屈的去煮汤,很快,一碗黑乎乎的不明汤药被端来,大着肚子的妻把汤药喂给庚桑楚,那很多都流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庚桑楚醒了,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真的因为药起了效果。 他咳嗽着做起来,这时候距离喂药已经过了有一个时辰,他从昏迷中清醒,而天色已经到了正午。 尺出去耕地了,他的家里同样有田需要打理,而大着肚子的妻子不敢和这年轻人待在一个屋子里,即使他很好看。 庚桑楚发着呆,小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勉强从边上的破窗向外看,这里稀稀疏疏的坐落着七八个小屋,而更远的地方,还有同样的一片屋子,在这些屋子的中间,夹杂的,是一片又一片广阔的田野。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腔,只是在床榻上坐着,这样一坐就是半个下午,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外面的田,因为已经到了秋季,所以很多田地都呈现出金灿灿的美丽样子。 日落的余晖洒在田野上,从狭窄的窗户内照进窗口,落在庚桑楚的身上。 “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人和他说话,是他在自言自语,在自己问自己。 他看到了弯腰躬耕的尺,看到了在收拢稻谷的尺嫂,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更远的地方,每一块田上,都有一两个弯腰的黑点。 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天下。”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仙藏于山林 第四百四十四章 雍容华贵 北落师门,天空群星中,主管北天战争之位的大将之星,世人称南方军门为骑阵将军,而北方天门为天大将军。 而在古波斯,北落师门,轩辕十四,毕宿五,心宿二,并称为四大王星。周朝对于北落师门的占卜,往往在战争发生的前几天,将有巫师或者易学大家进行验算,判断这次战争是吉还是凶。 当然,真正要打的仗还是要打的,当年武王伐纣之前让人占了一卦,显示大凶,姜子牙一脚就把那个龟壳给踩碎了,说枯骨死草,何知吉凶,翻译到后现代语言大致就是“你管他个鸟,磨磨唧唧,干就完了”。 而在四方象中,白虎主兵伐战争之事,是代表杀戮的巨神,然而北落师门按照天盘应该是对应玄武。 但仙道之人,自然不能完全按照星宿的罗列来看,乌龟也好,白虎也罢,总而言之,北落师门眼前看起来,对程知远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你与我还没有产生道的交集,故而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相交,这次遇见,不是凶兆,而是小吉。程夫子乃世间仅有的,看过连山易的人,又岂能不懂这行事的吉凶?” 北落师门领着程知远向深林之中走去,一路上不见百兽,无有光芒。 丛林愈深,北落师门的身上透露出浓重的神性,他不仅仅是一个仙人,似乎还拥有了这里的山神位。 “惊讶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程知远在奇怪的打量自己,北落师门微微撇过头去开腔,语气不咸不淡:“你不也有一个风神的神位?” 程知远知道这所谓的风神位是上一次那个路边野风神的,那是风师的庙宇,虽然里面住着的神明,不过是空有风师模样的香火野神。 但这也可以说明一件事情。 自山海时代结束之后,世间的古神多数已经凋零,少有存活下来的,也仅仅是信仰,而不是这位神灵的本身了。 北落师门磨着牙齿,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道:“九天帝下降齐全之后,上古众神就消失无踪了,留下的不过是他们的神位,很有意思啊,这涉及到一些隐秘,或许九天帝对人间动了某些手脚,但是可悲的是,他们最后依旧互相残杀了起来。” “就如同我们一样,只是天帝们为了利益,而我等仙人,是因为道不同。” “夫子怀揣的理想很远大,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庚桑楚?” 程知远:“我见过了他,他向我谈论他的理想,我呵斥了他,他掩面而去,或许怀恨在心了吧。” “怀恨在心?不不不,庚桑楚不是那种人。” 北落师门的声音依旧古怪,谈不上笑意,也谈不上蔑视,但也绝对没有尊敬:“在我见过他之后,我就知道他是什么秉性了。” “你说仙人聚集在楚国大地,但是你知看到了几个,更多的人还没有出来。” 程知远心中微微一凛,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完成我的目地就会走,不想在这里多呆。” 北落师门发出嘲笑声:“难道我们想要在这里多呆?” 他忽然驻足,眺望东北方向:“这可是关乎到自身仙道法运的大事情,但是其中的损害,谁也不想承担,有些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准备让楚国来承受我们会受到的损害。” “让楚王。” 北落师门龇了龇牙:“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地道,但是眼下倒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我么,还在观望,而说不定这件事情和你也会有冲突,你逃不开的。” 程知远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前面。 那只熊猫出现了。 就是和后世看到的一模一样,一个肥肥胖胖的黑眼圈胖子,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和不愿意挪动的肥宅一样,在吧唧吧唧的啃着竹子。 当北落师门到来的时候,熊猫甚至还向它挥了挥手,显然它是有智慧的。 “不要向我打招呼,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北落师门的虎爪深深嵌入地里:“雍!看看,我边上这位是谁?” 熊猫啃着竹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它和程知远“深情对视”,然后慢慢腾腾的挪起了屁股。 程知远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这玩意看起来一点攻击力也没有,而且....动手攻击熊猫,这真的好吗? 北落师门的巨大虎牙露出,嘴角勾起,发出浩大的笑声。 “不要分心。” 程知远恍然警觉,他的眼前,熊猫已经不见了踪影! 锵——! 洗血剑自主迎敌,此时欲邀首功,那剑锋绕着程知远身边旋转,而在四周的竹林边缘,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以极高的速度移动! “憨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模样,雍的本领很大,因为它不仅仅是你的飞熊。” 北落师门:“前三代的说剑人可都没有杀它呢.....这意味着你要对付的,是三个剑仙的实力总和!” 程知远听到这句话,头皮顿时发炸,而他忽然感觉手臂拉扯不动东西,他僵硬的转过头去,洗血剑中传来痛苦与惊慌的哀鸣! 【“它在吃我!】 洗血作为妖剑,即使是面对斩蛟等当世名剑也依旧狂傲,而白崭舞更是它的手下败将,唯一不服气的就是已经断掉的嚣器,如今嚣器断掉,洗血认为,它就是跟随剑仙时间最久的宝剑了,故而“先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轮的到斩蛟与白崭舞呢。 至于它山剑,这个东西,洗血更愿意把它当做一个死器物,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那种。 但是此时,洗血真的害怕了,程知远看到熊猫咬住了洗血剑,就站在他的身侧。 剑身马上就要断裂! 锵——! 白崭舞飞出,鬼神之剑横扫而下,熊猫松嘴向后一跳,这时候程知远才看到它是怎么移动的,那居然是把身子蜷成一团,然后和球一样的在地上滚! 再看洗血,上面居然有两排尖锐的牙迎,这黑色妖剑的坚固身躯,从没有收到过这般可怕的攻击! 那巨大的圆球到处滚动,竹林之中掀起大风,四周的竹子摇动摇曳,天上的竹叶纷纷落下..... 巨大的危机感包围了程知远。 数以万计的竹叶化为法剑,从天空到大地,把程知远包在其中! 北落师门的嘴角勾起笑容,看着程知远被“万剑穿心”。 北落师门的嘴角,笑容消失了。 他的虎目微微睁了起来。 熊猫被一股巨力影响,从竹子上砸落,砰的一声屁股着地摔在泥巴里。 天空阴暗,雷电烨烨。 西北方向升起大风,东南方向汇下暴雨。 “今日天地兴大风雨。” 程知远身边,竹叶化为的万剑被雨水打湿,失去剑气笼罩,而整个天幕此时化为剑网,风雨为网罗,亦为万千剑气! 北落师门看着程知远,话语带着玩味与不可思议。 “居然是......风雨界?”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正宗秦腔 仙人的风雨界必须要达到天象境才能开启,然而抵达了天象境,那离飞升也都不远了。 北落师门比庚桑楚更强,故而他早已开启风雨界,天象境是仙道十重楼才能开启的状态,从古到今,似乎没有记载,说仙人可以在十重楼之前动用风雨界的。 “真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底牌。” 北落师门带着玩味:“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他看到熊猫挠着头,一副憨批的样子,顿时高声呼喊:“雍!不要犯迷糊,你的死对头,可是一个有风雨界的绝世人物!” “要是一个不慎,可能今日你真会被斩了哦!” 熊猫看到程知远,也看到那些竹叶剑都被风雨剑灭去,它很是惊讶,但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随手掰了一根竹子下来。 呼呼——! 长竹子上面有无数叶子,然而熊猫把竹竿舞起来,就像是一柄长矛,矛的四周还挂着无数利剑,那种可怕的剑气,即使在崩雷震震,天象晦暗,大雨靡靡的此刻,也丝毫不比万剑风雨弱小多少! 程知远把剑搭在手臂上,白崭舞的边上,第三把剑出现,斩蛟剑发出亢长的嗡鸣,作为此时诸剑中的最强者,也是曾经跟随圣贤行动过的宝剑,斩蛟的气势始一出现,便让四周的竹叶剑气感到无比畏惧。 连北落师门,看到斩蛟的时候,也是眼睛一亮,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出了这柄剑上残留的圣贤遗气! “好剑!” 他赞了一声。 两剑悬空,程知远亲手驾驭洗血,风雨想从,龙蛇嘶鸣,四周的大风中隐隐约约传来龙蛇的吼叫,熊猫呜呜的向四周“呵骂”,说的自然不是四川话。 它先动了,肥胖的身子,行动起来却十分敏捷! 竹枪剑,那竹头一晃,一道恢弘剑气以“贯”的形式,直接冲向程知远面门! 气之大! 程知远自然没有硬抗,那股贯穿一切的枪气落幕,熊猫的眼前,程知远的剑光已经来到! 熊猫的胳膊高高举起,要用那熊爪拍在程知远的脑袋上! 然而此时,天空中一声炸雷震响! 巨大的声音让熊猫的动作慢了一分,程知远的剑拍在它的手臂上,撕拉一声,划开巨大的豁口! 剑仙以脚尖踱地,蹦了三下到了一丈外,两道飞剑同时掠过熊猫的脖子,但是没有把这个胖子砍死,而只是刮下了他一些毛发。 北落师门在远处打着节拍,笑着开腔:“先生先生貌狞恶,拔剑当空云气错.....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 程知远的手抹了下脸上的雨水,但瞳孔忽然一缩。 他看到自己的腰上有一块殷红的地方。 熊猫的竹枪头确实是没有剑气,但是竹枪的尾巴上,却有一片血红。 什么时候出的倒头枪,程知远根本没看到。 熊猫站定原地,舔了舔自己胳膊上的伤势,然后对着程知远做了个“来啊来啊”的手势。 程知远顿时道:“不愧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真他娘的嚣张.....” 熊猫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似乎是在说,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咕嘎!(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小黄蛇一溜烟窜到了程知远的肩头上,对着熊猫张大了嘴巴,努力发出吓人的蛇鸣。 程知远两眼已成青白,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而俯下的身子,一手抓住飞剑,两把剑向左侧一斩! 熊猫的竹枪头已经斩至! 巨大的横扫力被两把剑挡下来,然而程知远豁然抬头,他看到熊猫张开嘴巴,鼓起胸口与腮帮子,紧跟着,眼中的世界被烈火吞没! 程知远被火焰没入之前,最后的想法是,这果然是一只正宗的熊猫,连秦腔川剧中的喷火法都会! 熊猫一口老火喷完,肥嘟嘟的身子一个抖动,手臂发力,竹竿把那个被火焰吞没的“尸体”一下挑起两丈余高,那杆头一甩,“啪”的一声脆响,把那火尸狠狠砸在地上! “吐!” 熊猫看起来很无辜的样子,拎着竹竿,腆着肚子站在原地,而后看向北落师门。 但北落师门没有说话。 熊猫歪了下头,随后,一道剑锋掠过了它的后颈。 精气神明暴涌而出,这一次散落体外的不是鲜血! 熊猫踉跄,啪叽一下跌倒在地上,摸着屁股爬起来,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震惊。 程知远左手把红袍一放,那些火焰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 “西王母处的火浣布!” 北落师门吃吃的笑:“真有意思,说剑人手段还不少,不到十重楼开了风雨界,身负一个神位,现在又拿出西王母处的火浣布,更带着一柄圣贤打磨过的宝剑.....” “曾几何时,仅仅依靠一剑走天下的说剑人,居然要带着这么多的防身手段了?” 北落师门的这话,此时才听出来是有些嘲讽的意味,但是程知远则是平淡道:“君子不拘泥于单一的手段,否则走天下未免容易被针对了,只要手段合乎道理,就没有什么不能用的。” 北落师门道:“我听闻程夫子曾经自称小人。” 程知远:“君子小人,一念而已,需要时我是君子,也是小人,我倒是还有些手段,但是此时用出来,未免有些不好看。” 他说的是十三白玉剑。 北落师门顿时失笑,而此时,熊猫跳起来,竹竿打动,一股绝大的剑气从天砸下! 程知远张开口.... 头颅一晃,一口就把那道剑气给吃了! 熊猫的竹竿打下来,收不住手,程知远身旁三剑一转! 寒光闪烁,熊猫手里的竹竿被砍成七截,剑气把它的皮毛都割裂,而这肥嘟嘟的家伙大惊失色,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 程知远的脸色此时显得有些苍白。 风雨界快到持续极限了,如果不是靠着曾经在梦中世界,依靠上古山神的身份,完善了风雨界的部分缺点,自己还会更早陷入脱力状态。 程知远心中一凝,因为飞熊看到了他的不正常,一拳已经砸了过来。 那拳头气势汹汹。 程知远抬起胳膊,他眼中青白龙瞳此时衍化剑花,而那只巨大的睚眦虚影,就如同当年震慑呼雷豹一般,出现在了山危界(精神界)中! 熊猫的四周环境变成黑白,被睚眦拉入其中,巨大的豺狼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动天地的龙吟! 第四百四十六章 芈者何人? 第四百四十七章 飞升之谜 如果说剑人的境界能够再高一些.... 程知远也是如此想的,但是同样,仙人的境界越高,本身出现七情消失的几率就越大,所以很多仙人,都会保留一个绝对不能丢弃的情感。 北落师门告诉程知远,大部分仙人会保留“思”,这也是能实现他们大道的唯一机会,思之情不失却,仙人就一直处于理性状态,而如果思之情失去,那么就会成为感性状态,也就是说,做事开始不过脑子了。 就像是庚桑楚,拼了命用上秘法,也要保住自己的思之情,为此不惜舍弃其他的情感去代替。 这样带来的根本后果,就是距离飞升更进一步。 距离飞升?听上去这是好事才对啊? 实际上并非如此。 难得遇到一个脾气不错的仙道大佬,程知远有一些关注于仙人本身的问题要弄清楚,而北落师门似乎是闲得无聊,对于程知远这种“萌新”,他还是很乐意“带带”的。 毕竟两人现在,还没有“道”这一层级的冲突,如果产生了道的冲突,那么最好的例子,就是程知远自身与徐无鬼。 两人的仇恨越结越大,因为理念冲突而产生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因为这往往涉及到某些重大变故,就如同徐无鬼为了“治天下之病”,故而要“让自己完成生死之变”,从而把榆次城中百姓修行者全都杀死,是自私到极点的行为,但是徐无鬼自己认为这是治病的良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 对于重症,当然要下猛药。 而对于程知远来说,榆次城是他来到这世间第一个抵达的城池,许多友人都在城中,就这样全都死去,这种矛盾,是绝不可能化解开的。 “飞升之时,如果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化为石像,古时仙道坠石之事并非没有,强行加剧自身仙体变化,那么最后很有可能无法肉身飞升。” “仙道是很奇怪的东西,仙人来到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固定的五十二数,除却人间世一直空悬外,哪怕是大宗师都有继承者,只不过那个东西现在正在为匈奴效力.....” “但这些与我们也无关,究竟原因为何,恐怕也只有南华真君才知道,可惜两天君入凡的事迹,只记录于某些书籍上,据说仙人天下曾经看过他,那是因为惠施不自量力用题目去挑战他,惹怒了‘天下’,却不料见到了对两人辩论很感兴趣的南华真君......” “仙人的诅咒是难以根除的,斩杀飞熊之后,能够有效缓解这种症状,但究竟能不能灭绝,我也无从知晓,因为这世上如今还存在着的仙人,至少说我认识的,还没有一个人斩杀过飞熊。” 北落师门发出低沉的噜噜声:“所以我很可惜,因为我差一点就要看到一个斩杀飞熊的仙人了。” “但是你放弃了,这也没有办法,是的,或许斩杀飞熊是需要时间的,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水到渠成,但有些事情却必须要争夺了.....” 程知远拜谢,随后,问出了几个一直让他有些疑惑的问题。 “山君?懂了。” “从古以来,一直都有一些人,他们不是仙人,但妄图窃取仙人的力量,他们之中很多人失败了,自然不必多提,已经化为黄泥烂在地里,但是有些人,他们成功了,只是....仅仅成功了一半。” “你想问的山中人,便是这些人,你说的没错,当时你的直觉告诉你他们的名字,他们正是山君。” “仙之字,从古至今未曾变化,躬耕于山之人,便是仙了,仙者,长生迁去也。”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山是什么?” “只有山而没有人,这就是山君,他们多数剩下了怨恨与疯狂,他们仇视一切新生的仙人,并且无数次试图从山里出来,把仙人拖拽进去,分而食之,这样他们就能飞升,成为真正的仙人.....” “但他们也很胆小,他们蔑视一切起于微末之人,称其为‘食世间槁壤者’,然而他们自己亦是在夹缝中窃取仙道,仰仙法鼻息而存活的蠹虫,害虫往往标榜自己是正义的,这是从古至今老鼠屎们的惯用手段。” “你不必在意山君,他们永远卡在白玉京的半山腰里出不来,但是你也要小心他们,特别是到了你飞升之前。” 北落师门的语气变得严肃:“飞升啊,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或许也不一定就会升入天界,因为古时候有过一次记录,仙人飞升时,未曾进入天界,但依旧得到了白玉京的力量。” “或许仙人本身就是一座白玉京,但如同和氏璧一样,未经雕琢,而飞升就是借用天地之力对这块玉进行打磨,有些人扛过来,他就是行走人间的......” “十二楼五城,飞升之后就是五城之境,这时候,便可以称一声‘真仙’!” 程知远忽然心神一动,想到了君王后,曾经自己与君王后做出过一个交换,当时目地是为了请她帮手,而君王后就说过,如果自己飞升之后,不用升入天界之类的话..... 她舍不下齐国,而她,或许就是一位舍弃了“思”之情的仙人,因为她也有喜忧,但是她却不为自己的大道考虑,反而是一直在压制。 七情中的思,并不是思维,思考的意思,而是集中精神的意思,对应仙人们,也就是自己要实现“道”的动力与算计。 君王后显然从没有为自己的道所考虑过。 “你在飞升的时候,要小心山君,他们藏在山腰,虽然出不来,但如果你要进行飞升,那么就会进入他们的领域。” “你见过长生之地的狼群吗?大草原上的狼群,会追逐一个猎物长达十数天,这期间狼群会在远处不断游走,并且不断试图发动进攻,在广阔的草原上,即使是强如猛虎也难以与群狼长时间的对抗,必须要短暂避开。” “单个个体并不强大,但是群体行动,即使是猛兽山王也会受到影响。更不要说是飞升这种决定自己下一步生死的危险时刻了。” “.......”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东极地乃海外神山 “你说羽化登仙丹?确实是有人吃了那种东西,但是炼丹的道人,世间难以寻觅.....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宝库,谁若是找到了这种道人,恐怕就如同拿到了和氏璧,随侯珠一样,一定要藏的严严实实的吧......” “至于凡尘方士,那些丹都是骗鬼的东西,恐怕不仅不能延年益寿,吃了还会五行不调,中毒而死....” 这些信息是宝贵的,至少让程知远终于弄明白了很多事情,闭门造车并不是好的学习方向,但是仙人事情,也只有仙人自己才知晓。 北落师门距离飞升极近,他的本领比起徐无鬼还要更高一点。 “生死之变?黄河大战时,徐无鬼连死境都没有参悟,也敢自称为天下治病,不过仙人么,都是为了理想而疯狂的疯子,包括我也不例外,虽然我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哦.....毕竟我也没有参悟这一重。” “生死变化奥秘有五重,二生二神一死,对于世人来说,这是另外一条长生之路,当然,大部分人能够参悟第一重便已经是心满意足,这第一重是返老还童,在仙道之中,称呼为‘第二世’。” “活出第二世的人,他的精气神明,本身力量,与第一世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二生之第一生。” “而第二生,则要在死境之后。” 北落师门道:“生死变化的五重奥秘,即为:第二世,本身神,象氏神,大破灭,不务生。” “这便是二生二神一死。” “第二世,简洁明了,特征是由死还生,返老还童......” “古老有记,五重变化尽数参悟,天界不收,人间不染,这就是真正的‘长生’,不需要飞升不需要羽化,我等仙人,包括芸芸众生,最终追求的,就是‘长生不死’。” 程知远听完这五重变化的解释,心里已然清楚,第二世就是返老还童,但是参悟之后便可以免除一次必死的情况,相当于很多不靠谱古籍中所谓的“返先天”。 所以精气神明会得到大幅度增长,因为浊躯灭去,从此开始新生,这是二生中的第一生,也可以叫做元始生。 而本身神是开启神藏的第一步,同样很简洁,本身神主管**与气血,象氏神就是图腾灵魂,主管人的精神与魂魄,这是两大神灵,亦代表人体自身两种力量,二神全开,便是精气神明得到进一步加强。 而徐无鬼已经完成二神,他正在参悟第四重,也就是“大破灭”。 这需要杀很多人,或者说,如果有完成前三重的高手,那么置身于杀戮的战场中,更有可能触发这重变化,当然破灭之后,自己也是有可能暴毙而亡的,所以说这一重的参悟就是赌命。 要么掌握灭亡的力量,要么自己被这种力量灭亡。 “世间能够参悟到大破灭的人极其稀少,而古时留下的方法又是寥寥,仙人本身并不自带传承,仙人死后仙典归位,等下一位仙人降世之后,相当于重头再来。” “所以有些仙人研究出一些东西,或许会留下上古洞府之类的玩意,当然传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随随便便都能拿去传承,那把这东西费尽心思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 “知识与记录,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什么君王,什么天子,一百年不死,你让他一千年之后再看看?” “黄土一片,烂泥一团,别看他死的豪华,但那棺材里的样子,和常人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北落师门忽然笑起来:“白玉京是四世中最不公平的地方,而黄泉恰恰是最公平的地方,任何人死了,不论是去黄泉,还是三重泉,亦或是九狱,忘川,酆都,罗浮,蒿里鬼国....都是一样的。” “你在阳世的一切东西都带不走,包括命格.....” “不过据说有鬼道中人,开始搜罗阳世的命格,有些生前很强的人物,鬼道把他们的尸体与精气神明收集之后,试图‘再造’一个模仿出的强大个体。” “我很警惕,毕竟死了的人物中,有很多是很强很强的.....” 程知远心中计较,浑身突然一抖。 第二世,返老还童? 他想到自己乘坐天子八骏来到这个世间,穆天子的战马早已化为白骨,而自己却缩短了年纪,接近十年的韶华逆流而回。 这莫非就是“第二世”?! 程知远为自己的猜测而震动,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自己从开始就已经完成了第一重的生死之变? 他欲言又止,想要询问,但却又不敢透露自己的来历,故而此时,再稍加思考之后,又重新搬出了“我乃东极蛮夷”之类的话。 “东极来客?哦,你是上古遗民?” 北落师门的回应很有意思,看程知远不明白的样子,顿时吃吃的笑,只是虎的笑容永远是狰狞的。 “依照你的描述,你应该确实是返老还童了,原来是这样,还从没有人未曾开始修行,就已经达到了返老还童,这就是你能轻易开启风雨界的原因所在?” “如果是这样,那么接下来随着你境界的提升,你的实力会越来越强,因为.asxs.比起旁人来说,要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惜啊,你却是个剑者,你口中的剑神童子也陷入长眠,否则若有良师指导,如今成就必然不止这点。” 北落师门:“世间的尽头是齐国的成山角,那里是所谓的‘天尽头’,但是东海之上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一株老桑,桑树后面才是东极。” “这座山距离成山角并不远,海上有诸遗山,曰....” 程知远心中大惊,但面上不显,只是突然接口道:“蓬莱,方丈,瀛洲,岱屿,员峤?” 北落师门:“继续?” 程知远不解:“什么?” 北落师门道:“东海之上,遗留众岛,可不止这五座啊,又有沧海,赤峰,扶桑,辰巳,北户,碧津,暇丘,钟山........诸山皆高三万丈,各相去其三万里,方圆亦是三万里,乃是上古末期,山海众神以及山海遗民流浪之地。” “上古遗民,这么说来,你并非商人,而是纯正的——” “夏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小人”的作用 帝夏后氏之苗裔,大禹氏所延之后人! 众所周知,商代夏之后,夏朝遗老被安置在原本的夏国都,而夏桀则是被商汤一路撵到了南巢,被流放并且饿死,无法与夏人相见。 不灭杀前朝遗民,在其君王死去之后,更替天命,而保留原本前朝民众的性命,甚至对参加战争的军人都不加以苛责,而是免除他们的罪过,让他们继续当一个新朝公民。 这大概就是商汤被传颂的原因之一,认为他有尧舜之德行。 虽然商汤本人精于算计,比起周文王和周武王来说,商汤的算计更加精明,比起周人拙劣的讨纣檄文,商汤不仅闷声发展势力,同时还不断结交周遭部族,并且依旧对夏王朝贡,同时还用“帮忙”的手段,成功灭杀了夏朝死忠葛伯的部族。 纵观历史可以看出来,史上第一位种田流玩家就是商汤。 而后来周代商之后,延续了圣道的传统,把殷商遗民安置,也就是后来的宋国,而且宋国的地十分富饶,除了没有什么天险可守这个缺点.... 程知远被北落师门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懵逼,下意识道:“我们本就都是诸夏之人,何来纯正与否之说?” 北落师门被这句话说的一愣。 “诸夏?” 他哈哈大笑起来:“《左传》所云,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是如此,什么商人夏人,包括我等仙道,在化为仙身之前,也本都是诸夏之人。” 北落师门的笑声渐止,神色逐渐严正起来,道:“但是,我口中说你乃纯正的古夏子民,是因为东极之人自从离开南世之后,就极少有人回来,一来是海路遥远,二来是天象不喜,故而他们没有经历过商,周,也从未曾以商之人,周之子自居过,他们依旧是夏的后裔。” “但周人却因为山海遗民不通礼乐,而认为他们乃是东极蛮夷,实属是愚蠢与傲慢,南世的人认为青玄,东极,龙原,灵山,羽野,长生,归墟,全部都是蛮夷戎狄,但事实上,除了长生之地乃真是中原大患,其余诸地,极少与南世发生交流。” “在夏桀时发生过一次‘天地之战’,仙道与鬼道中有四大人物厮杀,而夏桀时期,人间万妖从生,诸鬼横行,这也确实是事实。” “这一次冲突,直接导致在后来,武王伐纣之前,在牧野之战的前一年,祁连山发生的‘二道相杀’,仙道与鬼道大规模降世,仙人如雨落,鬼侠立地死。” 北落师门咧嘴:“包括了上古时期修炼成的古仙们,即已经‘飞升’的那些人物,他们重新降世,却都埋骨祁连山下,这其中,可不仅仅是只有五十二仙人!” “这场战役使得大昆仑山倾倒,分裂为东南西北四大昆仑,同时把青玄大地砸出了南世。” 程知远吃惊:“昆仑有四座?” 北落师门道:“东西昆仑是如今圣门占据之地,西昆仑通天,东昆仑接连人世,南昆仑北昆仑你是见不到的,其中北昆仑坠落之地被称为‘葬土’,即万象终焉之所在,古时倒是很繁盛,是鲲鹏与烛龙曾遨游栖息过的地方。” 至于南昆仑,就是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的祁连山。 北落师门的讲述未停,因为程知远依旧有问题未曾问完,譬如最关键,也是最先问询,但是都被北落师门一句话带过的“剑神童子”。 “人自己是有灵的,偶尔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就像是神怪一样,可以把他看做是你的精神的一部分....” 程知远想到太学宫藏书殿里,祭酒大人拿书时,藏在书架里不打扫卫生反而态度很恶劣的看书小人。 此时程知远在想这个小灵怪,而远在太学的小灵怪,却屈服在颜如玉的雌威下,因为颜如玉每天要看很多书,而这些书上全都是灰尘,所以她很不高兴,在同为“灵怪”的感知下,她很轻易就抓住了看书小人,并且勒令他对书殿进行打扫。 此时的看书小人就垮着一张脸,很不甘心的拿着一根羽毛在书架上上蹿下跳,打扫那些简牍上的灰。 龙素同样也有一个小人,是耳中人,会说悄悄话,暂时还不懂有什么能力。 “这些小灵怪体现的人自身的另外一面,同时更加感性与真实,平素里拘谨的人,他的小人可能是活泼开朗的,平素里彬彬有礼、殚精竭虑的人,他的小人可能是知识丰富但是很懒惰且态度恶劣的家伙。” “程夫子是人间高士,谈吐有礼,剑法高绝,且有道德,不会小看对手,那么恕我大胆揣测,你的小人,应该是一个狂妄的,凶暴的,并且很骄傲自大,但是同时,剑法一定是比你要高的。” 北落师门看着程知远惊讶的面容,笑着道:“果然说对了吧。” “小人是本尊自己的良师益友,当然更大的作用,是防止自己无聊。” 程知远有些无奈,北落师门则是哈哈大笑。 小人的作用当然不是无聊时候用来聊天的东西。 正是如北落师门所说,小人既然能够化出来,亦是本身精气神明与意志的一种体现,属于极端惊吓情况下,所造化出来的一种“灵怪”亦或是“神怪”,怪者乃是非常之物,所以小人消失是为了解除某种危机,但再要让他们重新出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即使重新出现了,也未必是当时的那一个。 “你还想试一试?” 北落师门道:“小人存在与否其实对自身影响不大,当然,如果能存在那是更好,因为小人本身也能修炼。” “你听说过仙人之中,有一个叫做镇元子的人吗?” 程知远这次是极其惊讶。 这个世界....会有镇元子? 北落师门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道:“他有一座五神庙,里面有一株上古神树,是山海时代各种神树的遗留之一,与不尽木,嘉果,若木,扶桑,蟠桃,黄中李等相比也不遑多让,这株树叫人参果。” “小人的作用,相当于活着的人参果,当然没有长寿的功效,但是和修炼完全的小人重新归一之后,自身的修为将会有喷发式的暴涨!” 第四百四十九章 山陵之约 对于雍来说,这一日注定有些不平凡,首先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来了,只是它并不是母熊猫,而是一个提着剑要砍死自己的仙人,没有美好烂漫,只有剑影绰绰。 但是自己并没有死,一定是那个人太过于畏惧自己的本事,虽然他也很厉害,但是比起自己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至于杀仙人补全自己的缺陷? 雍认为自己并没有缺陷,这个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曾经也看过那只朱红色的大熊,他对于仙人的怨恨很深,自称是上古时代共工氏的臣子,但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它就是天王老子,也和自己没有半点联系。 浮游极力劝说自己,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它,作为世间难以寻觅的飞熊,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这并不代表自己要放弃好吃的竹子,转而去帮浮游打白工。 什么狗屁的理想,什么狗屁的道,仙人们为了这所谓的“道理”争的头破血流,但事实上他们得到了什么? 都是一群偏执狂而已,雍觉得自己这样才是正常的生灵,吃吃喝喝,万物活在世上,有血肉者,有精气神明者图的什么,不就是长生不死,逍遥快活吗? 自己是飞熊,在没有被杀之前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包括仙人们都达不到的“长生”,而自己在山林中吃住不愁,已经自在到了极点,在这种情况下,不愁吃穿,不愁长生,自己还有什么必要随着浮游出去呢? 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为了说剑人会杀死自己这个理由? 雍认为上溯三代(于人间)的说剑人都没有杀自己,而他们都已经嗝屁了,其实危险系数也不是很大,如果那个说剑人真的到了如北落师门这种境界,那自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干脆别参与就是了。 所谓小的不在意,大的打不过,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睡觉,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雍啃着竹笋,肥胖而硕大的身子与地面亲密接触,在这时候,雍发现那个说剑人起来了,他似乎准备离开,而北落师门在不远处的话语中,似乎也有离开的意思。 “雍!” 北落师门转头,雍很好奇,歪了下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该走了。” 雍眨了眨眼睛,感到不解。 “我说,这里已经不是你该呆着的地方了,之前我就说过,有意思的事情就要发生,你早点离开,以免受到接下来大战的波及。” “到时候会冒出很多了不得的人物,你相比他们来说,还是太弱小了。” 雍发出声音,基本上意思是在询问,那些人有多强,比你还要强? 却不料北落师门忽然笑道:“不说其他的,如今在楚国地域之中的,聚集起来的仙人们,就有一个压我一头的。” 这句话让程知远也感到惊讶,北落师门的实力在徐无鬼,君王后,庚桑楚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秉性平和,不喜欢争斗,也就是说他不会打无谓的仗,尤其是在大事发生之前,保存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很惊讶,其实没有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要和你,也和....夫子,和夫子你要多提点一句。” 北落师门昂首,望向东南方:“天地清浊分辨之日,云梦大泽雾出之时,使万灵退避,见圣人悲切,中藏圣而入先勇,出后义而知时智,分均所通达大仁,此间,仙人盗跖也!” —— 这世间能和盗跖相提并论的,只有颜回。 子夏从云梦泽出来,杨乐心惊胆战,因为盗跖看上去很年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老妖怪,但是子夏先生却说,他确实是当年与颜回辩论的那位。 但让杨乐恐惧的有两点,第一个是盗跖所吃的肉,那些是妖的肉。 但他吃起来,就如同饴糖一般,甚至邀请杨乐与子夏共进食。 妖乃人之假造,有些妖甚至就是人,尸所化成的,这让杨乐几乎当场吐出来。 而第二点,便是盗跖所说的那些话语,那就像是魔音一样,萦绕在心底最深处,久久不能散去,甚至杨乐都感到认同,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一旦想到仁义,就会想到盗跖的理论,而子夏教导他许多年的礼乐,此时都已经被抛之脑后,这不是杨乐想要成为的情况,他努力回忆子夏先生的教导,却发现那些教导在他的心中,居然越来越模糊。 “你开始忘记你的道理了.....” 子夏的手握住杨乐的肩,杨乐跪地,哭泣悲伤:“先生救我。” “你明白了,你也应该懂得需要敬畏什么了吧,盗跖的理论就是这样可怕,当年老师也曾经被他的道理说服,甚至呐呐无语,唯独颜回可以与盗跖辩论,而当年,颜回告诉盗跖,如果他输了,就不许在出现于人间,行聚啸山林,除天下蠹虫的事情。” “盗跖对这场赌斗信心十足,但最后他输了,他自己承认的,从此隐在云梦泽,再也没有出来。” “这就是著名的山陵之约。” 子夏用来说服盗跖出泽的理由很简单。 只是四个字。 “颜回将死。” 就这四个字,盗跖的神情便从愕然变成狂笑,最后又无比悲伤,落寞,乃至于嚎啕大哭,最后呵骂仲尼,怒斥天子,又说到周公礼乐,把天下间他不认同的道理全部骂了一遍。 “颜回若死,则山陵崩塌,只留深谷,如果这样,我又要去仰望谁呢?” 盗跖的话给子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子夏觉得这句话真的是好。 颜回确实是一座山,而盗跖把自己比作深谷,能够填满深谷的也只有高山,山陵崩塌,深谷也就失去了黑暗,将沐浴在光芒下,而前方没有了深谷可以仰望的东西,也失去了镇压之物。 “礼崩乐坏是开始,所以我也并不完全尊奉礼乐。” 子夏对杨乐道:“故而我没有当面驳斥程知远的道理,只是说那是乱世言,而我也同样认可盗跖的道理,你因此而恐惧自己的所学被抛弃,盗跖的话语永远是这么有力量,从内心深处,让众生感到认同。” 杨乐惊泣,抬头呐呐道:“先生....” 子夏闭眼,重复道:“唐尧不慈爱,虞舜不孝顺,大禹半身不遂,商汤放逐了他的君主,武王出兵征讨商纣,文王曾经被囚禁在羑里。这以上的六个人,都是世人所尊崇的,但是仔细看来,都是因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从而强迫自己违反了自然的禀赋......” ........ 盗跖语: “**并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当年帝辛南征北战,向北方打到阴山,向西方攻至祁连,向东方踏破了青丘,攻下了徐,莱之夷(徐州,山东),向南打到了长江淮河,如此,方开后来周之版图。” “但周武王却因为纣王南征北战,以劳民伤财,损失天和为理由之一进行讨伐,但是周武伐纣时,巴人作为前锋,歌唱舞蹈,山陵崩塌,与纣王七十万大军决战,同样杀的血流漂杵,他是仁义的吗?。” “商汤当年夺去夏的天下,不也是同样算计了许多年?如果说周武王是为了报仇,这还情有可原,但是商汤呢,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去夺取天下的吗?” “子夏,你刚刚说,那程氏小儿和你说了,你们是粉饰太平,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对了!儒家不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吗!世人尊崇的礼乐,不正是这样的东西吗!” “天道啊!到底是天之大道,还是天下无道呢?两个字,你要怎么解释,不是都凭你的一张嘴巴么?” “天之大道,其实就是天下无道,无道者,天道也!” 第四百五十章 迟来的报复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所以各种学说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盗跖这种理论也是有极大的根据性的,或者说,他不过是把人性的一面去除,而把**的一部分无限制的放大。 “但是人如果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那就是一只野兽,这样的话,中原的人和长生之地的家伙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程知远和我说,文明之所以为文明,是因为人类懂得克制自己的**,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的所有社会行为与自然行为的聚集概念。” “正如同周易之中所写的,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这里的文明本是光明的意思,但是程知远和我说,那北方的长生,游牧的民族们如同草原上的狼群,他们依旧是野蛮的,他们置身于黑暗之中,而南方的中原,正是因为充满了光明,阳气在田,始生万物,人们懂得道理,能够制定律法,创造出惊人的财富,把贫瘠转为富庶,这是很伟大,很了不起的成就.....” “在这一点上,我深以为然。” 子夏离开了云梦泽,他要安抚他那小徒弟痛苦的内心,让他明白,盗跖的学说可以接受,但同时也要保证自己的道理不被侵蚀,只有这样辩证着去看,才能不被他的道理所影响,否则不过是成为另外一个依附于他的精神的狂信徒罢了。 人类是盲从的,大部分,往往随波逐流。 这同样是程知远说的话。 子夏叹息,心中很悲伤,这样的大才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弟子,亦或是自己的师兄弟,如果程知远能够投身在自己门下,或者说是在老师的门下,那么今日天下必然有道德,知礼法,民众耕有所获,不知饥馑,天下大治..... 然而世间没有如果。 “天往往喜欢给人开些玩笑,充满了恶意,我从不认为上天会对人间有半点好脸色。” 盗跖已经答应子夏,会去找程知远,看一看这位最近以来,传扬天下的“程子”又是哪路货色,值不值得他盗跖听其一言! 那么子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吗? 他和盗跖交谈的这么多天以来,或许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 子夏放声而笑。 原来老师早已看懂了所有,当年老师所讲的话语中,尽是道理。 老师虽然一生困顿,但是他依旧是世间极少有的圣人,他从春秋活到战国,来到如今之世,四千余年过来,老师依旧是那个老师,而自己依旧学有不及。 “我请求盗跖去阻止程知远,是以乱制乱,是以古斗今,我这一次做的是对还是错呢,盗跖是荀况极力唾弃的存在,而我身为正宗的仲尼弟子,却去寻找盗跖来询问答案....但我并以此为耻,反而很高兴,因为我找到了答案,至于我的行为,让盗跖提早出世,山陵之约仍在,但却因我而破去,他离开云梦泽,对错与否,或许只有后人才会知道了吧。” “如果你能让盗跖都心服口服,那或许......你的道理,我会倾听并且尝试的.....” 在子夏的身后,云梦泽深处,一道白虹冲天而起! 大泽兴波,气开云汉,山陵震震,江水翻涌,上起万里清波! ———— 程知远离开了那座无名的山,此时天色已亮,一昼夜过来,太阳完成了一个轮回,新的光辉即将洒落在程知远的身上。 北落师门之前很“好心”的提示,雍其实可以跟着程知远走,但是雍是憨憨不是哈批,他当然不会和一个天天想着把自己剁碎了的家伙在一起,即使程知远表示暂时没有这个心思,雍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当赌注。 所以雍决定开溜,北落师门的忠告很对,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少参与,一个不小心丢了命那就完蛋了,这辈子还没享受够,雍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享受下去。 山上,北落师门后脚离开。 山下,原本正要化白的天空,突然重新晦暗下来。 程知远停住了脚步,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天空,眉头微皱。 “妖?” 不可能吧,在大仙人北落师门的眼皮底下,有妖? 一头飞熊,一位仙神,什么妖胆子这么大? “没有妖气....” 程知远更加不明所以。 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一个黑影浮动,从眼中一闪而逝。 程知远龇牙,双眼中的青白色让他清晰的看到那个东西。 一个漂浮的......灵魂? 嗡——! 不需要过多言语,腰上宝剑争先飞出,洗血化为雷电,一剑当先,那个诡异的游魂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剑砍死! 剑锋锐利,削落之后,那魂魄散为精气神明,然而飘飘忽忽,落下来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纸人! 大约只有巴掌大的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就像是道教的神符一样。 “神.....” 程知远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很快,他的眼中,同样出现了三个游荡的“魂魄”! 天空依旧不见光明。 三个游魂口中发出了诡异的声音:“天下休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王朝不复,光阴永转,不知思,不知得,不知获,有食则有行.......” “代代如此,安宁太平.....” 三个游魂的声音不可名状,程知远思考了一会。 程知远踏前一步。 黑暗中响起惊叫之声。 那剑锋找到了驱使魂魄的人,在黑暗中划过一片血白的梨花! 大风伴随着龙吟升起,那个人的胸口露出好大一片殷血,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却带着一种僵硬的笑。 “窃我圣门气运者.....找到了......榆青临之死,得以告慰....” 程知远看着他被两把剑插中肩膀与锁骨,惨叫声让这个人哭喊出来,但是依旧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狂热。 “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嘿嘿....我死了....呜呜.....放心,你很快也会死的.....我在这里等了很久,那只虎终于走了.....他知道我的存在,但他不告诉你....嘿嘿.....显然....他觉得我无足轻重.....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废物.....” “所以啊...你们才会遭殃.....“ 程知远再仔细看这片天空。 他眯起眼睛。 因为在此时,原本应该升起太阳的方向,却出现了一阵阵安宁的钟鼎之声。 有车辇从天而来,缓缓驰骋,拉车的东西是五匹纯红色的骏马,在黑夜之中,显得极其显眼。 程知远的眼瞳骤然收缩,因为随着这架古怪车辇的出现,四面八方的山林中,居然出现了无数的“纸人游魂”! 密密麻麻,盖山蔽世!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夜下恶圣 安宁祥和,但却伴随着沉重的夜幕,群星与太阳都被遮挡,程知远相信,世上并没有能够操纵天象的凡人,除非是另外一位大仙人驾到。 但这个来者绝对不会是盗跖。 “我进入黄厉原的时候,被我恰好抢了机缘,误打误撞杀了尸人傀儡的夜游子么?” 程知远喃喃自语道:“当初我还有些小小愧疚,但是那家伙说话确实不好听,如今连这点愧疚也早就没有了,他拿不到,那是活该。” “大争之世啊,即使是当初我死了,其实也不该说什么。” “那黄厉原,嚣器剑的上一任主人,那死在黄厉原,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说剑人们,又该向谁去讨要,去报复呢?” “死了便是死了,所以到了北落师门口中,他是不知道黄厉原死了的说剑人们的,他只说上溯三代,那三代必然都是惊天动地,极为出彩的人物。” 程知远转身离开,化为一片风雨,在夜幕山野之中逃窜。 当机立断,果断跑路。 虽然知道,大概这片山岳已经被黑夜蔓延,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域中一样,但是能不能走掉,有没有对方拿捏不住的疏漏处,这还是需要商榷以及探索的。 那五匹红色的骏马拉着车辇向这片山野行来。 “诸侯驾五,排场可真大,莫不是圣人亲至?” 程知远想要发出一声嘲讽般的冷笑,无奈发布出来,只是觉得,那个死了的家伙,他的实力在其圣门之中也不算顶尖,真的值得为了他而对自己复仇吗? 啊,或许问题不在于此。 扯着大旗做自己想要的事情,这才是某些圣人的真意,并非世间所有圣人都是有道德的,圣人是一个境界,有些人不能被称呼为“子”。 在此世中,凡是能达到“主执世间之境”者,凡是能达到“自开人间道理”者,便可以证圣,这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开宗立派,主执一方人间水土,不是说干就能干的。 凡有道理者必有大执着,虽然圣人并不是原本意义上的“子”,但是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自己的一套世界观与道理,乃至于他们可以用这种道理去传道授业,所以,不论是世人多么看不起这个圣门,甚至恐惧它,厌恶它,但它既然存在,能够吸引许多的人投身其中,哪怕来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哪怕如孟尝君一般来者皆收,收的都是鸡鸣狗盗之辈,这也足以说明它的成功。 那么在这礼崩乐坏的战国乱世,这个人能够以他的这种道理,用它所创立的宗门,掌握这人间中的一方水土,他就足以称圣。 程知远对于这个世间的善恶概念已经和原本不一样了,他彻底融入了这方世界,并且在以一个纵横家?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到这片人间的混乱大潮中。 陈龙右,子夏,杨乐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纵横家。 荀况认为自己是一个算学家。 勾践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剑术不到家的说剑人。 徐无鬼认为自己的道理浅薄,愚蠢且盲目,不能看穿生死。 庚桑楚认为自己的道理不够狠辣。 但这些人看到的,都不过是隔着水月的自己。 如同惠子所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当初那小子被龙素所杀,他死前说自家圣人会报复,但龙素说他家圣人没有这个胆子。” “现在他家圣人出来了,是仲尼要死了吗?” 程知远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真相,而早在之前,他就已经从很多人口中,隐晦的了解到仲尼命不久矣的事实。 孔子若死,在这个世界中,可以想象儒门会经历一场巨大的分裂与斗争。 本来世界中的儒门八脉,应当是孔子死后才出现的,对孔子的道理产生的八种解读与分歧,但在这方世界,八脉成为了儒门的传承,竟然可以水火相容,这足以说明症结所在。 强行压制的和平并非长久的和平,它终究会有爆发的一日。 而现在,夜门圣人出现在此,乃至于不顾儒门禁令而来杀人,以大欺小,这种行为是违背礼乐的,能够解释的,便是仲尼将死,儒门将裂,而或许夜门圣人与儒门七十二圣贤中某些人有所勾连,而那些人默许了来杀死自己。 是谁呢?觉得自己无足轻重,还是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 亦或是针对自己的老师,故人? 是针对颛孙师?子夏?荀况? 这些程知远暂时还无从得知,不过他甚至想过,或许正是离开的子夏告诉夜门圣人,自己在这里的。 这是一种恶意的猜测,虽然程知远认为子夏先生不至于做这种下作的事情,但是凡事都要向最坏的方向去想,如果子夏先生认为自己的道理会祸乱世间,那么本来就被评价为“不拘小节”的他,也许真的会弄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子夏先生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不在意一些小细节,譬如政治立场之类,而他与颛孙师的最大分歧也在于此,颛孙师是极其注重这种“细节”的。 天空中的骏马似乎找到了目标,它们打着响鼻开始移动,缓缓的,逐渐掉转方向,向着程知远之前消失的方位驰骋过来。 隆隆的战车,漆黑的天幕,那卷帘后的老人抬着眼皮,双目充盈血丝。 “程夫子.....啊....原来是你.....” 老人的声音很诡异,就像是剑与砂铁磨合的声响,且没有人能够听得到。 “名传天下的程夫子,和当初,黄厉之原跑出来的小小蠹虫,怎么也对不上号,这天下姓程者多了去了,可为什么事情就偏偏这么巧合呢?” “夜门坏了天礼的规矩,不仅仅杀了守陵人,还把其余圣门弟子制成尸人....开什么玩笑,大争之世,入黄厉原的人都已经撕破了脸,不死不休之下,还讲究什么手段吗,纵横家玩弄天下的时候,张仪,犀首,苏秦之辈游说诸国时,他们讲究了手段吗?” “儒门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龙素?” “哈.....暂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只是这小姑娘要敲打敲打,不过如今,这小姑娘迟早是我夜门的囊中之物,她的师父庇护不了她....” “仲梁,陈良二人....待死的庸人而已,澹台灭明也快死了,公夏首病重,如今,七十二圣贤中,和他们两人要好的,也只剩下句井疆一人,独木难支,他凭什么和秦商那一派争斗?” “呵呵....七十二圣,乃至于不列七十二圣的几位世之巨贤....可到最后,儒门百余圣贤,还能剩下几个人?” 老人那充满血丝的眼睛动了动,神色变得无比狰狞。 “陈良小儿,竟敢闯我圣门辱我!此仇不报....此仇不报.....” 他说着说着,忽然转怒为喜,露出笑意。 “或许该给炎儿说一门亲事了....在讨伐白鹿宫之后....” 第四百五十二章 请程夫子出来一见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劫剑法(上) 众所周知,放大招秒人之前都需要蓄力,而现实世界也不是二维平面游戏,在这茫茫山野之中找人,尤其是找一位已经与周遭风雨融合为一的仙道中人,这不是圣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仙人身份的不可捉摸程度仅次于道人。 老圣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那老脸皱着如同盛开的绚烂菊花。 “夫子不愿意出来,可真是无礼啊,老朽也不愿意过分逼迫,只要夫子和我去门中走上一遭,当面致歉,这件事情也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毕竟圣门是要面子的,夫子如今名扬天下,世人皆以夫子为人间高士,难道夫子还怕老朽的门派对夫子做些什么手脚,譬如软禁之类的行为吗?” “老朽可以做出担保,夫子入我夜门,那必然不会受到半点苛责与为难,谁若是敢为难夫子,夫子尽可以来找老朽。” “诶...夫子当真不愿出来一见?” 老圣人呵呵的笑,依旧是那么“和煦”。 “老朽的时间可有很多呢,不如咱们就在这里聊聊天,等到夫子想通了,再和老朽一并乘辇离去,老朽就在这里等候.....” “夫子可要想清楚,眼下可没有人会来带夫子走的,只是老朽也奇怪,夫子来到楚国做什么呢?据说夫子不是该在洛邑吗?” “夫子若是还在洛邑,那该多好啊,老朽也不至于在这山野之地,冒昧前来请夫子随老朽回归圣门,自然当奉上猪肉,作为见面之礼,再与夫子一并参见天子,而后再郑重请夫子同行,这才算是做足礼数。” 话语之中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程知远是脑袋有问题,自己跑出安全区到了这楚国,正好又赶上孔子快挂了的事情,夜门对上次陈良冲击门派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和秦商等人“精诚合作”,既然已经依附,那么也是觉得可以出来溜达溜达了。 挂上了儒家圣贤的挡箭牌,出来行事就有了名分,不是他陈良可以阻挡的了。 程知远把一切杂音都挡在耳外,根本不进行回应,而在精神世界中,与往世神一并动用连山易,开始对周围的夜幕进行推敲。 在不断的失败与错误之中,可以逐渐接近“正确答案”,即使宝剑被折断一万次,那也是推衍中的假像,并不会造成损失,只是唯一损耗的是精气神明。 但要强行干掉一位圣人,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引天雷,只有自然的力量才能击垮一位圣人,而第二个办法,那自然就是让小黄蛇动手。 只是动用礼乐征伐之后,自己的身体可能要垮一段时间,这期间是很危险的,前两次都是如此,而且触发条件也让程知远有些不能接受,眼下并非是无计可施到了拼命关头,所以这种手段还是留着最后用吧。 程知远的左袖里,十三把白玉剑滑落出来,蓄势待发。 这十三剑是保命所用,程知远不打算把十三玉剑用在开天引雷这种事情上,因为洗血等宝剑似乎对于引天劫很有兴趣,以至于兴致勃勃。 妖剑对于天雷感兴趣,这让程知远闻所未闻,要是说斩蛟还行,毕竟是圣贤佩戴过的,但是你一把妖剑不怕老天一个霹雳打下来让你魂飞魄散? 好吧,洗血作死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除了之前差点被雍吃掉,洗血到目前为止确实是还没有怂过。 程知远抬起手,操纵连山易,于是这片山野之间的地气被调动起来。 他藏在风雨里,冷眼旁观这一切。 西方的山峦中传出微弱的剑气,老圣人浑浊的目光一瞬间就变得清亮起来。 他转过身对着那个位置抓了过去,于是山陵崩坍,土石尽为尘沙,哗啦啦的声音伴随着缓缓向四周扩散的灰云,老圣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冷然。 他什么也没抓到。 程知远在此时抬了抬手,于是东方的某个位置,出现剑气。 老圣人立刻转身,向那处压去。 于是南方,于是南方偏东,于是北方,于是西方...... 各个地方的剑气逐渐连接成一个圈子,老圣人把这些地方都犁了一遍,但根本没有找到程知远的踪迹。 他的嘴角咧开,似乎是怒极而笑。 “夫子好手段,是在戏弄.....在羞辱老朽啊!” “老朽看起来像是猴子吗?” 老圣人有些怒发冲冠了,他的胡须无风自动,眉毛也隐隐约约飘荡起来。 程知远在风雨中抬头望天。 夜幕依旧深沉,但是在推衍之中,程知远知道,这种夜幕是一种域,正如以前所言,域是低于界的东西,但构成是差不多的,都是强大的精气神明所化出来的,也和涂山死境差不多。 境,域,界,区别在于境是独立空间,能够置换现实世界,而域是把现实世界染上特殊性,相当于瞬间改造,譬如妖类的妖氛就是如此,不论是祟日还是火照之路,亦或是茫茫黄泉,彼岸花海,还是后来雨霖铃的大雾,都并没有置换掉原本现实世界的区块。 而界,则是立足于域之上,但又添加了类似境的东西,就是分界的意思,很简单。 但不论是境,还是域,亦或是界,其中维持的关键,造化的根本,都在于“精气神明”四个字上,这也是生根维持的根本,也是一切众生能够修行,存活是,施展法术的关键所在。 人的玄秘在乎于自身而不在于外物,故而有了精气神明的开发。 所以,程知远与往世神推衍,计算出来的,是老人的精气神明,与这个域之间,互相维持的关系。 老人移动时,他把这个域张开,那么域是与他一起行动的,在域内同样不可以离开,和境,界一样,无数的精气神明如同丝线一般流转在域内,因为这片夜幕并不是真实的。 它是法力所造化,它是精气神明所维持出现,一旦主宰者出现衰弱,那么就和程知远自己无法维持风雨界一样,就像是一个泡沫,噗呲一声,炸碎无影。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天劫剑法(下) 第四百五十五章 碎嘴先生 老圣人被电光灼烧,从未有过的痛苦让他不断惨叫,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所面对的居然是一个十重楼的天象境仙人。 短短两三年而已,对方就有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从古至今,修行最快的仙人也没有这么迅速,这么快抵达十重楼,他不怕飞升之厄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老圣人自然无从知晓,他痛苦哀嚎,努力要从电光中挣脱出去,只是天上雷电的力量何其巨大,不对自然有敬畏之心的人,从不知道这股力量究竟有多么可怕。 而且这些电光可不仅仅是大自然的雷电,那是被仙人引导下来的,成为风雨界的绝大助力,精气神明混杂在其中,缠绕不断,就像是一种引导,就像是导电时的引子,从程知远抛出去的精气神明为引,再导入老圣人的精气神明之中。 抱薪救火,自然是越救越多。 “程...氏....小儿!” 冲天的,出离的愤怒,老圣人咬牙,强行支撑着精气神明,他浑身缠绕着电光从银白色的天幕中逃脱出来,双手撕裂电光幕布,身上的衣衫早就化为灰烬,而身躯上血肉焦糊,溃烂的不成模样。 他耳中听到程知远的诡异声音: “我这招剑法,借天地之力,向人间砸去,专惩人间,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转砍那些....亏心丧胆之徒!” 他**着向前冲出去,虽然狼狈,但是并没有因此死去,老圣人带着滔天怒火欲进行追逐,但没有飞出多远,他便心中升起巨大的危机感。 天空中有一柄白玉剑飞舞着。 他猛然转头,看到第二把白玉剑。 随后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十三把奇怪的白玉剑把他包围起来,随后剑尖齐齐指向天空。 冥冥中,有精气神明如牵丝一样被引导过来,老圣人惊慌不已,这时候才明白自己一头载入了第二个圈套中。 “剑起星奔万里诛,风雷时逐.....雨声粗!” 泼天大雨未曾停止,伴随而来的,是不知道从何方抵达耳中的程知远之声。 十三白玉剑成为了新的引导着,宏伟的十三道天雷电光再度降下! “竖子安敢欺我!” 老圣人再度被当头一击,于天咳血,风雨雷电四者相从,互相流转之下,所诞生的超世之力直接把他从天空击入大地! 程知远的声音响了起来: “竖子不欺汝,竖子都没出来呢!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外表严厉而内心虚弱,以小人作比喻,就像是挖墙洞的小偷吧? “老圣人若是过了这一关,小竖子人头拱手奉上。” 这是一记重创,老圣人感觉血肉与骨都要分离糜烂了,圣人的**虽然强大,但也不是堪比神金铜铁的,锤炼肉身者确实是有,可他并没有这个方向的特长。 他听到这句话,气的浑身发抖,大口吐血。 第二次雷圈,十三道雷光给他当头一击,老圣人拼了命从雷沼中爬出来,电光让他的血肉骨骼都要化为糜烂的肉泥,身上的皮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无损,老圣人发出惊天且恐怖的吼叫声,其中悲切与愤怒,足以说明他此时心中燃烧的火焰有多旺盛。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 “圣人果然厉害,这都不死!但老而不死,是为贼也,老圣人称一声圣,想必不是贼,若是贼,那也是...贼中圣啊....” 程知远那嘲讽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地上的泥土开始鼓胀,恢弘的地龙咆哮着从泥泞中升起,老圣人被地气冲击,那些地龙的力量直贯天宇,随后这里裂开大缝隙,无穷无尽的流沙向中央坑洞倒灌而来! 老圣人吃了一嘴的砂砾,他大吼着从中挣扎而出,圣人的气息张狂外放,已经没有半点彬彬有礼的模样。 “看看你,蓬头垢面,**在野,哪里还有半点圣人模样?” 程知远的声音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老圣人浑身发抖,大吼大叫,上蹿下跳,就像是疯魔般:“安敢辱我,安敢辱我!” “硕鼠!可敢出来,堂堂正正一战!” 老圣人叽里呱啦的骂着话,不断搜寻程知远的气息,但是接下来,他抬起手,发现落在手掌中的雨水变成了血红色。 他一抬头,漫天遍野,那些之前他夜门放出去的游魂,全部被一柄又一柄的血剑挂在了天上。 就像是数万个尸体,死不瞑目的向下看着老圣人。 这种场景很惊悚,但是老圣人头皮发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种惊悚的场景,而是藏在那些游魂身边的,无穷无尽的剑气! “老圣人何以出龌龊之语啊?诶,那便应老圣人之邀,堂堂正正一战。” 程知远那混账般的声音再度出现了,就像是....留言一样,但却算的极妙。 连山剑阵! 万道剑丝垂落人间,每一道都带着天雷的力量,那电光萦绕在上,老圣人的瞳孔已然缩到极致,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如山一般沉重的雷云沉没,老圣人几乎要晕过去,剑气的锋利带着电光的痛苦与刺激,风雨浪潮,汪洋之中没有一处安稳能够脱身的地方! 山中出云,云里藏山,连山剑阵最基本的一招运用,便是叠山象! 起起伏伏,一波又一拨,无穷无尽,借助天地之力,便无往而不利! “第四次了,你还要中几次计?诶,唯上知与下愚不移也!(论语阳货)” 程知远的声音虽然冰冷,但那种嘲笑的意味不加以掩饰,老圣人并不能听出这是故意激将,因为他此时的智商已经全部被怒火烧的一干二净。 他就像是一只野兽,咆哮着硕鼠二字,在剑阵之中横冲直撞,他的血肉被剮掉,耳朵被割裂,鼻子被削去一块,剑气与雷丝密切配合,伴随着腥风血雨,老圣人眼中只剩下一片殷红。 直到一柄剑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龙渊照海势! 梨花卷起,最凶猛的一剑当头劈挂,老圣人被这一剑差点砍断了脖颈,堪堪危急之下亡命似是在地上一滚,这才躲开了要命的一击。 老圣人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他的精气神明已经被天雷消耗的所剩无几,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衰老的圣人,此时陷入虚弱,再听到四周不断响彻,变幻位置的剑鸣声时,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不要!不要!程夫子,饶老朽一命!” 老圣人单手做出止状,喘息着,且急切道:“夫子且听老朽一言!夫子乃人间高士,当有大义在身!老朽不过一庸人而已,杀老朽是一时之快,但祸患大矣!夜门失圣,必然悲怆报复,夫子何必作茧自缚,杀老朽容易,但放老朽,则更有利于夫子啊!” “夫子饶命,是老朽自作聪明,前来搜寻夫子,好回去向辛卯先生邀功劳,是老朽糊涂,是老朽糊涂啊!” “夫子放老朽一命,老朽感恩戴德,万死不能报答,必效法当年晋文公之事,对先生退避三舍,先生出于何处,老朽绝不靠近先生三十里!先生入楚,老朽便去秦,先生入赵,老朽便入韩,总之绝不与先生相见!” 他的尊称从夫子换成了先生,期间转换的毫无违和感。 老圣人忽然感觉到脑袋上有寒意,他背后不知何时变成一片黑暗,那一柄剑悬在他的脑袋上,剑尖距离天灵不足半尺。 老圣人龇目欲裂,不敢回头,只是不住向前方叩首。 “先生慈悲!” 那黑暗中持剑之人没有动静,大约三四个呼吸后,才轻声叹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老圣人低着头,他眼中的恐惧逐渐变成狰狞与得意。 绝大的黑幕突然从他的身下升起,而把那持剑之“人”淹没在黑夜中的,还有老圣人的疯狂笑声! “夫子!还请长眠于昏旦之末,永沉于朝靡之间吧!” “夫子!竖子!你是个鬼的夫子!孽障!孽障!哈哈哈!” 老圣人转身一把抓住了那柄剑,夜幕重新降临,他在喘口气的同时,那狂妄的笑声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他抓住的那柄剑,是他自己的剑——天馀尺五。 黑暗中并没有持剑之人,那道声音是程知远的,也是这柄剑中发出来的。 但更像是一种幻觉。 老圣人瞠目结舌,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陷入了长久的呆滞之中,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那么自己刚刚到底在和谁作战? 他的狂妄与得意,何其可笑? 只是此时,那程知远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出现了: “诶,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古代人有三种毛病,现在恐怕连这三种毛病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古代的狂者不过是愿望太高,而现在的狂妄者却是放荡不羁;古代骄傲的人不过是难以接近,现在那些骄傲的人却是凶恶蛮横;古代愚笨的人不过是直率一些,现在的愚笨者却是欺诈啊! 老圣人的眼睛瞪起,血丝充满,发出惊天动地的悲愤啸声! “何以如此欺我!!!” 第四百五十六章 跑路之法 程知远本身自然是跑了,作为跑路高手,在刚刚那吓唬人的龙渊一剑刺出去后,程知远便功成身退,成功开溜。 “吃亏是福,老圣人不懂吗?” 黑夜外的声音已经离的极远,老圣人踉跄且有些无神的站了起来,他的那股怒气几乎要把他自己都烧的化开,那股被羞辱与戏耍的悲愤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圣人啊,立足于世间的,哪怕他已经年老体衰,却又怎么是一只硕鼠,一个小竖子可以如此戏耍的! “老夫....老夫...老夫定要把你捉住,把你碎尸万段!” 老圣人已经彻底癫狂,接连不断的中计与羞辱,对方仅仅是找到一个突破口就给自己造成了天大的麻烦,结果这下自己不仅仅是损失了数万的游魂,连自己的脸面,还差点把性命都搭上了!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纵然他程知远真是世间极少的天才,是张仪,犀首那种玩弄天下者,他如今也依旧弱小,自己乃是一方圣人,岂能容他这般放肆! “你逃了,你逃了!说明你还是没有办法杀了我,因为打不过我这才逃了....你还是怕我,我要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哪怕是楚王的宫殿前!” 老圣人说的话都是气头上喊出来的,这时候他的智商基本上已经喂狗,完全是语无伦次,只为了解气和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在发泄罢了。 但是单单言语上的辱骂不足以让老圣人清醒,他握住天馀尺五,双眼通红,充盈血丝: “逆剑,恶剑!老夫带你不薄,把你从那庸主手中解放出来,你却如此背叛,戏弄老夫!今时今日,断你在此!” 他握住宝剑,不顾剑锋的反抗,上面的鲜血直流,他似乎要硬生生把那宝剑给拗断! 【说剑人讲的倒也不错,我这般威风的宝剑,岂能落在你这老迈匹夫手里,这全使得我威风不再,只沦为走狗般的东西,着实丢人。】 老圣人握剑的动作一缓,他的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刚刚那道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但似乎是从剑中而来的? 他手腕猛地一哆嗦,那宝剑居然跌落在地,而老圣人捂住耳朵,惊骇道:“幻法!又是幻法!程氏小儿!竖子!硕鼠!你休想再骗我上当!” 天馀尺五本来都做好被折断的准备了,但是老圣人这一出惊恐变化,着实是让他完全没有想到。 宝剑飞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直冲云霄而去。 而老圣人就这样看着那宝剑离开,他等了很久,捂着的耳朵才放下来,这时候居然不怒反喜,对着前面空无一物的野泥地骂道:“小竖子!只要老夫什么也不做,你那骗人的把戏就不能对老夫起什么效果!” “哈哈!老夫不折那剑了,老夫才不上你的鬼当!” 老圣人瞪着眼睛,直至大约一刻之后,他才逐渐从癫狂中恢复正常,此时他那红润的脸色才逐渐变得苍白,神智也清醒了些许。 但与此同时,程知远留下了一句话,在天地之间,由一道剑气传递而来。 老圣人猛然转头,察觉到那道飞射而来的剑气,顿时神色大变,连忙向左边一滚,但那剑气还没落在地上,噗呲一声却烟消云散! 老圣人目光有些呆滞,他听到了程知远最后的留言。 “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 老圣人听完之后,神色涨红,几乎当场再吐血来。 他心气升高,其意难平,简单来说就是血压暴升...... 程知远这话说的很直白,用在当下情况,大致意思就是,老子已经跑了,你个哈批,自己吓自己啊。 再看看老圣人自己,出场时候威风八面,现在浑身焦糊,血肉糜烂,精气神明低落,一派要死的样子,而且还疑神疑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柄剑的反叛而开始的。 “硕鼠...硕鼠...老夫被戏弄的可惨....呵哈哈......咳....” 老圣人的手都在不住的抖,他现在衣不蔽体,蓬头垢面,浑身焦糊,像极了一个野人,怎么也不可能和中原的正常人联系起来。 “我要扒了你的皮当衣服!” 但是再怎么发泄,老圣人也已经找不到程知远的踪迹了,他两眼通红,但料想程知远必定跑不远,那么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里,是楚国都城郢邑,程知远必然是在楚都附近落住..... “向楚都的方向去!” 老圣人知道这是他最后阻击程知远的机会了,一旦触及到楚都附近的国野,那么就进入了神门的区域,云中君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他是没有机会了的。 “真是精彩!” 但恰是这时候,他身后突然有人出声,老圣人惊悚回头,却见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仗着圣人的身份,以大欺小,却被对方完美破解,随后接连被戏耍,以至于弄成...这副模样。” “这就是堂堂夜门圣人?小家伙,你是谁,六十圣门还有你这种废物?” 那年轻人是笑着的,但话语说出来却极其狂妄与欠打。 老圣人盯着他,就像是看鬼一样,看了半响,忽然发出狂笑。 “你叫我什么,小家伙?” 老圣人的语气很阴测:“你又是什么东西,本事不知道如何,这偷鸡摸狗,遮盖气息的手段倒是挺高明。” 他估摸了一下,忽然道:“我就说,那只硕鼠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离开,原来是有人给他善后。” 年轻人愕然,不免失笑:“我可不是给他善后的....不过你这样一说......” 年轻人嘴角咧开,显得有些可怕:“帮他除去一个后患,倒也不难.....不不不,杀了你的话,应该是帮他结下了梁子,不过他估计也不会在意.....” 老圣人的眼角直跳,他神情狰狞起来,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怒极反笑。 现在是什么人都能骑在自己脑袋上拉屎拉尿了? “既然是同伴,那你的人头,老夫要了!” 年轻人笑着,笑着,在这句话之后,变得严肃下来。 “小家伙,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老,我在四泽聚啸山林,横行世间的时候,你估计还在娘胎里没生下来。” “刚刚那程氏小儿怎么说的?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年轻人走了一步,老圣人的眼中便陷入一片血红,他呆滞的看着前面,精气神明从眉心中逃逸出去,而他耳中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那年轻人的自我介绍。 “盗跖之名,早已不传世间?” 第四百五十七章 豺狼在邑 盗跖的气息依旧狂放不羁,北落师门想到自己路过云梦泽时所感受到的这股力量,不由得从心中最深处感到敬畏。 盗跖杀了一个圣人,抬手而已。 “没想到程夫子还得罪了不少人,居然有圣人出现要擒杀他,这可不像是名满天下的夫子会遭受的待遇,看起来程夫子以前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啊。” 北落师门晃晃悠悠,他离开了很远,而盗跖则在以极高的速度,向着楚都方位飞掠而去。 仙人盗跖,来无影去无踪,天下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天下也没有人能使他畏惧,即使是当年的仲尼也依旧被呵斥,他唯一尊敬的是颜回,但也仅仅是尊敬而已。 ......... 楚国的郊野,程知远费了大力气才逃遁回来,他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已经开始警惕与自省。 “程知远啊程知远,是这段时间你走的路过于顺畅了,居然小觑了很多人,也忘记了很多潜在的危险,更全然记不得,这是一个礼崩乐坏,道德沦丧的非常之世。” “夜门曾经被陈良所摄,不敢有半点造次,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来到了人间的何处,所以长久以来没有找我,但如今仲尼将死,儒门眼看就要四分五裂,夜门站了队,就自以为能够出来了,能够到处的游荡,乃至于进行一些报复.....” “不,真的仅仅是报复吗?夜游子而已,估计是预备圣子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不是有很多吗,为了区区一个夜游子来对我进行骚扰,擒拿,甚至有一位圣人出面,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立于世间最顶端者,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请动的吗?呼来喝去,全无一点圣人的气度。”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最初为了什么,那这一次,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什么。” 程知远抬起胳膊,晃了两下,用一种很不确定的语气自言自语: “黄帝血?” 唯一能让夜门惦记的,耿耿于怀的东西就是这个,黄帝柏的汁液,也就是所谓的“黄帝血”,这是意味着,只要把自己抓回去,他们就有办法从自己的血液中分离出黄帝血吗? 还是说,直接用自己的血液作为次品替代? 应该还是有效果的,虽然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欲拿这个东西作什么。 “诶,早说么,早说我献点给你,你也不用咋咋呼呼的,给个小礼品,没有蛋糕拿稻谷,粟米来也行啊。” 程知远看着远方,虽然言辞中十分“愧疚”,但是语气却没有半点波动。 估摸着现在那老头气急败坏,但是要杀死他估计还有点困难。 圣人毕竟代表了这个世间众生修行的极致,虽然说这种老圣人的身体机能以及精气神明肯定不能与壮年圣人相比,在诸圣之中也估计只是从圣,毕竟夜门这种反社会到极致,不思进取的思想,肯定不会有多大的发展。 原本历史上,诸子百家,但是事实上流传下来最有名的只有十二家,而余下的,也只有童家等在史书上留下了寥寥几笔,更多的则是以流星的方式闪耀在当世,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殆尽,半点痕迹也不留下。 “不能强国的道理,不能达到集权于君王的道理,不能实现称雄于诸侯的道理,乃至于半点哲学思想也不含有,仅仅是胡思乱想的道理,这种道理,没有存在的必要。” “是时代在选择道,而不是道在选择时代,道是不知其所来,亦不知其所去的,道是没有公私的念头的,道是无形无相却又有名可言的,作为一种崇高理想,道是不能被人为驱使的,但是人可以凭借不懈奋斗,来短暂的实现某种‘道’的轨迹。” 程知远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楚都走去。 在他走过田埂之后,那在田埂中的一个瘦弱年轻人抬起了头,他穿着麻衣,额前的头发有些散乱,鬓角处滴落汗珠,在田埂中勉力的劳作着。 程知远没有看到庚桑楚,因为庚桑楚在此时完全失去了“仙道”的气息。 但是庚桑楚感觉到了程知远,他转过头,讶异的看着程知远的背影,直至注视着程知远消失在羊肠小道的尽头,伴随着落日的金辉。 尺在不远处呼喊:“庚,你在做什么,动作快点,太阳要下山了。” “这就来。” 庚桑楚抹了一把汗珠,抱着手里的稻杆,向着尺所在的方向行去。 程知远走出了很远,他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于是回过头,就如同老鹰和狼回头一般,貌似凶狠的转头,那黑暗中的仙人看到了,哪里是一个人在转头,那就是一只青白色长着龙角的豺狼。 “豺狼在邑龙在野,睚眦么。” 盗跖直视那双眸子,但从来无往而不利的龙瞳,这一次却没有看到盗跖。 程知远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盗跖的嘴角咧了起来:“真稀奇,真稀奇,楚国什么时候聚集了这么多的仙家?个个有本事,个个有个性,那有神位的老虎在云梦泽外徘徊三番不敢进去,那明明是厌恶世事的庚桑楚却在稼田里忙碌,而有位号称名满天下的程夫子......” “身上的凶性比起厉鬼还要大上三分。” 盗跖负手,望着远方浩瀚的神道之城,他的身影一晃,就这样直接闯入了神门的地盘! 天神的力量不能加诸于他的身上,盗跖想要进入的地方,世间没有人能够拦住他,哪怕是东皇太一的座椅前,盗跖只要想去,他就能去。 而在这一日,程知远刚刚回到楚都,楚王已经按耐不住,开始行动了起来,只是前两日程知远突然离去,使得楚王疑神疑鬼,所辛驿馆中,程知远的马还在,楚王是看出来,这匹马并非凡马,乃是通了灵的,于是找来御马的师傅,经过“交流”之后,得知程知远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于是楚王就等,等了两三天。 他这一次刚看到程知远回来,顿时眼中大亮,在驿馆前迎上来,拉着程知远的手,感慨道:“先生若有急忙之事,何不先行与本王相谈,若有能帮的上忙的,本王必然倾力相助先生啊!” 楚王这般说着,却又道:“前些日子,庚先生与先生相继离去,本王甚是忧心,今日先生平安归来,本王心中大石也终于落下,只是单见先生,却不见庚先生,也不知.....” 第四百五十八章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第四百五十九章 冥厄之会 浩浩荡荡的军马开入平靖关,过了这里,不需要多远就是楚国的武胜关。 秦王望着这座雄关,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打过这冥厄三关,然后策马扬鞭横扫楚地,只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楚国是一块硬骨头,虽然腐烂,软化了很多部位,但是总体完好,秦国若是要强攻,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就像是当年天下霸主魏国一样,不信邪的去攻秦国,老秦人拼力死战,结果秦国未灭,而魏国却元气大伤。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不过很快这座关卡就会是我的了。” 秦王带领大军开拨进来,他进入平靖关后,不得不防备楚国的袭击,毕竟他自己以前就有过欺骗楚怀王的事情,故而这一次,他在进入平靖关前,已经调回白起,胡伤,魏冉等人,让他们驻扎在附近,一旦自己这里出现变故,则立刻强攻平靖关。 而跟着嬴稷进来的,四个面孔作为护卫,其中一个人是程知远熟悉的陈龙右,而另外三个都与陈龙右一般不苟言笑,但是他们的气势,无一例外,并不输给陈剑宗。 毫无疑问,这四位都是天下排名前四十之内的剑宗! 四大剑宗作为护卫,又有数位将军带领大军埋伏在远方山野,这就是秦王嬴稷敢进来的原因所在。 秦王来见楚王,楚王自己出武胜关,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而自己孙子被神道掳掠的事情,秦王虽然并不在意一个无名的孙子,但是他依旧要表示出自己十分愤怒。 秦国的虎须,是谁都能捋一捋的吗? 东皇太一?与白帝相等的天帝而已,白帝已经被关在了笼子里,东皇与自己素来没有什么交集,但这一次,秦王要告诉他,你做出掳人的决定,是大错特错。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当然,秦国内部也有麻烦问题,嬴稷的对手不是外人,而恰恰正是自己的舅舅魏冉,以及自己的母亲宣太后,还有两个弟弟。 这就是秦国四贵,嬴稷的权利并不完全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在关乎到国运大事的问题上,嬴稷依旧拥有最高的决策权,但世间没有哪个王者愿意被人掣肘,即使是当年周公旦辅佐成王,也是在成王成人之后就把权利奉还了。 所以嬴稷找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这个人找到了自己。 与他一并被四大剑宗护卫在当中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男人,两撇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和越王勾践一样,给人以不好的感官。 但这个人却是嬴稷忠实的舔狗,而嬴稷这次带他来,正是因为这个人告诉自己,或许楚王请自己会于武胜关外,是有诡诈之处,但并非是怀王之计。 “到底有什么问题,必须要看过才知道,楚王在信中居然主动要求割让淮西十六城,就算是熊横再无能,但他父亲是间接死于王上手中,他心中岂能没有仇恨?” “割地也不可能割让这么多,自古以来,割地无不是割飞地,淮西十六城于楚何其重要,于秦又何其重要?所以楚王这一次,卖的药,不是好药,但若说是毒药,可能毒性也不是太大。” 秦王转过头,对那人道:“范睢,前面就是武胜关了,楚王手里拿着什么药,你可准备好,擦亮眼睛去辨认了吗?” 范睢眯起小眼睛,这个动作让本就有些猥琐的他看起来更加难看了,但是那双小眼之中闪烁着智慧与阴狠的光彩:“在下既有离朱之目,不敢让我王失望。” 秦王颔首:“好,楚王这次弄什么武胜会盟,肯定也不是他自己的计策,我倒是要看看,屈景昭三家,是哪家出了人才,给他弄的这般会盟之计?” 范睢心中计较着,同时看着那巍峨的武胜关,不由得心生感慨,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到处躲藏的魏国逃犯,靠着牢房看守郑安平的帮忙才逃脱出来,不得不化名为张禄藏在尉县西乡里,瘸着腿,歪着牙,装作乞丐,直到那一日,一个路过的商人和自己交谈,当时心中估计那商人的本事不小,于是便谈吐得体的和他说了一番为政之道。 而那商人似乎也很有兴趣,于是自己借着那商人的关系,终于搭上了秦国使者王稽这条线,最后,见到了秦王。 人生大起大落,何其玄妙。 范睢想着自己当年不过是一小小门客,而如今,已经成为秦王身边的红人。 下一步,便是那秦国丞相之位了,魏冉在那个位置上坐不久了,秦王的心思,秦王的权利,又岂能被四贵所分离? 敢染指王权者,必然要做好被流放,被杀死的准备。 而直至到了秦国,偶尔听闻当年自己遇到的那个商人消息,此时才明白,原来那个商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吕不韦! 在政治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但是如果在修行界,那么世上最年轻的半圣,这个头衔,已经牢牢卡在他的头上! 并没有让秦王等待太久,楚王的车队,很快,好好荡荡的从武关之内开拨了出来。 .......... “秦王不入武关,正是因为害怕我也用他当年的计谋,秦王又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手段上跌倒呢.....” 讲真话,楚王刚刚有一瞬间,真的是想过用秦王自己的计策来对付秦王,但是程知远突然告诉楚王,秦王此次带大军来,以秦王雄主的身份,不会把自己放置于险地,入平靖关是第一险,故而此时淮西城池附近,应该已经布满了秦国大军。 这话让楚王心里猛然清醒过来,同时额头上不自觉的流出一滴冷汗。 楚军和秦军在这里打起来,肯定不是好事情,这次的主要目地是驱虎吞狼,对付东皇太一,所以楚军不能和秦军产生矛盾冲突,任何的都不行,自己要放低姿态,必须要诚心诚意,这样才能演出最完美的效果。 程知远在车上,随楚王的辇来到约定和谈的地方,这里已经被造出了一座亭子,毕竟两位诸侯王,不可能席地而坐学习曹孟德与袁本初,面子么当然是要的,一座亭子,虽然临时搭建颇为简陋,但好歹也有遮风挡雨的功能。 第四百六十章 躲到茅厕的人 楚王与秦王见面,稍微“寒暄”了几句,当然说的都是虚情假意之语,嬴稷与熊横有杀父之仇,自然不可能融洽,但是表面上的皮笑肉不笑,还是要做到的。 “程夫子?” 在秦王身边的陈龙右看到了楚王后面的程知远,他低声失笑,眯起了眼睛。 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陈龙右身边的一位剑宗看向了程知远。 眼神并没有凌厉,也没有咄咄逼人,但反而是这样不带有任何凶烈的平静目光更让人感到可怕,所谓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饿极了的老虎在捕猎前往往悄无声息。 程知远向陈龙右颔首致意,而秦王听到陈龙右的声音,眼神微动,笑道:“子邗与此少年相熟识?” 陈龙右:“我王,这位是名扬山东的程夫子,惠子诸题中,飞鸟不动,飞箭杀人,以及千年不破的玉连环,都是他所解掉的。” 秦王听到这三个字,他这时候想起来了,最近似乎确实是有一位程夫子名扬山东诸国。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上次陈龙右回禀,阻挠了他带走子夏的人中,就有这位程夫子。 程知远看到陈龙右却没看到尉丹,看来尉丹在楚国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依旧是间者? 陈龙右是任务失败,后来逃脱了昭融的追杀,并且...... “这位是?” 楚王看着陈龙右,秦王道:“陈龙右,天下剑宗第三十。” “望山龙!” 楚王心中一震,上一次楚国剑宗,天下第七十九的天门关郡守昭融去追捕陈龙右,结果被他所逃,而昭融反而中了陈龙右设下的埋伏,挨了一剑,伤势不轻。 双方排位差距太大,而楚王心中凛然,陈龙右是四个护卫之一,那么说另外三个也是排在四十之前的剑宗? 天下四十,以苏秦为分界线,苏秦之前者皆举世无当,苏秦之后者则排位常常变更。 但如今苏秦虽“死”(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苏秦未死),但是第四十的剑宗位置并没有更迭,所以暂时还是以苏秦为分界线。 正是因为天下前四十的剑宗剑法盖世,故而他们的位置不常变更,所以当年陈龙右作为一个无名小卒,先登死士,攻上光狼城头杀了随镞的时候,才会让天下震动。 秦王呵呵的笑,皮笑肉不笑:“恭喜楚王,得一位大才辅佐啊。” 他心中计较开了:“武关会盟,也是程先生的主意?” 楚王道:“程先生乃秦王孙嬴异人之老师,同为天子使者,此次入楚递交太学卷宗,却不料遇到神道掳人之事,程先生怒不可遏,故而前来与本王一起,于此武胜关前,会见秦王,共商逼神之事。” 秦王哼了一声:“东皇太一,楚王啊,你身为楚国之王,却管理不好你治下的子民,任由他们信奉鬼神,借助他人的刀,终有一日,这刀会砍到你的脑袋上来。” 楚王惭愧:“是,秦王所说不错,如今大错已成,神道坐大,王室无大权,故只有先把此事处理,好给秦王,给程先生,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王没有说话,此时落座,而楚王也同入席,只是接下来,那范睢却代替秦王说话了。 “楚王之意,是请秦派兵,共攻神门,还是单单以秦王之面,去告诫东皇太一,让他放人?” 区别在于先兵后礼还是先礼后兵,看起来只是一个顺序颠倒,但是释放出的信号却大不相同。 范睢道:“自古以来,本国世子入他国为质,是常有之事,譬如贵国左徒春申君,陪同太子完入我秦国一样,但是,如果是非自愿的掳掠,这便是欺辱大国威严,不仅仅是面子的事情。” “人是在楚国的地盘上丢了的,而这次会盟,也是楚王您请求的,我王虽然震惊愤怒,但是料想楚王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故而才亲自前来,与楚王商议结果。” 楚王“唯诺”着:“这话从何说起,这当然不是本王做的啊,天下间哪里有直接掳掠的事情呢,神道不尊人道礼乐,故而行事才不顾及手段.....” 范睢面色严肃:“那是神道的事情,但是人是在楚国的国境内丢的,楚国自然要负责任,楚王想要推卸责任,恐怕没有那么轻松。” 楚王盯着他,又看秦王:“所以,为了表示歉意,楚国愿意割让淮西...十六城。” 秦王笑了笑:“不够。” 楚王沉吟一会:“还要什么?” 秦王失笑:“要什么你都能给?熊横,这般,不太对吧?” “我秦国寸土寸金,当年张仪以六里商於地欺骗汝父,你楚国的土地不值钱吗,说让就让,说给就给?” 楚王道:“楚国疲弱,难撑战事,若是秦王愤怒,倾秦国之力来伐,楚国难以抵挡,必然元气大损,死伤无算,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割地求和,望秦王记得秦楚故交,姻亲之好....” 秦王:“嗯,这是实话,你楚国现在确实是国力大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招惹我秦国,而我秦国若要强攻你楚国,若是打虎不死,反被虎噬,故而不值当....” 范睢在一旁敏锐的接口:“我王仁义,楚王,这淮西十六城虽是极好,但不如再多给一城?” 楚王的脸色变了,范睢道:“去市场买肉还送一片荷花叶,这冥厄三关,已给其二,不如再来一关?” 楚王道:“先生啊,买肉时,肉贩子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你开口就要冥厄三关,若全数归秦,我楚国失却西方屏障....割了地,你总得给我留点墙,防范虎狼吧?” 范睢顿时忍俊不禁:“秦乃虎狼之国啊,楚王倒是真性情,只是低矮的墙壁,一翻便过,虎狼真正席卷而来的时候,只凭借一面关隘,楚国或许不能坚守,倒不如三关尽送,这样,楚国对秦国不设防备,秦国也懒得去搭理楚国了。” 程知远此时忽然道:“会有猎人把屋子拆掉,主动迎接猛兽吗?三关予二,已经给足了面子,这位先生,人心不足,巴蛇吞象,可莫要噎死了。” 范睢看向程知远,眼中闪过标志性的狠辣与精明:“程夫子,夫子不是该关心秦王孙的安危吗,为何又为楚王作说客呢?” “程夫子,是向秦还是向楚?” 程知远:“眼下秦国楚国共讨神道,必须二国合力,秦王孙才能安然无恙,二国因为一关区区尺寸之地而开始内斗,这不是让神道看笑话么?” “这位先生,莫要因小失大,因噎废食啊。” 范睢笑了:“在下吃饭从来细嚼慢咽,从不曾噎着。这一关之地,说大不大,但秦楚能否通力合作,还是要看这一关的分割问题啊。” 程知远:“楚国本因为秦王孙失却之事而愧疚不已,故而主动表示要割让淮西十五城,这平靖关是楚国的诚意,但足下却贪心不足?还要武胜,大隧二关,这岂不是得寸进尺?” “楚国拿出诚意,秦国却还要多拿,可俗话以说,言多必失,取多必落,再说了,平靖关拿下,秦国大可驻军于此,远望武胜,若楚国有半点风吹草动,大可来伐,又何必多此一举?还落个贪心的坏名声?” 范睢笑:“连吃到嘴里的,都有可能被人家夺走,所以只有吞到肚子里,才算放心,程夫子乃世间高士,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程知远:“很好,那你是要十七城,还是要秦王孙?” 范睢:“夫子何意?” 程知远道:“要十七城,武胜关开,楚军尽撤,秦军俯瞰中原,但也莫要忘了,神道同样可以借此侵秦,楚王割地,这十六城中信仰未复,乃是好心,但武胜关乃神道香火旺盛之地,秦军拿去,东皇震怒之下,神道不来伐秦吗?” “好吧,就算是不来伐秦,那么东皇会不会杀了秦王孙作为报复?” “那如此,两王会于武关,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秦王不是为了要人来的,还是单单只是垂涎这淮西城池,连子孙,连声名,连大国威仪都不要了吗!要行此,乞讨施舍之姿态?” “如此行事,如果先生告诉我,秦王告诉我,说秦国就是为了这淮西十七城来的,那么好,楚王便可把十七城拱手相送!还....帮你拆了神庙。” 范睢一下子噎住了,因为这问是根本不能答的,或者说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秦王孙,而不是为了十七城。 师出无名,不可动也,大国威仪扫地,秦国若是没有政治正确,那恐怕是真的难以在中原立足,山东六国可以容忍虎狼之国,但是不能容忍一个没有任何底线的国度。 范睢叹口气,用一种略显古怪的腔调道:“夫子说笑了,我王来此,当然是为了王孙的安危!那咄咄逼人的是东皇太一,可不是我王,也不是我秦国啊,只是楚国要让秦国来救人,发兵也好,先礼而后兵也好,秦国也不是矛戈,可以随意被人借来使用。” “若是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那么其他国家,是不是都可以来这一出?在下是相信楚王不会做假劫这等龌龊之事的,但是其他五国呢?兵不厌诈啊。” “像是先生这样的人,能看破欺骗之术,但我等计较不足,难以揣摩,而且先生乃王孙之师,从身份上来讲,也是我秦国贵客,怎么....呵....一点不为王孙着想,先生是不是已经丢了为师之道?”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不是你的鬼神而跑去祭祀,是谄媚,该让你见义勇为的时候你却袖手旁观,是怯懦无能。 范睢这话虽然说的庄重,但其中含义明显是阴阳怪气,意思是程知远自己的弟子遇到了为难而不去救,反而跑到楚国为政在这里和自己争执,哪里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程知远打量着范睢,点了点头。 喷我? 程知远问道:“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范睢:“在下魏人,范睢。” 程知远恍然:“原来是范睢先生,久仰久仰!原来你便是那须贾门客,卖魏通齐,被魏国国相魏齐追杀到茅厕里的范瘸子啊!” “你自己不就是靠着欺骗活下来的吗,又怎么能在这里,用这种下作的心态,来揣摩侮辱各国的君王呢!” 程知远拂袖,差点抽到他脸上:“躲在厕所的人,也配身处高堂之上吗!” 场地中鸦雀无声,范睢的脸变得无比苍白,嘴唇哆嗦,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睚眦在此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但程知远心道范睢不给自己面子,好好谈话突然扯到什么为师之道上,那咱们也就和你好好掰扯掰扯,反正三句话不离茅厕,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在这里继续夸夸其谈。 范睢此时已然是怒极,颤抖着,手指指着程知远,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四大剑宗不自觉的用眼神瞟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范睢明显感觉到其中有一道戏谑的目光。 他出现的突兀,本就是通过吕不韦搭上了王稽这条线,王稽相当于秦国驻魏国大使馆大使,他本人的地位是比较高的,因为不是临时使者而是常驻,所以也有直接面见秦王的机会。 故而,他的出现,始一走出,在开始时于秦国朝堂上那番献策,已经让魏冉大怒,而很多高手似乎也对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说客有些不服气,但范睢明白,想要让人服气就要拿出真本事,并且要拿得出成绩来,就像是当年的张仪一样。 范睢自比为惠文王麾下之张仪,但是他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提及曾经在魏国的屈辱经历。 他面相狰狞,此时对程知远怒极而笑:“好...好,夫子言辞毒辣.....但一时之辱,不代表一世之辱,夫子以在下过去所受之羞辱,来侮辱在下,这就是楚国的...待客之道吗!” 程知远打了个止的手势:“打住,不是楚国的待客之道,你刚刚怎么说的,我乃秦国贵客,怎么又变成楚人了?呦,感情这国人身份,在您嘴巴里是上下两排牙齿一碰....说换就换的?” 范睢哑口,程知远伸手指着他,这一下差点点到他脑门上,范睢吓了一跳,连是蹦起来一样的后撤一步,给他眼睛都吓得收缩了起来。 “你怕什么?” 程知远手指也没放下来:“你指着我我没动,我指着你你怕什么,怕死?怕死来什么武胜关?怎么,走秀来了,是想要在这里逛一圈走个政绩?是想要多拿两关,然后向秦王邀功?” “你以为你是谁,张仪,犀首,苏秦?” 范睢眼中充满恶意,他狞笑道:“领教了,夫子伶牙俐齿......但我这个人,是睚眦必报的....” 程知远忽然吐了口气,他向前一步,而这时候,秦王放在腿边上的太阿剑忽然急剧嗡鸣起来! 范睢看到程知远的眼睛变色,青白二色直映入他的心神,而在程知远身后,一只如豺狼般的,长着龙角的异兽,向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龙吼带着风,肆虐于山危界(精神界)中,范睢的三魂七魄就像是被一吼之下震的离体般,他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眼中俱是震恐,竟是一步三晃,足下一滑,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范先生!” 秦王大惊,眼睛也微微瞪了起来,而范睢被这一步吓得魂不附体,手臂剧颤,而再在他身后,四道影子映照过来,原来是四大剑宗有出手的意思! “做什么?我可没有威胁范睢先生,看来是楚国的这亭子赶了工期,质量不好,板地湿滑,以至于范先生足下一空,摔落在地上。” 程知远没有拔剑,他只是走了一步,只是此时,那双变了色的眼睛也不遮掩,就这样扫过所有人。 他看向范睢:“范先生,我已经听到了你的请求,但是我很不喜欢。” 范睢十指剧抖,深深呼吸了数次,陈龙右蹲下来把他搀起,范睢依旧是魂不守舍,心胆俱丧一般,不敢直视程知远,只是不出安重复着惊骇的呢喃: “睚眦....睚眦!” 秦王眯起眼睛,此时陈龙右及时开口解释:“我王,这位程夫子,也身负龙吟之力。” 陈龙右有剑道三十八篇的一篇,所以能施展龙吟龙气,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而眼前,结合范睢恐惧的呢喃,秦王有些不可置信,眼前的程知远,居然有龙之九子的气? “睚眦怒目,兵道龙子。” 秦王皱眉,而范睢被对方一吓成了这种模样,也是让秦王有些失望,他开始确实是很看好范睢的,而且范睢的计谋也确实是厉害,却没想到..... 不,不是范睢太弱,而是对方有些凶,咄咄逼人比起范睢更胜一筹,如果当初在朝堂上,和魏冉争执的人不是范睢,而是这程知远的话,估计魏冉已经被气出心脏病当场去世了。 程知远没有动,只是一直盯着范睢,而刚刚模样还很狰狞的范睢,眼下却是神色苍白,意志恍惚,直至程知远那声呼喊,他才稍稍缓和一些,但是再也不敢与程知远对视了。 “这就对了,咱们好好商谈,不要你一句我一句的阴阳怪气,范先生,我尊敬你是秦王上宾,也尊重秦王,但是你把我个人的为师之道,捆绑在我替楚国说话上,这样不好。” “我怎么教学,是我的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人现在在神道手里,我自然要帮楚国说话,不然呢,人家杀了我学生来报复你,好啊,我顶多就是个护弟子不力的骂名,而你怕不是要被钉在秦国的史书中,等到下一任秦王即位,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程知远那手指又差点指在范睢脑门上,吓得他一个激灵忙不迭往后躲,而当着秦王的面说这些话,程知远是完全不顾及秦王的脸面一样,虽然秦王本身的神色也有些怪。 他的余光在看范睢,似乎在计较什么。 事实上,秦王的打算很简单,也不用等到下一任秦王,就在他嬴稷手上,范睢做到相国之后,基本上他也就做到头了,取舍只是在于杀与不杀。 嬴稷喜欢范睢,或者说,喜欢一个唯命是从的毒辣小人。 “你说我傲气,笑话,我有傲气的资本,而范先生,您还是先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做些事情,不要好高骛远,这本是一件双赢的计较,却因为你,闹得不欢而散,你还自觉有功,却不知道给秦国带来了多少损失,简直是愚蠢至极。” “少给我整你那些歪歪绕绕的,小手段,如硕鼠偷粮,偷得了一时,但总会被抓住,那下场可就凄惨很了!” 范睢喘着气,这位历史中以离间计闻名的毒辣之士,此时才刚刚从躲茅厕的阴影中脱身不久,本以为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个功劳,却没想到三两句被骂的体无完肤,还差点被对方直接吓死。 睚眦必报?巧了,对面就是睚眦。 人家来一句“我也是”,这不得让人吓破了胆子? 程知远从头到尾称呼对方为范先生,或者范睢,而不称呼对方的字,那是因为程知远不想让对方占自己便宜,虽然这个时代并没有这个概念,但程知远自己心里过不去,所以更要用张狂无礼的呵斥姿态去骂他。 范睢咬牙,胸膛急速起伏,欲言又止,但还不等他开口,程知远又是一拂袖! “再说一次,好好谈,不能谈就请你滚出去,请秦王谈,大不了一怕两三,那样的话,淮西不要说十七城,连一根毛你们都拿不到!”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万里秦风 第四百六十三章 先生可为少良造! 第四百六十四章 莫须有也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太一太乙 楚国神门,神道本宗,在曾经云中君呵斥楚王的黄铜大殿之深处,这里并非是外人想象的那般冰冷死寂,反而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市井模样。 与正常的大城邑内所出现的景色并无不同,卖鱼杀狗者,贩夫走卒者,售马兜柴者,粮铺工所,木匠酒肆,一应俱全。 但让走在这片繁荣市井之中的那个年轻人感到彻骨寒意的,是这些看似“欢愉”的众生,实则全都是“死人”。 魂魄融入香火铸造的身躯内,这就是神徒,是神道特有的子民,他们能源源不断的转化信仰供给诸神使用,就好像圣经中耶和华所在的天堂一般,对于神徒来说,这黄铜世界确实是他们的归宿之地。 这也是让黄泉震怒的行为,轩辕十四应庚桑楚的请求,欲杀安期生于楚地,安期生开鬼门关的原因尚不明确,而鬼门之中,杜伯,高月等鬼道中人在谈论的事情中,有一项是很明确的。 那就是打碎这副黄铜世界。 这黄铜世界,就是所谓的,真正近乎完善的地上神国。 神徒的来源是魂魄,众生的魂魄不归入鬼道,不论是黄泉,酆都,罗浮,三重泉,蒿里,飞狱,它们都收不到新的魂魄,阴阳失去平衡,这不仅仅是世界的事情,也不仅仅是鬼道自己的自私心,因为如果鬼魂不再进入幽冥,那么最先崩溃的不是阳世,而是阴世。 所以击神,不仅仅是楚王的愿望,不仅仅是秦王的愿望,不仅仅是程知远,庚桑楚的愿望,甚至无形之中,还与杜伯,高月他们的愿望契合了。 或许这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嬴异人听着身边那个“人”的讲述,牙齿打颤,而那个年轻人显得很淡漠,把地上神国的构造和他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又不打算把他化为神徒。 但让嬴异人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否定了云中君的作法。 “不过这不归我管。” 嬴异人身边的这个人,是“东君”! 作为楚国神道之中明面上第二巨大的人,代表着无限光明与炽烈太阳的东君! “云中君不该捉你,很快就要出事了。” 东君作为这地上神国内的煌煌大日,照耀着这片地上神国,他行走在人间,聚敛的香火几乎积成连绵无尽的山与云。 嬴异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东君认识。 仙人盗跖。 盗跖没有提及外面的事情,事实上他也并不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来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目的,而且是让嬴异人的下巴都要掉了下去。 盗跖与东君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在很久之前有过两三次碰面,当然双方是敌对状态,那时候盗跖还没有遇到颜回,故而聚啸于云梦泽之中,是楚国神道最害怕的仙人。 盗跖来到这里,是来见一位大仙人的,而让嬴异人震动且恐惧,不明所以的是,那位所谓的“大仙人”,比盗跖还要强的仙人,正是“东皇太一”! “确切的说,是太一,或者说,太乙!” 盗跖和东君交谈的过程中,并不忘记这小小的秦王孙,也不避讳他,与他讲述了东皇太一的故事。 “作为楚国的神主,天穹的天帝,九大天帝之一的东皇太一,他在降世的时候,很不幸......嗯,怎么说呢,他既是一个人,也是两个人。” “太一与太乙,太乙避讳太一而改为太乙,故而‘东皇’‘太一’,如此而是。” “既是天帝,也是上仙,但是东皇与太乙又是两个个体,东皇在楚,太乙...不知道在何处,东皇想杀太乙,收回自己的力量,太乙想杀东皇,补全自己的仙法.....” 盗跖道:“千余年前,太乙化名为李太衣,更早之前,在周穆王时,西极之国有幻化人来,遇太乙而回,太乙随化人前往西幻之地,见到穆王当年所铸,立于周之西方的中天之台。” 东君失笑:“盗跖是来讲故事的吗。” 盗跖道:“故事是要讲的,不然小哥怎么知道东皇来历,他可是秦国子孙,来日必然要与汝等一战的。东君,不在此时杀了他,来日你们必受他所害啊。” 嬴异人汗毛炸起,不可置信的看着盗跖。 盗跖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别不可置信,我不是楚人,也不是秦人,我乃天下人,你是秦王孙,死活和我有甚么干系?我与东君见过三面,也算旧人,我与你是第一次见面,生疏的很。” 嬴异人不置可否。 东君却是道:“我乃楚之天神,太阳之光辉,不可能做这些龌龊之事,他若是日后能击败我楚国神道,大可来伐,我楚之神,也当堂堂正正一战。” 盗跖抚掌:“君子君子!不愧是自诩比教大羿的君子!” 盗跖说东君自比大羿,是因为东君也曾经射杀过天狼星,而这件事情并不是好事情,因为天狼,亦是仙道中人。 箭杀天狼,是东君生平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东君道:“你来揶揄我吗?但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杀天狼是凭借我的本事。” 盗跖道:“自傲的话还是放一放吧,我可没有揶揄你,只是此时楚国神道,已经陷入泥潭不可自拔了。” …… “你说什么!” 云中君拍案而起,怒对神侍斥责道:“秦国说我楚神杀了他的秦民?” “放他娘的屁,我楚神都没有秦地的庙宇,又怎么过去?打洞吗!” 云中君怒不可遏,而神侍回应道:“秦国语气奇怪,说是……或许有……” 云中君脑子里的火一下子就停了。 他忽然眼神瞪了起来。 坏事了! 不会是大司命上次去赵国的事情暴露了吧? 榆次遭淹,说剑先杀相虺,又与徐无鬼大战黄河上空,而榆次死难的魂魄都被大司命取了回来,这事情是不能外讲的,所以大司命做的很隐蔽,也没有留下确凿证据。 但是这事情确实是做过的,眼下秦国突然来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 云中君细思极恐,嬴赵本是一家,若是赵国所说,秦国所闻,并无不可……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共工折天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仙威无上 第四百六十八章 换个地方接着绑 第四百六十九章 白云之宴 第四百七十章 飞马东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君之贪婪 魏冉来到了淮水附近,他遥遥可以望到巍峨的平靖关,那是楚国的门户,春秋之时,吴国伐楚,三军经此,马不能前,两侧山如大盾,坚不可摧,但自古以来,雄关从不是靠着从外头打而啃下来的。 孙武以奇袭之法瞬破平靖关,直克冥厄三关,让楚国差点糟了亡国灭顶之灾。 三关但失,楚国危亡便只在朝夕之间! 就像是当年的秦国函谷关,在魏国的逼迫下,孝公不得已把函谷关都割了出去,但这当年的耻辱,到后来,却是一举雪洗,直至如今,魏国向秦国低头,再不敢抬起。 这里的水系极多,陨水,嗟水,等算是其中比较大的水系,这个时代的云梦泽还很巨大,加上南方多雨,江河之繁,无名之水,数不胜数。 在魏冉眼中,整个平靖关虽雄,但一旦被孤立开来,却也是犹如陷入泥潭的乌龟,纵然外面敲打不动,但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饿死了。 楚国的神道真的有功夫在这里多耗费时间吗? “赵,齐,秦,三国伐楚,楚国自己与神道又极其不睦,此战之中,齐国神人二路皆出,猛攻吴越诸地,赵国兵锋凶狠,直逼信阳而来,眼看着前有狼后有虎,云中君,只怕你没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们耗了。” 魏冉道:“五日之内掘开江水,我要让平靖关进退两难!” “淮水最后一次汛期已经来了,江水暴涨,四周水脉水位皆有上升幅度,抓紧时间!” .......... 魏冉的行动时间是提前的,白起其实早就有掘江的意思,秦军伐楚,攻魏时,最喜欢的就是用对方的水利系统来对对方造成成吨的伤害,最著名的事件就是白起淹楚,王贲水灌大梁城,当然后面的事件还没有发生。 平靖关中,云中君的心思同样很焦躁,极其的不安定,眼前的局面让他感到头疼,他也知道,仅仅是抓着这个秦王孙,并不足以让对方退兵,秦军是虎狼中的虎狼,吃到嘴巴里的肉骨头,那是不可能吐出来的。 相反,嬴异人却在不断给云中君造成心理压力。 “相比淮西淮北的十六七城,我的命可并不值钱,神君,我父亲有二十几个孩子,我在里面。文不成,武不就,这旁人称我一声秦王孙,那是给我脸面,事实上我又是什么呢?” “我在齐国求学时,曾被太史令家的一个子弟,骑着马给我撞到地上,当时乃是数九寒冬,飞雪凝霜,我衣衫褴褛,在齐国的街头失魂落魄,手里的简牍也被人盗去,真正就像是个乞丐一般,差点就饿死街头。” “我的父亲,在我离开秦国之后,他甚至没有管过我一星半点,也不曾写信来询问,我在离开秦国时候,我的娘亲哭泣,问我离开故土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而如今,我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在神君的手里,却堪比淮西,淮北的十六七座城池!这就是我的价值啊,何其可笑,我为了求学,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渴饮天雨,饿食草茎,最后却还不如阴差阳错的一个巧合吗?” “我在秦国,并没有那么重要,如今我如果在这里死了,神君的这些城池,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回到神君的手里了,而我之死,我的大父(爷爷)恐怕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云中君面色越来越难看,三番两次想要把他的嘴给赌上,但是嬴异人却道:“神君难道不是招待我的吗,如何要把我的嘴巴给堵上呢,难道神君还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堂堂的楚国九神,难道就这么胆小?” “我不过是说些实话而已,神君为何如此胆寒啊?” 云中君猛地一拍耳朵,气急败坏,他在嬴异人身前放的那些瓜果,就是为了让这场“宴会”看起来更实在一些。 “是你这个小子逼我的!” 云中君气道:“本来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是女萝那个蠢货!而且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以为用这种言语攻势就能让我心惊胆战!” “告诉你,白起马上就来,他若是不退兵,我便抓着你,去那天南地北,你别管我要去哪里,神道无处不在!我让秦国永无大义在手,你秦国能够与楚国串通,施诈让赵,齐,为了重利而来攻击我楚国神道,那么我神道难道不敢割肉饲虎,先安抚了老虎,再回过头来对付你秦国吗!” “天下无永远强盛者,永强盛者必当被群起而攻之!这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你秦国的昌盛也不能持续下去!如今不过是我神道成为了这个靶子而已,迟早有一天,你秦国,也会重蹈覆辙!” 嬴异人忽然道:“我不信,我秦国已经四世明君,放眼中原,哪国可曾有四世明君延续?既有四世,为何没有第五世?第六世?第七世?” 云中君道:“你不信?哈!天理循环,昌盛者必遭伐戮!唯有平衡才是世间道理!” 嬴异人忽然反问:“你自己相信这句话吗?” “神君为什么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云中君瞪着他道:“什么意思?” 嬴异人回道:“如果神君早就知道,世间真正的道理只有平衡,那楚国神道为何还要大肆扩张?为何东皇太一还觊觎昊天之位?为何神道还妄想代替楚王管辖楚国?” “先生说过,人心不足,巴蛇吞象,只是巴蛇虽然腹大,却也不是能吃万物的饕餮,迟早也有撑死的一天,这就是神君所言的天理平衡,但是巴蛇不知道,它吃多了会撑死吗?” “它是知道的,但它为什么还要吃呢?” 嬴异人看向云中君:“神君,为何如此贪婪呢?” 这句话落下,整个殿内一片静谧,云中君站起来。隔空抓住嬴异人的脖颈,把他提到半空当中,嬴异人神色涨红,但是双眼清澈,依旧瞪着云中君,甚至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云中君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程夫子的学生,好的本事没学多少,这伶牙俐齿,倒是学了个七分有余!” 第四百七十二章 没有睡醒 第四百七十三章 骗术之高(上) 云中君忽然失笑:“将军,可有些咄咄逼人了!” 白起却是一反常态,显得有些狂妄的道:“便是逼你又如何?” 若是平时熟悉白起的人,必然有些惊讶,白起虽有傲气,但往往不显于外在,并且从不会和陌生人,哪怕是敌人,用这种狂我自大的语气谈话,言语之间目空一切,这不是白起的作风。 但云中君哪里晓得这些,他并没有与白起照过面,而此时,在秦国大军确实包围了平靖关,看起来貌似是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他对于白起这种态度其实也能理解。 所以他并没有怀疑什么。 云中君道:“若是逼迫,在下也只好请秦王孙在这平靖关多待些时日,待到安抚了东与北的两头老虎,再来与将军慢慢计较。” 白起嗔目:“你好大的神威啊!” 云中君道:“在下从不显摆神威。” 两人看似是争执不下,而此时,程知远开口,言道:“神君,我这有两全之策,可否一听?” 云中君看向他:“何以两全?” 程知远道:“我身上,有天子所授的临时章玺,必要时,可代行天子事。” 白起目光微动。 云中君也想到了什么,于是道:“请继续。” 程知远道:“白将军寸步不让,神君也不愿意再多给半寸土地,既然如此,不如就此罢休,我为天子使者,只要神君放了秦王孙,这淮西诸土,便如数奉还。” 云中君眼睛一亮,却是又皱眉,看向白起,而不等他看向白起,白起却已经“急”了,直接道:“程夫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中君借势开腔道:“看来天子与我楚国,还是相善,不似贵国,虎狼之态尽显,如缙云氏之不才子饕餮,贪得无厌!连天子使者都看不过去了!” 他对程知远的称呼,在这一刻巧妙转变,变成了“天子使者”。 一旦有利可图,则言辞间高高捧起,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白起神色冷淡下来:“夫子莫非不向我秦国?” 程知远道:“王孙的性命,难道就如此儿戏么?” 白起则是道:“王孙乃是王上血脉,末将自然心中有数,不敢使王孙收了半分伤害,但这云中君乃奸佞小人,先掳王孙,再撕毁盟约,更屠戮我无辜秦人,此罪责三也!夫子如何计较!” 云中君抢答道:“王孙是来我楚国做客的。” 嬴异人在一旁忽然道:“神君却是.....” 话未曾说完,忽然吐出去的言辞,变成了“是”! 嬴异人自己都瞪大了眼睛,而云中君眼内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冷冽,却是笑道:“看,王孙也如此回应。” 之前嬴异人一直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此时刚是出声,却没想到自己不受控制般的说出这等话来,白起也是心中一凛,倒是程知远,那眼睛颜色变幻,看到嬴异人身体内涌动的一层淡淡神气。 云霭密布,渗透到身躯内部,污染了精气神明,让人的意志香火化。 “神君,这等手段,摆给谁看的?” 程知远直接拆穿他,同时冷着脸:“活人之身,岂能承受死人之香火!” 云中君心中一震,未曾想到白起都看不穿的东西却被这程知远看穿了,而白起也是惊讶,却是立刻反应过来,非是演戏,而是真正怒道:“云中君!你胆大包天!” 香火有毒,对于活人来说正是如此,所以活着的人一般不会接受祭拜,也难以出现生祠这类的东西,主要还是因为承受不起,不仅仅是折寿的问题。 而云中君把自己的香火融入到嬴异人的精气神明当中,这就等于变相的操纵了他。 云中君见事已至此,便道:“程夫子,你的学生当真是伶牙俐齿,我怕他说出什么混账话来,挑拨我两家关系,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并非是有意为之。” 他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嬴异人之前那不断的嘲讽着实让云中君怒不可遏。 程知远道:“把那香火散去,否则这土地,恐怕与神君无缘了。” 云中君道:“夫子何必动怒,去了便是,一点小事而已,不伤和气。” 他于是伸手,嬴异人两耳与口鼻之中窜出无数香火之气,云云蔼蔼,里面的香火之气,其纯正是寻常庙宇难以出现的。 嬴异人心中恐惧,他料想自己受到侵蚀,肯定是在地上神国里,在云中君见东君的时候,那时候对方把自己抓走,恐怕就已经把香火灌到了自己的精气神明当中。 白起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云中君则是收回香火气,蓦然看见程知远变了色的那双眼睛。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凛! 龙! 透露出的龙威并非虚假,实实在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息,云中君虽然是鬼神出身,但跟随东皇太一多年,也曾见过东皇座下的那一片龙鳞,据说是当年世间青龙留下的鳞片。 气息很相似,绝对错不了。 云中君心里正计较着,程知远于此时开口道:“神君没有其他要收回的东西吗?” 云中君看了他半响,洒然一笑,又从嬴异人身上抽走了一道细若游丝的东西。 “此乃太息。” 太息,古意为叹气,而在九歌之中,引伸为“云神的叹息”,是翻译过来之后,极其俱有西方神祇风格的词汇。 云中君道:“夫子慧眼如炬,不能瞒住,是在下输了。” 程知远道:“若是所料不错,这道游气,恐怕能作间者使用吧,届时,王孙所到之处,神君俱能一览无遗,足不入秦,却能知秦日日之事,千里之景,调兵遣将,不能瞒住。” 这话出来,云中君不置可否,而白起的眉头上扬,道:“在下之前话说错了。” 云中君看向他,白起继续道:“神君的胆子不是包了天,而是弘尽无穷,狂妄无边。” 程知远道:“现在确实是没有后手了,那么,我们的商谈,也可以进入正题了。” 云中君道:“不错不错,还请夫子...还请天子使者,主持公道。” 程知远让嬴异人过来,忽然言道:“公道自在人心,何须我来住持呢,我不过是调停而已,这淮西,淮北的土地,全数还给楚国。” 云中君满意至极,白起神色冷冽。 程知远又道:“土地给你,城池归秦。” 话语落下,场中死寂,云中君刚刚满意的神色一瞬间僵硬下来,而白起则是很“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云中君大怒按剑而起! 锵! 两剑相错,却是程知远并不退让,一剑斩在云中君的剑锋上! 云中君赫然震怒道:“程夫子,何以欺我!莫不是以为。这般骗了秦王孙,便能安然走出这平靖关么!张仪之计,秦国用一次,还敢用第二次?” 第四百七十四章 骗术之高(中) 程知远无辜道:“我如何欺瞒神君了?神君要土地,如数奉还,秦国要城池,如数取走,何以欺也?” 云中君道:“土地拿着,城池不在手中,那这地方,是属秦还是楚?” 程知远道:“不是说了吗,土地归你,城池归秦,城内的人是秦人自然是秦人,是楚人自然是楚人,大不了,让秦国每年给你点田租子,不好么?” “不好!” 云中君把剑一扬,神力滔天,确实是让程知远的剑都颤了一下,但是就是刚刚那一剑交错,程知远已经对那柄神剑的名讳了然于心。 只可惜嘴角不能上扬,不然此时,一个微笑,肯定让云中君惊疑不定。 程知远心中可惜的同时,把剑横在身前,言道:“神君不是要的土地吗?” 云中君怒道:“方才我便说了,是城池!要还给城池!” 程知远问道:“咦?那为什么你听到土地奉还,如此高兴?原来你不要土地?” 白起忽然道:“那也好办,我秦国拿地,你楚国拿城,也一样的。” 云中君没有反应过来,刚是一愣,但紧跟着便悍然怒喝:“白起,你敢耍我!” 秦国拿地,现在地和城都在秦国手里,交接之前,秦国怕是连一块砖头都不会给楚国留下!而这些城池一旦消失,再建....那就属于在秦国的土地上建城,属于....违章建筑了。 怕不是到时候,鲜红的拆字就要打过来,当然这个拆打完之后,是不赔钱的。 “总的来说,形势比人弱。” 程知远不知道,云中君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故意去为难程知远,本来是想打一棒子立个威风,然后好好拉拢一下,却没想到,弄着弄着就弄成了现在的样子。 稀里糊涂一笔烂账,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使得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个锅,还是要女萝来背吧! 白起装作疑惑,故意揶揄道:“神君不要土地,不要城池,那神君要什么?” “神君如此大方,秦国真是受宠若惊啊!” 云中君恨极,但很快平静下来:“白起,你也莫要高兴的太早,不要忘了,你们三个,现在还在平靖关中。” “瓮中捉鳖的是我,而不是你们,我真正升天起来,你们三个人根本不够我打的。我现在是好好和你们讲话,你们少来欺辱我。否则,你们会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神威如狱!” 要害已中,云中君心神动摇,开始拿捏这平靖关作为把柄,也确实如他所说,作为神道中的三把手,实际操作上的二把手,云中君的实力毋庸置疑,可以说是鬼神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位。 东君的来历成谜,东皇乃是天上天帝,是先天尊神,而云中君是后天点化,是东皇降世之后才显化的神明,他的构成是天空的云与雨,曾经也以女神的形象显化,但是云是无性别的,故而在先秦时代,更为威严的男神,其实更受到欢迎。 白起道:“死一人为小,平靖关失却是大事,神君是想试一试,是我秦国的剑利,还是你神君的法高么!” 云中君自然也是有忌惮的,确实是如曾经程知远所说的一般,神人如果贸然冲入军阵之中,香火气会被冲散,尤其是鬼神,如今这个世上基本上出现的神灵,包括云中君,乃至于八神在内,其实都可以算作的鬼神,只不过他们拥有实体。 有些鬼神,像是之前霊山里的那帮子家伙,真身是什么玩意都有,木胎泥塑白骨宝剑,因为鬼神这种东西,也是一种另类的精气神明的显化。 云中君他自比为天神,是因为如今的世上,已经看不见上古天神,而他们能够乘风在天,号为神人,为天地六人之一,与仙、圣、道、真、贤五者并列,已得道之承认,也确实是担当得起天神之尊称。 仅仅是“神人主天”四个字,足以看出云中君的身份之高。 但是再强大的神人,失去了香火的维系也会衰落,秦国不信天神鬼神,所以他们的精气神明之旺盛,数倍于他国之兵,也是诸神人难以啃下的硬骨头。 两者僵持,程知远则是又开口了: “玉碎竹焚,绝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好吧,既然神君既不想要城,也不想要地,那我们双方再各退一步,如何?” 云中君:“夫子要如何退?” 程知远道:“武安君撤兵三十里,退出平靖关区域,神君则放王孙离去,至于土地之争,还是那句话,秦国连城带地,还予四座。你看如何啊?” 白起不满,欲言又止,而程知远则是“呵斥”道:“将军欲置之死地而后生乎?” 云中君胸中一股郁气抒出,冷哼道:“此言倒是不差,夫子说的不错,武安君,纵然你是天下剑宗,夫子亦是剑道高手,但你出的去,夫子与秦王孙,未必出的去。” “届时,王孙与夫子皆落于我手,你回到秦国,一失人,二失义,三失道,难道就不受到秦王的惩戒了吗?” 云中君的言辞间渐起傲意,而程知远则继续道:“秦军克城,已有十座,还予四座,但是秦人之血也不能白流,神道必须要承认那份盟约,避免被天下人嘲笑啊。” 云中君还欲讨价还价,程知远却突然大喝:“够了!神君如此麻烦,岂作这般小女儿姿态!若是神君想耗,我等奉陪便是,却不知你这平靖关能歌舞升平几个时辰,那赵国已打到信阳,齐国已伐下吴越之地,你楚国内部,更是四面漏风,民无粮而地荒,人心散而不聚,难道神君准备在这平靖关呆一辈子吗?” “若是真要在这里当个缩头乌龟,不如投了秦国,好歹秦国把神君放在笼子里,还不愁吃喝呢。” 云中君胸中再升郁气,这淮西之城被克,这本就是楚国的东西,如今反而变成他讨价还价,那熊横随意割地,却给自己带来了天大麻烦,道义,天礼,名正言顺事可成。 这种东西顶在脑袋上,就是最大的束缚。 “好,但是我要先看到军队退出三十里,你们才能离开!” 云中君道:“诓骗一次,不可有二次,秦国狡诈,武安君,还请手书一封,送予贵国大营。即刻命他们退兵三十里!我方放汝等离去!” “否则,正如程夫子所言,玉碎竹焚矣!” 第四百七十四章 骗术之高(下) 白起“思索”一番,伸手作虚止状:“好,我便退兵,你且放了王孙再说。” 云中君失笑:“武安君,都到了这个时候....嗯?” 他意思很明朗,都到了眼前的情况,你就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白起倒是不恼,言道:“好,好,我这便手书一封,送还大营之中。” 云中君伸手摄来简牍丢给白起,他当下写了一份手书,而写完之后,白起没有说话,过了约莫三个呼吸,云中君豁然冷笑道:“夫子为何不下章玺!” 天子章玺不下,那此时所说的一切都是放屁,云中君心中计较,这两个混账百般心眼,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在手书上动手脚! 果真是狡诈恶毒,不是一类人不走一路。 程知远无奈“一叹”:“哪里话,这便下,不教神君多等。”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小章玺,轻轻刻印在那简牍上。云中君见状心中大石落地,边上立刻有神道军卒过来接过,捧着简牍便迅速离去。 云中君此时翻脸,变得和颜悦色:“手书既出,那便还要等军队退出三十里,我方放人。” 白起却是冷道:“不对,我们倒是遵循了你的道理,可你又拿什么保证,你一定会放人呢?” 云中君大笑三声:“武安君!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秦国奸诈,便以为天下列国都与汝等同么!” 白起冷笑:“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无道无信之事,好似都是我秦国所做的一般,昔年楚国伐随,随曰己无罪,你楚国言‘我乃蛮夷也’,就此灭了随国,怎么,你楚国当年起始时,不是周天子所封的吗?” “那是因为后来楚国欲进爵位,天子不肯,楚君一怒之下才悍然称王,这算什么,你楚国既然拿了周天子的地盘,得了天子的许诺,却又翻脸占了这块地,扬言自己乃荆州蛮夷,不尊中国号令,你楚国,可是背信弃义?” “道德何在?哈!” 白起三番话讲的云中君脸色顿沉,而后者厉声道:“这地何时是周天子给的!你放屁!” “我看武安君才是再给自己脸上贴金吧!昔年秦国不与我楚国相同么?天子让你家君上去一地方,蛮夷遍地,自己开辟多少,都归自己,这土地分明是我楚国自己打下来的,你秦国最初的千里之地,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周天子的空头许诺,算个甚么!” 云中君暴躁起来,白起则是道:“那楚国当年可以不受天子分封,那东皇与道祖,怎么不拿起兵器反抗,宰了周天子,自坐这天下呢?” “说到底,还是不占据大义,且刚刚降世,势力疲弱,不得不俯首称臣于周吧!” 白起一言戳中云中君痛处,而紧跟着,白起道:“列国都不是好东西,我秦国敢说有僭越之心,你楚国敢吗?不,你山东六国,要拿捏着天下大义呢!” “但是我秦国在僭越之前,还是尊奉天子号令的,既然你楚国愿意在此时遵守这天子契约,便要下了保证,我秦国退兵三十里地,以效当年晋国故事,你楚国,不,你神道,又拿什么来表示你的诚意?” “我身为秦军主帅,都能亲赴此平靖之宴,而你云中君,敢不敢去我蓝田大营转一圈?” 白起这一顿话说出来,无懈可击,云中君憋着气:“武安君,激将之法乃是下乘之道了,我若入那蓝田大营,还能活着回来吗?” “想杀我,也不必如此心急吧!” 云中君眯起眼睛,把嬴异人摄到一边:“你们现在没有选择,我什么保证也不给,你们还不是得乖乖的在这里等?” 白起与程知远都无言,而云中君冷笑一声:“形式比人强,夫子,现在可是倒过来了?我真是糊涂,王孙在手,我有什么怕的,起码在这次的宴会上,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后面杀不杀是秦王的事情,但现在杀不杀是我的决策。” 殿外有神卒进入,禀报云中君,秦军确实开始向后撤退了,为首的应该是白起的副将何蹇,那副铠甲认不得错。 “好!” 云中君眼睛一亮,对白起道:“未曾想秦国居然还真的守诺了一次。” 云中君把摄住嬴异人的那只手松开,而嬴异人刚刚一动,白起立刻上前.... 却不料此时,大云海平地而起! 云霭浩大,风雨猎猎,云中君一袖把白起击退,随后大手一抓,就要把嬴异人以及程知远全部抓了过去! 然而便是此时,程知远一把抓住嬴异人,就在那只手掌将要拿下自己的时候,忽然一道剑光拔地而起! 其中伴随着云中君的惊叫! 他从云海中退出来,手腕被整个切断,香火喷涌不能止,云中君神色狰狞且震惊,他定睛一看,却见到自己那柄宝剑正挡在程知远身前! 程知远竖起手掌,那柄宝剑应声而动! 呼! 剑开云海,一扫之下云中君顿时大退,而他当时便震怒道:“说剑………说剑,我的剑居然……” 程知远:“良禽择木而栖,良剑择主而侍,神君看来……恐怕配不上这柄‘烂昭剑’!” 烂昭者,光明灿烂之意! “神君不想体面收场,着实可惜!” 程知远双手打开,呈现扇形,此时整个宫殿内闻风赶来的神卒,腕间宝剑齐齐鸣颤! 上千道剑气撕裂云幕,而云中君一掌打过去只能听到金铁之声,那当初程知远对付陈龙右的一招再现,一副【剑甲】当前,气不能穿,力不能透,法不能裂也! 正是此时,白起挥出一剑,凶威开辟,云中君以臂硬抗一剑,正欲反击,忽然整个平靖关都摇晃起来! “水!大水!” 惨叫与惊呼交错,云中君当机立断,调头隐入云海深处,飞身而去! 山野中有隆隆的轰鸣声。云中君立身在天,他转过头去,看到了泼天的大水沿着三条大涨的江水喷涌而来,三江之水倒灌平靖关,浪潮淹没山野! 云中君并不傻,在此时已经看出,这场大水的主要目的,是阻碍军队行动,也防止援军搭救,一下子就把整个雄关孤立了起来! “好个白起!” 云中君厉喝,气急败坏,他是走得了,但是关内的那些神卒,怕是又要全军覆没了! 他费力用香火恢复了被斩断的手掌,消耗了不少力量,但就在此时,冲天的喊杀之声突然在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秦军阻路! 平靖关被包围了,而原本未曾克下的其余城池,也都已经换上了“秦”字旗! 云中君愤怒不已,他要升入高天,但时不时就有弓箭飞来,他抬起头向前望去,见到有驾青鸾者从天而入! 秦国天骑兵! 云中君大惊失色,秦军又一次欺骗了自己,言称退兵三十里,这怕不是进兵三十里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云神之殇(上一章标题错了) “云中君,你哪里走!” 那为首一名将军不是旁人,正是何蹇,他提矛驾鸾,大笑道:“云中君,你手下人眼睛不太好使,看到握那副盔甲便走了,也不看看盔甲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四面八方的军阵气息已经把他团团围住,再看来时路线,也早已经被秦军截断,云中君须发皆张,神威浩瀚:“一群硕鼠,也妄想弑神!” 何蹇大呵:“我秦国伐山破庙,已杀了上百鬼神,也不差你这一个!全当添个彩头!” 他举起长矛,云中君伸手向前压去,却见到何蹇突然一退,那些天骑兵弯弓搭箭,卷起风唳之音,一阵箭雨将云中君射退! “何蹇!你这硕鼠,不敢与我一战吗!” 云中君身上的香火之气又衰弱一份,四周的秦军越来越多,若是他落到地上,那便彻底糟了,而他刚刚那一声怒喝却让何蹇又是发笑: “神君勇猛,在下不能及之,故只能以多打少,这般,也可显示神君威风啊!” 云中君气的不轻,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斗将?这种演义里才有的玩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 春秋战国之人讲究礼仪不假。但讲礼仪不等于是傻子! 就像是刘邦与项羽战于广武,项羽要求和刘邦单挑。刘跑跑就直接说“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羽命勇士出阵挑战,却被汉将楼烦一箭射杀。 匹夫之勇,在真正的将帅眼中,很重要,但绝不是非常重要! 万箭齐发,军阵的气息再一次冲击云中君的香火,他连连后退,每一次有箭雨砸落,他便衰落一份,这感觉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即使是神人,被大军围住之后,也是空有一身法力却施展不开,而军阵就像是钝重的斧子,不断削弱他的力量! 想当初他一人便能给数十万楚军加持力量,二如今被秦军一围,自己一身法力却都施展不了,如同溺水的人,怎么也抓不住那根绳子! 轰! 风被鸾鸟的翅膀所掀起,不断有骑士冲出去,云中君此时就像是一个不会用法术的莽夫,一拳一脚接着那些刺来的长矛,但即使如此,他的力气也远超常人,一怒之下,挥舞拳头居然把一名骑士砸下了鸾鸟! 天空百丈,摔下去自然是必死无疑,云中君且不看那粉身碎骨的秦骑士,拿着他的长矛,挥舞起来又是一记横扫! 两名骑士被打落,云中君挥舞长矛,与诸骑士杀在一处! 云海翻腾,鸾鸣不能止,血色染红云霞,云中君刺死一骑士,刚刚转头,便直接被一杆长矛刺中肩上! 他的香火气从伤口处喷出,顿时大叫一声! 何蹇偷袭得手,心中却全然高兴不起来,倒是更加不敢小看他! “这厮好生厉害!施展不开法力都有如此威风,若是给他用出了法力,我这些天骑兵,怕是不够他杀的!” 何蹇暗道必须做个了结,既然轮战不能将他生擒,反而死伤无数,那便只好用弩把他射死了! 随着他一声断喝,天鸟们绕着云中君盘旋起来,兵甲森森,铁矛锐利,同时而击,数十杆铁矛刺在云中君身前,后者以一杆长矛前后抵挡,便是此时,何蹇拿出一柄秦弩,同时又有数人退开,同时拿出弩来! 铜弩机巨大,弩体就有一剑之宽,弩手负箭百根,可以持续作战。单兵铜弩是秦军的标准配置,平时挂在身后,此时弩箭呼啸,上面缠绕涌动的精气神明,云中君腹背中箭,竟是衰弱到来不及躲避! 箭贯全身,几乎将他射成刺猬,但神是不会流血的,他一把抓断所有的弩箭,手中长矛一甩,又震退数十名天骑兵! 但是何蹇看出了问题,云中君和天骑士缠斗的高度,明显开始下降了! “他不行了!” 随着何蹇的这句话,秦军顿时士气大振,地上的黑潮严阵以待,而天空中,云中君陷入泥潭,进退不得! “莫非我竟然要葬身在此?” 云中君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然而秦军突然把他包围,使他大幅度衰弱,空有一身法力却施展不开,竟然要被凡人弑杀! 奇耻大辱啊! “若我并非鬼神成道,而是真正上古天神,不受香火制约,尔等今日必死无疑!” “若我能及时褪去鬼神身……” 云中君再度中箭,其中何蹇手中的弩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公输家的神臂璇枢弩!” 这种弩箭能破香火神法! 云中君望着那杆铜弩,而正是此时,又是一箭飞来,正指他面门而至! 云中君发簪被射落,坠入山野大水之间,他心中悲戚,惨笑道:“今日中计,人算可恨,但神人在天,又岂能被尔等蝼蚁所杀!” “我宁可自戮,也绝不被尔等所斩!” 他提起长矛横在颈前:“为何会走到这般地步……哈哈……一怒而天下惧,安息而天下息,程夫子,是深得张仪之道啊!” “一言之下,四国由你摆布,六道尽入掌中,淮西千里山河拱手相送!圆滚滚一颗七窍玲珑心,自古以来,何尝有你这般恶心的仙家!” “然而纵横之人,从来不得好死,你玩弄心计,迟早有一日会死在纵横之上!” 何蹇再度抬起弩来,云中君大叹,穷途末路,死的居然如此憋屈,他真正是极不甘心的。 长矛打飞弩箭,云中君望向东方,身躯瓦解,在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响起唱诵之声! 那是祭祀的歌,唱的是《九歌?云中君》! ……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 地上神国之前,辉煌的光芒降临,东君蓦然抬首,看到的却是许久未见的东皇! 这位九大天帝之一,世间的主宰,以并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告诉东君: “云中君死了,今后由你负责楚国神道运转,天之青火降临在即,不可再出岔子了。” 东君愕然无比,他猛地站起来:“陛下什么意思?” “云中君亡了?” 东皇却是不再多说半句话,直接消失在地上神国中,只剩下陷入长久沉默的东君矗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子无章玺 第四百七十八章 仙道未见 程知远走了,而白起则是坐在军帐之中,他看着案台上的剑,这剑的鞘外,裹着的牛革已经皱皱巴巴,这剑鞘也伴随他征战许久,呜咽风雨。 终有一日,一切都会走到尽头,没有什么信任是永恒不变的。 白起低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但如今,我对于秦王还有用处,既然有用,那就必须君臣相得。我白起也不求别的,只愿能如张子般,终老山林足矣。” .......... “他当然知道。” 程知远对嬴异人道:“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听,自欺欺人罢了,不过,其实我本来也不必点出来的。” 嬴异人道:“那先生为何还多嘴呢?” 程知远道:“当然是因为有意思啊!” 嬴异人顿时大惑不解,而程知远知道,或许这件事情之后,白起本不愿意去想的一些事情,会逼迫他去想,如果真的想要效法张仪....张仪终老于山野,虽然秦武王不愿意重用他,但张仪心中,自己早已功成名就,青史流芳。 如果真的想要完成这个梦想,那么还是希望,他能够明哲保身吧。 这场三国伐楚之战在原本历史中并不存在,而历史的进程早已有了微妙的改变,虽然在这个神魔化的春秋战国,早已发生过很多原本历史中并不存在的事情,但是那都如一根主干上的,分化出来的枝桠而已,不影响主干的生长进程。 但这一次,三国伐楚,很可能改变了原本主干的生长进程。 过去发生的微小事情,很有可能影响到未来,穿越岁月与光阴的梦蝶,正在青史的书页上翩翩起舞。 “好了,现在秦与楚国的交战,与我们已经再没有关系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要回一次楚国,项炬和我说要推荐一个人进学宫进行研修,我要去看看那个被推荐的孩子。” 程知远与嬴异人回到了楚都,此时的楚都内正在进行迁移,楚王早已跑到了陈地,真的是一刻都没有耽搁,而项炬则是派项烁留了下来,特地在这里等程知远回来! “果然不出兄长所料,先生安全归来,王孙亦是无恙!” 项烁上前见礼,程知远还礼,而后道:“长话短说,我这便修书一份,作推荐信,交予你手,只是那人.....” “在此!” 项烁道:“燕,还不来见过先生!” 一个字而已,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程知远则是肩头一震,再看向那个年轻人,后者彬彬有礼,哪里能想到,这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项燕”呢! “先生在上!” 项燕此时很年轻,他与王翦的年龄相差并不大,程知远上下打量他,年轻的项燕确实是一表人才,并且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 程知远道:“你楚地之人,少有入中原修学者,你真愿离乡而入中原,前往洛邑修行?” 项燕认真出声,对程知远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 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天的高远;不亲临深溪,就不知道大地的厚度;没有听到过前代圣王的遗言,就不知道学问的渊博。干国、越国,夷族和貊族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们的哭声是一样的,但长大后习俗却不同了,这是因为后天的教化而使他们这样的 程知远点了点头:“是我老师的劝学篇,你对此很是了解啊。” 项燕道:“荀卿为稷下大祭酒,有天人智慧,燕心慕久矣,恨不能投其门下,今日得遇先生,亦算了生平一愿矣。” 程知远道:“夸赞我可没有用处,到了学宫,智慧比你高者不下双手之数,如何脱颖而出,能得到我家老师看重,全要靠你自己方可。” 他这般说着,又把项燕叫来,简单列了一些题目进行考核,却没想到项燕确实是有天纵之才,那些题解,包括算学都能一一解开,程知远本想出些难题,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正式考试,等到明年大考时,三宫合并之后第一次招生,再上难题不迟。 “你喜欢读什么?” 程知远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小学时候,那些发放问卷调查的老师。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看书跳舞打篮球? 哇,想起来就是一阵恶寒,一个学校里估计百分之八十的人,调查问卷上写的都是看书跳舞打篮球。 当然,项燕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喜欢打篮球,程知远问他喜欢读什么,本以为会收到《诗》,《书》之类的答案,却没想到项燕直言道:“兵法!” 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名为希冀的光。 程知远并没有“太过意外”,项燕喜欢兵法,这也是答案之一。 只是他对于诗书礼的态度,却让程知远有些愕然了。 “此乃迂腐不化之物!” 项燕直言,盛世才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东西,要单单靠着诗书礼来平定天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膨胀的野心与**之中,这些东西不过是纸糊的墙壁,轻轻一推,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只有兵法才是定世之基。 程知远又问了几个问题,大致对项燕的脾性有了点了解,他忽然心中升起恶趣味,项燕入宫,必与王翦同科......这历史上的两位大冤家,若是效法庞涓孙膑师出一人之事,日后互相掐起来,是不是也....极有趣呢? .......... 楚国的内部,不仅仅有流民之乱,还有不知道行踪何处的安期生。 鬼门关什么时候打开,现在没有人知道,哪怕是正在追踪安期生的轩辕十四也不知道。 但事实上,这个时间很快就要逼近了,鬼道要突袭神道,而选择的时间正是近期,只是云中君突然战死,着实是让杜伯,高月等人吃了一惊。 堂堂楚国九大神之一的云中君,被秦国大军围困,一身法力施展不开,又中了公输家那能破香火神法的弩箭,最后力尽自裁,不得不说无比讽刺。 “........人道还是危险。” 长久的沉默之后,在泥土之下传出的沉闷声音,宣告了他们的决断。 不能继续拖了,看起来楚国貌似出了大事情,与原本的计划并不相符了。 “等等....” “安期生将获黄粱于云梦.....” 诸鬼子的声音逐渐恢复,高月的声音显得兴奋: “那庐山....我去吧!” ......... 黄粱有说是一种粟米,但是又与粟米并不相同,而禾便是粟,所以黄粱与玉山禾,或许也有点说不清楚的关系? 程知远来到云梦泽,水波千里,野草连绵,要在这里找到黄粱,着实是有些困难。 云梦泽过于巨大,而中心区域必然要泛舟才能抵达,这么大的区域,黄粱只有一株,即使是寻着龙气寻找,也要耗费极长的时间。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曾游于云梦 第四百八十章 黄粱前,龙见龙 水盗头子名为伯湭,意思是“游水”,简单易懂,且极其应景。 “你以前也是个贵族啊。” 嬴异人知道,名字里带个伯字的,那么他的来历一定是有些门道的,而伯湭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到了我这一代,犯了事情,只能落草为寇,在这云梦泽中聚啸,效当年盗跖之行罢了。” “家中破落,也是因妖而起,小君子,你说我岂能不恨那些东西?” 伯湭指着远方一片云雾迷蒙的水域:“过了那片迷雾滩,后面就是盗跖囚禁百妖所在的厄难水,虽然这些妖都被盗跖废了妖力,但其中有些依旧是身强力壮,非我等能敌。” 程知远开眼望去,同时道:“这些家伙居然不出来么?” 伯湭笑:“夫子莫急,且看那水中游动的东西。” 程知远此时已经看到了,在水底下有无数大蛇游动,而让程知远感到一丝惊奇的是,这些大蛇...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禺稿山的大蛇!” 程知远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很快发现不对,这些大蛇比起禺稿山群蛇要更为“仙化”一些,有一个特殊的情况,就是这些蛇,全部都是显眼的白色,并且拥有一双红色的瞳。 看起来像是得了白化病的祥瑞大蛇,但事实上,这些蛇的身上,都有盗跖的仙人印记,而且这些大蛇,肯定与上古时代的诸山之蛇有关系,或许是那些古蛇的血裔。 伯湭道:“这些乃是云梦泽的龙神,仙人盗跖把它们放养在这迷雾滩中,他们游于泽水之内,看守着那些被废了妖气的妖类,如果妖敢跑出来,便会被大蛇拖入水中,要么分食,要么被活活溺死,蛇众妖寡,加上又失了本事,那些妖,也就跑不出来了。” “再说了,跑出来又怎么样,他们哪里是盗跖的对手!” 从这里看出来,盗跖在云梦泽,对于居住在云梦泽的人们来说,他就是头顶的青天,庇护着这片小小的世界,人们因为盗跖的存在而安居乐业,甚至水盗也不会抢劫云梦泽本地的人,只是因为这里是盗跖的辖下。 程知远若有所思。 果然,每一位仙人坚持的道,都是非同寻常的,也正是如此,与诸子同,各种政治体制,各种利天下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并蒂而放,绚烂无比,其中或许有不适合大帝国,大一统的政策,但是用在某一片区域,却都足以让那片地方的人民安居乐业。 老子的小国寡民思想没有错误,庄子的逍遥无为思想也没有错误,乃至于商鞅的依法治国,儒家的礼乐治国,农家的天下饱腹,墨家的我为人人,乃至于杨朱的人人为己..... 这些都没有错误,只是运用到实践中,还是那句话,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如晏子所言,橘生淮南,橘生淮北,性相异也。 而兵家所希望的,或许在西方的斯巴达模式管理下已经实现了部分。 全军事化的城邦国家.... 盗跖在云梦泽,就是在用他自己的理念与思想来改造这里,这也是当年他驳斥孔丘的底气所在,毕竟孔丘颠簸半生,没有人愿意用他的理念,而盗跖让孔丘亲眼看一看,在这里,在云梦泽,这些流民是怎么在他的治理下安生的。 伯湭道:“黄粱所在,据说便在这迷雾滩的附近,靠近那厄难水的区域,当然我们也没有见过.....” 他说的是真话,都传言黄粱长在云梦泽,云梦泽人都知道,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那外面的区域处处都被转过了,也就只有迷雾滩和厄难水这几块危险地区少有人来,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如果黄粱要长,那肯定就在这里的。 程知远的眼睛早已开始搜寻龙气,那四周游离着的青白气息不加以遮掩,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是在这附近徘徊的! “有个向导就是好,不然我们自己乱找,怕是要耗费许多时间。” 伯湭此时突然道:“夫子,还有一事,你不可不知啊!这黄粱虽然无人知晓长在何处,但毕竟是盗跖所有之物,你若是真的找到了,又把它取去,恐会恶了盗跖仙人,到那时候.....” 他顿时一叹,抱拳道:“还请夫子,在盗跖仙人找夫子报复之时,把罪责都推到我一人头上,咱们统一口径,千万莫要让盗跖仙人迁怒于我家兄弟.....” 嬴异人看了他一下,笑道:“伯湭,你虽是水盗,但依旧还记得家中的君子之风啊!” 伯湭道:“便是小人,也知道义之一字,伯湭早不是君子了。” 程知远道:“我不白拿他的,他若是回来,便告诉他,我和他换就是了,让他去洛邑找我,我拿等价的宝物和他换!” 他说着,取出一片叶子,交给伯湭:“这个东西给他,权当个定金!” 那片叶子不是旁物,正是神蓬麻的一片叶子! 都是上古八谷,谁比谁差了?怎么你黄粱比我神麻是要贵二两银子还是咋的? 当然,到时候盗跖来了,到底拿不拿神麻去换,那是到时候要商榷的事情。 伯湭倒是看不出这叶子哪里有问题,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片麻叶而已,顿时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为难,但是还是表示会给盗跖看的。 程知远循着龙气,找到了黄粱之气大量聚集的地方,而就在此时,那迎面而来,忽然有一阵大雾弥漫天地! 水波兴澜,程知远三人向前看去,忽然见到一个人形黑影在水波之中拔什么东西,刚刚那片大雾便是那植株对黑影的反抗,一阵阵白色的烟云升起,其中似乎有光怪陆离的影像不断交织! 此时便是嬴异人也看到那像是“梁”一样的植物,颜色金黄,当即大喝:“是黄粱啊!” 伯湭则是大惊失色,直呼道:“黄粱虽见,但那是....那是妖!妖啊!” 那黑影听到人声,顿时转头,一双眼睛苍白无比,正与程知远的双目对上! 水波轰鸣,浩大的龙吟从那黑影的口中蓦然传出!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丹道无量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安期生的真正目的 但安期生不敢与程知远打近身战,他心有余悸,并没有发现程知远的战斗力比起真正的天象仙人来说要弱了很多,他只是看到风雨界便心中惶恐,十重楼的大仙人,其他战力堪比十三重楼的修行者! 甚至在精气神明的庞大,力量的强横上还犹有胜之! 并且仙人擅长的仙法各有侧重,且极于一道,虽与道人看上去旗鼓相当,但是仙人本身俱有风雨界这种东西,而且自身带着的仙道诅咒,让他们几乎免疫人间的大部分诅咒。 甚至连毒,疾,病,苦,这些也不能缠身。 所以拿仙人作对手是很麻烦的,寻常的阴招不太好使,安期生虽然还有底牌,但是不愿意在这里就动用。 杀一个天象境的仙人,用那些东西明显不值得,而且自己也没有到必死关头,首先自己服用过不死药,对方擅长用剑,很有可能是当世的“说剑人”! 那么倒也好了,说剑人如果杀不死自己,他基本上就没有招数能把自己斩掉,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想走可走,对方决计追不上,只是那黄粱却不能在此时放了,对方明显也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那可是我炼羽化登仙丹最重要的东西!” 安期生知道,羽化登仙丹是真的存在的,能够强行制造出第“五十三”位仙人,突破了世间仙人的限制,而且羽化登仙之后的“仙人”,其实与传统意义上的五十二仙不太一样。 首先,他不受到七情诅咒的制约,其次不尊奉南华真君,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羽化登仙之人,必是真仙! 真仙,人间不可现,哪怕是传说中的白玉京里似乎都没有几位,真仙是一种无上的境界,人间传说中,仙人中的广成子似乎靠近了真仙的限制,但是碍于飞升之难,不能在人间尝试证为真仙。 至于安期生炼制羽化登仙丹是为什么..... 登真仙位,迎长生不死之道,打造一个羽衣仙土! 好吧,这只是明面上的,而真实情况..... 而这么做的目地源头..... “诸夏子民,既不从商,亦不奉周!我等乃是大禹苗裔,岂能为商汤周武之小人所驭!鬼门关开,中原周人尽灭,我等大夏游子方可真正回归故土....” “逐尽周戎,复我山海!” 安期声的眼中看着这片土地,不为人所察的流露出一丝眷恋。 阔别了一万七千余年的故土,山海的子民们,终于快要回来了。 只要造出一个真仙,就有足够的力量镇压鬼国,驱使他们听命,而不敢反抗,否则驱虎吞狼,自己的结局也好不了多少。 而人间,而中原,是没有人能够反抗真仙之威的! 哪怕是五十二仙人中,现在成为匈奴祭天金人的“大宗师”也不行! 他神色一瞬间变得无比狰狞起来! 黄粱决不能让! “尔等周戎,窃我诸夏衣冠,尽皆当死矣!” 以黄粱为梦,还有即将降临的庐山上的天之青火,黄粱是作为梦的引子,而青火则是比自己的丹火更好的火焰,只有一切都用最极致的东西燃烧,羽化登仙丹的成功几率才能达到最大! 安期声踩在天遁丹上,双手起印,凭空变出一颗丹丸,直挺挺向程知远砸去! “地遁丹!” 这枚丹药沉重如山岳,程知远避开,然而那丹入水则沉,紧跟着,云梦大泽,在这片黄粱生长的区域,下面的泥土居然在翻涌,而后喷薄出来,化为如同流沙沼泽一般的景象! “这地遁丹乃是我采上古翼泽,阏泽之泥,配合西域楼兰流沙之精,阴山足下不化之石,四方合一,方乃炼成此丹!” “这丹遇土成无底之泽,遇山成齑粉之尘,遇水成黄泉之沼,遇火成窒息之云,遇砂石则从返千里流沙,这丹向你头颅上一碰,你便是精气丧尽,神明佚亡!万千生灵足踏大地,会飞天者又有几人,逃得了你一人,难道他们也逃得去吗!” 安期声这招可怕,丹道人也并非世人所幻想的那样只会吹炉火扇扇子,这乱七八糟各种丹药,飞天遁地、剑光喷火、毒瘴不死、汲尽神明....确实是穷尽世人之想象,若非亲眼所见,哪里又能相信! 程知远双眼移动,龙炁显化,睚眦之声低沉作响,他把背后捆着的它山剑解下,向水中一插,随后用力一搅! 浑身精气爆发,云梦泽下涌动的地泥泉沼顿时停滞,安期声的笑声戛然而止,却瞪大了眼睛,忽然听到浩大的龙吟传遍山海! “河山鼓剑,大地游龙!” 程知远把剑一抬,顿时八条地脉大龙从云梦泽的最深处咆哮而起! 一枚巨丹被轰出,在半空中被八龙撕咬化为粉碎,随后八龙咆哮,向着踩丹于天的安期声咆哮而去! “啊!” 惨叫之声音从天而起,天遁丹被地气击飞,产生裂纹,安期声本人也被一条地脉大龙咬中,这一下就要了他半条命一般,整个身体都被巨大的龙头叼着,从天上坠入云梦泽中! 腥风血雨依旧持续,安期声半个身子陷入地龙之口,几乎被牙齿嚼碎,他神色惨白,在这紧要关头又从左袖中抖出一丹,想也不想,一口直接吞了下去! 那丹状如小儿,看起来神异非常,安期生心中滴血,肉痛不已,此丹稀少,非他所炼,故而珍惜的很,而他虽然不死,却也受不得这般羞辱与痛苦,若是把他的肉身拆了个七零八落,那他和死了也没有区别了。 幸亏有这草还丹! 这就一下,精气尽复,安期声大喝一声,把自己的半个甚至从龙头中扯出来,那被撕碎的另外一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安期声须发皆张,正欲施展,却忽然从天而将无尽剑气,把他死死钉在滩涂之上! 程知远从远处操纵,云山叠层,正是连山剑阵! “异人,取黄粱去!” 程知远声音平淡,似乎一切都在计算,而嬴异人兴奋的应了一声,连忙与伯湭划船,一道前去摘取黄粱。 数剑环绕,剑气成丝,不可挣脱,安期声面色狰狞狂躁,头颅低垂,程知远拔剑出来就要问话,但便是此时,那枚快要碎裂的天遁丹却不知从何处飞回! 程知远猛地转头,而安期声嘴角勾起笑容,呵出一句咒语! 程知远顿时惊讶无比:“这是田子方的口.....” 话语未落,黄粱被击破,黄色的梁米随风而洒,而这片生长黄粱的水域,全都被五光十色的雾气笼罩起来,向内坍缩,一道坠入梦乡。 ...... 第四百八十三章 周武王伯邑考 眼前似乎看到了黑色的天空与无尽的流沙,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天的边缘,又有些看不真切,让人觉得仿佛是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程知远记得这个场景,在上一次神麻的梦境终结时,最后一闪而逝的便是这副景色。 西极之国,钧天之野?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程知远很快听到了更加熟悉的钟声,比起周的礼乐来说更为狂放与不羁,随后便是行走在四周的白色幽灵,等到这些白色的幽灵离开,程知远感觉到后面出现了人的气息,于是便转过头去。 这是熟悉的梦,熟悉的天地,安期生击破黄粱,把自己坠入梦幻之中,那么他自己肯定也受到了波及,但他乃是丹道大家,说不定就有什么法子能够从梦幻之中脱身而出。 必须要快些从黄粱所造化的百骸幻境中脱离。 程知远欲向前看清楚,而很快,他看清楚了,神情充满了愕然。 四周的灯火燃烧着,那是南海永不熄灭的人鱼烛,帝辛坐在前面,用一种程知远从未曾见过的眼神看着自己。 又是商朝,再见纣王! “来了?” 这是帝辛的声音,程知远心中悚然一惊,低身拜见。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程知远闻,努力回忆一下,当然这是什么都回忆不出来的,只能答道:“臣惶恐,不知。” 帝辛忽然失笑,他的额前垂落两缕发丝,而他的衣冠则是穿戴极正,他的宝剑横亘在他的双膝上,盘着腿,而他的身后,是一副青铜壁雕,所摹刻的乃是天命之玄鸟。 “我来告诉你,今日是武王伐纣之日!” 程知远乍一听,先是一惊,再短暂的迟滞之后,豁然抬头,更是大惊! 武王伐纣,牧野之战,后世最著名的战役之一,但是伐纣这个“纣”字是万万不该从帝辛口中说出来的,因为这是他的“谥号”! “大王?” 程知远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而帝辛的双眼注视程知远:“程,我知道你还会回来,你与商的缘分还没有尽,从我的时代一直向前,甚至连接到了夏启。” 帝辛指着自己的眼睛:“朱襄氏醒了之后,我便看到了未来。” 程知远默然不语,帝辛的身影在四方人鱼烛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虚幻,而正是此时,外面有人进来,脚步凌乱,昭示他内心的战栗与恐惧。 “大王!” 来者披发,但衣着服饰俱为天子近臣,程知远转头看他,此时帝辛开口:“尤浑,谁让你进来的!” 他语气严厉,如炸雷般可怕,尤浑顿时趴伏于地,泣不成声道:“陛下,大师疵、少师彊,他们带着乐器百工,投...投了西岐了!” 帝辛神情冷冽,用一种极其可怕的眼神,犹如天帝降临凡尘审判罪人一般:“出去。” 尤浑不敢抬头,以额触地:“大王!还请大王快快走吧!” 帝辛面无表情:“孤的天下,你要让孤去哪里?出去。” 他不再管尤浑,而是直接抬手,一挥袖,仿佛是平地惊雷,尤浑被一巴掌掀到外面,从石阶上摔下去,弄得头破血流。 程知远顿时身子一绷,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却被帝辛一声平淡的命令又压了回去。 “看他做什么,摔不死!你给我坐下!” 程知远只好回身,而此时帝帝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可压制的气息,那种气息,像极了当年程知远在作山神时,见过的圣皇启! 四周宫门大关,不可拖动,帝辛对程知远道:“牧野之战,商已必输,但天下不亡,犹如当年商汤代夏,周代商后,庞大的王朝也最终烟消云散,礼崩乐坏,落于秦手,这到头来也没有绝对的赢家,故,孤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程知远沉默一会,问道:“大王既然已知未来,在下臣上次离去之后,当励精图治,为何还会让西岐崛起呢?” 帝辛道:“天命不在我。” 程知远不解:“大王最不信天命,怎么.....” 帝辛道:“你觉得什么是天命,是上天赋予的使命?犹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错了,是不可违逆的规则,百骸之境并非真实历史,我便是知道了未来,也不能改变什么。程,我与你记忆中的纣王不同吗,我没有纳苏己为妻妾,是因为我看到她,总觉得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我也记起来了,我一直在这里漂流,朱襄氏每吃一片桑叶,我便死去一次,但在真实的历史中,纣王早已**于鹿台,那么我又是什么?” 帝辛闭目,喃喃自语般:“我是朱襄氏幻境中的虚构者,还是真正存在的过的商纣王呢?” “所以我想要做出改变,但最后总会出现武王伐纣,你以为打过来的那个真的是姬发,又或者是别的人吗,不,他就是朱襄氏啊!” 程知远无言以对,忽然感觉百骸幻境居然是如此绝望的一种世界吗? 幻想中的桑叶,永远被飞龙朱襄氏所掌握,纣王即使愿意做出改变,但最后总会出现一个“姬发”来制止他,于是他又被斩杀,就这样循环....往复? 帝辛道:“直至上一次,你的离去,提前惊动了朱襄氏,并且因为姬发的黄钺进入到这里,导致这里的姬发,没有了。” 程知远大为诧异:“没有姬发,可大王刚刚不是说,现在是武王伐纣....” 帝辛:“是武王,但是,谁说周武一定是姬发呢?” 他指着宫外:“你说的,我会做出改变,我想起来,前几次我为了提早抹除问题,下意识中会对西岐用兵,结果反而促使伐纣时间提前,所以这一次,因为你,我看到未来又回忆起过去,所以没有囚禁姬昌,亦没有杀姬考,所以......” 程知远大吃一惊! 周武王是伯邑考?! 帝辛忽然笑了起来:“不能接受吗,这就是朱襄氏的力量啊,姬发消失了,还有姬考,姬考消失了,还会有姬振铎,姬度,姬处....这些在周成时代祸乱天下的家伙们,这些废物们,会取代姬发的位置,向我发起冲锋。” 程知远有些无语,您这么称后面那几个为废物,姬振铎不说什么,但是姬度,姬处,正是他们拥立您的儿子武庚,爆发了三监之乱的啊,说实话也是反周复商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梦 · 武王伐纣 “程,你是被迫进来的。” 帝辛看着程知远:“突然而来,不打招呼,你的神情也表示你并不知道会再一次见到我,怎么,在后世被人追杀,堕入梦幻之中了吗?” 程知远摇头,把云梦泽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纣王,既然纣王已经知道一切,那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东海道人安期生?” 帝辛想了想:“我不认识他,但是你说他的老师是河上丈人?” 程知远大惊,莫不是这老头从商纣时代一直活到了后面? “我确实是知道这个人。” 帝辛道:“在不久前,有一个人带个童子来觐见我,那个童子,我看到他的身后有不散仙华,自称河上童子,名为契。” “他老师有些来头,据说夏启时,东海之外有登天台,台上有升天梯,梯下有羽人,名方回,方回乃尧帝时期人,入东海不死,得鸿蒙传道成羽人,羽人授狐仙长生之法,狐仙传石尊不死之术,石尊收鬼巫为徒,鬼巫又传于后遣,后遣又传于南伯子葵。” 帝辛睁开眼睛:“南伯子葵是姬昌的一母同胞之弟,又称姬葵。” 程知远几乎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关系合着从尧舜时代一直埋到现在啊! “你说的庐山青火什么的,我倒是不太清楚,黄粱八谷,出于后稷,这我倒是知晓。你既然被他算计,又想快些与他相斗....程,你还是太弱,不能一招制敌,留下这般后患。” 帝辛忽然道:“正好,这一次你突然出现,也可完成我的夙愿,你且近前,我来传你诸法。” 程知远想了想,道:“大王要臣做些什么?”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纣王虽然知晓一切,但这更表明,他不可能像是过去那样和自己交谈了,双方之间必然已经产生嫌隙,但即使如此,纣王却说正好他要把诸法传给自己,这又是要让自己做什么事情来报答他呢? 帝辛的目光依旧淡然:“孤不要你为商报仇,也不要你背负什么东西,也不要你复兴大商,孤只希望你帮孤做三件小事。” 程知远拜下:“力所能及之处,臣必尊奉。” 帝辛道:“当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想想....第一件事,是几句话,你帮我带走,刻在我的墓碑上....如果我还有墓碑的话....对了,记得刻的工整一些。” 程知远诧异,帝辛忽然笑道:“刻字,不是给天下人看的,而是孤要嘲笑一个人,嘲笑一个世间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人,也是让孤在这里轮转多年的罪魁祸首。” “西极之国,有化人来。” 程知远心神顿时一震,帝辛道:“草木的种子生根发芽,春阳抚照,万物滋荣,钧天之乐,实为蠢货之欲,这天下没有能随便实现愿望的人,开春时,万物欣欣向荣,而到了夏日,万物则达到鼎盛,金秋肃杀不能长久,隆冬飞雪,万物休养生息。” “春不能为夏,夏不能为秋,但四季既存,既为一体,不可分割,不可切裂,天下共同的时代难以到来,前人的尸骨终究会铺就后世的辉煌道路。” “无论是永恒的骂名还是流芳千古的故事。” 帝辛道:“嗯.....就这些了,化人看到,他会知道孤在说什么的。” 程知远记了下来,帝辛忽然道:“如果你想知道,孤也可以现在说给你听,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故事了,在鹿台**的时候,化人出现,告诉孤愿望如何实现,商如果如何,如果如果.....” “所以我中计了,一个骗局,你看到了,孤甚至都不能确定,孤是不是那个帝辛。或许那也是诸梦的其中之一....” “他想消磨孤的意志,让孤彻底沉沦百骸,化人与朱襄氏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当然,或许是朱襄氏主动与化人的交易.....孤所寻找到的部分蛛丝马迹,一切指向更遥远的山海时代。” 帝辛想了想,又道:“第二件事.....” 程知远:“请大王示下。” 帝辛笑了:“见到化人,帮我用我传你的法,揍他两拳,告诉他,孤在这里,过得很好!哈哈哈!” 他的笑声穿透鹿台宫,抵达到台阶极下处的尤浑耳中,而这位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奸臣此时以头触地,哭泣不止。 帝辛的神色逐渐严肃:“过来,程,孤把世间不曾流传的法传授于你,时间不多了,朱襄氏操纵的姬考即将率领大军打进来,这第三件事情,孤要告诉你!” “一会,你习得全法,便随孤前去牧野,救下革!” 程知远感觉到帝辛在下一盘大棋,不救自己,反而要救下革? “革在....” 帝辛目光遥望远方:“飞廉,雷开,殷破败,都要死了,革作为飞廉的孩子,他也不能幸免,但孤一定要把他救下来,让化人,让朱襄氏也看看,孤在这里,也不是毫无作为的么。” “孤要狠狠扇朱襄氏的脸!” 人道天子的威严毫无遮掩的释放,帝辛开始向程知远传法! “北海之内有山,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 “天命青龙,腾而生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正是此时,帝辛的眉心出现一轮暮色之日,天落西山,不可挽回,但在此时,他把这枚太阳渡入程知远眉心,紧随其后出现的,便是璀璨又稚嫩的朝阳! “世无不落之日,天无永昭之明,然虞渊日落,则汤谷生光!” “天子不可无威,故生天命之【殛】,乃讨不臣之辈!” 程知远见到那个字,也见到那轮太阳,一个殛字,代表了自古以来最高等级的“诛杀”之言,是以天命斩之! “天命”与“殛”! 帝辛看见程知远的惊骇神色,又见他被自己压制而不能动,忽然畅快的大笑起来。 “一个天命而已,看把你吓得!” 程知远道:“大王是要把天命送到来世?” 帝辛道:“天命之中,殛乃是诛杀之法,除此之外,还有恪,谨,乐,奉,观,畏,从天而颂!天命可为万法,莫不为天子恩威!至于来世不来世,天下大变,从你开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话语之中尽是笑意,而程知远不由狐疑,却见帝辛板着脸道: “还胡思乱想,伐商大军已至,若还想救革,便速速修行,不可懈怠!” 他一下子变得极其严厉,程知远却是强压下心中震动,不得不在纣王这位老师的看护下,仔细在鹿台宫中修行起来。 此时夜朗星繁,朝歌远方,周国大军,已经逼近牧野! 第四百八十五章 商之大将不叩周之小儿 旌旗蔽日,烟尘与黄沙,草木与飞鸟,喧嚣的声音几乎穿透云海天空,大地在隆隆作响,那是颤抖还是恐惧? 西岐联军已经开拨至牧野附近,而在战车上,一名商朝将军挺着脖子,即使气若游丝,依旧用自己的目光注视着远方的牧野,在牧野之后,就是鹿台宫,就是朝歌,就是帝辛所在的地方。 身为商朝大将,却被西岐小儿俘获,甚至囚而不杀,绑在战车上,如游街般以向自己的故土宣告他们西岐,他们周的威风,这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四周的欢呼声音此起彼伏,这些披散着头发,脸上涂抹树脂油彩的山野愚人,正是周武王在西方笼络的巴人,而另外一方,身披金红之铜的甲胄,连面部都被面具包裹,而所持之人皆配铜剑,这便是蜀人! 武王伐纣,巴、蜀之勇士为先锋,蜀人冶铜技术极高,来者俱覆甲胄,犹如天神,而巴人勇武狂放,持大刀扛巨盾,身不披甲,亦不覆衣,与商朝大军作战时,巴人当先,蜀人在后,巴人前歌后舞,山陵为之震,江水为之竭,商朝大军往往被这地动山摇之威所摄,在巴人出现之后,士气皆是骤降,交战一番,天摇地动,便不敢再战。 加上军队之中多有奴隶,这些人的溃逃导致士气进一步衰落。 那商朝大将正是帝辛对程知远提及过的“雷开”。 “哈哈....哈哈.....” 雷开披发,上面俱是血污,又笑又怒,恨声不已:“若是飞廉在此,岂能容尔等如此张狂!” 蜚廉因为勇武之故,在商朝中人们尊称他为飞廉,意思是他与上古天神飞廉一般强大,古传说之中,望舒驾月为前驱,飞廉当后使奔属,虽然风师相助蚩尤,但有传说风师没有被黄帝所杀,而是臣服于黄帝,为其扫水开道,于是黄帝依旧拜他为风神,地位尊崇。 在任何时间线中,飞廉在武王奇袭牧野时,他都不在,应该是依旧在征讨东南夷中,所以飞廉并没有参与周灭商之战,这也是他后来后悔不已,以头撞石棺而死的原因。 雷开的骂声不绝于耳,那些巴人觉得他过于吵闹,于是掏出大刀在他身上割了一下,鲜血直流,雷开却是昂首挺胸,大骂不止。 但是在前锋中一并行进的那位周武王,并没有因为雷开的谩骂而回应他半个字。 如帝辛所言,这个武王,不是姬发,而是姬考。 也就是西伯侯姬昌的长子伯邑考! “姬考!你这黄口小儿,也想坐得这天下共主的位置吗!” “你是痴心妄想,以卵击石!我朝歌还有大军七十万!岂是你这两三只蠹虫就能打下来的!” “姬考!你背叛大王,死后必不得升为星辰,你的精气将彻底散于天地不复存在!你的先祖因你而蒙羞,你的子孙也因你的行为而将被永远放逐!” “姬考!姬考!哈哈哈哈!伯邑考!乳臭未干的牛犊崽子!” 雷开的骂声惊天动地,巴人的一位头领想要把他就地斩杀,但是这个动作却没有得到许可,伯邑考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却以手势制止了巴人头领的动作。 大军停了下来,雷开被从木柱上解下,从战车上被踢落,巴人们要把他强行压在地上,然而雷开昂首挺胸,直至那巴人头领过来,大怒之下一刀砍断了他的腿! 双腿被斩,以膝矗地,雷开双臂被巴人强行压下,那巴人头领大喝:“商气数已尽,周顺天命,当为天下共主!” 雷开咧嘴,却是呕出血来:“蛮夷戎狄,不服管教的崽子,我乃堂堂商之大将,不叩周之小贼!” 巴人头领面显震怒,大刀挥起,却又不敢挥下,因为伯邑考依旧没有给他杀人的指示。 西岐联军,有羌,庸,蜀,巴,卢,微,濮,彭等等部落,虽然没有八百,但是一百多是有的,当然很多都是小部族,拉过来凑数的,要想想,号称八百诸侯,才聚集了不到五万人而已,而纣王光是朝歌的奴隶与刑徒就有七十万! 武王伐纣,是一场突袭战,也是一场斩首之战! 整个事件发生,从发生到结束,只有一天,牧野之战血流漂杵,岁在郭火,于是周一战灭商而定天下。 不过在此次的梦境事件之中,这个战争规模,其实是帝辛经历过的最小的,也是历史中的真实人数,而此前,在帝辛之前轮转时,曾经有过武王五十五万大军伐纣的情况,而纣王手上有七百万人,却依旧输了。 这就是朱襄氏的“力量”! 伯邑考负手,就这样注视着雷开,雷开不甘示弱,有巴人压着他的头,要让他叩首,却见雷开如疯狗般撕咬,让那巴人大叫一声不得不松开来,却是手掌已经被撕下一块,血肉糜烂! “哈哈哈!” 雷开摇晃着头,死死盯着伯邑考,忽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伯邑考没有说话,那双眼睛似乎失去了很多神采,又有一种雷开极其惧怕的感觉蕴藏在内。 从过去开始,雷开并不是没有见过伯邑考,这个小儿恭敬有礼仪,严谨而又与人亲善,朝歌之中不少人都比较喜欢他,而他数次出入朝歌,来给帝辛献宝,当时还得到了帝辛的称赞,并且帝辛还特意把他留下来,做了一段时间的官,让他辅佐三司,管理土地与人民。 虽然雷开不知道帝幸为什么对这个小子另眼相看,但当时他也隐约感觉到,帝辛似乎有意识提拔这个西岐的小儿,甚至朝堂中不少人都认为,姬考如此得到大王赏识,日后必有重用,说不定又是一个伊尹。 然而,这突然而出现的结果,着实是让雷开从没有想过。 背叛大商,笼络诸部,公然反叛。悍然称王,瞒天过海,居然就这样一路带领大军打到了牧野之外! 雷开自己也是吃了伯邑考印象分的大亏,直接被突袭,他死战不退,奈何最后力尽气散而被生擒,而这个伯邑考似乎有意羞辱他让商朝大王所见,这才把他捆绑在战车上,背负木柱,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打击后面的商军士气。 但是雷开发现了问题,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伯邑考,和原本的那个伯邑考,不是一个人。 第四百八十六章 梦 · 死人与将死之人 面对雷开的询问,伯邑考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复,那双眼中再也看不见昔日的真诚,此时里面流转的,只有残忍与漠视,同样还有一种给雷开彻头彻尾,浸入骨髓的冰寒之感。 那就像是.....不是一个人类。 伯邑考挥手,让巴人把雷开押着,送到前阵之前。 雷开双腿已断,但是他身负大修行,所以自然能够闭血,就这样被在地上拖拽,当雷开被押到阵前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看到了一个他从未曾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的人。 “你....你.....” 雷开几乎欲不成声,而那个人面色稍有羞惭,但很快便抛弃了羞耻之心,他左手捧着一口小玉鼎,肉袒面缚,同时以左手细指牵绳以驭一羊,右把茅草,膝行至此。 伯邑考此时跟在后面出来了,而这个人见他之后,跪拜下来,开口道礼。 “罪臣子启,参见我王!” 他说完,伯邑考虚托一下,让他起身,雷开见到这一幕几乎目瞪口呆,而子启起来,竟然是义正言辞道:“子受(帝辛)不可谏,商之天命尽矣,如今周起西方,犹如黄帝起于西野,崛于红山,当承天命而治天下也!” “王师西来,真乃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解落百族倒悬之危!” “罪臣子启,无有所长,只愿为愚弟赎罪,侍奉我王,以立新朝,安天下子民。” 一直不说话的伯邑考忽然说话了,但语气冰冷,没有感情:“子启先生之名,天下有闻,今日得先生,商,果真天命尽矣。” 子启感激涕零,顿时再拜,而这一幕让雷开目瞪口呆,紧接着则是老泪纵横,龇目欲裂而怒喝道:“微子启!!!你何以如此!” “放肆!雷开,你敢这般直呼我名!” 微子启,帝辛在位时,封子启于微建立诸侯国微国,爵位为子爵,故称微子。 此时的微子启听见雷开一介臣子,居然敢这般称呼他,顿时大为恼怒,然而雷开突然用力,双眼充血,气血沸腾,七窍殷红,双腿已断,以膝行地的他,竟然四个巴人大汉都拉车不住,那拳头爪牙,似乎就要向微子启的脸上扇过去! “你,你做什么!雷开!” 微子启吓了一跳,顿时后撤一大步,雷开呕血,凄厉而吼:“你...你!你是大王长兄,你是先王之后,你怎可叛商降周啊!!!” “你有何面目,见天上先王啊!你必不得好死,永不列星辰!” 雷开的身边,巴人战士们使劲想把他制服,于是这里产生躁动,子启面色略显苍白,却见雷开双膝已断,挣脱不开,顿时强提一口恶气,呵斥道:“雷开!子受已经不得天命,你何苦执迷不悟,依旧忠诚于他,如今圣王就在你的眼前,你却不拜,反而来怒喝我是叛贼,这是什么道理。” 他整了整衣衫,拱手向西:“天命啊,不可违背!犹如当年汤王代替无道的夏桀,犹如当年启斩杀了庸碌的伯益,这都是圣王之所为啊!” 雷开眼中泣血,惨笑,真正是连泪水都流干了! “微子启.....微子启!先王不立你为嫡子,不让你继承天下,因为你的身份并没有大王尊贵,因为先王后生你的时候,她还只是妾而已。” “太史公谏言,说不能立妾的儿子为太子,所以你被放弃,所以你怀恨在心,所以你就这样....当了姬考的....狗。” 微子启压下自己的气,神色逐渐恢复淡然:“随你怎么说吧,雷开,你执迷不悟,那我也救不了你了。” 他伸手,指向远方。 雷开忽然听到远方传来的喊杀声。 那是商军的呼喊! 雷开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而此时,四面八方,东边出现了羌人,西边出现了庸人,而在北面,也就是巴人,蜀人所在的位置,再向前,向南方看,却见到一支衣胄残破的商军,正在和蜀国的铜衣甲士鏖战不休! 为首的那个人依旧年轻,但却已经披挂甲胄,伤痕累累,浴血于万军之中。 革! “小贼!” 革依旧如当年勇猛,手中盾刀挥开,于人群之中化无人之处,鲜血翻滚,光芒骤落,立时斩杀一位羌人头领,而又有羌人以马蹄击他,却被革一声大吼,当场肝胆俱碎,横尸于地上! “那就是恶来啊。” 伯邑考又一次开口了,似乎显得有些“欣赏”。 “不愧是年纪轻轻便随着纣王灭过数国的猛将。” 雷开抬头,伯邑考第一次对他说话:“纣王....这是我给那鹿台上的死人取得谥号,好听吗?” 没有人回应,雷开的嘴被堵住,巴人用柳叶刀插入了他的嘴里,雷开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而此时,伯邑考竟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恶来被万军围攻至死! 雷开已经不能说话,只是他似乎了解了什么,用一种疯狂的眼神盯着微子启,而微子启则是避开了雷开的眼神。 那巴人头领过来,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告诉雷开一个真相。 “确实是他带领我们找到恶来之军的,是他,出卖了你们。” 这个“他”,就是微子启。 雷开的气息几乎都要散尽了,巴人首领皱眉,和蜀人首领说了一句方言,大致意思是,这个商朝将军确实是个猛士,是勇士。 蜀人首领表示自己很尊敬他,刚刚雷开双腿被斩,犹不跪伯邑考的行为,让这个蜀人首领明白,此人之骨,极傲,不可折断。 巴蜀之人还保留着山海时代的遗风,敬重强大而有傲骨的勇士,所以雷开确实是赢得了他们的尊敬,但是此时,双方是敌对关系。尊敬归尊敬,杀手还是要下的。 伯邑考负手,望着恶来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同时并没有注视微子启,而是用不太关心般的随意语气问道:“子衍来了没?” 子衍,就是仲衍,是纣王的二哥,是子启的弟弟。 微子启连忙道:“我二弟亦心慕西岐久矣,正待我王打入朝歌,他好放开城门,以迎王师!” 伯邑考点了点头,望着牧野,又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梦 · 牧野之战 第四百九十章 梦· 诸侯之剑 第四百九十一章 梦 · 虚假的“逍遥游”! 说的不错。 安期生深吸一口气,他也掌握田子方的口诀,所以击溃黄粱之后,自然也坠入梦境之中,而他所替代的身份,则是太公望,也就是“姜子牙”! 确实是如伯邑考所言,不该胆怯与犹豫,安期生眯起了眼睛,程知远在商朝的历史中籍籍无名,据伯邑考所言,商朝之中姓氏为程的,只有一个小押粮官。 而他,则是纵横七千年,大道永传的太公望,是吕尚,是姜子牙! 百家宗师,兵道始祖,武圣,商末周初最负盛名的仙人,这些头衔足以让告诉众生以及后来之人,太公望究竟有多么不可企及! “我是被连山剑阵吓怕了.....真是可笑,我立志复兴夏土,却被一个周人所吓到。” 安期生的手忽然停顿,暗暗想到,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其实也是周人。 过去之周人杀来世之周人,着实是很有意思。 只是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百骸幻境之中的太公望,居然没有打神鞭在手。 这个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后来的齐国,天齐渊以交换打神鞭为交易,帮助田氏代齐,田成子,也就是仙人胠箧用那口箱子装走了姜氏的齐国江山,完成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随后姜氏被诛除,余下的不得已退入稷下学宫才得以保全性命,而田氏也把齐国镇压天齐渊七千余年的至宝打神鞭乖乖奉献给了天齐神。 打神鞭失,齐国的三权五都制度基本上就形同虚设了,天齐神开始逐渐拿到齐国的很多权利,他的意思,其实也想效法楚国一样,用神道来统治人道。 所以任何的妥协都是不行的,所以比起楚国的屈服,齐国的折中,秦国采用的是最暴力的手段,直接把天帝拿下,随后关押起来,不允许他回应任何信徒的香火,哪怕他是自己的“祖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此时安期生没有打神鞭在手,在感觉到可惜之后,他便调整心态,从伯邑考的话语落下之后,到现在,这一番心理活动不过才三个呼吸,程知远刚把剑锋抬起,安期生便以“太公望”的身份降临阵前! 浩瀚的仙威让安期生如痴如醉,这就是传闻周代第一位仙人的伟大力量! 安期声伸出手指,他指着高天,同时四面八方,山野沧浪,云天尘埃皆起回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浩大的寒气从遥远的北方蔓延过来,天与地都陷入绝对的宁静致远,这是太公望的仙法,亦是五十二仙人之首的“逍遥游”! 巨鲸的低语,那种苍凉而空洞,幽远而寂寥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商军的奴隶们眼神逐渐空洞下来,似乎忘记了自己肉身与精神的存在,而巴人与蜀人他们也放下了刀兵,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 革定定的看着天空,似乎连魂魄都散去了一样。 战场上,时间似乎都陷入定格,唯有程知远在向前走。 帝辛的天子剑指向安期声,程知远一眼就看破了他的真身:“安期生,你不是仙人,强用仙法,会有不测之事发生的。” 安期声微笑起来:“我是太公望。” 程知远把剑一横,向前一推! 剑威澎湃,卷起寒气,天地之中有两股大气化为冲流,旋转裹挟,沛然轰鸣,剑威向西方压去,整个牧野之上,所有人的刀兵全都被剥离出一丝锋锐之气。 程知远把那些气息抹在天子之剑上,而此时,他的境界居然不是“八重楼”。 那股可怕的气息沸腾起来,在各个时代拥有不同身份,程知远也没有想到,帝辛给予的天命会如此强大,虽然只是在商朝有用,到了周朝想要重新解开力量,必须要周天子再一次册封。 但挂已经到手,用不用自然是自己的事情,不能用,想办法用。 十重楼天象境! 这是类似上一个山神世界的加成,当程知远从百骸返回时,他依旧是会遭到“削弱”,就像是南禺山山神的法力不会被保存到后世,但是能解决眼下的危险,也已经足够了。 真正的天象境大风雨起,天空中,似乎有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响起,零零散散,却又无处不在。 安期声微笑,抬起手同样呼唤起大风雨! “南溟澄澈之天!” 比起程知远的腥风血雨,这片独属于逍遥游的风雨界则更为广大与巍峨,那些雨滴仿佛尘沙与山岳,那些风之轨迹,就像是天地之间众生行走的道路与脉络。 这片风雨界一出现便压制住了程知远的风雨界! “北冥苍茫之水!” 天空中有天海浮现,波涛浪潮,淹没四方原野,安期声自己都震撼不已,乃至于他兴奋到极点,仰头大喊:“挪天搬海,这就是逍遥游的力量!无愧太公望是周代第一仙师,我若为他这般,我若有他这等法力,我也能成武王伐纣之事!” 安期声把那片天海砸下,风雨界几乎是在瞬间触之即溃,程知远抬头,看到那不可阻挡的浩瀚仙海从天空中坠落,滂沱的雨与化为龙柱的江水,带动着山野地气的颠覆...... 商朝的奴隶们终于在此刻回过了神,面对着如同天罚一样的大洪水,他们心中生不起半点抵抗乃至于逃跑的**,而同时,武王伐纣的大军也吓得魂飞魄散,巴人蜀人,羌人庸人,争相后撤,在化为龙柱坠落的江水之中扑腾,神情惊恐无比! 伯邑考皱了皱眉,把那杆素色大旗一卷,顿时,数千先锋都被那杆大旗救走,巴人蜀人他们狼狈不已,但看到是武王出手,又都哄然高喝起来,神情兴奋且高兴。 安期声的神情也从癫狂恢复冷静,大海终于重重砸落大地,安期声的声音回荡在沧浪之间: “我的赤龙之火都不能奈何你,那这泼天的北冥之水能不能淹死你呢!” 那浩荡的海水向下灌注! 安期声的眼中看到一抹剑光,于是海被分开,水开始沸腾,随后蒸发,化为浩瀚无穷的云霞,那炽烈的大气包裹着无尽的光明,剑的锋锐上聚集着一处坍塌光芒的小点。 程知远一剑劈开沧海,蒸其水波,化为炽气,剑锋卷起云阿,已至安期声眼前! 千钧一发,安期声凭空变出一柄大斧,只听到锵的一声,斧刃发出哀鸣,而程知远手中的天子之剑已经将斧刃划开一道口子! “逍遥游中的‘樗之斤斧’么.....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太公望了?我也会背诵逍遥游,这是小学课程。” “而这里是牧野,是我的封地。” 程知远的声音不带感情,却让安期声后背陡然一凉,如遭电击! “所谓诸侯之剑,拿智勇之士做剑尖,拿清廉之士做剑刃,拿贤良之士做剑脊,拿忠诚圣明之士做剑环,拿豪杰之士做剑柄.......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 “效法于天而顺应日月星辰,对下取法于地而顺应四时序列,居中则顺和民意而安定四方,为雷霆震撼四境之内,天地万物莫敢不从,这就是诸侯之剑。” “天命在我不在汝!伪仙也想与我并列?” 安期声忽然向四周看去。 天地之间,武王之军四万余众,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道剑气;纣王之军还有四十万众,每个人的身上亦有一道剑气! 而他们的兵器不知何时已经飞舞而起;加上之前死去的那些人,他们的兵刃,此时摇摇晃晃,全部升天而来。 晦暗的天空下,只有铜与铁的光辉在闪耀,安期声猛然挥动樗之斤斧,而动如迅电,程知远反手就是一剑转下了他的眼睛! 血染牧野,七十五万铜铁之兵,齐齐嗡鸣,犹如天公擂鼓,沧海和鸣! 第四百九十二 血海剑国 “承命于天,大商絜侯,封地牧野!” 安期声捂着自己的眼睛,这一瞬间又仓惶后退,他抬头,他向四周看,他看到的只是七十五万铜铁之兵。 太阳开始向西方坠落,但是在风雨的轰鸣下,只能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些许零散的光芒,那些光芒洒落在七十五万兵器上,这些兵器上的雨水,雨珠,便俱都开始反射,散射那些零散的金光。 于是仿佛七十五万兵器都带上一抹金霞,可四周的天地又晦暗的可怕。 所谓人见天地出异像,约莫就是这个景色吧。 程知远的剑拍打在他的肩头,安期声手中的短斧发出悲鸣,他被抽打出去,道人的躯体内不流淌鲜血,他吃过不死草,所以斩杀肉身虽然能损毁他的躯壳,却不能伤害他的性命。 但是性命虽然不能被杀害,可精神意志却是可以被摧垮的。 七十五万兵器在移动,它们并非固定在一处,而是如乌云如群山如海潮一般的涌动,它们围绕在牧野之上,用那最锋锐的位置,对准那自称“太公望”的虚假仙人! 收天下之兵,以聚牧野! 安期声心中情绪上下起伏极大,他此时都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个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说剑人.....调天下之兵以敌.......” 安期声向后退,但退了没有两步又止住,他深深吸气,调整心态,在这一刻凭借这副百骸躯体的记忆,施展出来逍遥游的仙法。 苍茫的北方出现垂天之云,安期声身边衣衫鼓荡,他的独眼直视程知远:“诸侯之剑,就此便能与太公望的身份平起平坐了吗?商末的诸侯,如何能与周朝的圣公相比较,这一地牧野又有多大,而我可是有着整个齐国!” 安期声的声音宏伟,却不为世人所听闻,他用道言叱咤,与程知远讲:“虽然此时太公望还没有被封于齐地,但是秉持八千年周代气运的太公望,又怎么可能打不过你这个押粮官呢?” 程知远抬起手,七十五万兵器发出震肃且清脆的轰鸣,他对安期声语,情绪无有波动,但言辞之中却满是嘲笑。 “我知道一个传说故事,据说昆仑山上有一位仙人叫做元始天尊,姜子牙师从元始,而与他一道为徒弟的,还有十数人......” “姜子牙并没有修仙的资质,所以元始天尊让他去人间,帮助武王伐纣,博取一世富贵....” 总而言之,这个所谓的“传说”就是封神演义里的姜子牙,在封神演义里,姜太公的统兵技巧常常被人诟病,打不过就挂免战牌,然后使出猴子搬救兵的招数...... 程知远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传说”,不过是为了嘲笑安期声刚刚的那番话,也就是说,圣非圣,贤非贤,姜太公乃无用之人,所以才来此人间。 安期声也不傻,他被程知远这般数落,也不多话,那背后北方,自北冥而来的巨大黑影已逐渐显示出它真正的模样,那就是传说中的“鲲鹏”! “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鹏巨大,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但是那股压迫天地的力量却是货真价实的,就仿佛是截取了天的一角变化而来的灵物,程知远抬头看过去,那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鲲鹏体内,流转充斥着的,全都是朱襄氏的力量! “也就是说,逍遥游是截取天地自然之气,混洞为一身,再将变化的天地自然之气引导出来,是真正用天地之威来驱使精气,衍化仙法对敌。” 这是朱襄氏的天地,所以一切气息自然也就是朱襄氏的力量。 “鲲鹏是假,仙法是真,但假的,比起真的,恐怕还要难以对付。” 程知远心中计较:“不能让鲲鹏真正降临!” 他挥起诸侯剑,此时七十五万兵器得到命令,齐齐向人间坠去! 数十万兵器如暴雨般落下,天地为之遮盖,犹如剑山向人世倾斜,安期声呼唤鲲鹏,身边鼓荡大风,他精气神明旺盛如海,大吼起来: “风斯在下,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 话语毕,他的身边,整个天地内,整个牧野上突然升起一股狂风,这股狂风不受到程知远的控制,而是被安期声窃取了权柄,巨大的风迎面而上,安期声的“风雨界”与程知远的真正风雨界碰撞在一起,天空的极高处出现了两股逆乱的大气流,连带着从天空坠落下来,把大地牧野都如犁庭扫穴般掀起千丈! 泥土在天,暴雨在地,天地颠倒,数十万众不论商人周人全数惊嚎着逃窜,安期声那句仙法的意思是“狂风就在身侧,背负青天而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他!” “御六气!” 这就是逍遥游的法,也是所有仙人本都该会的一种法! 曾经在榆次城上空,小司寇与相虺作战时,就施展过改版的御六气,其中是提炼了天阳之气,所以小司寇才能凌空而行,踏天而上,只因为阳之气是众生都具备的一种天地之气。 而真正的仙法御六气,也就是驾驭天地天象的宏伟力量,大气是仙人故友,风雨的仙人的牛马,雷霆是仙人的爪牙,御六气之变,乘天地之间! 安期声的身边,阴阳风雨晦明六气齐显,大气化为青天,鲲鹏展翅而掀翻云海,腥风血雨开始衰退,七十五万兵器如浪潮般在垂天之云中起伏不定! 兵之锋锐之气与垂天之云厮杀搅乱成一团,鲲鹏的眼睛已经清晰可见,而安期声更是须发皆张,神采飞扬! “鲲鹏北来,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七十五万兵器在这巨大的鲲鹏面前犹如沧海比之大椿,大椿虽巨,却远不及沧海之广,程知远夸赞一声,是道:“汪洋辟阖,气象庞然。” 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慌乱,而是对安期声忽然道:“既有鲲鹏,亦有洪涛,然而却无半点海运,亦无天池之景象,这也能叫做鲲鹏吗,不过是一只雏鸟咸鱼罢了。” 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依旧是带着嘲讽,程知远对安期声“激”道:“我手中有七十五万兵器,安期声,你终究身体不负真正的逍遥游,你这鲲鹏飞下来,怕不是要被我这七十五万兵器尽数剮了,到时候分尸鲲鹏于牧野,这里活着的人,都是见者有份,一人一块!” 安期声听到此言,顿时冷笑,同时道:“说剑人,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情况!虚假的逍遥游?开玩笑!” 他双手举天,狂妄道:“在百骸幻境,在这武王伐纣之时,我就是姜子牙!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沧海之运,南溟天池,便让你死前也看一看这恢弘气象!” 他说着,仙法骤起,程知远一只手作眺望状,看到那出现于天空的南溟天池,再看看那天池上面带来的浩瀚海运,气象如火红的云霞,看起来极为壮丽。 程知远吐出口气,化出风雨,随后把剑向足下的水面上点了点。 在安期声的注视中,整片洪涛大海,南溟天池,全部化为血红色! 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程知远向狂妄的安期声道: “你知道青丘稷吗?我曾经在征淮夷时吃了一株,如今我亦成就天象,得封君侯,于是在此牧野之土上,这世间沧浪,便皆听我号令。” 无边血海。 杀气骤升! 第四百九十三章 道火之谜 八谷各有神威,并不仅仅是用来填饱肚子的,而根据不同的人吃了,也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是青丘社稷何其珍贵,在有苏国被攻破之时,青丘社稷也只剩下了三株而已。 从纣王死去之后,人间就再也没有听说青丘社稷出现过了,这是当年大禹治水时所依靠的神物,是他的妻子涂山女娇带来的,而涂山氏却并没有把这种神物的种植之法流传下来,以至于到了商朝末年,有苏国乃涂山氏之后,也只剩下了三株青丘稷。 青丘稷与社稷同存,不会老死,而因为不知道播种的方法,也没有办法种植,不是没有人尝试过用寻常方法去种植它,但最后的结果除了白白损失青丘稷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八谷并非寻常物,程知远早已有过领教,就像是神麻一样,必须要在山神的洞窟中,被山神栽培,同时神麻还与迁徙的人族有着气运关联,总之,神麻生长的要求极其苛刻,需要山神安稳的治理子民,子民越是旺盛,给予山神,或者说,给予神麻之主的反馈越多,那么它才能长得越好。 同理,其余七谷生长要求必不相同,但有一点,那就是肯定都很苛刻。 安期声脑子里几乎乱了,他看到诸侯剑从天而落,他听到那是三重诸侯剑境中第一重的怒吼,他看到层层叠叠的兵器化为大潮,它们卷起血海,带动风雨雷电,它们穿过自己的身躯,把自己淹没在无边无尽的杀气之中! “大禹涂山御座开,诸侯玉帛走如雷——!” 诸侯剑第一剑境! 【封野成国!】 七十五万兵器俱为国之子民! 安期声听到那般声音,他眼中被血色充斥,见到那说剑人仿佛坐在无边血海上! 那股气息升腾,却让安期声陡然一愣,青丘社稷之气与程知远本身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但是那映照出的景象,摹刻在记忆深处的踪迹,居然与山海遗民的气息想若仿佛! 安期声的眼睛突然睁大! 犹是不可置信般! 腥风赤雨漫天泼洒,剑啸神吟不觉其闻,安期声没有预兆的大呼大喊! “等等……!” 四方水波乍辟! 诸侯之剑裂开天地,那七十五万兵刃之气聚于一处,对准安期声的脑袋就斩了下来! 御六气! 这里被封锁为国度无法逃脱,安期声中剑,精气神明瞬间炸开,惨叫不迭! 无边无际的剑气几乎把他搅成了烂泥,他沉浮在血海中,费力攀爬起来,仅剩的眼睛奋力睁大,突然如发狂般道:“你……你也是夏人!” 安期声眼中流出血泪:“错不了,是夏后氏的气息,是颛顼之苗裔,是我等同宗!” 他大喊大叫:“你也是夏人!哈哈哈,我等,我等不该同室操戈!” 无边血海上,万剑铮铮作响,安期声眼中居然露出期待,他无视了程知远的杀意,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拖着半死不活的残缺身子: “你是夏人,我们是兄弟啊!非是诸夏之夏,而是夏后之夏!商乃蛮夷,周乃戎狄,自称诸夏,实为窃贼也!” 程知远敏锐的察觉了他在说什么,山海诸夏,这让程知远想起了和北落师门的谈话。 “你是东极人?” 安期声神色扭曲:“东极?什么东极!” “那是商夷周戎对我等夏人的蔑称!” “你身为夏人,岂能与商周夷戎之称同流!岂非忘本忘祖乎!” “你居然自称东极人!何其荒谬也!夏之天矩,已失久矣!游子已成戎狄!” 程知远反问道:“你在蔑视商周,但你自己不也在做着身为太公望的美梦吗?” 安期声:“这是百骸幻境,握用这西岐之仙的形骸,但我依旧是夏人!” “我的兄弟,你应该与我一道同复山海,驱逐商夷周戎!” “是了,我现在就带你出去,田子方的口诀,我拿去黄粱,炼出羽化登仙丹,待到鬼门关开,中原便能迎接大清洗,届时我等夏土子民便能回来,回到这魂牵梦绕的故土……” 程知远眼神微动,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鬼门关开?何时开?” 安期声显得有些兴奋:“那自然是在庐山青火下降之时!” “届时中原混乱,楚地秦地,有野心者都会聚集在庐山上,届时鬼门关大开,天地阴阳错位,生死逆乱,这些人自然都会被一网打尽!” 安期声:“那可是天之道火!犹如万金财帛与之穷夫,犹如千斤巨鱼与之渔人!” 天之道火? 程知远目光一动,他想起北落师门曾经说过的话,这是关乎到自身仙道法运的大事情,但是其中的损害,谁也不想承担。 程知远眼神微动,装出一副轻蔑神色。 安期声见程知远有些“不以为然”,并不知道是程知远伪装,兴奋的他此时皱眉瞪眼: “你别以为这是简单的东西!” “青天烈火就是降临于世的一方之【道】!得到的人可以用这枚道的种子来传播自己的道理,这就像是天礼,天律一样可怕,所以法家会参与青火争斗,而鬼谷门也会出现,道的种子是可怕的,这足以缔造一个时代!” “庐山道火,我等取之,是要重定重定天矩!那楚国的东皇太一,妄想用道火来创造【天庭】!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一次,我等计策,早已把他也算计在其中了!” “只要我用黄粱,用黄粱梦醒之法,中原众生便不再有梦境与理想,散尽他们的精气神明,他们会成为天地的一份子,血肉骸骨成泥,成为哺育新夏的沃土!” “这商周之世,窃夏之世,也该到此为止了!你与我同为夏人,当为我夏后而谋,不当为商周之臣!” 程知远没有说话,但是安期声的神色却微微变了,很是狰狞: “你……难道认为诸夏之夏,才是真夏,我们夏后之民,山海遗子,不该来此中原?” “你……认同商周的道理?” “你觉得帝辛,周天子,才是你的君主?!” 安期声深吸一口气:“游子久不归乡,自然不记得故乡的模样……” 但他话没说完,却被程知远打断了。 程知远只有一句话。 “自炎黄而始,未有蛮夷戎狄之分,人聚为部落,合以为联盟,三皇之后乃起五帝,尧舜之后方有大禹,然至此时,华夷之辩,依旧未生。” “部落征伐,愿随我来者,与我同也,屡教不改依旧者,与我异也,同者大同,诸子亲昵,为我兄弟手足;异者大异,屡屡侵我,为我心腹大敌,华至此出,诸夏自此而始。” “如我振臂一呼,三百部愿随我者来也,故来者百部,百部归一,华夏自始。” “但,谁起华夷之言?管仲也。你拿周朝的思想,去套用在夏商乃至尧舜之世,难道不是太可笑了吗?” 第四百九十四章 山海彼方的天子命 第四百九十五章 武丁帝剑! 被旗尖穿心而过! 程知远神色骤然一白,呕出血来,胸膛上破了一个大洞,他两眉立竖,而伯邑考讶然:“未死?你也吃了不死草么?” “是八谷赋予的强大生命力?” 他这般说,着实奇怪,但又定睛一看,却是见到程知远背后出现一片漆黑,两股力量纠缠而起,其中显化一只睚眦,另外一侧则是一只诡异的独眼。 青丘稷的强大生命力维持着程知远的不死,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百骸幻境之中,程知远这种“来访者”基本上不会受到致命伤,这一次就像是上一次被奔云穿胸而过一样,虽然负伤极重,几乎濒死,但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不过,这一次稍有不同。 伯邑考眯了眯眼睛,言道:“原来如此,与我同宗同源的力量,若是百骸中的寻常怪物,重伤汝等外来者,汝等倒不必致使,但我亲自出手,你却依旧不死,原来是身负青龙之子的力量。” “说来也有意思,我等四季之龙,乃是从青龙死后四方之气化生而出,秉持上古时期四龙君的名号,融合了他们的遗泽,可以说,我们就是他们的另类重生。” “而青龙九子,背负龙渊,如坐囚牢,若是说起辈分,你倒是低我半辈。” 这话出来,程知远捂着嘴,眼中戾气渐升,而背后的睚眦似乎开始躁动起来,那股盛怒的气息越来越强,显然对于伯邑考(朱襄氏)的话非常不服。 伯邑考冷笑一声,又看向那个往世神,言道:“它是龙子,你是什么东西?” 往世神是郑庄公弄出来的玩意,伯邑考自然没见过,但他的感应告诉他,这个玩意很危险与不详,起码在如今他还没有完全依靠百骸复苏的情况下,对抗起来会有点困难与危险。 往世神的那只独眼就静静的盯着他,没有任何回应,但越是这样,那种不详感就越是强大。 伯邑考微微皱了下眉,目光移动,看到程知远的那柄天子剑,于是指着程知远那柄天子剑道:“昔年商,武丁伐鬼方,铸此帝剑,持剑率军乃讨北,三年克之。” “你不会用,折煞了这柄剑,帝辛可笑,居然把武丁之剑托给你。” 程知远剧烈喘息,忽然瞳孔收缩。 他攥住那柄剑的手掌紧了一些。 帝辛的这柄剑,是武丁的剑?! 商高宗武丁,是商朝有记载的一位仙人!因为他曾经也有过杀飞熊的记录! 既有飞熊,必是仙体! 武丁之剑,既是仙剑,亦是帝剑! 程知远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不断的握拳,然后松开。 伯邑考看着他的动作,问道:“你在做什么?” 程知远不回话,喘息的同时,握剑又松开,后面的两道黑影静静悬浮,程知远胸口的大洞上,血依旧在向外流淌。 伯邑考皱眉,把大旗扬起,似乎要把程知远杀死在这里。 “这一次怕不会失手了,我用上飞龙威严,区区睚眦,不值一提。” “吼!” 睚眦震怒,它的黑气不断悬浮,这只如豺狼般的龙子不断向伯邑考咆哮,而伯邑考则是蔑视道:“睚眦再凶,掌的不过是人间兵戈之事,掌这种东西的,从上古以来之人都没有好下场。” “蚩尤遭戮,刑天断首,夏耕死于荒野。我乃是飞龙朱襄氏,乃是掌‘天夏之烈’!你,在我眼中,犹如地上的爬虫一般羸弱!” 他扬起旗帜,正要高高举起,忽然程知远叫了一声。 “等等。” 伯邑考挑了下眉头,看向程知远,而程知远此时把手背翻了过来。 上面有一只蛇形的印记出现了。 伯邑考眯起眼睛:“这是什么东西?” 程知远道:“您记得吗,我上一次...额,应该是上两次来的时候,在淮河....哦,那时候您没有醒,应该不记得。” 程知远用那只手握住了武丁帝剑。 他道:“五十二仙人中,我的剑术是最高的,您说我配不上这柄剑,确实也是,这剑的威严太高了,而我还不是天子,自然挥不动他。” “那么,请允许我,借点东西。” 他把武丁剑抓住,在这一瞬间,那柄帝剑忽然从剑柄至剑锋,同时荡起一声极清脆与威严的鸣啸! 云天在为之起伏,似乎是天在愤怒,伯邑考冷冷看着程知远:“真是有趣,垂死挣扎,一点表象东西,只要我愿意,你的风雨界立刻就会被我撕碎。” 程知远却是不管他,而是把剑拿起来之后,又继续盯着自己的手背。 “云天鼓震,洊雷伐月。”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伯邑考扬起大旗,对准程知远的头颅压去! 天也摧崩,地也凹陷,而程知远道:“据说太阿剑挥动的时候,飞沙走石天现雷电,万军不能抵挡,这武丁的剑是曾经征讨鬼方的帝剑,应该.....不比太阿弱吧!” 这话出来,并不是说给伯邑考听的。 而是说给帝剑所听! “嗡!” 极其浩大的震怒瞬间就淹没了程知远的精神,他差点被武丁帝剑的意志所摧毁,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而这柄剑所透露出来的愤怒,是透过黄蛇这个天子信物而得到的讯息。 太阿?区区后世小辈,也敢与帝剑同列! 武丁帝剑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爆发出最可怕的力量,这是连朱襄氏都没有想到的威严! 天在反向凹陷! “不是征诛了....是征诛唤醒了武丁帝剑的力量。” 程知远本来是想让小黄蛇动手的,哪里知道,武丁帝剑这般霸道,即使是百骸幻境,也不允许周穆王的征诛剑显化,而是要在这里完全复苏自己的力量! 等等,这剑不是假的吗? 不,是因为黄蛇化为真实的了? 程知远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原来小黄蛇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虽然是隐隐约约,但程知远似乎终于掌握到了,小黄蛇的一点真正用途! 篡改虚幻而成就真实?不,还有待继续查证! 剑被双手握起,程知远心中,尘封的死气剑意被激发,与武丁帝剑的霸道威严同化。 那剑向前卷起,舞了一圈。 那旗帜从天而落,白衣的“武王”卷旗尖伐下。 随后光华交错,随后血火漫天! 锵——! 程知远没有后退,他用剑将旗帜击断,然后把伯邑考,压下了苍天! “噗!” “武王”伯邑考,被武丁帝剑当头一劈,精气神明炸开,正是双目通红,突然泣血! 咚!轰! 两步后退,地在悲鸣,尘沙摇晃,草木俱枯,却是身形摇晃,再退半步踉跄! 伯邑考的半个腰都弓着,神情不可置信,且龇目欲裂! 第四百九十六章 从天而诛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天纲!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天命不可揣度 第四百九十九章 程夫子欲见天律! 第五百章 帝力于我何有哉! 庄稼地已经收割完毕,一年之中,两场打仗的好时间已经俱都过去。 春秋,之所以叫做春秋,除去春耕秋收,代表岁月之意外,还有一层意义,即每逢春与秋之时,也是各个国家开始大规模战争的时候。 尤其是秋收之后,粮草充足,大战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但今年的战事过于频繁了。 庐山的脚下,初冬的雪已经开始飘落,庄辛在这里守了两个月,青火不仅没有见到,而屈献那个傻小子也没有被剑宗放们出来。 自从两月余前冲击了庐山道后,庐山下方便时不时出现一位剑宗,山中高手如云,而且剑宗是人不是神,所以两万楚国大军在没有神人的加持下,根本不可能打得下庐山。 庄辛已经三次道歉,但是屈献着实是猪队友,在第三次与庐山第五剑宗交换的时候,屈献居然大喊大叫,言称自己乃是楚国上贵,屈氏一族历经数千年,同时大骂那位剑宗的祖上,乃是窃国之鄙人,偷梁换柱之鼠辈,这让庄幸的神情就像是吃了一碗苍蝇一样难看。 这真是一点情商都没有! 屈献遭到剑宗们的“虐待”也是情理之中,少年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屈献被绑在庐山道口前的一根柱子上,如风干的腊肉一样高高挂起来,三天才吃一顿饭,几乎可以看到他已经气若游丝,但是少年人眼中那股子狠辣劲依旧没有完全消退。 “够了!够了!还不够吗,还要我王给您道歉吗?” 庄辛再一次过来,看到这幅情景,着实不忍,虽然讨厌这个莽撞的猪头队友,但自己身负楚王所托,却又不能就这样把他送在庐山道口前。 说实话,本来什么事情也没有,这小子非要弄点事情出来! “够了?” 庐山道口深处,雾气涌动,一个人形的影子出现,语气平淡不含有任何波动。 “庐山东平道本不是可以随意来去的地方,擅自冲击,是楚国先破坏规矩在前,这庐山是在你楚国境内,但可不归你楚国管辖。” “初生牛犊,不惧猛虎,倒也是尚勇烈之人,这孩子其实也不错,虽然莽撞,但是被我等羞辱这么多天,依旧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狠劲,说实话,若不是他骂我祖先,我恐怕还会收他为徒的。” 庄辛叹气,忽然对这个人道:“赵渊先生,我接到朝堂简牍,说是赵国如今以伐神道之名攻入我楚国信阳地界,如今已克七城,毁我楚土山川,这一来二去,以七城之毁,还不能赎回这一个出言不逊的小儿吗?” 雾气中的剑宗道:“赵国攻楚,与我赵渊又有甚么关系,你这概念换取玩的可真的溜,我既入庐山,除去祖先不忘,其余皆可抛弃。” “小子还要晒几天,你就莫要急躁了,还是说....楚国内部告急,要调你这两万精兵回去救援了?” 庄辛不答,而名为赵渊的剑宗也重新隐入雾气之中。 不答,就是说对了。 越是没有时间的情况下,越需要人作出判断,庄辛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对诸部道只分一千人留守庐山,其余一万九千人,加上辎重兵七千全部赶回楚国,前往陈地,帮助楚王巩固疆土。 “秦,赵,齐大力伐楚,为何我王避而不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三国似乎也特意避开我楚军行动的轨迹,莫不是真的在对神道在用兵?” “我王,莫不是引狼入室,割肉饲虎?” ........ 土地中,楚国郢都。 “尺”看着来来往往的秦兵,没有说什么,这片土地已经沦为秦地,这也是当然的,楚国既然退让,那么秦国趁机多吃两块肉也没有什么问题,眼下的情况不是一对一,而是十分复杂,当然,尺身为一个工匠,他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弯弯绕绕,对他来说,他只懂一个事实。 楚王迁都去了陈国,把整个淮西拱手相送。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既然没有征兵,那么当秦人还是当楚人都没有什么问题,秦人也不会让刚刚进入秦国范围的人进行服兵役,那样反而会缔造逃兵,从而产生军心不稳的情况。 再说了,据说秦国锐士每一个都力大无穷,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人家还看不上眼睛。 秦军进入到这个村子,开始接管这里的一切事宜,尺的身后,屋子里是瑟瑟发抖的妻子。 她害怕秦军会对这里进行抢劫,但事实上,秦军进来之后,虽然每一个人都黑着脸,看起来和鬼怪一般,但他们的行为却很有纪律,而在给每一个人进行了所谓“登记”后,那些拿着刀笔的奇怪士人就直接离开了。 “那是秦国的军法官。” 庚桑楚站在尺的身边,尺也很好奇,听着他的讲述。 “秦军以极强的纪律称雄于世,儒门的大圣贤荀子曾经说过,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杀死黔首的人头当军功,如果被军法官发现,是必然会遭到严惩,最严重的就是斩首示众,有些人头对于他们来说是不能拿的,军法官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遏制。” 尺与庚桑楚相处了这么多天,也知道这个人的过去不太一般,他也想过,这个人或许是落难的王公贵族,也可能是游学的士子,但总之不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山野庶人。 哦,不对,自己应该算半个国人,因为是匠户身份,所以倒是免除了和哥哥“丰”一并战死沙场的结局。 尺没有想过自己收留这个人会得到什么报答,他只是在做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过去的事情终究会过去,吃下去的粮食也不会再度凭空变出来,所以做了一些事情之后,认为是正确的,那么就不要回头。 春秋时代,这个道理,也适用于那些刺客。 这个时代的人们可爱点就在这里,可怕点也在这里。 “他给我们登记,登记完了之后,应该就会有秦吏过来接管一切事情,到时候大家会拿到验、传,以此来表示大家的身份.....” “但我不能在这里多待.....” 庚桑楚向尺道谢:“我以前很愚昧,有些天真,但现在,我知道什么才是天下,安居乐业,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理想了。” 尺虽然不知道庚桑楚的深层次意思,但是大体还是能听明白的,于是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要回来,这里还有粟米。” 庚桑楚笑了,向他行大礼,尺不敢接受,只是回去,此时天又将暮,日落西山,一如庚桑楚第一次见到这个平凡的匠人。 .......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 庚桑楚离开了这片村落,他想进入秦国的注视,而在没有走出多远,他看到了一群人。 墨门,南方矩子。 “庚桑楚,你还记得你的理想吗?” 南方矩子向他发问。 庚桑楚笑了起来:“我记得,从未曾忘记,而如今,我认识到我理想中的愚蠢,于是,我把它修正了。” 南方矩子沉默了一会,忽然对庚桑楚道:“一个不好的消息。” “幽王烽火,似乎已经找到宿主了!” 第五百零一章 归来归去 第五百零二章 老朽步五丈 田野中的谷子让老人倍感欣喜,这些粟米长得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要好,颗粒饱满,垂下来,落在手里,沉甸甸的,在天光云影的映照下,金灿灿的。 只是看着,便心旷神怡。 他的脚下是他的木杖。 马车的到来让老人转过头去。 “四海张颐望岁丰,此花不与万花同;香分天地生成里,气应阴阳子午中。” 程知远与嬴异人过来,老人起身,打量了程知远一番:“好,说的好,正是此花不与万花同。” “万花争奇斗艳,唯谷物之花默默无闻,花朵虽小,但聚集起来,却是金灿灿一片,在我等眼中,看过去,自然美不胜收。” 程知远:“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其粟。”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榖树上,别把这里的粟啄光。 老人失笑:“你误会了,错矣,我是听闻,这三宫合并,故而特地跋涉前来,到这里应个讲师来的,只是看到这粟米,丰满美丽,不自觉被其吸引,这便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那黄鸟,你也千万不要误会了。” 老人身边那些人也是笑,其中有和老人一起来的,是他的弟子,有些则是因为老人之前在这里讲学,所以才留下来旁听,这时候都为老人作证,并且也是为他们自己作证。 程知远有些讶异:“三宫合并之后,开始向外招讲师了?稷下的讲师难道不够吗?” 老人道:“稷下讲师,只有五科,而如今,三宫合并,我所听闻的,所开设课程,不下三十科,天时,地谷,大道,法律,礼乐,德行,器,械,易,药,工,射术......囊过古今圣贤诸道,故,荀子广向天下求贤,希望有德者,有法者,有道者,来学宫任教。” 老人身边一个弟子上前,笑问程知远道:“见你身负五剑,必然是来学兵剑之科,你倒是讨了巧,近些日子,有剑宗入洛邑,正是来应教的。” 程知远道:“剑宗也有,可我不是听说,这越王勾践,正在这洛邑之中吗?” 那弟子哈哈一笑:“越王何等人物,剑中圣者,天下第二,他岂能屈膝于教学琐事?况且剑道之术....这天下六十圣门,诸子百家,皆为来学,独这剑术,乃是往教。” “你乃剑客,难道不懂这个道理么,天下的剑术都是独家独门,要被越王教学,那可是走了天大的运气,只在两三年前,越王曾于赵地讲学过一次,但那一次,也未曾收徒,且不中他意的,全都被他赶走了。” 那弟子说着,边上有人接口:“是,那一次,听说越王倒也没有教他自己的道理,只是把一些道引导出来,让那些剑客自己体悟。” 接口人的说完,那弟子点头:“这是危险的,道这种东西,如果没有名师指导,随意走踏,说不得就会误入歧途啊,千般不解,万般纠缠,最后化为心障,阻碍自己的发展。” “这是极其错误的,越王这么做,其实是在害这些剑士,连我都知道,人要有自己的思想。” 他这么说,而那个老人看了那弟子一眼:“直偶,你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那弟子顿时道歉:“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孟浪(轻率)。” 只是这名为直偶的弟子向老人道过歉之后,又咧了咧嘴,而此时,程知远却一直盯着它,看着看着,突然向老人询问:“这是您的大弟子吗?” 老人摇了摇头:“什么大弟子啊,老朽已经快要入土,只是想把最后一把火,洒在这片充满希望的泥土上,我只有这一个弟子,待他如亲生儿子。” 嬴异人也看着那个弟子,忽然眼中闪烁了一下,他顿时捂住眼睛,觉得有些发疼,一股灼热的气息充斥了他的眼框,但很快,随着耳朵上双蛇坠的摇晃,那股力量又逐渐消退下去。 而嬴异人抬起头来,忽然一愣。 他感觉到身边的一股可怕气息,他以前从没有过这么清晰的感觉一个人的“存在”。 那是他先生程知远。 嬴异人微微侧头,他所看到的,程知远的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揣测,明面上的只是八重楼巅峰,距离九重楼还差半步,但是嬴异人能看到,那明面境界之下,所潜藏着的可怕气息。 原来先生一直有这般保留? 嬴异人十分吃惊,他又看向前面,周围的人气息都不弱小,而那个老人更是和先生一样,可怕且不能看穿。 然后嬴异人又把目光移动到那个直偶的身上。 他顿时一愣,有些发呆。 程知远眼角余光感觉到嬴异人的不正常,但见到他也是盯着那个直偶,心中顿时有了了然的意思。 “异人这小子....果是长进许多,到底是未来秦王,不可限量。” 程知远放下心中念头,又转而对老人道:“老先生入学宫,想任职什么科的讲师呢?” “或许后生拜入学宫之后,还能有幸成为老先生门下,聆听教诲呢。” 老人笑了笑:“我没有什么教诲,说不得,这学宫还看不起老朽呢。” 直偶则是笑道:“先生没有人敢看不起,如果有,他一定眼光卑劣。” 话语很直,却又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与傲气。 老人摇了摇头,拄着一根木杖欲走,程知远问道:“老先生如何称呼啊?” 老人道:“步五丈。” 步五丈?步氏? 看起来是这样,而老人这么说完之后,也没有询问程知远氏宗的意思,就这样摆摆手,和那个明为直偶的弟子一起走了。 四周的人交头接耳,大部分都是在说:“这个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但他衣衫褴褛,听说稷下学宫的人都是一帮看脸的货色,说不定还真不让他过。” “那咱们也不去了,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那还弄什么?” “你听谁说的?” “那出城的商人中,有人是这样说的,说稷下之人称他们为粗鄙者。” “三宫主体,到底还是以稷下为主导,太学挂名虽为第一,但没有人,云梦不争名次,开设课程之后主事者就不多问事情......” “听说荀况先生入秦,怕不是稷下学宫,准备要换新的祭酒.....” “咦?这么说来,最近稷下里面,确实是有几个派系一样,说出去的话都不太对付,甚至有他们自己的士子争斗起来的,这么说来,是在争这个新宫的大祭酒之位?” “嚯!这是好差事....” 第五百零三章 是谁举报了我? 嬴异人微微挑眉,低声道:“先生,那个直偶,他似乎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样子,在洛邑的天子庄园里,直接说越王的坏话,又言称自己的老师天下第一,这是给他老师招黑啊....” 程知远道:“你从我这里学走的不仅是计算,怎么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 嬴异人笑了下:“先生说得,我便学了,言简意赅,好用的很。” 程知远摇了摇头,抛开这个题外话,对嬴异人询问道:“你刚刚一直盯着那个高大的弟子,就是直偶,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嬴异人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是,回先生话,异人不知何故,刚刚.....” 他把自己之前眼睛一疼,然后耳坠摇晃,把那种疼痛压制下去的事情和程知远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但是嬴异人已经不记得梦中的危险火焰,像是遗忘了这片记忆,所以程知远听完之后,眼神顿时一动,道:“莫不是那个双蛇坠真的有了效果,果然你有此命。” “耳垂青蛇而手操红蛇,天神之尊贵者......” 程知远嘀咕了一句,在他看来,嬴异人这是开启了属于自己的金手指啊。 可以的,有点搞头,不愧是未来的秦王,我看好你。 随后,程知远便切入重点,也就是嬴异人讲:“其余众人身上皆有气息,尤以先生与那老先生最为不可测,但那直偶,我却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半点气息,就像是.....” “就像是......” 嬴异人憋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而程知远接口,声音很轻。 “就像是死人。” 嬴异人吓了一跳,顿时有所反应,而程知远却又摇头:“虽然像是死人,但却不是,死者必是幽冥来客,在世间则以鬼侠为主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能轻易下结论,但有一点,他肯定不是活人。” 程知远突然想到:“鬼谷门处,北郭先生曾经在我等眼前展示了操纵尸体的法门,但那是因为他本身有这种道术,但这个老人....道术世间只有一种,不可能在北郭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就有第二种操纵尸体的道术出现。” “不....倒也不绝对,我对这世间古怪之事,还是知之甚少,不过,倒不如说,这世间光怪陆离之事,奇诡异常之事,并不是谁人可以轻易全部见到的。” “哪里有全知之人呢。” 程知远又仔细咀嚼了一下老人的名字。 步五丈......步五丈......步氏.... 程知远眼神忽然一凝。 ———— 被田地中那些还没有完全收回的谷物所吸引的,并不仅仅只有步老先生一个人。 外来的人有很多,有些是商人,据说今年,天子手中的太青红云换了“代售商”,有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商人把这个单子拿到了手里,而往年天子委托进行代售的那个商人,也被这个大商人扒出来,他每年吃回扣吃了许多。 这事情捅了大篓子,因为洛邑财政紧张,而靠着天子卖酒才能勉强维持城池运转,结果此时被曝光出来,原来黑心商人是真的胆肥,连天子的财货都敢贪。 这事情很快发酵,并且传入了各个君王的耳朵里,包括正在前线打仗的楚王,秦王,还有在家里看战报转播的赵王和齐王,乃至于还没有人知道已经被控制为傀儡的燕王,以及默默无闻当小透明的韩王。 而这里面动静最大的,当属魏王。 魏国出人才啊,不仅仅是谋士,大商人也很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梁城水利发达,河道极多,所以商业繁荣,是中原的经济中心,想当年秦国开始时,秦孝公时期都饿的啃土块,还不是靠着吸魏国商人的血才起来的。 当然,魏国为了遏制秦国,自己搞了一波反向操作,不让那些商人做生意,这着实是让那些商人目瞪口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痛击我方队友,这就是魏惠王。 如今听到黑心商人事件,魏王顿时坐不住了,天下商贾一半在魏国,这里面有多少猫腻? 于是信陵君魏无忌立刻领命,一时之间开始彻查魏国的那些商铺票号,顿时闹得整个大梁是击飞狗跳,而那些商人也都听说了倒卖天子货物的事情,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认为那个商人简直是败坏诚信,现在把他们也连累了。 商人本来地位就不太高,若不是靠着经商能拉动经济,各个国家恐怕都不会太欢迎,而魏国齐国本来风气开放,是商人的理想家园,如今却也弄得风声鹤唳,这一切源头都是来自于一罐酒。 当然,也有人称:“那个举报(揭发)者也不是好东西,如果他不举报(揭发),咱们也不会摊上这件事情。” 这种论调也有许多人支持。 所以,在各国生意出问题的时候,很多对商业气息比较敏感的人,已经开始向洛邑转移,因为新学宫的修建需要大量的资源与材料,这时候向洛邑示好,在七国都答应新学宫绝对中立的前提下,这就是一个人才摇篮,作为商人,他们也是想着家族内能有出人头地者,这时候示好学宫就很有必要了。 来来往往的商贾多不胜数,商业的逐渐繁荣,带动的是人口的流动,乃至于大量人才的涌入,这居然让腐朽已久,几乎发臭的洛邑浮现出一丝重生的情景! 田野中,一位女公子望着那座崭新的,威严的学宫,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要来洛邑看看? 是的,一定要来洛邑看看。 这可真的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她带着自己的队伍向那座学宫走去,路上,熙攘嘈杂。 “听说了吗,据说那个举报(揭发)黑心商贾的人,似乎是吕门的.....” “什么....你不会是要说,那个拿下了太青红云售卖权的大豪商,是吕不韦吧?” “应该是他,也就只有他有这等手段了。” “是,那个黑心的家伙,听说背景也不弱,但这一次被搞掉,居然没有人帮他吭声,听说他在路上被刺客刺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吕不韦派的人....” “嗨!你这就小肚鸡肠了,吕不韦是谋国事者,取天下之利者,和你我这等小人物可不一样。” 第五百零四章 黄金大道 第五百零五章 你被录用了 “科目……” 步五丈看了看边上的一卷简犊,鲁駋示意他可以拿起来,步五丈取来观看,见到上面所书写的,足足有三十个科目。 正与他所闻相同。 老人顿时露出微笑:“大道三十,只是无义,但三十科目,却又皆有义在其中,只要真如荀子所言,可以利天下的话……” 鲁駋失笑:“学宫设立,从来都是利天下的。” 老人道:“政治和百工,可以吗?” 鲁駋目光一动,道:“政治?是礼乐,还是事鬼神,亦或是兼爱,不拔……百家皆有其言,这门科目不是一家之堂。” 老人道:“这不是那些君王都不采用的糟粕么,我也只想让我的糟粕流传下来。” 鲁駋失笑:“不入流的学说是有很多的,甚至有人说,如果天下人都不说话,那人就没有纷争,于是他就不再开口,但是哑巴又怎么能真正让人认同呢?” 他言辞之间,认为这个老人也是一个不入流的,自己憋了很久,自认为是块金子,美玉,只是没有合适的推荐,所以得不到绽放光彩的机会,事实上他只是一块顽劣的灰化石罢了。 于是,似乎连老人的粗布衣裳,也显得有些可憎起来。 这种昏聩和拙劣的言语,如果真的到了讲堂上,那是对稷下学宫,乃至于新宫的大大羞辱。 “今天下之士,君子之书,不可胜载!” 鲁駋摇了摇头:“我建议你换一个,有些学说,荒诞无稽。” 老人道:“你不是还没听我第三个答案吗,听听也无妨吧?” 鲁駋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是,老人还没有述说他的道,虽然可能十分荒诞,但是因为考核的缘故,还是不得不听。 老人道:“再让我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吧,我不计较封号与财禄,我的道,在我走了这么久之后,也该画上一个结束了。” “以前我去传道,也有很多人说我的道是有道理的,但是往往他们前脚说听从,后脚用完了我的道标把它抛弃,我总想再努力一把,于是到处宣扬我的道,倒也集结了不少人。” 但他们最后产生了矛盾,并且不可调和,一样的道,最后却不能归一,乃至于不相为谋。” “所以我明白了。” “天地有私,人不能兼爱相同,世事有欲,人不能皆从道理,是,天下定于一!”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我听闻程子对此言有解,说是一种悖论,是有一种作用力在平衡世界。” “力,刑之所以奋也!但这天下,谁能担当这么强大的力量呢?” 此时,其他的应试者也被老人的言辞所吸引,包括十个考官,于是边上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询问:“仲尼通晓礼乐,六御皆全,作春秋而传千古,上比天子,世人称以为至圣,儒门七十二贤者,可以为此力。” 步五丈笑道:“泰山将崩,天下皆称仲尼为圣,但却又没有人用他的道理,儒门有七十二贤者,子夏更是其中天骄,他所教出的人,李悝,吴起,魏武侯,每一个都冠绝当世,但他们都不是儒家的人。” “儒家在平衡世界吗?他们还担当不起,古老的天礼将要崩塌,有七十二圣贤,却没有一个人的道理可以为众国所用。”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最后发出了一声意义深长的叹息。 边上有人不服。 “杨朱之道可以为天下平衡之力也!” 步五丈:“不拔一毛以利天下,更不害天下,人人皆为自己,是遵从人的**,却又以道理来约束。杨朱的道走在正确的路上,但又拐去了岔路,所以他死之后,学派分散,不能聚集,人心离散如流沙,不能积为丘也。” 那人默然,他正是杨朱学派的传人之一,此时被说,自然瞬间明悟,极为惭愧。 这时候,顾齐开口,问道:“既然孔,杨皆不可衡力,商鞅如何?” 诸人皆看步五丈,步五丈道:“依法治国,法家三派,最圣者莫过于鞅也,李悝不能及之!” “然而若要说衡天下,则为时过早也。” “弱民而强国,一时之盛,或可得天下,但必不可久持!” “百姓贫穷,方有求富之欲;富有之后,方生求智之欲,那样就不可能强盛。所以,国家必须想办法在百姓富裕后合理拿走他们的财富,让他们再度陷入贫穷。” “大谬之言也!万般法度皆为上乘,然只此一言,商鞅便不足以衡世也!” 又有人站出来:“医家如何?可衡天下否?” 步五丈只是道:“你只去问秦越人,他敢说这句话吗?” 那不服者顿时泄气,不再言语。 步五丈道:“学医可救一人,可救十人,救百人,但这个数字变成万万千千天下人的时候,医就没有用了,因为医治得了刀剑之伤,却治不了贪婪之病。” 一时之间,这里陷入了激烈的谈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也都在此时如洪流般喷涌出来,鲁駋有些紧张,他莫名感觉,这个老人似乎要搞个大新闻! 他在把这里变得混乱! 于是鲁駋道:“诸子不足以衡世,独墨家未言!” 步五丈哈哈大笑:“墨家,墨门,一言而出三派,三派皆为下乘,秦之墨,知天下一定而不懂杀生之患,楚之墨,知天下之危而不懂拯救之法,齐之墨,摇唇鼓舌,落于表象而无其理……” “但若我现在来选,宁择秦墨也不择齐楚……” 女公子按耐不住,顿时问道:“那程子呢!您这次都在用他的道理,用上了【衡世之力】这悖论之词,您不是在应证他的道理吗?” 老人看了她,见到她有些激动而导致脸色微红,言道:“明天下之理,言事实之辞,但其实乃乱世之言,天下不变,则不可以用也。” 女公子则是不服,欲再复言,乃至于要打开她的箱子,却是此时,后面传来声音,程知远过来,点头行礼。 “是乱世之言也!老先生与子夏先生,对那程夫子所作评价,同也!” 周围悉悉索索,没有人认出程知远,稷下几个人都是后调来的,有人觉得程知远面熟,好像在学宫外见过,但没有交谈。 程知远道:“悖论之所以为悖论,是不可实现,但可以解,解不等于实现,微弱的平衡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那么,您是来讲述衡世之道的吗?” 步五丈道:“衡世之力,此解有二,一曰退,二曰进,退者,众生归蛮荒愚昧,进者,皆开明智,不说皆为圣贤,只需人人皆得圣贤半分智慧,则天下衡矣!” “故我不讲退步之法,只讲进步之道!进五丈之步,或可衡世!” 程知远:“何为五丈?” 步五丈道:“一丈,学而知之;二丈,知而明之;三丈,明而用之;四丈,用而变之;五丈,变而衡世之!” 鲁駋拍案而起:“荒谬至极!” 程知远抚掌而拍:“大道至言,不过比起五丈这般晦涩之言,倒不如用【知行合一】四字,尽可诠释也!” 鲁駋愕然:“你……” 步五丈也是一愣。 却只见程知远向步五丈行礼,而后道:“您被录用了,墨翟先生!” 第五百零六章 魏王女 老人的身份早已被程知远所知,步五丈,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既包含了墨子刚刚所说的衡世五步之外,最简明易懂的,便是来自“夫目之察度也,不过步武尺寸之闲;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闲。五尺为墨,倍墨为丈。”这句话。 墨丈,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墨翟盯着程知远看了一会,他大概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但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鲁駋,他便觉得不愉,因为程知远居然越俎代庖。 他沉下脸来:“你是稷下的士子,还是来考试的新生?” 程知远道:“不是新生也不是士子,而是这稷下讲师。” 鲁駋不悦:“若是稷下讲师,却不知尊姓大名?我也在稷下五载,却没有见过足下。” 程知远道:“当初我讲学时,确实是有很多人不在,没有见过,不也正常么。” 鲁駋欲言又止,此时,顾齐已经想到了什么,再看嬴异人,又看那辆马车,心中通明,正是上前,而在同刻,那女公子也猜到了身份,眼睛真正放光,更是同时,两人皆上前去,异口同声: “魏琼勾(顾齐)拜见程子!” 这一下把那几个人吓了一条,鲁駋更是浑身一震,就如电流淌过全身,而同时,那两人又对嬴异人施礼,是道:“见过秦王孙!” 嬴异人被这一拜,他自己倒是一惊,却是又有些感慨,曾几何时,他哪里有这般身份地位,当年在齐国街头,被魏人士族子弟清均暴打的时候,除了几个人站出来为他发声,其他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分尸在街头,欲杀之而后快。 只因为自己是秦人,而当年,正好是华阳之战刚刚结束,魏国损失惨重,那些士子不敢在战场上向秦军挥剑,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在自己这个流浪者的身上。 那也不顺,这也刁难,司马氏救了自己,最开始给予自己善意的,只有那个萧家的小姑娘,她真的很漂亮....由内而外。 而最后改变一切的,还是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 嬴异人连是过去,而程知远也是搀起一人,只是女公子激动不已,眼神就像是狼看到了肉,程知远则是虚抬,言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然此地是新宫,既你方才不以‘姬’来自称,便也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嬴异人失笑:“我是秦人,被魏人这么行礼....怎么心慌呢。” 女公子则是看得开,言道:“天下列国,纷争数千年已久,秦王娶魏妇,魏王迎秦女,各国之间互相征伐,时而为友又时而为敌,古早之时,尚有秦晋之好,那更像是秦楚八世姻亲,但也是九世之仇,如果一直计较这些,又怎么能好好做学问呢?” 她向嬴异人再行礼:“在下信陵君魏无忌之侄。” 信陵君的侄女?那就是说,她是魏国.....是宗室之女? 嬴异人不免惊了一下:“你是宗室女,是魏王之女?”这话出口,嬴异人就觉得有些傻,魏昭王留下来的直系血脉就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当今魏王,一个就是魏无忌。 在这两个人死之前,怎么可能由得其他旁系子孙来继承魏国王位呢,更不要说有胆子敢认魏无忌为叔叔了。 支系子孙,即使真的和嫡系有叔侄关系,却也不能在公共场合随意宣称,否则就有大祸临头,何况支系也不太被人看得起,就像是当年的嬴稷继位前,秦惠文王的孩子并不是只有秦武王和秦昭王,他从旁系的一个支族中找了女子,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嬴壮,但是在秦惠文王承认他之前,嬴壮也不敢对外自称秦王是他的生父。 当然,嬴壮最后在嬴稷继位的时候,因为想要篡权夺位,进行作乱,最后被穰侯魏冉杀死了。 女公子笑着:“魏王是生父。” 这个来头是真的不小,嬴异人也不敢怠慢她,这从身份上来说,两个人是平等的。 顾齐在一旁也没想到,这个孤身一人走到洛邑求学,甚至杨言要当讲师的女公子,居然是魏国宗室,魏王之女。 当然,在短暂的震动之后,大家也没有忘了这里真正的传奇人物。 “拜见巨圣!” 巨圣,其意与大圣差不多,为极致之意,而在墨家,其实是矩子头领的意思。 众所周知,墨家三分,矩子化四,南方邓陵氏掌初代南方矩子之位,西方相里氏掌初代西方矩子之位,东方相夫氏掌初代东方矩子之位,至于第四个就是原本真正的二代矩子禽滑釐。 而在那个时代,墨家三派出名的人物着实很多,譬如南方之苦获、己齿,西方之唐姑果,东方之谢子贤.... 但就是这一次之后,墨家三分而出四矩子,墨子也看到了自己一手缔造的墨者分崩离析,他早就有预感,不论是墨家还是儒家,这种矛盾迟早都会爆发,只是他和仲尼的选择不同,仲尼选择强行压制,不断再教育,而墨子发现教育无用之后,便放手了。 他认为,过分的压制,只会爆发更大的混乱,如果无法压制,无法教育,无法扭转,那么不如顺其自然,让这一切都消失在历史之中。 这是他当时所遇到的一个仙人告诉他的,于是墨子在垂死之时,离开了墨家,进入人间不见,再也没有回来。 很幸运,他突破了生死壁障。 生死变化有五重奥秘,徐无鬼在第三层巅峰,处于第四层边缘,五重是北落师门讲过的一种状态形递增境界,这是凡人的另外一条长生之路。 第二世,本身神,象氏神,大破灭,不务生。 墨翟参悟了第三重象氏神,所以他获得了长生的延续,但是达不到“第二世”那种返老还童,一切重回巅峰的情况,象氏神是统一精神与魂魄,二大神明全开,达到进一步强化,所以在墨翟没有死的时候,把他的精气神明重新拉了回来,故而他才能继续活着。 墨翟现在,在参悟“大破灭”。 这一重,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即使是仲尼,也没有参悟。 生死之境不是寻常的修炼境界,不是天赋就能解决的东西,这需要“悟道”,需要正确的条件,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还有正确的人与正确的境界。 天赋强如苏秦,也是被杀一次,在遭到切云剑刺杀后,才在死时悟透了生死变化的第一重,达到了返老还童,逃过一劫的情况,而五马分尸的那个“苏秦”,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第五百零七章 必修课 墨子摇了摇头,他没有搀扶任何人,因为墨门想来不喜欢这种繁琐的礼仪,但他唯独接受了程知远的礼,并且也只向他询问。 “有住的地方么。” 程知远道:“自然是有的,包吃包住,至于俸禄....” 墨子摇头:“我不需要俸禄,至于吃住,你给我一块田便好。” 程知远道:“您若是来此行义举,大可不必这样,因为您既然到了这里,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考核,那您已为新宫讲师,既有此名誉,身份,那便已经是在行利天下之事了。” “这就是最大的义,所以您的一切,都是您应得的,您不必怀有愧疚或者任何其他情绪,有贡献者,方能登堂,人的才华,学识,本领,决定了他站在哪里。” 程知远道:“这是我们能够给予天下人,最大的利与义。” 墨子有些动容,但他依旧坚持不要俸禄,程知远便说,既要当讲师,那必然要有俸禄,这是规矩,不可动摇,而墨子也说,他来讲学,便是行义,利天下,也是绝对不要俸禄的,这也是他的规矩。 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墨子把他的俸禄主动捐献出来,希望交给新宫,作为运转的经费。 墨子的身边,直偶显得很高兴,他对程知远竖起大拇指:“你,果然是个有眼光的,我家先生乃世之大才,像是这个家伙,就不配在这里当考官。” 他指的是鲁駋,而鲁駋顿时气的不轻,嗔目而视,却见直偶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惧怕他,反而朗朗道:“毕竟,你连你们学宫中的夫子都认不出来呢!” “砰!” 鲁駋觉得面色躁红,这事情确实是很丢脸,谁也没想到程夫子会游楚回来,毕竟秦楚现在打的一团火热,赵齐还在后面捅刀子,这么乱的时候,程夫子居然施施然回来了,貌似这么大动静和他无关一样,最关键是鲁駋自己也没见过程知远,这怎么能认出来呢。 但这事情,丢脸是确实丢脸,也没有办法辩解。 所以他脸色也就涨大,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山桃,却又不能反驳,憋着一口气,有些胸闷痛苦。 墨子在此时斥责: “可以不遵守儒的礼,但你不能对陌生人用这种态度,这是道德的问题,与礼无关。” 直偶顿时又躬身下来,神色诚恳认真:“先生说的是,弟子错了。” 但墨子只是微微叹气,而程知远看了看这个人,忽然对墨子道:“墨翟先生,您可入学宫,但是他,您是准备让他以弟子身份,还是以.......侍从?” 墨翟忽然说了一句:“讲师如何?” 程知远道:“圣人莫要调侃我。” 墨翟失笑:“世人言程子从来不笑,果真如此,羡煞许多人。” 程知远无奈:“欲笑者不能笑,如何遭人羡?” 怕不是变态吧!这世间还有不喜欢笑的人吗,老子想笑笑不出来,你让我怎么办! 程知远背起手来,墨翟道:“不说笑,不说笑,我这弟子,自是当个学宫弟子来的好。” 程知远:“冬至前会有考核,选定科目,除了选修科目之外,还有必修的课程。” 直偶大咧咧:“敢请夫子指教!” 程知远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国文、礼、乐、道德、算经、物理、地理。” 直偶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墨翟则是咦了一声,问道:“礼乐,也授?不是政治科目所包含么?” 他有些不愉快,因为墨子是认为,音乐这种东西,是不能够教化世间的,最著名的就是墨翟自己的那番圣王论,也就是说上古时期音乐很少,所以圣王多,后来礼乐多了,圣王就少了,在这一点上,墨子反对所有的音乐,他认为音乐除了使人欢愉之外,最后还会空耗精力,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这个时代的礼乐,只有王公贵族会下精力去钻研,而钻研这个东西,那对于治国,治百姓肯定就放松了。 相比之下,仲尼只是讨厌郑国的礼乐而已,认为郑国的礼乐过于放荡,嗯,大致就相当于古典音乐派看流行音乐派。 程知远:“此礼乐,非彼礼乐。” “此礼非天礼,此乐非天乐,必修课程中的礼乐,是一种情感的修行,从情感过度到理性,音乐能够使人充满力量,也能够增加人们的凝聚力与认同感。” “我知墨子厌恶礼乐,但厌恶的真的是礼乐吗?是王侯贵族的不作为吧。” 墨翟不言,是默认了程知远的话,于是程知远便建议道:“与其在这里听我讲,不如到时候去现场听一听。” 程知远又看向直偶:“七科既为定必修之课,那自然是有深意夹杂,考核时,此七科必考,至于分数,用百数来算,七百之数,二百四十以上,便算合格。” 考虑到某些人可能物理高,某些人可能地理高,没错,说的就是墨家与兵家,这种偏科的人靠着一门科目拉分,如果定在三百,四百,可能这些人连入学考试都过不来。 春秋战国这帮家伙,偏科严重啊。 所以这第一届自主招生,定的标准还是很低的。 魏琼勾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程知远和墨子讲话,直到此时,她才有功夫插入其中,却是早已自己箱子里的一份简牍拿出来握在手掌之中,等到程知远转身的时候,便把简牍递了过去。 “这是,这是我的一点总结,算经之道,博大无穷......请程子过目。” 女公子显得很紧张,似乎是在迎接命运的考核,程知远拿过来,在看了第一行之后,目光微微一震。 程知远显得很诧异,上下打量女公子,最后把简牍还给她。 辗转相除法。 确实是.....很不错的姑娘。 —— 冬至日很快就会来到,时间并不等人,一晃便会过去,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流逝。 程知远离开了那里,鲁駋他们会帮墨翟准备好住处的,即使他再不喜欢那个人偶,当然,通过考核的女公子,自然也在其中。 人偶,至于人偶.....程知远基本上可以确认了,这个直偶,恐怕是一个机关人。 不过,用机关人这种称呼,真的正确吗? 嬴异人听了程知远的猜想,他低声道:“当年周穆王时期,西极之国有化人来,献机关之人,如活人般,能跳能舞,能歌能唱,能言能语,穆王不知此为机关造物,于是,在天子明堂之中,机关人调戏穆王之妃,穆王大怒,欲遣人斩之,化人笑而阻止,开机关人,穆王方才恍然,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死物。” 程知远闭了下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死物生灵....还能算死物吗?” 程知远睁开眼睛。 “有些像是黄厉原的石人纸人,他们,皆是死物生灵。 第五百零八章 争权者 第五百零九章 哪条野狗是赵高? 第五百一十章 复活仪式 “这!” 颜如玉也是惊到了,明明是一片极小的桑叶,在黄粱服用之后,按照古简牍上的记载,应该是可以直接祛除的,这只是一片桑叶,而不是真正的桑啊! 程知远眉头拧了起来。 在黄粱梦境之中,程知远重新进入百骸,已经知道,所谓的朱襄氏之桑,只不过是朱襄氏想要窃取这株桑的气息而已,他盘踞许久,故而很多人以为那株桑就是朱襄氏的,但现在看起来,朱襄氏不过是攀附在桑树上的毛虫而已。 桑有很多,穷桑,扶桑,天桑,空桑,西陵桑,这些古桑代表的是上古时期的一批神木,因为嫘祖养蚕养桑,所以桑也就成为人族寄托精神情感的一种植物。 祭祀天地鬼神,乃至于下葬的时候,有些地方,人们也会在坟前载桑树,希望桑神庇护先祖,也庇护后人。 桑,麻,往往经常并列出现。 眼下,和古简牍记载不符,或许是百骸之中出了问题。 “是因为朱襄氏对于桑叶的控制力减弱了?” 程知远暗暗计较,莫不是纣王打赢了?结束了轮转,把朱襄氏削残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纣王表示过自己没有多大胜算。 因为朱襄氏的气息减弱,所以这片桑叶,已经不能算是朱襄氏的桑,它开始恢复上古本性,但本性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程知远动手了,试探着把自己的气息注入到桑叶中,既然都是百骸的产物,那么青丘稷的力量或许可以产生共鸣? 毕竟朱襄氏的“干扰”已经不存在了。 黄粱的力量不足以让这片桑叶脱离,那就再加一个。 程知远的目光忽然一凝。 自己的气息原本就像是探索深渊的旅者,顺着叶子的脉络行进,但突然,在某一个节点上,自己的气息开始产生异动,逐渐不受控制,朝着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被“捕获”了! 黄粱之所以没有用处,是因为黄粱的气息没有人为进行控制,突然被桑叶里的这种东西捕获去了! 程知远对颜如玉道:“这片叶子有自己的本能,汲取灵气,不断壮大....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株干渴了许久的山木忽然碰到了滂沱雨水.....” 复苏? 大致就是这样的状况。 程知远立刻收回青丘稷的力量,但此时,那股吸引力居然在叶子的脉络中主动出现,它像是一种生物般,又像是被捕获的东西,像是溺水的人,在此时对青丘稷的灵气,展现出极其贪婪与渴望的行为! “把神麻拿给我。” 颜如玉听了立刻去取,很快就回来,程知远与那道吞噬力开始进行拉锯战,而郁郁苍苍的神麻被取来,始一加入战局,这场拉扯的天平立刻就倾斜了。 八谷取其三,黄粱、青丘稷、神蓬麻,上古祭祀中的三种灵谷合力进行拉扯,那股吞噬的力量终于感到不对劲,它发现自己在逐渐被拉出“深渊”,于是开始挣扎起来,想要回去。 “给我出来!” 程知远气息翻涌,双眼渐渐充盈血丝,一股死气开始升腾! 颜如玉大惊,连忙道:“不可!死气凶猛,若是稍有不慎伤了.....” “我有分寸!” 程知远在死气之中灌入仙气,两道力量如绳索般绞上桑叶中的那股不明力量,这种细若游丝的操纵方法,正是一直以来修行连山的成果之一! 连山剑阵的剑气细微如蚕丝,能布满整个房间,呈现铺天盖地之势,那么仅仅是施展两道气息,一仙一死,以现在程知远的水平,足以进行精密的操作。 “让我看看!” 程知远的两眼已经变了颜色,无名指伸出压覆在叶子上,于是第三道龙威蔓延进叶子之中! 哗! 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危险,那枚叶子顿时开始腐朽,枯萎,以极快的速度转化,同时,程知远心灵深处,出现了一声极其凄惨的哀嚎! 来自上古洪荒时代的呼喊,又似泣血与悲鸣,像是困锁在牢笼之中数以千万年,如今终于得见脱离的曙光,但最后功亏一篑! 程知远听到这声音,手中的劲反而更大了些! 气息全力灌注到叶子的脉络深处,程知远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消逝,那像是一个虚幻的魂魄,却又不是,连山危界的精神力量都无法感知! “神,帮我一下!” 程知远心中呼唤,他的心神逐渐冷静,强迫自己进入一个平稳的状态。 随后,一只虚幻的眼睛投射在程知远背后的空荡中。 往世神开始查看那股虚幻的东西,在更深层次的,更不为人知的境界中,不流于表面,而是存在于“里”的深处。 轰——! 惊天动地的妖气爆发出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神的威严! 程知远大吃一惊! 妖神!? 往世神的那只眼睛本来是半睡半醒的样子,但此时也眨了一下,似乎也在奇怪,怎么会出现妖神这种玩意,他所映照的影子,分明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上古神灵。 但是这气息只是虚幻,在瞬间的爆发之后急速衰落,在三息之后已经跌落到近似于消失! 程知远听到那声音最后的惨叫,这一次的,特别可怕,深入骨髓,就像是九世轮回受到无尽折磨一样,在最后的最后,又有一丝疯狂与释然的解脱。 这让程知远神情僵硬,许久没有恢复。 “百骸幻境,无止境的轮转......” 程知远自言自语,颜如玉在一旁凝神闭气。 “难道,这桑叶之中,关押着一个上古天神的魂魄么?” 程知远想起纣王曾经的那具话“让革脱离这无止境的轮转”。 桑叶之中的世界,由于朱襄氏的维持,会不断被引导,重启,而这枚桑叶不知道为什么,脱离了朱襄氏,或许是...... 梦蝶此时浮现,停留在程知远的指尖,它被召唤出来,向那已经化为尘埃的桑叶轻轻拍打了一下翅膀。 “是被我带出来的?” 程知远感觉到不可思议。 阿妍走过了自己当时做梦的桑麻田,然后不久之后,她就开始昏睡,而自己那一次被神麻拉入上古的山海时期,也就是说,从逻辑联系中,可以管中窥豹...... 在上古山海的百骸幻境中,有一位天神逃脱了朱襄氏的束缚,借着自己从梦幻中苏醒的契机,逃到了真实世界之中! 这片桑叶,就是从百骸回到真实后,他所依附的东西!而之前之所以贴在阿妍的额头上,恐怕也是想要借助阿妍的身体进行复活! 第五百一十一章 庄生是谁? 程知远能从细微的事情中联想到很多,这是他的一个优点。 心思缜密者才能从事周游列国,当一个合格的说客,程知远能够忽悠那么多人,绝不是靠着临场发挥,胸有成竹才能遇事不慌,稳如老狗。 何况这件事情,要联系起来,也绝对不难。 梦蝶一召,便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我杀死了一位上古天神.....不,确切说,应该是一位山神。” 虫神以前的告诫也在耳边回响起来。 梦中众生,如蜉蝣,如过客,朝生夕死。 程知远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些远古禁忌,他收回手,沉默了很久。 虫神也说过,百骸幻境中,任何幻境都不足为惧,唯独钧天之野不可见,若见必须立刻逃走。 很多不明的事情都出现在西极与钧天,钧天之野究竟在哪里,即使如郑庄公那般智慧也没有寻找到,至于西极化人,这个似乎已经沦为传说的家伙,依旧时不时出现在历史上的各个点中。 就像是,一根银针,贯穿了丝线一样…… 在编织蚕衣! 程知远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山海时代的纯正众神,为何会爆发出滔天的妖气? 妖神是从何而来? 已经毋庸置疑! “怎么会是这样……难怪夏朝之后就再也没有神的传说,剩下的都是些怪异之事……妖神们……在天下之下?!” 众神堕落,被封印在龙渊之中! 但圣皇启的性格,不像是那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的天子…… 程知远为自己这不可置信的推理感到震惊,良久之后,在颜如玉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程知远幽幽一叹。 “没有太大意义的上古秘密,这种真相,即使知道了,也不配写在教科书中,除了加剧众生心中的恐惧外,没有任何正面作用。” 颜如玉看着程知远,欲言又止,她确实不知道程知远在说些什么。 “不必探究。” 程知远摇了摇头,颜如玉道:“没事,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刨根究底。” 她道:“因为你觉得不重要,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事情,对现在的影响微乎其微。” 她依旧是聪慧的。 程知远:“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有一说一,几千年的岁月,说不定仲尼那些人,早就弄清楚了这些事情。” 这是在程知远的合理推测当中的,因为他记得龙素说过,仲尼以前去研究过那些桑,尤其是东极的那株。 这就说明,仲尼肯定看到过,至少会眺望到遗落的山海。 但这反而坚定了他恢复礼乐的想法,这是为什么呢? 现在有很多事情可以推测出来。 “礼崩乐坏……下面会有东西跑出来么……还是说,关乎到天命的更迭?” ………… 新的学宫中,荀子站在一处已经完成施工的殿堂里,他的身前,那个俊朗的少年君子,正在努力打开几副简犊。 荀子沉默着,看着少年人的动作,这是第三个简犊,里面有断断续续,用不明文字组合成的人像。 那些是幽门中人,是鬼侠。 “杜伯,高月,浑良夫。” 这是三个人,其中高月的化身曾经和程知远交过手,并且被他杀死了。 少年君子打开了第四个简犊,依旧是用甲骨文组合成的图画。 “太子申生。” 荀子看到这个图画,点了点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太子申生也有重回人间作乱的传说,只不过比起杜伯,他的怨气要少一点,甚至可以和晋国大夫在战车上吹牛。 “你出卖你的同伴,我这点微末学识,能让你看上吗?” 荀子看着少年君子:“虞霜,你现在应该可以说了,你似乎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已知,便要全知。” 少年君子执弟子礼下拜。 “请老师见谅,弟子不敢隐瞒。” “因为我不想成为奈何之王,所以我需要人间的知识,就这么简单。” “当我越是靠近人间,就越远离黄泉,新的奈何之王与我的牵扯就越少,只要我不回去,奈何就不会出现。” “就像是芈八子一样,这就是我找到的,脱离黄泉诅咒的方法。” 荀子:“奈何之王一直在下面,何来新旧之说?” 虞霜:“任何一个鬼侠都有成为奈何的可能性,就如同任何一个仙人都可能成为南华一样。” 他抬起头,直视荀子:“老师,必然记得一个叫做【庄生】的人吧!” 荀子沉默,不言不语。 虞霜忽然微笑:“他是谁呢?为什么仙人身边会有梦蝶?庄生就是南华,但他又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惠子与南华曾是挚友,但南华成就南华之后,世上就没有人记得庄生了。” “庄生梦蝶,南华出矣,仙人化蝶……” “没有人记得庄生……” “可老师一定记得。” 荀子的目光闪烁,忽然失笑。 “你知道,所以笃定?” 虞霜道:“诸子已经掌握道与理,不受到消弭之影响,因为诸子眼中,天道是天道,南华是南华,庄生是庄生,三者既为一体,却又互相独立,不相干扰。” “不像我等,只知南华而已。” 荀子又是笑着摇头。 虞霜再执礼:“青火降世,必有道争,但这仅仅是开端而已!我称之为第一次事件。” “按照推算,还有第二次事件,即‘天平经’……容弟子稍后陈述。” “莫测时天舞二日鬼门关开,本来瞄准的也不仅仅是神道。” “他们本来想借助黄粱的能力,顺着百骸幻境借道人间,但现在应该失败了,鬼侠的计划被无限期推迟,所以他们只能用预备方案。” “这个方案很麻烦,而且受到限制,不过比起当初高月的附体来说,又要好上许多。” 虞霜的神情中显化出极其少见的戾气。 “杜伯,高月,浑良夫,太子申生!这就是下次会来到人间的幽门弟子!我以此为交换……希望老师,能把庄生的笔记给我。” 荀子:“仙有仙道的诅咒,鬼亦有鬼道的诅咒,但是从古到今,很多人都认为,前人的典籍里,藏着秘密。” “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幽门弟子。” 虞霜脸色骤然一变。 荀子平静道:“姜魁,你应该知道他。”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三件大事 姜魁.....诸鬼侠之中,第一个来到人间,后来再也没有回到黄泉的幽门中人。 虞霜顿时叹了口气,一笑道:“原来我都在玩他玩剩下的。” 荀子道:“倒也不尽然,姜魁滞留人间的法子,与你不同,你的更好一些,说说吧,你这具身体是哪里来的?” 虞霜坦然:“不杀,不偷,不窃,不抢,不夺舍,我是虞霜,这句身体,原本是燕国某个士大夫家的儿子,他被人刺杀,那个士大夫也被杀死,这件事情发生在燕王哙时期。” 荀子目光一动:“原来如此,子之之乱么,你这具身体,居然是燕王哙时期相国子之的儿子.....难怪,那事情....有苏代的参与。” 虞霜道:“苏代,鹿毛寿,这两个家伙鼓动燕王禅让于相国,苏代我是知道的,搅屎棍正常,但是鹿毛寿那个家伙....我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动机。” “这场动乱始于禅让,起于将军市的叛乱,盛于中山国的趁虚而入,最后终于齐国的大军,燕国被破,子之被剁碎在齐国菜市口.....” 虞霜道:“反正他已经死了,我这身体,也不偷不抢。” 荀子道:“所以,子之的儿子没死之前,你和他合一了,故而你算是半个活人?” 虞霜道:“和宣太后的情况也不一样,我的也是独一无二,在这一点上,老师,您也说的,我比姜魁要强。” 荀子:“第一个事件是庐山天道青火,第二个事件是什么?” 虞霜:“老师可曾听过‘天平经’?” 荀子:“曾有所闻,是衡世之经,但是仅限于典籍所写,终周一代,未有人得见。” 虞霜:“那是因为,天平经必须要在天道更迭之后,才会出现,那是书写新天道的空白简牍,究竟有多少片,连我也不知道,而出现的地点,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老师。” 荀子感觉有些疑惑。 虞霜道:“老师,世间八紘九野,说到底,南世九州也不过就是八紘之一,我们所能走到的地方,不过是长生,青玄,寥寥二三地罢了。” “我的学识只能支持我在南世寻找,或许这里,有通向其他地方的远行天门。” “那个地方,叫做天姥山!” 虞霜说的天姥山,自然就是在吴越区域的某座高山,他认为,能够通向天平经所在之地的远行天门,就是那座天姥山。 “天平经出世之地,未有人见也,但只要通过天姥山,或许便能抵达八方极远之地,当然,也可能,天平经会从天姥山浮现出来!” “但不论是哪一种,对于世间的所有野心家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而这,就是礼崩乐坏之中的第二件大事!” “天道改易,礼乐彻底不复存在,随后便是第三件大事。” “天落!” 虞霜单手指天:“夏周妄代春商,火凤击玄鸟于梧桐树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殿外,程知远走了进来,接上了虞霜的话。 “天礼毁掉了天常,断了他们的登天路途,王朝注定要毁灭,南天阳世的众生都要为一个决定而殉葬,万仙枯坐在天界中的岁月已经太过漫长,白色的马儿跨越苍茫的大河,桃源古地的红花也已经凋零。” “天礼无度,天纲已乱,天纪俶扰,天矩混沌,天泽四散,五天尽殁,故使天界倾颓,无尽云海倒灌,化为不尽天钩缓缓下沉。” 虞霜愕然无比,程知远走来,向荀子见礼,而后道:“造化之妙,原来你早已是冲着大祭酒来的啊。” 虞霜咧嘴一笑:“老朋友...不,师兄,很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程知远道:“我早觉得你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下面的人,我应该在这里杀了你吗?” 虞霜道:“不,你不会的。” 程知远摇了摇头:“第三件大事,为什么会涉及到山君的话?” 虞霜:“山君的话?” 程知远:“我开仙路时,在白璧黄泉所听到的,山君们的痛苦呼喊,他们最后崩溃了,在怒喝,指天骂地,说的就是这些话。” “所谓的天落,就是不尽天钩吗?” “白马是什么,桃源古地又在哪里?” 程知远:“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幽门怎么会容许你这么一个大叛徒存在呢?” 虞霜笑道:“师兄,幽门从没有任何叛徒,我们都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罢了,仙人们不也是常常刀剑相向吗?” 道不同,要么不相为谋,要么至死方休! “我听说师兄曾经有辩,言惠子悖论,所谓大同异与小同异,现在的局面,我与师兄,是小同异,小同异,可忍也,大同异,当伐之也。” “你我道同,区别只是在于仙鬼之分。” 程知远倒是有点奇怪了:“难不成你要说,你准备拯救人间?” 虞霜笑道:“我只是想要让人间少一点祸事,毕竟如果这一次不插手的话,按照这三件大事不断发生,最后可能会......迎接一位道尊下降。” “我不想变成奈何,如果这位道尊下降,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位道尊就是荧惑,她如果下来了,那么我们就会遇到各种棘手的事情,因为世间的气运被扭曲了。” “就像是当年周幽王时代一样,地劫遇靖,化为大凶。” “至于天钩白马,桃源古地,这些东西,我也没有头绪,这是实话。” 程知远:“钩是索命,马是承负,这两个东西组合起来,给我的感觉十分不好。” 荀子此时道:“知远,你来找我,是要说入秦的事情么?” 他有意岔开话题,程知远和虞霜便也不再谈论这件事情,显然,荀子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而虞霜能给出的类似于预言一样的东西,是从黄泉带来的,很显然,下面的人知道的,要比阳间的多一些,但也仅仅是多一些罢了。 程知远点头:“不错,秦王已向老师发出邀请,而这一次,学生或许也要比老师先行一步。” 他并没有保留,于此时此刻,展露出一丝神异非常的威严来。 ....... 第五百一十三章 逃避不了的嬴异人 第五百一十四章 乐正氏西来 第五百一十五章 《雨无正》(上) 第五百一十六章 《雨无正》(中) 《雨无正》? 就是连程知远也颇为诧异。 不论是弹奏什么,其实也不应该弹奏这首歌曲。《雨无正》放在现在的大环境下,简直就是在戳着天子的脊梁骨骂,但是考虑到新学宫这块地都是从天子手里买的,这刚放下碗就去骂娘,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确实是,虽然天子不能把唱这首歌的人怎么样,但是道德上是不是有些不好看? 好歹手里的田地都是从天子手里换来的啊。 程知远摸了摸后脑勺,两眼观天。 周围的学子们也都处于一种寂静态,好半响才有人说话。 “《雨无正》?” “这.....是不是不太好?” “大乐正这是做什么呢。” 士人们自然不是傻子,能混到这个阶级的,在春秋时代的,脑子没有不好使的,即使是三等士人中的最下层级,他们对于人情世故也是明白通透的。 讲道理,有一说一,这时候弹奏雨无正,着实不地道。 而且,对方唱诵的是白驹,显然政治正确,又无形吹捧了一下程知远,再对比颜如玉,这高下是显而易见,也不知道颜如玉犯什么毛病,居然选的是这一首。 程知远耳朵动了动,瞥了一眼颜如玉,看到她一点也不慌。 得,这次装逼的不是自己,就看她怎么处理了。 乐正晋心中大石落定,他信心十足。 “客人先请。” 颜如玉对程知远点点头,程知远眨了眨眼,不待说些什么,颜如玉便直接道:“若是我先,怕他听了之后过于羞惭,掩面而退,到时候,旁人少不得要说些闲话!” 她声音忽然拔高,目光在人群中骤然一扫! 人群骚动,却有几个人直接避开她的目光,显然就是这一次放乐正晋进来的哪一派,究竟是鲁派还是宋尹派,还是三小派,暂时还不得而知。 毕竟她虽然是灵怪,但只要对方不在她的书册里,她却也没有办法窥视人心。 这番傲气十足的话从她口中说出,仿佛理所应当一般,乐正晋便有些不愉悦,原本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却没有表现出外在的不服气,而是依旧很有礼貌的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瑟摆在身前,乐正晋双手放下,眼眸微闭。 他的食指轻动了一下。 “宫——” 第一个音节响了起来,弹动一下,所有人的内心,忽然就像是平静的水潭泛起了一道涟漪。 乐正晋的眼中,已经没有悲欢喜怒,他进入了状态。 在他身侧,就像是有一片沧浪环绕,而他则在大石上,在沧浪中,那些水平静,此时还没有流动,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沧浪,而是应该叫做镜湖。 瑟弦再度被拨动。 “皎....皎——白、驹。” “食....我——场苗。” 他那温润的声音开始响起,同时伴随着悦耳的瑟弦音,五音仿佛化为他的护法天神,在他的身边环绕,而以他为中心,悦耳之声,绕梁不灭,不断向四周扩散而去!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嗡——! 瑟弦调升高。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他的声音有些高,古老时代的诗歌自有自己的一套唱法,其实和后世无法想象的谱曲音并不太相同。 那些瑟弦拨动的声音,直击人们的心田,像是山泉,像是马儿,人们的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是一个人坐在镜湖上,四周的水化为沧浪,随音而动,随他而动,人们更看到一片草场,那是河套,而一匹白色的小马,欢快的在原野上鸣叫。 白驹烈马,白驹烈马! 虞霜在人群中,对人开口:“为此诗者,以贤者之去而不可留,大夫乘白驹,为周武王饯送箕子,为其扼腕叹息,因为后者不愿意留在王都,武王爱才,又不能强留,只能让他,自归山林,依依不舍啊......” “白驹白驹,乐正先生选择这首诗的意思,很明确了,所有在这里学习的士子们啊,你们要做那被武王饯送的箕子,要如他一般,为世间所称颂,成为世间擎天架海的贤者,这样啊,君王们才会懂得珍惜,世间有诸贤,方能真正平定。” 虞霜这番解释,自然被程知远听得一清二楚,最关键的,边上那帮已经被他忽悠瘸了的家伙们,居然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涕泪横流,并且全都赌咒发誓一定要成为对大周有用的人才,如此才能报答学宫的知遇之恩云云。 “属实阅读理解满分,语文课代表。” 程知远的目光好不容易才收回来,感叹虞霜的这种传销能力简直与庚桑楚不相上下。 很快,他的奏乐结束,所有人都沉浸在一副美轮美奂的幻想中难以自拔,诸位的士子们,随着乐正晋最后一曲诗歌弹奏结束,仿佛看到了无边的光芒,而那匹小白马啊,它向着那无尽的光明奔腾而去,就像是所有来到彼方的士子游生。 所有人都在这副“画”中看到了自己,那匹马又何尝不是他们呢。 “贤者必去,而不可留矣。于是叹其乘白驹入空谷,束生刍以秣之,而其人之德美如玉也。盖已邈乎其不可亲矣。然犹冀其相闻而无绝也。” “勿贵重尔之音声,而有远我之心也。” 有士人感动至极,此时不由自主的抒发他内心的真实情感。 这才是真正的贤者与圣王啊! 而在这里面,有些来自魏国的人,秉持着武王不圣的论调,本想在这个时候出言反驳,但是周围的人都被感染,那些人再看看自家里面,发现也有相同派系的人激动的稀里哗啦,顿时便泄了气。 只能弱弱的抗议。 “假的,都是假的,大乐正千万别输给他!” 有人跳出来,倒是一朵奇葩,这大概就是最早的粉丝后援团了。 乐正晋弹奏完毕,微笑着,如春风如空竹,他向程知远问:“夫子以为如何?” 程知远点了点头:“依依不舍,温然可念,风致最有余。” 乐正晋这副脸孔笑的更开心了,甚至连身子都不由得坐的直了一些。 “好,好好!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 虞霜在外面发动群众喝彩,一帮人在那里鼓噪,而程知远看了他一下,便有些奇怪。 这家伙是要捧杀乐正晋?他对颜如玉这么有信心? 第五百一十七章 《雨无正》(下) 乐正晋向场外行礼,以示感谢,而有人则是大赞道:“乐正先生之曲,真乃天音也!” “此曲只因天上有!” 这些人吹得确实是不含糊,不过乐正晋刚刚那番弹奏也确实对得起这种水平,虽然儒门八脉之一的乐正氏之儒是“属辞比事”之儒,说白了是类似“史官”一样的儒生,不参与斗争,只着重记录历史,但是乐正氏,这个名头,还看不懂么。 乐正氏最早就是“乐师”。 孟子的徒弟是乐正春,正是因为他会礼乐,所以孟子才收他为徒弟,但没想到乐正春的本事很大,甚至有些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孟子本人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表示喜闻乐见的态度,甚至有些担忧,因为在他看来,乐正春不能秉持真正的天礼,他似乎与子夏一样,喜欢择优而仕。 乐正晋向颜如玉笑道:“大乐正,承让了。” 颜如玉的眼睛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半点乃至于丝毫的波动。 “人籁而已,承让与谁?” 乐正晋面色一顿,失笑道:“何为人籁?” 颜如玉:“风漏于孔洞,人以气聚风而吹之,所发之音,可扬尘土,恶者使人烦躁,善者使人舒适,但终究其音,不过是凡尘之曲,可称小雅乐,却算不得大雅乐。” 乐正晋依旧微笑,认为不过是颜如玉的藐视与不服气而已,便问:“人籁之上,何解?” 颜如玉:“人籁之上,是为地籁,地籁者,昆仑之雪,常山之风,不息不灭,不止不绝,万窍怒号,如天地亲至......你,还差了一点。” 乐正晋是真的气笑了:“大乐正这话,意思是,您已是地籁?” 颜如玉:“不,我乃天籁!” 乐正晋:“天籁何解!” 颜如玉:“一切只在曲中,不可言传而述也!” 她话语落下,单手置于瑟上,三指轻动,第一道声音就此响起! 无声无息。 乐正晋什么也没听到。 他有些茫然,随后眼中露出一丝惊愕和嘲笑。 但很快,那种神情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浑身就像是触电一样,那种舒麻的感觉,从脚底窜到天灵,润入四肢百骸,他差点呻吟出声来,两眼逐渐变得圆润,不解且疑惑的瞪起。 颜如玉的眼睛只看着那瑟。 她动了第二指。 “雨——无、正....”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仅仅是第一句,所有人眼前,就像是突如其来的风与雨,那天地之中变得晦暗下来,天帝的威严仿佛真正降临在此方,所有的人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他们全都下意识抬起头来,他们看着那黄宫的穹顶,但此时,眼中所能见到的,只有一片晦暗的“天”! “降丧饥馑,斩伐......四国......” “旻天疾威,弗虑......弗图。” “舍彼有罪,既伏......其辜。” 随着颜如玉的手中的音乐以及她那悦耳又如泣如诉的唱诵响起,整个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跨越了数千年,回到了当年周幽王还活着的那个时代! 他们能看到远方的山,能看到那摇晃的兵甲! 他们能看到奔流的水,能看到掷玉于殿的臣! 他们能看到饥荒的野,能看到路边丧命的骨! 他们能看到奔腾的马,那鬼方的君王就在其上! 他们能看到天地间翻滚的泥泞,那是天子再无明光! 昊天啊,为何不修德行! 天地的灾难,皆由你来降临! 真正有罪的人,你不去惩罚! 那些无罪的人,却要曝尸荒野! 天子听言则答,谮言则退,我却哀哉不能言语; 那些能说会道之徒口若悬河,我却维躬是瘁,而他们却俾躬处休! 善恶无辩,阴阳不分,天地无宁,世间永混! 何以济世救人! 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臣子,他站在茫茫荒野之上,地无禾梁,路有白骨,天地都凋敝,而那些狂妄的,奸佞的小人,他们依旧坐在朝堂上,奉承着君王,放大天子的骄傲,以至于让他看不到自己错误的地方! 他们高居庙堂,却不知道这人间,已是民、不、聊、生! 所有人都感同身受,毫毛都要炸裂,这种张力,这种跨越岁月的力量,那种刚正不阿,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呐喊,是光阴,是时间,是白驹烈马也不能阻挡的! 谁来为天下开辟正道?! 轰隆! 就像是惊天动地的炸雷! 不可触及的霹雳神威! 一种豪情气魄,一种承担,一种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情感,就如洪流,如雷泉般涌动起来! 颜如玉的声音很悦耳,但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天地为之悲愤,万物为之和鸣! “如何……昊、天……” 如、何、昊、天! 你为什么这样啊……我的……苍天! 士子之中,无数人脸涨的通红,胸膛中气息翻涌,一定要抒发,必然要呼吼出来! “如何……昊、天!” 第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从虞霜所在的方向。 随之,就像是感染,第二道声音开始附和,紧跟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如何,昊、天!!!” 整个黄宫大殿,明光猎猎,士子学生们脸孔脖粗,额头青筋绷起,用力嘶吼! “辟言……不、信!” “如彼……行、迈,则靡……所、臻!” “凡百……君、子,各敬……尔、身!” “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山崩地裂,云霞倾泻,这股大合唱的感染力,就连墨子也被刺激到,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奔走在各国,那些君王却都喜欢奸佞的小人,而不能善用他的道理。 墨者名满天下,但最后呢,依旧输给了这个世间,输给了这个时代,而那些腐朽的奸佞,依旧高居庙堂! “如何……昊!天!!!” 墨子的声音也加入了其中! 虽然苍老,但无比有力,而周围的士子们,他们的头昂的更高,胸挺得更前! “嗡~” 随着最后的一个音符落下,颜如玉这才抬起头来,她看向面色已经苍白如纸的乐正晋,语气依旧如最初一般。 “乐正,可懂得何为天籁否?” 乐正晋站了起来,但是腿忽然一软,踉跄一下,咚的一声又跌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苦笑不已。 “班门弄斧,说的就是我了吧。”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主动权归谁? 在黄宫的事情结束之后,数个儒门士子聚集在一起,他们神色有些忧愁,彼此交换着意见,而说的正是黄宫中事。 “那姑娘不愧是古之灵怪,颜如玉在《谁人氏》中的介绍是通读万卷藏书,乃古之圣贤精魄所成就,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在礼乐上也有此造诣,这样一来,新学宫里,掌管礼乐的黄宫肯定不能为我们所用的。” “不要如此悲观,虽然乐正氏输了,但是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大乐师。” “诸位可听过‘响遏行云’?” 一位儒门士人看向四周,那诸遭士子之中,有人面色一变,恼火道:“龚勤,你也变得喜欢投机取巧了,秦国的乐师,能有什么本事。” 那提出意见的,名为龚勤的士人被呵斥,但却不恼火:“在下以为,既然有名,必有所长,秦人击缶,为世嘲笑,但即使是这样的环境下,却也有如响遏行云这般的人物出现,秦青、薛谭,二人造诣,在下以为,不下于俞伯牙。” “哼!” 名为安如的士人不屑:“我辈中人,平素里最厌恶的便是秦人,虎狼之地,不与中原同,性异凶残!让秦国的乐师来帮助我们,夺取新宫的权利,那我宁可一头撞死在那大周龙柱上!” 龚勤抚掌大笑:“好!足下居然有向死之意,那便快请吧!” 他说着,还做出一副邀请的姿态,此时边上的人看出来了,原来这家伙早就发火了,便看安如瞪着眼睛,那手已经放在剑柄上,周围的人连忙劝阻,把两人拉开。 “二言不合便要动刀剑,岂还有君子风度否?” 这出声劝阻的人名为霍袭梁。 “他也配!” 龚勤冷笑:“君子不器,不当拘泥于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礼秦人而请之,又有什么不可呢?子曾经曰过,要不耻下问,你这诗书春秋,文王诸易,都是白读了?” 安如也是争锋相对:“虎狼之子,这么做是在拂我等的脸面!我便不信,这硕大中原,竟连一个可比肩俞伯牙的人都没有吗!” “新宫起,黄宫司礼乐,我儒门最以礼乐自居,为中原正统,为复兴天礼天乐而不懈斗争,如今眼看萌芽初起,你却不想着让我们的人在其中占据高位,反而要去请秦人?” 安如冷笑起来:“好吧!便是你去请那秦青、薛谭!这响遏行云二人,又真的能比得过奏出天籁之音的颜如玉吗!” 霍袭梁连忙压住他:“不要激动,莫要激动!” 他这边打圆场,而后沉默数个呼吸,缓缓言道:“其实也有办法。” 几个人都看向他。 “不必请响遏行云二人,有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霍袭梁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几个人中,以龚勤为首,三人面色顿时一变,而龚勤则是连连摇头,失笑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霍兄,原来你竟非我派之人啊。” 霍袭梁忙不迭道:“何出此言啊!” 龚勤道:“你是宋玉一派的,不为我鲁派中人,真没想到,最先出来作对的不是宋、尹派的,而是宋玉一派的人。” 霍袭梁叹息:“都是一家之人,何必闹得这般不可开交?足下能同意秦青、薛谭入洛阳,难道这尺寸山河间,还容不下一个游子么?” 龚勤沉默,霍袭梁继续道:“宋玉本为公子渊,曾事从屈子,十七即为大夫,著《高唐赋》,世人无不以为神,震动天下,而公子渊,也有邹衍先生的大力举荐,以他的德行,威望,身份,家世,宗族,文采,全都可以堪当此任啊!” “这黄宫宫主的位置,便是为他量身而造!” 霍袭梁甚至微微站直,双手也约束到自己的腰带前交叉垂下。 “况且,公子渊不太喜欢约束,这稷下大祭酒的位置,鲁先生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他最多,不过是图一个黄宫主的位置,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儒门还是这个儒门,稷下还是这个稷下,纵然诸脉分开,打散入新宫之中,礼乐之仪,依旧把持在手,我等诸士,本为一家,何以作两家之言啊?” 他振振有词,而龚勤本就没有多大的排斥,并且当霍袭梁表达出,不需要响遏行云二人,而是转为公子宋玉的时候,安如那边也基本上妥协了。 “黄宫宫主的位置把持在手,公子渊必全力支持鲁派,绝不叫其他人有半点可乘之机。” 霍袭梁又加了一句,安如则是道:“那么,程夫子处,可否尽力打压?” 他们心照不宣,程知远最近的风头太可怕,简直有当年张仪之威,而且他还很得到学宫中一些大佬的看重,不仅仅是荀子有这个意思,乃至于其他那些圣贤,听到程知远,他们也会下意识点点头,甚至有些人还会陷入抉择与两难之中。 是利益至上还是学宫的知识传承至上? 很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当然,这是在大是大非面前。 本来,鲁派要对付的敌人,只有宋尹派,但是宋尹派的两个主要人物年纪都很大,他们能接替荀子,但不可能接替太久,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让年轻的人上位呢? 学宫之主的倾向性,很大程度会影响到以后学宫内的主流风气走向。 学术迫害,打压异己,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存在的,只是多和少的区别。 他们这里正在商讨,忽然,这处隐秘之地的门扉被打开,寒冷的风从漆黑的天幕内灌入下来,诸士子猛然回头,而那处走进来的则是一个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的人。 “各位,要在新宫获得主导权,又何必偷偷摸摸!” 这人进来,诸人不敢动弹,而他走到几士子前,微笑道:“墨翟可当得讲师,却不知道我当不当得?鲁仲连是个不错的后生,我,其实也很支持他。” “或者说.....子思一派,愿意支持他!” 你道来者何人? 儒门七十二圣贤,秦商也!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五百二十章 越王一剑! 不仅仅是颜如玉与虞霜两个人听到了这番话。 学宫中,无数位圣人都在沉默,唯有越王看向天空,他看了很久,似乎要把那片云彩都瞪下来,良久良久之后,他长呼出一口气,忽然飞身入天。 圣贤们的目光随之游移,他们注视到了越王。 勾践凌天而去,但是与此同时,整个天地间的风云都在呼啸,就像是有一位仙人临凡。 黄宫中,因为勾践那股强大的气势不加以掩饰,程知远的怒火逐渐熄灭,他与颜如玉,虞霜二人出去,他们看到了那在半空中时隐时现的圣人。 勾践没有说话,也没有狂笑,他只是沉默着,但又像是在向世间索取什么。 他伸出手来,于是风云汇聚成剑。 虞霜诧异非常:“仙....法?” 颜如玉摇头:“没有仙道的气息。” “自然是没有的。” 一位圣贤出现在黄宫,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他抬起头,对三小解释: “那是勾践悟了三千年的一剑,他始终未曾能够跨出这一步,但今天他跨越了。” “了不起,他终于从仙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程知远三人向他行礼,颜如玉则口称:“拜见邹衍先生!” 阴阳家圣人,邹衍! 邹衍颔首,他笑道:“大乐正,你出名了,雨无正,必会被新宫奉为必修之乐,只是可惜,天下间,你的这种手法,是没有人能够复制的。” “天籁啊,即使是秦青,薛谭....恐怕也差了一些吧。” 程知远目光一动。 他记得祭酒大人说过,邹衍圣人中意的学宫继主,应该是宋玉。 高唐云梦,神女西来,宋玉不仅是一个美男,更是春秋战国时代,最为浪漫的男人,才气惊世,千古留痕。 邹衍的手指向天空:“看吧,这是毕生难以见到的一剑,曾经春秋时代的霸主.....从东海那株名为春晖的大桃树,一直到西海的青天原,那株名为秋霜的梧桐树,从过去到现在,从周平王东迁至周敬王第四百一十三年的最后一天!” “自春秋末年以来,打磨了足有三千年的一剑!” 邹衍自己的神色也变得兴奋起来,他为此而惊叹,因为他居然能看到越王勾践迈出那关键性的一步。 他在剑道的成就上举世无双! 他曾经是世间最负威名的六大铸剑宗师之一! 而如今,作为一个纯粹的剑者,他从程知远的话语里,听到了什么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本是圣门之中,人人都知道的一句话,这片世间的人不会知道,在另外一片没有神魔的世界中,这句话要到遥远的,千年之后的未来才能听见。 直到那名为张载的士人呐喊出这四句话! 但在这个世间,这句话究竟是谁所说的,没有人知道,只是懂得,自从有圣门以来,很多人都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教条与信仰。 但更多的,更多的圣门,只想着用这句话作为幌子,来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于是有圣人坐视不理,于是有鬼方,犬戎,匈奴大破边关。 于是有周平王勾结戎夷的消息传来。 于是周幽王被北方的君主杀死在他的都城! 于是.....于是便有了如今这礼崩乐坏的天下! “圣人们口口声声,念诵着这句话,却不知道这句话是谁所说的,至今为止也没有人知道,但这句话贯穿了过去,我相信它也会跨越到未来。” “这天下变成这副模样,又何尝不是诸子百家,三百旁宗,六十圣门的原因呢?” “诸子啊,我们走上了一个错误的道路吗?” “为了推崇我们自己的学说,而去让万千的庶人流亡在战火之中!即使是杨朱,墨翟,因为学术之争而大打出手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仲尼年轻时,曾问道穷天,到他老了,穷天依旧告诉他,他还没有悟。” “仲尼如今要死去,于是泰山也要崩毁,但天下却没有人再愿意相信他的理念。” “这数千年过来,大家究竟为了什么?” 这煌煌天地之间,只有邹衍站在这里,新宫中,不论是稷下的,还是云梦的圣人们,贤者们,都在沉默以对,他们或许是在思考,亦或许是嗤之以鼻。 有人反思,就有人顽固不化。 但他们都在看着越王,等着他刺出那一剑! “说那句话的人,是张载。” 程知远忽然开口,邹衍看向他:“程小夫子,如何而知呢?” “这人,又是谁呢,他是商的人么,他是与微子启、商容、比干一样的贤者么?” “还是说,他是夏代的人,他是与汝艾、乌曹、费昌、关龙逄一样的能臣圣子么?” 程知远道:“他存在于你我所不能明白的时代,他并非是一个完人,但一生都忠诚于他自己的理想,他是一片旗,更是一只手,这只手不倒下,过去未来的所有人,都会望见他,学必如圣人而后己!” 邹衍叹息,是惋惜,也是感慨:“不存于你我可知的时代,是百骸中的人,还是尧舜时代,亦或更前方的圣者?” 他忽然看向程知远,一笑道:“也或许是更后面的人么?” 程知远不置可否,只是心中震动无比。 邹衍感慨:“我知阴阳,知五行,六气,七星,八风,九运,但这世间依旧有太多事情是我看不见的,程夫子,你说对么。” 程知远不置可否:“自然是对的。” 两人进行了一番谁也听不懂的交锋,而邹衍也再度抬起头来。 天空中,越王已经把风云化为的宝剑舞动起来,他在云海中出没,他身边天地都晦暗,整个天象为他而动,但他并非仙道中人。 这是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一剑! 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 勾践把手中的宝剑向一方天空刺去! 剑锋平整,刃上有毫气微动。 如流逝的光—— 天空开始崩裂! 这一剑出去了。 自洛阳起元,跨越十万山海,那柄剑落向南方,飞临至楚地,直压庐山而去! 轰!风雨暴动,霹雳剑光,整个庐山都在摇晃,那些强大的剑宗们暴起剑气,而整个天空,都被勾践的一剑给彻底照亮! 足足二十六位剑宗合力,却被这一剑尽数劈落,吐血坠入尘埃! 越王勾践畅快的笑声从遥远天之彼方,浩荡传来: “我当濯足万里外.....” “却怪尘土生青天!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天下最大的威胁! 震骇世间! 整个庐山的剑宗,他们之中并非全部人都迎天而去,只是那二十六位狂傲者皆是当世剑宗,并非避隐之人,故而为了当世剑宗的名望,在面对天下第二这震动人间的一剑前,他们绝没有退让的道理! 但是如今他们输了! 二十六位当世剑宗合力,剑气嘶鸣之下,便是五万大军也能挡得上三天两夜,然而如今,却敌不过天下第二的一剑! “我当濯足万里外.....” “却怪尘土生青天!” 天下第二十七的剑宗张离吐血,两眼凹凸,身躯弓起如青虾,单膝跪地不能起身,他浑身剧烈颤抖,在刚刚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已经看到了三重泉! 咚! 一个人踏足在他身前,山石都被他踩的粉碎。 其他人皆是单膝叩地,甚至有人双膝抵地,浑身浴血,然而此人站立,依旧未曾低头,只是身体的僵硬表明了他此时恐怕也是筋骨碎裂的情况! 天下第五! 张离想要站起来,但是浑身却如过雷劈般痛苦,而在他边上,一人低声喝骂:“不能动!千万莫动!” “你....姒微明.....” 天下剑宗第十四位! 姒微明也是口角溢血不能遏制,但他努力顺平气息,身躯僵硬在原地不动,低声道:“顺气,压住自己的精气神明,不要抵挡!咳.....当年门主,还未曾有这般可怕!” 张离身边,天下剑宗第四十九位的舒鲧双膝碎裂,跪在地上,口齿开合,那血流的比姒微明要厉害的多:“是了,你当年是在越王的门下,他创立剑门之后,你是第六批入门的弟子。” 姒微明想说话,却胸口发闷,剧烈咳嗽起来,两眼收缩,好半响才吞吐道:“肺....伤了.....” 舒鲧口中血流的越来越厉害了,他挣扎着抬起剑,对着自己手臂便刺了过去!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左臂暂时被“激活”,他瞬间点住自己身上的穴位,那身躯内流转而不受控制的精气神明方才得到遏制,而这居然是以自残为代价才能办到的! “勾践.....尔母....婢也!” 舒鲧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现在才稍稍好一些,张离没有动,调整着自己精气神明的运转,但那股暴烈的剑气却不受控制,他身边的天地元气都被带动,不断的在他身边徘徊,仿佛要强行帮助他“修炼”一样! 但这时候进行修炼,无异于找死! 这时候,赵渊动了。 只是始一动弹,便呕出一口血来,身形踉跄,好歹是没有跪下去。 只是这般情况,让姒微明,张离等人看的更为心惊了。 天下第五,受了这一剑尚且如此..... 勾践到底怎么回事,他在三年前讲学于榆次河丘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厉害! 不,简直是判若两人! “纵然是天下第二也不可能这么强.....这简直是....” 礼乐征伐之剑! 不亚于天子之威! 但这也仅仅是他们的判断,因为他们没有人见过天子之剑,即使是前不久,周天子手中的锟铻剑自主击秦,也没有对秦王手中的太阿剑造成多大伤害,不过是掀翻了一个行宫罢了。 真正的天子之剑,只有越王勾践见过。 而如今,勾践似乎已经站到了他曾经难以为敌的对立面去。 仅以一剑击败二十六位当世剑宗! “这就是门主苦心为夫差所准备的一剑。” 姒微明缓过气来,喘息着开口:“这一剑领教了,其实,倒也不亏!” 这一日,庐山大震,天下为之骇然! ———— 秦国,数位剑宗遥望洛阳的方向,祁毋山,陈龙右等人心神剧震,那一剑的威势应该已经超过了圣人可以掌握的最高程度,甚至引动仙人才能呼唤的天象!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王望着洛邑的方向,范睢在侧:“我王不必担心,越王早已不是人间的王者,他所追求的,无非是剑道而已。” 秦王摇了摇头,对范睢道:“范叔啊,这种级别的人,不能留的。” 范睢点头,没有说什么。 秦王侧过身去。 “姚先生,您怎么看?” 在秦王嬴稷的身边,所站着的老人,赫然就是程知远的便宜老师,也是当年在赵国开染坊,更是平原君赵胜故友的姚老头! 他亦是徐夫人的剑道三十八篇中,龙伯舞剑篇之主! “勾践已入古往今来罕见的剑道极境,虽不为天子,但却也再无所约束,正是龙归沧海,不可捉摸!” 姚先生负手:“诶,老朽入秦已有两载,却还没有悟出那名为‘山阴何处’的一剑,却没想到....” 范睢问道:“姚老先生若是剑势大成,可否与勾践一较高下?” “嗯?” 姚先生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傻子。” 范睢面色顿时一沉。 姚先生蔑视他道:“怎么,老朽说你你还不服气?你看看这天,你看看这地,尘埃都被震成三块,天下间的草木都向南方倒下,鸟儿们转移了迁移的路线,连游走于天空不受约束的重云都被聚起,到这种地步,天地万物皆系于一剑,这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打得过的?” “即使是剑势大成,也达不到这一状态,越王这一次是有天神相助......” “是不可复制的巧合,是趁着南华打盹,才证得了这无上剑境。” 姚先生一叹:“诶,从今以后,剑门的那些剑宗,再也不敢在越王面前摆谱子了,这一剑下去,半个庐山的气焰都被斩开,一剑击垮了二十六位当世剑宗啊.....连天下第五,第七,第十二都没有挡住。” “从此以后,剑客们都会希望在洛阳大显身手了,因为那里有天下最负盛名的剑客。” 秦王没有说话,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祁毋山,陈龙右等人则是沉默以对。 “越王勾践啊,何其危险的人物,他比孤年长三千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古人....但他太危险了,不论他有没有威胁到孤的性命。” “在秦灭六国之后,决不能容许有这么厉害的人存在于世上......他是大敌,古人,就应该老死山林,不要再出现于当世,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五百二十二章 吾师当为尧舜 第五百二十三章 龙素的准备 儒门,白鹿宫中。 诸弟子在通读诗经,这是每日早晨的早课。 龙素自然也不例外,她在诸弟子中来回踱步,因为她是今日的教习。 诗经三百篇,由仲尼选修而成,此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她自己最近也在用功,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很快儒门的八脉会试就要开始了。 来年启起,八脉会试已近在眼前,虽然因为一些小事情耽搁了大半年,但是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困扰与麻烦。 白鹿宫这次压力很大。 因为龙素从黄厉之原取到了武王钺,姬发的天子信物可以说是极其强大的,但是武王钺的破损亦是十分严重的,而龙素上一次在百骸中,因为救程知远而动用了武王钺,这让武王钺上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宫中之人对她的行为很不满意,已经不仅仅是他师兄一人。 但龙素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 自己是在行使君子的权利,所作所为都符合一个君子的定义。 若是见死不救,还能算作是一个君子么? 那秦人,皆为虎狼之子,却尚有百步不救罚二甲的严厉法规,难道以礼乐为正统的儒门弟子,居然还不如秦国的虎狼之人么? 但龙素也知道,那些人的诋毁,大部分都是因为嫉妒罢了。 武王之钺啊,天子的信物,更是周武王的兵器,这种东西,如果被圣人掌握,很快就能复苏,而白鹿宫也会迅速成为天下儒门的魁首,这代表的政治意义绝对是非同凡响。 而作为持钺者,倒是很有可能被选为白鹿宫的下代继主! 仲梁大人已经老了,他很有可能提前隐退,而陈良大人是楚人,他终有一日也会回到楚国,不会呆在成山角的天尽头,那么白鹿宫内,要让谁来做主? 之前想的,最好的便是持钺者,所以那一次,进入黄厉原的儒门弟子,尤其是白鹿宫弟子,也并不是只有龙素一个人。 但恰恰结局弄人,很多人都不希望龙素得到,然而她就是得到了。 这自然会招致有心人的不满。 龙素的脚步顿住,她教导这些弟子要做一个正确的君子,而不是一个表面的君子,那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甚至有些期盼八脉会试的到来。 这一次的辩论,或许不会输了。 皓首穷经了很久,龙素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 “听说,楚国......” 楚国的事情,龙素也有听闻,此时看向门扉处,陈相与陈辛走了进来,龙素连忙上前行礼。 陈辛看了一眼龙素,忽然失笑,欲说些什么,陈相便打了他一下。 陈辛晒然,他刚刚想说,你那相好的夫子,在楚国弄出了破天的动静,现在据说又向秦国去了,不知做些什么。 但陈相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说出这句话来。 八脉会试在即,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利于白鹿宫的稳定,尤其是如果传出去,被其他脉的人诋毁,那么结果可想而知,不仅仅是白鹿宫自己人会闹事情,还会招致流言蜚语。 这两人没什么关系,不要硬扯! 这是陈相的态度。 陈辛有些无奈,看着龙素有些不解的神情,陈辛咳嗽了一声,转而说起近来各脉弟子中的杰出人物。 “来年开春,据说子夏先生会回来,他近年来新收了一个弟子叫做杨乐,究竟水平如何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一定要小心。” “子夏先生的弟子,没有庸才,各个都是治世,乱世之能人。” “颜回一脉的人据说憋着一股气,有个叫做余羽的,极为突出,年纪与你相当,据说是去年刚刚出现的人才。” “至于曾参,乐正,近来没有什么动静,不能掉以轻心。” 陈辛细数来年可能遇到的敌人以及潜在对手,而陈相在他说完,加重语气道: “但我们最重要的敌人还是子思一脉!” “龙素,你是在稷下学宫有过名气的,也与那人论过道理,你是咱们白鹿宫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八脉会试,决定武王钺的正统权,你万万要赢。” 陈相面色严肃至极:“不容有失,现在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说不定会关乎到我们一派的生死存亡。” 龙素心里一紧,点头称是。 陈相盯着龙素看了一会,确认她没有因为那人的原因出现什么心里波动,这才继续道: “至圣将逝,子思一派自诩正统,现在已经开始针对其他派进行打击了。” “儒门将要大乱,漆雕之儒入秦,动作极大,显然他们也有争夺正统的意思!” “而且还有一个人……” 陈相一只手扶着额头:“还有孟轲,他自己一个人……便已经极其麻烦了。” 龙素沉吟些许,随着道:“似有所闻,至圣曾想过传儒门之主给孟子,但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陈相冷哼一声:“便是谁都可以,恰恰是孟轲,他不行,更不配。” “孟轲,一个自以为有大才,但却落魄至今的老朽罢了,舍生取义之道确实是为人称颂,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迂腐不化的人。” “但太过于蔑视礼乐也不行,有人说荀况……呵呵,不可能的。” 陈相在这里批评孟子与荀子,随后却又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对龙素语重心长道: “素,你要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大义正统是否在我等处,便只能看你这个,真正拿到武王之钺的人,能不能护住这柄黄钺了。” 陈相说完,向外走去,陈辛落了半步,嘴唇蠕动了几下。 那些声音传道了龙素的耳中,她显得无比愕然,随后又不免露出奇怪的神色。 “那小人入秦了,他入秦做什么?” 龙素此时才得知近来发生的事情,而且信息量有些大,让她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总之,那小人似乎更得志了。 龙素抬头,陈辛已经走远,她看着陈辛背影,陷入了沉思。 清澈明晰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过去不会,未来,应该也不会。 第五百二十四章 圣人分析研讨会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不能面见法家 第五百二十六章 平素里谈笑风生 去往蓝田大营的路途并不顺畅。 秦川绵延八万里,横贯南世青玄,纵然有一条大道直通秦国腹地,但这一路上也多是山路,杜棹影的雷首龙驹倒是经常跑的样子,而呼雷豹显然开始有些体力不支。 但是小马驹倔强的很,除了鼻子里喷出的气,在奔跑时是一声不吭。 太阳落向西方,程知远没有从这位杜剑宗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法儒对赌的事情,总而言之,这位剑宗从头到尾就一句话,咱们先见秦王,见过再谈其他。 但程知远其实已经有些不太想见秦王了。 毕竟这一次入秦,不是干什么好事情,按照荀子的说法,和秦国沾染太多气运纠葛,不利于接下来的操作。 虽然程知远本人心里其实挺喜欢那个少良造的爵位的,但是人们还是要面对现实,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秦国之内,应该有人反对我入秦的吧。” 程知远忽然对杜剑宗说了一句,杜棹影微微一愣,微笑道:“哪里的话,夫子何以发问?” “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怎么,范睢还没有坐上相邦的位置吗?” 程知远看向杜棹影:“有人视我为张仪呢。” 杜棹影心思一震,苦笑道:“夫子莫要试探在下,在下只是奉秦王的命,至于相邦的想法,在下不管,也不想猜,更不会奉命。” 程知远道:“秦国现在大的战略方针是什么?” 杜棹影:“战略....方阵?” 程知远拍了拍马车的边:“就是秦国接下来要打谁,向哪里扩张,有没有计划,大的方向是什么。” 杜棹影失笑:“夫子见秦王,必有答案。” 程知远:“秦王秦王,你开口秦王闭口也是秦王,真的是不透露半点口风啊,我现在有些怕了,想要回去,我可真怕一入秦王宫,就被乱刀砍死了。” 杜棹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任务只是护送程知远抵达蓝田大营就算完成,后续的护送任务有其他人担任。 虞霜的目光一直盯着车马后面。 有剑宗在跟着他们。 “杜棹影心不诚,但他确实是效力于秦王而不听命于其他人。” 虞霜向程知远开口,并不避讳杜棹影:“若是范睢请人来的,不管是跟踪你还是要杀你,那他也都未免太小气了些,不像是能做大事的人。” 程知远叹了口气:“不,你错了,范睢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只是他个人性格导致了行事手段有些激烈,诶,你别看我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我可不是在夸他。” “一是一,二是二,再厉害的远交近攻之策,也不能抹掉他曾经躲粪坑茅厕的污点,小人也是真小人,君子那是谈不上。” 杜棹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装傻充愣当没听见。 程知远却大摇大摆的和虞霜聊天,浑然不在意那两个跟踪的剑宗。 “不过很巧,我也是一个小人,小人遇小人,恐怕这就是他比较烦我的原因吧,他怕什么啊,怕我入了秦国见了秦王抢了他的风头?” “嗨,我都不想见秦王,怕耽误了他处理政务,可惜秦王爱才呢,他让人远行函谷关来迎接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不是我吹.....” “这秦国现在的相邦啊,总是喜欢搞这种不知所云的小动作,我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你不喜欢我就走么,也不抢你饭碗,但是你又不直接说,我就来了,当然是无可奉告,你又不高兴,毕竟秦国也不是你家开的,我干嘛要通知你.....” “所以搞事情之前一定要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蹲茅厕也不能忘记看简牍,我这么年轻都还经常翻阅简牍,参加考试,勤修不缀,仲尼修的《诗经》是给你放在那里当摆设的吗,没事看看《天论》也行......” 虞霜点了点头:“程夫子自然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杜剑宗你说呢。” 杜棹影:“.......程夫子大名,天下有闻。” 他瞄了一眼后面空旷山岳,里面有两道气息时隐时现。 这小程先生,怎么突然话多起来了? 杜棹影不知道程知远肚子里买的什么药,但想想看,表面一层看起来,应该是故意说的这些讽刺话,是为了让那两个家伙带回去,激怒相邦? 没什么好处吧? 难道程夫子真的是冲着秦国相邦位置来的,少良造还不满意? 杜棹影心中一震,暗道极有可能啊..... 年少英雄,这时候若是担任一国之相,那必然是声震四海,而同样,听陈龙右他们讲,上一次在武胜关的辩论,相邦似乎被程夫子三两句话说的吐血....这高下立判,也难怪相邦如此惧他..... 程知远还在喋喋不休: “明白这意思吗?我告诉你们我是身经百战,游过万水千山,见得多了,外面的什么大人物我没见过,什么赵王何、丹,楚王熊横,齐王法章,君王后,越王勾践,周天子,匈奴人,平原君,蔺相如,荀师,邹衍,云中君,东海道人安期声,我还在做梦时候见过伯邑考和纣王。” “懂不懂啊,你看看上次越王一剑劈庐山,二十六剑宗躺地,这比那范茅厕、秦国诸剑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这秦国剑宗也就那样,你再说我,我跟越王是师徒相称,平素里谈笑风生....” 杜棹影的眼角直跳,程知远骂秦国诸剑宗,岂不是把他也带上了。 真是狼心狗肺啊,枉自己还大老远去接你! 后面两个随行的剑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身上气息起伏不定,左侧剑宗胸膛不能平复气息,对右侧剑宗道:“早听陈龙右说这个家伙诡诈且多谋,又生得一张伶牙俐齿,上次把相邦都骂的吐血三升,这次相邦让我们盯着他,这货却是发现了我们,一直在这里骂!” “真是黄口小儿,竖子之流,就这样的一个碎嘴孩子,能把四国摩弄于鼓掌之间?我不信!” 右侧剑宗也表示同意:“这一路骂过去,相邦处暂且不说,秦国的脸向哪里放,不知道的还以为王上找了个流氓来当相国。” 左侧剑宗眯起眼睛:“咱们计较一下,必须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来个下马威!” 第五百二十七章 千山鸟飞绝 虞霜对程知远低声道:“人家在后面吊着,你在这里骂人干嘛啊,范茅厕这种话都说出来,给小心眼的撇胡子听到了还不得头上冒火?” 程知远身躯微仰:“有什么骂不得的,范睢从开始就对我抱着敌意,怪里怪气的家伙,这次我入秦,秦王要见我,和他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怕我抢他饭碗。” “说白了,上次丢面子啦,那口气不顺,憋死了。” 程知远的口气有些无聊和无奈,虞霜嘴角一咧,差点没绷住。 杜棹影的脸色则是更黑了。 程知远对他道:“杜剑宗,你说你们这位相邦,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要烧我,可真的是有意思啊,我何德何能啊,小人也,小儿也!” “黄口竖子也!” 杜棹影叹了口气。 小程夫子,你们说归说,但不能当着老秦人的面去骂秦王任命的相邦啊! 这不是在骂秦王没有眼光吗? 但是老杜转念一想,秦王又让程夫子入秦,而小程夫子又把自己好一顿乱夸。 杜剑宗,老杜,这位老秦人不得不长叹了一声。 弯弯绕绕,这些纵横家的人就喜欢勾心斗角,在他看来,相邦也不是君王,君王说一相邦说二,大不了设两个相邦,分而治之,一个贯军政一个管民生,两不耽误,就像是秦惠文王时期的嬴疾和张仪一样,这多好呢。 范睢也是的,非要和一个小孩子勾心斗角,就算是扳倒了他,你能拿什么好处? 欺负小孩子还是怎么的? 赢了没有好名声,输了更是烂透,杜棹影摇了摇头,这时候倒是有些认同程知远的话了。 范睢这家伙,真的是手段偏激,惹到他的就要想办法搞一把。 杜棹影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荒山大野,对程知远道:“夫子放心吧,那两位,起码在我还在护送夫子的时候,他们不敢出手,再说了,相邦也不可能违逆王上的意思而去伤害夫子,顶多就是使点绊子。” 程知远:“绊子好啊,只是绊马索下了,可不一定能绊倒我这匹千里驹啊!” 太阳西垂,践踏黄尘,第一个驿站已经抵达,呼雷豹累的气喘吁吁,而雷首则是用鄙视且嘲笑的目光看着它。 但当大马准备低头去挤兑小马的时候,程知远忽然伸手过来了。 那手掌并不大,可是却含着很大的力量! “咚!” 雷首的脑袋被一掌推开,头晕目眩,杜棹影早已下马,在和驿站主交谈,看到这一幕,什么也没有说。 “!” 雷首很生气,脾气暴躁的大马顿时勾头看向程知远。 但它紧跟着,便开始打起冷战! 那双青白色的瞳孔蕴含着大恐怖,巨大的龙角豺狼出现在雷首的眼中! 宏伟的阴影倒映过来! “不要败坏自己的名声,以大欺小不是什么本事。” 雷首头使劲在抖,吓得是拔腿就走,但被杜棹影一把捉住缰绳,他向程知远抱拳,随后恨铁不成钢的把雷首扯到一边栓了起来。 呼雷豹盯着雷首,脑袋朝向的方向没有动弹。 程知远摸了摸它的鬃毛:“还记得你以前跟着浑邪乌檀的几天么,现在你可比那时候要壮实多了。” 呼雷豹低下头,第一次用脑袋顶了顶程知远。 “不错,雷首么,虽是好马,但却不大,咱们的目标...先定个小目标,比如,穆王八骏。” 程知远驻足在原地,虞霜负手向里面走过去。 荒凉的天空下,两位剑宗背后猛升寒气! 那双眼睛极其可怕,而在等位上,他们的气势一度被压制,就像是有一片浩瀚青天镇压下来! “不得了!” 左侧剑宗死死握住腰挎的剑柄,气息起伏剧烈,似乎有些难以抑制自己,但那双手剧烈抖动,却是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剑宗!不下于天下前五十的剑宗!这种气息我只在陈龙右那几个秦王护卫身上见过!” 剑宗的脸色苍白,他们这种九十余位的,虽然也是天下剑宗,但是和前面数十位相差实在是太远,依旧是拿陈龙右举例,光狼之战为先登,杀敌无数外加一位前任第三十的剑宗,这种实力简直就是妖孽附体! 右侧剑宗唾骂了一声,看向他:“我看相邦不是要防备他的嘴巴,更是怕这家伙一剑把他杀了吧!” 左侧剑宗目光游离不定,此时程知远终于回过头去,那种可怕的注视从他们身上消失,此时两位剑宗已然是大汗淋漓。 “我还想去试探他,差点中计了,怕是过去便回不来了,说来奇怪,他看起来境界不太高,怎么有这种气势?” “此子乃非常人啊,小心为上!” 他们不知道,刚刚锁定他们的,乃是“天命的注视”。 不仅仅是睚眦与往世神,还有天命的力量,天命的规格甚至碾压秦王,即使是秦王被那么看着,也会感觉到不自在,更不要并非秦王直属的两个九十余位的末位剑宗了。 两位剑宗对视一眼,右侧剑宗道:“要不以灵鸟传讯,先行回报相邦?” 秦国继承白帝的能力,有驭万鸟之术,也就是说,任何间谍只要被认为是疑似人物的,那么他在进入秦国的一瞬间开始,基本上就已经置身于漫天的监控摄像头下面了。 左侧剑宗看了看天空,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然回头四面环顾。 右侧剑宗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意识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附近,千山无鸣啼,万径绝羽翼! 没有鸟儿靠近这里! “有东西,这家伙是真有本事啊!我没见过这些鸟怕过谁,就算是西周公那老东西进来也要规规矩矩!” 右侧剑宗有些欲言又止。 左侧剑宗道:“我们今夜先等等,等到靠近蓝田大营,那处便有青鸾火凤,万鸟只听鸾凤之声,不尊外物号令,那时候,看他如何用驱鸟的手段!” 只是二人还没有动作,忽然耳中传来了清晰的磨剑声。 一下一下,带着刺骨的森寒,从驿站中飘荡而来! “二位,这天寒地冻的,不进去坐坐,暖和暖和?” 少年人的两把剑从中间分开,一边一把,从上方斜着滑落,砰的一声被两只手掌捉住剑柄,稳稳当当。 分别抵在两个剑宗的脖颈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画地为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两剑宗的手放在剑柄上,但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因为程知远的两柄剑会比他们的动作更快,更迅速的斩掉他们的脑袋, 右侧的剑宗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这小儿什么时候来的? “八重楼...不应该啊.....” 右侧剑宗声音沙哑。 八重楼的境界,怎么可能让两个大剑宗反应不过来呢? 左侧剑宗不发一言。 程知远的剑刃调转了方向,从刃口对准脖颈,改为刃面贴着。 冰凉与森寒,锋锐直接与下巴的软肉触及到一处。 “两位不如公虚怀,远不及陈龙右。” 这句话从程知远的口中说出来,两剑宗便是心中剧烈震动。 公虚怀,吕不韦门客,刻舟求剑的主人公,天下剑宗五十六。 陈龙右,秦王嬴稷近卫,战时为都尉,天下剑宗第三十。 “来吧,报个名字。” 程知远的语气并没有笑意。 但这只是单纯因为他不能笑而已。 “蔡仲临。” “许牡骅。” 程知远点了点头:“左,蔡剑宗,天下第九十五位,右侧,许剑宗,天下第九十六位,你两人连排位都是一起的,但并非是老秦人啊。” 蔡仲临低声道:“入秦则为秦人,祖上分家,太行以西亦有蔡氏。” 程知远点了点头,而右侧的许牡骅则没有说话,似乎显得很紧张。 “今天一下午,自日西向斜谷,便在说范睢的坏话,二位可都记得清楚了?” “若是记得清楚了,那便离去,把话原原本本告诉范睢吧。” 程知远收回了其中一把剑,但是另外一位剑宗便立刻变了脸色。 “你要做什么!” 右侧剑宗许牡骅如蒙大赦,而左侧剑宗蔡仲临则是怒容满面。 程知远道:“自然是一位留下,一位离开,怎么,两位都不想走,那也行啊,按照之前说的吧,反正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 “夫子不急!在下这便走!不敢叨扰!” 黄口小儿改了主意,不要请两人都进去坐坐,这自然是好事情,否则在杜剑宗的面前,那真的是丢尽了脸,两大剑宗被一个小辈生擒,说出去倒也不配再顶着天下剑宗的名头了。 许剑宗连忙起身,离开宝剑的击杀范围,而蔡剑宗眼皮直跳,却又不能侧头,因为洗血剑的锋刃就贴着他的脖子,向上一剐就是半张脸被削掉的结果! 许剑宗用鼓励的眼神看向蔡剑宗,大概意思就是老铁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搬救兵。 程知远打了个哈欠。 蔡仲临额头青筋绷起,这时候,驿站的方向也走出一人,正是杜棹影。 “杜前辈!” 蔡仲临如见希望,连忙向他呼喊,但杜棹影却一言不发,只是站在远处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蔡仲临一颗心立刻跌入谷底。 秦王布置的剑宗,没有营救他们的义务。 蔡仲临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程夫子欲以荆条缚我入蓝田耶?” 程知远:“把你脱光了玩捆绑,你以为我是变态吗,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思有邪,该打。” “只是我也不能落了越王面子,给你们两个跟踪到现在,让我这个新宫讲师的脸向哪里放,放走一个给你搬点猴子....哦说错了,搬点救兵,再留下你来,当个震摄的标靶。” “我看看,给你插在哪里好一点。” 蔡仲临双眼怒睁,猛烈挣扎,程知远哗啦一剑,鲜血飚射,剑气直接劈在蔡仲临的身上,把他一剑斩出十余丈远! 跌跌撞撞砰的一下摔在地上,但好歹剑已出鞘,随后反手劈来的便是浩瀚的剑啸云海! 只是下一瞬间,蔡仲临眼前梨花盛开,四面八方腥风血雨忽然升起,一刹那就将他的剑气击的粉碎! “呼风唤雨!” 他大吃一惊,剑气被破,浑身上下中了一百三十一道剑击,麻衣尽碎,浑身浴血! 锵! 宝剑拄地,后面山石尘埃尽归齑粉!蔡仲临双眼圆瞪,肌肉颤抖,精气神明波动极大,被生生从中间劈开,丝线缠绕不能归附! “仙....道!” 他这下终于明白那种不和谐的感觉从哪里而来了! 原来是剑仙! 程知远把洗血剑插在地上。 轰! 一道剑气从大地中升起,浩瀚的精气神明穿过了蔡仲临的身子,从胸膛贯穿到后背! 精气杀精气不伤血肉,蔡仲临中了这一剑,精气神明彻底被砍掉一半以上! 锵! 剑声戛止! 天色黑暗,群星高悬。 不杀人,只伤身! “夫子!” 杜棹影终于说话了:“夫子泄气,也差不多了。” 程知远:“你想错了,我哪里是泄气,我既无喜亦无怒,如蔡许之流,剑宗之身为人效命,与你一般,也说不上谁高谁低,只是他来找我,我总要有个表示,来而不往非礼也。” “别盯着我,我也不去觊觎庙堂;可若是他要盯着我,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向秦王献些定四海之策了。” “莫要到时候向天哭喊,言‘既生睢,何生远’,那为时已晚矣。” 程知远语气毫无谦逊,更是全然不客气,显得无比霸道。 话语一落,程知远身上数剑飞出,啸鸣不能遏制,围绕蔡仲临转了三圈,于是地上出现了三圈剑痕! “我也不给多,三道剑牢,破的去自己离开,破不开就等人来救吧,若是你听过我的课程,知道连山易的运算,这三道剑牢,并不难解。” ———— 翌日,马车的轮子滚动起来,天从黎明慢慢移动到暮日,一连三日之后,青玄的方位出现了风声虎啸,当一位着青衫铜甲的剑宗率人赶来时,蔡仲临已是骨瘦嶙峋,三日未曾饮***气神明因为剑牢困锁,而消耗大半,几乎油尽灯枯。 这位剑宗饶了三重剑牢一圈,他身边有人叹气,过来提点,终于是把这三重剑牢解开了。 砰! 蔡仲临摔倒在地,青甲剑宗便去扶他,而他起身,语气愤恨至极:“竖子困锁三日辱我,若不讨还,决不罢休!” 青甲剑宗面色难看:“你这蠢笨的家伙,这三重法剑,画地为牢的手段,是你能对付的么,若不是你二人露了行踪,岂能自作至如此境地?” “再说,那程夫子也未曾要杀你,只是警告罢了.....你就此打住,回去之后,不要面见相邦,直接前去秦王身前,自有分说。” 青甲剑宗口上安抚,心中计较:此子性格强硬,不容反驳,天纵英才,世人都说他与张仪仿佛,但事实上,如今看来,其实与商鞅相同。 这等改革大派,若是入秦,恐怕会对老氏族产生二次冲击,如今秦王不喜旧势力,故而提拔范睢,如今又请此子入秦,是要对老氏族大清洗了.....如此说来,老氏族若是知晓,必然迎来疯狂反扑,如今咸阳,当真是龙潭虎穴,我这番来,既为秦王效力,但那穰侯、泾阳君对我亦有提携之恩,着实是两面为难..... 第五百二十九章 四贵之祸 程知远心中同样计较许多。 秦王不是傻子,上一次应该看出来范睢害怕自己丢饭碗,而范睢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秦王这次提前请自己入秦的背后意义,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知道范睢是真傻还是在配合秦王演出,但不论是哪一种,程知远倒也不介意帮下忙。 乱就乱的更厉害一点..... 反正别牵扯到自己就好。 “算算时间,范睢一旦当上相邦,魏冉,高陵君,泾阳君,华阳君,这四个家伙的好日子也似乎快到头了....” 范睢在楚国和程知远打嘴炮被骂的半死,回去之后自然要趁着搞四贵的时候发泄下怒气,在这之前,范睢已经在朝堂上大骂魏冉,差点把魏冉骂到心肌梗死。 四贵在秦国代表的意义很不一样,魏冉倒还好说,他纯粹就是贪心,贪权,毕竟年轻时候为秦国出生入死,又提拔了如白起,胡伤等一干名将,到上了年纪有有些放不下手里的权利,这是正常现象,他本人还是支持秦王的。 说来很奇拐,现在很支持秦昭王嬴稷的宣太后,在嬴稷还在赵国为人质时,在秦武王刚死时,她所想立的秦王,是嬴芾,也就是泾阳君! 嬴芾和嬴壮,当时是两个争夺秦王大位的有力人选,嬴壮属于秦惠文王一边,本来是当狗的,但是惠文王没拴住,他就扑腾上来了,然后被魏冉剁了。 当然这个事情的发生前提,还涉及到一个人,也就是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力主嬴稷登基,认为他孱弱不会给赵国带来过大威胁,于是碍于赵国的压力,魏冉趁机把他大侄子接回来,同时干掉了嬴壮,而嬴芾见势不妙就急流勇退,支持嬴稷为王。 四贵中,魏冉代表的秦王一系的贵族,而剩下三个,像是嬴芾,其实背后的支持者,也有孟、西等老氏族。 至于白....已经不列在其中。 经过商鞅变法的打击之后,如甘龙,杜挚等一帮守旧贵族被剿灭,孟西二族因为不善于耕战而逐渐沦落,而白乙丙的部族因为擅长耕战而逐渐占据郿县,成为第一大族,同样,白氏也开始与孟、西二氏离心离德,逐渐成为新秦人。 穆公之时,三族互相联姻,相顾首尾,同进退,然而如今白氏却态度暧昧,这便让孟、西二家大为不满。 而能够让老氏族继续苟延残喘,不至于彻底泯灭在秦法之中的机会,也只有四贵中的泾阳君才能给予。 既不想完全成白氏一样的新秦人,互相分家,秦法规定,男子成年就要分家:令民父子,兄弟同室息者为禁;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 也就是说,你不分开,家里多一个人,那就多加一倍税前,你老氏族要是有钱烧的慌可以交,中央政府拍手欢迎。 也就是这道法令,拆碎了宗族的维系,一二三代人还能保持来往,但一旦过了四代之后..... 这也是孟、西二族恐惧的源头所在,认为上千年的传承就要至此湮灭。 “四贵威胁王权,后面也有老氏族最后反扑的影子,这时候让范睢在前面吸引火力,大开嘲讽技能拉怪,大骂魏冉却不说泾阳、高陵的事情,指桑骂槐。” “又让剑宗前来大张旗鼓接我入秦,是要转移老氏族注意力,从而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彻底完成变革....秦昭襄王还是那个秦昭襄王,他的时代,就要来啦....” “他老妈宣太后这次也要被打掉了.....” 程知远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应该是正确的,天下没有白来的关怀,或许从武胜关自己骂过范睢,并且秦王得知自己之后,从那“可王天下否”时,就已经把自己纳入他的计较之中了。 少良造看起来是一个良性的邀请,不仅能让人感觉他大度,更能给天下塑造一个榜样,当然同时还可以恶心楚王。 不过秦王当时的邀请,应该是真心的,他是随手落棋,要用的时候自然就会有棋子来找他。 对弈于天,搏于天下四野,其他国家的君王比起嬴稷来,确实是差了一些,毕竟吃的盐多就是本钱啊。 当马车停止的时候,四周荒凉的山岳也开始变成原野,天空中未曾飘落大雪,但寒冷的气流不断从西方吹拂过来。 程知远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丘陵的顶端,眺望前方那宏伟的山野。 蓝田大营! 距离如此遥远,也能清晰看见蓝田大营的营墙,巨大的区域被框出来,庞大的攻城器械囤积在此地,而秦军操练的声音震动天与尘埃,兵戈挥起,生风掠地,凛凛金光,让万兽都惊恐退避! “来了!” 程知远感觉背景音乐变得更加急促了。 远处的蓝田大营之中有长鸣响彻,一位将军乘青鸾飞出,杜棹影终于松了口气,对程知远拱手:“到此为止,在下的任务也算完成,幸不辱命,可复见秦王了。” “夫子此去,万万不可再得罪人了。” 杜棹影在临走前提点了一句,程知远道:“果不其然么,以范睢为前躯,再使在下为奔属?” 杜棹影没有回话,他知道程知远的意思,这句话很**了,是说的望舒飞廉。 稍微代入一下,这句的意思就成了“天帝发动战争的时候,使望舒为先锋,用飞廉当后军。” 程知远对杜棹影还礼,后者于此告退。 “距离法家与漆雕的比试,还有四天。” “倒也不长久。” 有人带路,又有驿站补充体力,自然来的快,加上呼雷豹本身也属于异马龙驹,自然不是寻常凡间马匹的脚力可比拟,像是嬴异人当然一个人跑出来,找不到路又没有好坐骑,自然是在山水间半死不活了很久才走了出去。 那乘青鸾的将军下来,摘了盔,见得年轻至极,只比程知远稍年长些许一般。 “在下蒙武,奉秦王命,在此等候先生多日了。” 蒙氏的二代将军,秦国的中坚力量,蒙武! 这个时间,蒙武确实是也只有二十岁出头,年轻的很。 程知远向他介绍虞霜,同时颔首:“觐见秦王之事,不知可否稍缓,四日不出,法儒之比就在蓝田,这等大事,岂能错过啊。” 蒙武一笑:“先生放心,秦王早已猜中先生来意,还请先生、虞夫子,同与蒙武先入咸阳,四日之后,王上会与二位先生,同来此间,观摩法儒之争!” 第五百三十章 借剑杀人泾阳君 第五百三十一章 灞上赴会高陵君 如钻过了桃源乡的隘口,当蒙武带领两人前往蓝田大营的时候,却不是从天而去,虽然少了些逼格,但是程知远看到,蓝田之地,不远处甚至有密集的农田与屋舍。 一条水流从秦岭余脉上奔流而下,向西北缓缓流淌。 这便是灞水。 灞水清澈,河床上亦有永远不会离开的挖矿人,那些或柔或刚的玉石矿,太阳照耀在上面,看上去朦胧如炊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程知远看到这一副景色,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这句诗,虞霜在旁边,兔子耳朵一竖,顿时拍手道:“好诗好诗诶,就是和诗经的格式不太一样。” “来,让我改改.....” 虞霜嘀嘀咕咕,在不断篡改李姑娘的诗,蒙武在前面给程知远介绍四周的布局,甚至更不吝惜多说一些那些攻城器械。 “这些都是公输家和西方之墨所制作的么?” 这些攻城的器械,很多都是依照军阵量身打造而成的,士兵们灌注自己的精气神明,可以把这些攻城器械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所谓团结就是力量,这对于纪律性极高的秦军来说,是再完美不过的辅助工具。 在稷下学宫的时候,就曾经看过墨家所制作的特殊器械,只不过这些都是法器,需要注入精气神明,在这个神魔版的墨家之中,自从墨子不再制作器械之后,三派墨家里,西方之墨似乎开始向着暴力美学发展了..... 简单粗暴,注入精气神明就能启动,啥,你问我机械原理?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程知远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使劲勾头张望。 不知道有没有高达诶...... 在程知远看来,西方之墨对于机械科技的科技树似乎点歪了,开始向炼制法器一类修仙派走了,真怕什么时候,他们真的给秦国搞出歼星舰来...... 咚咚——! 程知远忽然抬头,目光动了一下,指着一个高大的铜铁结构器械道:“那是什么东西?” 蒙武也顺着指引望过去,所看到的是一个不知该如何描述的铜坨子,像是编钟中的大钟放大了无数倍。 “据说是从稷下学宫中带来的设计图纸,但是现在制作起来还很困难,失败了很多次,主操作师是曾经在稷下学宫学习过的东方之墨,蕖衍,蕖子也。” 程知远目瞪口呆。 蕖衍,那不是当初稷下考卷里,设计塔吊题目然后很多人没做出来的那个出题人吗,后来还和自己辩论过..... 等等,这么说,他入秦了,而且那个玩意....是蒸汽机?! 程知远挠了挠头。 这秦国的画风和列国怎么不太一样啊! 人家修行你搞科技,而且搞得似乎比自己手下的墨家还好! 这也怪不得,西方之墨的动手能力远远凌驾于东与南两派,东方擅长嘴遁,南方擅长修行.....程知远看到那些小黑点,一个个都是西方之墨的人,顿时两眼放光! 这都是人才啊!远远比自己手下的那些个家伙要厉害多了,要是能弄一两个西方之墨回去,过不了两年火箭炮都能搞出来。 “我去,实业救国,科技兴邦....我有点不想偷秦国气运了.....” 程知远有些无奈,这下是真的有了点动摇。 干脆就在秦国当个少良造,混混混到秦相? “这西方之墨要是搞出一个精气神明催动的蒸汽机....等等,这玩意不就是机械之神吗?动力熔炉?” 画风越来越不对劲,程知远头勾着,一直注视着那个大机器,直到马车离开能够看到的范围,一路向咸阳奔去。 还好的一点,这里还没有出现手搓炸药的那帮疯子方士,不然大秦就真的要变成另外一种情况了..... 不是列国不给力,奈何秦军有ak啊! 还有,那周围的农田中,耕作的老农,看起来是个地位不高的农夫,但事实上,人家很可能就有官大夫的爵位在身!比程知远这些外地的教书先生,地位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这都得益于秦国的军爵制度。 “过了灞桥,再从灞上渡过渭水,咸阳就已近在眼前了。” 蒙武对程知远道:“先生不必遗憾,过几日,先生与王上同来蓝田时,那些器械军备,保管让夫子看个痛快。” 不过,就在一行人要登桥时,灞水西岸竟早有人在此等候。 蒙武见到那帮带剑宽袍之人,目光一肃,对程知远道:“那是高陵君。” “哈哈,蒙将军,多日不见,更加威武些许!” 高陵君率人过来,他没有带兵,身边跟着的也只是执剑侍从而已,他先与蒙武行礼,再与程、虞二人面见。 “听闻程夫子来秦,悝是欢喜至极啊,早在年前,夫子于稷下大开其讲,言天数五十五余,悝亦侥幸,得夫子所说计算之简三二篇,观过之后,惊为天人。” “悝心慕夫子久矣,恨不能远行齐国,洛邑一见,如今夫子入秦而来,悝,激动难耐,特来灞上相迎,还请夫子赏脸,悝在此地,为夫子接风洗尘。” 悝,是高陵君的名字,他叫嬴悝,很巧合,他和李悝的名字是一样的。 蒙武皮笑肉不笑:“高陵君,程夫子是接了王上之邀,如今要直入咸阳宫,高陵君的接风宴,还是推推吧!” 他这般说着,便上前伸手,要给程知远开道,此时青鸾展翅高飞,地起大风,而那些执剑武士被大风一吹,皆是踉跄后退,蒙武对准一人,伸手一拨,那剑士便连兵器都没拔出来,便被一掌掀到一旁! 高陵君同时伸手,抓住了蒙武的手腕。 “将军何以如此啊?夫子在前,岂不让夫子看了笑话,言我秦人不知礼度,都是与西戎之辈苟同?” 他气息身高,蒙武却也冷笑,寸步不让。 “高陵君,现在这是要做什么,要违抗王上的命令,强行劫人了?” 高陵君微笑:“我视夫子为我不拜之师,如今夫子入秦,我只是想请夫子一叙而已,这点小小心愿,将军都不肯满足吗?” 蒙武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公子悝,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高陵君忽然一笑,他从袖中抽出一份简牍,递给蒙武。 “我....当然知道,将军且看.....” “此乃秦王手书!” 蒙武神色,顿时一变! 第五百三十二章 郑声淫,佞人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半壁江山与死 高陵君见程知远面不改色,又喝了一口酒水,忽然伸手招了招。 四周的阴暗处,出现数位配剑的秦甲士。 “卫尉军?” 虞霜正从小姐姐走掉的可惜感中回过神来,看到那些甲士的配置,颇为意外,确实是很像包围咸阳城的驻守军团。 众所周知,咸阳作为秦国的政治权利中心,有三大军拱卫,中尉,卫尉,还有一个是郎中令军。 三军中,中尉是野战部队,蓝田大营中很多一部分就是中尉军,而卫尉军是拱卫咸阳的守备部队,相当于汉之羽林军,唐之龙武军,宋之禁军。 至于郎中令军,那就真的是咸阳宫中的高级守卫了,首先每个人都有官职,而且人数不超过千人,选拔的身份多数为良家子,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这是天子近卫。 “能调动卫尉军.....高陵君,本事不小啊。” 程知远平静开口,高陵君却是把酒爵一放,挥挥手,那些配剑的甲士便默默退出去。 “怎能让剑光污了这酒宴?” 高陵君呵呵一笑:“他们可不是卫尉军,我何德何能,敢驱使卫尉军为我当剑斧手,不敢不敢,王上若是知道,非得把我狠狠训斥一番。” 一句话里就可以明白,如今的四贵,权利大到了何种地步。 “夫子,咱们说正事吧,试探到现在,夫子可能也恼了。” “开门见山,在下想请夫子为门中客。” 高陵君行了一礼,但态度依旧倨傲。 程知远摇了摇头:“这不是请人为门客的态度,我听闻,范睢为秦王所得时,秦王五拜而得范睢,如今我比范睢更强,高陵君却以这种态度来请我效力,不觉得可笑么?” 高陵君咧嘴:“夫子也觉得,自己比范睢更强?” 程知远顺着他的话道:“范睢么,小人也,武关一会,空口白牙一张嘴,但说破了天以前也就是个蹲茅厕的,为什么在魏国不受重用,甚至还被污蔑,反而到了秦国,就得到重用了呢?” “诶,还是溜须拍马,来的厉害啊,说明秦王喜欢听好的。” 高陵君的眼神略有光彩,恩恩的应着。 程知远接着道:“秦王需要一个小人在前面,又需要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在后面,那么自然就是在下了。” 高陵君哈哈大笑:“不错!夫子所言极是也!想那范睢不过是一个蹲茅厕的蠢货,何德何能,敢骑到我的头上拉马尿!” “秦王的手段,太明显了!重用小人,不过是借口!范睢有什么才能,废物而已!嬴稷不重用宗族亲人,反而去依靠外人,他必不得长久!” 高陵君大声喝骂,目无法度,但酒席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那些高陵君的门客,就像是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程知远。 “啊,夫子,你也听到了!” 高陵君哈哈笑着,脸孔却显得有些扭曲起来。 “秦王想杀我,泾阳想害我,华阳想利用我,这偌大宗室,竟无一人,是我的亲兄弟啊....” 他砰的一拳砸在案桌上! “程夫子!我羞辱了你!你也是和范睢一样,你觉得你比范睢强?也就强在纵横之上!” “你也就是一条狗!不敲打你,你尾巴就翘起来,翘上天去了!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命令你!” 程知远不急不怒:“我听说,昔年张子入秦,落魄至极,以至于一点清水都喝不起,被人乱棍打于街头,有人扶他起来,他却逢人便问,自己的舌头还在不在。” “纵横家么,就是靠着一张嘴吃饭的,这也是一门口技,范睢技不如人,我自然可藐视他。” 高陵君的神情一瞬间从怒气勃发恢复到平淡,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样。 “帮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等我坐上秦王大位,这秦国江山,分你半壁,有如孝公与之商君!” 程知远依旧淡定摇头:“不是帮忙的态度,哪里有先羞辱,再恐吓,最后再要求人的呢?” 高陵君蓦然站起身来:“程夫子,你以为王上让你来,真的是看中了你的才学吗,就如我刚刚所说,他不过是让你来当条狗的!” “少良造?哈!军功爵位,对于你这种能人来说,随手就能赐下!那白起,胡伤,他们仰望了一生的彻候,便是给了你又怎么样,就是嬴稷一句话的事情!” “昔年商鞅入秦,孝公拜为左庶长,公子虔自愿降为右庶;昔年犀首入秦,惠文王立拜为大良造!爵位?不是王一言而定的吗?你和我说秦法?” “他能给的,因为他是秦王,那我为秦王,你要的,我也能给!” 高陵君双手张开,如疯癫般:“范睢是他用来对我们下手的刀!而你是秦王招来的狗,你或许不忠诚,但你凶猛,而且不会对他下手!” “他用你,来防止我们对他反扑!但我们察觉到了,所以我要来这里抢你,但是他也察觉到了,但他却给了我一封手书.....” “他认可了我?荒谬,何其可笑啊!他觉得,他能掌控你......他觉得,我,或者泾阳,华阳,他们也会来拜会你,但他们也会无功而返!” “嬴稷...太可怕了,他足足谋划了三十五年!从他上位那天起!他前十五年装作孱弱,太后把持朝政,但事实上,他一直在.....算计!” 程知远看向高陵君:“若在下不为高陵君谋,高陵君当如何呢?” 高陵君的眼睛赤红:“夫子!夫子!你为我用,半壁秦国都是你的!你不为我用,我又不想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不想让嬴稷的算盘如意,更不想你投靠泾阳,华阳......我没有什么本事,只有杀人一途。” “夫子,你听那郑乐,不感到愤怒吗?但你能做什么呢,我也就和你一样,在这咸阳城,偌大的咸阳城中,我又何尝不是那个听着郑乐而愤怒的儒生呢!我也只能和你一样,端起酒爵,大声赞美道‘秦王威武’!” 程知远的目光忽然移动,看向外面。 他理清了很多事情,从刚刚高陵君发疯似的说出“杀人”时,程知远大概就有了计较。 高陵君刚刚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时候外面有甲士前来禀报,一共四层传递。 “君上,中大夫孟乙歆,从泾阳君处来拜。” 高陵君低声道:“他来...拜我做什么,不知道我在接待贵客吗!” 那甲士如实禀告:“说是要请君上,一并前去相邦府上。” 程知远看向侧头无言的高陵君,轻声道:“看来,你这次的疯狂,杀人,掀翻棋盘,也都依旧在你哥哥的计较之中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你怎么骂人啊你 孟乙歆一路走进来,看到满殿狼藉,然而大殿中,只有高陵君一个人在自己饮酒,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高陵君,这是......哈哈,何故独自饮酒啊?” 孟乙歆看着高陵君的眼神有些古怪,而高陵君自己一个人坐在中央的案桌后,仰起头把一爵酒水饮尽,两颊有些红润,胡须一抖一抖,满是晶莹酒水,似是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孟大夫!哈哈,大夫来的正好,来来来,你我二人痛饮,痛饮!” 高陵君下来,一把拉住孟乙歆,十二重楼的强大臂力让孟乙歆脸色顿时一扭,他本身只有七重楼的水准,毕竟是大夫而不是武将,注重家族生产而不是战斗,被高陵君这战争厮杀过的人物一捉,立刻就极为吃痛。 “诶哟,诶哟!高陵君,放手放手...老朽可吃不住你这一抓!” 孟乙歆连忙拍打高陵君的手掌,后者哈哈大笑:“中...中大夫!你身子,怎么这么虚啊!” 听着高陵君有些虚浮,结巴的语气,也知道他是喝高了,孟乙歆顿时不高兴,同时心中也是咂舌,这家伙什么毛病,能把一个十二重楼大修行喝成这样,估计没有八大缸是办不到的。 “高陵君这是什么话!老朽年迈,岂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擦老朽一下,老朽怕是就要下去,拜见先王了!” 孟乙歆瞪了他一眼,高陵君则是继续哈哈大笑,大袖一挥,不待孟乙歆询问,自己便是开口道:“这帮家伙....你看,左边右边的,一个个都没了!不胜酒力....着实无趣也!” “我,大办宴席,请他们吃一顿好的......有错吗....这帮人,还不给我脸色.....还敢不喝....一个个都,嚣张至极......都给我撵走了.....” 高陵君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自己的酒爵里倒酒,孟乙歆一巴掌打在自己脑袋上,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莫喝了,莫喝了!” 他大叹一声,又呵斥四周的值班士兵:“你们这帮家伙,高陵君喝得这般昏暗了,还不阻止他,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那些甲士用一种冰冷的眼光看着孟乙歆,其中一个人瓮声瓮气的回答:“没有高陵君命令,我等不可参与任何事情。” 孟乙歆瞪起眼睛:“这可是你们的主君!” 那甲士道:“我们正是在遵守主君的命令!” 孟乙歆这下是没有脾气了,好么,感情这帮家伙一个比一个倔,不过也是,高陵君手下的那帮甲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忠诚度绝对可靠。 “好了好了!高陵君,你醒醒酒,和我去见见范睢吧。” 孟乙歆把高陵君按下来,高陵君眼中似乎还有抹不开的迷糊:“什么....范睢?” “范睢?见他干什么!” 高陵君一把甩掉酒爵,当啷的声音传来,孟乙歆诶呀一声:“你喝醉啦!” “尔母婢也!你才喝醉了!” 孟乙歆脸色顿时一黑,你大爷的,喝酒就喝酒,还骂我老娘几个意思,要打架? 好吧,老子还真打不过你。 “高陵啊......这见范睢,你不记得,王上邀请了洛邑的程夫子么,他现在已经过了蓝田大营,入了咸阳了。” 孟乙歆忍气吞声,好好和高陵君说话,却没见到醉醺醺的高陵君,惺忪的迷眼中隐藏的一抹阴晦光华。 “程.....嗝....哦,是他啊.....我找他干什么来着....” 高陵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孟乙歆掀了掀下摆,蹲下来道:“你找他,不就是怕他来当狗的么。” “秦王要对我们动手了,现在,范睢在前面,针对我们已经提出了一些意见,魏冉在和他对骂,如今程知远入秦,想来很快这个冲突就要扩大了。” “我们不能束手待毙啊,既然秦王又找了一个更厉害的,那我们,便去见见范睢,从他那里找点突破口。” “范睢这个....诶!你别把鼻涕向我身上抹!” 孟乙歆连忙躲开高陵君的一只手,而这家伙醉醺醺的,爬起来依靠在案头,缓缓点着脑袋,半睡又似醒:“你...讲,我听着...” “嗯。” 孟乙歆忽略这个插曲,继续道:“现在程子入秦,虽然短时间看上去,都是为秦王效力,但之前在武关,范程二人是有怨的,此时必不能同心协力,而范睢更是睚眦必报的一个人,我了解他,他虽有谋划,但却贪财,小心眼,必然容不得程知远。” “他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更何况秦王这次拿回了一颗石头呢。” “所以,我寻思,这是咱们的好机会,程子入秦,充当后盾,但这个事情结束之后呢?还不是范睢倒霉么,他不会看不清楚,程子入秦,他相位不保啊。” “刚刚脱离茅厕的困扰,他会甘愿再回去吗?” 高陵君露出诡异的醉酒微笑:“茅厕侯....” 孟乙歆的眼皮跳了一下,不由得心中哀叹,这高陵君今天发什么毛病,喝酒都把自己喝成傻子了,这看来还不止喝了八缸酒。 “算了,还是等你酒醒了再说.....” 孟乙歆摇了摇头准备离开,然而高陵君却在这时候突然一把拽住了他。 “啊.....你看不起我?” 高陵君满脸通红,孟乙歆心道坏事,而高陵君一把扯着他坐回去:“讲!你给我....嗝!讲来!” 孟乙歆哭笑不得:“你醉了啊!” 高陵君一指戳在孟乙歆脑壳上:“尔母婢...你才醉了。” 孟乙歆无奈叹气:“好好好,讲,讲给你听!” “我们说到哪里,哦,说道地位不保,行吧,反正回头你酒醒了,还要说一遍。这范睢得知自己相位不保,他肯定要对付程子,这样咱们就有了共同目标,我们可以商量么.....” “老氏族和诸封君,可以退后一步,让一些利益出来,换取生存空间,范睢么,我们给他送钱,这家伙就是个貔貅,贪财的很,有钱,有粮,他就会向秦王建议,驱逐魏冉,保全我们,魏冉么,权臣,我们呢,我们可是秦国的支柱,不能缺失啊.....” “这个计划里,送魏冉去死,再打掉程子,他也要死,但是要让范睢杀,我们不能动手,你啊,先以封君的身份出面,亲近他,告诉程知远,范睢对他图谋不轨,你可以帮他铲除范睢,只是要让程知远给我们,留点生路。” “程子与我们亲近,这时候,你再去二次找范睢,说程子如何如何,我们是真心向范睢的,到了时候,高陵君你配合范睢,弹劾程子,当中罗织罪名,杀了他,以你封君的面子,更是王上的亲弟弟,这事不就成了吗?” “魏冉之后,范睢必然受到猜忌,这样一来,他也会被秦王铲除,我们呢,依旧高枕无忧啊......等到嬴稷年老,他也只有两个儿子,嬴倬在魏为质,嬴柱身体又孱弱,届时......”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太阿谁主! 孟乙歆离开之后,程知远从转角处走出来,高陵君坐在地上,虽依旧无形象,但是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着实是一箭四雕的算计,这泾阳君,好人都让他当了,要命的事情都让我来做。” 高陵君转头:“在下对于演技还是颇有自信的,太后身边魏丑夫,他父亲,曾经与我善(交好)。” 程知远道:“着实逼真,酒不醉人人自醉。” 高陵君顿时一声轻笑:“说的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的笑意全无。 “杀人诛心,魏冉不是我们这边的,送死也就罢了,我却也被当了抛弃的棋子,泾阳,你何以如此对我!” “王无血亲!可你还不是王呢!” 高陵君起了身子,看向程知远:“他既说给我听,也说给你听,你现在哪里都去不得,入秦,就是一个笑话!” 程知远不疾不徐:“然而我入秦的目的,只是找法家而已,承蒙秦王厚爱,欲驱我为犬。” 高陵君瞪大了眼睛,顿时噗呲一下笑出来。 “厚爱,为犬!我听说你伶牙俐齿,纵横家都自叹不如,你这种人会给人当狗?” “我给你半壁江山你不要,去给嬴稷摸头?我不信,你就是再看不起我,也不至于这样。” 程知远道:“可是狗也会咬人,未必不会噬主。” 高陵君:“那你就该死,咬了主人的不是狗,那叫白眼狼。” 程知远张开双臂比划:“天下有这么多人都想我死,但我依旧活的好好的。” 高陵君深吸一口气:“此番种种恶事,皆由嬴稷所起,若不是他硬要逼迫我等,又岂会走到如今地步!” 程知远:“那高陵君想要怎么办呢,是杀了我,还是软禁我,亦或是把我放了?” 高陵君哈哈大笑。 “杀,杀!现在杀这条路也走不通了,还有一个华阳君呢,谁又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程夫子!小心你的性命吧,或许你某一日起来,已经身首分离。” 高陵君指向门口:“既不愿帮我,便滚吧,白请你吃这顿饭了。” 程知远真的有些感慨:“高陵君,你真是傻的可爱。” “不过既然你请我吃饭,我也落了人情,虽然你拿郑乐羞辱我,但我并不在意,说实话,郑乐很好听。” 程知远向转角喊了一声,虞霜走出来,两眼中满是不满。 “干什么,扰人好事” 他正和那舞女进展飞速,程知远这一打断他,顿时让他不高兴了。 “干什么?同处一室,你还真准备和舞女双宿双栖了不成?干正事了。” 虞霜顿时老大不乐意,冷笑道:“你有龙素,我就不能找姑娘,我记得你当初在学宫,晚上觉都不睡,和龙素在房间里干嘛了都?” 程知远义正言辞:“嫉妒的人一般头发掉的快,我当然是和她在学习。” 紧跟着转过身去:“高陵君,我告诉你,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散了甲士,顺从秦王的意思,如此可活命,要么现在就造反,不要让嬴稷反应过来!” “只要你动兵,且成功冲入咸阳宫,华阳君和泾阳君,必然以保护秦王的名字动私兵,这咸阳城内,你们几个人是权势滔天,私底下,不少甲士吧?” “二君动,名义上是救王,但实际上呢,不说也懂,所以,这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见到太阿剑了!” 程知远说完,带着虞霜离开,后者还恋恋不舍。 高陵君闭上眼睛,紧紧皱着眉头。 他忽然泄气。 真的要,杀进咸阳宫么? 开玩笑,程知远已经说明白了。 入咸阳宫,要么被秦王杀死,要么被华阳君,泾阳君用正义的背刺捅死。 “他们不会放过你。” 高陵君向程知远的背影提点:“老氏族必杀你而后快,从商鞅到犀首,再到张仪,嬴疾,范睢,他们被压抑的时间已经太长,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 —— 程知远与虞霜走出高陵府邸,门前的几株梧桐树高大且光秃。 脚步停住,程知远的目光看向某个方向。 “剑意之大,全然不去遮掩?” 程知远在虞霜的不解下向那个空白的方向发问,而就在此时,在虞霜与程知远眼中,那个空白的方向……真的变成全白了。 什么也没有留存下来,白茫茫,空荡荡,不管是草木还是土地,亦或是远方的风景。 只有一个黑影从空白的画布中缓缓聚集。 “想不到,无论咸阳宫暗示多少次都无用的高陵君,居然被夫子,两句话就说服了。” 黑影持着一柄长剑,虽然纹丝不动,但一股可怕的气息,正在从他的身上向外扩散。 不可抑制,不可抵抗。 程知远却没有出剑,而是轻声道:“若是方才,高陵君一心要杀了在下,足下会怎么做?” 黑影道:“自然是救夫子了。” 程知远点了点头:“秦王的话,在下还是相信的。” 虞霜顿时瞪大了眼睛。 程知远对他道:“我不知他是秦王,但我知道那柄剑,那柄剑,叫做太阿。” “天下剑宗第十。” 虞霜顿时反应过来了。 说剑人直接窥视剑名,正常操作罢了。 “哈哈,夫子慧眼。” 黑影发出笑声:“只是孤真身不在此地,只能以黑影持太阿相见,还请夫子勿要怪罪。” “不过这剑宗第十,倒也不是靠着这太阿剑得来的,世间之人极少知道,秦王亦是剑宗之一。” 黑影道:“我本不愿兄弟相残,但走到如今地步,他们自己也是自作孽而不可活。” “不过,高陵君说他敢许诺夫子半壁江山,可我却是万万不敢,夫子还需见谅了。” “但我想来,若是异人为王,夫子应当可添为相邦?” 程知远摇了摇头。 黑影秦王道:“看来如今的秦国,还有些不能打动夫子?” “那么我想,未来的秦国一定可以,接下来,夫子要如何应对老氏族的刺杀,以及泾阳的黑手呢?” 程知远忽然道:“秦王,有些事情,您或许想错了,如果秦王真的想让我辅佐嬴异人,那么如今我入秦,不是在这里攻于心计,而是……” “尽快驱逐四贵,以我为相邦!” 程知远的手向着秦王黑影身前虚空一抓! 黑影手中,太阿剑骤然一颤,似要飞走一般! 天地为之一暗! —— 咸阳宫中,嬴稷瞳孔显示龙的模样,骤然猛缩!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太阿倒持(上)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太阿倒持(下) 嬴稷失笑:“也着实是有意思!” 他狠狠砸翻了案头,怒道:“既然这样说,岂不是周天子的剑,他都能摄走!那这天下的共主让他来当,岂不美哉!” “荒谬至极!太阿之剑,岂能容他人染指!” 陈龙右面色一震,开口道:“王上若欲杀程知远,臣愿往之!” 祁毋山一听心中大道不好,立刻开口:“王上,程夫子不可杀!” “眼下三宫方定,越王悟剑,七国刚签盟约,这前脚签了协议,后脚便杀了三宫魁首,这秦国得罪的,可就不仅仅是六国了!” “那鬼谷门北郭子师,阴阳家邹衍,儒门荀况、环渊、接子、邹爽.....越王勾践,这至少是七位圣人啊!” 嬴稷抬头:“七圣又如何?” 祁毋山顿时一窒。 嬴稷虽然是在问,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他仿佛试探性的问道:“勾践一剑劈开庐山,你是要说,二十六剑宗都挡不住他一招,我秦国与他战,是以卵击石?” “我秦国,没有六圣么?” 嬴稷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世人皆称秦国为虎狼之国,若是连区区七圣都对付不了....还算什么虎狼之国?” 祁毋山道:“何以是区区七圣?!这里面至少有三道宗首!” 陈龙右则是态度和他不同:“祁前辈!我秦国什么时候,连七个圣人都对付不了了?” “你是被越王一剑吓怕了!” 祁毋山气道:“陈龙右,天下剑客,无不为越王一剑而震肃,当时你也一样,休说旁人!” “总之,三宫若开罪,于秦国百害而无一利,王上!不过区区一个摄剑之事,何以谈到这等掀天地步?不应该的!” 嬴稷突然叹了口气。 “可动太阿者为雄主啊,可我当初在武关,在经过与程知远一番交谈之后,我便知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要化龙。” “我秦国,不想当这个风云,他不想为异人作相邦,是否有更大图谋?” 嬴稷看向两剑宗,指着他们,又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年纪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我从那夫子眼中,看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你们知道,越王一剑之后,学宫中,有人给我传讯,但那字条虽多,我却看到上面只有六个字。” 嬴稷失笑:“猜猜看,是哪六个字?” 这肯定不是我爱你或者十点还钱。 两剑宗不敢猜,也猜不到。 嬴稷哈哈一笑,对两人厉声震言道! “七王毕,四海一!” 轰隆! 就像是有炸雷现在突然打响在咸阳宫中,两剑宗神色顿时大为震动,嬴稷则是道:“这句话正是出自那程夫子之口!” “异人送别程夫子时,后者入秦,他们交谈时,我送去的人,记下了这番话。” 嬴稷说道:“后面还有两道传讯,那第二道,你们知道我的好孙子,说了什么话么?” 二剑宗已经不敢再说什么。 “哈哈...他说,吾师,当为尧舜!” 嬴稷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整个咸阳宫都被气浪包裹,震动摇晃起来! “简直混账!狼子也!” “大秦千年社稷,他竟然说要拱手相让!” 嬴稷的神情已经变得很可怕:“但,在今日之前,我也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因为我觉得,那不过是孩子所说的,不成熟的语言,当异人成为秦王之后,他会知道这个位置的责任,也会知道,老秦人都在看着他呢!” “但如今,我怕了!你们懂吗,就在方才,我是真的怕了。” “不是因为嬴异人,而是因为这个家伙,因为这程夫子,摄动了太阿剑!这表明他是可以继承王之位的,也是可以觊觎天子之尊的!” “我拿着太阿剑,尚且会被他差点摄走,如果异人在位,怕是要真成为尧舜了!” “舜囚尧,逐丹朱,三年不使其与之相见,天下尊舜,丹朱崩于丹水!” “魏国史官写的胡诌八扯的玩意,我看,就要在秦国上演了!” 陈龙右的脸变得阴沉下来:“单凭那六个字,便当诛杀!如今既可摄动太阿,必当除之而后快!” “不可!” 祁毋山深吸一口气,对秦王道:“王上三思!程夫子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此番程夫子入秦,只是为法家而来,其实并没有觊觎王宗之心,王上怎不想想,程夫子何等绝顶聪明的人物,他既然已知道太阿之名,又岂会不知道庄王故事,难道他不知道太阿剑代表什么意思么?” “一言颠倒四国,世人称颂可与张仪并列的英才,如今天下的年轻英雄中,程夫子已赫赫在列,这等身份,不亚于昆仑、雷泽等大宗圣地传人,这般英才,怎么会如此愚蠢,在王上面前故意挑衅呢!” “陈龙右,你是与他有怨,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今日,不可再生事端!” 祁毋山出面劝诫,拱手行礼,嬴稷深吸数口气息,微微点了点头。 “我虽怒,但也知你说的不错,秦国虽然不惧怕七圣,但却不得不考虑后面带来的恶果。” 嬴稷道:“孤不是傻子,不会一怒之下如楚怀王般愚蠢,纵然很怕,很愤怒,但孤亦知道,七圣人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山东六国将继续联心,秦国的统一大业,很可能继续搁置下去。” “我与你们二人说,嬴柱虽然无大德,但也无大过,故而方立他为太子,换掉嬴倬,你们也知道,这是为了我孙异人铺路,若没有程夫子这个大变数,异人必将统一天下,完成我完不成的事业。” “如今一切都在变好,如果在这个时候,让山东六国以及三宫彻底联手,秦国将撑不到异人登基,我也难以给他们留下一个完整的秦国。” “届时,一人之死,天下合纵,我便不是秦国雄主,而是千古罪人了。” 嬴稷吐出数口浊气,摇了摇头:“失态了,但是虽然出现了巨大的变数,可接下来的路却不能不走,既然这样,原本的迁相计划是不能用了......” “如你所言,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我是既怕又怒,又恨又爱,拿捏不下。” 嬴稷传来一人,对他道:“去相邦府上,告诉他,明日,他当封侯。” 封侯定心,范睢便会转移重心,知道自己不会被替换,而去对付程知远了。 背锅你去,交换利益,我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 华穰贵胄(上) 太后府邸。 魏冉落座,宣太后看着这个满脸不服气的老弟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无奈的叹息。 “范睢那就是个小人!秦王不懂得察人,反而要对我首先发难,我当年也为秦国立过赫赫战功!上次华阳之战,若不是我浴血在前,白起他能神兵天降?!” “这小人只会误国!姐姐,你知道他之前在王上面前说了什么,他说秦国此时,应当趁着赵国猛攻楚国的空隙,三晋不能首尾相顾及,当直攻韩国,直插中原!这是他的远交近攻之计,但这是错的!” “韩国去年,这才刚刚献上了宝剑,表示心悦诚服,咱们这后脚就掀翻了协议,要去露出虎狼辞色,那以后天下列国,谁还敢和秦国结盟?” “况且魏王新登,其弟信陵君负有威名,不可小觑,范睢却认为魏国胆气已破,不足为惧,鼓动王上伐韩,试问,师出无名,如何伐之?” 宣太后道:“何以师出无名!去年韩国献剑,送太阿而隐丰城,分明是想要首鼠两端,这还不算师出有名吗!” 魏冉张大了嘴巴,似乎第一次认识自己这老姐。 这什么狗屁理由,你居然能说得出口,这也太蹩脚了吧! “你...姐姐,你这也是疯了吗!” 魏冉还欲在言,宣太后却狠狠瞪着他:“范睢怂恿王上攻伐韩国,远交近攻之策,从大方向来说并无错漏,你在这里诋毁范睢,想要让我去阻拦他,更不让王上攻韩,你心里到底为了什么你没有数吗!” “陶邑,你心里不就是还想着你那陶邑吗!为了你那破地方,秦王当初受得羞辱还少吗!为何秦国现在喜欢撕掉协议,这事情不是从你开始的吗!” 宣太后骂魏冉的绝招就两个字,陶邑,甭管魏冉叽歪什么,这两字一出,他立刻就避而不谈。 这招百试不爽。 魏冉被一通臭骂,脸色难看之极,果然不谈前面的事情,而是狠狠拂袖:“我不谈这个,我就说,我为秦国流过血,我为秦国中过箭,我为秦国南征北战,我为这秦国立过大功!” “这大秦的河东之土,起码有半数是我的功劳!白起,胡伤,何骞!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我提拔起来的!” “他怎敢卸磨杀驴?” “当年没有我,嬴壮那条狗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方去!” “当年没有我,他怎么当得上秦王!” 宣太后顿时脸色大变,她抄起自己的太后玉玺,对着魏冉就一把砸了过去! 这一下力量不小,森罗鬼气瞬间爆发,魏冉被一玺砸在脑门上,只觉得脑袋里有万鬼呼啸,额头见血,却是精气神明骤然紊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功劳岂能挂在嘴边!魏冉,你太放肆了!” 魏冉被一通鬼气镇杀,顿时威风去了一半,他浑浑噩噩,好不容易在宣太后的怒喝声中清醒过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摸额,满手鲜血。 宣太后愤怒无比的指着魏冉:“事到临头你还不知收敛,功劳这种东西,王言有便有,王说无便无,是你自己可以给自己评判的吗!” “你还搞不清楚,秦王为何对你第一个动手吗!” 宣太后恨铁不成钢:“魏冉!你也是老臣了,到了这时候,还不懂得‘功高震主’四字吗!” 魏冉瞪着眼睛,胡须直抖:“我是他舅舅!” 宣太后大呵:“你是他谁也没用!” 魏冉胸膛起伏不定,却是憋了半天,只吐出三个字: “我不服!” “穰侯又不服什么了?” 外面的宫门打开,宣太后眉头顿时一皱,呵斥道:“魏丑夫,你怎么看顾大门的!” 魏丑夫过来拜见,而边上那人把他搀起,对宣太后道:“姐姐莫恼,是我让他开的。” 魏冉看到来者,顿时大喜,同时又怒气冲冲:“华阳君来的正好!” “你说这个事情!那范睢敢在王上面前进谗言,前些日子,王上未去武关时,你也看到了,那家伙仗着一张臭嘴,差点就把我当场气死在朝堂上!” “可恨我堂堂君侯,便被他这般小人,硕鼠,一通数落,若非那些家伙拦着我,当时着实是要一剑把他杀了喂狗!” 华阳君拍拍魏冉:“穰侯莫恼,范睢跳梁小丑而已,何足道哉啊。” 魏冉急促道:“诶呀,这还叫跳梁小丑?他刀都要架在我们脖子上了!” “亏我还是保王派,还是他二舅公!他居然让那小人拿我开刀!” 华阳君失笑不已:“穰侯啊,一百多岁,快二百的人了,都是老头,破了二百大关,你我可就都算是古人了,王上今年也百三有四,都老了,还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我这里有个消息,照你这样脾气,还是不和你说,省的你气死咯。” 魏冉抬头:“什么消息?” 华阳君微微笑笑,面向宣太后呈禀:“就在方才不久,王上宣布了,明日,要对范睢.....封、侯!” “什么!” 魏冉瞪起了眼睛,那一股火气从脚后跟冲到天灵盖,差点给他炸的当场飞升仙界。 “范睢这种硕鼠,也能封侯!岂能让我与这小贼并列!” 魏冉勃然大怒,当场就要去找嬴稷,但宣太后猛然一拍桌子,吓得他立刻站了回来。 华阳君依旧是笑,不疾不徐:“穰侯啊,其实你该高兴,这一次封侯,范睢不会再对付你了,放心,这绝不是他要老虎开河口,而是他有一个更加棘手的敌人来了。” 魏冉目光动了动,宣太后的神色中满是疑问。 华阳君道:“穰侯,你与白起将军前往武胜关伏击时,可知道,程知远这个少年人?” 魏冉皱眉:“知道,一个教书先生,据说是纵横家的,嘴皮子可厉害.....” 他说到这里,眉头舒展开了:“后来我还听说,范睢在武胜关辩论落败,却是被这个教书小儿骂的呕血,着实是解气!” 说到这里,魏冉也反应过来了,只觉得胸口中一口恶气骤去,哈了一声:“这是好事情啊!” “哈哈哈哈,范睢那只耗子,是碰到猫了啊!难怪你一点也不急!” 魏冉称赞华阳君,但同时又有疑问,言道:“不过封侯又是什么意思,这程知远,是王上请来的?” 华阳君失笑:“哪里啊,王上是后请的,人家本来就是来见见法家,想来,也是商讨商讨学术之类,但如今么,他已入局中,身不由己咯。” “范睢那种人,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但这只耗子,未必斗得过那只姓程的猫啊。” 第五百三十九章 华穰贵胄(下) 第五百四十章 万妖之主 秦国咸阳,暗流涌动,但造成这一切骚乱的罪魁祸首,反而不再急躁,施施然来到了咸阳宫中。 “秦王暂时身体有恙?” 程知远看了看那个郎中令,点了点头,在对方客气的阻挡下,去了偏殿休息。 至于虞霜,他从进入咸阳的时候,明明人还存在,但四周的那些郎中令,却都如瞎了眼睛一样看不到他,乃至于在虞霜站在自己身边时,那个引路的咸阳邑大夫还在问,和自己同来的另外一位夫子怎么没到。 虞霜说自己要去宣太后的住所。 那当然不是去偷情,不过私会倒是真的。 “有些意思。” 程知远知道,出现这种反应,那肯定是因为之前自己差点摄走太阿的原因,但这也正是自己想要展示给秦王看的。 政治斗争如同漩涡,秦王在看过自己摄动太阿之后,必然对自己大有防备,那么第一层的目地也就达到了,那就是暂时,秦王不会把任何大权交给自己,也就是说.....当个无忧无虑的挂名教授便可。 和秦国切断联系很容易,但人脉关系却不能毁坏,好不容易在武胜关留下点好印象,总不能就因为自己有天命在身而立刻翻脸骂人吧,这不是和楚怀王那个家伙一样的愚蠢了吗。 那府邸出现在程知远眼前,但让程知远颇有诧异的是,那府邸粗略观看,明明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但在程知远的感觉中,危险程度却不下于龙潭虎穴。 咸阳宫并不是一座宫,它是一个宫殿群的笼统称呼,秦王会见诸人时,往往在咸阳宫中的章台,这与楚国的章台有些相似。 “回夫子,此乃六英宫。” 那引路的郎中令给程知远作介绍,而三字一出,程知远便不免摇头了。 六英宫,那是秦昭王回来的时候居住的地方,后来赵武灵王诈称自己是匈奴使者,来拜见秦王,着胡服随入秦,主要目地是看一看自己选的这个“秦王”到底能不能按自己预想的走,因为嬴稷上位时,是赵武灵王力主他登基的,原因正是因为觉得嬴稷孱弱,不足以续秦强。 但这一次六英宫事件之后,赵武灵王就知道了,自己的选择应该是错了,这个嬴稷不仅不是一个废物,反而是一个极其棘手的人,养儿子行动自此成为养爹行动,但赵武灵王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当嬴稷反应过来匈奴使者非匈奴人时,赵武灵王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咸阳城,行出函谷关,早就用遁字诀绝尘千里而去了。 “六英宫不该作为招待所啊......这是直接把我当成敌人软禁了...嗯,起码最初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这结果有些偏差。” 程知远指了指六英宫:“里面应该没有刀斧手什么的吧?” 郎中令愕然,摇了摇头,但却也没有说什么。 程知远眯了下眼睛,迈步走了进去。 后面的门户吱嘎一声关闭,郎中令的额头露出冷汗,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掉,而程知远看着满地无人打扫的落叶,与泥泞,再看看那半遮半掩的门扉,不由得开口道 “怎么,两个王者曾经见面的地方,难不成还会有鬼么。” “如果有的话,那我倒是很想见一见。” 程知远负剑入宫,满地的落叶没有动静,而那半遮半掩的门扉也没有在料想中的晃动。 只是脚步停止在门扉前,程知远望向里面。 在六英宫的最深处,放置着一尊神龛,那座威严的雕塑,两只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西方之金! 祀白帝之壁! “天牢啊......没想到关在这里的不是鬼,而是一位天帝!” 轰隆! 宫阙两侧的烛台猛然燃起火光,漆黑一片的昏暗大殿被直接照亮! 本不算高大的神龛,在这一瞬间,带着一种玄古时代的恐怖气息,向门扉处镇压而去! 这是程知远第一次面对天帝级的力量! 轰!巨大的震动与声音,然而庞大的风与威严在冲击到程知远面前六尺时,豁然崩开向两侧击去! 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斩断! 凌冽的寒光从剑的锋刃向下滑落,程知远左手掌心渗出血来,而煌煌天命爆发,硬生生将那股天帝的力量从中截断! “呼——” 剑刃从上垂下银色瀑布,甩入斜下方,程知远抹了下嘴角,满是血迹。 “危险啊,秦王可真是不安好心……” “不过如果说这就是天帝级的威严,似乎……有点弱了。” 震不死自己一个八重楼的修行者,自然是弱的很了。 最深处的神龛发出震动的声音,摇摇晃晃,闪烁着烟火。 “你……是谁的后裔?” “为何能截断帝威!” “天帝之威,纵然秦王也只能受之而不可劈开!” 程知远道:“或许我比较帅?” 神龛哑然,没有回应,似乎被这种不要脸的自我夸赞给噎住了。 即使是天帝也不擅长应对不要脸的人。 程知远向前走了一步。 烛火顿时剧烈摇晃起来,四面八方都出现了鬼神的虚影,他们或持剑,或取戟,或掌握轮珠,黑色虚影看不清面容,回荡在此的只有那一双双如鬼火般的幽暗目光。 “自嬴稷继秦王大统以来……” 白帝的神龛重新发话了。 “至如今,秦王百三四年,自当初赵武灵王在此窃夺秦国国运,使得秦赵国运平分以来,自这六英宫荒废……” “凡此甲子之内,秦国所镇压的一切天妖神鬼,全部扣押在这六英宫中!” 咔嚓! 仿佛有撼世惊雷从天而降,程知远看到地砖迅速结霜,那些鬼神妖怪的虚影,身后俱都出现一根根粗大的铁链,居然是被硬生生锁在这里的! 这种场面,给程知远带来了极大的心灵震动。 “凡**九州,凡秦国曾经征讨之地,一切怪异邪祟,皆亡于秦剑,亡于秦法!” “这六英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诸怪鬼神,只有我可以镇压,你进的来,未必出得……!” 白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就这么看着,那些鬼神虚影,在程知远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张牙舞爪,在他踏出第二步时,沉默不动。 而此时,程知远踏出了第三步! 巨大的独眼与睚眦虚影出现,程知远的眼睛变成青白色,而所有的鬼神妖怪,似乎一瞬间见到了他们的至高主宰! 哗啦……! 铁链摇晃,所有的天妖神鬼,全部面向程知远,谦恭垂首,尽皆跪下! 第五百四十一章 食帝者!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天律之下! 第五百四十三章 再借我一次,谢谢!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临天象之境!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万数梨花开长空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天下无双(上)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下无双(下) 第五百四十八章 是龙是狗 第五百四十九章 伐天者将替天行恶 六英宫中,嬴稷看到了被移动的白帝神龛,两只金行之手已经不见踪影,嬴稷的眼中闪烁莫名的意味,而白帝的声音开始在残破的宫阙内回荡起来。 “你送来的好人....真是个好人....” 那言辞虽然平淡,但更像是无能为力之后的发泄,咬牙切齿之意几乎都要透过神龛蔓延到真实世间。 嬴稷看出来了,白帝衰弱了,比起自己上一次见他时,更加衰弱了。 这种衰弱速度是不正常的。 “程夫子窃取了您的帝气....不会真是您给他的吧?” 嬴稷开口,但怎么听,怎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白帝的声音冰冷:“天从不遂人愿!你想借此杀我?” 嬴稷摆摆手:“不不不,从来没有,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孤的控制。孤本来只是想让您和他碰一碰,孤觉得这样或许会出现一些新的变化。” “但现在这个变化虽然不是孤最想要的,但....怎么说呢,有些歪打正着吧。” 白帝声音愤怒:“开口称孤,你不过是一个装着大人模样的臭屁娃娃!” 嬴稷拍了拍神龛:“娃娃就娃娃吧,反正您是老祖,您说了算,只是老祖啊,您变弱了,自上古至如今,您恐怕从未曾如此弱小过。” “这也算是天帝吗?您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配和东皇、天齐这些天帝争雄了。” 白帝声音依旧冷冽:“没有我,秦国必亡!纵然你真的完成人道伐天的伟业壮举,灭掉了六国,但是天帝不会消亡,没有我镇压国运,秦国纵然一统天下,也必二世而亡!” 嬴稷哈哈大笑:“二世而亡?您多虑了!” “如果真的完成人道伐天,天帝尽殁,怎么可能只传二世就灭亡?秦国至如今,从孝公变法,不是孤自夸,如今秦国已是四世明君....而孤,下一代,孤相信,亦是明君。” “哪怕是如嬴壮,嬴雍,泾阳高陵这些人,他们也是有才华的,只是孤,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孤比他们更厉害。” “您看看.....连这些被淘汰的....粗糙的砂砾,都夹带着美玉的光华,其他国家,那些继承者,就只是河堤下的淤泥而已。” “如何与秦相争?” “哈!” “天下统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每一代的太子,公孙,都会离开秦国,到天下民间去历练,只要秦法还在,秦国不说万世基业,但千年,总归还是有的吧。” “简公,出子的时代,秦国如此混乱,全都拜您所赐,难道您是想说,如果没有您,当时秦国已经亡国了吗?” 白帝:“不是吗?” 嬴稷:“是吗?” “是个屁!” 嬴稷一拳砸在神龛上,巨大的神龛被这一拳直接砸回了原本未曾搬动的位置! 地在隆隆作响,嬴稷的神色狰狞的可怕:“如果没有您从中捣乱,穆公霸业未尝不会持续下去!所以您才是秦国混乱的源头,其他国家,没有天帝的约束之后,哪一国不是变得更好了?” “最显著的,不正是三晋吗,晋国天帝消亡后,三家分晋,赵国拜星宿,魏国拜水涛,韩国掘于金铁之威,如此即使是最弱的韩国,也曾经有着一段时间的强大。” “只是他地理位置不好,而且...秦国,觉醒了。”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太阳未必都从汤谷起,也可能....从虞渊升。” 嬴稷伸手,对神龛指指点点。 “秦没有你,会更好!一代,一代,乃至于十代百代!二世而亡?你是在做梦!” 嬴稷负剑转身! “这暗无天日的废墟,倒也映衬了您的衰亡!愚公移山,一世不成有百世之续,孤死何足以惧?还有后人在!” 嬴稷今日也算是发泄出来,而白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一开始,嬴稷就准备借助这次变故削弱自己,只是这一次出现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也没有想到会弄到这么大,差点就不可收拾,但最后的结果,依旧是白帝衰弱,这也算是歪打正着,遂了他的心意。 过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已经过去了,结果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白帝的神龛彻底被黑暗吞没,而秦人也已经彻底不再需要这位帝了。 恍惚黑暗中,白帝的叹息声幽幽响起: “做任何事情,都不要太过于乐观的评估,不仅仅是对自己,也是对未来,我觉得,我已经预见了....秦的灭亡。” 白帝的神龛周围,有一圈虚无的圆环出现了。 “元始天道蠢蠢欲动,已经在秦国附近徘徊许久了,楚国有人开始刻意引导,可你却还丝毫不知......元始天道对于诸天帝皆有抑制力,我不能在人前告诉你......” “我祸害过这个国家,也曾经深爱过她,但最后....我只能作一个看客,目睹着一切的发生,而不能去挽回....或许...或许....错误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是多年以前,第一次生出贪婪之欲的时候吧。” 白帝的目光幽远:“九天主宰抹掉了山海众神,但自己也被名为贪婪的怪物所吞噬,开始要命的汲取人间的气运,这名为贪婪的巨大怪物,它是真实存在的,但即使是我,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重新降临人间。” “元始天道可怕,贪婪巨怪更加可怕......人道伐天,可笑啊,天帝成为贪婪化身之前,山海众神已被侵蚀,以至于夏朝末年妖孽并起,龙渊大乱,伐天者终将替天行恶,山海众神,诸天帝,最后是谁.....” “是人道之皇。” “神,帝,皇,都逃不脱他的控制....” “我期待秦,成为那个东西的傀儡.....” “暴!秦!” 呓语越来越浅薄,最后消弭于永恒的黑暗中。 ———— 安国君府邸。 曾经远在燕国的嬴渐赶了回来,而安国君的二十余个子女,也只有嬴异人没有回来。 体态有些富贵的安国君看着跪在下方的二十余子女,沉声道:“召你们回来,是正式的告诉你们,王上已经确定,我如今是秦国太子。” 二十余子女中,有人面色开始欣喜。 “哼!” 安国君的目光扫过去:“但也要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就是公孙,也由王上自己确定了!我没有插手的余地!你们之前,有消息灵通的,应该已经知道了!” “新公孙,是异人!” 二十余兄弟姐妹没有说话,但可以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气氛,开始在子女之间酝酿。 身处最后的嬴渐,曾经的天下剑宗老幺,把这一切,尽数看在眼中。 第五百五十章 少年,让我当你妈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吃我范某人正义的背刺 夏夫人生的很端庄,虽然没有华阳夫人美艳,但一眼看过去,可以感觉到夏夫人有一种平和的气质,让人不能生气攻击她的心思。 是的,极致的温和,但同样,也让她的性格显得有些懦弱。 只是在这一次,针对嬴异人的事件上,夏夫人却表现出了难得的自主决定。 “我愿意让异人认华阳夫人为义母。” 嬴渐道:“能把自己的儿子让出去与旁人平分,也是一种无私。” 夏夫人笑了笑:“你啊,出去这么久,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嬴渐拜了一礼:“不敢忘记夏夫人幼年对渐的教诲。” 夏夫人侧过首,望着幽远的天:“从两年.....不,三年了吧,三年前,异人从这里离开,他那时候还小,我望着他,却不能给他遮挡风雨,我不受良人的宠爱,是我的过错,却连累了孩子,这是不应该的。” “我还记得他拙劣启程的背影,他说要去东方学艺,他说他会隐藏自己的秦人身份,他不想让别人看不起他........他做的很好。” “他现在已经是大秦的公孙!” 夏夫人的笑有一种感染力,让嬴渐都不免为之动容。 “还有谁的孩子,能在短短三年脱胎换骨,有这么巨大的变化?” “即使是昔年的惠文王流于山野时,也没有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蜕变吧!” “我为他而骄傲,也为他而感到庆幸,他遇到了一个好的先生,他曾经说,他一定要去远方看一看。” 嬴渐低声道:“但异人却没有和您说过,他早年吃不饱,穿不暖,在山野间,渴饮朝露,饿食浆果,疲惫不堪抵达齐国,却被人偷了卷宗,不能进入学宫答问,被抛弃在大道上,忍受寒风大雪的璀璨,更遭人以马蹄践踏......” 夏夫人沉默了,却依旧带着一种欣慰的笑。 嬴渐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是啊,经历过这般的人生,才更加完整与精彩,这是一个王所必须经历的故事之一。” 夏夫人忽然问道:“你知道很多事情,渐儿,异人他,有心仪女子吗?” 嬴渐一愣,失笑道:“我在学宫中,曾有数名好友,或为讲师,或为其中士子,故而知道一些常人所不能知之趣闻,夏夫人啊,这才哪里到哪里,却已经为异人张罗起亲事来了?” 夏夫人笑了笑:“大人了,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了。” 嬴渐也是笑了笑:“倒也有趣,夏夫人一定要门当户对?” 夏夫人愣了下,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说是这么说,但只要他喜欢,就是个庶野的庄稼女,又有什么不可呢。” 嬴渐道:“我听说,异人对一位赵女有些意思,萧姓,家道中落,曾与程夫子,有些故交,当年在稷下学宫之前......” 嬴渐把一些事情说了出来,而透露出的一个惊人信息.... 他所谓的好友,正是司马夝! 夏夫人就这么听着,当听到其中一些事情的时候,她也不免为那个姑娘的父亲之无能而感到气愤,又为那个姑娘拼命买马赚钱的事情而感到开心。 “华阳夫人也会喜欢这个姑娘的,她很坚强。” 夏夫人笑着道:“这那里是娇贵的赵姬啊,这分明就是可以忍受饥荒而不会倒下,如栎树一般坚强的秦妇!” 嬴渐说完,抚掌道:“若是夏夫人与华阳夫人皆有此意,倒是可以趁此机会,让那程夫子,为异人伐柯。” 伐柯,就是做媒牵红线,兼职证婚人之类的意思。 嬴渐接着道:“而且这门事情很不错,那萧小姑娘,与我好友,是以徒侍师的身份,而我那好友,又是程夫子好友,更是稷下学宫大祭酒,荀况荀子的弟子之一,这两两相碰,可谓是亲上加亲.....” 不论是政治意义还是男女意愿,都算是最好的了,夏夫人忽然问了一句:“那程夫子,不知有无婚约呢?” 嬴渐一愣,摇头道:“据说是....对某个姑娘有些意思,可惜,恐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夏夫人似乎有了很大的兴致,但她并不是一个特别八卦的女人,她之所以有这么一问,无非是想到如果考虑政治意义,无疑是联姻来的更好一些。 间接性的关系总归是有很多不方便的方面,远远不及直接性的关系来的好一些。 “夫人这些日子,若是要出门去,在下必当相随,不敢离去,还请夫人见谅。” 说完了媒婆什么的,接下来就是直入正题了。 为了防止那些不过脑子的傻三代对夏夫人动什么手脚,嬴渐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寸步不离夏夫人,直到这次封侯大典以及法儒之辩结束,到时候,该抓的抓走,该放逐的放逐,估计秦国,能消停一段时间。 ———— “相邦,这里是黄金百两,请您过目。” 一位侍者自称代表老氏族,给范睢送了百两黄金之后便告辞离去,范睢看着那几大木箱的真金,面上的冷笑越来越浓重。 “看到程知远来了,所有人都怕了,这是第二次表态了,又是五箱子黄金,老氏族还是有钱啊,还是有钱......” “你们想要借我打掉程知远,是知道我与他有嫌隙,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又仔细想了想,这笔买卖不太划算,好像我和他联手,把你们打掉更为划算一点。” “黄金百两在手,又能得到王上大力支持,更不会与程知远结怨,这一石三鸟的好事情.....我为什么要为区区不到千两的金子,和那二位翻脸呢?” 范睢昨日没有封侯,心里面真憋屈,结果想着想着居然给他想通透了,觉得现在憋着不讲,临了关头反手一个正义背刺,好像得到的好处更多一些。 范睢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是的,我堂堂范某人,要做的事,那是顶天立地,名垂青史的,咱们的背刺,一切都是遵照大王的旨意,老氏族说到底,在逐渐成熟的秦**功制度下,已经不再需要了,如果不思改变,而是妄图“恢复”老氏族的荣光,勾结封君犯上作乱,那就应当按照秦律.... 范睢拿起一锭金子,狠狠踩在脚下! 就地正法!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人之初,性本_? 第五百五十三章,君当爱法,法当爱民,民可为法而死! 程知远道:“人之初,性本恶,我的观点与老师一样。” “不妥。” 范睢还没有继续和程知远吹水,漆雕氏之儒中,那位圣人却是呵呵笑着,看向了程知远。 “程夫子,世上最年轻的‘子’,老朽漆雕晖,真是久仰夫子大名了。” “如雷贯耳。” 程知远向他还礼,漆雕晖道:“夫子方才与应候言,人之初,性本恶,此言与商君,荀子相同,商君以为,人之恶意,需要严刑峻法不断打磨,方能压制,却不能消除,而荀子认为,人之恶,需要不断劝说,教化,如此当能把人之恶意消除到最小。” “程夫子以为商君之言妥帖,亦或是荀子之言妥帖?” 漆雕晖一番话,让杜仓的目光警惕起来,法家三圣人中,有一位冷笑:“先言不妥,再让程夫子抉择他老师与商君之高下!” “阁下祸水东引的手段,玩的真是炉火纯青,程夫子乃荀子弟子,多年经受荀夫子教诲,自然认为法家惩戒手段过于严厉,如此,我法家必然不服气,倒是不和你争斗,反而我等两家性恶派却先斗起来了?” “漆雕氏祖上怕是养鸡的吧!撒米斗鸡,这怕是祖传的手艺了!” 漆雕晖听着这位圣人呵斥,笑了两声:“却是瞒不过法家人物啊,罢了罢了,这等小手段,倒也羞于使去。” “只是我以为,足下二家所言皆不妥当,人性是既善又为恶的,严刑峻法不可断,但不可全取,我听闻告子曾言:无善无不善;仲尼曾语,性相近,习相远。” “所以,其实我只是想要指出荀子论点中的不足处,应该摒弃全数为恶的观念,不应当一棍子打死,人之中,亦有生来性善者。” “上古帝王生时……” 漆雕晖引经据典,先夸了一通上古帝王,再说他们生来就有德行,看起来像是子思一派的“俗儒”的说辞,就知道夸夸其谈,搞政治斗争扯虎皮拉大旗,但法家三位圣贤却没有一丝放松。 因为这根本不像是漆雕氏之儒的作风。 范睢不免失笑:“列位!漆雕氏之儒,大隐于市,有守道之风,可什么时候变得和子思一派一样了!” 却不料漆雕晖点头道:“人本有两面。” “正如应候所言,漆雕氏之儒,是大隐于市的修行者,是尊天礼法的大成者,任侠尚廉,安贫乐道。不应该冒出和子思一派一样的说辞,但应候啊,这又何尝不是我这一派的两面性呢?” 漆雕晖道:“荀子那般聪慧在对待礼的态度上却也迂腐;孟子那般愚钝小气,却在面对大危难时能舍生取义;子夏是万法之宗,却也曾经因为哭丧母亲与儿子而遭到曾参的怒嘲而不敢还以颜色。” “如今日之秦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正戏来了! “秦之法,严刑峻,虽然强,但刚过易折,不宜久存!” “还需——变!法!” 漆雕晖直视杜仓,老圣人冷笑起来:“你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了在秦国有一立锥之地,亦或是……” “为了可笑的天下大义而来,为了那山东六国,貌似无辜的……王侯百姓?” 杜仓猛是怒喝:“漆雕晖,你若是为学派而来,老夫还高看你三分,若是来给人当说客,休怪老夫撕了你的脸面!” 漆雕晖:“杜仓,你错了,我不是为任何人而来,而是……为秦国计较!” 但这话出来,不仅是法家,围观群众也多有低沉哄笑之音。 魏冉不冷不热道:“如果给说客分个等级,您无疑是最低劣的一等了。” “秦国早已变法,若是再变,不是变法而是乱国!” 为秦国计较? 这不是废话,哪个说客不这么说,老掉牙的开场白了。 漆雕晖却是真的叹气:“秦国吃的太快了,需要缓一缓,消消胃口,凡事都有两面性!不可以走去极端!” “秦法之强,强在转移内忧,得军功者授以爵地,因为天下广袤,土地极多,但如果六国尽殁,如果有朝一日,天下定于秦法,功无可,地无可分,难道要不远万里前去更西方,征天毒之地吗?” “劳师甚远,弊大于利!”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人心若散,则秦灭矣!” 漆雕晖严肃道:“非是废弃秦法,而是要改良秦法!祖宗之法,莫非不可变吗!” 杜仓哈哈大笑起来! “漆雕晖!法,是用来制人的,王之下,你我皆同,强行公正!” “而不是让人肆意去篡改法律!法,有它的绝对性与公正性,并非时祖宗之法不可变,而是如今,不需要变!” “法是一切根本!如勒住天地的缰绳!若是谁都能改法,今日你一笔,来日我一划,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法制,法制!是依法之制度,更是要以法来制之!” “你想要借助秦国变法,来为接下来的儒门八派之争敲定结局,想法很好,但行事,或许有些愚蠢了!” 漆雕晖道:“法非人所制也?秦法也是商君所写,既是人写,自有考虑不周之事!二三百年前的人,怎么能看到二三百年后的事?” “时与世同,事与世移,日月将错,星辰亦是百年一换!” 二人激烈争辩,如火如荼,此时范睢见到秦王动了下眼睛,望向远方而不看近在咫尺的二人。如是受意,便开口问程知远。 “夫子以为谁胜?” 众人都看向程知远。 程知远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人之生,固小人也。”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所谓两面,其实不存在的,人本就是只有一种本性,称之为本能。” 漆雕晖与杜仓皆没有言语,等待下文,只是本能二字,让他们有了些遐想。 程知远:“不可学、不可事而在天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 伪即为,意即人类的作为。性和情是天生的,人不可干涉,也不应该干涉。但人的后天选择、思考、学习、行事,却完全取决于人,应该由人自己承当,“天”也同样不可以干预人事。 “人本不懂法,法从何来?天降也?商君之法,等级之法,强国之法,但在我看来,却不算法制,充其量只能说,是‘以人驭法而制之’!” “《商君书·算地》:夫治国者,能尽地力而致民死者,名与利交至。” “治国者讲爱民、利民等不过是手段,目的在于用民。” 杜仓冷着脸:“国君不为用民,算什么国君?” 程知远制止了他。 “错,用民不当为国君所用,而是应当为国所用。” 杜仓:“国君即是国!” 程知远摇头:“国君非国!法非君法,当为国法!” “不是你秦君遵法制,而是应当让这个国,本身就该有这般法!法非君之法,实本为民之法!” “君当爱法,法当爱民,使民护法,可为法而死战,君持法而令民,民爱法而心甘情愿为国效死,君当为民而颂之,而不当持法以为驴鞭!” “如此般,天地之间,便莫有可挡者!” 声音振聋发聩,响彻天听!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万法之法 第五百五十五章 法家第四派! 第五百五十六章 华山将倒 第五百五十七章 生意人好说话 咸阳城,城西学堂。 程知远说宫殿住不习惯,要求到有竹帛气的地方去,秦王大手一挥,就定在城西的学堂处,有什么地方比咸阳中学更适合程知远呢。 当然,这个学堂虽然有教学资格证,但并不是秦国官方设置的学堂。 这地方和孔子的私人学校差不多,不论贵贱都能来,如果说稷下学宫是一本985大学院校,太学原来是一本211大学现在是三本野鸡大学,那么这个咸阳学堂大概就是个县城初中,等级差距可想而知…… 办学的老先生年纪不小了,和法家有些关系,所以才能在秦国立足,他本人以前曾经是学习儒学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诸子百家至少有一半人才出于儒门,墨子、陈相、公孙龙、李悝、吴起等人都曾是儒家出身。 现在秦昭襄王的时代还好,私学在秦国也有很多,不过不能涉及政治问题,像是百家中,公输家,墨家,漆雕之儒,法家,都在秦国晃荡,而要到秦始皇时期,在李斯个大嘴巴的建议下,才会禁止私学,但也不设置官学,而是要求以吏为师。 秦吏,代替了教师的职责。 而李斯建议的这件事情,禁止私学,以吏为师,同时——收缴民间百家典籍,留存中央,同时烧毁滥印的副本…… 这正是“焚书坑儒”事件! “师兄!你这次好生威风啊!法家第四派,九圣十三子的说法,已经开始在咸阳中冒头了!” 虞霜意味深长对程知远道:“也不知道是谁在给你造势,不过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天下剑宗。” “我记得,他叫公虚怀。” 公虚怀,天下剑宗第五十六位,曾在齐国街头与程知远对峙一剑。 程知远听他一说就想起来了:“公虚怀?他不是吕不韦的门客吗?” “是啊,正吕门剑宗。” 虞霜笑眯眯的:“这件事情和吕不韦有关系,而且我听说,吕不韦不久前出现在咸阳,似乎见了华阳夫人。” “说什么了,我知道你打听的道。” 程知远道:“你和太后走的那么近,你能不知道这些事情?” 虞霜低眉顺眼:“这说的师弟好像和太后有勾搭一样,这可绝对没有哦。” “她们说,要把嬴异人收为华阳夫人的养子!” 程知远骤是一愣。 因为自己的出现,赵姬成了萧菽,但萧菽依旧是赵女,而嬴异人变得有了名气,却是华阳夫人主动上门,要收他为养子。 “有意思,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流于表面而内在已经不同,只是这种情况为什么单单出现在异人身上?” 程知远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一件事情。 天道作梗? 后世很多网络调侃,说穿越者一定要去无魔的历史世界,不能穿越高魔历史世界,因为这种世界,如果设定和原来大差不离,那么天道会有修正力。 甚至以此来点出王莽刘秀的陨石事件,当然,这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但庚桑楚说过,秦国,是元始天道下降的最好载体,而下一任秦王,是短命的安国君,再下一任…… 不正是嬴异人吗! “难道元始天道早就已经把目标定在了秦国?” 程知远不知道,他一个无意间的猜测,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事情的真相! “庚桑楚狂热的想要元始天道降临秦国,那是不是可以换个想法,是元始天道在……操纵庚桑楚的一部分意志?” 程知远喃喃自语,嘟嘟囔囔,虞霜愣了下:“师兄,你在听吗?” “嗯?不好意思。” 程知远回过神,有些尴尬,虞霜倒是不以为意,摇头之后,道:“还有昨日,法家弟子堵住秦王宫,听说闹得很凶,要求驱逐你,说你玷污了法家的法统,更说你是——以文乱法之辈!” 文最早的意思,指的是仓颉造字时画的那些鸟文,因为看起来像是图画,所以文最早指的也是纹身,精美图案。 以文乱法,指的是程知远在商君书上涂涂改改,把秦法弄得一团乱遭! 程知远感慨了一声:“若是能笑,我必然大笑三声,然后真的去到那些法家弟子面前,当着他们的面,把商君书上画乌龟,然后还要用剑敲打他们的脑袋,郑重的告诉他们——” “我程某人,不仅要以文乱他法家之法,还要以武犯他法家之禁!” 虞霜顿时嬉笑起来:“师兄之法,与他们大道相悖,自然让他们恐惧,过去数百年,商君书从不曾受到撼动,老氏族联合了多少次,结果都是头破血流,而如今……” “对了,正好趁着这次事情,老氏族准备刺杀师兄的气头,也该歇歇了。” 程知远却是道:“那刺客怎么说也要派个天下剑宗,我才看得起,当年齐杀苏秦,天下第三十余位的剑宗持神剑切云出手,才把苏秦刺成重伤,这刺客若是来,我害怕他不够打的。” 其实,自程知远入天象,以一敌五,展现出盖世仙威之后,老氏族就踩了急刹车,没有撞到程知远的杀兴上,所以那个一只说要动手的刺客,现在已经不知道躲到那里去画圈圈了。 必然不成功的刺杀,那肯定是要斟酌一二的。 别误会,刺客是不惧怕死亡的,毕竟这是职业道德,接了活就没有退款一说。 刺客担心的是无法完成任务,所以发现对方能力超出自己刺杀范围时,就要另想办法。 咚咚咚—— 学堂老人进来了,今天有不少学生到此,年纪都很小,最小的甚至才十岁,在春秋战国时代,十岁上学,可以说是早教了…… 而且你能看到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和十岁的毛孩子坐在一起读简犊…… “程夫子,有人找你。” 学堂老人呵呵的笑着,看来,他得帮程知远代课了。 “多谢老先生。” 程知远与虞霜出去,只是打开门时,所见到的,是一个同样很年轻的青年人。 青年人向程知远行礼,极有礼貌道:“程夫子,久闻其名,却一直因为忙碌而未能得见,恰好今日有空,听说夫子被秦王安顿在城西学堂,故而在下马不停蹄,立刻就来到此间,拜会夫子。” “在下,有一笔天大的买卖,要和夫子详谈。” 程知远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而青年人又是一笑。 “在下,吕不韦。” 第五百五十八章 我本想拒绝,但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天下七国皆为商贾 第五百六十章 推杯换盏(上) 第五百六十一章 推杯换盏(下) 第五百六十二章 好戏开场了 天有烟霞,函谷关的泥土上,升起了阵阵青风。 “禀告王上,荀夫子已过函谷关了。” 有郎中令对秦王禀告,嬴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挎上太阿走了出去。 “把这段时间,咸阳内所有的关于民生,税收等简犊收集一下,等荀况到了,好翻给他看。” 嬴稷对于荀子的到来持欢迎态度,当然,眼下的混乱局面,其实更加需要一个转注意力的人。 荀子,杜仓极为推崇的圣人,天下人也多认为荀子乃古今集诸子百家才学之大成者,视他为当世子夏。 不过,荀子也确实如同某个人所说的那样,虽然智慧,但在关于礼的问题上,依旧显得十分迂腐。 “叫应候前来议政。” 嬴稷吩咐了一声。 —— “您来到咸阳了,我却一直不知道您的行踪与住处,于是不能登门拜访,事到如今却让您亲自来见我,这,我实在是惭愧。” 范睢对吕不韦行礼,同时很感激他当初的提携,吕不韦倒是听出了话外音,只是笑道:“你已经在咸阳内放置了你的暗桩?这在天律的眼皮子底下……是秦王用来对付老氏族的吧,公兵私用可不好,小心重蹈魏冉覆辙。” “至于我的藏身地,你当然是找不到,不然我不是很没有面子?” 吕不韦的话虽然带着调侃成分,但是范睢却心中凛然,连忙道:“在下绝无它意!您是知道我的!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对我有滴水之恩者,我范睢必涌泉相报!” 他情真意切,吕不韦也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范睢啊,或者说张禄,诶,还是这个名字顺口。”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人品,郑安平那般无能的人,你也保举他了,听秦王意思,似乎很快就要给他封将军,这是好事情,但也是坏事情。” “有的人不能身居高位,会带来坏事的。” 范睢心中一震,便对吕不韦道:“可是恩公想要在秦国谋职?范睢不才,愿为恩公保举!” 吕不韦哈哈一笑:“我还年轻,还有点野心,大夫是满足不了我的。” 范睢有些为难,他咬了咬牙:“恩公请说,只要范睢能够办到的,必为恩公做到!” 吕不韦:“放心,不是难事,只要你帮我缓解一下法家与程知远的关系,最好能让两家到可以互换简犊的水准,这便足够了。” 范睢瞪圆了眼睛。 和程知远?! 吕不韦和程知远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这有唱的什么大戏? “这……法家如今视程知远为眼中钉肉中刺,在那反君之法被说出之后,双方矛盾已然不可调和,这,况且……” 范睢咬了咬牙,后面的话他却是不能说出来了。 那是秦王的授意,挑动矛盾,从此次事件中看出了法家的问题,想要借助在外力量推动秦法的完善,没想到法家内部,居然也有些开始固步自封了。 当然,在范睢看来,程知远说的话也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应该是超出了秦王的掌控。 “意识形态的不同,导致思想的不能认可么……” 吕不韦想起前些天的长谈,程知远所说的很多专用名词让他受益匪浅,当然,根据程知远所说,有很多道理,他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这只是一种构思。 但在吕不韦看来,只要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行性,这种构思就是值得去尝试的。 这天底下没有绝对拥有把握的事情,有百分之二十,已经足够赌一把了。 范睢听得有些不明白,吕不韦此时住口,没有继续去绕范睢,而是道:“有一件事,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荀子入秦,已过函谷关了。” 范睢顿时一愣,值是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秦王请他前去议政。 吕不韦笑:“秦王等了这么长时间,也终于是要动手了,他之所以任凭法家弟子在宫门前胡来,就是在等荀子啊。” “矛盾转移,就要转移的彻底一点,荀子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缓冲人物。” 吕不韦道:“你只需对秦王如此讲……”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你要去接荀夫子?” 秦王失笑:“我本来想让杜仓前去,毕竟他们同为圣贤,亦同为圣门,观点相似。” 范睢不由失笑:“王啊!法家视儒门如仇寇,三上门之间关系并不好,若是荀大人在稷下学宫也就罢了,但如今,他弟子闹出这么大事情,王再让杜仓去接应……这不是更乱了吗?” 嬴稷笑:“乱点莫非不好?我看那些法家弟子,个个都要效法商君,以身试法了,这乱,不是他们挑拨起来的吗?” “这一次辩论,其实大有裨益,法家亦有巨大的弊端,而程知远所说的法,我其实也不是太认同,但毫无疑问,里面又可取之处。” 嬴稷晃着酒盏:“老相国这些天足不出户,难道不是在思考如何改进程知远的法么?” “法家第四派的名头为法家弟子所痛恨,这也是意料之中,当年申不害和慎到,不也一样么。” 嬴稷笑道:“法家弟子对大道同门的痛恨,比起儒门还要剧烈。” “立足于天下事很好的出发点,但是,民贵君轻这一套,不是孟轲的说辞么。” 嬴稷只是在笑,范睢倒是行礼而言道:“老相国并非愚人,或许此事之后,法家将变。” “新法旧法,谁利于秦?法,本为君王所定,而非护佑法家之法,秦法之下,天律所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法家弟子所做所行,号称以身试法,却已经大大损害到秦法威严!” 范睢此时神色严肃:“臣以为,不拿下法家,不足以正秦法!” “闯宫者何罪?当按天律而执行!” “法,不是法家之法,是法制人,非人制法!” 嬴稷笑意消失:“应候站在第四派一边?” 范睢道:“王上此言差矣!在下不站任何一派,仅仅是站在……秦国!” “此间正法家之秦法,乃秦之国法,而非王法!”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中原人的开窗艺术 范睢向秦王进言,要以国法绳定法家之罪,凡是闯入宫殿的法家弟子,都要被定罪捉拿! 但却不是以秦法家之法定,而是以秦之国法来定! 法律条文虽然都是一样的,但是这个政治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冲撞秦法可以说是因为道统之争,但是定性为被国法裁定,那就是说法家做出了有辱于国的恶**件。 同样,嬴稷也终于知道,当初他一直想要抓住,但却自始至终抓不到的那道念头是什么了。 “国有国法。” 正是从程知远的“法非君法而为民法”、“法当为国而非为君”、“时与世移,事与世易”发展而来的。 国法威严,神圣而不可侵犯! “如今,法家四派,若是能互相补全,秦之国法,定矣。” “法术势三派既然可以相融,那么第四派,自然也可以相融。” “是该让很多人重新想一想,秦法究竟是什么模样了,便依你所言,捉当日所有冲撞宫阙者,进入打入牢狱。” 范睢一震,又上前两步,却听嬴稷又道:“不过,正法虽要正,但天律之中,却也有宽量之说,倒是罪不至死……” 范睢笑道:“一个正法警告,已经足够!同时,更要大力宣扬荀子入秦之事!” “国法当立,不可不慎重!” 范睢意味深长! “杜仓这般必然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为秦国计较,他必须出面!” “究竟是开辟新法,定为国法,还是固步自封,相信老相国,见过荀子后,必有决断!” “至于程夫子,还是要见一见的吗!” 吕不韦的计策就是加速冲突,从而使得这件事情尽快进行过度,看似是大火烹杀,事实上,结果却是意外的好。 荀子入秦的消息必然给法家冲击,而秦法要立为不可侵犯的威严国法,也就是说不能再只取法家一家之言。 一种更大的,或许要被分走话语权的危险来了,这个时候,荀子代表的是儒家,毫无疑问,荀子本人入秦,如果回去之后,对儒门的人说秦现在政策放宽了,所有人都能进去为大秦帝国添砖加瓦云云,再加上漆雕氏之儒也来了,两家儒门同在秦国,立刻就会给人一种“罗马正统在大明”的错觉。 “儒门正统在大秦!”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是法家可以接受的呢! 那么,中原人的性格总是喜欢折中的,你说这个屋子太闷了,要开门,他们就会集体反对,但是如果你发火,说要把屋子拆了,那么他们就会打圆场,最后会说“打两个窗户吧”。 这就是中庸之道,当然,是中庸之“下”。 中庸并非什么事都不做,但却常常被人拿出来抨击儒家,故而,世人把中庸分为上下,其实在这列国之世,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行为。 中庸本中,何来上下,何其可笑。 但吕不韦,显然把这“中庸下道”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三言两语,法家一切行为,已经尽在掌握之中! 连范睢听完了吕不韦的方法,也是惊叹不能止,这典型的就是商人思想,砍价的手段啊! 所以,这么一来,程知远作为秦王认证的“法家第四派领导人”,就会立刻被法家三派接受了。 毕竟,“儒门正统在法家”,这句话听着还是比“儒门正统在大秦”要好多了,以后还能说,看吧,荀夫子为儒家圣人,但是和子夏一样,总是不教儒门的道理。 子夏之所以遭到儒家子思一脉打击就是因为他这个毛病,教的东西都不是儒家的,乃至于连颛孙师和他都合不来。 而程知远被法家接受之后,法家之人要修订天律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承认程知远,同时让他参与编篡《天律》! 这事情,不就成了吗! 范睢住口不言。 嬴稷道:“你不是与程知远有怨?今日却帮他说话,也是为了秦而不是他?” 范睢拱手:“臣为大秦万年计较,个人恩怨何足道哉!当年犀首举张仪,亦是为秦国计!” 嬴稷点了点头,缓缓道:“嗯……我知道了,老相国处,这么多天思考,想来他必有决断。这样吧,你先赶赴函谷,我这里,要处理一些事情。” 秦王话落,那背后阴影里,泾阳君缓步走出。 范睢看到这一幕,心神大震! “难怪吕不韦对我说,一切尽在秦王掌握,秦王要我不过是要一个契机,只是没想到我真有大才而已……” “泾阳君居然是秦王安插在贵族势力中的间者!这谁又能想到,对秦王威胁最大的人,居然是秦王的耳目!” 范睢心神震动,却又奇怪,泾阳君这般隐秘,吕不韦又是怎么知道他是秦王的人的? 而且秦王所说的一些话,他也能如数说出,这……吕门间者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了? 莫不是四大剑宗有一位是吕不韦的门客? 秦王身边常有四剑宗,也就是陈龙右等四人,而不算百里邙,他是百里奚后人,身份显赫。 范睢瞬间感觉,吕不韦简直是手眼通天,天下列国中,下到贩夫走卒,上到公卿大夫,居然无不是他的耳目! “王上,老氏族异动。” 泾阳君并不避讳范睢的存在,而嬴稷也没有让范睢回避的意思。 “孟氏族长请见穰侯,穰侯说病了,拒见,西氏族长请见华阳,华阳君不在府邸。” “白氏族长去高陵君府,半途折返,已出咸阳,向灞桥去了。” 嬴稷皱眉:“白氏发什么毛病?他要去迎荀况?” 泾阳君:“或是欲以儒术乱秦,折中而处之,如今法家四派斗的水火难分,正是老氏族借机崛起的好时候。” 嬴稷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 “壮士断腕,孤心甚痛,但长痛不如短痛。” “一会……传令白起,让他去六英宫见我,就在白帝神龛前。” 泾阳君目光动了动,无声无息的点了点头。 传唤白起,这是要取兵权了。 而一半兵权,还在穰侯手上。 “华阳在哪里?” 嬴稷道:“他不在府邸,在哪里?” 泾阳君皱着眉头:“不知,未曾查到,也无人所见。” “华阳君有窃国之心,事关秦国社稷,是臣疏忽了。” 泾阳君请罪,而突然消失的华阳君,毫无疑问给眼下的情况蒙上了一层阴霾。 第五百六十五章 小课堂 “今天讲讲政治与时代.....” 程知远坐在学堂的“讲台”位置,下面的“学生”们,有大叔也有孩子,年龄相差很大,但是这都不是事情,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秀才,童生,举人,那是科举之后的玩意了。 私学么,只要你交得起入学费,老师就会倾囊相传授,如果你本人有天赋的话,很快就能够出师,做官,到各国去应聘了。 这个时候的私学,更像是一种教学培训机构,当然所传授的知识,那自然是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明白与接触的。 所以说仲尼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开私学之先河,学费也很简单,十条腊肉。 没有啥学杂费,也没有啥校服费,更没有什么这费那费,十根腊肉,交上来,你这辈子就是仲尼的学生了。 虽然这个年代,十条腊肉对于家里有点小钱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穷苦人民还是比较难拿出来的,仲尼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这样,如果你家连十条腊肉都拿不出来,那就证明你家确实是很贫困了,这时候,你还是好好种地,先养家再说吧。 要么,建议出门左转,墨家报名点试一试。 不过墨者虽然不收学费,但是报名条件还是比较高的,首先思想要端正,要为天下而不为自己,要利天下而不利自己,要...总之,三观要正,要有广博胸怀,还要有自己的一定思想,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贪小便宜,如果是,那不好意思,你被淘汰了。 还不行?建议杨朱家。 不过这家门槛更谜。 学生们有自己的思想,而程知远要做的不过是为人师所做的事情,当年在稷下学宫上公开课,多少能人大士都来听,那也是程知远处女课,程知远自己觉得,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说了一些大学的知识点而已,所以自我评价,技惊四座说不上,但是轻轻松松还是有的。 当然,大学的知识让小学生来做,那自然是.....一塌糊涂。 几个学生中,也只有大叔认真听着,正襟危坐,他的衣服上很多缝补痕迹,家庭条件显然不是很好,而这帮学生中,年纪较小的那个,衣着华贵,显然是秦国中某个贵族势力的家族子弟。 “昨天讲到商君变法,强秦之事,今天,我们接着上次没讲完的,继续来讲。” 程知远要从商君书的弱点入手,在这座学堂宣说他的道理,从而埋下一颗颗对于如今的法家不太有利的苗头与种子。 “商君之法因何而横空出世?因为当时秦国积弊极重,老氏族把持朝堂势力,简公,出子的时代,因为白帝的参与其中而导致继承混乱,秦国动荡不堪,屡屡有灭国之危,但却又在半死的关头时来回徘徊.....” “乱世当用重典,秦献公力挽狂澜于倾倒,将岌岌可危的秦国从死线上拉扯回来,后,孝公继位,发布招贤令,这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种信号......” “王道和臣道,富者必治,治者必富,以刑去刑,刑去事成,种种措施,严重打击了吃老本的老氏族势力,同时,加强中央集权.....” 程知远说着,看到那个年轻的孩子似乎有些要打盹的意思,于是打了一个响指,啪的一声把他吓清醒了。 “鲤!你来说一说,商君书的弊端,它的价值观哪里出了问题?” 程知远向他点名,像极了上学时候老师专门挑上课睡觉的孩子。 甘鲤愣了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昨天听了什么,边上顿时一帮人低声笑起来,而那个大叔则是正襟危坐,此时举手表示要发言。 甘鲤的面色涨红了,他瞪着那个大叔,试图用目光把他逼迫,让他放下手来。 “我是贵族!你不能这样拂我的面子!” 甘鲤低声道:“给我个面子。” 大叔不为所动:“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何来给不给面子的说法?难道到了战场上,你不会打仗,被敌人抓了,还要说给个面子放了我吗?” 边上又是一阵哄笑,甘鲤脸涨的通红,争辩道:“又不是没有!春秋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大叔拍了拍前面的案桌:“现在不是春秋了,周敬王的时代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甘鲤哼了一声,有些怨恨那个大叔,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来,而此时大叔也得到程知远的允许,于是大声开口: “民者,万世之根本!商君以奸治善,他做了大事却是实在的小人,不是力不任,而是德不足。” “哼!法家说什么德!法家就是要强硬的,说德行那不是儒家的事情吗!” 甘鲤嘟囔了一句,显得很不服气,他是二代的功勋,是甘茂的后裔,来自下蔡,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地道的秦人,而且甘茂本人后来并没有回到秦国来。 但是甘鲤认为秦国的法是很好的,也就只有大叔这种底层屁民才会觉得秦法看似有利,实则乃是坏事。 大叔继续道:“商君入秦时,与甘龙,杜挚相争辩,言教:疑行无名,疑事无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于民。” “愚者闇于成事,知者见于未萌。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然而,商君之利民,虽是真利,却乃弱民强国以利之,说到底,还是维持上一层级的人的法度,民永远是民,民无恒强,国如蕖子所制之水车,转动时以带水流,民如流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叔此时言之震震,乃是他自己悟出的道理,而并不是程知远提前教给他的。 这种自己通达心灵的事情,让程知远也不免刮目相看。 “胡说!商君之法,乃利国之根本,如果没有商君的法,怎么可能有今日秦国的强大?” 甘鲤很生气:“难道你要想齐国那样,弄得乱七八糟的,那才好吗?” 甘鲤这时候对程知远道:“先生,我也有话要讲!我觉得先生说的不对!” 第五百六十六章 程夫子树立政治观 第五百六十七章 荀子入秦,与狼共舞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我乃最佳第六人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东昆仑与镇秦剑 第五百七十章 圣战(上) 大变发生! 嬴稷与泾阳君走出咸阳宫,后者看到天空远方那连绵不断的群山虚影,顿时面色大变! “昆仑山!” 这对于秦国来说太熟悉了,和祁连山一样的气息,当年上古年间被毁灭的,四分五裂的古昆仑碎脉,东昆仑虽然占了一个东字,但依旧在秦国的西面,居于青玄大地而不靠近中原南世。 至于西昆仑,那真是更加遥远了。 举起整个昆仑山的倒影,这种威势,世上只有一个人办得到,作为了解众圣名单的秦王与秦君,怎么可能认不出大名鼎鼎的“山圣”呢! “王阐!哼,剿灭义渠之后,我就知道这家伙会找来,只是没想到,华阳君和他有勾结。” 嬴稷看到王阐离咸阳宫越来越近,而四面八方,圣人的气息也越来越近! 之前被他击退的秦国圣人飞了回来,大袖一转,一只盖天大手便向王阐捉去! 楼缓! “嗯?你成圣了?” 王阐看到那人,突然笑了一声,只是那其中满是蔑视与讶异,似乎不理解,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成圣? “虽然说圣人有四等之分,但毕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就的,如今天下剑宗中,能成就圣人者也不过寥寥几人,而汝不过一介叛国匹夫,我记得三年前,你不是还在赵国为使者么?” 王阐的笑声传到楼缓的耳中,楼缓当年在赵武灵王死后,本作为赵国驻秦国的大使,然而当时奉阳君李兑把持朝政,派遣仇液游说秦国,使得楼缓被罢免,从此楼缓留秦,行当年陈轸之事,为秦国奔波,多次施展损赵的计策。 为此,赵国对他既愧又恨,但秦国屡次派遣楼缓入赵,赵王虽怒,却也不能把楼缓如何,甚至还让他在朝堂上听政事,虽然听得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起码也表面一个态度。 不过楼缓回来,王阐倒是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居然入圣了。 “王阐!咸阳可不是你这外来者撒野的地方!” 楼缓的大手镇压下来,王阐一手托着东昆仑虚影,另外一手竖起食指与小拇指,结出一个不可言说的玄印,随后向天一举! “担山印!” 轰! 云开天散,大手崩裂,楼缓的真身右臂上鲜血淋漓! 一击伤圣! “从圣不管来多少,都是蝼蚁,汝等不可与我对敌,以免害了性命。” 王阐的语气古井无波:“我于之今日,于之咸阳,于之汝等,如当年仲尼于之天下,墨翟于人间,杨朱于之此方朗朗乾坤!” “商君不可与我比较,公孙龙子亦不过路边枯草!至于子夏子张之流,或残或衰,更与我差之千里!犹如云泥!” “我来此见秦王,问一问义渠之事,楼缓,退下吧!” 王阐托着东昆仑向咸阳大步,此时第二道圣人气息降临! 一杆长矛阻路,秦国大将蒙骜出现! 圣人四等,第一等称子,第二等主圣,为开宗立派之人,第三等是亚圣,第四等就是从圣。 “从圣再多也没有用处。” 王阐道出他们的不足:“秦国十圣,真有本事的有几个人?你们都没有自己的道理,靠着前人开道,后来者尽力攀登,这才抵达从圣之位,却想与‘子’比肩而立于天?” “荒谬了!” 王阐一笑置之。 蒙骜不理他,挥起兵戈,卷起杀伐之气,兵家圣人的攻伐力在此时呈现出来,王阐则是再度举起右手,手中指印变化,此时中指无名指与大拇指交合,其余二指收回,如此一点向着蒙骜打去! “移山印!” 蒙骜阻挡,但长矛砸下,却感觉前面空无一物,再抬头,眼前是天旋地转,山呼海啸,无尽的浪潮与大气将他淹没,厚重如山的威严直接将他震退百步! 第二记移山印砸来! 蒙骜未曾站稳,便受了第二印,手中长矛发出当啷的清脆声,随后整个身体内的圣气都在暴动,似乎要转移出去,向天地逸散! 第三印落! 蒙骜再退百步,七窍喷烟,很快被他锁住。 楼缓手臂受伤,蒙骜被三印打退! 嬴稷眯起眼睛,冷哼道:“好大的威风,东昆仑圣人,不讲道理的吗?” “秦王要和我讲道理?” 王阐听到了咸阳宫中的声音,对秦王遥遥躬身:“秦王攻灭义渠,丹犁二国时,从未曾与东昆仑打过招呼,欺骗义渠王入甘泉宫,擒而杀之,此事,当年秦王亦曾做过。” “楚怀王被骗,和氏璧被扣,辗转流离而出逃,病于赵,放于魏,最后郁郁而死于秦国,此间,秦国骗人的把戏,也不算少了。” “秦王好以理欺人,以力服人,那在下理不及秦王,不好骗人,便只能用力与秦王好生谈谈了。” 嬴稷道:“你与华阳君勾结多久了?” 王阐道:“秦王此言差矣,何来勾结之说,颇不美也,我二人乃是意气相投。” 泾阳君失笑:“意气相投,投到了东昆仑去?东昆仑离这咸阳,可是不远的吧!” 王阐:“山海有距离,但人心无距离,天南地北,如何不能为友?四海苍茫,如何不遇知音?泾阳君,你落于下乘流于表象,与你本身的智慧,又是有些不相符合了。” “华阳有事,我又怎能不来相顾?” 轰! 正是这一刹那,秦王与王阐对话的同时,四面八方,又有圣人出现了! “秦国圣人不少,可惜都是从圣,不足以与我相匹敌,那远方荀况倒是可与我较量一二,那杜仓、漆雕二人也有些本事,算得上亚圣,至于范睢之流,便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吧?” “只是加上这三人,未必能压制住我,况且,三圣之中,荀况为大,他会出手帮你么?” 王阐看了看远方,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依旧在关注荀况的动作,只不过这时候,秦国内部,那远方踏来的圣人已经抵达! 两位法家圣人,正是当初和杜仓一起参加大辩的二位,而剩下一人乃是宗室嬴姓之人! 第五百七十一章 圣战(中) 第五百七十二章 圣战(下) 第五百七十三章 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 第五百七十四章 风雨起咸阳 第五百七十五章 山天大蓄卦! 腥风血雨,梨花与山野,刺客的口角溢血,那一瞬间,他被剑光淹没,手中宝剑奋力抵挡,然而四面八方,任何一滴雨,一道风,一朵花瓣,溅起的泥水,尽皆都是剑气所成! 剑气落于两千三百一十二处! 灭去八百,余下尽落! 锵! 刺客大呼一口风云,宝剑劈开剑气云幕,一瞬间找到程知远,当头斩下! 嗡——! 原本插在地上的山波剑突然自己拔出,随后一个回天斩,剑锋碰撞,刺客被自己曾经的宝剑,一剑击退! 重沉于群山,流波于沧海,山波剑飞舞,程知远竖起一根手指。 嗡嗡嗡嗡—— 无数的剑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洗血剑,白崭舞,斩蛟剑同时出鞘,至于嚣器,留给越王打理,暂时不在身上。 “神人,击剑势!” 四剑飞起,剑锋下压,威严四溢! 刺客的瞳孔骤然大缩! “这是陈龙右的剑势,这——” 程知远:“学以致用,而已!” 轰隆!四剑飞出,当初陈龙右用来对付程知远的剑势,瞬间就成为了拿来主义的剑下亡魂,程知远以四剑驱策一势,威力比起当初陈龙右所驱策时,要强上四倍有余! 咚!剑锋一瞬间就突破了刺客手中那柄剑的防御,后者被一剑击破,整个人横飞出去,砸烂大地,而四道剑气以天二地二的顺序,贯穿整条街道,把前方数里的风雨都给熄灭! 程知远的头顶上,天象的变化越来越显著,雷电夹杂,血雨滂沱,华阳君的叛军们在血雨中狂奔,与卫尉军交战,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孔已经被鲜血浸透。 程知远手指抬起,在半空横着划了一道! 嗡——! 整个咸阳的天地间,骤然响起无数剑鸣! 鲜血暴涌,凡是淋上了血雨的叛军,在一瞬间,他们全都被剑气割掉了喉咙,那喷出的血难以遏制,双眼泛白,庞大的身体骤然向前面,向后面倾斜倒下! 尘埃与泥水聚集在一起,而突然出现的浩大剑气,同样被白起等人察觉! “什么人?” 王阐此时神色一惊,感觉到腰上,小匣中短剑吱吱作响,仿佛要离他而去,顿时神情一动,再仔细感觉,真是诧异无比! “仙道中人!” “秦国还有仙人?” 天象变化,这不是神人,圣人可以办到的事情! 秦王此时很开心:“你有古来真人法,我有当世仙人象,你更易山川,我便改换天时,你使我秦国太华倾倒,我便让你昆仑风雪骤停!” 程知远上一次在六英宫一步入天象,以一敌五,退五大剑宗,手接太阿宝剑,单看风雨中战力,已然与圣人不相上下,而且天象级的风雨,那是调动天地自然之力,同时受到仙人牵引,这并不是圣人可以轻易驱散的! 杜仓此时心中危机感也缓和了下来,觉得很有意思。 他对程知远在这时候选择出手帮忙,顿时多了点好感。 “如果此事结束,也就勉强认了这个第四派,总之不亏吧.....” 杜仓如此想着。 王阐沉默了一会,道:“手段不错,但又能如何呢,这一次,注定对于秦国来说,是国力大损,一个仙人,也改变不了整体的战局......嗯?” 王阐看向一个方向,言道:“荀况?” 秦王道:“你久居昆仑不闻尘世,可知道荀子最近新收了不少学生,其中有一个入室弟子,唤程氏知远?” “学生动手,老师岂有不动手的道理,我倒要看看,你这外头那几个孺牛幼马,能不能被称呼为‘子’的圣人过过手?” 王阐此时感觉到一点麻烦。 “那就先把诸位镇压,然后,再去帮忙吧。” 王阐伸手,单手印诀捏起! “山天大蓄卦,人间问止!” “!” “文王大卦!” 几个人大惊失色,众圣震撼,而此时,秦王想到了什么,震惊道:“不应该,上一次黄厉原,诸国众圣门皆未曾拿到卦象.....” “错了,儒门的龙素拿到了天雷无妄卦!” 王阐道:“而我东昆仑,也拿到了!” “周文王的六十四卦,山天大蓄,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 “六五!豶豕之牙!” 山天大蓄六五象,指的是制服凶暴的野猪,拔掉它们的牙齿,是一等一的镇压之法! 八位圣人顿时陷入怒海狂涛之中,天地之间一切元气向他们聚集,同时他们身上的圣气正在被不断消磨,四面八方,整个西方青玄的大山,荒野,巨泽,似乎都在为王阐输送源源不断的盖世伟力! 连咸阳城,都在被王阐搬动! 搬山倒岳,一卦之间! 王阐伸手,那大掌翻转,四面八方,各有八座大山从天而降! 五指山下! 竟是要以八方山河,镇压八位圣人! 司马错起手,左手向天空一抬,八座大山下降之势顿时一缓,而司马错的脸则是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杜仓瞳孔一缩,此时双手向天一举,法家老圣人言出法随,浩瀚声音震动寰宇! “华山下,不祭白帝,岂能轻动?” 隆隆隆隆—— 出人意料,正在镇压下来的八座大山来势又减,秦之法度蔓延到华山,至西垂,故而若要请华山动,当祭祀白帝。 但白帝早就被关起来了,华山触犯了秦律! 冥冥之中,天律似乎开始苏醒,而杜仓也发现了天律的巨大缺陷,如果是天礼,天礼虽然松散,但绝不会出现说半途取消攻击这种情况。 天律还是有大缺陷。 八方云烟震动,白起以剑震开一位圣人,此时何蹇,司马靳来报,说穰侯府中,万物未动,却空无一人! 魏冉不见了! 白起心中一惊,魏冉也是这次需要肃清的人,白起虽然受魏冉恩惠,但在君王需要站队的时候,他必须选择秦国。 “魏冉不见了,那之前华阳君去魏冉府邸,老氏族频道出入是怎么回事?” 魏冉不可能与老氏族合作,他是王室贵胄,与老氏族不同,而且只要魏冉放开权利,秦王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白起周围,两位敌圣重新过来,这片区域顿时又开始崩塌,白起大为恼火! 华阳君的兵权正是魏冉的,莫非魏冉被华阳君杀了? “你找魏冉?” 忽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白起却是浑身寒气直起!他手中秦剑回刺,与一剑锋对上,金铁交错,剑气弥散,竟然是一位儒门圣人! “魏冉在这里。” 秦商咧嘴而微笑,他的左手上,拿着一枚圆滚滚的宝珠,里面有一个小人,正是魏冉模样! “这是——” 白起来不及细想这儒门圣人怎么出现的,但是那颗宝珠,更让他惊诧的无以复加! “没见过?正常,这东西虽有百数,但都是辅料所成,真正的主体,世上只有一颗。” “这便是随候珠!自成天地,内化山河!” 秦商说着,手中宝珠上,十方云图顿时大放光彩,正要把白起也收入其中! 只是此刻,一滴血水落在宝珠上,那明晃晃的光华,顿时黯淡下来。 秦商左手,圣人之剑开始颤动,他心神一震,立刻收手,却是此时此刻,凡被腥风血雨沾染到的宝剑,全都开始嗡鸣! 程知远手起剑印! “大禹涂山……御座开!” “诸侯玉帛……走如雷!” 剑指并地!风涌尘埃! 诸侯剑第一境,封野成国! 第五百七十六章 随侯珠 第五百七十七章 乐土 天帝征南势! 这是祁毋山的剑势! 程知远当初以一敌五,几位剑宗的剑势基本都被他参过,虽然不能模仿出其中的精髓,但是以力代意,想来也是可以的! 这漫天咸阳宝剑,其中又有多少忠诚之剑,多少清廉之剑,多少贤良之剑,多少智勇双全之剑? 这剑上,带着其主人的一丝丝神韵! “凡我子民——” “听我号令!” 程知远眼中死气弥漫! 绝大绝凶的一剑汇聚起来,秦商感觉到身上一震,一股凉意窜起,他猛然祭起随侯珠,然而整个咸阳所发出的诛杀剑意,已经倾天而下! 这是一道不可比拟的剑气! “着!” 随侯珠被秦商祭起,泼天的剑气盖压下来,击中在他的天灵盖顶! 尘埃与地气翻涌,光明出日月而辉耀! 如一个不断吞噬天地元气的黑洞,随侯珠此时呈现出它的可怕一面,光明在外,内部却是浩大深邃的黑,山河时隐时现,而那无边剑气也被这枚宝珠尽数吞噬! 然而,一道死气惊天掠下! 程知远在此时,并起剑指,那道死之剑气绕过随侯珠,一剑撕开了秦商的血肉! 山川辉月之气也散开,黎明夜华之光也黯淡,秦商没有抗住这一剑! 鲜血破开圣人的**,儒门七十二圣贤持随侯珠而退! “诸侯剑!” 秦商的肩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鲜血流淌了一会便已经止住,他感觉钻心的疼痛,居然连亚圣级的肉身都没有抵挡住刚刚那一剑! 秦商绝对是亚圣中的佼佼者,但即使这样,他也心中震动不已! “封侯.....” 程知远还没有封侯,诸侯剑便能伤圣,虽然是凝聚了整个咸阳的一道剑气,但是也确实是让秦商震动不已。 “若没有随侯珠,方才便真是危险了!” 秦商心中后怕不已! 当然,程知远才是最震动的。 “随侯珠,帮助他抵消了大部分的剑气.....!” 不愧是天下至宝中的至尊! 集中整个咸阳的惊世一剑,若是刺下去,成功了,怕是真的要解锁“诛杀圣人”的成就了! 秦商身边,随侯珠重新返回,浩浩光明之内是沉沉黑暗,秦商抬头,看到程知远身后,隐隐约约呈现一片浩瀚青天! “咫尺青天!” 他心中猛然一惊! 这个小子,居然是咫尺青天! “你是秦商?儒门七十二圣人?” 程知远的声音很清晰:“你曾经冒充子夏,做了许多恶孽的事情!” “实际上,你是子思一派的!” 秦商坦然道:“我不仅冒充过子夏一脉,儒门八脉,乐正氏,仲良氏,漆雕氏,除去荀况这一新派,其他古派,我都在其中混迹过。” “你还是太年轻,立场这种东西,自己心里知道就好,明面上摆出来的,那是让别人看的,这世间就像是水流,我等都是水中的鱼儿,你站在岸边看水里的鱼,伸手去捉,哪怕眼睁睁看着,鱼儿没有动弹,却也是捉不住的。” 秦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双眼会欺骗你,恶事,善事?总之无愧于平民庶首,折腾的都是王侯贵胄,也说不上善恶,不是么?” 程知远道:“王侯贵胄,你是想说,你反而代表了平民庶首吗?” 秦商道:“错了,不是我代表他们,而是他们愿意被我代表!” 他哈哈一笑:“天下之道,儒者大德,子思乃仲尼之孙,自然代表儒门正统,述圣之道,便是给予平民恩泽之道,于贵胄来说,不是总说我们是俗儒么?” “天下!仙人天下,曾经大为赞扬六儒脉,却唯独对子张,子思两派不以为意,甚至大加指责,他又凭什么?” “五儒门,除去荀况一派,其余五方皆本为贵胄所习,唯我子思,为天下庶首计较,如今汝等难道还看不清仲梁,乐正,漆雕等人的嘴脸吗,他们不过是帮助君王,更好的统治天下而已!” 程知远道:“但你们大力打压一批,拉拢一批,以至于如今儒门大部分被子思一脉所拿下,难道你们争夺儒门正统,便是为了隐藏身形于世间,不求闻达于诸侯么?” 秦商道:“那不一样!我等若是正统,便教汝等看看,什么才是真正‘为民请命’!” “礼崩乐坏,青天将死!谁来拯救芸芸众生!” 秦商此时放肆的笑了出来,高举随侯珠:“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乃蛮夷也,不尊中国号令!随灭,随侯亡,季梁死!这随君,随国,又做错了什么?” “程知远!你也是平民庶首,却为了这帮贵胄而奔波,何其可笑,你以忘本,更是忘根!” 程知远平静道:“那你的思想又是什么呢,子思一脉,要如何从根本上改变平民庶首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窘境呢?” 秦商道:“处在上位之君,不会欺侮处于下位之民,处在下位之民,不会攀附在上位的君,端正自己而对别人无所要求,自然没有什么怨恨。上不怨恨天,下不归咎他人。所以君子安于平易的地位等待天命到来的驱使,小人却要冒险去妄求非分的利益!” 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激幸。 这是子思一脉的最高理想境界,也是最难以实现的部分。 “这个世界,正好是已经没有维护的必要,秦国欲以天律代替天礼,行道之事,却也不过是把周,换成了秦!” “高高在上者,依旧未变!哈哈哈哈!” 秦商大笑:“程知远!我听说,你有变法之志,但这个世道,已经如破烂的衣裳,缝缝补补,何止万八千年!破旧的衣裳就要换,全部推掉,儒门将行大德之治,从此,天下大同,除去圣人外,无有尊卑之分!” “你若有德,更应该与我等同行,同来!” 秦商道:“诚者,天之道也!至诚如神!我等不为君王,不为贵胄,只为自己,与天争命!” “把这世间掀翻,再造乾坤而已!”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天地之参化!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人非天,焉知天之道德? 第五百八十章 拿得起定秦剑者,可为秦王! 第五百八十一章 圣人灭于秦(上) 第五百八十二章 圣人灭于秦(下) 竟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随侯珠,亦或是随侯珠自己遁去的? 秦商感慨:“古人与今人,终究不是同代之人啊,我们的岁月早已逝去,留下的不过是残羹冷炙,只有道理,万古不朽,随世长存。” 他望向远方,听到不可置信的嘶吼,那是华阳君的,此时此刻的变化超出了他的掌握,秦国隐藏的力量,居然有如此之多,也让他一颗心坠入了深渊。 秦国的国运已经被调动起来,程知远握定秦剑,犹如文公重现,穆公再世,一个国家的力量是不可抵挡的,即使是王阐也只能退出,现在没走,不过是想看看秦商的结局罢了。 在秦商说出“此乃天地之参化”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恐怕不能赢了。 到头来,还是秦王技高一筹。 “岂能这样!岂能这样!” 华阳君手掌都在发抖,他转过身,宣太后就在不远处,有魏丑夫随侍。 “姐姐,如果我赢了,秦国就是我的,你出现做什么?我还没有输!” “我还……没有!我……” 华阳君向天地呼喊,最后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小,只剩下颓然的沉默。 “我……输了。” 他坐了下来,满头黑发顷刻之间开始变得雪白,心力交瘁之下,让他的精气神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开始流逝。 “谢谢你,姐姐,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虽然我并没有成功。” “这次我败了,稷儿也会知道,是你没有告诉他我叛乱的信息,他不会再尊敬与相信你了,姐姐,走吧,离开秦国。” “等到你什么时候不想活了,我们黄泉之下,再相见吧。” 华阳君此时的生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他努力睁着眼睛,望向秦商的方向。 德? 秦商则是看向程知远。 定秦剑锋落下,却被止住了。 “我有话问他。” 荀子突然越过南宫,澹台二人,程知远本欲垂落的剑锋便偏移了。 “我之将死,于你无用,即使定秦剑不落,我也活不长了。” 秦商笑了笑:“荀况,你知道世人怎么评价你的吗……拘泥于……” 荀子打断了他的话:“为何背叛仲尼之路?” “是子思先叛的吗?你们现在的行为,影响,这天下又有多少人成了你们的门生?” “曾参呢?子夏呢?” 秦商咧嘴:“圣人与贫民同,天下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人……我们是俗儒,到底有多少人愿意为天地之参化而投身,很快……很快你就知道了。” “儒门之比,就要开始,泰山下……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吧。” 荀子沉下脸来,秦商则是豁然坐直了身子! 他的身前剑伤横贯,虽然还有圣气覆盖,试图弥补伤势,但那些血却全然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君子死,不可不正衣冠。” 秦商整理了自己的头:“礼不可废。” 荀子:“在你们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不算仁了,更谈不上义,也没有德,那便是连礼也不该有的。” 秦商笑:“礼在于我不在于天下,礼是贵族的东西,我作为一个伪贵族,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了。” 他的话变得很轻,而后,一动不动。 天地之间,毫无征兆的响起钟鼓声。 鼓以动众,钟以止众。 夜漏尽,鼓鸣即起。 昼漏尽,钟鸣则息也。 “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唯有安息之时,才能闻之。” “虡业维枞,贲鼓维镛。于论鼓钟,于乐辟雍。” 《大雅?文王之什?灵台》。 荀子有些伤感,这天礼之中的钟鼓之乐,即使秦商已经背叛了天礼,天礼依旧不吝啬给予他圣人之葬的待遇。 这是天礼,广博浩大。 秦商死了,在浩大的,优雅的,悲伤的钟鼓声中,离开了人间。 圣人陨,天亦为其而哀,故而有钟鼓之鸣。 这是亚圣以上才有的待遇。 众圣罢手,此时亦有哀戚之感。 “诶……” 荀子弯下了腰,向秦商行了一礼,这也算是他对这位儒门先贤最后的尊重。 “老师,随侯珠不见了。” 程知远对荀子道:“刚刚有人来过了。” 荀子转过头,看到了随侯珠砸出来的那个坑。 他明白了一些事情。 来的人,是曾参。 儒门七十二圣贤,究竟有多少人开始实践自己的道理,开始摒弃天礼,开始……加入子思? 为什么会这样? “仲尼的道,错了吗?” 荀子不由得扪心自问,而随着秦商之死,华阳君也已经是风中残烛,诸位圣人也准备退走了。 拦住诸剑宗的两位不明身份的圣人立刻退走,南宫,澹台也随后离开。 只是此时,太阿剑忽然越过王阐,拦在了四位圣人前! “秦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们未免太放肆了!” 嬴稷的目光阴沉的可怕:“今日秦商虽死,你们却也不能全身而退,否则咸阳威严何在?” “函谷形同虚设?今日你们敢威逼秦国,如此列国都会防着你们了,中原天下,你们已经彻底没有立锥之地!” 那两位圣人对视一眼,忽然发笑。 “中原之外,没有天子吗?” 那两位圣人道:“诸子百家,无我等容身处,不如去中原之外,前去东极罢了!” “秦王,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东昆仑圣人吧,我们……你也未必留得下来!” “太阿虽强,却也要看剑主是谁。” 两位圣人话语落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的是啊,太阿虽强,却还是要看剑主是谁,同样的,圣人虽强,却也要看自己面对的是谁。” “诸子百家,圣人之多,极也,但犹有四等。” “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两位圣人忽然浑身僵硬,被抓住脖颈直接拎至半空! 秦王神色间出现不满。 程知远看过去,看到那个来者。 是学堂老人! 程知远愣住了,而荀子望向学堂老人,认了好久,这时候那两位圣人惊慌失措,他们的身上,一切圣人威严都被法所禁锢! “法家第四祖……” “李悝!” 第五百八十三章 秦赵之间 法家之祖,普遍认为有五人,当然真正称得上纯粹法祖的,只有第四祖李悝。 商鞅可以说是法之宗,但并非法之祖。 其一为管仲,二位士匄,三为子产,四为李悝,五为魏文侯。 程知远不由得说了一句:“秦王把我打发到城西学堂……我就说呢,和法家有点关系,年轻时候又师从儒家,还见证过秦国诸乱……法祖李悝。” 果然是高手都在扫地处,大学无能人,小学出神仙! 退休老干部就喜欢装世外高人! 那两位圣人被拿住,神色惨白,气息流转不动,浑身无力犹如凡人! 他们确实没想到,原来秦国的王炸这时候才出来! 李悝的身子骨,看起来还硬朗着呢! “秦自有法度,来得去不得。” 李悝失笑:“山海门,无生门,两个下九宗都不入的圣道,也敢淌这滩浑水?” “你们和东极有勾结,山海之外有天子,我们早就知道了!” 有人愣住,有人不明,有人若有所思。 六十圣门,上三下九,其余,在“子”之眼中,皆不入流。 李悝撰过《法经》,世人称之《李子》! “山海之外有天子……” 秦王失笑:“谁都能称天子了?真是狂妄,周天子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但天子之名,岂是东极可称的?” “我听闻,北海倒是有一个沧海君,那不过是秽人所成立的国家罢了,渺渺如同蝼蚁,微微如同尘埃!此般低贱人物,竟然也敢称孤道寡?” “李师,你来的太晚了!” 秦王这时候表达不满,而李悝道:“不晚,昔年惠文王与老朽定约,非秦之亡祸,老朽不会出现。” “如今秦差点有变乱之祸,故而老朽遵守约定,自城西前来助阵。” 李悝毕竟是魏人,但如今在秦为法家发光发热,又不想为秦效力,当年秦魏死敌,李悝便与惠文王,张仪等定下了这个约定。 非秦灭之祸,李悝不出。 两位圣人被降伏,李悝转向他们:“昔年幽王时,十圣因为勾结匈奴,鬼方而被擒拿,镇压在洛阳之下以供延绵周室气运,如今,几位入秦,已经触犯天律,王阐有华山相护,你们可没有!” 两位圣人神色大变,而李悝又向南宫适,澹台灭明道:“二位也是同样,澹台,你既已入秦,如今复叛,可知其罪?” 澹台不言语,南宫适则是一笑:“李悝,昔年的少年孩子,曾从子夏于西河游,今日的法家之祖,说起来,我们的年纪比你要大的多了,但你却这般老态龙钟……” “法啊,禁锢了什么,法居然在削减你的寿命,你也是开道祖师中的奇葩了,如果不是卫鞅帮你续命,你还要比我们先死一步呢。” 李悝道:“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此正是法之因始!” “维护人道总是累一点的,不像是你们。” 南宫适:“你错了,人道不一定需要严刑峻法,天地之参化,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 “我们已知诚在各方,正欲成‘至诚’而‘无妄’!” 李悝:“你二人真有把握啊……是曾参没走吗?” 南宫适:“曾子虽强,但我们也不需要他来帮忙。” 李悝:“那今日,你二人也必是走不得了,都留下来,偿还秦国国运吧!” “李悝!” 山海门圣人大吼起来,神色狰狞且惨白:“你背叛魏国,为秦国效力,可怜魏王,可怜魏武卒!可怜文侯,武候!” 李悝:“魏昂,犀首,张仪,都是魏人,魏人在秦,也不奇怪吧。” “我老了,你看看,张仪为秦国奔波一生,晚年还不是去了魏国养老吗。” 山海门圣人面无血色:“你不为魏……二侯之情因逝而消……你不能镇压我,我乃堂堂圣人,秦国也不是周宫!秦王还不是天子,李悝!你要行当年先代至圣鲁隐公之举,效法他镇压十圣,这是僭越!” “鲁隐公开春秋,但他最后却因为过于圣贤,不肯杀公子允而被公子挥弑杀,李悝……你镇压圣人,会损你自己的运势,你必然不得好死!” 李悝道:“法家之人,从没有想过会好好的安葬,最好像是卫鞅一样,被车裂……也不错吧。” 他大手一拍,山海门圣人天灵碎裂!无穷无尽的秦法之音灌入他的精气神明,同时把那些精气神明与国运相链接! “李悝,你,你……” 无生门圣人肝胆俱裂,但被制约,浑身乏力犹如凡人,根本做不出半点反抗! “李悝!你要开圣战……要与六国为敌!” 情急之下,无生门圣人大吼,而李悝道:“六国?这么说,你是间者?不过,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管你是哪个国家的间者,他都不会承认的。” 无生门圣人背后寒气直冒,他看着山海门圣人被做成天律人偶,此时心气俱丧,堂堂从圣居然告饶起来:“不成!不成!我自愿献出精气神明,法祖,莫害我性命!” “是赵国!在下是赵国间者,奉命与华阳君交,以伺机而动,消秦国国运!” “奉赵王丹之命!” 赵王何还活着,只是退位,是因为不想落得倒霉下场,而丹继位后野心勃勃,不止一次到处搞事。 李悝:“昔年赵武灵王窃取秦国国运,加上他本就是一代雄主,于是,赵方有今日之强盛,只是赵国一直对嬴稷之事耿耿于怀……时至今日……” 无生门圣人的脑袋被李悝抓住,天灵击碎,精气神明遭到炼化! 王阐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白来一趟,可惜了,看样子,义渠国的事情,秦王是不准备给我答复了。” “嬴恽,司马错,定秦剑,荀况,李悝……秦国底牌,真不少啊,再打下去,怕不是恶来都要活过来?” 王阐失笑:“但是这件事情,东昆仑,一定会找个说法的。” 秦王的目光冰冷,不仅仅是在看东昆仑。 他转过头,看向东方,那是赵国的方向。 秦赵之间,因为当年国运之事,本就必有一战! 第五百八十四章 定秦何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 霸宫乱法 第五百八十六章 舌战群法 霸宫的法家弟子几乎已经要以头捣地,有人指着程知远,怒斥那些荒谬言语,秦王此时居然连续下了四道谕令帛书,这样一来,霸宫守卫这关,已经拦不住程知远了! “我等就算身死,也不能让此贼子得见天律!” 法家平素里最讨厌儒家那种哭半死的作态,但现在,这些法家弟子突然明白了,儒家那些哭唧唧的老头子,他们究竟为什么而哭。 那是信仰啊!法家之律,之于儒家之礼,秦吏,律法大于一切,而如今居然有一个人,杨言要修改他们尊奉,号为神明的天律,这将使得天下大乱,二百余年所建立的商君之世,将再也不复存在! 这已经不仅仅是亵渎,而是要抛坟啊! “若让此子见得天律,以青公之位,岂不是修改天律,也有他的一份?!” “这不可使得!万万不行啊!” 那三位司刑铁了心的要阻止程知远进去,对封章道:“吏者!民之所悬命也!天律若改,秦法不存!此举,与昔年伍子胥鞭尸楚王,有何异也!” “圣人在上!我等今日便是被杀了,也要护商君之法!” 儒家闹事情的时候,还可以震慑一下,然后讲讲道理,他们说不定就被忽悠的起来了,但是法家要是闹起来,这帮子认死道理的人,那是真不能搞啊! 这些是真正能够为法,而毫不犹豫去死的人。 封章暗骂这事情烂的,法家弟子基本都在暴动,而这一切,其实正是当初秦王故意放任不管的严重后果,现在这个事情到头来,秦王什么坏处都没分摊,反而踢皮球到最后还是法家要自己处理。 杜仓最开始意思是闹一闹,说不定就闹结束了,结果秦王更厉害,那你闹吧,我去接荀子听他吹儒家牛皮,好么,这一下,就不是闹事了,是要要命了。 “杜仓啊杜仓,你搞出来的事情,怎么要我给你收尾呢。” 封章心中暗骂,而三位剑宗则根本不管这些法家弟子,他们只执行秦王谕令,尤其是陈龙右,他的情绪似乎变得更加不显露于外了。 澹台灭明的叛变,对于陈龙右来说,还是有一定打击的,毕竟是授业恩师。 “陈剑宗!” 锵! 青甲剑宗听到剑出鞘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制止:“这些都是霸宫理官,是负责运转,修订,完善天律的秦国基石,不可动剑兵啊!” 但陈龙右根本不听,淡淡道:“我只执行王上之令!这些霸宫弟子,他们还知道自己是理官?法家第四派,乃是秦王亲口所封,杜仓圣人首肯,如今连李悝大师也承认了,这些弟子,是要自比圣人,重开门户吗!” 陈龙右虽然与程知远不合,但是让程知远觉得他不讨厌,其一是因为陈龙右不喜欢算计,像是范睢和自己忍气吞声那是因为有政治目的,不过如今有吕不韦介入,范睢也只能和自己冰释前嫌,真正不再计较,而陈龙右不然,他遵从于秦王,他的一切都是秦国的军功制度换来的,所以他无条件遵守秦王的命令。 简单来说....最强工具人。 谁又不喜欢一把既强,又听话的宝剑呢? 然而即使陈龙右出面威胁,这些法家弟子依旧一副赴死的模样,而程知远此时垂着手,对那些法家弟子道:“你们可以不承认我的地位。” 三位司刑看着程知远。 诸理官也看着程知远。 程知远道:“但是法家承认,你们也是法家中人,应该知道,你们自己不代表法家。” 三位司刑中有人冷笑:“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我等法家中人,不算法家?” “当然不算。” 程知远侧过头去,此时半张脸陷入阴影之中。 “你们应该听过,墨子驱逐胜绰的事情吧?” 司刑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此时想起来,顿时皱眉。 “看来是听过。” 程知远对诸人道:“听我讲讲吧。” “胜绰为什么被墨子从墨家驱逐,并且永远不承认他的墨家身份?胜绰难道不是师从于墨家?胜绰,难道没有为墨家拼死拼活打拼过?” “为什么墨子说要驱逐他,就能驱逐他了?” 司刑道:“墨子乃墨家之首,自然可以驱逐自己的弟子!” 程知远反道:“那按照你这样说,李悝大师现在承认我是法家第四脉宗主,你们就应该让开。” 那司刑脸上闪过戾气:“你是第四派!这不一样!我们乃是各家各派的人,也有霸宫,只为了秦国,为秦法而进行修行的秦吏!你要乱秦国,我们就不能让!” “胜绰是墨子的弟子,墨子自然有权利处置他!李悝大师虽是法祖,但终究是魏人,也不能破坏秦法!” “墨家,义高于一切,法家,法高于一切!胜绰失义,故被驱逐!我等未曾失法,凭什么要承认你这个乱世荧惑?” 司刑言之凿凿,振振有词,而周围理官不免皆是神情振奋,暗暗叫好! 好教这程氏小儿知道,法家的道理,不容随意亵渎! 秦王昏聩,但天律决不能假手于他人! “我等今日就在这里,你要辩,便陪你辩,日落西山,日出汤谷,皆罢了!看看你能待到几时,又说得出甚么道理!且必要让你这程氏小儿知难而退,再无颜面踏足半寸秦土!” “必将你逐于青玄之外!” 司刑越说越是激动,那些法家理官也是沉默着向前,此时,霸宫之中,传出附和的笑声,却引得封章一束冷漠的目光望过去。 那道笑声顿时就消失了。 “辩?” 程知远没有被这帮人吓住。 那司刑昂首挺胸,怒视程知远。 “墨家,义高于一切,不假,法家,法高于一切,也不假。” “那我问你,儒分八脉,墨碎三家,儒有八方宫主,共计一十二人,墨有三野钜子,乃相夫相里与邓陵,我问,儒门八方宫主,谁封的?墨家三野钜子,谁任命的?” 程知远抬起头来。 “是仲尼,还是墨翟?” 第五百八十七章 垂名于千古青史 “既非仲尼,也非墨翟。” 程知远伸手,拍在了这位司刑的肩上。 沉重如山岳下压,这位司刑顿时脚步一个踉跄,因为那一瞬间的压力而面色苍白,而程知远又立刻收回手去。 “是谁给予他们的宗派?是君王吗?” “有,但不全。” “归根结底,是因为世人。” 程知远道:“如果你不相信,那么我倒是可以和你们打个赌,我去另外一个国家,如果那个国家能实行我的法....当然,法也要因地制宜的,因时而易,但核心不变就可以,如此如此,若真的能够全面实施......” “秦法将不足为道矣。” 司刑猛提起一口气:“你这厮!” 程知远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声音。 “你们可以联名写个推荐信,或者公车上书,让秦王把我撵的远远的,譬如名义上把我流放到燕国,反正我是不介意的。” “好了,那么再说说刚刚的话。” “世人喜欢这门道路,那么就可以去实践,儒门有七十二位圣人,实际上的数字还不止,但这么庞大的儒门,三上门之首,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去用这些圣人....这是为什么?” “儒门行于天下,却不为君王所授.....法家也看不惯儒门,不如你来说一说?” 另外一位司刑冷笑道:“儒生迂腐!这大争之世,列国伐交,频繁往来,强则强弱则亡,昔年犀首合纵锁函谷,昔年张仪连横乱六国,这滔滔大世,兵之战,法之律,墨之工,农之事,纵横之局,名之辩,阴阳之测.......哪里有迂腐的儒家的位置!” “靠着礼乐就能打败对手?周天子的时代早已过去!唱诵礼乐,唱诵仁义道德?儒家习剑,却不喜欢行侠仗义,故才有子张持剑离于雁门;儒家知法,却依旧尊礼,故而有子夏传道于西河;儒家明德,却依旧鼓吹上古圣王之道,故而有墨翟入世教以大德!” “诸子百家,六十圣门,三百道路,一半脱胎于儒门,然而身为百家源头的儒家,却遭到各国的冷遇,这其中,原因,道理,还不是因为....愚蠢吗!” “身有通天之本领,却依旧希望回归三代之古世,何其荒谬可笑!” 这第二位司刑的声音更是震动,诸理官几乎是拍手叫好,属实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而如果墨家的人在这里,恐怕要脱下草鞋给他拼命鼓掌。 程知远又问:“好,说的好,不过有个问题,这么多儒门,哪个才是你说的迂腐儒生呢?抛开子张,子夏两脉,还有六脉,也包括荀卿。” 第二位司刑皱眉,想了一下,答道:“子思,孟轲,曾参,万章,皆可谓为其中代表!” 程知远道:“那就是说,子思一脉,是儒家正统,是真正的儒门?” 第二位司刑觉得哪里不对,刚下意识要开口,就被第三位司刑拦住了。 “不!他们不是儒门正统!” 第三位司刑是旁观者清,不悦道:“你是偷换概念!儒门正统,至今还没有定论,仲尼的真正继承人究竟是谁,也没有结果!” 程知远一拍手:“那你的意思是,前面所说的那些人,子张,子夏,其实都算是儒门正统了?那他们也不算离经叛道啊!” 程知远又把手一挥:“所以,儒门,儒家的定义,从何而来?” “你们说子张,子夏他们不算正统的迂腐之儒了,但是,他们又没有脱离儒家,还是正统之儒,那么,你们说了算吗?” “你们代表的是什么?” 程知远看着三个人,袖子一甩,红布抽出风声,走到理官团队的前面,用一种极其可怕的目光扫了他们一圈! 所有人,全都汗毛耸立! “代表的是儒家的对立学派!那评价本就并不是公正的!” “所以你们的评价,什么都不是!” “你们有人不承认子张,子夏的地位,但是一谈论到儒门宗主,八脉之尊,儒家之圣,还是会把他们算上,为什么?” “因为你们说的不算,儒家说的才算,而儒生们,各自勾心斗角,打的难分难解,却都是在为了自己所忠实的理想!当年,你们也是,所以才会有各种‘攻讦’之事!” “荀卿还曾经著书立传,把诸子百家骂了个遍,但最后,诸子百家不是依旧照样吃喝?” 三位司刑皆憋着一口火,第二位司刑怒道:“你这是玩弄文字,你这是藐视法言.....你....你.....” “我?我什么我?” 程知远猛然上前一步,那一下子,仿佛有龙目直视,正是犹如天灵心中一声大喝!震得十方鬼神惶恐,**天妖尽窜!这位司刑心头怒火陡然消弭,浑身冰寒如坠龙渊地狱! “儒有八脉,子张子夏不合,其弟子常常互相攻讦!然而,到头来,谁说他们不是儒家圣人,不是八脉宗主?” “白鹿宫,仲良氏,仲梁子乃鲁人是周礼正统,而陈良子乃蛮夷楚人,为何仲梁子甘心与陈良平起平坐?” “昔年秦穆公起由余于西戎,怎么,由余因为是戎人,就不算秦国功臣了?” 程知远盯着他们:“算不算?不算是不是?” 那个理官便是连连摇头,又一愣,而后艰难的连连点头,然而还是觉得不对,顿时有些茫然起来。 “真正胡说八道的,正是你们这种理念。” “我说了算?”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你的命在不在手里,取决于你反不反抗,这时候你可以说你说了算,起码你抗争了,而不是等死。” “但涉及到追根溯源,涉及到社会,涉及到人身,涉及到将记载于青史之事时!” “你们....说的都不算,数千年后的后人,看到你们的奋力抹黑与各种胡乱评价,最后,也不过就是一笑置之,给予的答案,也只是‘古人单纯’四个字而已。” “为什么要通法,取法为了什么?” “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 程知远向前去,三位司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是心气皆散,竟被程知远直接撞倒在地! 咚! 程知远止住脚步,看向三人。 “法家中人说我不算法家,但你们说了不算,法说了才算!” “律法如何开口?” 程知远道:“我当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以法治民,民依法,法强民,民爱法,法强国,国可恃民,方得天下!”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说到底,谁承认我是法家第四派的宗主?” “是此天下已知之矣!垂作千古,溅于竹帛,青史已记,不可改也!” 第五百八十八章 血溅霸宫 第五百八十九章 终究还是躲不过! 第五百九十章 神游! 自程知远见天律,已有十五日。 青火加身,程知远安然定坐,天地与其相远,万物与其相去,世间岁月与其不染分毫,泾渭分明,犹入化中。 化?幻化也。 就像是存在于世间,又远离世间,既消亡又诞生。 那涌动的热浪,虽然没有温度,但却依旧让程知远的身形,显得逐渐虚幻起来。 霸宫之外,那些理官们想要进去,却发现天律在阻挡他们,十五日的浸淫,程知远仿佛独自占据了天之律法,而让整个霸宫,又重新慌乱起来。 “为什么十五日了还没有出来?” “他对天律做了什么手脚!” 三位司刑很害怕,那心头的阴影重新涌上来,几乎要从喉咙吐出,理官们大量聚集,但是天律锁死了进入这个殿门的路,而里面,从阴暗的窗口后,隐隐约约,似乎有吞吐的火光,闪烁不休! 秦国的天之道火,居然开始活跃了?! “该死!” 一位司刑愤怒的捶打门扉,然而天律锁定之下,此门坚固,不可撼动,纵然圣人亦不能破开! “自天律定下,从没有人能与天律直面十五日!” 那位司刑虽然愤怒,却也感觉到恐惧! 即使是以前的两位青公,也只是与天律面见十日,之后就必须要退回来休息,调养身体与精气神明,可如今.....程知远,这个刚刚被承认为法家第四派宗主的人,他居然第一次见到天律,便与天律直面了十五日! 这何其荒谬,何其可怖! “到底....怎么回事?” 而在宫内,程知远只觉得自己是脱胎换骨,这么一趟下来,天道青火淬炼了精气神明,那种巨大的提升....无可言喻! 难怪世间都说,渡过庐山火的人,与没有渡过庐山火的人,简直就是一重天与一重地,犹如云泥之别! 难怪当初孟破并不是很强,却被不少人忌惮与敬重,全是因为他渡过了庐山火! 渡过天之道火的灼烧,精气神明之强,便十倍于曾经! 松散的会被凝实,本就夯实的会变得坚固不可摧,程知远感觉到,这十五日来,这秦国的天之道火,在顺着自己的引导,试图补全自己的“仙人缺陷”! 天道之力何其浩大,即使是一部分,也不可小觑! 程知远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仙人缺陷正在处于被弥补的状态中,但是诡异的一点,十五日下来,虽然一直在进行弥补,但似乎....杯水车薪? 天道之力.....何其浩大? “缺陷不应该有这么大,难道是道火不全的缘故,还是因为,道火不能与仙人缺陷相互汇融贯通?” 仙道的水很深,不管是郑庄公,伏羲氏,亦或是别的仙人,大家都有缺陷,并且自古以来似乎都无法弥补,这期间肯定有无数人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但最后呢? 典籍残缺不全,记载全都靠脑补,重要的关键行为与举措变成了猜测。 仙人的缺陷,似乎真的没有办法补充,于是很多人,把飞升寄托为最后补全缺陷的方法。 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穷途末路吧。 程知远的精气神明已经累积了十五日。 一层一层,就像是夯土一样,不断的捶打,凝练,不断的压缩,压缩....抵达到精气神明的极致! 锵! 程知远竖起手指,剑气迸发! “并指为剑!” 这是屡受程知远吐槽的一件事情,凡是任何有点本事的人都会并指成剑,而他却久久学不会,只能以连山易模仿,不过如今这个事情可以不用再提了! 我程知远,终于也会这装逼拉风的一招了! 锋锐,震荡,不可阻挡! 这剑指上萦绕的剑气,强度坚韧到可怕! 嗡嗡嗡! 几柄宝剑开始轻微的鸣颤,表达出它们的惧怕!那正是因为这剑指的威力! 程知远手腕一转,向宫殿后面的墙壁指过去! 咚! 一个巨大的空洞豁然成形,整个宫阙都在摇晃! 轰隆—— 霸宫震颤,外面的理官们神情紧张,而三位司刑更是手足无措! 程知远也被震的愣了一下! 这仅仅是一指而已! “厉害!厉害,让我想想,这得取个拉风的名字.....” “大罗剑指!” 当初陈龙右用剑指对付自己,程知远起两千剑甲迎战,那时候自己闯了一个名头叫做大罗天剑术,虽然是临时吹嘘的...... 但是现在么! “大罗,最高最广,无先无上!” 天之道火果真威神莫测,精气神明锤炼到这般地步,还可以进行锤炼,程知远待在这里,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极限所在,而秦国的火焰也没有驱逐自己的意思? 于是,一转眼,又是十日! 外面的人已经有些麻木了,三位司刑脸色苍白,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自从那一日,程知远施展大罗剑指,使得整个霸宫颤动之后,这十日以来,几乎日日夜夜,霸宫都在不断的震荡与摇晃! 轰隆! 突然而然,天律锁死的门户洞开,程知远猛然倒退出来,整个人身上,青色的火焰蔓延至宫阙之中,而程知远两指向地一点! 咚! 霸宫震动,大地摇晃,而宫阙之内,那些青色火焰瞬间收敛回去! “危险!” 程知远显得有些狼狈,秦国的青火居然想要让自己帮它干活!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排斥自己的意思,原来是觉得,自己可以承载天律,所以想要把自己变成类似“神侍”一样的玩意! 天道使者?我可没有兴趣! “这也算是道火的本能吧,道火是没有意志的,只是凭借本能来进行活动,它感觉到欢快,希望我与它行为一致,但很可惜,我终究是我,不能为秦法所同!” 程知远捋起发丝,三位司刑猛然向他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 那身形虚幻,程知远如同化入幻境一般,直接作烟云飘散! “一点好处,原来化人感觉是这般.....” 程知远的声音出现在霸宫之外! “譬如化人,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 “此法名为——” “神游!” 第五百九十一章 我见青山,青山见我 第五百九十二章 冲突之始 “谁?” 龙素拿着竹简,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 她不解,困惑,从来都很清澈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问号与迷茫。 “我见青山...多妩媚.....” 龙素看了一会,忽然很生气! 这种句子,她以前似乎看过..... 珠沉渊而川媚,玉韫石而山辉! “程知远!” 但不论龙素怎么呼唤,四周都没有回应,那一束阳光从简陋的屋子中照下来,正好洒在她的木案上,老旧的杨木似乎焕发了新生,龙素在这里站了很久,最后把竹简重新放回了阳光照耀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又似是无奈,又似是不太轻易表达的欢喜。 她靠着自己简陋的木案,第一次,不想写简了。 ———— 秦国,因为程知远的幻化游走,已经高度戒严,秦王亲持太阿临驾霸宫。 他已经问过李悝大师,得到的答复,并不出乎于他的猜测。 “参见王上!” 三位司刑不敢无礼,连忙过来,秦王扫了他们一眼,冷笑了一声。 “三位数十日前好大威风,以后三位,见到孤亦可不拜。” 三位司刑冷汗直冒,嬴稷顿时脸就拉了下来。 “你们犯了秦吏中的哪些错误,等到咸阳处政务处理完毕,自然有新的司刑过来代替你们,到时候,你们自己该受什么惩罚,自己去领受!” “我觉得,杜仓这次,不会给你们好脸色!” 秦王言辞很重:“程夫子何在?” “禀王上...他.....” 三位司刑欲言又止,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最后勉强,终究是让秦王懂了之前发生的情况。 程知远见天律二十五日,出来时,神游幻化,流落青冥不见,恍惚窅冥,不可捉摸揣测,他们并不知道程知远怎么会变成那种样子。 但是秦王心中却有些震肃。 幻化之法.....秦文公时代的史书中,曾经记录过西极之国幻化人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见于周穆王的时代,幻化人在数个时代都出现过,只不过在穆王的时候,闹出的动静最大罢了。 幻化之法,这世间几乎没有地方能够阻挡他的进入,秦王进入放置天之道火的殿内,他看到秦国的火焰变得十分活跃,他在转过身,再出来。 程知远重新回到霸宫之外。 “参见王上。” 秦王盯着程知远,盯了好一会。 “没有通告,私闯秦王宫,可是重罪。” “不过今日,便算了。” 秦王把殿门关上,来到程知远面前,忽然道:“正巧,今日夫子幻化至孤宫中时,孤正刚与诸臣商议完毕。” “夫子以为,秦若此时攻赵,胜算可大否?” 秦王忽然有此一问,程知远道:“秦王欲取何处?” “....上党!” 秦王侧过头,眼中闪烁着凶光:“太行山下,八关尽归秦手,则俯瞰中原,虎吞乾坤!” 程知远:“三晋唇齿相依,魏国有水利之盛,韩国有强弓劲弩,赵国则最为可怕,现在攻上党,为时过早。” 秦王看着程知远。 “阏与,先攻阏与。” 嬴稷依旧不死心,程知远道:“赵国有数名强将,圣人不在秦国之下,如今穰侯被逐,秦国正一帅,动乱刚平,不易多起兵戈,即使是阏与起战,秦未必能胜于赵。” 嬴稷道:“我重金买通了匈奴人,赵国长城边关烽火连绵,他还有兵力与我相抗?” 程知远点明道:“恒山武士虽强,但赵国以恒山武士为奇兵,而非主力啊,王上以为,调开了恒山武士,就一定能打得过赵国的军队么?” 秦王看着程知远,而程知远知道,这一仗如果开始打,正是阏与之战! 秦国确实是打得过赵国,单单看纸面数据是这样的,但最后的结果,是赵奢出了奇计,大破秦军。 秦王最后终究是摇了摇头:“夫子是一点办法都不愿帮我想?” 程知远道:“王上见谅,在下初入人间,居于赵土,赵国虽与在下没有生养之恩,但却有收留之情,再说,秦国人才济济,若王上真想打,那谁也劝不住。” 秦王问:“能赢?” 程知远:“不可说。” ———— 马车的轮子转动起来,程知远已经完成了自己入秦的目地。 冬雪尽去,春日将来。 “拖了这么久的儒门比试...还会举行吗?” “现在也没有意义了吧,都已经彻底闹翻了。” 虞霜这段时间消失了很久,但是在回家的时候,屁颠屁颠的又出来了,程知远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虽然有些警惕,但想来这个小子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情。 荀子还要在秦国留一段时间,受到范睢的热情招待,而吕不韦表示,要先行去燕国打点打点上下,探探情况,故而就不随程知远去洛阳了。 在离去前,程知远的目光,看到了一丝鬼气。 “师兄,不必去。” 虞霜的头也看着那处,忽然一笑:“师兄舞动了定秦剑,造成了一些变故呢....本来到秦国的,我以为会是杜伯,或者是孟尝,没想到.....变成了太子申生。” 程知远看向虞霜,虞霜道:“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不想回归奈何,便要记好我给她所算的时间,这是一笔交易,她一直都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来找他,但我帮她算出来了。” “现在么....太子申生,恐怕已经被诸圣人拿下了吧!” 话语刚落,程知远的马车行驶到灞桥,而咸阳城方向,浮现出一道惊天动地,随后又瞬间消逝的浩瀚鬼气。 太子申生,已被秦国所擒! 有心算无心,太子申生受到定秦剑影响自然跑来,当年申生冤死,后来在曲沃显灵,曾经愤怒的告诉晋国,他已经把晋国的国运给予了秦国..... 程知远摇了摇头。 马车走过灞桥,在灞桥的边上,有一位老人正在垂钓,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水波轻泛,吊钩垂直。 愿者上钩。 ———— 自程知远离秦,七十五日之后。 阏与之战落幕,赵奢、许历,率领赵军出奇计,大破秦军,秦军主将胡伤战死。 季春,儒宫白鹿宫显异像,大试开始,诸圣齐聚,八脉弟子,尽数汇集于天尽头! 第五百九十三章 少说话多看 第五百九十四章 论子之德与战 第五百九十五章 烛火(上) 在程知远看来,舞这个临时认识的朋友,还是很靠谱的,有点虚荣心太正常了,在这个时代,如果是平民,或者说贱籍拜入了圣门,成为其中弟子,那么有了骄傲之心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这是一个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 春秋战国,多少人魂牵梦绕,这个时代虽然是“王侯将相真有种”的阶级社会,但同样,也是“诸子百家入人间”的风流之世。 那名垂青史的人物中,包括卫鞅,张仪这些人,他们曾经都是平民庶首,是进入了圣门,拜在了尸子,鬼谷这些人门下,他们的才华才得到开发,才得到认可。 仲尼开私学之先河,其实啊..... “孔丘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程知远不无感慨的和舞说道:“有多复杂呢,他遵守礼制,愿意为天礼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周公定下的礼,希望恢复古之三代的圣王之治,但在另外一方面,他又看到世事如此黑暗不可挽回,春秋尚可,而到了如今,已是礼崩乐坏道德不存,他在春秋时开了私学,这又何尝不是在挑战周宫的礼呢?” “古时候的知识,最早是由巫来掌握,后来巫成为了儒,儒衍成士,士人与贵族,而那个时候的士人就代表贵族。” “平民,哪怕是国人都不可能是士,只有仲尼,他开了私学,于是天下不论贵贱的百姓,都能学到知识,于是士人的身份,原本贵族垄断的这一处,被他打破了。” 程知远道:“有人抨击他,有人厌恶他,有人喜欢他,有人尊敬他,但我觉得,仲尼是一个复杂的人,十分的复杂。” 舞有些无言,思考良久。 二人在四周走着,也有儒生听到了程知远的话,上来与其辩论。 “仲尼教化众生,当然是有大德,这并不违背周公的礼啊,因为仲尼也是在教导更多的人心向礼乐.....” 儒生们显然对仲尼十分尊崇,认为程知远说的不对,仲尼教导大家学礼,并没有违反古制。 舞生怕程知远再说出什么不着四六的话来,便不假思索,立刻把他从这里拽走了。 因为周围,程知远的话已经吸引到很多人,这里开始成为一个新的讨论区。 聚集的越多,那些奇怪与厌恶的目光就越来越多。 “好了好了,别辩了!” 舞很生气,他决定现在立刻就离开讨论区,白鹿宫给各位儒生准备了各自的休息区,但实际上那些屋子实在算不上华丽。 儒学到如今,已经有了很大的分歧,八脉各有不同的理解,其中有一点,就是生活品味。 最早的儒生讲究吃的不需要太好,穿的一般化就行了,每天要走很多路,要常常劳作,其实和墨家也差不多,只是墨家更寒酸一些,但随着时间推移,后面的儒生吃的要求越来越高,穿的服饰也越来越华丽,自己给自己学派定的破烂规矩越来越多,甚至标榜自己是古来专门负责祭祀的尊贵人物,于是.....死循环开始了。 舞和程知远住的地方,可以说并不能让舞满意,甚至让他想起自己以前那段艰难的岁月了。 “还有五天,八脉之中,子张先生那一脉还没有回来。” 雁门关遥远,而且如今赵国与匈奴激战,程知远是知道子张为什么没回来的。 在恒山武士的队伍之中,程知远看到了颛孙师。 这位儒门的大贤,加入了对抗匈奴的战争浪潮之中,而八脉这里,已经有人在提议,废掉子张这一脉的正统性了。 舞拉扯程知远,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夜幕很快降临,聚集的儒生们也各自回来,程知远看到舞正在整肃衣冠,似乎要出去的样子。 “我要去拜访我的旧友,你先睡吧。” 舞如此表示,背对着火烛,面向黑暗。 程知远的手抚上火烛,下一瞬间,整个人都从这个屋子内消失无踪。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咚——! 门扉被冲破,有数人神色阴冷的大步进来,每个人都提着剑,但是这间屋子里,却只有一盏静静燃烧的火烛。 “哈...哈....” 舞的手有些颤抖,他跑到了自己旧友的地方,那个旧友出门迎接,并且给他披上了一层单衣: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不简单,今天晚上你出来是正确的,有些人要对那个青年动手,这事情和你无关,千万不要卷进去。” 舞的嘴唇发白:“我和他也算是路上认识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旧友道:“有人要取他的性命,你如果在里面或许会受到波及,我是和他们说好了,让你先找个借口离开,不然你也会被杀死在里面的。” 舞感到不可思议:“这里是白鹿宫啊!这是圣人的眼皮子低下,谁敢?”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止住,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失魂落魄。 旧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这很正常,八脉都想让自己成为儒门正统,为此争斗不休,如今仲尼已经没有办法来到这里,这个青年,被一些人认为,或许他代表的就是仲尼。” 舞颤抖道:“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旧友叹息:“师祖在心便好。” 其言意不言而喻。 白鹿宫甚至对这件事情都是默认的,而且不能被很多人知道,所以才有晚上出动,八脉争斗,争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各家脉主,除去子夏,颛孙师二家还能约束,其他的,在脉主衰弱之后,基本上都已经变了最初的味道。 舞开始哭泣,他觉得自己违背了德与道,更背叛了礼。 旧友的身边,响起了一声叹息。 “他们居然觉得我说的是仲尼的意思,那就很有意思了.....中原人,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恶意去揣测旁人的道理.....” 旧友浑身顿时一僵,而舞愣住,眼角还有泪水,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 在这间屋子的烛台边上。 程知远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说说?” 程知远的语气很轻,但是旧友却不假思索的拔出剑刺向程知远! 锵——! 剑刃刺杀了程知远,旧友的额头全都是汗水,而他的另外一边,程知远又出现了。 毫发未损。 旧友僵硬的抬头,他的前面空无一人。 “说说?” 程知远伸手一指。 那柄剑立刻脱离旧友的手飞走,被程知远摄去。 舞看的目瞪口呆。 旧友却根本不回应,直接一拳打破筑门,夺路而逃。 外面,响起了诡异的鸡鸣,同时,无数的剑气,开始向这里移动。 第五百九十六章 烛火(下) 第五百九十七章 最后的儒家 剑与刀一触即分,刀光翻转,杀猪刀直接将程知远“劈死”在当场! “尸体”向后倒下,却在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幻化为云雾消失。 曾子握着杀猪刀,缓缓转过身去,刀刃一点,又是一具“尸体”直接被捅死! “神游!” 曾子眯起眼睛:“果不其然,其前夜中,诸儒生剑客屡次扑空,而对手却幻化万千一般出现于八方各地,让人疲于奔命,我起初还有疑惑,觉得不该是这神游之法,但现在....” “程夫子,久闻大名,却不知道还藏着这么一手绝世上法?这西极之国的神游幻化,南世可不常见啊!” 程知远的身形幻化出来,握洗血而立。 “流言蜚语,曾子杀人,这果然与您曾经的故事一一应对,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圣人呢?” 程知远的脚边,火烛不知何时被搁置,曾参的目光微微一凝。 强大如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是因为,我杀了秦商先生么?” 那脸孔之下的身体被火光照耀,但光芒延伸不到脸孔,从脚开始向上,至胸膛而止,火浣布在里面露出的衣角显得鲜红如血,以至于程知远的面目模糊不清,罩于深邃黑暗之下。 “秦商死于你手,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唯以直报怨而已!” 曾参的手指从杀猪刀上抹过:“说剑人能驾驭万千宝剑,行得了咸阳的金铁之气,不知道我这柄杀猪刀,还能不能入你仙眼?” 程知远看了下那柄刀:“这是曾子曾经,教育自家孩子时所用的那柄杀猪刀?” “言必行,行必果,曾子杀猪,以教其子,这是一柄好刀,它不下于庖丁解牛的奏刀,那柄刀曾在庄周手中。” 曾参的目光出现剧烈波动。 程知远了然:“原来您也知道庄周这个被隐去的人,他不就是南华的化身么?” 曾子杀猪是曾参以前的一件为世人传颂的事情。 曾参的妻要到集市,她的儿子边跟着她边哭,曾子妻说,你回去,等我回家后为你杀一头猪。妻到集市后回来,曾子抓住一头猪要把它杀掉,妻子制止,讲述刚才只不过是与小孩子闹着玩儿。 但曾子却说,小孩子是不能和他闹着玩儿的,小孩子是不懂事的,是要靠父母而逐步学习的,并听从父母的教诲。如今你欺骗他,是教他学会欺骗。母亲欺骗儿子,做儿子的就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这样不能教育好孩子。于是就杀了猪把它煮了。 儒家的事迹,先秦之前的先贤,他们的行为都是符合道德的,尤其是曾子,虽然被很多人说他为人迂腐,但就像是荀子一样,先贤有独属于自己的闪光点与道理。 曾参的道,便是“诚”与“孝”。 他的圣号是“宗圣”!仲尼曾以《大学》授曾参! 同样与漆雕启属于仲尼的亲传弟子! “言必行,行必果!你杀我老友,我自然要给他讨个公道。” 曾参直视程知远:“而且,如今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子,来到这片土地,却在奇怪的宣扬古早的学说,四百年前的道理,四百年后还会适用吗,这是仲尼的话!但理不同,道是一样的!可在你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来的,也是为了武王的钺?但很可惜,这一次,荀况不可能拿得到那柄钺,八脉从此,将为历史!” 程知远:“曾子,子思一脉与其说是子思创立的,不如说是您创立的。” 曾参曾受仲尼所托,教导子思,子思的父亲孔鲤先于孔子而亡,在原本历史上,仲尼后来也死去,所以说子思基本上就是曾参一手带大的。 “我可以理解为,您在为子思除掉竞争对手?” 程知远道:“这难道不是溺爱吗?” 曾参:“我是古人了,古人总要为今人做些什么,子思虽然也是古人,但是比我要年轻,而如今,只需要这柄黄钺在手.....” “周武之力,周公之礼,周成之乐,尽在儒手,天地正统,归于吾脉。” “八脉.....为什么要有八脉?” 曾参忽然问程知远:“程子,你也是子了,秦国一日入天象,仙道十重,也可与从圣争锋锐,一言呼唤西天,也曾拿起定秦剑,杀秦商匹敌亚圣.....你知道你现在在世上的地位,很重么?” “你代表了一个新的学派,它叫什么,还没有名字,但我们不敢接受,就像是法家弟子宁愿撞死霸宫也不要让你入内一言.....” “你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程知远:“变化,或许是好的,也或许不为世人所接受,但可以慢慢来,天下有七国,可以慢慢试。” 曾参摇头:“来不及了,变法至少要四代君王才有成效,如秦国一般,不论是儒还是法,试推行,重要的是要让这个国家承认这个制度。” “不承认,就像是申不害变法那样,一世而亡,韩国卑弱,列国不耻。” “八脉就是这种变化下的大恶!” 曾参开始陈说利害,并且言辞激烈:“原本仲尼只有五个弟子,以诗书礼乐春秋传之!后来门徒渐多,弟子渐长,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竟也开始出现这般派系,那般学问,仲尼都觉得有道理,不吝啬赞美,但最后呢,竟然孵化出八脉这种东西来!” “这些人,看得见表面,抒得尽理想,说的是天大的道理,包括荀况、漆雕、陈良、颛顼师!谁又还记得儒家之根本在于诚,之根源在于礼乐,之本来面目在于大德之道!仲尼周游列国,在陈蔡间被困于野,粮绝七日,弟子饥馁皆病,不得行,而仲尼依然‘讲诵弦歌不衰’,连子路都对此一时产生怀疑,只有颜回能以理解,认为‘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是有国者之丑也’!” “如果乱了礼乐,八脉啊,八脉各自的道理都不同,如同墨家三分一样,彼此敌对,连圣人的话都曲解,那天下还有儒家吗,儒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曾参道:“还有两人,何其可笑?公羊高,谷梁赤.....祸乱啊,祸乱啊!公羊高的思想和法家有什么区别?借儒家的皮,说鬼神的事,行法家的中央集权!” “这是什么?姜太公的四不像还差一不像呢!” 曾参言辞尖锐,恨铁不成钢,且对程知远道:“程子,你觉得变革是好事情么?如果是该变,怎么变,怎么脱胎,还是说一切打碎推倒重来,那先贤究竟为什么.....谈道呢?” “所以,我在争,儒家正统,只有子思可以承负,儒必须是儒,有诚,有义,有德,有道,有理,有直,有怨,有诗书,有礼乐,有——” “春秋!” 第五百九十八章 说不通就打 最后的儒家么? 坚持自己内心的正确,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而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人说是俗儒,不同于世了,不被其余学说所接受了,依旧要坚持儒门的道,这是什么? 不忘初心么? 或许也有吧。 程知远都有些动容,不是因为曾参的话,而是因为他话语中表达出来的态度与坚持。 曾参道:“你知道魏武卒吗?” “曾经吴起也是我子嗣曾申门下的学徒,但我子嗣不识当世名将,错逐了他,后来在魏国,在魏文侯的统帅下,任命吴起为将,提七万兵,吴起日夜操练,其中五万号称魏武卒,天下莫能有能挡者,秦国西河大败,二十年不敢涉足中原半步!”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 曾参的语气变得感慨与哀伤:“魏武卒也有衰落的时候,后来者不懂得如何带领,没有守道者,没有护道之人,这道也就走不下去了。” “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 曾参的语气意味深长:“如今儒门就如同魏之武卒,谁都想插一手,不会带兵的,不会练兵的,不会打仗的,不会统御的,看不清战略方向的,还有只会耍嘴皮子的。” “这就是八脉,这就是各个儒家的分别!墨家是墨子隐匿,生死不知,禽滑厘管不住下面的人,这才有相夫,相里,邓陵三家分墨各称钜子的荒唐事情。” “至于法家,本来就没有统一过,结果,在商鞅,申不害,慎到三人都死去之后,反而法家一统,齐法家秦法家,本非一源,倒也不必互相攀关系。” 程知远:“我不该和您说任何话,因为没有意义,您问我该不该变革,事实对您来说是不应该的,您想要做儒家的守卫者,护道人,想要拨乱反正。” “您看不惯其他的学说,认为他们偏离了原本儒家的道,但是大争之世,我私认为,应该发扬的是儒家的精神,而不是流落于形态,拘泥于腐朽的圣门。” 程知远比划了一下,大概是个方形:“条条框框总是不好的,就好像是门,我们看重的不是门这个框架,而是门所发挥的作用。” 曾参没有说话,在安静的听着。 程知远道:“门的实质作用是什么?当然是抵御外来者,是‘保护’,是‘界限’。” “我们要的是这两个核心,所以,不论是木门,铜门,石门,铁门,都是可以的,但我不是要那个框架,不是要那个固定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曾参忽然失笑:“不要框架....没有四四方方的东西,怎么会有门呢?凡物之诞生,必有其起始,门最初的出现,正是为了堵住豁口,如此才有了四四方方的东西。” 程知远摇了摇头:“您看,您果然根本不接受其他的意见,或许从某些方面来说,您也是对的,有些时候,有些文化,倒也确实是不能掺入太多的其他砂砾在内。” “如果您不能让天下都认同儒门的精神,那么就只有把天下其他的学派全部打倒,这倒也是另外一种病态完美的传承。” 曾参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或许是真的老了,实在是看不得那些乌烟瘴气的变革,八脉把儒家搞得支离破碎,我深深明白,靠着道理无法说服某些人,譬如...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何方的仲尼。” “是仲尼,造就了八脉!如今儒不入国,人间无乐土!事何以至此?如我之前所言,夫子之道至大,天下之国至丑!可如今夫子已经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也换不来哀怜,国依旧丑恶。” “儒家,可怜。” “说德,这些人比我更能扯,说德是有极限的,那么,就用拳头,用刀子。” 曾参:“我素来不赞同子路的以拳服人,讲述道德之事,但事到如今,子路反而去了卫国作文官,而我却操起了拳头和刀子,这真是世事难料,变古易今。” 他的刀子指向程知远,高大老人仅仅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这位可不是从圣,也不是亚圣! 他在主圣之上,是“子”! 这种等级的圣人,如果程知远选择硬碰硬,那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我和您打,没有胜算。” 程知远很坦然:“如果定秦剑还在,倒是可以一战,可以试一试。” “想多了。” 曾参淡淡道:“定秦剑而已,伤得我,但你也要死,不要小看了‘子’。”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劝说你的老师荀况不参与此次争斗,你本人也是一样,第二个,现在在这里被杀死。” 曾参的语气不容置疑:“八脉之外还有公羊谷梁,我决不允许再出现你这样的乱道之人,八脉已经足够耻辱,再多三人,便是天翻地覆!” 程知远在这时,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曾子杀人,是真的杀了人吗?” 曾参直接给予回应:“是杀了。” “杀的是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咦? 程知远顿时觉得有意思了。 曾参杀人,杀的也是曾参。 曾参道:“鲁国南武城,那个曾参杀了人,流亡逃窜,我为了正名,便去找他理论,谁知他竟暴惧交加之下竟欲杀我,被我夺刀,一把抹掉了喉咙。” 程知远觉得这倒是新解,因为曾参杀人的事件中,曾子也确实是很久没有回来,而且后面也没有说曾参到底怎么了,只是说流言蜚语之可怕,让曾参的母亲都逃掉,以此来警戒世人。 但看来,在这个世界中,曾参久久没有回家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释。 “我为何杀人?我可以不杀他。” 曾参道:“他不过是一介懦夫,我不敢称当世君子,但好歹也是丈夫,顶着天立着地,犯不着杀他这个庸碌之徒来污浊我名,但我还是杀了他,为何?” “因为他坏了我的道!曾参杀人,从此之后,曾参就真的杀人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明白,但程知远却是明白的。 三人成虎,黄河难照,曾参本意是想让他自己去投案,但结果对方却要杀他,于是念头不得通达,既然对方动手,那便怪不得他了。 这种人,杀性不改,决不可留,若一日饶得他,日日皆去坏道,则道糜矣。 曾参作出决定之后,便是十分果断了。 杀猪刀的刀光下压。 “我知道你有神游之法,斩不得你,但只要你还在这儒门大会之中,我便日日夜夜都来找你,所以,还请回答我!” 曾参面向程知远。 程知远则是道:“您已经说了,武王之钺,该给大德者。” “古人可敬,今人可伤。你们说大德者乃天地之参化,却又要去据理力争,何其可笑?” 程知远直面道:“不耍嘴皮子了,这一次,黄钺归属,结果如何,要看各方努力,单凭一把杀猪刀....曾子,您可威胁不到我!” 锵——! 洗血,嚣器,斩蛟,白崭舞,四剑嗡鸣,尽数出于四方,程知远抬起一指,精气神明骤然汇聚! 曾参一步来到程知远面前,刀锋呼啸,荡走四剑,刀锋回转,连杀二尸,刀光凌冽,剑气皆破,便是此时,刀锋一转—— 程知远两指打在刀锋上,精气汇聚如山! “大罗剑指!” 第五百九十九章 饭和油(上) 第六百章 饭和油(下) 第六百零一章 程子的道理 第六百零二章 儒家众圣(上) 战国,列国伐交于战事,继春秋之后,也确实是该给当下的时代确定一个正式的称呼了,虽然战国这个称呼当前时代的词汇,早就在不少人物的口中流传,但事实上,并没有人,并没有任何一位史官,在其中写下这两个字来。 没有史官同意,意味着并非正统。 “战国之词,当在此次儒门大会之后,由各位圣贤转托大史、太史、西史、南史,再由四史氏分别会见各国史官,自周敬王后,春秋灭,至如今当下之世,可称为‘战国’!” 这只是一件插曲,儒家的圣人随口便定下了这次需要传递给外界的一些信息,这次儒门大会,整个天下都在等着结果。 七十二圣人,前世后世的儒门诸子,究竟谁家是正统,需要拿出来给天下看一看。 没有国家用儒家的道理,但这不代表儒家的势力不强大,用不用道理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是天下没有人会否认仲尼的地位,知道他是周礼最后的守道者,但是这并不妨碍诸国君王对他敬而远之。 因为儒家的道理,不适合战国。 程知远一言切中要害,诸子不免开始回忆自己的作用,八脉自然是各有侧重,不是完全尊奉于仲尼之道,而是在其中添加自己的思想发展而来。 有人看向子夏,在诸子之中,对仲尼之道更改最多的,其实不是子思,而是子夏。 子夏不关注克己复礼,而是希望儒门能与世同进,并且提出“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也导致他和一些人的重大分歧,譬如颛孙师、子思。 “我没有错,时至今日,我依旧知道我想要什么。” 子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是眼睛瞎了,但我的心还澄澈,不敢说如赤子,但却绝对是如夕阳般的颜色。” “夕阳?子夏先生,这光明于众生的太阳落幕,这可不是好比喻。” 古圣中,曹恤开口,并不认为子夏的道理适用于当世。 曹恤,世人称之为子循。 “子循啊,子思能把你从洪河请出来,看来也是下了大功夫。” 子循道:“做官一世,红尘喧嚣,困顿难受,故隐于山野,本不愿复出,奈何...天下礼崩乐坏,乐土不复,不得不来。” “子夏先生,你觉得你是正统吗?” 子夏失笑:“难道这里有人认为自己不是正统的吗?” 子循道:“不,子夏先生,你错了,不是自己认为自己是否是正统,而是正统,至今没有决断。” “我的看法,众人皆不得仲尼真传。” 子循指着子思,曾参他们道:“即使是子思,也不过是在拾人牙慧而已,他拿起的,是仲尼曾经放下的,但是仲尼都放下的东西,怎么能称呼为正统呢?” “正统是什么,我们今日争斗的,不是流于表相的东西,我觉得程子说的很好,儒家存在的意义,儒家在战国的作用.......这是决定谁为正统的关键所在。” “那么,追根溯源,儒,是什么?” 子循问子夏:“先生以为是什么?” 子夏答道:“儒本柔也,是懦也,却非是惧而生,所谓懦字,心之所需也。” “儒者,当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为君子,渐于饥寒,而志不僻;銙于五兵,而辞不慑;临大事,不忘昔席之言。” 子循笑而不语,在子夏说完之后,南宫适接话: “儒制邦道,有道不废;儒制邦法,有法不戮;君子躬稼而知天下!” “乐土哉!” 澹台灭明笑道:“天下也大有,天下也大同!君子之行,泽及当世,名垂青史,乐于黄泉九幽之下,无憾矣。” “异!” 有人开口,八脉之中,颜回一脉,颜回本人因为重病并没有到,出声的是公皙哀。 公皙哀,字季次。闾巷人也,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他出身于平民之家,一生潦倒,与颜回的道理“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完全契合,故而同属一脉。 “儒有大人之儒,有君子之儒,有小人之儒,有犬马之儒!” 公皙哀道:“所谓大人之儒,以天地为居,以山河为几,以众生为亲,我曾听程子在新宫有言,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为大人之儒也!” “所谓君子之儒,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行仁走义,以仁义为己任,以道德为己绳,不妄动,动必有道,不徒语,语必有理,不苟求,求必有义,不虚行,行必有正。此为君子之儒也。” “小人之儒,所谓小人之儒,子夏先生曾经为人阴郁,报复心重,遭到仲尼训斥,彼时子夏先生便是小人之儒了,行的是儒门的道理,走的是儒门的路子,但是所作所为,既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君子之儒,却又处处放不下意气,无远见而贪图小名,君子则将以明道,小人则矜其才名,此为小人儒也。” “没有大才,靠自吹自擂而已,却又自卑。” 公皙哀的话并没有让子夏恼怒,反而让子夏觉得有些怀念,昔年他刚刚拜仲尼为师时,便是这副模样,是仲尼一直在教导他,让他成为了后来的“西河圣人”。 而他与子张最早的冲突,大概就来源于此,当时颛孙师在儒门内有很多朋友,而子夏则性格孤僻不喜群居,双方因为交友的问题偶尔做了一次辩论,虽然互相欣赏对方的才学,但最后依旧不欢而散。 “最后一种,犬马之儒!” 公皙哀看向各位圣贤,忽然冷笑道:“这种儒,我拿不出例子,但是,我可以用墨家的例子来举一下。” “墨翟何等大才?昔年仲尼哀而避世,墨翟与杨朱争雄,彼时,天下不归杨则归墨,彼时连孟轲都不敢抬首相走,是因二圣之说喧沸于天下,无他容身之地。” “但即使如墨翟这般大才,最后麾下也教出了胜绰这种无义的败类,这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说,我拿不出犬马之儒,是因为儒不被列国所接受,那么墨,是各国都希望拉拢的,胜绰便是犬马之墨了,但大家都知道,墨翟是反对无义之战的。” “胜绰三次帮助项子牛发动不义之战,让墨翟勃然大怒,派遣高孙子前去捉拿,并且将他革出墨家门户。” “这种人,学到了诸子的道理,却不遵守,反而用这种道理来为自己谋取私利,甘愿成为他人门下走狗,毫无底线坚持可言,这种人,便是‘犬马’。” “犬马之忠,世人赞誉,但为何到了我们这里,就是骂人的话?原因,忠的对象不一样。” “犬马忠诚于主,我等忠诚于道!” 公皙哀认真道:“我认同子夏先生所说的话,君子当不忘昔席之言,即使我们尊贵了,也不能忘记曾经的理想,而澹台先生所说的,南宫先生所说的,乐土,你们是要用自己的道理,帮助那些贪婪的君王,你们真的觉得,他们会遵守诺言吗?” “法家忠诚于法,不惜以身试法;墨者忠诚于义,为利天下而死不旋踵。” “我儒家呢?忠于仁,奉于义,赞于孝,读于春秋,希冀于大德,以周礼当作矩,以周乐作为尺,首先一个,仁字当先。” “而我要说的,是世间君王,皆不仁,俱如禽兽耳!” “儒者,一个仁字,而不是什么立邦规矩,立邦法度,先行仁,再言天下!不然就是助纣为虐,与禽兽同舞!” 公皙哀言辞激烈,直指南宫,澹台,做出捧饭碗的动作:“诸位,包含曾参先生在内,莫不是都要披着仲尼的死皮,叼着已经腐烂发臭的骨头,去向君王献媚而行那犬马之事吗!” “季次!” 曾参豁然直视他,气焰暴动! “何为犬马,若希望为犬马,在秦国时,便不会有秦商身死之事了!你懂得一些皮毛,也便敢在这里大放阙词!” “这种乱视听,已入诡辩的话,也配称儒!君王皆禽兽,我等俱犬马,那你是什么,石缝中的青苔?亦或是河底污泥里的虫子?谷仓外扒拉的相鼠?看到阳光,却又距离自己很近,得而不得,故而嫉妒万分?” 曾参骂人是不带一句脏字,确实是气的不轻,而公皙哀却同样不退,大笑道:“是非与否,我只是一问,答与不答,皆看汝等,与我何干?你不答也罢,这里还有人,接着讲,接着听!” “儒.....” 漆雕晖叹了一声:“十二个字而已,若懂,皆懂。”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窃以为,只要做到这十二个字,便可自称一声儒而不惧天下流言蜚语了。” 他的话言简意赅,同样也是当初漆雕启与仲尼谈话时所说的答案,漆雕氏一直尊奉至今。 孟氏之儒来的是万章,他不算圣人,仅仅是一位贤者,但是因为孟氏之儒在儒家内部同样很有口碑吃的开,所以借了东风,也活了很久,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古人。 他是孟轲的首徒,而孟轲,并没有到来,颜回不来是因为病重,盗跖已经去看他,而颛孙师是因为血战雁门与恒山武士同拒匈奴而来不了,至于孟轲,并不知道原因。 按道理说,这种大事情,虽然孟氏之儒在八脉之中不算大势力,但他的道理在儒门之中很是盛行,只是政治主张有一部分因为太过于理想和荒诞复古,从而不被人认可,但是关乎“民贵君轻”的一段,是极其被推崇的。 所以孟子应该不会缺席这种大事情才对。 现在么,比较奇怪。 万章先是向各个圣贤行礼拜见,而后再不卑不亢的开口: “君子仁于他人,利于他人,负重于己,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此正儒也。” “至于曾参先生与季次先生的争论,晚辈这里,想要说一句话。” “家师曾向梁惠王(魏惠王)言:猪狗吃的是人吃的食物而不知道设法制止,路上出现饿死的人而不知道赈济饥民,人死了反而说‘与我无关,是年成不好的缘故’这和把人杀了反而说‘与我无干,是武器杀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现在儒家走向争斗,但儒家的人却都看着自己眼前的利益而不谈最初的仁义,正是‘道已死却与我无关是世界的错误’。” 万章的话有些尖锐了,但他也只是说了一句,而立刻就有人嘲笑起来。 “异!” 乐正氏之儒中,乐正春开口了。 “孟轲只说猪狗吃的是人的食物,却不问为什么会这样,而是一昧让梁惠王想想办法,这不是荒谬吗,我也知道这个事件,最后梁惠王并没有回应孟轲的道理,是梁惠王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他不想回答?” “孟氏只说天下仁义,希望人人都仁,人人有义,要放下利益?异!那孟氏宣讲义,又是为了什么呢?道,其实也是利益,万章,莫言不知,我看,是知其不为。” “看得懂过程,见得到结果,却不知道起因,猪狗吃的人食,路上出现饿死的人而不得赈济,可梁惠王拿不出来,你知道那年天下大旱,连国君都收没有多少余粮,民贵君轻不假,但难道要抱着亡国的姿态,去赈济灾民吗?” “那国也亡了,民最后也是死了,你就这么肯定,其他的国和你讲仁义?不来打你?” “借看古事,郑庄公与周桓王,因为一亩地麦子而打了起来,杀的是天昏地暗,周桓王自己披挂上阵结果被一箭射翻,事后郑庄公只赔了一点麦子,美其名曰来看看,是气的桓王箭伤发作,差点死掉,大家都知道郑庄公逾越了礼,诸侯怎么可以在春秋的时候,进攻天子呢?” “但是,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是郑庄公想要代天子吗?不是,只是因为天子要削弱郑庄公的权柄,而庄公当时正好兵强马壮,气在头上,便割了天子的庄稼。” “正如烈马不好驯服,上马时,见到新的小主人,那也是不服气的,自然要翻蹄子给主人看看,若是桓王赢了,庄公自然驯服,可事实上....大家只看到庄公赢了,天子败了,于是郑国就有罪了。” 第六百零三章 儒门众圣(下) 第六百零三章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 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 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孔子不能决也。 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 这是孔子周游列国时遇到的,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儒家的人并没有不知道的,因为仲尼后来把这件事情,和当时的仙人“列御寇”说了一下。 后来列子把此事写在著作中,其实也表示了仲尼的诚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学习态度。 程知远道:“第一个孩子说,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离人近,而到中午时则离人远;第二个孩子则是认为,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离人远,而到了中午时离人近。” “理由呢,自然也是有的。” “第一个孩子说,太阳刚升起时大如车盖,到了中午时,小的像是一个盘盂,这是近大而远小。” “第二个孩子说,太阳刚出来时清凉而略带寒意,到了中午,就像是把手伸进热水里一样滚烫,这不是近热远凉的道理吗?” 程知远对子思做出请的动作:“仲尼不能答,不知孰对孰错,子思先生可答否?” “众位,可答否?” 子思未曾言,而子循则是先开口:“我觉得,第一个孩子说的有道理,而第二个没有道理,就如同子非鱼的事情一样,是胡来胡语。” “请讲。” 程知远向子循看去。 子循道:“第一个孩子的道理,追溯到三代的时候,东方的汤谷,十日并行于世,大地干旱,民不聊生,遂有大羿射日之事,正是因为太阳离得地面太过于近,故而天地灼热,而平素里太阳被羲和神驾驭,从天顶行过,离大地远,故而世间温润。” 程知远问:“因为没有飞起来?” 子循笑:“是没有飞起来。” “第二个孩子的道理是错的,冬日的时候,太阳也依旧会出来,但却没有夏日时那般炎热,这近热远凉的道理就行不通了,太阳明明没有升起,但是在冬日依旧没有暖意,可太阳不论是夏日,还是冬日,我们站在大地上看,它与大地的距离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太多的误差。” “第二个孩子的道理,不能和四季对应,所以,也就是荒谬之言了。” 子循的道理很简单,也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确实是这样,第二个孩子的近热远凉的道理,不能呼应四时的太阳,春时温和,夏时炎热,秋时温凉,冬时寒冷,但太阳的位置并没有变化,难道是羲和的战车跑远了吗?” “那就又和大羿的事件无法呼应,难道火距离人远了,反而会更热吗?” 曾参也是点头,觉得子循说的极为有道理。 “我觉得第二个孩子说的对。” 万章开口了,向诸位圣人行礼:“近大而远小,圣人以火比喻为太阳,火近时暖,火远时凉,这确实是恒定的至理不假,但未免过于片面与局限。” “第二个孩子说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是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 “龟蛇入夜时,身体寒冷,龟蛇至日中时,身体燥热,方才活动,而万物皆因阳而萌发,若日远则万物不动,若日近则万物新生,这是佐证一。” “如四季时,既然子循先生,可以以四季对照日远日近,日热日冷,那在下也可以反过来这么说。” “冬日太阳初生时,天寒地冻,但是到了中午,却有一丝暖意;夏日的太阳初生时,天地间沸腾云霞,到了中午,则云聚为雨而轰下。” “太阳如人,人之幼年,茁壮而大,此时我们看到的太阳,是它的全部,故而大,而到了中午,正午之阳犹如人之成年,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它投射下来的一部分光芒,故而小,但却热。” “而幼儿伸手,够不着的地方,成人伸手,却随意而至,故而我认同第二个孩子的说法,是日初时如新生而远,日中时正是成年探手故而近。” “古中神话,不也有佐证么,若是要扯大羿之事,便与太阳的生死神话,相悖了。” 万章就像是在说寓言故事一样,从生命的角度来看,认为太阳也是一个生命,它走一日就是一生,落在虞渊的若木上,顺着暗流回到汤谷,而东方汤谷的扶桑会把这个太阳重新孕育,黑夜就是太阳重生的时间。 万章认为,大羿射日的事情虽在三代(尧舜禹)之中,但却不足以作为佐证,因为三代乃至三代以前的时代,太阳神话多有相悖之处,不足以全信。 “孟氏果真愚蠢?” 有人出声嘲讽,还是乐正氏。 “我认为,第一个孩子说的是正确的,仲尼不能判断,是因为第二个说的也有那么些道理,但是道理却不多,而第一个孩子说的,近大远小,明显是有理有据的事情。” “墨家早已做过这种实验,近大远小的道理,应该不需要再来证明一次,万章,你说太阳像是一个新生的幼儿,但同样,我就拿你的话来举例吧!” “幼儿孱弱,只能摸到身边一两尺的地方,成人强壮,抬脚便是一丈,所以我们见到早上的太阳,是它的幼儿时,它离我们很近,而到了中午,它越飞越高,走向成年,只需要用一只手伸出来,就能接触到我们了。” “这就是近大远小,万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说了半天,着实是愚,愚蠢。” 万章面色非常不愉快,他此时倒是也怒了三分火气:“乐正春!我还尊敬你一声圣贤先子,可你怕是欺我家师不在此间,对我孟氏肆意羞辱?” 乐正一笑:“孟轲老朽而已!” 咚——! 陈良的剑柄在地上捣了一下,压下了双方的火气。 “有点意思,但是两小儿辩日,两家都有道理,两家却也都没有道理。” 陈良的声音清晰:“荀子对此,应该最为明白。” 荀子失笑:“我说什么,我这里,已经有人说了,陈良先生,莫要抬我。” 陈良摇了摇头:“第一个孩子说的近大远小......我站在丘陵上,丘陵很大,但是天上的云更大,云的影子把丘陵包住,但云距离我有万里之高,丘陵却不过尺寸之间,难道说,云比丘陵要近于我吗?” 这句话一下子戳破了第一个孩子的答案。 他说着,又第二次摇了摇头,而这时候,子夏开口了: “道理有些站不住,而第二个孩子,更是虚浮。” “始生时大,旺盛时小;始生时寒,旺盛时热。这是两小儿的辩证理由,也是他们的答案,但诸位,可知蜃楼么?” “渤海畔的蜃神,他吞吐云雾,远航的诸人看到山川楼阁就在眼前,前往探寻却不过是水中捞月,而真正的楼阁或许是在天尽头的成山角,但在蜃神口中,万里之遥须臾便至,有的时候,人的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大小在天地幻象之中,毫无意义。” “山者至高至大,泽者至广至淼,但是山在泽上,远远观看,却发现山很小而泽很大,是因为泽离我们太近,山离我们太远,但是,事实上,却是山远远比泽要大。” 子夏指着眼睛:“我们的眼睛,会欺骗我们....不过我是个瞎子...哈哈.....” 他笑了两声,倒也让周围有些弟子善意的笑了起来。 子夏的意思是,他看不见,所以更能明白这些忽悠人的现象本质。 “而寒,热,也不能作为辩证远近的方法,因为天地之中并不纯粹,还存在着气,大地有气,山川出云,故而大地山川未曾回春,就如同四季交替,寒冬之气未曾尽去,如何赢得来春晖曙光?” 陈良、子夏的道理让程知远也有些诧异,天地中的气普遍存在,人的精气神明亦是其中一种,但是子夏此时的话,再向上去一点,就是宣夜说了。 果然,不愧是子夏。 “子思先生呢?” 说到现在,子思还没有回答,程知远的这一问,让子思稍微的动了动。 “仲尼不能知,孩子们笑他,谁说你知识广博呢,但是仲尼认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的东西,不必强求自己明白。” 子思顿了一下:“不过,既然你说这是讨论,也向其他圣人询问,那我,也可以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这个诡辩,挺好的。” 子思道:“他们说的也都对,各执一词,但我要说的,只有一个点。” “就是一个点,那就是,两小儿以自己为中心,还是以天地为中心所辩?” 边上有人开口:“子思先生胡言了,两小儿辩日,自然是以自己为中心的。” 子思一笑:“夸父逐日,自东向西,亘古不能近,夸父乃是自己的中心,但以他的脚程,却尚且追不上移动的太阳,在这个过程中,太阳依旧是处于东升西落,是始生时大,天顶时小的状态,夸父追逐许久,未见太阳变大分毫。” “在这个过程中,夸父的位置是不断变动的,但是太阳与夸父的距离却分毫未动,这又是为什么呢?” 南宫适笑着问:“天够高,地够广?” 子思摇头:“是太阳跑的比夸父快吗?” 这话出来,许多人都低声的笑了起来。 “不,是天够远。” 子思道:“两小儿以自己为中心,但太阳所悬挂的位置,远远高于他们能够接触到的范围,便是五岳也够不着,中天台也够不着,于是,就如同我们在望山跑马一样,你坐着马车,从楚国前往齐国,泰山就在前面,你走了一里地,感觉泰山没有近,走了十里地,泰山还在原地。” “但泰山不动,太阳会动。” “天动的速度大于人动,人的点便毫无意义。” 子思道:“我说的,可是真话,还真就是太阳跑得比夸父快。” 这下没有人笑了,反而都开始沉思起来,而程知远也极其惊讶,心道儒家的圣人到底是有十八分的本领,如果在这个时代只会口胡什么春秋大义,估计确实是早就饿死了。 原来历史进程中,对于天空万象移动有研究的儒家之人,只有荀子,但这个世界中,众圣都活到了现在,那么他们对于天象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了。 儒生从古到今,都是喜欢看天象的,不仅仅是因为天象可以带给他们希望,也是因为天象能够更好的印证他们的学说。 一个不喜欢看天文的儒生,不是一个合格的儒生。 程知远忽然伸出手指,聚集剑气 那手指放下,指向一方天地。 在众圣的注视下,画地为圈。 “两小儿辩日,假设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为‘大地原点’。” 大地原点? 程知远点着这个圈:“这个球,就是大地。” 周围又被程知远画了一个大圈。 “这个,是天。” 荀子道:“这是浑天说?” 程知远道:“是浑天说....这里有支持盖天的人吗?” “天圆地方,也并未被证明为伪。” 有人回应,表示自己支持盖天说。 程知远道:“是,在没有入天空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天外天是什么样,但是,不论是盖天,还是浑天,都可以解释两小儿辩日的道理。” 子思忽然道:“你莫不是要说,以盖天来看,太阳出于东方汤谷时,以平照世界,入正午时,以辉沐下世间,故而日出时远?” 程知远道:“日出时远,确实是的,但是我们要做一个模型,不是随口就可以胡说的。” “首先两个孩子的逻辑都有问题,这里面涉及到子夏先生所说的气,气折射了光,光迷惑了人的眼睛,而这就涉及到光的路径。” “我曾经在稷下学宫,做过一个光学模型.....” 第六百零四章 宏观 那个光学试验,是在讲学的第三天所作的,程知远为此还留下了一句在齐国流传很广的谚语。 “一眨眼,光,刺汝于前。” 这来自于当时程知远讲述光学模型的第一句话“刚刚我已经用光速斩下了各位的脑袋”。 这句话在第三次讲学之后在齐国风靡一时,主要是因为光学模型带来的有趣与各种现象,而其实,墨翟最后来到新学宫,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程知远的光学模型的原因。 光学模型,最早是墨翟所研究的,但是因为墨家利天下死而后已的主义,和很多学派冲突,而且近年来,诸子崛起,天下再也不是“非杨即墨”的状态,自墨家三分之后,墨门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巨大圣门了,内在只是一个空壳子。 比起儒门八脉互相分开,却又各自衍生出庞大势力,在战国时代,愿意为天下而牺牲自己的墨者显然越来越少,而在南方矩子孟胜做出拼命的决策,导致南方之墨差点在守城战中全军覆没之后,墨家的声音便越来越微弱了。 列国需要墨家,需要的不再是墨家的义,而是墨家的“机械”。 弩箭怎么发射,原理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个东西,如何制作。 知道了怎么制作,就能量产,拿着墨家制作的量产武器,可以迅速投入到全新的战争之中。 而法器,因为必须要注入精气神明才能催动,而不被列国欢喜,制作成本过于高昂也是大问题,否则,若是都有如木铜铃一样的宝物,那首先接纳诸子百家的齐国,早就该一统天下了。 而这一点,也是西方之墨被东方,南方两派剧烈抨击的原因,认为西方之墨助纣为虐,不仅制造杀人机器,同时还背弃了墨子的义,这和胜绰又有什么区别! 故而,西方矩子腹?在孟胜死后也并没有活多久,抱憾而终。 他一直记得孟胜死前所说的话,那些话已经流传到天下。 【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于墨者矣,求贤友必不于墨者矣,求良臣必不于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 墨者,非利天下之人,而是用来“备世之急”的。 昔年驰骋天下的杨朱墨翟二人,终于走到了辉煌的尽头,日薄西山之后,养精蓄锐,自我争斗而不与外界冲突的儒家突然醒来,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儒家已经站到了三上门顶尖的位置。 杨朱学派退隐之后,法家后来居上,和儒家,墨家并称为三上门。 仲尼也继承了鲁隐公的至圣称号,但这,不过是列国冠给他的而已,即使仲尼真的十分强,非常的强,他的道理却依旧不被世人认可。 战国需要儒家,他们需要儒家的体量,但不需要儒家的道理。 “我不是来推行墨家的学说的。” 程知远首先申明了一点:“墨家与儒家素来水火不容,但是我还要说一点,墨家的义并没有错。” “儒家的义,也没有错,墨者脱胎于儒者,最后回返入天下间,从何处来,归于何处,这光学模型最初的道理,也是墨子所制,我拾人牙慧,不过是改良了一些。” 程知远开始讲述光学现象,同时,从折射开始。 两小儿辩日的核心,其实并不是天文,而是一种反应智慧与对待知识的态度,仲尼表示自己不知道,那么就不知道,他很诚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而两小儿提出的理念,看似荒诞无稽,可事实上,却能在一时之间难倒仲尼,这反应的是学无止境,知识也并非全在简牍之中,正是对应了南华真君与东郭先生的那番话。 东郭先生问南华真君,道在何处。 南华真君一共回答了三次,第一次说在蚂蚁窝里,第二次说在瓦片碎石之间,第三次说在粪坑屎尿之内,东郭先生笑问怎么越来越卑贱,南华真君回答,“道”就是在最卑贱的地方。 但这些道理,儒家的大先生们都是明白的,也清楚的,更不需要程知远从传统角度再给他们上一堂课。 所以,程知远拿出了那个光学模型,以剑画地,著圆于前,开始给各位讲述两小儿辩日的另外一个方面。 诸圣之中,子夏说的最有道理。 “我先以盖天之说,来解释.....” 盖天说是简单粗暴的,天圆地方罢了,程知远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为星辰,但起码有一点,这个世界有盖天说,有浑天说,甚至..... 程知远还在稷下后山,找到了宣夜说。 盖天,浑天,起源于春秋时期,宣夜起源于战国中后期,而程知远翻到这本书的时候,难免不想到荀子。 战国后期,其实能著作出宣夜这种巨著的,在整个当时的社会中,也只有荀子能够办到,因为宣夜说的一切,虽然是引自《庄子》,但事实上仔细看看会发现,其中的道理,都符合荀子的《天论》! 但是宣夜在秦汉之后,无人再度宣讲,董仲舒重提及浑天,后来盖天说死灰复燃,每个朝代都想反扑浑天派,但一直都失败,直到清朝...成功了。 浑天说,其实就是另外一种地心说,只不过和地心说不同处在于,地心说认为地球处于宇宙中心而静止不动,但浑天说认为天包裹在大地之外,天地皆如鸡子,悬于球中缓缓转动,地体为天地之球心。 浑天说优于地心说,但劣于日心说。 程知远谈及盖天,儒家有人赞同:“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天不足西北,地不满东南。” 程知远道:“曾子曾言,天道圆,地道方?” 曾参道:“天地之方圆,乃天地之二道,圆形的天盖不住方形大地的四角,当年我就反驳过那人,盖天不足以见天地之本相。” 子思学派内部,如子循等,面色微微动了动。 即使是同一学派内部,对于不同事物的看法也有分歧。 程知远:“盖天时,太阳自东极升起,从汤谷出,从东海的大桃树上起驾;盖天时,太阳自西极落下,自虞渊落,自西天的大梧桐下安眠,若是这样,则...光是这样的....” 程知远画了一幅图,太阳的光芒从东方出现,然后开始追逐,这里面配合了小孔成像的光束。 “天地自黑夜化为白昼时,天地之间第一缕光芒,应该只照耀到东方。” 程知远道:“然而,西天之民,幻化众生,西王母,黄帝宫,九野皆至,一样能够看到东方尽头的太阳,那么这一束光是从何而来的呢?” 子循:“光耀天下如烛龙开眼,瞬息而来,普照十方而已。” 程知远:“子循先生,如果你听过我在稷下学宫做过的光学模型,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用那个光学模型做出了光是有速度的结论。” “天地之光,绝不可能一瞬间照耀四海八方,你若向西极一直走,一直走,总会走到大地尽头,不论那里有没有人。” 这个世界估计没有欧洲,但是同样的,东方有了东极山海天子,西方有了西极幻化之人,说不得是两个世界连通的区域。 “在那里,东方的天之一瞬,西方尽头绝对不能照见。” 子循失笑:“西极之外的西方尽头?且不说有没有这个荒诞的地方,即使是有,你没有去过,如何拿得出证据?” 程知远:“我假设这个世界是有另外一面的,大地不断延伸.....光的速度是.....以这个速度,结合大地延伸的距离,那么在第一顷刻的,以当下的‘里’数来计算,约莫是四十五万里至五十万里外,子循先生,你可以看到天地依旧漆黑,而万物却已皆明的诡异景色。” 子循想了一下,认真道:“你没有证据,也无法证实。” 即使是原本地球,直径也不过两万余里,这个世界哪怕大于地球十倍,也不过就是二十几万里。 瞬息之间五十万里....那是圣人都无法到达的地方,或许白玉京就在那吧。 程知远:“人不能证明的多了,但是模型可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制作光学模型,重复墨子曾经试验的原因之一。” “从盖天的世界来看,就是如此的。” “惠子提出的那些题目,世人称之为诡辩,但我却称之为悖论,而那玉连环也是我解的,虽然方法是我借助前人,先贤的道理而解出来的,倒不算我一人之功。” 子循失笑:“我在稷下听闻,程子常常言自己受到先贤先典教导,但这种先贤先典,我等居然从未曾见过.....” 程知远:“伏羲氏连山我能学得,子循先生未必就能学得!” 这一句话落下,子循顿时哑火,这句话还真是真的,天下连荀子都解不开连山,但是程知远可以直接看到其中的算法,有些东西,就是给特定的人留下的特定的知识。 “我们再回到两小儿辩日的本质上来。” 程知远道:“如盖天所言,那么天地之间光明黑夜并非同时而至,天之漆黑,世已光明,天之光明,世已漆黑,岂非笑话?” “盖天时,若两小儿在五十万里的点上,那么他们向前一步,则便离太阳近,向后一步,便离太阳远。” 众圣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来。 “诡辩吗?不,这就是盖天之下的两小儿辩日。” 程知远道:“下一个是浑天。” “到了浑天,盖天的道理就不适合了。” 浑天时就可以画近日点,远日点,如果从宏观意义上来说,那么太阳在浑天中转动的时候,绕着悬浮的球体世界转移,那么两小儿在日初时,太阳运行到近日点,中午时运行到远日点...当然,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不过浑天么,程知远把时间压缩到一个极限,这样看就很明显。 当然,到了浑天,就必须要提及陈良,子夏所说过的“气”了。 这个道理,程知远只是简单的讲述了一下,众圣并不是傻子,他们平时的精气神明也会沸腾,太阳乃是天象之中最宏伟的东西,它的精气神明肯定是存在的,并且会不断影响大地天穹,这也不仅仅是诸子百家中儒家的认知,同样是其他所有学派的共同认知。 日出时,以浑天来看,太阳的力量转动到球体中心的后面,故而带动着气也没有过来,所以刚刚明亮的一面显然是寒冷的。 但程知远最后要用模型解释的,并非是浑天,而是宣夜! 盖天时候,光的照射方式与浑天绝不相同,这是因为太阳的距离不一样,世界的构架也完全不一样,荒唐与稍有秩序绝不是同义词,折射的现象虽然一致,但是不代表最后的答案也一样。 “宣夜?不知是何方派系的伪劣假著而已.....” 子思皱眉,看向程知远,同时,他心中却是亦为这精妙的光学模型而生出赞叹。 程知远道:“盖天有荒诞八难,浑天有千寸之差,故而光在其中,我们看到了的两小儿辩日,他们的结果,都是不同的。” “盖天说的话,第一个孩子赢了,浑天说的话,两个孩子都是半错半对。” “但我们的天地,既然有三种说法,那么至少有一种是接近真相的。” “两小儿的智慧,不单单是顽童的智慧,仲尼不能答,真的是仲尼不知道吗?” 程知远忽然道:“不,仲尼其实可以说出答案来,他甚至不需要依托任何人,只要他说了答案,两个小儿必然‘恍然大悟’,但是仲尼没有,并不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他不知道,怎么把‘答案的原因’告诉孩子们。” “万事万物皆有起始,天地之象亦有本来面目,我等探索天人,是还天以真相,予人以本来,两小儿不能知天地之貌,仲尼有天大之德却也不敢误导旁人,孩子们依旧争论不休,仲尼却以此为赞,述于列御寇。” “两小儿都不对,而且与诸位想的不同,是两小儿,都差的离谱了。” 程知远道:“仲尼不知道,但我略知一二,诸位现在看我,我便是那两小儿之一。” “而子思先生说的话中,有一句很有道理。” “天动的很快,太阳动的更快,远远在大地之上,故更不必说夸父。” “夸父全力日行万里,大地安逸,随随便便日行八万里,大地远胜于夸父,但大地之动,是相对于天,故而大地相对于夸父,就是静止的,因为夸父的速度远远小于大地的动速。” “而天动之速又大于大地,太阳的动速更大于天空,天空相对于大地就是亘古不变的。” “地在夸父之前,天在地之前,而太阳距离天,却不知有多远。” “这是宣夜所见!日月星辰,彼此不相干涉,悬于气中,天亦为气,自然生于虚浮之中,日行一度,月走十三,盖因日离天地之遥远,月离天地之极近,是虚浮之世无边无涯,其间之差,远胜盖天浑天!” “在如此巨大的宇宙尺度上,我等皆为蝼蚁,放眼宏观之世,渺渺如沙尘不可计较,故而大小变化不能察觉,地在转,天在转,日也在转,日出时,光入天气,折角巨大,太阳便也显得巨大了。” 子思摇头斥责:“没有证明,荒唐至极。” 这句话放在拥有神鬼的世界中,确实是可以说的,但程知远道:“错了,我并不是在说这个世间如何,我只是在用宣夜的世界,做一个模型,一个能够支持两小儿辩日,正确答案的模型。” “至于模型,是一种思考,是可以被推翻的。” 第六百零五章 三儒 子思无法从模型的角度来反驳什么,毕竟这只是一个推衍,程知远以盖天,浑天,宣夜三种类型的模型,推导出了三个不同的世界,而在这三个不同的世界中,两小儿辩日的答案,看似有共同之处,却又有完全相悖的地方。 “人就在学习中掌握知识的,虚构的模型可以更好的帮助我们探索未知。” 程知远道:“一切假设都是有起因的,在不断推翻与重铸的模型中,我们越来越接近世界的真相。” 子思忽然问道:“一切?那天界怎么说?” 这一下就跳跃到另外一个天地,天界在这片世界的顶端是真实存在的,白玉京也非虚构而是仙人的回归之地,能够压制住自己超过十二重楼而不飞升仙界的,如今程知道远知道的,也只有盗跖。 即使是君王后也不敢迈出最后一步,故不再修炼,专注于国事,是希望自己堕怠下去,荒废一些修为。 “天界的模型,你也能推导吗?” “说的话有点道理,但更多的还是臆想。” 子思并不喜欢这种没有根据的假想,这是胡扯,这是胡诌,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但程知远表示,这并非是胡诌,只是儒生看不见楼阁下面的地基而已,是选择性的无视。 但不论如何,子思已经输了。 程知远给出了三种世界观的模型,三种解答,而子思的答案只有一句符合要求,但是所要表达的结果却大大不同。 子思知道,如果继续纠缠,哪怕提出第四种世界模型,那结果也是一样的,他依旧没有办法回答,并且让程知远显得更为厉害。 你说世界模型都是错的? 即使是错的,这世界总该有个形状,或是天圆地方,或是列宿悬浑于气,子思在这一点上,在这一次忽然明白了,墨家有些东西是值得学习的。 用以往的经验,很可能没有办法判断以后的东西,知识开始飞速的增长,从而带来的,是人们对天地真相的渴望。 天界的模型做不出来,是因为六位道尊从来对白玉京讳莫如深,而且道尊的身份不为外人所知,老聃他们也是离开之后才被记录下道尊的名号。 否则,鲁公也不可能与穷天为友,穷天也不可能在周王室作了小半辈子的图书馆管理员。 “很好,你赢了。” 述圣的亲自表态,已经不容许本脉其他圣人质疑,子思向曾参,子循他们道歉:“此子诡辩....不,此子学识、智慧之高,于辩术、数算之上,远胜于我。” 这位圣人的亲自表态,尤其是子思更是一脉之主,可以说,瞬间就引发了轩然大波。 不少弟子瞪着眼睛,也有仍旧在苦苦思考的,不过究至最后,程知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有礼貌的一揖。 “先生.....当真解不出来?” 子思一脉的杜门甲将信将疑,而边上的望业则是愤怒道:“呵!先生岂有解不出来的?何况两小儿辩日,早是仲尼已经听闻过,且与诸子讲述过的事情,这么多年,先生难道还解不出来?” “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的荒诞呓语而已,程知远以两小儿辩日这通俗之题,托以诡辩,又捏盖天、浑天、宣夜三天地之说,其目的不过在于混淆视听而已!” 望业蠢蠢欲动,压着一股气对杜门甲道:“眼下众圣在此,我不好僭越,待到一会弟子下场,看我拿他!” 杜门甲先是点头,复又一愣,连是摇头,对他低声道:“不可,你不可辩他。” 望业疑惑的看向杜门甲,杜门甲道:“你若是去辩他,若输了,好叫人笑话我子思一脉,若是赢了,则拂了老师的面子,这样,你不要去,便在后面听,会有人上去给自家老师争面子的。” “这怎么行!” 望业摇头:“你说的太荒诞了,我若是赢了,大家都会为我而喝彩,怎么可能去笑话老师,从而拂掉老师的面子呢,难道我不是老师的学生吗?” 杜门甲摇头:“不,我的意思是....” 子思明显是不想辩论,当然真的辩不出来也是一个因素,但既然自己这脉已经开口认输,如果其弟子还出来搅合,若是赢了,纵然赢了,也难免给人落下一种行为反复,口行不一的印象。 但望业显然还在火头上,并不认同杜门甲的想法。 这事情还没有结束。 “输归输了。” 子思开口:“那你这次作为儒家中人出现,你......要代替荀况说些什么?还是说,代替新学宫....说些什么?” 程知远:“不代表任何人,我就是我。” “儒是什么?” 程知远胜了子思一句,但并没有因此轻视这位“述圣”,相反心中更是愈发警惕起来。 “周礼中有言,儒者,以道得民者,这是讲的上古之儒,如今的儒生,已经和上古的儒祭背道而驰,其实严格来说,当下的儒生,是新的儒。” “儒....是儒教,还是儒家,亦或是儒学?” 程知远去问子思,子思道:“没有区别。” “怎么会呢。” 程知远:“儒学是一种学说,读这种学说的人未必是儒生,儒家则是作为圣门,是一种阶层,在儒家中的人必然是学习儒学的,但学习儒学的人可不一定是儒家。” “而儒教,则是一种信仰态度,譬如楚国的庶人信奉巫师神鬼,而整个楚国都弥漫着一股巫祝的风气,故而楚与秦又大为冲突,这是意识形态与国家模式的冲突。” “宗教,不可与学说混为一体,否则便十分恐怖。” 程知远道:“我希望各位能够认清楚,自己是读儒之人,还是儒家弟子,亦或是儒教中人?” “墨翟读儒,禽滑厘读儒,公孙龙读儒,许行读儒,吴起读儒,但他们都不是儒家的人。” “他们是另外的学派,但却是读儒之人,对儒学有很深的涉猎,我只是举一些例子。” 曾参道:“他们已经不是儒家的人....确实是这样,但他们依旧清楚明白的了解儒家的道理,教出去的知识,是没有办法要求还回来的。” 第六百零六章 逐禽左 第六百零七章 车轮战 “第一次上战车,感觉还挺奇妙的。” 程知远摸了摸战车的“扶手”,当然这个东西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这么称呼。 这个东西,如今已经不算一种主流作战的武器了,但是作为冲锋编队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及对于整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评定单位,战车依旧有它存在的基础意义。 一般来说,千乘之国与万乘之国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较。 “这匹马显得比较凶暴。” 程知远发现前面那匹马试图撕咬自己,显然性格过于暴烈,不过这样的马,也能用来拉战车吗? “呵,这匹马是黄膘种,北地的好马,但是不容易驯服,你这厮居然是第一次上战车,那还是挑选一只性格温顺的马匹吧,不然打斗一半从战车上摔下来了,那就给你老师丢人了!” 望业在程知远不远处,老早憋的来气的他,抓住一切时间对程知远进行嘲讽,当然,他也不是没头没脑的去骂,他之前已经了解到,程知远在数术上,连圣人都不是对手,但是这战车么…… 程某人没有上过战车,也没有开过弓箭! 对于望业来说,就像是一个黄金选手对战一个萌新小白,他不相信,这还能翻车不成? 战车和骑马可不一样,虽然骑马的门槛较高,战车的门槛较低,但是需要知道,战车的平衡可十分不好把握。 人马合一?不好意思,这个招数在战车上不好使。 战车有两驾的轻战车,四驾的重战车,同样,根据轻重不同,上面的人数也不同。 一般来说,战车上是三个人,一个车夫,一个射手,一个主攻手,视情况而减少射手,或者加入盾手。 这三个人,四匹马,才算一个战车兵。 所以所谓千乘之国,也就是至少有战马四千,而战车上的人手大概有三千人。 子思一脉开始换甲,望业作为主攻手,杜门甲作为盾手,岷作为车夫,灵芷为射手。 这四个优秀弟子,正好组成一个满配的战车兵单位。 “子思先生的手下是人才济济啊。” 北伯婴对縯谞发出邀请:“我们单人作战,肯定远不如他们,不如联合起来。” 縯谞冷笑:“没有配合过,不是更容易被击败?临时组成的队伍,太容易被打翻了。” 北伯婴道:“那你想要退出吗?还是和自己门户中的人一起比试?” “縯谞大士,我听说龙素大士……” 縯谞盯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白鹿宫无人?需要她来?” 縯谞心中是有计较的,它不喜欢程知远,也不喜欢龙素,这两个人一个诡诈一个执拗,但是这两人要是遇到了,说不定龙素还真会手下留情。 幸亏这次龙素不被允许出来,不然这姑娘说不定要做最佳第六人。 “当防止一切可能发生的背叛行为。” 縯谞离开了,没有接受北伯婴的邀请,北伯婴有些失望,看来縯谞大士是准备和自家的弟子们组队了。 但是北伯婴的建议,被孟氏,颜氏的人所认同,浑安,余牯二人已经组队,并且邀请了乐正陶。 “不,我也拒绝。” 乐正陶却意外的拒绝了两个人,而表示自己门派中早就有了准备好的队友。 北伯婴显得有些无奈。 这年头,组队都有点困难。 “杨乐,来吗?” 程知远看向杨乐:“好久不见了吧,自汉水一别,你和子夏先生,看起来都过的还不错。” 杨乐苦笑:“程子邀请,乐,实是诚惶诚恐,但家师有言,让我不要参与这次的比试。” 程知远有些奇怪。 杨乐道:“先生说,我们即使拿到了黄钺,也守不住,西河学派的人无法凝聚,先生也从没有让他们回来帮忙的意思。” “一个没有实质权利的,掌握武王钺的正统领袖,结局和如今的禽滑厘,没有不同,墨家的下场就是儒家的下场。” 子夏先生看的很远,如今西河学派式微,而且子夏教书时候也并不强调师徒的关系,大致就是你们愿意就叫我一声老师,不愿意六听听,以后做个有用的人吧。 而他的弟子们,也确实是改变了整个春秋战国的历史线。 现在子夏的嫡系弟子只有杨乐一个人,太过弱小的学派,即使赢了也不能保住武王钺,因为你没有威慑力。 既然保不住,不如直接放手好了。 “嗯,杨乐不参加?不介意我和你们组个队吧。” 北伯婴此时闻风而来,程知远道:“漆雕先生同意吗,我们这里,可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啊。” 北伯婴一揖:“程夫子名满天下,威震世间,相信护我还是护的住的。” 虞霜不免莞尔:“师兄,漆雕先生可真是有意思,其实根本不管弟子的决策吧!真不知道来干啥的!” 北伯婴:“此言差矣,漆雕氏曾为仲尼亲传弟子,若说争斗正统,我们也不比子思一脉要差。” “不过漆雕人少,故而我想着能与其他儒脉之人互相交流,学习一下,怎耐大家都心有想法,不肯以诚待我啊。” 北伯婴失笑,而程知远道:“那,便请你为?” “程夫子似乎没有开过弓箭?” 北伯婴道:“一场比试而已,家师与程夫子有入秦之谊,若程夫子信得过我,便请授我弓箭吧。” “有了弓箭手,不会挑战马,恐怕也不行吧!” 望业他们已经选好战马,定好车辆,此时四匹战马拉着车过来,马匹高大而雄壮。 “河套地区的马?” 北伯婴看出了那些马:“这是践云驹?” 望业哈哈一笑,没有回应。 北伯婴道:“践云驹号称能踏空而不溅**,与匈奴战马接近,这些马性格桀骜,不喜生人为主,能选择践云驹,子思先生的弟子们,都有点厉害啊。” 程知远把那些马匹挨个挑选过去,这里凡是好马,都性格很差。 “有本事的,狂也正常。” 程知远看到两匹高大黑马,眼睛顿时一亮。 周围的马儿没有敢靠近这两匹马的。 “这两个……” 北伯婴连忙道:“程夫子,这两匹还是算了,这是西极之国的乌孙天马,气势极大,即使在乌孙国也是上等的神马。” “这听说是当年陈良先生,遇乌孙商人所得馈赠?” 司马夝开口,而北伯婴点头:“是,当是这两匹。” 程知远拍板:“好了,就这两匹。” 北伯婴:“这两匹马,可凑不得重战车啊,四人驾驭二马,这不轻不重,算什么呢。” 司马夝摆手:“乌孙天马岂与中原马种相同?看看这气势!” 北伯婴苦笑:“可也不好降伏……何必……” 程知远靠近两匹战马,两马瞪着眼睛看过去。 它们看到的是一双龙瞳! 啪! 程知远摸上两匹战马的脖颈,而这两匹战马,立刻就低下了头! ———— 拿起弓箭的北伯婴,已经站在了战车上,而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两匹乌孙天马究竟怎么被降伏的? 两匹天马出现在比试中,造成的心理压力是恐怖的,望业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浑安,乐正陶等人,更是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的马儿,因为乌孙天马的压迫气势,而开始有些惶恐了。 “儒宫里养的马毕竟没有参与过生死之战,乌孙天马性格狂暴,不容易驯服,而乌孙以养马著称……” 这是一场很麻烦的比试。 诸子看着那两匹乌孙天马,素来不服人,只有圣人才能骑的乌孙天马…… “他还真的比肩圣人了?” 曾参道:“不过逐禽左……不准动用法术,完全是技巧的比试,诸人力量压制到一个平衡点,他想要以力服人,恐怕办不到。” “陈良,你可不要偏向荀况,在此作弊啊。” 陈良失笑:“曾子总是害怕我给程夫子开方便之门,但曾子怎么不想想,现在以程夫子的本事,其实也没有必要参加此次斗争了。” 曾子:“他终究是小辈。” 陈良:“那,你弟子被打了面皮,却也怪不得谁了。” 呼隆…… 战车的轮,开始转动起来了。 程知远接受了压制,第一次拿起了长戈。 “春秋时代的礼战啊,还是有些意思的。” 北伯婴持弓,司马夝持盾,虞霜驾车。 战车的轮椅碾压在比武场上,空隆隆的声音像是千古之前的雄壮回响,那是属于上个时代的声音! 戈向前举起! 空隆隆! 没有花里胡哨,战车的艺术就是对冲,乌孙天马的面前,并不是四匹马,而是十二匹! 十匹战马同时目标一致,团结起来,对于乌孙天马的恐惧就减少了很多,望业持戈,正是直取程知远面门! “射!” 望业一声大吼,发布命令! 子思一脉的那位女弟子,灵芷已然开弓! 北伯婴同时一震,弯弓搭箭! 箭出! “守!” 咚咚! 司马夝抬盾,另外一边,杜门甲也同样抬盾! 双方的飞箭都准确无误的被大盾挡住了! 虞霜抬头望了一眼,笑道:“这算什么,礼尚往来吗!还是走个形式?北伯婴,你的箭术一般啊!” 北伯婴不高兴了。 他猛地一拉弓弦,正听到程知远的一声“射”! 嗡——! 弓如霹雳,一箭飞出去,对面杜门甲眼疾手快,大盾一扬,那根羽箭差一点就把灵芷的脸给切开一道大口! “北伯婴!” 杜门甲心惊胆战,而灵芷也是怕的不行,以至于她刚刚那一箭居然射歪了! “哼!” 北伯婴勾起嘴角,但很快,他觉得形式似乎不容乐观了起来。 “这是四鼓阵。” 杨乐在外面看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分成四个战车兵,成了一个连环套,四次对冲,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第一通鼓,但对于程夫子来说,则已经是二通鼓,三通鼓了,气势已经泄了个干净。” “而且三辆战车以不定态的循环,绕着程四子的战车作运转,一辆战车杀过之后,第二辆紧跟着上来,这样很容易给程夫子造成心理压力。” 杨乐看出了门道,不免捏了把汗,这明显就是要先把程知远打出局去,看来,这帮人骂的虽然厉害,但实际行动,却并不如他们嘴巴上说的那般轻蔑。 如果他们不惧怕程知远,就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诡辩小儿,今日便让你颜面扫地!” 望业猛地挥起长戈! 大家此时被压制到一个公平的程度,望业自认为苦练战戈多年,而程知远擅长的是剑术,两者风马牛不相及,程知远根本不可能在战车上打得过他! 能赢!这一下,还不让他灰头土脸,颜面尽落?! 戈锋猛地打了过去! 马儿已经冲撞,擦身而过,司马夝举盾,杜门甲也举盾,而程知远握住那根铜戈,反手一捉! 当! 两柄铜戈相交而退! 望业眼前天旋地转,哇呀一声,直接从战车上滚了下来! 黄尘尽起,望业痛苦不堪,而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正是此时,第二辆战车已经冲了过来! 浑安一戈杀来! 当! 同样的情况上演,程知远一戈把他打翻,整个人从战车上直接被掀翻在地! 整个马车也摇晃了一瞬间,余牯双眼圆睁,一抬手一发箭羽飞出,然而司马夝一盾抬起,箭羽稳稳当当扎在盾牌上! “怎么回事!” 杜门甲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的望业已经被从车上挑下,他神色大惊,猛地让岷驱车回救,这时候,第三辆战车已经冲来! 乐正陶的战车,他自己作为主攻手,此时心神震动,手中长戈递出,下一瞬间,一面大盾猛地抬了起来! 咚——! 他战车上,盾手起身,一瞬间帮他挡住了戈的冲击,但是,这位盾手也被同样挑翻在地! 嗡! 一柄战戈从后而来! 程知远摆身一打,那柄战戈发出悲鸣,縯谞的战车一击不中立刻跑远,弄得程知远有些无奈。 “要打的话,一对四已经很麻烦了,怎么还不遵守春秋之礼啊?” 程知远举起长戈:“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你们想玩车轮战……” 程知远的眼睛瞬间变成龙瞳! “一群小辈,不知青天几高!” 第六百零八章 神者,圣者? 时与事易,如今在程知远的眼中,望业这帮人,确确实实都是“小辈”! 龙瞳开眼之后,巨大的龙吟笼罩场地,两匹乌孙天马忽然血脉沸腾,显得暴躁起来,虞霜一抖缰绳,此时两匹乌孙天马完全不按照对冲的模式行进,直接横插进四鼓阵的中央! 横冲直撞! 程知远握住那柄戈,横着起来,用力一舞! 箭羽被打飞,北伯婴连忙弯弓搭箭,向之前箭羽飞来的地方射去,但是盾手抬盾,杜门甲的大盾稳稳当当接住了北伯婴的所有弓箭,正当此时,程知远突然向他伸手。 “弓给我。” 北伯婴顿时一愣,但程知远哪容他分说,抓过大弓,单手在背后一抽! 一柄宝剑被搭在弓弦上! “等!” 北伯婴瞪起眼睛,但话还没落下,那柄剑已然疾驰而击出! 嗡鸣伴随着剑啸! 当弓弦震动三下的时候,那柄宝剑也已经来到了杜门甲的大盾前! 杜门甲的另外一只手已经要抓住插在地上的战戈,就是这一刹那,戈被举起,盾被放置,但一个顷刻之后,盾开始凹陷,戈开始玩去,直至两个顷刻之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战车上横飞而下! “哇!”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盾牌已经烂的不成样子,而刚刚拿起的战戈也已经断为两截! 战马失控。子思一脉的战车开始不受控制,刚刚四个人,现在一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程知远转过身,又是弯弓搭“剑”! 三剑横出,那三方战车上,一刹那各有三人被剑锋击破,重伤而落地! 一剑贯穿了其中一辆战车,乐正陶的战车轰隆一声停在地上。 “咚!” 曾参大怒:“君子逐禽左,什么时候弓箭变成了弓剑!” “但没有违反射术之道。” 陈良淡淡的说了一句,曾参则是道:“从古至今,箭术欲与剑术同乎?” 陈良忽然一笑:“回头我去试试。” 曾参被气的直揉脑袋。 “本来以为压制了就可以讨些巧......没想到结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 这些弟子都是年轻一代的个中翘楚,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各位圣人也不会把他们特别提出来放到所有儒门弟子面前,但眼下,程知远即使和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看起来.....也依旧是碾压他们。 “若是没有限制,直接就碾碎了,还谈什么过招,四辆战车被打的三逃一毁,不过是一个转头而已。” 有圣人不满。 縯谞的战车还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刚刚那一剑飞过来,也只是让一位盾手被打下了马车,他看着程知远,此时程知远后面还有一把剑。 从汉水得来的斩蛟、以及妖剑洗血、楚国的白崭舞、以及黄厉原的嚣器。 还有一把剑没有出来。 縯谞打听到一些消息,这最后一把剑,应该是石剑,似乎只有在赵国的时候被拔出来过,那是用来对付一个叫做浑邪乌檀的匈奴人的。 龙威笼罩全场,战马已经开始不安,縯谞看到浑安与余牯的战车,计上心来。 “孟氏子!” 縯谞的身份地位都比他们要高出一整头,浑安他们听到縯谞的呼喊,战车的轮子隆隆作响,縯谞呼唤道:“你我二车兵合力,你攻前面,我攻侧翼——!” 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佯攻,翻转。 意思是浑安他们第一次攻击是佯攻,主攻手是他,而当程知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调整战车,立刻切回,第二次的攻击还是佯攻,程知远如果转手,縯谞就继续作为主攻,如果程知远不转,那佯攻就变成主攻。 这种基本的战车手势,不需要兵家的人来教,儒家自己就看得懂,浑安他们对视一眼,便立刻同意了,而子思一脉的战车上,灵芷与岷互相看了一眼。 “望,杜二人都被挑翻了。” 灵芷不安道:“能行?” 岷没有说话,只是吸了一口气。 他们在刚刚那一瞬间,已经意识到自己曾经对程知远的评价何等愚蠢。 同样,他们听到了那声羞辱。 一群小辈。 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根本不是和他一个辈分的,在程知远的眼中,只有圣人才能与他对话。 这场比试,就像是儿戏一样。 对他来说。 岷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坚决。 “儿戏?儒家的比试,战车是赌上礼与武德的较量,我们拼上全力,你却当做儿戏。” 那至少,也要让你掉块皮下来! 岷一只手扯着缰绳,一只手拿起战车上的长矛。 他们两个人很快调整心态,看到縯谞的手势之后,立刻加入到围攻中。 战车的阵形一瞬间就乱了,但乱归乱,却并不是毫无章法。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子夏忽然在外面说了一句,诸圣皆不言语。 “师兄,我觉得他们好像发火了。” 虞霜道:“这是儿戏吗?” 程知远反问:“难道不是吗?” 战车上,北伯婴的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对于这场比试看的很重视,但是程知远却觉得,不过是一场流程,一场儿戏。 既然是儿戏,大人根本没有必要动真格的。 但是小孩子如果脾气上来,打出了火气,要喊着杀了你,那大人也要适当给孩子一点教训。 “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程知远问虞霜,虞霜摇头:“我怎么知道啊!” 他们两个都是半路出家,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而司马夝倒是有点了解,道:“或许是一种佯攻的手势。” “是佯攻和翻转。” 北伯婴接话:“礼战中的手语,按照各个门户的不同有不同的解法,但是具体的操作要看人,这只是一种沟通的方式而已。” “不知道谁是佯攻,谁会翻转,也有可能是两次翻转,也可能是三次。” 程知远点了点头:“虚虚实实,倒是深得兵家之道。” 乌孙天马开始向其中一辆战车冲去,程知远的战车划出一个明显的弧形,而就在这个时候,縯谞猛然动了,主动出击,战马嘶鸣,他手中的长戈向程知远打去。 “上!” 浑安二人立刻驱策战车,轮子发出隆隆的震动,长戈与长矛打过去,程知远手中长戈一转,架住其中一个,顺着那根长戈的柄就向前面砍过去! 火星四射,縯谞猛然压下自己的长戈,这时候浑安一边的矛与戈砍过来,司马夝拿起大盾抵挡,同时北伯婴弯弓搭箭,却忽然听到箭矢之声,猛然一缩脑袋! 三根箭羽顺着大盾的边缘射了过去!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 战车是移动的,当然不可能出现僵持的情况,所以一触之后就会松开,乌孙天马的脾气上来,猛然转身要冲着縯谞的战车后面撞过去,而縯谞身边有人驾驭战马,使得战车迅速离开,这时候,浑安他们已经转身回来! 戈与矛再度从另外一个角落砍了回来! 岷驾驭战车,从第二个角度直冲过来! 縯谞调转攻势,从逃跑变为冲击,回马枪杀来,从第三个角度向中央击去! “三面夹击!” 杨乐在场外看的清楚,此时乌孙天马一下子乱了阵脚,两匹天马本欲撞击其中一辆马车,但那辆战车立刻避开,边上两辆战车便追逐过来,就像是兜圈子一样,不论如何,便是一直把程知远的战车困在一个“圆环”内,并且这个移动的圆环还在不断缩小! “这是兵家的阵法。” 程知远指着縯谞:“这个有一手,有点本事。” “兵法战阵,是我的弱项啊,我从来没有排兵布阵的经验,我是‘纸上谈兵’没有用啊,就像是当年张仪认为蜀国不能打,但是司马错就打给他看,还打的很漂亮,纵横家不擅长打仗......” “这个阵法虽然小且简陋,但确实是起到了效果,不断的围困,最后把敌人困死,三方的攻击不可能全部挡下。” 北伯婴想要放下弓箭换取长矛,但是灵芷的箭羽骚扰让他又不能去取矛,否则就把远程这个弱点暴露出去。 虞霜忽然问了一句:“师兄,还是儿戏吗?” 程知远并不看他,只是道:“贵族的孩子玩的是鸠车竹马,平民的孩子只能击壤为乐,但本质上都是带来快乐的东西。” “现在么,是十岁孩子的打闹了。” 程知远抬起长戈,此时一刹那,两柄长戈,两柄战矛,弓箭飞落,同时击来! 战车已经绞在一处! 程知远单手把那长戈一转。 锵——! 宛如剑鸣,却实际上是金行之气! 寒光照破,戈矛俱断,三辆战车交错而过,铜轮俱碎,横翻落地! 咚咚——! 乌孙天马停止了跑动,战车轻盈的停止,而地上,三辆战车碎的不成样子,上面的人也摔得七荤八素,甚至被金行兵气伤了五脏肺腑! 就像是当初与五大剑宗比试的一样,参战的兵器越多,程知远便越强! 这是来源于一切金行之气的驾驭! 縯谞尤其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他被一戈砍在胸口,其他人被戈锋划过,唯独他被重点照顾了! 整个人翻下车后,縯谞似乎看到了程知远的眼睛,那是最后的注视,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縯谞已然吐血,但心中对于程知远的警惕程度,已经无以复加。 他的手剧烈颤抖,他的神色难看至极! 程知远从縯谞身上收回目光。 龙素的师兄么.....果然有两把刷子,这兵法不赖,可惜...自己不吃这负面状态。 “天下金铁俱为我友。” 程知远把长戈甩了一下,拄在战车上,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孩子们。 “十岁的儿戏,到此为止了。” “儿戏!” 岷忽然扒拉着地,愤怒且痛苦的站了起来,他刚刚不惜以肉身扛戈锋,已然中了一击,血肉糜烂被撕开了豁口。 “我们赌上自我骄傲的礼战!你居然视作儿戏!” 程知远看向他:“自我骄傲?” “这有些太脆弱了。” 这句话说完,程知远不再理会岷的咆哮,乌孙天马踏动起来,向着来时的地方行去。 战车的轮子隆隆转动起来。 “等等!等等!” 望业过来,踉跄,拿起一杆长矛,对程知远道:“你怎么可以藐视我们的礼战!说这是儿戏!我们练习了十数年,不是为了站在这里给你羞辱——。” 战车上的程知远不见了。 幻化的云烟聚集,程知远一只手搭在望业的肩膀上。 巨大的恐惧袭击了这个年轻的儒门骄子,他猛然挥手,但是只打到一片云雾,他手中的长矛挥舞起来,程知远出现在另外一个方向,一把抓了下去,那长矛的前杆被握住,程知远反向一抖,一股震力直接把望业打的横飞出去! “哇!” 年轻的儒门骄子再一次受到重创,程知远把那杆战矛耍了两圈,随后一言不发的插在地上。 大人打孩子,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 但不说话,其实就是最大的羞辱。 “虞霜,你刚刚问我还是儿戏吗?我觉得应该收回我的话。” 程知远走回战车:“这是闹剧,一锅稻饭十几个人争抢,闹哄哄的。” 虞霜则是很诧异,与司马夝不免一起笑道:“怎不说些场面话,讲讲为何不杀他们,或说‘我因惜材’之类云云.....” 程知远:“仙人山行者说过,无用之木,活的才长久,栋梁之才,容易遭到砍伐。” “逐禽左一场闹剧而已,我觉得有些意思,但也仅仅是有意思罢了,圣人们要理万民录,不若带我一个?” 程知远主动向诸圣的区域发声。 子思指向一位圣人,唤他道:“带他一个。” 程知远行一揖,与三人分开,北伯婴神色复杂,对虞霜,司马夝二人道:“在下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按照程夫子实力.....这也确实是一场闹剧而已,犹如齐之技击士遇赵之恒山武士,根本不对等。” 虞霜看向程知远前去的地方,笑道:“逐禽左不过是弟子间前戏而已,但如今前戏已经成为闹剧,成为笑谈儿戏,那么,接下来要头疼的,自然就是圣人们了。” “万民录.....” 司马夝看向虞霜:“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比试,怎么看师弟你,似乎有点明细的样子?” 虞霜道:“曾经遇到过一位贤者,见他理过一次,不知此次,是否与那次相同。” 万民录。 程知远来到众圣之间,而众圣也给他让开道路。 这一幕让很多弟子看得见了。 他们心中再是不愿意,却也是复杂难抑,是五味杂陈。 能够与圣人平起平坐的弟子啊! “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有人在叹息,说不出喜怒悲伤。 程知远看向那卷简牍,他望了下去。 云开天地,山河尽显,岁月变幻,自东方的大桃树至西方的大梧桐,整个“天下”,都在其中! 众圣人手捧着一卷简牍,各自念诵着自己的道理,天下的万民对他们俯首叩拜,他们的道理犹如八方的风,一方压过去,那下面的民众便转而尊奉他们的道理。 这就是儒家圣人的比试,以万民为棋子。 他们看着这片天地—— 高高在上,堪比神灵! 第六百零九章 圣人何故造反? “让你感到困惑与震动吗?” 曾参的声音传递到程知远的耳边,程知远仿佛已经置身在简牍所映照的万里山河之内,曾参的声音犹如云雾般缥缈不定: “圣人之间的比试,是道理的比试,这种真正的天地大道,不是你三两句诡辩就能匹敌的。” “你感受不到道的碾压吗!” 浩瀚的声音忽如雷震,程知远道:“诡辩也好,悖论也好,解释也好.....不管你们怎么说....” “我没有感觉到的道的碾压。” 程知远的语气平静:“或许是我已经凌驾于道之上了。” “哈!” 这一次是万章。 “诶....” 他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 笑的是程知远的狂妄,叹的是程知远的愚蠢。 圣贤的本领到底有多大,拿着定秦剑杀了一位圣人,不代表程知远本人真能与圣人平起平坐。 除非这一次,程知远在道理上碾碎了圣人们的道,这样,才真正有资格,与这些“学派魁首”们掰掰手腕。 “那就看看你的道理,能从我们手下夺走多少子民吧!” 万章的声音有些幽远,程知远却是一句话都不肯吃亏! “既然是全力比斗,那我也要多说两句!” “孟氏的道理也只有梁惠王才愿意听,天下都没有愿意用孟氏道理的人,万章先生,莫不是在这里梦游呢吧!你哪里来的子民!” 程知远虽然没有笑意,但这句话则是**裸的嘲笑! 孟氏的道理在现实中毫无用武之地,竟然只能沦落到在山河简牍之中找找存在感? 万章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孟氏的其他贤者也神色不愉快,程知远却是道:“嘴皮子谁都会打,我第一次玩这个,若是有哪里弄错了,还请多多包涵!” 哼! 万章深吸一口气,而曾参那边,声音再次传来:“说得好!既然这样,我们也就不照顾你了。” 程知远眨了眨眼睛,着实想笑。 自己请他们包涵,结果他们直接不照顾了?别介啊圣人,怎么这么小气? 可惜笑不出来啊! 圣人们的道理传颂,程知远看到,山河简牍内的天下是相互连接的,像是真世却又朦胧如幻影,有一丝虚无感。 “这是万民录,你也可以看做是真正的天下,因为只要是儒家大贤整理过的地方,那些黎民庶首的名字,全都会出现在万民录上。” “于是,这个天下便诞生了。” 儒家的天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程知远看得出来,虽然人人学礼知乐,连庶人也能哼唱一两句,但众生比起传闻中的周公之世,似乎还差了一些。 “说不上来差了哪里。” 程知远对漆雕晖道。 在山河简牍之中,他们既是简中人,也是简外人,因为简牍之中有他们的名字。 “我是一个策士?” 程知远对漆雕晖询问,漆雕晖则保留了它工匠出身的背景,同时继承了原本的身份。 他是儒门八脉之一漆雕氏之主,在万民录中,被他所感化的,支持他的道理的民众,有八万人。 “八万人,很少了。” 程知远看向曾参的儒宫,云烟散去之后,那片儒宫中升起的巨大气运,昭示着他的本事。 六十万! 六十万子民尊奉曾参的道路! “故君子不贵兴道之士,而贵有耻之士也;若由富贵兴道者与?” “贫贱,吾恐其或失也;若由贫贱兴道者与?” “富贵,吾恐其赢骄也。夫有耻之士,富而不以道则耻之,贫而不以道则耻之......” 曾参的声音伴随着那些子民的念诵传来,程知远听完之后,对漆雕晖道:“漆雕先生,曾参先生怎么还骂人啊。” 漆雕晖忍俊不禁。 曾参这段话的意思是不看重那些有所求而来求所谓正道的士人,且致富走正经路,喜欢歪门邪道,这骂的是谁自然有程某人对号入座。 程知远一步走出幻化而去。 在山河简牍中的,是程知远的名字所成就的“幻身”,“真身”则依旧捧着简牍,这就是这些简牍的神奇与荒诞之处,万民录的威能,这只是冰山一角。 程知远的名字见到了那些名字,万民的名字移动,它们又是鲜活的人一样,程知远走过去,问那位高高在上的曾参的名字:“它们是有思想的吗?” 曾参的名字道:“万民录录入的人,都是有思想的,它们就是黎民庶首,你想问什么?” 程知远的名字问道:“你在什么位置?” 曾参的名字回应:“我在圣人的位置上。” 程知远的名字又问:“圣人在天上?” 曾参的名字听到了,他想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下来。 程知远的名字道:“你占据了神人的位置,也占据了天子的位置。” 曾参的名字回应:“万民录中,没有天子的名讳,天子至高至大,不能进入万民录中。” 程知远的名字道:“天子至高至大却被困在洛邑尺寸之地?” 曾参的名字回应:“因为礼崩乐坏,天下无道,诸侯不尊敬天子了。” 程知远的名字问:“你的儒门道宫中,贵贱有别吗?” 曾参的名字回应:“礼乐所在,尊卑贵贱,自有差别,黎民庶首虽不能尽知礼,但不必过分苛责,大夫虽然知礼,但若是犯法也一定要惩戒。” “世无尊卑不立,世无长幼则乱,圣人治理的天下,黎民庶首,知礼通乐,人人有德,便不会发生战乱,不会有欺凌,不会生出悲伤愤怒。” 程知远的名字不去问曾参的名字了,而是找到一个庶人的名字,这个名字闪烁着,程知远的名字问道:“万物众生生来都是有等阶的吗?” 那个庶人的名字毫无迟疑:“是有的,飞鸟永远飞在天上,地上的羊不可能长出翅膀。” 程知远的名字道:“所以羊发明了弓箭,把飞鸟打了下来。” 庶人的名字顿时一愣,他呆呆的看着程知远,而程知远的名字又拉住了第二个人。 “天子与诸侯,士大夫与工匠,之间的阶层是不可逾越的吗?” 那个庶人的回应也是“不可逾越”。 “但田氏代齐,三家分晋,士大夫吃掉了诸侯,而秦驱天子,是诸侯羞辱了天子,工匠不能高于士大夫吗?” 那个庶人同样愣住了。 曾参感觉到程知远似乎有些不怀好意,他开始念诵,于是在这山河简牍中,曾参的名字熠熠生辉,发出浩大的礼乐之音: “忠者,其孝之本与?孝子不登高,不履危,痹亦弗凭;不苟笑,不苟訾,隐不命,临不指。故不在尤之中也.....” 程知远根本不管那浩大的礼乐,也不管曾参的念诵,那些黎民庶首,程知远每逢一个,便要问出一个问题,而答案往往都不是那些黎民庶人回答的那样。 战国的阶级是固化的吗? 士大夫是生来尊贵吗? 天子为什么会被诸侯羞辱? 圣人为何要传道天下? 你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庶人们虽然觉得奇怪,但圣人治理的天下还是比较好过的,于是他们都没有细想。 程知远找到了一些奴隶。 “曾参先生,身为圣人为什么不赦免他们呢?你既然代行诸侯王事,何不网开一面?” 程知远问道:“他们犯了什么罪责呢?” 曾参道:“你想释放他们?你还是法家第四派的宗主,怎么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既然沦为奴隶,那就是曾经犯了大罪,这种罪是可怕的,不会有误判。” 曾参指着一个奴隶的名字:“他杀了他的父亲。” 程知远道:“那确实是该沦为奴隶的。” 曾参指着另外一个奴隶的名字:“他曾经拐卖人口。” 程知远点头:“那这个也是应该去死的。” 一连数十个奴隶,每个人都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程知远全都认可曾参的行为,随后最后转了一圈这些奴隶,忽然问了其中一个人道: “你想成为圣人吗?” 那个奴隶吓得连连摇头,程知远去追问,那个奴隶才胆战心惊表示,本来已经死了的人,得以成为奴隶而苟且偷生,圣人这种词汇,不是他能够污浊的。 程知远对曾参道:“你在他们的心中极其高贵。” 曾参道:“我并不高贵,是他们觉得我高贵。” “你知道吗,在这个周,在这个周天子的天下,士族生来便是高贵的,而我们以前都是穷人,所以圣门出现之后,天下的穷人才找到了上升的途径。” “圣门让贵族们有了危机感。” 程知远点头作揖,十分认可曾参的话。 “现在您是诸侯的王,我想在这里讲学。” 程知远:“耽误曾参先生一天的时间。” 曾参没有说话,只是默认了。 一天而已,他并不认为程知远的那口诡辩能忽悠到谁,这里的庶首过的日子,比起真正的天下要好得多了,这些名字比他们的主人要开心的多,没有战乱,没有饥荒。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的,程知远并没有忽悠任何人。 程知远只是在讲学的时候,告诉庶人们,他们其实失去了很多东西。 庶人们很疑惑,因为他们并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他们的身家财产,总共也没有几个刀币。 “自三代以前.....” 自三代以前,阶级并不是固定的,天下是公有制的,尧舜禹的时候,人民生活虽然艰苦,但却是发自内心的欢乐,整个天下都呈现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但是到了夏朝,圣皇启把公天下变为家天下,击败了有扈氏后彻底坐稳了位置,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但最后也消弭,而到了太康的时候,就发生了后羿窃国的事情,从此天下的发展似乎开始走入下坡路,进入了一个很缓慢的时期。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君主贪图享乐,没有人拥护他。 因为阶层的分化,在这时候已经开始了。 “你和你的邻居都拿到了一碗麦饭,你的邻居比你要尊贵,他要求你给他半碗,你给吗?” 庶人一开始是想说不给的,但是听到了尊贵,便又犹豫了。 “这一碗麦饭很大,你只需要十分之一就能填饱肚子。” 程知远接着说:“你的邻居拿走了一半,还想多拿一点。” “这怎么能行。” 庶人道:“我肯定是不给了的。” 程知远:“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拿走了,并且吃了下去。” 庶人挠了挠头。 程知远:“他又来了,还想再拿一份。” 庶人急了:“我这次不走,他怎么拿?” 程知远道:“好吧,他说,你和我一起干活吧,我帮你拿种子,你负责撒,等到有了收成,你和我一起吃怎么样?” 庶人想了想:“这还可以....” 程知远:“但这块地是他给的,你要帮他耕种。” 自古以来,一旦有了尊卑贵贱,上层的人就没有停止过剥削下层的人,即使是圣人,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只好减免赋税,试图把社会倒退到更久远之前的三代时期,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只是过于消极。 而在对待国人与野人(庶人)的情况上,楚国的表现是最为明显的。 “我不是说曾子的道理不好,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有一些本来应该有的东西,但你们放弃了,失去了。” 庶人们聚集了起来。 他们从太阳升起的时候,待到了太阳落下的时候。 程知远住口不言。 而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有庶人开口询问了: “人人平等是对的吗?劳动创造财富是对的吗?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更好的生活吗?” 他们已经从程知远这里知道了一些奇怪的词汇。 程知远摇了摇头。 今日的讲学已经结束,与曾参的约定如此,程知远不会再说一个字。 大家都在看着这一次的“闹剧。” 不仅仅是曾参一个人,虽然曾参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程知远说,不是否定曾参的道理,而仅仅是告诉庶人们,他们失去了什么,而他们想要拿回一些东西,就必须要承担一些东西。 曾参也想看看,程知远这一日的讲学,到底讲了什么。 “太阳高高在上,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祈祷,而是把太阳拉近一点。” 庶人们开始向曾参的学宫走去,学宫中的那些士人面色不善的试图阻拦,而曾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出手制止了他们。 “你们要问什么?” 庶人们聚集起来,每个人手里还拿着工匠与农夫的器具。 “劳作之人得来的东西,应该由劳作之人自己掌握。” 曾参问道:“若没有人交税,天下如何运作呢?国家如何运作呢?即使是三代的时候,也有交付粮食的行为。” 庶人们歪歪扭扭的拜礼,但曾参却很认真的还礼。 因为不需要苛求庶人们有过分庄重的礼仪。 “圣人。” 庶人们在这一刻,对曾参的信仰消失了。 “我们认为您的道路是正确的,但我们也想拿回我们应该有的,而我们也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曾参问:“你们要做什么?是我的道理错了么?” 庶人们:“您的道理没有错,但程夫子和我们讲了您杀猪的另外一条道理。” 曾参问:“什么?” 庶人们:“您为什么养猪呢?您最后还是把猪杀了,是为了教育您的儿子,但是猪呢?” 养猪之所以细心,是为了更好的杀猪。 而哭闹的儿子,就像是士族贵族的不满,杀猪,是为了堵住贵族们的不满,同时也是取信于他们。 于是天下就稳固了。 曾参在这一瞬间,勃然色变,他从来没想到,这个事情还有这种方法去解读。 这简直是诡辩中的诡辩! “王侯将相的天下,不是我们的天下,这个天下,原来没有我们的位置。” 庶人们拜退之后,他们的手中举起火把,而这一瞬间,曾参的六十万子民,刹那减去了二十余万!他的气运,在顷刻之间骤然跌下云霄!直至他听到了那庶人中,有人喊出最后一道,也是第一道愤怒的声音! 万民录开始翻动,简牍震荡,那些王侯将相的名字,原本被隐藏起来的名字,全都出现了。 “王侯将相——” “宁有种乎!” 第六百一十章 万民(上) 快,必须拦住他们! 曾参已经感觉到可怕之处,他本以为一天的时间,程知远根本拿不出什么本事,但结果,却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巨大的气运流逝让曾参震惊,而足足有二十万人的名字开始造反! 不,是“起义”! 那些被万民录隐藏起来的,不列万民之中的王侯将相们,他们的名字出现了,他们的名字首当其冲,将要被拉下来!坠下云端! 曾参对程知远问:“你和他们说了杀猪的道理,你还说了什么?!” 程知远还说了理所应当四个字。 天子派来诸侯,诸侯派来大夫,本来就是来治理万民的,他们理当勤恳,但什么时候,天子派来诸侯,变成了压迫,诸侯派来了士大夫,变成了剥削? 这一切为什么理所当然呢? 程知远文了庶人们。 “从来如此,便对吗?” “自三代时,从未有过这般荒唐的事情,尧使大羿拯救苍生于水火,舜制定道德死后埋于山野之间,禹治水十三年走的腿都罗圈,三代的君主从来没有要求万民为他们做什么,反而是他们一直都在为了万民而奔波。” “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坐在天下之主的位置上,总要做些事情。” “万民能够开心,那是对他们治理的最大肯定。” “但是夏启开始,一切变了,子民是天子的子民,而三代时,子民只是自己。” 是啊,三代能够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夏商周做不到呢? 是天下变了吗?可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啊。 是制度变了,是阶级变了,是社会的意识形态变了。 但程知远没有把这些话对曾参说,因为程知远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今天便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曾参的身影从山河简犊中消失,但是下一瞬间,他听到了无数的呵骂声! 庶人们的浪潮很平静,但却带有一股力量,王后将相的名字们用呵骂,威胁,利诱,以不同的句子来分化拉拢,试图让这些庶人们“清醒”过来。 “我们很清醒。” 庶人们如此说,并且杀掉了一个威胁者。 他们继续向前推进,并且不断宣扬他们的道理。 “这是什么!” 曾参回到现实,真身猛地站起来了,圣人的威压浩瀚磅礴,周遭的圣人们都出声劝阻。 “曾师!不必如此紧张!” 子思开口:“我们的道理也是利于民众的,圣人与平民同,程知远是在诡辩,不要乱了阵脚。” 子循道:“自古以来,圣贤治理天下还没有不和平的,庶人们只是被诡辩蒙蔽了。” 南宫适道:“我们是为了万民而聚集起来的。” 澹台灭明道:“过去也有国人驱逐国君的事情发生的,我们是为了万民,同样不是为了贵族。” 曾参:“不是的!你们都错了!” 曾参怒喝道:“程知远,你和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东西!” “我们一心一意为了万民,难道我们不是在效法三代吗!” “人间的乐土被打破,老有所依,饿有所食,饥有所饮,冷有所穿,他们还想要什么!” “要权利吗!我看到他们在争取权利!” 曾参毫不客气,指着程知远的脑门开骂:“你用一己之私,霍乱了本来安静的乐土!万民录因你而污浊!” 程知远抬头:“权利是不当拿回来的吗?” 曾参:“这本是国之诸侯,天子,士大夫该有的东西,我也是穷苦出身,但整个士大夫都是有错的吗?!” “难道夏桀犯了错,会说夏启就是错的?难道纣王犯了错,就要说商汤也是罪人?” 程知远道:“那,权利是不当争取的吗?” 曾参:“庶人想要权利,那就应该为了成为国人而去奋斗!” 程知远:“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曾参:“你说的……” 程知远:“奴隶就算了,但是劳作者,庶人承担了最重的徭役,缴纳着最多的赋税,耕耘着最多的田地,被征召为次数最多的士兵,但他们的地位依旧低贱。” 曾参说不出话了,他一瞬间哑然了,因为这难道不是本就如此的吗? 他也穷苦,但庶人也是可以改变阶层的。 通过圣门。 一个社会,必须要有巨量的劳动者。 “但他们有财货,并不是没有报酬!如果说是因为粮食的价格太低而动怒,那么调控就行了!” “如果是为了知识,那么圣门永远都是敞开的!” “如果仅仅是为了反对上层的统治者们,那么王侯将相难道做错了什么吗!这难道不是违反德与礼的吗!” “他们本来就已经过的很好,现在你却让他们进行愚蠢的暴动,这难道不是比秦国所做的事情更加恶劣吗!” “连天子连人祖的后裔都不尊敬了吗!” 程知远道:“圣门打开了求学的路,但没有打开全部,我所做的,是把剩下半条,仲尼不敢打开的,给打开了而已。” “人祖是值得尊敬的,但暴动也不是愚蠢的。” 程知远问曾参:“三代的时候,一个部族有什么权利?” “部族中大部分人都是平等的,土地属于所有人,老人会帮助年幼者,巫掌握着生产资料,但不会侵吞而是为了部族而使用它们,所以生产资料属于部族全体。” “到了商代呢?” “巫开始侵吞生产资料了,于是商帝武丁打压他们,武乙毁灭他们,到了纣王的时候,连鬼神的祭祀都废掉了,巫祝们走投无路,把国家的一切秘密卖给了周。” “为什么三代和商的巫祝,会如此天差地别?” 程知远问:“他们失去了什么权利?为什么民众拥戴的人也变了?仅仅是因为武丁武乙纣王他们是天子的原因吗?” 曾参答不上来,但总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程知远:“三代的时候,天子也要劳作,夏代的时候,天子已不劳作了,到了商,诸侯与贵族开始不劳作了,而到了周,士大夫也不劳作了,但春秋时,士大夫里也依旧有农人、奴隶出身的,而国人也会耕耘。” “那么下一代呢?或许秦依旧认为劳作是宝贵的,但是秦之后呢?” “会不会从有一代开始,认为农人的身份是卑贱的,是不堪入眼的呢!” 曾参勃然大怒:“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只要粮食还存在一日!难道人们都不吃粮食,而去吃土吗!那那个时候,差不多农人也就没有地位了!” 程知远却是反问:“真的不会发生吗?”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万民(下) 第六百一十二章 九重乐土 第六百一十三章 勇者无惧(上) 毫无疑问,武王钺曾经救过程知远的命。 但是这一次,武王钺同样不会允许程知远这种诡异论调的存在。 九重乐土,看似是岁月的更迭与人的选择,但事实上,武王钺所明白的,后面的一切不过都是未曾发生的,只是存在于设想与猜测中的道路。 那么这就是虚无的,是虚假的,需要被砍死,劈开的! 儒门的宫阙中,在这白鹿宫内,武王钺能够听到一切! “王钺....复苏了?!” 这不可能,武王钺的完全复苏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它的力量从何而来?还是说,武王钺一直都保留着力量,但这样的话,上一次的破损,便无法解释。 圣人们没有动作,他们都在看着那个白衣姑娘,看着她持着的那柄黄钺。 “一把斧头。” 程知远对龙素道:“这是一把能够定鼎天下,也让无数圣人为之争斗的斧头。” “儒门八脉的破碎,又何尝没有武王钺的功劳在内呢?” 王钺发出可怕的威严,而这时候,程知远身上,赔钱货钻出来,对着王钺龇牙咧嘴。 “嘶嘶!” 小黄蛇似乎很不喜欢这柄斧头,可周穆王与武王的时代并不相连,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小黄色在黄厉原这座天子专属的陵墓中,遇到过王钺,并且发生了不愉快的冲突。 而结果,应该是小黄蛇被撵走了。 王钺颤动了第二下,它感觉到第二个天子信物的存在。 周贞定王的十三白玉剑。 龙素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她直视程知远,开门见山。 “王钺问,你是要让天下陷入战火之中,重蹈当年,夏之时,后羿窃国之事吗?” 夏之时,启晚年疏于朝政,产生不详,死后其子太康继位,东夷有穷国之主后羿窃取了夏的政权,并且驱逐了太康,同时让太康的弟弟仲康做了傀儡,等到仲康死了,他的儿子“相”被后羿放逐,由此后羿完成了窃国的举动。 程知远对龙素,也是对王钺道:“后羿啊,很有名气的人,世人偶尔会把他和大羿、夏初时的司羿混淆,但我不是后羿,天下人更不是后羿,后羿的眼界太低了。” “国......” 但程知远这次没有说完。 因为王钺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恐怖的气息! 龙素的面色微微发白。 “王钺说.......” 【昔年周武王夺去天下后,召见九州之长,登上豳的高地,遥望商的都城。武王回到周后彻夜不眠,周公旦来到他的住处,问为什么不睡?王言,只因上天不接受殷的祭祀,从他没生下来的时候到现在已经有六十年。】 【远郊和远郊以外到处是麋鹿和飞虫,上天不接受殷的祭祀,所以才有今天的成功。】 【上天建立了殷,殷有贤人三百六十,却无重用,方有此恶果。周没有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哪有功夫睡觉呢!】 【武王对周公讲述!】 【他要依靠太室山,找出所有的恶人!】 程知远道:“我于周室来说,是恶徒么,看起来应该是的!” 程知远向龙素伸手:“把斧钺给我。” 周围圣人面色沉重下来。 龙素摇头:“不可以,王钺在确定结果之前,都是由我来持有。” 程知远放下了手,忽然抖了袖子,向自己伸手指着:“来,诛杀周贼!你不是天子的信物吗!” 嗡——! 王钺暴怒之前,十三白玉剑顶着压力飞了出来,而小黄蛇也嘶嘶的用力鸣叫,想要给自己壮胆子。 周围的圣人们不自觉的向前了半步。 说到底这是儒家的地区,王钺擅自杀人,这也未免不给周礼的尊奉者们面子了,儒家并非儒教,大家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在程知远提出读儒人,儒家,儒教的三重观念之后,所有的圣人都认清楚一个道理,他们可以是儒家,但决不能是儒教。 哪怕是披着一张儒家的皮,行儒教的事情,但也决不能把这张皮撕下来。 然而,圣人们小心翼翼的举动,反而让王钺更加愤怒了! 这柄斧子怒气冲天,直贯云汉,这样看起来,似乎姬发比起伯邑考还要更加暴躁! 龙素紧紧握着王钺,而王钺不断嗡鸣震动,却依旧没有脱离她的掌握,这让诸多圣人若有所思。 天子信物与寄托者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呢? “天子信物会影响寄托者,但也可能被寄托者所影响。” 荀子开口解释,这是他研究过姬寤生手记而得到的结论。 程知远对龙素道:“天子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诸侯国各自称王,自五国相王时,天子的地位就已经没有了,如今再来我这里发怒,如同掩耳盗铃一般的可笑啊!” “既然诸侯可以僭越天子,可以推行他们的制度,我只是讲一些道理,那道路是天下人选择的!” 程知远又对龙素道:“你觉得呢?” 龙素沉默不语。 程知远有些失望:“君子的道路是与我所说的那些道理相悖的,但也只是你认为的君子而已。” 龙素忽然道:“不,你做的是正确的。” “龙素?” 陈良微微侧头看向她,而王钺似乎很诧异,同时震动不休,似乎在质问她。 “他不是君子。” 龙素对王钺,也是对所有人,对程知远所说。 “他是小人!” “小人行事,不需拘泥于任何规矩!他有他的道理,谁又能干涉呢!仲尼也不行!” 龙素语出惊骇,而周遭那些过来的弟子中,她的师兄縯谞在此勃然色变,怒喝道:“龙素!你在说什么!住口!你是王钺的寄者,你岂能说出这等背弃儒道之话!岂能与小人苟同!” “为什么?” 龙素突然反问他: “师兄,难道君子要因为蚂蚁不走君子认为的路,就说蚂蚁是该踩死的吗?难道君子因为天上的飞鸟没有在冬天飞向南方,就说这只鸟儿是离经叛道的吗?” “君子可以讲道理,小人也可以讲道理,用君子的规矩来约束小人,这不正是如同用繁杂的礼乐去要求庶人一样不合理吗!” “子非鱼,岂知鱼之乐呢?而且即是君子,也有‘无所不用其极’与‘不器’的道理啊!” 王钺的震动平息下来了。 它似乎对龙素很诧异,很失望。 縯谞被气的颤抖,他想要说话,却被陈良拍了拍肩膀。 他愤怒的握紧拳头。 白鹿宫的脸面,丢尽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勇者无惧(下)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天子的道理 那柄斧头至高至大,映衬之下,那柄剑至卑至小。 王钺被挥舞起来,与其说是子思弟子望业挥动的,倒不如说,是王钺利用了他。 从来只尊奉力量之徒最容易被人利用。 既然龙素不愿意挥舞它,纵然王钺再认可,再喜欢她,这一次,王钺的斧柄也不可能交给她。 既然你不愿意挥舞武王的力量去诛杀恶徒,那么,这天底下有的是人想要挥舞! 人的贪婪与野心,是不会消失的!自从人族诞生,一切的掠夺都是自贪心而起,只是楚国最先把贪婪记载于史书中,于是,世人便不敢大张旗鼓的贪掠了。 没有人想在自己死后,在史书上,留下一个不可抹掉的贪字。 望业口干舌燥,他感觉到武王钺的召唤,那种清晰感,那种掌控感,这就是“天子信物”! “我可以!程知远,你叛逆儒家,欲以虚假之理祸乱天下!今日我奉武王钺之命,在此斩你!” 望业感觉自己呼喊如雷霆,挥手便能震开沧浪,他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而程知远却是看都不看他。 “哈,王钺的傀儡而已!” 勾践忽然发笑,对子思道:“一个傀儡而已,我能有大戏看吗?” 子思先生道:“不会让越王失望的,只是希望一会王钺诛杀罪人之后,越王不要动怒才是。” 勾践不出手,曾参他们却已经把受放在了兵器上。 “动怒不至于。” 勾践平静道:“学宫里那帮臭小子和蠢货们耍的烂剑技已经把我的怒火消耗光了。” “为了一个废人动怒,我图什么?” 子思皱眉:“废人?” 勾践指着望业:“那不就是?” 曾参失笑一声:“王钺虽然未曾完全复苏,但现在的威严也凌驾于从圣,亚圣之上,直追主圣,据我所知……” “程知远在秦国,是借了定秦剑的威风才杀得圣人,如今没了定秦剑,他要在这齐国借来什么?打神鞭吗!” “打神鞭是一根木头,驾驭金行气的手段,恐怕不好使吧!” 在曾参看来,程知远除了神游的本事之外,根本没有可能与王钺抗衡,即使握着王钺的是一个血肉傀儡,但王钺本身的力量,早已凌驾于程知远之上! 真正的天子威严,他根本不明白! “嚣器,大地游龙……” “洗血,阴山震雨……” 程知远在给自己的宝剑附加剑势,剑阵正在徐徐展开,而王钺的力量横贯天与大地,在这片“界”中肆意妄为! 类似涂山死境的世界,与人间泾渭分明,王钺盖天而落,程知远的袖中,飞出十三把白玉剑! “天子信物!” 这一下震动了数位圣人,周贞定王的十三白玉剑出现在这里,简直荒唐至极! “这东西不是在天子的宫阙礼吗!” 子思先生开口,声音愤怒与严厉,但在场的人没有能回答他的,而亲手盗出这个兵器的勾践与荀况,自然就和你不会回答他。 程知远抬起手臂! 那根手指点了点,直戳向天! 一刹那! 一晃眼! 一光阴! 风雨大作! 天地洞开得见真实! 咚——! 王钺猛地一晃,已经与那股力量交手触碰! 乾坤大震,六气大乱! “大罗剑指!” 轰隆! 剑指打出的一瞬间,王钺与剑指的力量瞬间触碰!巨大的,发出嗡鸣,而望业的精气神明差点就此被一指打灭! “哇!” 一口血从天落下! 望业瞪着眼睛,神情扭曲的骇人,浑身剧烈颤抖,气喘吁吁,而王钺则无比震怒! 程知远道:“看来你并不如曾参,果然是与‘子’,还有差距……没有完全复苏……” 武王钺能召唤千军万马,更可以完美配合儒门那种古怪的“千击归一”的招式,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跨越大境界,隔着数重楼秒杀敌人。 刚刚那记大罗剑指,只是试探而已! 望业的气血沸腾起来,王钺催动他的躯体,同时振奋他的精神,望业的精神越来越不受控制,产生混乱,同时暴怒,嘶吼: “恶徒,恶徒!当以儒道至尊之兵给予天罚!” 而大罗剑指的力量,最有发言权的,是曾参。 他神色严肃,他上次没出全力,程知远也没出全力。 但程知远比他想的更加棘手。 “不过,王钺代表天礼,程知远从天律出得到了一些无用的好处……天律不全,残次品而已……” “王钺代表着天道的意志,代表着儒家的意志,代表着君子与礼与力!” 曾参抬起头来! 望业挥动斧子,或者说,是王钺驱使这个血肉傀儡挥动自己,于是,斧刃裹挟天地之力,震滔风雨,几有辟地开天之势! 程知远拔起剑阵! 剑势重叠,剑鸣漫天,王钺如劈中一张法网,然而武王钺何等厉害,天礼的伟力瞬间开始灼烧剑阵中的剑气,诸剑开始转动,试图用连环的方式将王钺锁死! 但在王钺看来都属无用功! 鲁班门前弄大斧,何其可笑哉! “嗡——!” 斧刃震荡,天地为之收束,六气尽皆倒悬! 王钺斩杀地龙,劈开阴山,震断神威,折下梨棠,将整个剑阵从当中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使风雨不能相阻挡! 斧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劈死程知远! 锵! 十三白玉剑组成独立的剑阵,挡住了王钺一击! 咔! 一柄白玉剑上出现了裂纹! 王钺这盖世一击被挡下,它再度震怒,因为程知远这等罪人,岂敢操纵天子信物! 愚蠢的黄蛇,没有灵智的玉剑!王钺越发愤怒,那种怒火几乎让天空也被融化坍塌! 斧子兜了一圈。 重新重重落下! 【十三玉剑,你已经沦为没有灵智的工具。与其被人随意驱策使用,不如在这里,将你打断!】 【穆天子的黄蛇,你前身本是带给天子欢愉的灵鼓,如今却追随这个小人逆恶,这数个千年,你依旧愚蠢!】 王钺的态度不容置疑! 【挡我者死!】 程知远拔出它山剑! 十三玉剑被王钺震开,巨大的裂纹出现,这北程知远视作杀手锏之一的白玉剑,在威能上远不如武王钺! 是这有些许破损,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武王钺,它的力量,对于已经失去灵性的十三玉剑来说,完全是压倒性的! 十三剑散开,它山剑与武王钺交锋! 当——! 巨大的力量碰撞将双方震开,天在四裂,地在下沉,风雨化为血水,血海卷起,万剑嗡鸣之声就此回荡不休! 诸侯一剑! 王钺大震,那股不下于天礼的力量—— 【天纲之天命!】 天纲已经破败,商朝的东西吃了七千九百年的灰尘,如今如僵尸一样,重新回来了?! 【我曾经在百骸中救你一命……那是纣王的时代,你是谁!】 王钺对程知远喝问,程知远则是道:“或许是押粮官吧,商朝的时候我让贵族和士兵吃饱饭,周朝的时候,我觉得让天下人都吃饱也不错。” 王钺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个不知所谓的扯皮! 【天命……你怎么会有天命在身!】 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姜子牙帮助周文王窃取了商的天命,找到了商的破绽,这才得到了天命!】 【如果你用同样的方法,应该得到的是天礼才对!但是天礼已经补全了天纲的不足,这样是得不到真正的天命的!】 【你的天命是哪里来的!】 天纲的余烬与残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命。 拿到天子信物,每个天子信物本身就有“天子气运”,属于天命的一种衍伸,那是历代周天子所使用过,乃至于最后所选择的,承载着自己过去一切的东西。 并没有几个天子能像周穆王一样随手造化天子信物的能力,尤其是东周天子,权威日益降低,天子信物的构筑也越来越困难。 王钺的震怒吼声,使得所有圣人都惊住。大雨与血水落在他们身上,圣人们语气粗重,剧烈嘈杂的声音从他们的口中喷涌而出! “天命,他一个乱世之徒,居然会有代表正统的天命吗?!” “王钺说,那是商的天命?” “什么意思?是说程知远,是活了八千年的古人而非今人?” “不可能,他的气息与古人完全不同!活过了两百年的人,那种朝气澎湃的气息就会彻底消失,转而厚重如同渊海而巍然不动。程知远的气息澎湃的几乎要喷涌出来,他是一个今人,毫无疑问!” 曾参的声音急促,神色很震动,深呼吸之后,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曾参,不要动怒。” 勾践看着曾子,逐字逐句道:“曾子大圣,有德有气,千万不要……动怒。” 他动怒两个字说的比较轻。 但所表达出来的,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与奚落,以及……威胁! “从来没有人孟威胁我。” 曾参直视越王:“打一群天下剑宗,胜了些许土鸡瓦狗,便让你志得意满,目空一切了吗,越王?” “我这里有几把杀猪刀,还是新的,久不见血,你若是真想打……也好!正好帮仲尼一起讨了当年的恩怨!” 勾践道:“可以,就怕让你再破费,还得重新多打几把杀猪刀,到时候别怪人家刀匠技术不好!” 圣人之间剑拔弩张,而程知远身负天命,也让许多人再三震动起来。 在这个关键时候,出现了一个身负天命的人…… 自古以来,这种人是…… “但那是前代的天命,是商的残骸!与周无关!” 有人愤怒至极。 縯谞看着这一切,他几乎不可置信,更无法接受,这时候他看到了站在风雨中,沉默许久的龙素。 他沉着脸走了过去。 “龙素!” 縯谞十分愤怒,龙素转过头,两眼黯淡无光,与曾经的踏判若两人。 似乎非常失落,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谁。 但縯谞认为,龙素必然是因为那柄斧子。 于是他言辞厉色,对龙素呵斥: “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把白鹿宫的权柄拱手送给他人!你知道王钺对于正统的重要性!” “白鹿宫的脸向哪里放,你怎么对得起师兄弟,以及大师兄,各位圣人的嘱托!” 龙素摇了摇头:“我不能持这把王钺,它所言的,我不能认同!” 縯谞愤怒:“不是让你认同!你不重要!王钺才重要!白鹿宫才重要!” “正统才重要!你为了自己的一点‘想不通’而拱手把神兵相弃!你对得起谁?” 縯谞指着天空:“你是那把斧头最高的寄者,它高度认可你,那个望业,那个蠢货不过是一个血肉傀儡而已,现在迷失了自己,对程知远大吼大叫,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 縯谞的声音带着蛊惑与失望,但同时又出现了鼓励与催动: “你,现在放下你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去把那柄斧子拿回来,用王钺,把程知远给诛杀。” “这种犯下大罪的人,你还对他有什么殷切期望?” “他比你的师门长辈,尊尊教诲,儒家道理与信念,君子的仁义,以及天礼的规矩,还要重要吗?” 龙素有些挣扎。 縯谞道:“放下你的愚蠢的,迂腐的仁义,王钺说的没有错,有的时候血流漂杵也是仁义!” “程知远说秦国没有错,但是他忘记,也或许是他故意避而不谈!” “幽王无道而使国都陷落,但后来的天子可曾无道吗?然而诸侯早已有不臣之心,天子不曾失礼,但诸侯的礼又何在呢!” “夏桀,纣王,都是失去了天下民心与天道才被推翻,但周天子何曾无道过?” “道未曾失,为何会礼崩乐坏?” “商汤周武,未曾贪婪,而秦国,贪如虎狼!” 縯谞对着龙素严厉道:“君子之师与小人豺狼之师,岂可同日而语?” 龙素觉得可以反驳,但她心中却失去了一股气,她在挣扎,那时自己的道理与门户的道理在争斗。 她第一次求助般的看向仲梁先生。 但是仲梁子却缓缓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但龙素也从仲梁先生眼中看出了失望与无奈。 她握紧了拳头,二那柄斧头调转锋芒。 望业还在被操纵中,他感觉武王钺似乎要离开,顿时疯狂:“我的,这是我的!是武王承认了我!” “只要我劈死程知远,这斧头就是我的!” 望业扭曲着脸孔,王钺的锋刃向程知远再度斩去! 程知远的手上,小黄蛇吞吐蛇信,已经蓄势待发! 但是就在这一刻,王钺停下了。 龙素抬起手,向王钺摄去。 望业浑身颤抖,它双眼通红,气喘剧烈,对龙素咬牙切齿:“给我……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比你差,我也是王钺的寄者……” 龙素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只是做出摄取的动作。 縯谞在后面冷冷对望业道:“你看看你自己,你只是一个血肉傀儡而已!” “你岂能与我师妹比较?” 他也是豁出去了,这时候居然对子思先生直接行礼,而后震声道: “先生的弟子,或许,配不上这把斧子!” “白鹿宫的地界,当由白鹿宫任,亲自诛杀此獠!” 第六百一十六章 君子不再(上) 望业死死的握着那柄斧头,疯了一样的向自己怀中搂着,对龙素呼喊道:“你已经放弃了尊奉天礼,王钺现在要借助我的肉身来诛杀逆徒,你却在这个时候....与我相对!” “我知道你的名讳,你是年轻一辈最杰出的人,但即使这样,你也不能在这种关头来羞辱我!这算什么,我算什么,我拿起斧子又轻轻放下,寸功未曾立下便被你强行拿走?” 望业心中的渴望,使得他居然一时之间能抵达王钺与龙素的联系,他对龙素持续呼喊:“给我一个机会,我也可以杀了这个小人,不需要你动手!” 他狰狞扭曲的面色,使得他的同脉师兄弟们,都有些感到陌生与不认识了。 “望业....” 杜门甲神色复杂至极,灵芷、岷,更是不发一言,出奇的沉默。 “可怜.....我只觉得可怜。” 北伯婴呢喃自语,他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以往的修行都没有了意义,儒家的道理竟然是这样的东西吗,还是说,是礼没有错,是修行礼的人错了呢? 王钺,这本该是正世间视听的东西,但为什么容不下其他人的见解呢? “老师,我觉得十分荒诞。” 北伯婴对漆雕晖道:“这天底下诽谤周武,甚至意图煽动民众去作乱的人,春秋之时有杨朱墨翟,战国之世有梁惠王、秦王嬴稷,这些人无不是喝骂祖宗,唾弃礼乐之辈,但王钺没有对他们动怒。” “可以理解,毕竟王钺那时候还在黄厉之原,即使动怒也做不到,更够不着,但是,如果每一个诽谤他家门户的弟子,每一个提出不同见解与未来的弟子,都要遭到斧钺的诛杀,那这个圣门,这个门派,还能持续存在吗?” “那王钺应该去杀掉天下所有的不臣者,尤其是战国七王,但王钺要面对什么?” “它要面对赵之浑天仪,秦之定秦剑,燕之黄金台,齐之打神鞭,楚之陆地神宫,魏之白窟浮图,韩之陈音钜黍之弩!王钺做不到,它复苏有限,但如果不敢去做,不敢去摧毁这些更大的僭越之器,又凭什么对一个儒家内的弟子加以斧钺呢?” “我不能理解。” 北伯婴叹息,而漆雕晖沉默了一会之后,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荒诞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在重复的上演,现在的王钺无法摧毁这些僭越之器,但是它可以摧毁程知远,其中过程就是这么简单,强大的敌人需要积蓄实力再去破坏,弱小的便不能让它成长起来,这无关乎君子小人。” 北伯婴愕然的看着漆雕晖。 “那....也就是说,这是没有道理的吗?” “有道理,怎么会没有道理呢。” 子夏先生的声音传来,带上一种苍凉与嘲笑:“这不也正是‘君子无所不用其极’的道理之一吗!” “道理在这里放着,那只是一句话而已,你不去用它,它就只是流于竹帛简牍的文字与刻印,但如果你去用它,用好了,用的妥当贴切,它就是你斩杀敌人的利器,它就是你要告诉别人,并且要求别人不、允、许对你发出质疑的最高道理。” “子夏!” 曾参看向子夏:“不要再说了!” 子夏失望:“我希望你能斥责我,说我是胡言乱语,这样我或许会再次痛哭一场,但现在没有,曾参先生,你变了。” 曾参:“我从没有改变,大道是不可更改的!” 子夏:“但是抵达大道的手段是可以改变的。” 圣人们的辩论擦出火花,而龙素这里,手掌颤抖,似乎打算放下。 縯谞愤怒道:“不要放下!他说的都是为了自己!如果他斩下去了,这柄斧子就不属于我们了!必须是你拿着!必须是你!” 望业两眼通红,死死盯着縯谞:“你.....你看不起我?” 縯谞冷笑:“你着实入不得我的眼睛!六艺倒是其次,主要是你不能明辨事物的利害,这就是愚蠢!” 望业咬牙,他拿起斧子,王钺的锋锐在这个时候指向縯谞! “但你说了这么多,你也拿不起。” 望业忽然咧嘴,而縯谞看到斧刃对准了他,顿时后撤了一步! “六艺都上乘的人却害怕代表礼乐的斧子,叶公好龙....哈哈....” 程知远在一旁积蓄气息,身后的阴影越来越厚重,黄蛇的活跃程度越来越低,程知远也在等待结果,目光是放在龙素的身上。 “我即使是傀儡,好歹也握住过世间真正的礼乐至尊之器,而你夸夸其谈,但在我看来,你却更是可悲.....” 望业对縯谞加以嘲笑:“我是傀儡不假,但你更是一个无能者!” 縯谞的气性没有起来,反而意外的平静,但是他的眉头已经紧紧皱成了川字,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龙素身上! 嗡——! 就在这一瞬间,王钺脱于望业之手,斧刃回转,似乎认可了龙素的认错态度,而望业看着这一幕,他先是笑,然后开始哭。 “诶,终究不是我.....” 在这片天地中,既有王钺造化出来的乾坤,也有程知远呼来的血海剑国与大风雨,望业瘫坐在地上,垂头置手,双眼黯淡无神,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龙素重新拿回了斧子。 子思先生的目光先放在龙素身上,随后又落在自己的弟子身上,他最后摇了摇头,显得十分失望。 龙素握着王钺,而王钺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响起,与她建立了联系。 【我一直相信你。】 王钺的声音是鼓励性质的。 龙素抬头,握紧斧柄,看着程知远。 “头颅在这里,千万别斩歪了。” 程知远指着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脖颈:“尽量一次到位,因为我比较怕疼。” 龙素苦笑。 “你不用那个法术吗?” 她指的是上一次程知远无端抵达自己身边的法术。 程知远没有回答。 【幻化人的神游之法,没有意义,这里的大天地是我所下的限制,凡在这片虚幻天地之中,任是有飞天遁地的功夫也走脱不得!】 王钺对于自己所下的限制十分自信! 龙素沉默了。 这天下间很多人都在暗暗的出声。 斩过去,斩掉程知远。 但是为什么呢,或者换个问题的方向,那些更多的人,是因为什么而想要斩杀程知远的呢? 有些圣人与程知远并没有过大的仇恨,甚至这只是第一次见面,难道就因为道理的不合,以及王钺的出声,便要无脑遵从吗? 龙素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她的手在发颤,王钺上渐渐升腾起一股气。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犹豫。 第六百一十七章 君子不再(下) 程知远竖起两根手指,剑气鸣颤,天地间的一切金行之气聚集其上,而王钺很满意龙素此时的状态,出声提醒:【如果是你来驾驭我,便不用惧怕这招剑指能伤到我们,这个招数虽然可怕,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团气而已。】 【要担心的是他的天命,那是能够抗衡我们的关键所在】 王钺说了很多,但是龙素却一言未发。 斧刃被高高舞起! 众圣见证这一幕,縯谞更是心中欢喜,而子思先生闭上眼睛,似乎显得有些失落。 可惜,这一斧不是他的弟子能驾驭的威能,可惜,这柄斧头,到头来还是白鹿宫的玩意。 仲梁子神情欢喜,陈良默不作声。 荀子与勾践没有动作,这让曾参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杀气不对位!” 曾参有一手杀猪的绝活,更是和庖丁有过交情,龙素这一击凶猛无匹,杀气沸腾,但却并不是冲着程知远去的! 斧光斩落,却砸上高天,气浪紊乱,王钺发出震怒与不可置信的呵斥声,因为这片天地乾坤居然在瞬间,骤然炸碎! 风雨四泄,龙素把斧子放在身侧,而此时虚幻的天地破碎后,真正的白鹿宫大殿出现,王钺的怒吼声响彻云霄,而诸多圣人更是不可置信! “你——!” 曾参指着龙素,手指颤抖。 “我还是想不通。” 龙素低着的头突然抬起,眼中恢复清澈与决绝。 她对程知远道:“你走吧。” 程知远摇了摇头:“讲讲你不杀我的道理。” 龙素失笑,她额前落下一缕发丝,显得有些疲惫:“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虽然这三句话是再说不要和见识浅薄的人谈论他不懂的事情,但是,也正符合此时的情况啊!” 一声略有愤怒的声音响起来了。 “龙素!” 仲梁子的胡须微抖,但一声呵斥之后,便语气柔和了下来:“不要带有私人情感。” 龙素摇头:“老师,这和私人情感没有关系,是因为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仲梁边上,陈良终于开口了,但是只是说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批判不正确的言论,祸害就可以消灭,陈良认为这次的事情,并不是武王钺突然暴怒而不顾后果,因为仲尼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但龙素还是想要说自己的道理。 她那清澈的声音带着微颤,又高高朗声道:“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身为君子,要谨言慎行,又怎么能随意对旁人的道理定下错误呢?” “天下的道理,各家又有各家的道理,你能够说服他,那就是你的道理强上一筹,现在大家说服不了一个小人,却要对他进行斧钺之诛吗!” “儒家又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呢!” 此言出,众圣人多数无言,但这个时候,曾参猛然动手,大步跨来,但是下一瞬间,数位圣人都有异动! 锵——! 陈良拔剑,此次剑出一尺,越王的剑被拦住,而子循、万章等人也瞬间拦在荀子的身前! 漆雕晖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帮忙荀子,但是乐正氏等人拦住了他。 圣人之间互相对峙,勾践双眉倒竖,此时一掌劈在陈良的宝剑上! 剑气轰鸣! “曾参!古人要有古人的样子!” 勾践震退陈良,大手一化,向曾参抓去! 然而曾参的目标并不是程知远! 他一只手伸出去,摄向龙素! 然而下一瞬间,龙素的身形忽然化为云烟,曾参抓了个空,连武王钺也不见了。 他猛然转头,看到云烟汇聚。 忽然天地隆隆雷响,寒冰飞雪弥漫眼前! 冬起雷霆,夏造华冰! 程知远一指曾参:“走者飞!” 曾参的背后突然生化两根翅膀,他被那扇动的翅膀向后拉扯,下一刻,杀猪刀的刀光斩落,两根翅膀化为天地六气散去。 “神形所遇,物化之往来!” 曾参没想到程知远连幻化人的看家本领都学会了一点,虽然还没有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在圣人之下的人遇到,恐怕会十分棘手! 程知远接住龙素,却是不知道多说什么,只是言简意赅道:“走?” 龙素沉默,抿着唇齿,缓缓摇了摇头。 程知远道:“还要讲讲迂腐的道理吗?” 龙素又是气的笑了:“我在你眼中,只会讲迂腐的道理吗?” 程知远认真道:“不讲道理的话,便很好看了,可惜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我挺希望你不讲道理的,这就能很开心,不至于很累。” 龙素怔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她不能走!” 曾参这时候被越王一掌逼退,而那边陈良看到曾参的目的是龙素而不是程知远,便收了剑,脸沉了下来。 “曾子何意!” 陈良询问,曾参则是道:“王钺的寄者不能落到离经叛道者手中,二人有勾结之嫌疑,若是传出去,这对儒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陈良沉着脸:“何来勾结之说,我宫弟子所言一句一字,曾子可是没有听清楚?” 而原本拦着荀况的仲梁子看到这一幕,只感觉脸被打肿,气血上头,愤怒道:“曾参,你想干什么!” 曾参很直接:“人不能走,不管是什么手段!” “我不会走。” 龙素忽然开口了:“我不能,也不会走,我也不应该走,我没有错。” “先生,我跟随先生修行了二十余年,我与程知远相遇在四年前,我读了诗书礼义,读了春秋诸史,我一直觉得身为儒家的人应该以君子为榜样。” “但原来,先生们的君子,不是我的君子,周礼中的君子,古来也没有人能做到,仲尼说自己做不到,但先生们却对此避而不谈。” 龙素看着仲梁:“这天下,哪里有正确之人流落荒野,而错漏之人高居庙堂的道理呢?” 曾参道:“你的意思,其实对我们也是一样,你的道理说服不了我们,而王钺可以,你却一直和王钺离心离德,你的想不通....对我们来说,也是想不通,我们的君子已是天下的君子,而你还是自己的君子,下乘小道。” 龙素忽然笑了起来:“先生们觉得自己是没有错的吗?” 曾参摇头:“不敢,仲尼都有错,我们又怎么会没有错呢。” 龙素:“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仲尼的意思,错了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的。” 龙素这么说着,忽然对程知远道:“如果我真的不讲道理,可以吗?” 程知远认真的回应:“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龙素深吸口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谁可不经过屋门而走出屋子呢,为什么没有人走这条道路呢?” 她忽然伸手,从自己头上摘下了礼冠,君子的礼冠被她丢在地上,而这种举动让曾参双目倒竖! 君子不可不正衣冠! “先生们说这是礼!” 龙素拿起武王钺,在王钺的怒吼与斥责之中,一斧将礼冠劈成了两截! 众圣与诸弟子皆震动,而龙素对已经怒不可遏的曾参道:“我说不过各位先生,便只好不再讲这些迂腐的道理,从今以后,天下人都知道,儒家的弟子,砍碎了自己的礼冠,只因为儒家的先生们,都是不讲道理的人。” “既然说不清,那便....不讲了罢!原来早已礼崩乐坏,再不该有君子相护也!” 第六百一十八章 乘车负担 第六百一十九章 坟珠 第六百二十章 搅局者 程知远刹那神志浑噩,但终究还有一丝清明,那第二道随珠之光未落之时,程知远便神游而去,将将避开! 随侯珠乃是与和氏璧齐名的至尊之宝,这内藏山河,遁地缩天,更有能打人精气神明的力量,就像是某些仙道法宝,在你头上一打,便是三花去了,胸前一砸,五气便也尽灭! 然而曾参却不想给程知远喘气的机会,龙素不当伤害,那程知远还不能伤害吗? 好,就算不伤害,也要打了程知远一切修行,消了精气神明,做个囚徒,于高阁内一世不得复出! 于乱道者而言,这已经是莫大仁慈! 刀光横落! 云烟散尽,而刀的锋锐处也再次折断! 大罗剑指! 曾参的气势被撕开一个缺漏,而一击剑光随后而至,曾参手中随侯珠一晃,来犯剑气立刻被打的消弭于无踪! “随侯珠前,万般变化皆下品!” “随侯珠在我手里,和在秦商手中,可不能同日而语!这是至尊器不假,但也要看看是不是至尊来用!” 程知远额头落下血线,心中不由得计较,曾参的刀劈终究还是伤到了自己。 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随侯珠,而天象境虽然强大,但是想要正面击败一位持有至尊器,更是站在圣人境的“子”,几乎是螳臂当车,徒增笑耳罢了。 程知远也没觉得自己能够击败对方,只是因为有神游之法,暂且可以保持不败之地,故而留下。 若是真的让龙素被囚禁起来…… 至少这和儒家的脸面毫无关系,这种画皮,碎了也就碎了! 曾参见程知远已经负伤,随侯珠向前一送! 宝珠旋转,明光熠熠,山河物化,程知远以神游逃遁,然而如今这片儒家天地越来越小,随侯珠使得遁地缩天的本事,居然一瞬间追到了程知远面前! “注入精气神明一次!这遁地缩天便可用一次!但也足够了,措手不及,感想如何?” 明光震荡,程知远双目被照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万物皆不能见! 随侯珠第二照,双目尽盲! 程知远毫无犹豫化出神游,心中暗道大意! “遁地缩天,随侯珠之能远超我的想象!” 程知远的眼中一片漆黑,但这是精气神明不入双眼所导致,而随侯珠意在于不断削减程知远的精气神明,如果再被照到…… 随侯珠在秦商手里和在曾参手中,威能真正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想被照到?靠着神游逃遁,能逃的了一辈子吗?这片天地愈来愈小,你我愈来愈近,你远不如我,故而被我压制的愈来愈深!” 曾参的声音无处不在,随侯珠的光芒如影随形,儒家天地之间再也容不得程知远半点栖身之处! “阴山震雨,天可明鉴!” 它山剑伴随着神游的云烟出现在曾参的头上,剑锋坠落,随侯珠立刻迎上,万般凶狠的剑气都被打散,曾子猛地抬手向它山剑一摄! 轰! 就像是山崩于大海巨渊之下,沉重无声却有惊天动地的力量,它山剑剧烈摇晃,但是更为惊讶的,则是曾子! “这柄剑是什么做的?怎么没有损坏?” 曾子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这里,程知远乘着这个空隙继续幻化而去,华冰风雪,雷火电光,绕着曾参围杀,然而在随侯珠前,万般法术都没了用处! 曾子略有波动的心绪立刻停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又要高举随侯珠时,冥冥之中,忽然有一道牵引力传来,曾子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而程知远就此再度逃遁而去。 曾参猛地回头! 但儒家天地里,只有作战的诸圣,还有部分圣人意图不清晰,譬如颜回一脉就没有趟浑水的意思。 “谁?” 刚刚那股牵引力绝不是寻常人能施展的,也唯有圣人,唯有圣人才能影响自己! 但是曾参却看不到任何形迹可疑的圣人。 他心中一瞬间就警惕起来! 有一个暗中人!而且实力不在圣人之下!儒家白鹿宫,什么时候混进来了这等人物? 曾参发现,不论是陈良还是漆雕,乃至于荀况,子思,都没有发现刚刚的异常。 但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人发现。 子夏先生发现了,他感到四周混乱交织,如山海相撞的圣人气中,出现了一抹不和谐的气息。 程知远也察觉到了,而且比起子夏,更为清晰! “仙人?!” 谁? 程知远非常意外,没想到在这个大劣势的关头,居然有一位仙人藏在暗中相助! 能够影响曾子一瞬间的行动,且又和自己有交情的仙人…… 是君王后,还是北落师门,亦或是曾经见过嬴异人的盗跖? 盗跖!莫不是盗跖?盗跖因为山陵之约破开,故而从云梦泽离去见颜回,如今颜回病重,甚至有可能已经逝去了…… 那么盗跖出现在这里,看看颜回一脉的后学末进,或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双方都在猜测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主人究竟是谁,随侯珠在掌中盘旋,曾参眯起眼睛,忽然向程知远打去。 但就在此时,他的动作又慢了半拍。 程知远幻化而去。 “又来了……!” 曾子心中的警惕骤然拔高! 这个人影响自己,居然还不能被发现,这……! 这下,就必须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防备这个无形的敌人! 原本的碾压局面,一瞬间就告破了。 “不管你是谁!” 曾参对虚空喊话:“这儒家天地愈来愈小,我就是坐在这里不动,他也伤不到我,走不出去,随着岁月耗尽,他依旧会被我擒下。” “你如果不是儒家的人,莫要来此与女子小人同列。” 虚空中无人答话。 但曾参感觉,那个人还在,并且沉默不言的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好,从古到今,能压制他的人寥寥无几。 就像是……遇到了仲尼。 曾参说的不错。 程知远心知肚明,即使有一位不知其所来的大仙人愿意相助,但是曾参持随侯珠,自己的神游被困在这片儒家天地内,说到底,“子”级别的圣人,绝非自己所能对付,现在看来即使是全身而退也很有困难。 “我到底是小看了天下圣人,也是,‘子’级别的人物,这天底下又有多少呢,谋士,巫祝,百家,那么多人……” 第六百二十一章 圣人化天,仙人奉礼! 第六百二十二章 圣人骨 天道坍塌,大日西坠,曾参感觉自己化身为熊熊燃烧不能熄灭的炬火,天地间一切光芒远去,晦暗交织之下,剑的锋锐带着礼的驳斥,将精气神明刺穿了大洞。 轰灵起,惊雷动,绵绵如山,倒映苍冥。 洪龙走八地,天蛇耀四海! 曾参如遇雷震,浑身僵硬不能移动,随后珠脱手而坠,因为在这一刻他的“天圆”被破,浩瀚的儒家天地顷刻之间四分五裂不能停止,天礼化为沉重的锤子,一下打在他的天灵上! 从天而颂,伐且诛之! “天礼!” 众圣都面无血色,因为儒家最尊奉的天礼,此时居然向儒家挥下了惩戒! 天钟伴随雷鸣,剑啸仿佛山河战音,千万残忍的兵器分食血肉,毫无章法的死气弥漫滔天,咫尺之间庞大的青色落下,曾子被一剑打翻,脑袋重重磕在已经化为半个废墟的白鹿正殿外! 披头散发,衣衫污浊,已经没有君子的风度,衣冠不整,手中杀猪刀早已化为废铁,他踉跄着站起来,浑身如过电般微微抖动,向前努力的走出了几步。 随侯珠掉在远处的地方。 曾子踏出一步。 大地中忽然升起数千道可怕剑光! 剑山倏忽之间拔地而起,曾子被淹没在剑光之中,精气神明被切裂,他一只手拍断数十道宏伟剑光,但是更多的,更连续的剑光,不断从大地之中涌动升起! 剑锋贴着曾子脸刺穿出去! 耳朵掉了下来,沾满鲜血! “曾子!” “曾参先生!” 诸圣人大惊失色,原本占据绝对上风的曾子此时一瞬间就被吊起来打,这种差距让圣人们无法接受,曾子乃是圣人位阶中最强大的那一批人啊! 程知远单手转起征诛剑,剑声嗡嗡带起风声龙吟,而随着这种转动,天礼的怒火也在不断积聚,程知远的精气神明以一种要命的速度在消耗,风雨在不断衰弱,但是天礼的力量却越来越旺盛! “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曾子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天礼的愤怒从何而来?而程知远身负天命,但那并非是“周”的啊! 王钺说明了一切,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说天子信物拥有等级,身为天子五兵之一的黄蛇绝对不如武王钺,那是缔造周朝的至尊之兵,而黄蛇不过是穆天子的征战之物而已,何况征诛剑本就是与第二把威厌一样,都是处于概念中的一种不存在的剑,真正存在的,能够与武王钺匹敌的,只有锟铻剑。 曾子抬起手。 巨大的剑气横贯过去,从他的两侧腰腹斜着刺下。 但即使如此,他的精气神明也没有完全被磨灭! “天礼,非礼也!” “天下有道,则君子欣然以交同;天下无道,则衡言不革!” 曾参指着程知远,指了一会,却没有说话,而是放下手,把残破的袖子向外抖开。 他张开臂膀,欲与天公试比高! 剑锋再落! 但是这一次,浩大广袤的剑气凝聚起来,却没有伤害到曾子,曾参的双手压住剑锋,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接将这一击剑招硬接了下来! 剑气向外爆发,但是圣人顶峰的精气神明突然从衰弱状态重回顶峰,变得浩瀚而无穷尽! “天下无道,循道而行。” “衡涂而偾,手足不揜。” “四支不被,此则非士之罪也,有士者之羞也!” 曾参的双眼通红,披头散发,满脸鲜血,如同鬼神一般,他把那道关于天礼的剑光狠狠打碎,口中大声呼喊:“礼!崩!乐!坏!” 天礼,原来确实是不该尊奉了! 天礼何时曾被小人所驱使! 即使有天子信物,也不过是借助部分力量,诸圣门之所以派遣弟子去争夺天子信物,甚至想要拿到文王的卦辞,有些人是想要扶持新的“天子”与“王朝”,而有些人则是想要匡扶天礼,拨乱反正,还有一些人,则是希望自己来坐那个“位置”! 但能驱策天礼者,只有身负周朝天命者,程知远虽有天命却非本代之物,这也是曾参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礼在何方? 难道,天礼觉得,他才是有道理的吗! 君子非君子,小人非小人? “天礼也坏了.....既然如此.....便更要去匡扶,以挽天倾之难!” 曾子原本已经低落的战意突然重新暴涨起来,他的气息浩瀚不可揣度,如同拼上性命,而下一刻,剑锋斩来,曾子抬起臂膀,居然以手臂迎上剑锋! 鲜血迸射! 剑深深嵌入血肉之中,程知远的脸色也十分苍白,神智有些开始混沌,但是征诛剑的剑锋却没有斩断曾子的胳膊! “老朽的骨头,可还硬朗?” 曾子的眼睛从手臂后面抬了起来,如同龙虎一般的威严可怖! “这把老骨头,可还能拿得住春秋大义,还能说的了诗书礼乐?” 胳膊向前镇压,而程知远在此时,被压的后退了半步! “你敢赌命,是因为你不会死,但老朽赌命,是抱着杀身成仁的意思来的!” “你终究年轻,你懂的太少,你不知道仁,不知道义,只知道胡作非为,只知道怂恿煽动,礼仪廉耻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吗?” “汝无知焉!” 曾子反手,另外一只手抓向征诛剑,程知远猛然把剑刃一抬,血肉横飞,圣人之血浸没天穹,化为殷红的骤雨,那只手掌拍在剑锋上,居然发出类似金铁般的锵鸣声! 天地涌动,震颤不停,程知远呕血出来,精气神明下降到一个危险的临界点,而曾子的精神却愈来愈旺盛! “这老先生不要命了!” 北伯婴早已躲开,颤抖不休,看到这一幕不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诸多儒门弟子不敢呆在圣人争斗的战场,早已早早避开,而这场大比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大家应该是有礼的,为什么会闹到这般可怕的地步! 最开始,其实真的是程知远的问题吗? “先动手的,不是王钺吗?” 灵芷弱弱的说了一句,但立刻就被杜门甲制止了。 “王钺不会错。” 杜门甲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远处的北伯婴传来极大的嗤笑声,不过同时,杨乐开口了。 “仲尼都会错,周公也会错,天下没有人能不错,王钺凭什么不错呢?” “楚国的贵族维护楚国的制度,但是天下都知道楚国的制度简直恶心又无用,但是贵族们都和楚王说,这是对的,是不可变的祖宗之法,因为那个制度是他们的命根子......” “但不是天下人的,只是一部分人,甚至,不是楚王的,这一点也不公平,又是哪个祖宗定下的法呢?是道祖吗?可道祖说过这些话吗?” 第六百二十三章 昔年山下,梦里童世 第六百二十四章 柳树与杯 子思的目光动了动。 程知远的身形幻化而去,但并没有走多远。 精气神明一瞬间炸开,程知远也是体力耗尽到了一个极点,刚刚不过是在硬撑着,脸色从最开始借命的时候就已经很是苍白。 饮鸩止渴,耗尽了精神力,程知远想要睡过去,眼前昏昏沉沉。 这里是哪里?是白鹿宫外面的什么地方? 一片桃林,儒家所在的地方特别喜欢种植桃树,因为落英缤纷比较好看? 桃花源....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桃花源啊,不过说起来,桃花源记中的那些人,就是先秦战国时期逃进去的吧....应该是的,大致....记不清楚了。 程知远在这里睡了过去,靠着一株桃树,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恍惚之时,似乎曾有老者在这里坐了一会。 是谁呢? 程知远有些迷糊,难以清醒过来。 嗡—— 忽然有剑的声音响了起来。 程知远垂着的头勉强抬起,那身上裹着白色麻衣的,提着一柄剑的猿猴出现了。 “你还记得我吗?你果然走不了多远。” 酒泉子吹着口哨,丰城剑上宛如流动日月之华,剑尖距离程知远的脑袋不足一寸。 “好厉害啊,我当初在洛邑遇到的,随手想杀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不过你杀了秦商,伤了曾子,现在我要兑现当时我答应秦商的话。” “我本来觉得,如果你变得过于厉害,这烂账我就不参合了,但是现在你好弱啊,我又想了想,很认真的想过之后,我觉得,可以杀你了。” “秦商让我杀颛孙师,但是他现在和恒山武士混到了一起,我不敢去,正好儒家比试,子思先生召我回来,说我虽是灵怪之属,孽畜之身,但也有一颗向儒之心,倒也可教。” 酒泉子的回来其实和秦商的死有很大关系,在秦商死于秦国之后,酒泉子本来觉得,这一下子丰城剑就不需要还了,哪里知道,子思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如果想要丰城剑,就必须要继续帮儒家做事,秦商死了,和酒泉子没有关系。 但酒泉子表示,当初秦商答应要给自己颛孙师的精气神明,但是现在颛孙师根本无法接近,那么秦商死了,他的精气神明难道不能给自己吗? 子思对此只是笑笑,随后出手,轻易降服了他。 酒泉子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无奈摄于圣人之威,不敢造次,这次来儒宫,儒家的事情进行到一半,突然接到子思门下的消息,这就让酒泉子很难受。 酒泉子知道,自己来这里,不过是当个“剑架子”而已,不过没想到,居然在最后关头,遇到了离开的,且无比虚弱的程知远。 程知远听完了来龙去脉,却也不恼不怒,依旧依着桃树坐,而酒泉子则是嘿然一笑:“君子死前欲正衣冠,而不能惧,里面的先生好像都说你是小人,你却要在死前行君子之事吗?” 程知远:“大不了再借一次,反正债多不压身。” 酒泉子听不懂程知远在说什么。 他那只毛手抓了抓头,但紧跟着就不再想这些话的意思了。 “行了,人之将死,说遗言吧!” 程知远的目光幽幽,酒泉子的身后出现了一位老人。 “小心你的后面。” 酒泉子一愣,他回过头,一只手掌砰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老人两手空空,酒泉子眼睛凸出,口脚溢血,那高大的身体被老人提离地面,酒泉子几乎窒息,他奋力提起剑指,丰城剑应声刺向这个老人! 嗡! 剑,止住了! 酒泉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儒家的宝剑居然被对方一指压住了,而那只手掌的力量越来越大,酒泉子双手猛烈拍打老人的手掌,双脚胡乱蹬着,动作逐渐由剧烈……变得迟缓下来。 咔嚓! 酒泉子的头颅歪了下去。 老人松开手,这只高大猢狲的躯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程知远叹了口气。 老人,是孟子! 孟子曾经与自己相遇过,也有缘分。 “子思想要杀你……果不其然有人来了,曾参虽然让你走了,但你虽然赢了,却也输了。” 孟子在儒家的比试中没有出现,连他的高足,圣贤万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知远摇头且很是诧异的回应:“我本来以为,孟子是来除恶务尽的。” “除恶务尽?你说你是恶吗?” 孟子的语气并不严肃:“能驾驭天礼的力量,这也算恶吗?龙素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斩了儒冠,曾参过不了心中的关,所以与天礼相争斗,恶是相对的,你知道的,人之初性本恶,这是你老师的论点,不是我的。” “而我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这次的比试,想来肯定有人抨击我了,应该是说我愚蠢……意料之中。” 程知远:“孟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方才那个出手的人,是您吗?” 程知远只是问问。 因为刚刚那个力量,当时影响曾参的无形之人,毫无疑问是仙人。 “不是我,但是有人知道他是谁。” 孟子:“曾子放手了,不是因为他真想让你走,而是他又想不通了。” “真正抱着匡扶天礼的思想,就要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气魄,曾子有的,但他没有走到最后。” 程知远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道:“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 “这是告子的话,他说,人性,好比是柳树,行为方式好比是杯盘;使人性具有仁义,就好比是用柳树制成杯盘。” “我和他道:你是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呢?还是伤害它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假如说要伤害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那么你也会伤害人的本性来使人具有仁义吗?” “带领天下人来祸害仁义的,就是这种言论了。” “曾子是想不通了,他明明是行的天地之礼,是人世正道,可为什么……变成了伤害旁人的事情呢?” 孟子看着程知远:“能动吗,能动的话,跟我来吧,我们去见一个人,在这片远离尘世的桃花源尽头,老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 程知远:“孟子当前,还有谁能被您称呼为老人的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程知远还是吃力的站了起来,精气神明依旧是干涸的状态,那脚步虚浮,略显踉跄,走走停停,两侧桃花逐渐落在身后之世。 落英缤纷,夹岸数百步。 第六百二十五章 仲尼 树叶与桃花落在地上,枯朽的老人跪坐在铺着干草的泥土上。 龙素的双目黯淡,她的口中在念诵一部史书,她在念给这个老人听。 那是《春秋》。 她身前的这个老人是她一辈子追求的目标,但此时此刻,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浑噩。 老人的边上,同样跪坐着一个年轻人,但说是年轻人,事实上也只是看上去如此,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许微不可查的斑白。 “……当初,郑庄公准备任命高渠弥做卿,昭公讨厌他,坚决劝阻,庄公不听从。昭公即位后,高渠弥畏惧昭公会杀掉自己,就在十月二十二日,杀死昭公而立公子亹……” 这是鲁桓公十七年的事情。 自下而弑杀君主,这在任何一个时代,且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属于无礼无德,且有罪的事情。 这种行为,甚至连小人都算不上了,即使他很有能力,但也不会再有人敢真正亲近他了。 但龙素知道,凡是牵扯到郑庄公的人,都不是记载中所写的这么简单。 《春秋》很长,龙素又背了一部分,她终究停下,询问了一句。 还要背吗? 或者说,背诵春秋的意义在哪里呢? “千年之后的人,会觉得有意思,但这个千年内的人,会觉得很没有意思。”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枯朽的老人胸膛微微起伏,过去的很多事情,现在想来,都已经十分模糊了。 礼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原来春秋时候,早已经这样了,但是老人却有些记混了,因为春秋时候,不是还有很多国家,尊奉着礼的吗? 各种出格的事情,都是郑国的问题,僭越也好,崩礼也好…… “你觉得春秋,只是一部史书吗?” 枯朽老人询问龙素:“你的不明白,不解,可以从春秋之中,找到答案。” 龙素用力的摇了摇头。 枯朽老人慈祥的笑了笑。 “来,桓公十七年时,高弥渠杀了郑昭公……” “你问曾参,问子思,问那些儒家的先生,先问他们,为什么总用约束君子的道理去约束其他人,这是不合理的……就像是告子与孟轲二人对话,对于柳与杯,把柳树制成了杯子,是对柳树的仁义,还是不仁呢?” “高弥渠,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郑昭公的心思,得出了可怕的结论,他觉得昭公要杀他,于是他先下手杀了昭公,可昭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真正的君子,首先不会以己度人。” 枯朽老人:“可如今儒家的大先生们,却都喜欢以己度人,这是不应该的。” “曾子尊敬的礼,其实和他自己的礼,又有不同,我不是在说他不忠诚,而是他也和你一样,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小路。” “齐襄公狩猎时,公子彭生化为野猪自黄泉回来,襄公以箭射猪,猪人立而起,襄公自车上摔下来,伤了腿脚,还丢了鞋子,回去让他的仆从费,去帮他找,费没有找到,襄公就用鞭子抽他,抽的皮开肉绽。” “费离开时,遇到叛贼,叛贼把他捆绑,费说,我不会反抗你们,然后让他们看血肉模糊的后背,于是叛贼们信任他,答应了他的先行请求,但是费回宫之后,立刻把襄公藏起来,召集人手出去与叛贼搏斗,最后被活活砍死。” “这是忠君,自古以来,许多……那些读过礼义的人,他们身居高位,却总时做出一些昏聩胆小的事情,甚至不如一个仆人。” “所以,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他们看不起下面的人,但往往又不如他们有仁义,我游说列国,走了许多年,四问穷天,可唯独这个,我依旧找不到答案。” “但后来,我懂了……所谓的仁义道德,其实是人心中唯有的,也是万物都有的怜悯。” “但是这个情感,它往往沉睡,不到最后的时候,不能醒来。” “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龙素困惑:“所以曾子是错的,他说他已经是天下的君子。” 枯朽老人笑:“不,他没错,他只是还没走到下一步。” “先做自己的君子,再做天下的君子,最后,再回头审视自己,做回自己,这时候,你已经是君子本身,就不必再做了。” “每日三省吾身,你看到的,是什么?” “仁啊,一个人去爱另外一个人,才是仁;义啊,是两只手臂,一个人,不算义的。” 龙素动容,而枯朽老人又慈祥的笑,对她道:“君子坚持的道,很难被人改变,仁义,不是挂在嘴上的东西,礼,也是一样。” “周公想要的,是天下人都有德,但我年轻时,却拘泥于表面的礼仪而不能见到那简单的真意。” “他想看到天下为公的世界,那是怎样的时代?与三代又如何呢?” 龙素察觉到了什么,而枯朽老人的声音,把龙素拉去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儒家的简犊上,有刻着一些字。 那是最早的理想啊。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这,才是儒家的道,礼,不过是实现道的手段而已。 脚步声从远处行近,龙素豁然回首,桃花落下,孟子与神色憔悴且有愕然之色的程知远,出现在这里。 孟轲之所以没有前去白鹿宫,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但他又奉命回来,奉的正是这位枯朽老人的意思。 老人曾经是天下很多人敬仰的人物。 孟轲更不例外。 “你来了。” 枯朽老人看向程知远,看向这个他在梦里见过的孩子。 “坐,快坐。” “我要听听你的道理……” 老人想要起来,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边上的叔仲会连忙搀扶他,并且道:“老师,我来侍奉就好。” 枯朽老人失笑:“人之将死,礼亦不能行,泰山将崩,房梁摧折,可新的石匠与木工,又在哪里呢。” “你是吗?我希望你是,但你的手艺或许过于粗糙。我不是在教导你,我也不是在训斥你,我只是在提出一个建议。” 叔仲会站起来,对程知远进行招待,给他这里铺上干草。 这让程知远倒是有些惶恐了。 “圣人铺席,怎敢如此。” 叔仲会笑:“你连圣人的骨都斩过了,还在乎圣人铺席这种小事吗?我是远远不如曾参的啊!” 程知远摇头,向他道谢,又对龙素颔首,再之后,便向枯朽老人郑重见礼: “见过仲尼!”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不生夫子(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不生夫子(下) 教之处,使知上下之则。 教之乐,以疏其会合而镇其浮,使知废兴而戒惧焉。 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 仲尼不住的咳嗽,给他吊命的道术也将消失了,勾践看着这样老迈的仲尼,回想起当年他来越过见自己的时候,那时候勾践为了吓唬仲尼,故意弄得披头散发,并且两侧陈列剑士,衣冠不整的走到他面前,怒声斥问“夫子何以教我?”。 转眼间,岁月已换,仲尼的寿命,终究是支撑不到天下一统的时候了。 “这战国之世的名字才刚刚定下,你就要撒手而去。” 勾践感慨不已。 属于仲尼的时代,只有春秋,春秋之后,再无仲尼。 “当年鲁哀公西狩获得一只麒麟,世人皆说此为祥瑞,唯独先生叹息,说这是灾厄,是吾道穷矣,于是停止修撰《春秋》。” “先生从来与他人不同。” 叔仲会轻声开口。 荀子对仲尼道:“后世的人必定会敬仰先生,没有先生,则没有春秋,没有先生,则没有这后来的诸子百家,诸子百家,六十圣门,天下仁义,皆自先生始矣!” 仲尼却并不喜欢荀况的称赞,他坚持称自己只是一块老石头,是一块腐朽的木。 太阳已经垂下,最后的夕阳总是剧烈。 仲尼的眼睛已经浑噩不清,他甚至开始看不清楚眼前的几个人,哪个是勾践,哪个是荀况,哪个是孟轲...只有叔仲会,因为搀扶着他,离得最近,所以还能勉强看清。 “天黑了.....” 仲尼努力的看向高天。 勾践道:“天还会亮的。” 仲尼笑了起来。 “明日的天,不再是我能看到的天,明日光芒照耀的大地与泥土,也不再是我能踩踏的大地与泥土。” “此世间,已不再是我的世间。” “天之将明,其黑犹烈,但这深沉的黑暗,遮蔽了我眼前的一切,幸儿,幸儿!还有那长明的星辰,它们犹如萤火之光,努力的,让这片夜幕不太黑暗。” “太黑了,看不清楚了.....” 仲尼的气息开始急剧衰弱,叔仲会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开始哭泣,而孟轲,荀况脸上都有悲伤之色,却还强制维持着不曾失态。 唯有勾践,显得轻松,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起了一些故事。 “老夫子!你还记得子祀、子舆、子犁、子来这四个人吗!” 勾践向仲尼大声的呼喊,而仲尼也听得见,他点了点头:“我记得,我记得的。” 子舆生了怪病,子祀前去探望他。子舆说:“伟大啊,造物者!把我变成如此曲屈不伸的样子!腰弯背驼,五脏穴口朝上,下巴隐藏在肚脐之下,肩部高过头顶,弯曲的颈椎形如赘瘤朝天隆起!” 阴阳二气的不和酿成如此灾害,可是子舆的心里却十分闲逸,就和没有生病一样。他甚至蹒跚地来到井边对着井水照看自己的样子,不断调侃自己。 不久子来也生了病,气息急促将要死去,他的妻子儿女围在床前哭泣。子犁前往探望,却拨开他的妻子和儿女,告诉他们不要惊扰子来这“由生而死”的变化! 他们认为从生到死,是天地自然的选择,只要这一世毫无悔恨,那便足够了。 “命是天地给予,自己拼搏,最后天地再收回去,你可还记得最初的理想与梦?” 勾践如此询问。 仲尼道:“我记得啊....他们的话,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于是安闲熟睡似的离开人世,又好像惊喜地醒过来而回到这里。” 勾践笑了:“仲尼依旧是那个仲尼,你将悟得大破灭!” 但其他人还刚刚处于惊喜的状态,仲尼却自己笑了。 “我已经放下生死,我将化为道理与仁义,大破灭,真正的大破灭之后,真的有不务生这最后一重变化吗?还是南华真君,编撰出来,用来欺骗世人不要轻易去死的谎言呢?” 在这一瞬间,天地间,忽然有轻雷打过。 所有的圣人都惊讶了,他们仰头看着天空,那道雷光已经渐行渐远,声音也由高变得低微。 “天在害怕,或许大破灭,不务生真的是只存在于三代时期的传说境界,也或许,真的是天所编造出来,让世人不要轻易言死的谎言吧。” “不过,这是善意的谎言。” 星河浮现出来,万里的银辉洒在人间。 这天地间真正的君子将要逝去了。 断了一只手臂的曾子来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仲尼,仲尼也在最后的浑噩之中,感觉到了他。 “曾参啊......” 曾子抬头,却没有跪坐下来,而是向边上走了两步。 仲尼笑了。 这是曾子以前的举动,世称之为曾子避席。 “老师要讲述真正的道理了,身为学生,不敢失去礼数。” “我不够聪明,不能知道老师的知识,还请老师教我。” 这一句话,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倒退了千年。 仲尼看着他:“曾参啊......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如果一个人立志于仁,就不会作恶了。 曾子豁然抬首,也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老师面前,用不服气的态度来开口争辩。 “老师,我没有!他,那是他的道理....那不是礼与爱人的道理啊!” “他使天下昏乱,前后无序,比起三代时的理想更为荒唐,我不服他,难道我就为恶了吗!” 仲尼摇了摇头,他向曾参招手,曾参过来,跪坐于地,仲尼干瘦的手掌紧紧握着曾参的手,他的声音很轻,很虚弱,他的命,在这一刻,已经即将耗尽了: “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只有那些有仁德的人,才能够正确地喜爱应当喜爱的人,厌恶应当厌恶的人。 你没有错,你只是还不够“仁”。 曾子听到这句话,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我给了那个孩子一个东西.....” 仲尼的声音很轻。 曾参不能明白。 而在此时,在诸圣的注视中,在后面众多圣人后知后觉的赶来时候,仲尼说出了最后的话: 泰山将要坍塌了,梁柱也腐朽将要折断,哲人也如草木般枯萎腐烂。 天下无道已经很久很久了,没有人肯采纳自己的主张。自己的主张不可能实现了。 夏朝的人死时在东阶殡殓,周朝的人死时在西阶殡殓,殷商的人死时在两个楹柱之间。 昨天黄昏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祭奠,自己的祖先就是殷商人啊! “把我送回泗上.....” 老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这里。 而最后的关头,孔子并没选择参悟大破灭,而是如四贤一般,就此随风逝去。 黑夜之中,钟鼓震响,九天九野的圣人们都能听见,这道声音一直传到天穹的顶端,在穷天道尊的耳中久久不能停歇。 天哭地泣,钟鼓鸣响,万物百兽都福至心灵一般,向孔子逝去的地方遥遥拜下,这一瞬间,天下尽揖周礼矣! 曾参痛哭起来,以头抢地: “天不生夫子!” “万古如长夜!” 第六百二十八章 高渐离 “仲尼....死了?” 盗跖感觉到天地间的异常变化,浩大的钟鼓之声几乎让他的耳朵都要聋掉,而这种天哭地恸的可怕情景,依旧天下尽揖周礼的情况,毫无疑问,是孔子逝去了。 颜回先于仲尼一步逝去,而盗跖也没想到世事居然如此的巧合,当然,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子路也死了。 一日之间,三位圣人都没有见到第二日的光明,子路死在岁月停止的卫国,颜回病逝在床榻之间口不能言,而仲尼死前则有诸圣为他送行,天地也来哀悼他,他睡于桃林之内,比起子路颜回来说,要好得多了。 “春秋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古人们再是奋力的维系,到头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大空而已。” “大成至圣的位置再一次空了出来,儒家的正统继承者,有没有确定呢?” ———— 雁门关外,颛孙师忽然抱头痛哭,仲尼之死,他心有感应,只是子路颜回的名字,也同时在万民录上消失,他既惊愕,亦悲痛欲绝。 周礼,亡了! 匈奴人退却了,赵国扛住了这一次的攻击,在上一次与秦国的交手中,赵奢大放异彩,大破秦军,使秦军一战而熄,数年不敢东望,赵国得以抽出全力来打击匈奴人,而被秦国买通的匈奴人,也再难以承受恒山武士的压力,不得不选择退回长生之地。 这一次率领匈奴人前来攻击的,是大漠龙神,然而贵为龙神,也必须要后撤。 秦国买匈奴人为援军,与当年赵国买义渠人为援军,性质是一样的。 现在,早就不是春秋了! 道义? 战国,谁讲道义!。 ———— 仲尼死了,对于整个天下来说,有些人痛哭流涕,有些人则是高声欢呼,因为那座压在他们的头上的大山,终于走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尤其是对于下位圣门来说,尊崇礼制的那个最强的老人与世长辞,儒家也陷入分裂不可挽回的窘境,那么这个时候,圣门的动作,便真正可以放开手脚,到处行走了! 燕国平远山。 吕不韦在这里遇到了两个剑宗,经过他们的引导推荐,成功混入了燕国的朝堂,被公孙操关注了一下,而吕不韦在燕国的身份,是苏昌麾下某个商队的大商人,这个名号在商界也是可以查到的,因为苏昌和吕不韦,经常互相伪造身份,一来二去,那些虚假的身份证明,因为资料的越来越多,也弄得就和真的没有区别了。 “仲尼死了,难怪,在这里我居然能看到几家圣门的游说,辽东的圣门开始有了动作么,我看看,是羽野的圣门.....” 童门的诡异人物,号称有接近赤子之心的说客,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和木偶一样;无生门的神棍们,手里拿着竹杖,在吕不韦看来那应该是便宜货;乘丘门的守墓人,这帮人也会出现就着实离谱;将巨门的厉害人物,这个圣门是做什么的,吕不韦表示已经记不得了。 这帮人居住在羽野,而羽野地在辽东东海之外。 “下位圣门不入流的家伙们,我哪里有空记得这帮人.....我宗家圣人好歹也是尸子,这些人都是什么狸犬之辈.....” 吕不韦混入了燕国高层,作为大商贾和朝堂中的一些人接洽,而这些人,吕不韦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的那些道术痕迹。 “公孙操可真是在燕国一手遮天了,燕国的好处就在于王者放权,但是坏处也在于权臣弄权,这天底下没有哪个大臣拿到权利还想着尊敬王者的,老燕王愚蠢,新燕王就是傀儡而已,这满朝文武不都是他的人吗,我这下想要花点钱解决的问题,还解决不了了。” 吕不韦的意思,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算事情,多少钱你开个价就行了,放心,咱们这里钱绝对到位,穷的就剩下钱了。 但这个招数,在燕国已经不好使了。 “公孙操现在没有来见我,是因为我不在燕国高层,所以他也就无所谓了,但如果我稍稍展现才华,进入燕国高层,那他肯定要来主动接触我,他的道术是什么玩意.....” 无终道人也算是挺有名的了,只是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恰好吕不韦知道,但是对于他的道术究竟是什么能力,吕不韦也只是猜测和蛊惑,操纵有关系,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什么名称,吕不韦对此是一筹莫展。 虽然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但是吕不韦并不想以身犯险。 他思索了几天,计上心来。 燕国的街头,有一个年轻人来此求职,但却不能被选中,他身无分文,饿得不行,而吕不韦在街头逛了一圈,发现了他。 店铺中,这个年轻人狼吞虎咽的吃着粟饭,蘸点鱼肉酱汁,吕不韦排出点钱货,老板便喜笑颜开,也不介意这个人有多脏了,而且战国时期,人均的模样也都是灰头土脸,这也不是啥高大上的地方。 “只是这人过于狼狈了点。” 老板如此说着,再次感谢吕不韦的出手阔绰,而吕不韦等这个小伙子吃完之后,当场对他问道:“想来出人头地的吗?现在可不是昭王,惠王的时期啦!新的燕王,据说很依仗公孙先生,你有什么才能可以让他看见呢?” 年轻人道:“我也不想做其他的时期,我只是想去燕王宫当个乐师而已。” 吕不韦指着他的包裹:“那是什么?” 年轻人道:“筑!” “你的名字?” 吕不韦去询问:“你当个乐师,也要知道天下的事情啊,难道你不想参于朝堂之上,一言变幻风云吗?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找老师教你。” 年轻人看着吕不韦:“大先生有所求吗?” 吕不韦笑:“是有所求啊!你呢,你所求的,我能给你。你若同意,我便把你引荐给一个人。” “谁?” “剧辛。” 这是一位赵国来到燕国的老臣,但是因为公孙操的排挤而不得志,所以也是少数不能进去朝堂,不被控制的人。 “那么,你的名字?” 年轻人看着吕不韦。 “高渐离。” 第六百二十九章 执牛耳者 第六百三十章 进一步,海阔天空! 第六百三十一章 立下规矩 鲁仲连听完执牛耳的消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名义上来说,他是稷下学宫的代宫主,在荀况有事离开之后,可以行宫主祭酒之事,而新学宫的大祭酒由谁来担任,也是很多人关注的问题之一。 不过现在,似乎不需要再争斗了。 鲁仲连接见了宋,尹二人,对他们表示这次天子的意图,显然是不准备让稷下学宫一家独大,而选择程知远,又赐下大夫的官位,摆明了就是要他们这帮人吃挂落,使得不好争权。 大家都是聪明人,宋钘,尹文二人表示,既然天子有意思,那就听天子的,鲁仲连则是委婉的表示,这个事情,还可以拉拢祝繆,沈埃,原本大家都是各自争斗,现在倒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因为对于这件事情,他们现在是同一战线,要对付的是程知远这个小子。 甚至远在楚国的宋玉,也可以拉过来说一说。 但这个事情,他们并没有来得及详谈。 因为程知远给他们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 时年夏末。 新学宫中的强者们,被程知远以雷霆手段镇压下来,奉天子之命比起挟天子来说,手段要使得更加堂堂正正不可拒绝,程知远不给他们商议的时间,而是以不容置疑的态度,用秋风扫落叶般的气势,强行把他们按在一些位置上! 而其中反对最激烈的,便是鲁仲连! “我不服!” 鲁仲连气的发抖,在大堂之上对着程知远:“三宫合并,我本是稷下的代祭酒,有半个祭酒的职权,三祭酒撤便撤了,新学宫也不需要三权分化,但是你却罢了我的职务,安下个闲差,你分明是在羞辱我!” 程知远搞新学宫之后,如果大祭酒相当于校长,三个学宫自己的祭酒相当于副校长,或者说院系书记,那么鲁仲连原本的位置大概是教导主任一样的,但现在程知远不让他做这个教导主任,反而把他下放到普通老师的位置,这在鲁仲连看来和**裸的羞辱没有两样。 程知远的回答很简单:“有大才者,当更好的教书育人,你不仕秦,难道还教不得下面的学生吗?” 鲁仲连道:“程夫子,是觉得我的思想不纯正吗?不能身居高位?” “我退一步,便是去教国文,道德,也就罢了,你却让我去做乐科的教习,那乐科自有大乐正在,要我做什么?” “昔年仲尼怒骂郑国之乐,郑国以音乐讽之;如今你下放我去乐科,也是想要借此来侮辱我吗?” 程知远看鲁仲连:“你教不得么?” 鲁仲连冷笑,冷哼一声,负手道:“我确实是教不得!” “程夫子!我早就知道你不待见我等了,乃是因为上次内部争斗之缘故,只是以往你未曾发作,如今你执天下学宫牛耳,终于准备把刀子砍到我们的头上了吗!” “那稷下的地位,是我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如今你一句话便要我数十年苦工付之一炬,我岂能让你?” “这新学宫也不是你一家之学宫,这天下士子,也不尽是你掌中之物!” “鬼侯、鄂侯、文王,是纣王的三个诸侯,对纣王是极端忠诚,毕恭毕敬的。可是鬼候把女儿献给纣王,纣王因为嫌他女儿丑就把他剁成了肉酱;鄂侯替鬼侯说情,讲了几句公道话,结果被纣王晒成了肉干!” “文王听到鬼侯鄂侯的遭遇,仅仅表示了一下同情,叹了口气,纣王就把他关进牢里一百天,想趁适当的机会杀死他,可见,帝从来都是残暴专横,蛮不讲理的。不管你赤胆忠心也好,不忠诚也罢,只要稍微违背了他的意愿,惹他不高兴,他就会对你横加杀戮,视你为草芥!” “程夫子,是想要作这新学宫的‘帝’吗!” 鲁仲连声音震动不休,程知远则是道:“依照你这样的说法,那权利还不如分散下去,依照你这样的说法,那既然帝不可肆意妄为,那你们最开始,又究竟在争斗些什么呢?” “如果这个执天下牛耳的位置,当真没有什么用处的话。” 鲁仲连的脸上青白不定,程知远则是道:“我敬你曾经一言退燕助齐复国之事,但也想多说一句,这里是学宫,不是齐国,也不是燕国,我不是帝,你不是臣,你不服我,无非是我太过年轻,亦是下大夫,不足以让你信服,而且前几日,你纠结宋,尹,祝,沈几人,不是在盘算,怎么样架空我的吗?” 鲁仲连脸色在此时顿时一变:“你.....” 程知远:“我怎么知道的?这学宫中,大小之事,事无巨细,我都能知道。” “鲁先生,不是我要当这个帝,而是你,逼着我在当帝啊!” “新学宫,必须思想纯正,此乃护世之地,此乃火种流传之所,你没有这个觉悟,你护佑的,是贵族士臣,和万民的道理相悖而走。” 鲁仲连在这一瞬间,立刻转身,然而剑声嗡鸣,他猛然抽出宝剑,两剑相交错,鲁仲连被一剑震退数步! 地涌尘埃,诸子惊动,鲁仲连看着程知远,瞪圆了眼睛。 “还要拿出个说法,新学宫岂能没有规矩,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鲁仲连盯着程知远:“程夫子以为我走不掉?” “这天下之大,我能来得,便能去得,如今这学宫容不下我,我自然要一走了之,难道夫子还要学秦王之事,强行留人吗?不怕天下嗤笑吗?” 程知远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不是在留你,而是在要你拿出个说法来。” 鲁仲连:“说法,什么说法?夫子的话可真有意思!” 程知远道:“你若是去那些国度出仕,我还可以帮你推荐一下,不过你从新宫带着怨气走,我这里直接平白让你走了,倒是显得我们有了过错。” “昔年胜绰背弃信义,墨子将他开出门户,并且定下三个规矩,如今新学宫也要效法墨家之事,你离开新宫,开出门户,自然也要立点规矩!” 天象震荡,龙蛇起舞,程知远的阴影,在鲁仲连的眼中,突然变得无比高大! 第六百三十二章 四象天宫 新宫大震,天象更迭之后,以数千柄宝剑的剧烈鸣颤划下句号! 天空之中,剑光纷落,浩瀚剑气将整个苍穹幕布都撕的粉碎! 鲁仲连被击败,浑身浴血,狼狈退出! 大风雨下,没有进路之门! 程知远立身风雨之中,在封伯之后,诸侯剑境的力量瞬间便提升了一大截! 虽然只有七十里地的区域,远远比不得商朝的侯位,但至少在周世,已经有了立足不败之地! “项子牛三次入侵鲁国的领土,胜绰三次都跟从了。墨子听到了这件事,派高孙子请项子牛辞退胜绰,高孙子转告墨子的话说:我派胜绰,将以他阻止骄气,纠正邪僻。现在胜绰得了厚禄,却欺骗您,您三次入侵鲁国,胜绰三次跟从,这是在战马的当胸鼓鞭。” “我听说:‘口称仁义却不实行,这是明知故犯。’胜绰不是不知道,他把俸禄看得比仁义还重罢了。” “如今,先生的行为,与胜绰同出一撤,您不是不为天下考虑,您从以前开始,您的志向便是位卑而未敢忘忧国,然而人是会变得,您也是一样。” “如今,我以千剑镇下先生,正是在阻止先生的骄气,纠正先生的邪辟,恢复先生的仁义!” 鲁仲连满口鲜血,神色凄惨,精气神明衰落至极,同时更是不敢相信程知远的力量。 年轻人并不可欺! 程知远道:“先生不仕秦,那便去赵吧,秦赵之间早晚必有一战,若先生有本事,便辅佐赵国,破秦国而回吧,我此修书一封,先生可带给平原君一观。” 鲁仲连凄惨一笑,抬手行礼,踉跄而去,走了两步,又是复言道:“我自去赵,倒是不需要夫子的引荐了!” “这新宫终究是伤心地!既然夫子说我已失仁义,那我便去赵国,找一找我的仁义吧!” 这一去,便代表着鲁仲连在这次的权利斗争中彻底失败,而鲁仲连虽然说不需要程知远的引荐,但却依旧选择去赵国,而不是回到故乡齐国。 而鲁仲连的失败,让其余几个原本意在争斗新学宫大祭酒位置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了。 “新学宫,以开万民之智而建,三宫因皆有此崇高志向而走到一起,古往今来未有此般盛学,古之三学不可比较,往之稷下亦不能及,然新宫之中,并非不是非清既浊,非浊既清的地方,只是不论清水浊水,都要明白,水流向东,而不要向西。” 大的方向不要改变,小的不合是在情理之中,但鲁仲连身居高位又不想放手权力,如果他想要向西流水,那么会对新宫的性质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程知远要拿他立威。 “我是下大夫不假,但还请诸位明白,我乃是天子所封,新宫执牛耳者!下大夫怎么了,下大夫也是天子封的!” “还有谁,希望出仕列国的吗!若是有,我这里可以帮忙引荐!” 程知远回头,扫视剩下的那些人,尤其是祝,沈等人,而他们此时都沉默不语,半响之后,宋钘老先生却是先表态了。 “程夫子执新宫牛耳,老朽位虽卑,却不敢忘教书育人之职,列国伐交,罔顾庶首生死,天下无道,仲尼已逝,夫子自然当仁不让,当扛鼎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宋钘老先生表态之后,尹文先生便立刻表态,这二人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而且年纪都不小了,而另外一方,祝繆,沈埃虽然心有不甘,但此时此刻,大势已定,从程知远知道鲁仲连心生不满,希望得到更大权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 “谨奉夫子之道!” 两人皆如此表示。 而剩下的人,诸圣则是若有所思,尤其是邹衍,他的眼中带着一些奇怪的神色。 新的划分,也是正式的职责划分,代表这个新学宫中,高层的权利变动。 在这震惊天下的一次变化之后,程知远也是把所有的学生集合了起来,上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也算是新学宫第一次的公开课。 “天下是万民的天下,民为邦之本,本固则邦宁,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 “大道隐没,天下为公,何为太平盛世?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此后,新宫之人,不论出仕于世,亦或开塾讲学,皆要牢记,不可淡忘!” “君子有志,志在四方,为万民谋福祉!” “然如今,正逢战国乱世,天下一日不统一,便一日不得太平,君王不会听你们修生养息的道理,所以法家的耕战制才得以推行!是以秦民富,秦国富,而山东六国疲敝!” “然,秦之制亦有大弊!” 程知远说的亦是当初和李悝所讲的那些话,商君书的弊端与利益要分开看。 “在此乱世,人不当成君子,但你不是君子,却可以行君子之事,天下人看你是君子,你不一定是真君子,可能也是伪君子,狼披上羊皮,就是真的羊了吗?” “但你觉得自己做到了君子该做到的事情,那你一定是君子。” 这一日的讲学之后,新入宫的学生们几乎血液都在沸腾,真正的力量来自于个人的内心而不是受到煽动。 至于新学宫的名字,程知远也终于第一次更改掉,给出了全新的名。 从前,西有太学,北有云梦,东有稷下。 如今,三宫归一,列国共约,人道大昌。 程知远道:“新学宫的最后命名,我窃以为,可称四象天宫!” 四象者,太阳太阴,少阳少阴! 亦应上天星辰,四方天神庇护天下安定! “称天宫,而不称呼学宫,非是狂妄之语,其一,此学宫乃托天子之名而立,称天宫并无不可!其二,希望天下学子,都能由人化天,天之字,人之顶也,正人成首,秉阳垂星,是天下之公道所在也!” 第六百三十三章 诸侯剑第二境! 新学宫的一切开始走上正轨,而程知远以雷霆手段直接镇压学宫中不满者的事情,也传入了洛邑的西周公耳中。 西周公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似乎....做出了一件看似正确,实则不对劲的事情。 这个程知远,开始时,西周公一直没有特别在意,只是知道他是姬弈的名义上的学生,同时也会看一点连山易,但这也就只能说是聪慧而已,这天下聪慧的人多了,那个十岁当仲尼老师的,项氏的小儿,不就是一个神童吗? 天资卓越的人太多啦,而现在这个世道,天资卓越的人,横死的可能性也是十分巨大的。 然而,现在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个程知远,似乎所图不小啊!” 西周公忽然冷汗直流,前些日子的演讲中,他居然公开批判天下列国的弊端,虽然也有分析列国的好处,但把弊端放在好处之前,明显就是一种藐视的行为,而不是建议的行为。 任何一个策士,如果想要用演讲来获得君王的注意,那么最开始应该夸赞,然后再说“不过还有几点不足”之类的话,亦或是更直接“我是来救大王,而非害大王”这种套路话。 而程知远把坏的放在前面大书特书,再捎带提一下好的,这简直就是给各国甩脸色啊! “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我居然没感觉这个小子的问题,可千万别把我洛邑卷进去啊!” 西周公的手都有点抖,一下子有些茶饭不思。 然而不论在洛邑之中的西周公如何后悔,如何拍着大腿叹气,程知远这里,都已经开始教导新的一批学生了。 四象天宫的正式运作已经开始! 不过李斯他们也面临一个局面,那就是他们的学习生涯已经到期,接下来,可以自由选择是留在学宫,还是外出出仕。 不过这一次,这些第一批入学的学生们,出乎意料的统一,没有一个人向外面跑的。 “外面多乱啊!” 有人如此表示,觉得还是学宫里面好,啥都好,风气现在也好,等于是一片桃源乐土,而列国因为都签订了盟约,尤其是要争取四象天宫的学生的话,他们是不会对这里进行争斗的,于是洛邑这一块,本来就是天子的自留地,现在又多了一层保护。 但他们不跑,程知远却不能多待。 因为南方的那座高山上,开始有火苗落下了。 程知远在修行,一刻也不敢停下,自从学会神游之后,与子级别的圣人交手,程知远才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的最顶端的圣人,差距不可以道理计较。 即使动用了礼乐之征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拿下对方,还差点被曾子翻盘,这种站在世间最的圣人,不论怎么高估他们,都不为过! 他们的下限已经是高山仰止,而上限更是欲与天齐! 程知远的精神与意志高度集中,万剑幻化在他的意识之中,程知远至今不知道,自己借走的三道运势,会在未来哪个时间节点应上,往世神的交换,是用未来的气运来改变当世,而当世改变,那么必有未来,所以不存在说半道暴死而不能还债的情况,当然,除非这个干涉的力量,远远高于往世神本身。 往世神出现,高大的黑影在程知远的身后进行推衍。 推衍的,自然是曾子的刀! 作为与程知远交过手的,天下间最强大的人之一,曾子的招法,在不断的推衍反复中,几乎让程知远沉醉于其中,那种浩大的意境,在交手时并不显露,但一旦静下心来,反复琢磨,便发现,仅仅是寻常的一刀,也是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积累与磨练而造就的。 这就是为什么,曾子能够拿一把三枚小刀币打造的杀猪刀,就能与程知远手中一堆神兵利器打的难解难分的原因,而曾子的杀猪刀,即使对上越王勾践的宝剑,也能斗个数十合,不是刀多厉害,而是因为人过于强大! “人的气息灌注在金铁之上,那么即使是废铁也能化为神兵!” 程知远仿佛感悟到一种剑境。 诸侯剑第二境,已经可以遥遥窥视到天子剑的门槛,而自己现在是诸侯剑第一境。 两道红光剑意萦绕于古铜剑之上,一曰赤诚,一曰肝胆,而入诸侯剑境时,以一心意足以通天! 大禹涂山御座开,诸侯玉帛走如雷! 诸侯剑第一境,封野成国! 程知远在推衍之中,不止一次打开诸侯第一境,但与推衍中的曾子,不论怎么正面对战,最后惨败而死的都是程知远自己,这是实打实的硬实力,天象境仙人再强,也不足以与世间圣人的分庭抗礼! 程知远感悟剑意,不断试图突破第一重与第二重的壁障! 就像是一个永远在抽水的水池,放水的速度赶不上抽水的速度,那么最后等待自己的,就只有干涸与枯竭! 天不断下压,地不断上升,程知远感觉到天地都在重归混沌,心志与气息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殆尽,曾子的刀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挥舞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在推衍中到底已经死了多少次。 程知远停止了推衍。 六气分散,往世神的独眼盯着程知远,它似乎也有些累了。 程知远在回想曾子的刀,这一次仅仅是想而已。 曾子是人刀合一? 不,不是,曾子明显是人驭刀...... 人驭刀?这不是废话吗? 不,依旧不是。 “心意所至,无所不至?” 程知远忽然福至心灵,但他睁开眼睛时,或者说精神从深度思考中恢复到浅度推衍时,往世神告诉他,他已经枯坐了三天了。 整整三日不动不息,宛如枯槁朽木一般,若是被人见到,必然要引发骚乱。 仅仅是几个念头,便已经是三天过去?! 程知远愕然无比。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但是往世神在幻想中的推衍时间,应该是远远慢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的才对啊! “心意所至,无所不至.....我入诸侯时,以一心意足以通天....” 曾子是人驭刀,不是寻常的拿着刀,而是他拿起刀,刀就已经完成了他的心意。 程知远不由想起在黄厉之原时,剑神童子的教导。 这一下,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剑息,剑势,四象转化...... 程知远突然放弃了现在的一切经验,开始重头推衍,重头修行。 在幻象中,程知远的对手,从强大不可匹敌的曾子,变成了最初在黄厉原练剑的那个自己。 那个笨手笨脚,又中二又身缠麻烦诅咒的自己。 于是,另外一个程知远出现了,而程知远自己站起来,和这个另类的自己,开始对练! “剑这种东西,需要一心一意的去对它.....” 一心,一意,一剑。 程知远看着这个自己,那个笨手笨脚的程知远,向自己施出了拙劣的一剑。 但就在这一瞬间,那拙劣的一剑,突然变得无比迅猛与威严! 就像是天子之剑! 一剑斩开天空大地,劈开迷失的魂灵,那个在黄厉之原,笨手笨脚的自己,此时的眼睛无比冷漠,犹如数九寒天的飞雪,而那柄剑,在这一顷刻,发出了锵的一声震颤。 程知远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身上中剑伤十二处。 但程知远手中的剑,却准确无误的,插在过去的自己,那瘦弱的胸口前! 虽中十二剑,但皆未致死。 而自己只需一剑。 胜负已定! 就在此刻,如云散天青,风雨倒卷,天地在隆隆震动,程知远一瞬间被往世神从幻想中驱赶到真实世间,而那三日不饮不食,形如枯槁的身躯,也在此时,爆发出惊人且滔天汹涌的气息! 房梁崩裂,地砖错起,尘埃向外逃离,天气下降,晦暗无光! 诸侯剑境第二境——朔月西天! “念累累枯冢,茫茫梦境,王侯蝼蚁,毕竟成尘!” 第六百三十四章 先生与列国(赵)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天庭之主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天平出世 第六百三十七章 诛圣!(上) 第六百三十八章 诛圣(下) 血水滴落,诸圣再没有说出半个字了。 有人抱住了头,有人心神巨颤。 圣人....被斩杀了! 并没经过过于激烈的战斗,而是诸圣大战开始之后,到现在不过是一刻而已。 以射术闻名的桃华山圣人,已经沉入血海之中,尸体都看不见了。 四面的山野已经变幻,干戚圣人的呼吸逐渐粗重与迟滞。 “这不是天道辖制的世间.....” 比起仙人的风雨界来说,这种割裂感更加严重,圣人们并不是没有见识的愚夫,只是他们所见到的,在程知远手中使用出来的手段,在他们认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知古门老圣人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明被抽离了一丝。 那一丝精气神明,居然汇聚到程知远的身上,而且不受到自己控制。 “诸侯...剑!” 他到底见多识广,活的够久,见识过前代某一位说剑人的境界,诸侯之剑,以勇武为锋,以清廉为锷,以贤良为脊,以忠圣为铗,此乃诸侯之剑! 他问其他的圣人,而其他的圣人,并没有感觉到精气神明的离开。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被对方的诸侯剑,认为是贤良、勇武、清廉、忠圣的人。 知古门老圣人瞎了一只眼睛,此时神色无比复杂。 “老朽居然被认为是清廉之士吗......来自敌人的称颂,但老朽本应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啊....” 火门、大乐门的圣人没有被认为是贤良的人。 地壑门圣人没有被认为是忠圣的人。 干戚圣人,大武圣人的脸色不好看。 他们并没有被对方的诸侯剑境,认为是“勇武”的人。 “看不起人?” 大武圣人身处远方,手中战戈嗡嗡颤动,他的怒气喷发,在这一瞬间,对程知远发动了袭击! 那柄战戈击出去的一瞬间,冥冥之中,自有天音武乐回荡! “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保有厥土,于以四方!” 战戈与宝剑交错! 嗡鸣! 单打独斗! 风气回转,金铁过隙! 光在闪! 天地间雄浑之气在不断加强战戈的攻击范围,巨大的戈芒从三寸到三尺,再到三丈,程知远手中的剑与战戈交错,沉重的剑势把戈芒砸开,但是大武圣人立刻转手,以戈柄倒击而回! 三丈,三十丈.... 三百丈! 那惊天动地,盖下乾坤的一击! 山与海都触之崩裂,天与雷在这一击下都要化为云烟! “皇、天!” 天空崩开豁口!晦暗之中,气浪卷起,平铺在天! 大武圣人的怒意也抵达,这一击衡盖整个天姥山,不论程知远逃窜向哪里,在大武圣人看来,都不可能避开!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愤怒带来的力量自然是强大的,但是那一击斩下去,程知远却没有以神游避开的意思,似乎想要以剑锋劈开那浩瀚于天地的绝世一戈。 不过就在这个顷刻,干戚圣人突然出现在程知远的身后! 神无知而鬼无察! 他手中的大斧,横亘于天,扫世而挥舞! “刑天氏之乐!” 这一击再开万重人间,欲使得大地陆沉! 天地夹击,这千钧一发之刻,好教你程知远避无可避! 敢托大狂妄?那便去死吧! 天与地的威严咬合在一起,厮杀扭曲,乾坤的气都变得狰狞可怖,大武圣人与干戚圣人的眼中,一切晦暗仿佛在这一刻都在蠢蠢欲动,他们开心起来,知晓,或许这就是晦暗之世即将被划破的前兆。 “哈!” 大武圣人的狂笑声不断响起,干戚圣人也长出一口气,在这样大的,如此强大的双重夹击之下,即使程知远不死,但至少也能让他重伤败走。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杀死对方,但是面对一个拥有神游之法,曾经在与曾参交过手的年轻怪物时,他们也知道,杀死对方估计是办不到的,至少对方想要走,他们留不住。 但重伤的话,对方就必须要被逼迫离开,不然留下来就是真的死了。 重要的是天平经,而不是程知远,能杀死最好,杀不死让他掉些血肉,也是值得的。 只是没想到,诸圣人中,第一位圣人在第一刻之内,就被程知远杀死了。 “之前桃华门圣人托大,被他反手算计,以幻化之术杀死,如今他自己托大,倒是.....” 干戚门圣人的自言自语还没有说完。 他自己突然感觉到不对。 幻...幻化之术! 干戚门圣人猛然挥斧! 撼动天地的一击将大风雨都差点轰的停止,但是那柄斧刃被对方一只手接住,紧跟着,剑对着面门便刺了过来! 鲜血淋漓,毫无犹豫的贯穿了首级! 圣血漫天!圣气流散! 神游不测,倏起倏灭,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 “冬起雷霆,夏造华冰,飞者走,走者飞,恍惚荒诞而迂诞恢诡。” “你说我怎么杀的桃华山圣人?” 程知远的身上,外部的衣衫被撕裂了,露出了里面的火浣布。 赤红如血,与这天地间的腥风血雨,几乎融为一体,诸圣人看到这一幕,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红衣少年,藏在晦暗不明的天地之内,时隐时现如同黄泉妖鬼,哪里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一股凉气从他们的内心最深处窜起,仿佛那个年轻的夫子,连瞳孔都失去,眼中与口中,所吐出与存在的,都是黑乎乎,晦暗不清的死气。 “他...杀了干戚门的战圣!” “妖...妖孽!” 在这一瞬间的恍惚之下,他们仿佛能看到一层妖气浮动。 却不知道是程知远的,还是他们自己的,亦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来的..... 也可能,是幻觉。 诸圣人,大乐门圣人看到了这一幕可怕且荒诞,恐怖无稽的景色。 干戚门圣人的巨斧落在山野,沉入血海剑国。 他的首级被程知远提了起来。 “昔年刑天与帝争神不胜,帝断其首,葬于常羊!” “诛圣,其二!” 程知远的嘴角有血迹未退,刚刚那一击的动作确实是很快,干戚圣人偷袭在一瞬间,程知远差点就没有反应过来。 程知远把这枚首级,直接丢下天姥山。 “此战结束,我当把此首级传观于地之八紘,天之九野!” 地壑门圣人的眼神已经古井无波,知古门老圣人的心中,亦有了退意。 而此时,光融天下的火门圣人出来了。 那是程知远熟悉的感觉,生平中第一次差点死去,就是因为火门一位圣人欲强取积石山,后来听说,那是火门的主圣,廖灵。 这是自称承袭祝融氏之法的一批人。 “昔年我闻自家先生所言,说有一人自黄厉原逃出,不知所踪,而入黄厉原取天子信物之弟子,死伤无算......” “后来,夫子在世上逐渐有名,昔日的陈年旧事也被翻找出来,如今已是四年之末,五年之前,夫子短短五年,已经名震天下,达到了过去,如张仪之辈,十数年才得到的功果。” “今日夫子拦在此地,不许我等取天平经.....” 火门圣人的颜色逐渐变得狠厉。 “还是如我之前所说的一样,若是夫子想要自诩为天下的守护者,想要做那大成至圣,想要拿下这书写天道的东西,把它改成你自己的道理,那夫子今天必然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回去。” “夫子杀了我等大道同门,两个圣人。” “夫子可知道,夫子招惹了什么样的势力?圣门,从来都是相互扶持,夫子已然会被天下讨伐,在昔年幽王时,周都能被攻破一次,如今,便可攻破第二次。” “天下的危险很多,每一件都不下于斧钺杀头的祸。” “夫子....该上路了!” 火门圣人身上的光明越来越剧烈,他抬起手,灼裂苍穹的大火,向程知远蔓延吞噬过去! 火焰化为天空,当中伸出一只浩瀚巨手,如藏日月星辰! 亚圣! 程知远长长的呼出口气。 对于这位火门圣人的长篇大论,程知远没有反驳的兴趣,反而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看来当年,参与周幽王之死,包括后来使鲁隐公被杀死的事件中,都有这些圣门的影子,,只是他们做的隐蔽而未曾被察觉,也可能是杀鸡儆猴,然而报复心不死的前提下,在鲁隐公的决策之中,使了手段,才使得鲁隐公被刺杀而死。 亚圣.... 单单从境界来说,以及出手的威能,覆盖的范围,确实是不在秦商之下。 程知远甩开袖子。 盖世的烈火覆盖下去,万古的星辰永续长久,火门圣人的脸上露出笑容,然而下一瞬间,剑的光华已经点至面前! 鲜血淋漓! 他的鼻子被剐了下去! “啊!” 之前的豪言壮语在此时犹如泡影般被戳破,浩大的力量全都紊乱,火门圣人猛地抬首,剑光纵横之下,烈火被撕开,那只手掌在此时,触破晦暗! 火门圣人满面是血,而他的耳中传来程知远的声音! “这天下来了任何一个亚圣,我都要苦战一番,唯独面对你们火门.....” 那红衣猎猎,这时候火门圣人才真正看的清楚了。 那是西昆仑的火浣布! “你说对了,这火浣袍,还真是从一只妖孽身上得来的!你看到妖气滔天,并非虚假!” 大火肆虐,火门圣人被一剑劈伤,此时其余圣人来救,堂堂亚圣,因为在晦暗之中看不见远方,只能以光明撑开四周天地,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身上居然穿着火浣布! 火门圣人狼狈无比,双手颤抖! 被割了鼻子,等于是受了劓刑!堂堂圣人,岂能受得这般大羞辱! 圣人受了五刑,这说出去,便是丢人丢到天下去了! “妖孽,竖子,我的鼻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火门圣人的身上焚起火焰,浩瀚的炎风之中,隐藏万古星空的光芒,那些光芒向下打落,这一次他学的聪明,不再用火焰而进行攻击。 与此同时,大乐门圣人奏起神鼓,大武门圣挥起战戈,地壑门圣人扬起残剑,知古门老圣人再起沉坠之法! 五圣同出,这天下间,这般厉害的场面,古来也不多见! 若不是天下生了大祸患,又怎么能看到这般汹涌澎湃的战况! “我等今日,便要诛杀了你这妖孽!” 火门圣人语无伦次,他的鼻子被割掉,这使得他的精神受到的打击,远远比**的痛苦要强大,在这个时代,如果有人受了五刑,那精神打击以及四周的嘲笑,足以让这个人在一夜之内性情大变。 善良者可能化为大恶,而大恶可能成为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程知远横起一剑! 血海剑国涌动起来,天下百兵之气,山川金石之威,在此时尽数聚集,四面八方,空洞虚无,程知远眼中所能见到的晦暗天地内,那一线光明向下照落。 正映在五位圣人身上! 一心,一意,一剑。 诸圣人杀来! 而在这一瞬间,往世神的黑影出现在程知远身后! “殷其雷!” 一声崩裂魂魄的震撼之语,五圣人在这一顷刻,停止了一个瞬息须臾。 人间仿佛化为梦境,西方的天空,升起的是一团黑色的烛火,白骨枯残于大地之上,王侯百姓皆如同蝼蚁般渺小,尘埃对应天上的万古星空,程知远的四面八方,四把宝剑在极远之地,发出一声鸣颤。 随后,程知远换手。 它山剑自西方而来。 火门圣人的胸口出现一枚剑尖,鲜血从他的心脏中喷涌而下。 第一束光明在此熄灭,于是往古混沌,天地都失去了光彩。 天黑了。 那圣人的躯体使得天地震动,四方圣人的攻击落在一处,程知远的身形化为烟云,而紧随其后,鲜血迸射,每一位圣人的脖颈上,都出现了一道血线! 仿佛时间凝滞,又像是一瞬间,便是白驹过隙。 万古不曾停下的血雨从天落下,大武门圣人踉跄后退,然而他的面前,程知远的剑锋锵的一声劈杀下来,他的肩头自胸膛处被横着斩开,而那柄宝剑也应声裂开豁口! 洗血剑崩开了一个口子! 大武门圣人哆嗦着唇齿,他感觉自己的精气神明都在被那柄妖剑吸去! 他抬起头。 晦暗褪去,天亮了。 但是山崖上,知古门老圣人还有一口气,大乐门圣人的眉心被斩蛟剑刺穿,钉死在山野间。 地壑门圣人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已经被白崭舞分成两截。 火门圣人的胸口,它山石剑纹丝不动。 大武门圣人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天地剧震,不能停止,但是亚圣死,却没有天哭地泣,也没有钟鼓齐鸣。 “天之将明.....” 大武门圣人忽然口吐鲜血,不能抑制。 “其黑犹烈!” 第六百三十九章 鬼门关开! 第六百四十章 黑日 第六百四十一章 人间顶峰之战 第六百四十二章 斗转星移,天下为公 “打起来了,没想到天帝之间居然爆发了如此大战!” 云烟汇聚,程知远出现在这里,眼中清晰映照着天地间的一切,东皇太一的强大,足以与天下为敌! 天下与我,何足道哉! 程知远目光向庐山上看过去,这座世间最高,最大,代表意义最为沉重的神山,已经被东皇太一搬动了一次。 程知远毫不怀疑东皇太一会有摧毁庐山的法力。 天帝之战,就连天象境的人物都插不上手,虽然不知道天齐神出于什么目的,会带着蒿里鬼伯过来阻拦,但是总之,有同等级的对手在此时阻止东皇太一,那必然是好事情。 而且天齐神与东皇太一立场并不一致,甚至可以说是死敌的关系。 因为九大天帝互相之间本就是对立厮杀的状况。从各位天帝的对话,遗言,以及传说,简犊记录之中可以看出来。 原本的九天帝如今只剩下五个,而且帝辰死期将近,昊天也走到了灭亡的关口,按照过去的推论,天帝对于其他天帝来说,他的气运、力量、权柄,也是可以被“分食”的! 而如今,东皇太一想要创立“天庭”,控制天下所有修行者的气运与本身,这就大大触及到了天帝间的规矩。 “天帝都想要回到天上?九天主宰这样看,都是贪恋人间的气运而降临为天帝,但如今,却依旧因为贪婪而互相厮杀……彼此之间,全无妥协的余地了!” 程知远的目标是庐山的天之青火,要用青火来造化属于自己的天命,洗掉商周秦的烙印,不过眼下这个情况…… 东皇太一一直有一道力量在关注庐山! “等闲不可近前啊……” 不仅仅是程知远一个人,还有很多人盯着,但大家都不敢先行,正是因为没有把握冲过东皇太一的封锁。 这个天帝中的最强者,现在真正是人间无敌了! 程知远捏着手中的金简,希望在其中找到一些线索。 天平经和天道青火是有密切联系的,那么在此时,双方距离如此过近的时候…… 天平简犊上的文字很晦涩,甚至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努力些许看出来,这是周朝初年的金文。 书写者,依照典籍推断,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元圣周公旦。 周公制定礼乐,也就是说,天平简犊上写的,应该是和礼乐有关的东西。 改天换地之后,天平经才会出世,书写新的天道之章。 周公制定礼乐的时间,也正是在武王伐纣,分封列国之后。 程知远看了看其中的简犊,努力辨认出一句话来。 【礼乐,德之根;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辨宜,居鬼而从地。】 一句话便定下了天人两分! 程知远在此时念诵了一遍,随后耳中微微鸣颤。 天地间有细微的变化产生。但却难以被观测到。 程知远沉吟思索。 难道这不是用来修炼的东西吗? 但若说是书写天道之章的宝物,却似乎展现不出真正的神异来。 “天礼……对了,莫不是因为天礼被天勾撕裂,所以旧有的力量已经不起作用?” 程知远目光微动,想了一会,在这枚简犊上开始摩挲起来。 但就是这一使劲。 天平简犊上的文字,被抹去了。 程知远顿时屏住呼吸,这时候才发现,天平简犊上的黑色文字,是干涸的血! 周公旦用自己的血,制订了周代的礼乐制! “抹掉了?!那……” 程知远逼出自己的血气,尝试在简犊上书写文字! “夏有夏文,商有甲骨殷文,周则是金文来祭祀,那新的文字……是不是可以不必采用祭祀之文?” 程知远想到大司命所说的话。 前三枚简犊是最重要的。 “第一枚制定的是全部道理的核心思想,第二枚是大致方向,第三枚是具体措施。” 程知远迅速弄清楚了天平经前三枚的作用,用自己熟悉的语言翻译下来,正是这个道理。 第一句…… 程知远在这一瞬间,却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礼乐,周公写的很简略,把礼乐的根本写在了简犊上。 程知远沉思许久,暂时从庐山附近离开,神游之法一念之间改天换地,回到了四象天宫。 天平简犊一十三枚皆在此地,本该有一十四,然而第三枚脱离,不知所踪。 程知远静静看着这些书写天下道理的宝物。 如果不是不尽天勾突然出现,如果不是东皇太一提前要扫荡乾坤。 天平简犊应该还要等上很久很久才会现世,而且是慢慢吞吞,磨磨蹭蹭,最后秦国,亦或是齐国,楚国,赵国……应该会争夺这些出世的简犊,致使天姥山下血流成河,浮尸遍野…… 但现在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而东皇太一虽然人间无敌手,但是与天齐,鬼伯,列子大战,暂时也使得他分身乏术。 “如果,如果天道之中的力量,和天平简犊上写的不一致,那会怎么样?” 程知远感觉心在跳动。 这是很大胆的想法,会彻底导致礼崩乐坏,亡不可救吗? 自古以来,应该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因为自古以来,不尽天勾从没有被人间的某个“人”所掌握! “如果礼乐彻底消失,亦或已经与天平经的道理相悖,那么庐山上的天道青火,又会出现什么变化?” 程知远深深吸了口气。 “我确实是做不到在天帝级人物之间插手,那已不是圣人间的移山倒海,而是星宿列世,挪动乾坤的法力。” “但是我做不到止天下纷争,也做不到平天下动乱,但是我可以,再让这个天下乱上几分!” 程知远的手指上,血气弥漫,凝聚成猩红嘀嗒的血液。 四面八方激荡起风雨! 腥风血雨。 一如这如今天下! “这第一条!” “天下为公,隶属万民!” 程知远在第一枚简犊上写下改写礼乐的第一句话! 如点燃这片枯朽苍原的野火,偶尔见证过星辰的衰落。 花开花谢,树木成林,生老病死,沧海桑田。 至万年,斗转星移。 天将动! 公之制,德也,法也,权也,威也,知也,道也! 第六百四十三章 昊天之力 第六百四十四章 借躯为帝 十三白玉剑有反应,赔钱货同样有反应! 天平简牍震动,制约力不断从昊天身上涌出,而昊天上帝也清醒过来,摆脱了衰弱与迷茫的状态! “是谁!是谁在剥去我的力量!化为己用!” 昊天上帝愤怒了,开始试图把这股制约力收回,那位“周天子”所化的昊天,决不允许有人擅自把他的周礼夺去,编写成不属于他的新的规矩。 这是决不能被他所接受与允许的! “你是谁!” 透过深邃的黑暗,昊天上帝能看到的,是一片模糊,这和程知远能透过深邃黑暗看到他,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天道不可查看! 这让昊天大为震动! 天礼,被更改了?还是已经天道崩毁,重定乾坤了? 昊天上帝的威严依旧存在,虎死不倒架,这个“昊天”既是最初的,当年因为贪心国度而被天道所同化的真正昊天主宰,也是后来,最近一位以身化天的“周天子”! 程知远明白,天平简牍的一种意外作用,或许被自己发现了。 那就是“借昊天上帝之力”! 不,或者说,确切的,应该是“化身为天”! 这个“周天子”明显就是如此,与天礼合一,制定自己的部分礼乐,他就是昊天上帝,就是如今天道的代言者,天道的力量就是昊天的力量,那位昊天主宰,贪婪无度,希望用这种“合道”般的方式,让自己在九大天帝之间,保持着绝对至高的地位,以及绝对无上的,对于当世天道的掌控力。 即使朝代末年衰弱下去,但只要新的朝代更迭上来,新的天道被书写,那么昊天依旧是那个昊天,只是没想到,天道的同化力过于强大,而这一切都是由贪心所导致的。 人已经贪婪无度,却没想到神,更是有贪天之心。 昊天属于天平简牍之后出现的产物,他也必然被天平简牍所制约,只是这一次,昊天上帝恐怕失算,周朝末年的礼崩乐坏,远远比他...或者说,最后一位化天者,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周天子几乎没有威严,也导致昊天上帝从没有陷入过这般衰弱的情况。 即使是夏桀沦丧,他依旧有着巨大的权威,即使是纣王被武王所讨伐,也不过就是一日之间天子的更迭而已。 但是春秋战国啊,绵延了数千年,这期间巨大的衰弱与削减,让昊天上帝几乎不能承受。 困锁于牢笼之间,暗无天日的,浑浑噩噩的渡过着,近些年来,更是举步维艰,连出一次洛邑,都要酝酿很久。 而至于他的附属,镇压八方的,在那“亭台楼阁,宫城池观”之中的周宫八神,也几乎都已经衰落的不成样子。 程知远要的是那股制约力,而昊天上帝是不允许自己的力量被分割离去的! 拉锯战便就此开始了! 昊天上帝的怒火沛然无比,虎死不倒架,然而巨大的天威,却被天平简牍稳稳当当的镇压,阻止下来,程知远犹如在看着一个无比强大的怪物,在肆意的发疯,他所拥有的力量,即使是衰弱了,也完全可以蹂躏这片大地与苍天! 那毕竟是九大天帝之首! “那是我的力量!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窃取天帝的威严!” “天道在此,你居然能够渗透入天道之中!” 程知远深吸口气:“该放手了,天子!” “天子?” 昊天上帝看不到程知远的真正容貌,而随着他的清醒,模糊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只能观察到一尊被金色光芒所遮蔽的人影,但这也同样让昊天上帝越发愤怒! 这种遮遮掩掩的数鼠辈,居然能在自己面前,夺走属于自己的力量! 此等蝼蚁,此等蝼蚁! 此乃**裸的羞辱,自周代开辟以来,天子威严,天帝威严,周宫天礼之威,曾几何时被如此践踏过! “我合为昊天,不是为了让你羞辱的!” 血肉真身的声音,他的意识在此时似乎因为衰弱而受到刺激,与昊天上帝的意志短暂分离,而巨大的声音,同时带着昊天上帝的愤怒:“把我的力量还回来!” 两重声音从同一个“身躯”之内传荡而出,昊天的两个意志在不断挣扎扭曲,而程知远眼前的昊天,正在疯狂的冲击金色的光幕,他想要撕裂天平经的壁垒,但是他已经太过衰弱! 即使天平简牍不全,也能阻挡他,他如今的疯狂实力,不足他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你是谁?” 程知远突然反问了一句。 这是之前昊天问自己的话。 昊天上帝的动作短暂停滞,而后带着一种大痛恨。 那种跨越了千古的怨憎,即使是天平简牍也不免轻微震颤起来,因为那血肉真身的怨恨,也同样变成了昊天上帝的怨恨! “姬寤生,吾势杀汝!” 震撼天地与世人的怒吼,在神龛中爆发,也在昊天上帝与程知远之间的冥冥联系内,响彻回荡。 “我是谁?你是谁!” “我是姬宜臼(昊天)!” 程知远的目光狠狠震了一下! “周平王!” 东周第一位天子! 平王之时,周室衰微,诸侯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政由方伯,平王在内外交困中度过五十年,而后崩于洛邑。 而周平王的怨恨,是对于郑庄公的! 程知远所知道的,两人之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郑庄公羞辱天子威严,更是弄出周郑交质这种可以堪称使得王室威严扫地的恶劣事件。 春秋战国之乱,自郑庄公姬寤生始! “平王以身化天,虽然如此,却也可以看做是....死了吧?” 程知远是这么想的,天平简牍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拉扯的力量,昊天上帝的制约力,正在不断被汲取过来! 这些力量,充实了简牍,就像是在完成一个轮转,而昊天的力量急剧衰弱,此时此刻,那副血肉真身的情绪愈发剧烈,但程知远发现,昊天上帝的感情却越来越平稳了。 精神已经不再融合,而是要分离出来! 天平简牍上的血字熠熠生辉,程知远的眼中,似乎能见到此时的自己! 那外面的制约力化为一些气,又像是虚幻的影子,而新的的天道的力量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的强大存在..... 就像是自己,化为了新的“昊天”! “啊......!” 周平王的血肉真身已经和昊天上帝的精神几乎真正分开,但这种分开几近于撕裂,所以对于他来说,是极其痛苦的,周平王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还真正活着。 深邃黑暗中,高大巍峨的人形存在对面,在那金光闪烁的不知名之地,在那连周天子,昊天上帝也看不到的彼方,有一个新的,完全强大的“昊天”,正在茁壮成长,正在“诞生”! 程知远感觉到天道的渗透,那就像是一种支配,而这种天道,让程知远一下子想起了庚桑楚所说的“元始天道”。 元始天道,与如今的天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与仙人“天道篇”又有什么联系? 但不论如何,这种被人所操纵,支配的感觉,十分的不友好。 “从古至今,都应该是人来书写天之章节,而不是天之章节挑选执笔持刀之人。” 程知远的背后,往世神睁开了眼睛。 神的力量,一瞬间将那些试图支配程知远肉身的天道伟力抑制住,但在这个时候,往世神的出现,让原本已经逐渐恢复安静与沉默,茫然的周平王,再度暴躁了起来! “姬!寤!生!” 周平王现在就是一个没有皮的血人,大吼大叫,在深邃黑暗的彼方,程知远只能在冥冥之中看到他,却不知道那是哪里。 但必然是在洛邑之内! 其实程知远与昊天上帝的拉锯战,这一次,只在咫尺之间! 洛邑与西郊,之间相隔,并没有多远的路程啊! 程知远身边,原本属于昊天的气息,昊天的光辉,昊天的力量,也都越发的凝实,强大起来,这股强大无匹的力量,程知远无法消化,更不想被放开全部,被支配,故而只能是当做衣裳一样的“穿”在外面。 但这也足够了! 万万没想到,天平简牍书写之后,第一个出现的奇怪变化,居然是“以身化天”! 借来了昊天之力! ———— 程知远能在这些光辉之中,看到亘古的星辰流转,能看到漆黑无比的大宇洪荒,更能看到璀璨爆炸的古老光明,还能看到似水流年般的万古长波。 说不清道不明,不能解释这是怎么样的世界与宇宙观,但初步看起来,与“宣夜说”极其相似。 当然,在程知远观察之中,这一幕幕,更像是真实宇宙,在水中的倒影! 虚幻而又美丽,但却又有极大的不真实! 就如同神游一般,程知远向上,向上,是精神是虚幻是梦想,是镜花水月。 但那高不知多远的天界,似乎触手可及! “难道,这,便是真正的天界?” 那白玉京又在何方? 程知远喃喃自问,而昊天之力,在这个时候,似乎在回应程知远的声音。 诸侯剑境打开,似乎能在这诡异的,横波流转,星辰不灭的大河宇宙之中,看到一座座通天且极高,极巨大的白色神山,黄色的大海弥漫在山下,完全符合当初程知远所看到的“白璧黄泉”之景! 有剑声在鸣颤! 程知远隐隐约约,似乎在其中看到了很多人,那些人都配着剑,他们的面孔模糊不清,有的甚至本身就是虚幻的,像是想象的产物。 但是当程知远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身上的剑,都在给予回应! 那一晃眼。 那一瞬间。 似乎一步不知道来到了哪里。 程知远抬过头去,上方是无尽璀璨的浩大星辰,而前方则是一些看不清衣着面容的“伟大存在”,只是从他们的气息可以判断,他们应该是“天神”! 这是什么?这是天庭之中? “可东皇太一,并没有立下天庭!” 那些“天神”只是一个个剪影,虚幻不真实,他们的气息各不相同,他们的胸口,都有一颗星辰在萦绕,静静散发着灼热且璀璨的光。 程知远看向四周。 那是另外八个巨大的黑影! 加上“自己”,一共是九人,俯瞰着千古人间! 这是..... 九天主宰! 这是昊天曾经所看见的地方! 人间的寿命太过于短暂,但天上的寿命,其实更为短暂。 程知远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那些天神黑影,在昊天的注视中,并不是活着的存在,更像是这茫茫宇宙大河之间的一种气息所聚集,所谓的神,乃众生的崇拜意志,与亘古渺茫之气的结合。 而神下降于世,有肉身之后,有法身之后,有神龛寄托之物之后,便是神人。 神在天上诞生的岁月,并不久远。 甚至不如人间的岁月,来的漫长。 这人间不是神所造化,也与天界没有关联。 程知远,或者说昊天伸出了手。 于是,程知远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万物之大”,是号称“帝庭”的地方! 天界精神集中之所,其中最强大的主宰者,便是九大天帝! 帝庭有气而无质,有形而无实,虚幻渺渺,却又亘古长存,帝庭乃宣夜万气流动之地,是昼与夜的分界点,帝庭不是天庭,不能掌控世间,不能统辖三界。 天帝们看到了那些人间的天神,寻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他们在人间接受供奉,长生不死,而帝庭零落,九大天帝生出贪欲,他们没有自己的“实质”,所以,便要自己在人间去造化。 四界十方,这里是天界,也是“天上”,天有九野。 而人间,是天下,地有八紘。 这里,便是“苍天之野”! “原来如今,气与质,形与实,阴与阳,道与非道。” 程知远在此时悟出了一些道理。 长生破灭之秘,或许就在这里。 天空开始变得虚幻,程知远借助昊天的身躯,一眼从宣夜之中挣脱出来,肉身在学宫之中,但是精神却驾驭着昊天的“躯体”,一下子,便“降临”到了楚国! 看到了那庐山上,熊熊燃烧,如同太阳般的天之青火! 而“昊天上帝”的突然降临,也让东皇太一与天齐神,大为惊震! 第六百四十五章 幕后黑手 第六百五十六章 周幽周平 第六百五十七章 鬼帝临尘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夫子的手,昊天的剑 有夏一代,传十四朝,十七帝,虽然十七帝中亦有傀儡,但如今,鬼门一召,除去夏桀之外的,十六位夏代鬼帝,十七道巨大黑影,齐齐威临人间! 浩大的力量,汹涌澎湃,天都要崩裂,沉重下来,夏帝们,已经完全沦为幽冥的模样,而其中最大的一尊,托天踏地,使程知远心中一阵悸动! 圣皇启?! 这十七个鬼帝俱无面目,仿佛是人间最大的憎恶化成,但是程知远却不明白,夏桀的力量虽然强大,加上化鬼与那亡丧之日合一,哪怕有奈何之王的加持,那也不应该能把夏启也拖入鬼帝的行列啊...... 启的强大,程知远在做山神时候,在百骸幻境之中,有过深深的体会。 程知远的身上,还留着夏启的邀请,那是还未曾前去的,梦里的中原。 当真是恍如隔世..... 不,错了,确实是已经隔了万古了。 “这些是什么东西,鬼伯,解释一下....” 列子向鬼伯询问,而鬼伯也是龇牙咧嘴,心道我也不是百科全书。 这种变化,连他也揣测不清楚。 “或许是用十七夏帝的尸体变化的鬼帝,也或许是十七夏帝的魂魄.....夏桀所化这轮黑日,已经在黄泉照耀了很久,夏桀本身就有问题,这个观点我是一直保持的.....” “不过这些诸夏天子,在死后复生又被操纵,被变成这副荒诞恢诡的可怜、可怕、可惧、可憎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啊.....” 鬼伯虽然博学,且身为蒿里鬼国之主,不奉黄泉之命,故而能在这里和黄泉对抗,但即使是他,也不明白这十七夏帝的构成与根源,连他也看不穿,其他天帝级人物,便更看不穿了。 “本事不大,到头来,还是要借助前代人的力量!” 天齐神重重冷哼一声! “夏桀啊,你终究是长不大的孩子!” 东皇太一更是放生大笑! “黄泉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汝较为碍眼,但这般手段,着实有趣!死者回魂,化为鬼帝,却不知这种变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阴阳的界限,是你想跨过去,就能跨过去的吗!天真啊!” 东皇太一挥起巨阙剑,那十七黑影中,有一位悍然动手! 剑锋与那巨大的鬼帝交战,而鬼帝挥手,一片水气落下,遮天蔽日,随后,便是漫天火光! 幽冥鬼火,焚烧天宇! “这位是.....” “酒水掀天,化火焚城,是夏后少康!” 列子注意到那些水气是酒,但却已经不是人间的样子,而东皇太一也兴奋起来,笑道:“少康乃是夏代鼎鼎有名的天子,倒也配得上与我交手!” 但巨阙挥舞起来,未曾与少康交手几次,边上便有一位鬼帝化出长矛,身披重甲,将东皇太一从天上横扫出去! 这一击,比起少康的拳头来说,更为可怕! “夏后杼!” 披坚执锐,始于夏杼! “父子同来?有意思!” 东皇太一站定身形,巨阙再舞,以一敌二,两大鬼帝与东皇太一战至高天,而另外几方,诸位天帝级人物,同时遭到各路鬼帝的围杀! 夏桀怨恨与狂妄的声音,响彻乾坤之上! 天帝? 何足道哉! 夏十七帝,皆化为鬼灵,这般强大的力量,即使是诸天帝,也不能对付! 天帝级人物才几个,鬼帝却有十七个! 那轮黑日也算是一位帝君,夏桀本身就是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黑影! 程知远在与一位鬼帝交战,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而没有了恐惧,抵达了“勇者无惧”的境界之后,程知远可以敏锐的观察到敌人动作中的破绽,以及对方的心气浮动。 即使是鬼帝,也有属于自己的“精气神明”! 凡魂魄者,依托存世便一定有精气神明存在,没有精气神明的存在,人便会死,魂魄也会魂飞魄散。 而因为程知远现在是“昊天上帝”的模样,所以特别遇到了照顾! 有五位鬼帝,攻向程知远! 有一位鬼帝化四条恶龙,有一位鬼帝持巨斧劈来。 “天帝赐龙,夏后孔甲;四方来服,夏后泄。” 这两位鬼帝容易辨认,程知远化出两只惊天大掌,昊天上帝的力量爆发下来,苍天之野似乎都在被呼唤震动! 天空摇晃!黑日也在颤抖! 天震! 身为天帝之主的昊天,有挪动天道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神人主天”的最高境界! 但是还没有完! 天地之间,浩然升起极大风雨! 程知远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用昊天的身体,真的可以呼来仙道的风雨,那腥风血雨出现,而这个标志性的东西一显化,天齐神,东皇太一,列子,鬼伯,全都齐齐一震! “腥风血雨!原来你是!” 天齐神大吼一声,极为诧异,更是完全想不明白。 东皇太一更是愣了半响,随后发出了极大的嘲笑! “主管天礼的昊天上帝,死守洛阳的守尸鬼啊!居然会被一个掀翻天礼的小子,变成了新的‘昊天’!这世上连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都会出现,又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难道,这也是我不尽天勾的影响吗!原来是你啊!抢走了天平简牍,坏了我立天庭计划的人,这天下,原来还真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只是你居然化为昊天,这天下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太荒诞了! 不止是一位天帝级人物如此想! 新的昊天出现时,没有人能看破这位昊天究竟是谁,但此时程知远化出大风雨界,那腥风血雨一出,这世上谁还不认识,这杀气冲天,道气震世的风雨剑界呢! “程夫子,有缘了!” 列子失笑,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位仙人,是一位大道同门,化为了昊天! 那另外三位鬼帝同样被纳入风雨界中,八方风云倒卷,程知远挥动手掌,整个世间万象的精气神明,都在当中汇聚! “盖元气之广大,视目及之苍苍!”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天地万物都在掌握,昊天的力量不再衰弱,在东皇太一撕裂天道,在程知远用天平简牍,短暂替代昊天之身的这段时间内,昊天上帝的力量,在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正在恢复过来! 天道衰,则昊天衰,天道崩,则昊天濒死,但只要天道一正,则昊天立刻恢复原本,天地之广大,万物之元气,世间之秩序....... 程知远动用昊天之力,化无尽风雨,一掌打在一位鬼帝的头颅上! 轰隆! 这位鬼帝当场炸开,头颅粉碎,而浩瀚的鬼气咆哮而出,却被仙道法气尽数拘下! 仙人可以噬鬼而成长!同样,鬼亦可以噬仙! 这尊鬼帝的气息被程知远拿走! “也有强有弱,这位并非天帝级人物,而是差了一线,在这整个阳世元气的一击下,自然没有半点反抗之力...阴阳融合,重化混沌,不能承负则死。” 但就是乘着这个空隙,孔甲的四条恶龙猛然咬住程知远的昊天之身,而四大鬼帝一拥而上,却是猛扑上去,试图把昊天之身啃噬殆尽! 天地之元气,广袤而无穷尽,然而鬼帝之身,在吞噬天地之元气的同时,也在试图吞噬仙道法气,妄图壮大自身! “这便是诸夏天子!这般面目,沦为无知鬼物,遭后辈驱使,何等可憎!” 天齐神的声音震怒不已,而夏桀的声音也从高天上愤怒的传下! “这都是你们逼的!” “诸天帝啊,你们现在,又在这里装模作样,可怜谁人呢!这人间变得这般残破,我等诸夏天子沦为无知鬼物,商汤灭夏,周发殷商,大妖乱世,仙鬼大战....这些,难道不都是你们的手笔吗!” “九天主宰,何必假惺惺的,在这里可怜我等呢?我等如今,只是复仇的怨魂,是别离人间上万年的无家野狗,你们鸠占鹊巢,占得可还束缚?连这天道大义,都在帮你们啊!” “诸夏亡,早已亡了!天子亡,夏灭,帝降,天帝就是世间最大的妖孽!” “东皇太一,天齐神,你们看好了,昊天是如何,被我等复仇的尖牙利齿,撕扯的千疮百孔,然后吞食殆尽....看好了!看.....” 夏桀的声音没有持续下去。 因为此时此刻,一道剑啸莫名从虚无之中升起,西天有一道剑气横亘于世,于是九野鸣颤,八荒震荡! “昊天上帝”手中,多出了一把“剑”! 天钟与天鼓开始震荡,这让东皇太一都愕然,他看向庐山的放向,天之道火依旧存在,而天道也没有恢复! 这天礼的力量,从何而来?! 一只惊天大手拨开云雾,剑光随之斩落,而那柄剑并非“征诛”。 剑的模样变了,这柄剑,不是穆王三剑中的任何一柄,不是征诛,也不是尚未显化的威厌和锟铻。 征诛是讨伐厮杀之剑,威厌是镇服四方之剑,锟铻是君临天下之剑。 那都是以人胜世、夺天之剑。 这柄剑,乃是昊天上帝之剑,号曰——“天佑下民”! 程知远在这一瞬间,似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天子剑的威严,但是这柄剑与天子剑不相伯仲,或者说,在等级上而不说破坏力,可能还要高出半点。 这是一柄祭祀之剑,也是一柄天帝之剑,这不是凡人能拿得起的剑,东皇太一拿到了巨阙,但巨阙并不是他本来的宝剑,而是欧冶子斩天之精神所锻造的。 程知远几乎感觉不到这柄剑的存在,昊天上帝,自从周平王之后,似乎这柄剑已经数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淡淡的,又有些虚无感,就像是什么也没握住。 但这柄剑确确实实,存在于这里。 在“昊天上帝”的手中! 鬼帝孔甲驾龙击来,程知远舞起这柄昊天帝剑! 这一瞬间,似乎入眼之中的,尽皆是万世星辰! 仅仅是一剑,天帝级的剑,让程知远短暂感悟,或者说,体验到了“天子剑”级别的威严! 不,还差一丝。 威严是威严,但刺激到程知远的精神中,那是开启了诸侯剑第三境! 浑浑噩噩,又似明非明。 诸侯剑第三境——列在帝庭! “上帝甚蹈,无自瘵焉!” 剑锋如山,倒卷四界,夏后孔甲中剑,这一击昊天帝剑,将这位盖世鬼帝从头至足,斩成两截! 四龙分尸,夏后泄执斧钺击来,与程知远酣战十余回,天下风云怒卷,鬼帝真身横扫千里江河,天帝威严下放**厄土,而剩下的两大鬼帝,夏帝芒执着玄圭击来,夏仲康以鬼爪撕下,五大鬼帝被斩其二,三大鬼帝合力,势必要把昊天斩杀在此! 而夏桀所化的太阳,也从高天隆隆坠下! 鬼气笼罩,试图冲击大风雨界,而腥风血雨倒转,程知远所接管的“昊天上帝”之身,已逐渐不再是温和的士人模样,反而逐渐,开始像是一尊主管兵杀之事的战神! 围绕庐山,一位天帝,三大鬼帝,开始进行拉锯战,且战且走,楚国的大地江水被犁的天翻地覆,如怒龙卷起山洪,剑锋所过之处,天云骤忽洞开;斧钺玄圭所击之处,地裂尘埃如海! 列子与两大鬼帝战,夏槐,夏不降,这同样是两大夏代的强大帝王,携带着惊天动地的鬼气,可与真正的天帝级人物交锋! 而鬼伯对付的夏相,夏胤甲则就弱了很多,其中夏相被鬼伯一爪穿了脑袋,鬼气爆开,尽数被鬼伯所吞噬,以壮大蒿里鬼国! 也是同时,夏后皋被天齐神一击打烂了形体,浩瀚的鬼帝之力无法聚集,在打神鞭下尽被碾为尘埃! “夏桀!你所谓的天帝级人物,就只有这种水准?那今日,你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的!” 天齐神吼天而起,万丈真身直接挥动打神鞭,向那漆黑的太阳一鞭抽了过去! 当! 一只大手抓住了天齐神! 圣皇启! 天齐神眼前顿时一花,一道浩瀚伟力将他震的横飞出去,万丈真身践灭高山大岳,而圣皇启的鬼影,大步踏来! 那是足以盖压天帝的力量! “不可能,这股力量,不弱于当年,难道是真的夏后启?!”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帝渐落 楚国化为战场,万里山河都被倾覆,圣皇启的黑影开始镇压天齐神,而身为天帝的天齐神,却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开始节节败退! 打神鞭剧烈震颤,抽的动世间万象,打得动天帝的顶上神光,挥得裂仙人的浩瀚风雨,劈得了鬼妖的周身厄难,然而圣皇启不同,这一鞭砸下去,却是半点涟漪也不起,反而对方一指打来,天齐神眉心顿时炸出血洞! 天帝血洒向人间! “你是什么东西!” 天齐神的劣势,让众人亦是无比惊骇,鬼伯更是吃惊不已,作为和天齐神常年搭档的盖世人物,身为蒿里鬼国之主,鬼伯对于天齐的本领,那是再了解不过了! 即使是面对东皇太一,也没有落到如此颓势,但面对这个所谓的“圣皇”时.... “大尊者,我来助你!” 蓬蒿飞舞,阴风浩大,一记泼天巨大的鬼爪砸下,两阴交感,混合厮杀,圣皇启猛然挥起臂膀,抬手就是凌空一掌镇向鬼伯! 天! 鬼伯眼中以及脑海中,全都是这一个浩大的天字,宛如天命强压下来不可抵抗,鬼伯中了一掌,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精气神明都差点要归散于天地间! “夏之天矩!” 鬼伯大惊失色,这一招,他身为蒿里鬼国之主,作为天齐神的近似体,在降临人间之后孕育出的反面对应之神,他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夏的时期,但是天齐神经历过! 天齐神那时候,还是九天主宰之一,自然见过夏之天矩! 矩者,古从巨也,矢为侧,其意为“包罗世间万象”! 所谓天矩.....! 定于阴阳,立于天下,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天是一个大圆,不可撼动,包罗万象,大地亦在其‘中央’! 这一下,就像是被打入一个古老的天圆地方的世界,鬼伯连忙凝聚精气神明,从这种恍惚状态清醒过来,同时惊骇震肃,而夏朝天道的出现,同样震骇了所有人! “这怎么可能....现在都已经是周代了,是末年了,是礼崩乐坏的时候了....夏之天矩,这是什么时候的天道了!怎么可能还有残余!” “圣皇启....这个鬼帝,不会是真货吧?” 北落师门心中揣测,极其忌惮,而庚桑楚正在准备,想办法勾引元始天道降临,哪怕只是降临一点点,也能把这世间已经混乱的秩序,给稍稍稳定下来。 当然,这等于是引虎入屋,以杀群狼,危险自然是更危险,但是如果不引虎,或许连苟延残喘的时间都没了。 讲道理,元始天道应该下降于统一天下之人的身体内,庚桑楚知道,现在绝不是让元始天道下降的好时机,但是眼看庐山大战已经超出他们的控制与预想,此时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么就真的什么都不必做了。 在这种级别,在天帝级人物的大战下,天象仙人,十二重楼的大修士,哪怕是圣人中的主圣,在其中,也弱小无比,犹如雄鹰遇见家雀。 只有“子”才能在其中,稳住身形,不被这般狂风巨浪吞没,但是即使是子,也要看是什么人....如仲尼,墨翟,杨朱,列子这种级别,或者再退一步,曾参也是有资格加入这场战斗的,只是,居于最末,比起鬼伯,还要差了一些。 但至少,如果曾子出现在此,那必然能与一位较弱的鬼帝相战,这是毫无悬念的,加上随侯珠,以一敌二,应该可以。 夏桀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嘲笑,齐国二尊者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堂堂天帝,鬼伯,也不过就是这种水准? “这,就是天帝?” 夏桀的声音笑的开心,猖狂至极! “没有什么好笑的,你夏代十六个先帝,都被你弄成了鬼帝模样,生不生,死不死,沦为傀儡,也不过就是输了你这先祖‘启’的一阵而已,且不去看看,你那其他的先祖,死的多么凄凉吗!” 天齐神虽然咳血,但是嘴上功夫却不输,强有力的反击让夏桀暴怒:“所谓天帝,也不过就是人王手中玩物而已!便是九大主宰齐在此间,又能如何?” “你们比过去强大了吧?那几个逝去的主宰,他们被你们分食了吧?就是这样,你们还敌不过圣皇!所谓天帝,原来是这般孱弱的东西!” “天齐!你也就只能再多说点场面话了!因为你,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在夏桀的策动下,夏启向着天齐神大步踏去! 那盖压“天帝”的力量! 这就是曾经的“人王”! 天齐神不断咳血,圣皇启步步紧逼,而此时列子发问了: “夏桀,启的强大,甘之战曾震颤世间,你区区一个末代妖孽,有什么本事,拘留他的魂魄化为鬼帝操纵?” “你,或者说这个启,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桀反问:“堂堂列子,也会害怕吗?” “是了!你是仙人列御寇!列子之道,在于视‘贪天之功’!” 夏桀的声音带着嘲讽与疯笑,列子则是道:“你不说,不也正是怕了吗?” “难道你害怕天齐神,突然找到这个‘启’的弱点?人称夏桀肆意妄为,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死过一次,然后便处处提心吊胆,以狂暴怨恨,残忍憎恶来掩饰自己卑微懦弱的...胆小鬼而已!” 夏桀震怒! “列御寇!” 随着大声的呼喊,有鬼帝杀来! 那是一尊高大的鬼帝,浑身上下散发着颓废与衰弱的气息,然而他出手却极其威严,镇压天地莫有不敢臣服者! 这一击惊天动地,列子不得已而退却,再度被另外两大鬼帝,也就是夏槐,夏不降拖住。 这个鬼帝,是“太康”! 鬼门关震荡,越来越多的鬼气从幽冥来到人间,鬼侠开始在世间行动起来,北落师门从庚桑楚的附近离开。 “天大将军!” 轩辕十四试图叫住对方,但是没有成功。 “不需要他,我们也可以召下元始天道!” 庚桑楚道:“天大将军要去阻挡更为厉害的家伙们.....鬼门关遏制不住,此时看来,诸天帝可能皆有丧亡之危!” 这并非虚言,因为列子身边,夏槐,夏不降,也是两位可与真正天帝人物交手的盖世鬼帝,绝不是夏相,夏胤甲那种差了许多的水货,列子虽然发问夏桀,但他也必须要与两大鬼帝且战且走,而鬼伯与天齐神,以二敌一,仍旧被启所压制! 东皇太一同样陷入数位鬼帝的围攻之中,以少康为首,数位强大的夏代天子,以凌厉的攻势,势必要击破东皇太一,取得庐山青火! 当! 不尽天勾与夏后杼的战矛坚甲,交错而过! 轰隆! 就是这一瞬间,天矩的力量,那凌厉的可怕威严,从战矛的尖端,刺穿了东皇太一的精气神明! 但是胜利并没有倾斜向鬼帝们。 东皇太一反手就是一钩,天勾将天矩的力量扯得粉碎,一把将鬼帝的半个头颅给斩了下去! 夏后杼失去半个头颅,漆黑的鬼影中弥漫着不详的气息,他似乎开始迷茫,东皇太一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少康在此时一掌拍了下来! 天与山,都化为尘埃!被幽冥所灭! 另外一侧,妖气冲天,鬼气弥漫,光辉四射,以至于昼夜无分! 夏后扃! 传说他在位时,即位之刻,天空中出现浩大妖光,连续十日不停歇! 这是一位妖鬼合一的大帝! “堕妖为鬼.....” 两相结合,让他也迈入了天帝级人物的行列! 而围攻东皇太一的诸鬼帝中,剩下两个,是夏后皋和夏后发,这两位差了天帝一线,并且不可迈过,实力对比少康等人来说,自然是微不足道,但是却有诡异的本事,能够影响东皇太一的精气神明! 夏后皋有“战无休止”之术,对应他生时,天下战乱不断,他亦不断征战,但却徒劳无功,在转战途中活活累死的故事。 夏后发则有“大道失常”之法,其实正是在说他在位期间,昏聩无常,唯一的巨大功绩是提拔了关龙逄,而无道是他本身的能力不足所致,那时候,泰山都发生地震,差点崩毁。 两位鬼帝不断消耗东皇太一的精气神明,而夏桀的嘲讽声,适时传来。 “人间无敌的东皇太一!你将被活活拖死在这里!汝等天帝,真以为自己镇压世间数万年,便真的天下无敌了吗?” “汝,真于人间全无敌手焉?我看,不尽然吧!” 东皇太一抬头,笑意不减。 “我一人能战五大鬼帝,汝等依旧不能抢到上风,难道这还不算是人间无敌吗?天齐,列子,皆入下风,而汝等五帝,可曾从我手上讨到半点好处?” 夏桀:“那就把你困在庐山,不得出去,汝等天帝不是想要装模作样,给这世人做个好样子么,那今日,诸夏复仇的火焰,从幽冥熊熊燃烧而起,将把汝等的身躯,魂灵,全都焚尽!” “汝等.....!” 话语未落! 西方天空震裂,昊天大剑将一位鬼帝横劈出去! 一道剑气刺开,那位鬼帝在一瞬间,被巨大辽远,有形而无质的渺渺剑气轰然钉死在天穹上! “上!帝!甚!蹈!” 就像是有大鼓敲响,九天十地皆闻号令! 那被钉死在天穹上,鬼气如血流注人间,入化阴阳而亡的鬼帝,是夏后仲康! 巨大的震荡,玄圭开裂,巨斧缺锋! “昊天上帝”一剑震开云雾,两大鬼帝后撤,以一敌二,占到上风! “帝降其摧!” 昊天帝剑上萦绕着一种摧毁一切的粉碎力量,这是祭祀文中,夏商周之人都曾经祭祀过的,向天祈求回应,希望驱逐灾难,他们认为,这种灾难,是天帝降下的,是预示着统治者没有德行。 尤其是商朝一代,最重祭祀鬼神之说!而这一切祭祀鬼神的行为,皆始于夏后芒! 两大鬼帝被击开,而这时候,一直没有动手的太康,向程知远飞去! 巨大的鬼影,一掌带着衰亡生灭之力,即使是天帝级人物的精气神明,在这可怕的衰亡之威下也化为沧海中的一叶孤舟,摇摇晃晃,几乎随时都会翻倒溺亡! “新的昊天?” “看看这个人间!” 夏桀的声音肆意张狂! “你们今天,任何人都走不出这个庐山,鬼道已经来到人间,阴阳合一之后,大乱始生始灭,错落不休,闪烁无停!” “生者亡命,死者还阳!阴阳平衡,天地重返混沌!” 夏桀肆意咆哮,而随着他的咆哮,鬼门关中,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狂笑声! 孟尝君飞上天穹,试图离开,却被北落师门阻拦,而孟尝君看到北落师门,大声笑了起来:“我在人间时,受够了逃窜悲哀,我去列国,要么被擒拿,要么被忌惮,直至如今我终于解脱,重回幽冥,也拿回了我的力量!” “你就是天大将军!今日便杀了你,吞了你的仙法,以庆我重回人间!” 鬼火与风雨交错,虎啸与人吼同起! 但天崩地裂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五位天帝级人物被拖在这里,不能离开,连号称人间无敌的东皇太一也难以离去,这时候,鬼门关中,在杜伯离开之后,一只巨大的手掌伸了出来,无形的气在汇聚,两尊巨大鬼神,降临人间! 威严盖世! 大厉之鬼! 《左传·成公十年》:“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 这是一尊天帝级的厉鬼,与杜伯同级! “我曾吃神荼!” 大厉的声音,传荡天下,万世无不骇然! 而另外一人穿着黑袍,此时道:“我乃水亡伤,我曾吞郁垒。” 这个名讳没有人听说过,但是依旧传荡天下,而此时,在整理孔子遗物的叔仲会,手猛地抖了一下! “这个名字是....” 老道人荣声期和叔仲会在一起,此时荣声期道:“我记得,仲尼生前,和我讲了一个故事,他在陈国遭到困厄的时候,在旅馆中弹琴唱歌,夜里忽然有一个人,身长九尺多,穿着黑衣服,戴着高帽子,大声怒叱,声音惊动了仲尼身边的人.....” “子贡走上前去,问他你是什么人,这人便提起子贡把他挟在腋下,于是子路就把他拉了出来,和他在院子中打起来了.....” “后来子路差点输了,是仲尼让子路伸手,扒开他的伤口,于是见到,那是一条大鳀鱼....” “水亡伤...幽冥巨鱼....!” 第六百六十章 人间大乱 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两尊天帝级的恶鬼出现,而在场的天帝级人物,却没有办法空出手来对付。 加上杜伯,三位天帝级恶鬼,如此幽门黄泉的最高战力,终于逐渐显化在人间之中。 “这世上还有两位天帝级人物,剩下的一个,便要看看诸子能不能对付了。” 荣声期对叔仲会惋惜道:“若仲尼仍在,事必不至此,如今天礼最后的守道人也走了,鬼门大震,东皇放手,礼崩乐坏终于达到了极致。” “于是,天下便有了大厄难了。” 叔仲会神色黯淡。 现在已经不应该是列国争斗的时候了。 世上还有两位天帝级的盖世人物,盗跖与太乙,但这两人却迟迟不出现,而如今,难道要放任三鬼屠戮人间,祸害阴阳吗? “谁来相助,谁可相助?” 没有人知道谁可以来帮助,这人间的强者很多很多,但他们要面对的,不是普通的敌人。 大厉动了,他率先从庐山离开,而水亡伤则是感觉了一下,随后露出了哀伤的情绪。 “可惜,仲尼,子路,皆已死了!我所忌惮者,已不在这个世上!” 水亡伤伸手,山川震动,而有雾霾古气开始从中弥漫升腾! 大地在移动,江河试图跃起,水亡伤对那些山川江河呼喊起来:“古老的真人们,我要借用你们所护佑的山河。” “真人不可能会相助你。” 鬼伯呼喊:“这是人间的山川!我尚且借不到,何况你等真正存续于黄泉之辈?” 水亡伤哈哈一笑! “这可未必!” 这只幽冥巨鱼搅动江河雪浪,众所周知,圣人也只能起三江之水,而此时,水亡伤道: “古之真人,变乱山川,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于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莫死莫生,莫虚莫盈,玄之又玄,幽摊万类,不见形态。” 水亡伤伸手,四面八方,江河震动! 浪花震击,直入千里涵空;水龙咆哮,卷尽楚尘万里! 鬼伯大吃一惊,又逢鬼帝杀来,他不得不再度退走,虽然之前连杀两个水货,但圣皇启出手,若稍有不慎,顿时便会被打成重伤! “古来真人之法,要意在于更替山川,大地真人不过是一些循规蹈矩的天地精神罢了,圣人死后化为真人,也会失去自己的智慧,对于他们来说,放弃自己的小智慧,融入到天地这浩瀚无垠的大智慧之 中,才是他们希冀与向往的。” 水亡伤道出真人从来不参与世间变化的真相,也道出为什么,连仲尼这般的,不世出的圣人,都不能保留精神化为真人。 因为化为真人,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的小道与修行伴随至今的自我智慧。 天地的大智慧将代替小智慧,大我代替小我,以至于他们在观察天地的时间尺度上,已经和人间众生相去甚远。 水亡伤本相乃幽冥巨鱼,本来就可以调动江河之威,真人们见他,便仿若见江河自动,在真人眼中,他便是山川自然本身。 “那不过就是一些游荡失魂的精气神明而已,所以,人世间也有真人传法,只要精气神明合道自然……” 这种说法,让人想到了一个人。 尤其是秦国,秦王同样听到来自庐山的声音,他严刑拷打太子申生,用太阿剑不断撕裂他的鬼体,而太子申生狂笑着给出答案。 山圣王阐,就是因为他把自己的精气神明,与东昆仑化为一起,故而才能调动山川之力,甚至鸠占鹊巢栖居华山! 对付他的这种变化,也有办法,即打落他的精气神明,只要他与山川相异,他便不能调动山川之力。 于是,一言之下可移山倒海的真人之法,也就失效了。 泼天盖世的力量被水亡伤搬动,真人之法对于世间来说绝对是大祸患,移山搬海,变乱山川,不仅会改变水脉行向,更会让地气暴动! “他要水淹楚国!” 轩辕十四面色剧变,这场斗争已经完全失控,已经没有天帝级人物出现来阻止他了! 即使各位天帝级人物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来的,但现在,他们确确实实,在和幽门厮杀! “若不是东皇太一与天齐神斗争过分,放任高月召唤出那轮黑日,使得夏桀复苏,如今哪里有这般祸事!” “世之变,变于鬼门大开,但始变东皇!” 庚桑楚开始向天空献祭,元始天道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很难被捕捉。 “元始者,天地初开之一气,是万物之本,是一切之根,元始天道,古时下降,化为混沌氏……” 混沌氏,阴阳两间人物俱无矣,往世来世俱灭矣,是为混沌。 混沌氏,状如天盘,万物光华聚于一处……是往世雷书的来源,更是五十二仙人中,人间世的本来面目。 庚桑楚曾经说过,他是为楚,也是为秦,更是为天下所谋划! 要让那个统一天下的天子,成为新的,元始天道的载体,更要试图让已经空悬而没有归位,不知在各方的“人间世”回来! 庚桑楚掌握着呼唤元始天道的方法,但现在时机是很不正确,更不成熟的。 然而天下,等不及了。 “即使是不完整的混沌氏!” 庚桑楚咬牙道:“南海的大帝叫做倏,北海的大帝叫做忽,只要能造化其中一个,哪怕是一点点的力量,元始天道的威严,也足以摧毁夏桀!” “人间若毁,则元始天道永远不能降临了!” —— 一只巨大的恶鬼横扫人间,水亡伤尚且还在庐山发水,但是大厉已经掠过浩瀚楚地! 此时,已近吴越之方! 两道神光冲天,一男一女,正在齐楚前线的湘君,湘夫人,在此时发现了这个闯入者! 更远方,云海八神中,月主莱山,兵主蚩尤神同时出现! 然而大厉狂笑一声,先行打向湘君! “两天子?久仰大名了!” 湘君,湘夫人,在楚国还有其他神号,称谓为“两天子”! 传闻湘君夫妇是舜帝精神于苍梧所化,故而世人尊称为天子之号。 然而这一切传说,在大厉之鬼前并不适用! “若你们真是舜帝精神所化,那么吃了你们,我的力量便会更加壮大!” “在夏桀的影响下,还能保留完整神力,汝等也并非寻常鬼神啊!” 大厉挥手,天地之间阴风震荡,山岳瘫软,楚国士兵仓皇逃窜,而在前线与齐国交战的楚国将领,在此时,忽然感觉到不能呼吸! 他们眼中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 大厉狂笑一声,突然张开大嘴! 两天子赫然变色,向大厉杀去! “住手!” “啊……!” 楚将屈平掐住自己的喉咙,而他的精气神明迅速流逝,看到这一切的另外一位楚将,胜公玄,眼睁睁看着屈平化为一具白骨! 咚! 白骨跌在地上,粉碎折断,而四周不断有人血肉消亡,开始化为骸骨! 野地无鸡鸣,千里尽荒骨! 胜公玄脸色剧变,骇然欲死!驾起马匹就逃,但楚马矮小,速度不快,没有多远,他身边有人突然化为白骨跌落,而他再惊之下,慌乱异常,一头从马背上摔下! “住手!快跑,快撤!” 胜公玄感觉到有人拉他,猛地抬头,看到的竟然是阳陵君庄辛! “庄辛大人!” 他心神剧震,几乎哭喊出来,堂堂八尺大汉,却抖如筛糠,庄辛猛拍他的后背:“我算是赶上了,你们快跑,不要在这里逗留!” “你们精气神明本就不强,在这种圣人以上的争斗中,犹如无根浮萍,心胆俱丧之下,你们更是无法抵抗那只恶鬼!交给两天子!” 轰! 但就在这时候,天穹上,两天子已然落入下风,湘夫人抬首,却被大厉抓住,一刹那之后,鬼神气息尽散,化为血水从天空洒落! 众神震怖! “确实是有舜帝的精神在内,但这也太少了,是信仰神啊……依托苍梧帝陵,受人祭祀而化在湘水的神明……确实是比起鬼神来说,高了那么半点。” 大厉将湘夫人的气息吞食殆尽,而湘君也气息衰弱,此时月主,蚩尤神来援助,大厉看到蚩尤神,恍惚一下,随后放声大笑。 “我还以为是真的蚩尤复生,原来是个受人祭祀的空壳子。” “你吓唬谁呢。” 大厉的身躯变大,万丈鬼体横亘天地之间! “我这般大小,也不弱于天齐神吧!” 大厉狂笑,与三神战,然而三位神灵远不如天帝级人物,很快,月山炸开,月主遭到重创,而蚩尤神被击穿精气神明,险些丧亡当场! “若天帝在此,岂能容你这般屠戮苍生!” 湘君气息摇摇欲坠,被大厉镇压! “可惜啊,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湘君被捉住,直接被大厉撕碎在天穹上! 一切精气神明,尽被大厉吞噬而下! “哈!” “所谓两天子,不过尔尔!舜帝的一点残余精神,也敢自称天子?!” “简直与蝼蚁无异,就算是在圣人之中,也说不上强大吧!” 大厉看向下方,靠近的,蝼蚁般的人都已经死亡殆尽,而却唯有一个老人依旧存活。 “嗯?楚国的圣贤?” 大厉狞笑起来,楚之圣贤,精气神明强大,所以在自己的影响下,只是老了些许,并没有化为白骨。 这样的猎物,值得他亲自动手。 “圣人,死之将至,有什么话想说吗?” 庄辛疲惫不堪,他的精气神明也被夺取了很多,此时看向这个巨大的恶鬼,又亲眼目睹了两天子之死,这位楚国封君,心中已经满是绝望。 这是春秋时代,出现过的巨大恶鬼啊…… 到底是那时候,他已经如此强大,还是说,他在这数千年之内,逐渐变强的呢? 庄辛惨笑起来。 “看来圣人是没有遗言了,也好,省去我不少时间,这千里大地之外,下个千里的生灵,我还未曾血洗。” “圣人,回家了。” 这个所谓的家,正是黄泉啊。 生与死相对,生者来前,真的是从黄泉来的吗? 庄辛绝不是这样认为的,生乃天地之气所造化,但死却要去往黄泉,这是什么道理呢? 他突然明白了,原来黄泉,早已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那已经不是万物重回元气之地,而是沦为了恶鬼的食粮。 “如果道尊有眼,哪怕是地劫,荧惑也好……六道尊,求求你们了……下界吧!” 庄辛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具白骨跪坐在地。 “圣人的精气神明……好吃!这些国君,圣贤,该死,都该死啊……人间死了这么多人,都是拜你们所赐。” 大厉眺望楚地:“先从楚国开始吧!月主,蚩尤神,齐国暂且先留着,好东西,要最后吃。” “就像是鲜美的鱼羹。” 巨大的鬼物向楚国第二片千里大地移动过去,而天下间的圣人们,已经坐不住了。 如果仅仅是两位天帝级人物的话……还是有可能击败的。 即使再多一个杜伯,三个……拼命,也不是不行。 四象天宫中,荀子询问邹衍等诸子。 “可有舍生取义之志?” 环渊道:“这是儒家的道理,我向来不喜。” 众仁欲言。 环渊再道:“可今日,听着颇为顺耳了。” 诸子纷纷站了起来。 而在此时,楚国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柄剑。 大厉猛然挥舞手臂,横击天宇,然而那一柄剑落下,光华如电,震荡不止,天地间万象璀璨,大厉嚎啕一声,却是一条手臂被直接斩断! 那天空上,一剑客左持琅邪,右提巨指,那惊天动地的鬼掌被一剑削去,鬼气崩开,化为元气重归天地! 越王勾践! “大厉,当年杀你子孙的是晋君,今日你却在这里屠戮楚人?当年你还斥责他杀人不义,要告罪于帝,怎么样,奈何之王,没有接你的告状,所以你失心疯了吗?” 越王的话语间满是嘲笑,而大厉面色愈发狰狞起来。 “老剑客,你还没入土么,黄泉等你的魂魄,可是苦苦等了好久……” “只凭你的本事,仗着奇袭的伎俩,砍了我一只手臂,然而我乃世间恶鬼,断臂重生,小道而已。” “你,不足以与天帝人物争锋,差了一线。” 勾践指着大厉。 “不说废话,与我一战。你若赢不了我,那就留下命来!” 第六百六十一章 侠祖、女妖 楚国,除去勾践在与大厉纠缠,水亡伤这里已经掀起千江百河之波,浩荡的沧浪涌动起来,楚国大地,千里河山已经化为一片泽国! “反正也已经没有多少凡人居住,楚国与秦国、赵国、齐国同时开战,上次的动乱,让楚国的民众迁移了许多吧?” 水亡伤的声音盖压震天的波涛:“我还是手下留情的!” 轩辕十四带着庚桑楚逃跑,而庚桑楚仍旧在尝试呼唤元始天道,轩辕十四面色剧变,怒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南北海的大帝,你献祭个头啊,把命搭上也不一定能成!你没有天子命格,明的没有,隐的也没有!要怎么召唤他们啊!” 庚桑楚剧烈喘息,而大水冲塌山陵,连绵的群山开始崩塌,庐山之中传来剑啸,天下剑宗的光辉,从中剧烈透出! “已经过了!士可杀不可辱!” 数道剑光腾天而起,为首的数个,几乎都列在圣人境!而后面即使是稍弱的,也是渡过了庐山青火炙烤的盖代人物,距离圣人也只差一步! 天下剑宗! 水亡伤哈哈大笑:“区区圣人!” 是的,在天帝级人物面前,即使是圣人第三等的主圣,也远不是天帝级人物的对手,只有子才能争锋! 他的黑袍一转,当中一道浩瀚剑光,直压庐山而去! 嗡! 那柄沧海之剑被击破,庐山之中,有人走出,剑啸鸣颤! “威势不弱,但是比起越王那一剑,差多了,你既不擅剑,又何必要以彼之短,攻我等之长呢?” “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天下第五!赵渊! 天下第十四,姒微明! 天下第二十七,张离! 天下第四十九,舒鲧! 这一次出战的,已经不止二十六位! 有一人站在赵渊之前,上次越王出剑,他没有迎天而上,是因为觉得,那一剑,他还有差距,迎之必败,而败则心气大落,于日后比试不利,故而没有出剑。 这人身高九尺,巍峨雄壮,着麻衣紫衫! 天下第三! 剑气流转,气息磅礴,世间却已经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了。 “岁月无情,庐山枯坐,这一坐,便是许多千年.....沧海桑田,鬼门大开,连昔年与子路争斗的鱼精,都出来了。” 水亡伤眯起眼睛,他并不认识这个剑客。 但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剑客的实力极强! “好强,真的好强,可以与天帝级人物争锋了,看来,上次听闻,越王一剑击垮了庐山,本以为天下第五这等人物,已经不足与我等相顾盼,但没想到,庐山之中,还藏着一位不下于勾践的大剑客啊。” “你是谁,天下第三,世人已经不记得这个位置上的名字了。” 天下第三道:“古剑蒙尘,数千年光阴,白驹过隙,不记得,实在是太正常了。我曾侍鲁.....” 水亡伤一惊,突然道:“你是卞庄?!” 天下第三失笑:“卞庄与齐战,三战三败,那时候,我与他同进退,他返阵冲杀,七十余位大高手被其斩死,那时候我远不如他.....” “我是曹沫。” 曹沫,侠祖曹沫! 水亡伤更是变色,虽然不是卞庄,但是这个家伙,同样厉害! 天下第三扬起宝剑:“此番出山,不为争名,不为苍生,不为性命。” 水亡伤下意识问道:“那你为了什么?忠君,尽义?” 天下第三弹了下剑锋。 “试剑。”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让水亡伤愣了许久,而后一阵狂笑不能遏止,滔天的水浪汹涌澎湃,水亡伤呼喊道:“千年前,我就已经不下子路,千年之后,我已可与天帝人物同级,而你...连勾践都不如,也敢口出如此狂言?” “曹沫啊曹沫!纵然你为侠祖,但这种大话,还是说不得的!” “以天帝人物试剑?” “那恐怕,你要剑毁人亡了!” 曹沫没有管他,而是对天下剑宗们道:“此战试剑。” 剑宗们齐齐竖起宝剑,一时之间,天地间剑风震荡,此次庐山所有剑宗全部出战。 五十四位! 这里面有已经遁世避尘的老剑宗,早已不在天下剑宗的位置上,四十之后与四十之前的剑宗,境界与剑术几乎不能相提并论,也经常被人击败,而这里面,却也不乏,三十余位,二十余位的原剑宗,被击败之后,远走庐山,来此问道。 旧世剑宗,当世剑宗,合计五十四人,其中二十余人列在圣境! 这放在列国之中,不管是哪一国面对这种战力,几乎都要窒息,二十余位剑道圣者,几乎是无可匹敌的强大! “在庐山许多年,破境成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今日,能与天帝级人物试剑,哪怕是死,也是含笑而终啊!” 有老剑宗大笑起来,觉得此生不虚! 但这种态度,让水亡伤更加痛恨与震怒! “今日,你们一个也活不下来!” 惊天水波,震世不停,此时水亡伤手中拿起一柄战矛,荡起千江巨浪,而这柄战矛,是昔年武王伐纣之时,商朝大军中,波神阳侯的兵器!能发大江之水!当年周武叱河的故事,就是和这柄战矛之主,波神阳侯纠缠而发生的。 “不过这里,可没有第二个周武王!” ———— 大地上的泽水涌动,咆哮。 杜伯凌身在天,看着升起的鬼门关,高月还在上面,而杜伯此时,也要找点事情做做。 和大厉,水亡伤不同,这两个家伙只想搞垮人间,宣泄愤怒与怨恨,而杜伯的怨恨,早就随着周宣王的死,而结束了。 那两个人,没有完成他们的目标,但杜伯完成了,一箭射死了周宣王。 天子伏尸于幽鬼之前,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复仇景色了。 而如今,杜伯所求的,是更大的利益,天子这种东西,已经毫无权利,也没有任何值得杜伯去击杀,或者说毁灭的价值了。 灭亡神道的计划正在进行,庐山的天火正在等待有缘人前去取走。 桑弓箕袋,几亡周国。 杜伯手中一个匣子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绝美的女子。 “庐山的火在那里,去,把它拿走,没有人见得到你,你就是那个有缘人,东皇太一,天齐,他们都看不到你,也无法感觉到你。” 女子转头,看了下杜伯。 她理应这么做,因为她是褒姒,她的养父养母,被杜伯放过,杜伯于她,本就有活命之恩。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天与地相去一万五千里(上)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天与地相去一万五千里(下) 第六百六十四章 古老的人儿 昊天虽强,终究不是自己之力。 天平简牍光华明灭不定,从之前的绚烂,开始变得晦暗起来。 很快,就会成为风中残烛的模样。 杜伯说的不错,昊天的力量已经无法借用多少了。 拖下去,杜伯必胜! 拖下去,昊天必败! 而程知远自己,并不是没有负伤。 相反,受创极多,只是昊天之躯以天地元气为引,直接复苏,以至于杜伯的杀威,看起来似乎难以起到效果,但是对于程知远的精神来说,那些力量过于强大,难以连续承受。 在四象学宫中的真身上,程知远的**,已经五窍流血。 精神的伤痛,会反馈到真身上,这是因为程知远的精神过于弱小,相比起昊天来说的话.... 但这一战是值得的! 因为这真正让程知远打开了诸侯剑第三境,同时也了解到,天子的力量,知道了“天帝级”人物的战力与境界,乃至于他们的“道理”! 这是真正的“感同身受”!对于日后以真身破入这一境界,有着不可想象的好处! 然而天帝级人物终究不是说斩杀就斩杀的,尤其是杜伯这种,之前三大鬼帝也是,若不是程知远挪天换地,拉来中天台,用出这般大神通,而三大鬼帝身躯内恰好没有半丝清气,那这三个天帝级人物也不会挂的这么痛快! 但是就这样一下,也极大的消耗了程知远的精神力,以及昊天上帝所积攒的元气。 击垮同等级的天帝人物,需要付出高昂且绝大的代价! 程知远的精神注视八方,已知此战需要速战速决,而杜伯虽然也不断咳血,胸前出现大洞,尘埃飘荡仿若无主,但他却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因为程知远开始衰弱了,这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昊天的力量,盛极而衰,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 一位天帝人物的消失,对于整个战局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可想而知! 如今人间已经没有空余的盖世人物了,墨子已经不复当年的力量,否则还能一战,而此时的墨子,正在赶往楚地的路上,他甚至已经达不到越王那样,一步千里的水准,而是要靠着自己的双脚,疯狂的向楚国奔跑。 如果杜伯放开双手,这世间,盗跖不出,太乙不现,便没有人能够挡住他。 “夫子啊!你输定了!” 杜伯的嘲笑毫不掩饰,攻击更加凌厉,浩瀚的血云朱衣,与昊天上帝这里的腥风血雨打在一处,已经分不清彼此的力量,程知远舞动昊天帝剑,这柄名为天佑下民的宝剑,重重砍向杜伯的脑袋! “剑是用来刺与击的!斩可不是剑擅长的攻击方式!” 杜伯的手上,持着两柄短剑,凶威可怕,带着九幽黄泉的震天鬼气! 当! 剑与剑交互,程知远再摄开天斧,大斧一斩,杜伯狼狈避开,但是程知远的气息,猛然下降了一大截,天地元气的汇聚,也开始慢了下来。 “再来几斧,莫说斩中我了,怕是你自己要先崩坍!夫子啊,外来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力量,不过我敬重夫子的本领,四象学宫,我不会去的!” 杜伯这么说,也有一部分的真心实意在内,程知远以天象之身,驾驭昊天之力,甚至能够压制真正的天帝级人物,这种借力打力,驾驭三朝之威镇压一世的本领,过去从没有人能够办到。 杜伯也怕程知远还有要命的底牌,而他远没有到要和这阳间的盖代人物拼命的时候,故而他此时开口表态,也是各退一步,同时,更是让程知远的战心熄灭一部分。 所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口气一旦泄了,那自己便可以抢回上风! 但是这一刻,天空上云雾俱裂,星辰之光照耀下来,杜伯大骇而走,却见到万古流星化为剑光,自三垣大象天宇而落! “上帝甚蹈,无自瘵焉!” 上帝的心思翻覆,莫要自找麻烦! 这一剑的威严打下,万古流星聚为大剑,帝庭三垣之威斩中杜伯,杜伯大口喷血,炸成滔天幽冥鬼尘,数十万魑魅魍魉从其中化生,而程知远的气息,在此时赫然大降! 魑魅魍魉,在此时向着程知远咆哮冲去,他们聚集起来,化为杜伯的面孔! “列在帝庭,我早就看到了你当时的那一剑,你以为我会不防着你吗!这一剑确实厉害,直接把孔甲劈死,但是对于你的损耗,也是巨大的吧!” “昊天之力,有多强,他的消耗,就有多大!夫子的道理,是与昊天相悖,故而夫子,累得不轻吧!” “那么,昊天之体,我当收下,夫子精神,我便放去,还请夫子退下吧!” 程知远升起手掌,这一瞬间,天地元气轮转起来,无数道气剑飞舞,杜伯大吃一惊,再看程知远,元气盖天,突然就没了颓废模样! “中计了!” 他猛然反应过来,示敌以弱,是战争中的常用伎俩啊! 程知远单手翻转,瞬间,天地反复! “连山剑阵!” 万古浩荡的剑气连接成为沧海汪洋,杜伯被如银河流沙之数的剑气刺中,十万魑魅魍魉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眨眼之下灭于旦夕,而杜伯本身遭到重创,剑气将他的鬼气渗透刺穿,如万剑凿心! “夫子!” 杜伯咳血,气息紊乱,然而程知远也只剩下一口气,天平简牍已经无法维持昊天与程知远精神的同步,在这一击之后,程知远便不得不退出战场。 “可惜了庐山青火,不曾想遇到这般变故,但不拿,却希望莫要落入幽门手中吧....” 程知远的精神瞬间影响到方外。 褒姒踉跄着,如幻影般的进入了昊天的精神之中,但却又模模糊糊,似乎在很努力的询问着什么! “你是谁...你是谁!你为什么有南国的气息,你是南山的哪位神灵?” 褒姒的神情恍惚而又不可置信:“你....你为什么,会有圣皇的气息.....你是先祖....你是....” 这一瞬间,似乎跨越了上万年。 褒姒看到了程知远的那具“山神之身”。 程知远则是对她道:“来,逝于岁月中哭喊的姑娘啊,我想和你谈一谈,说说那古老的故事,再说说如今的人间。”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世间尘埃与蝼蚁(上)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世间尘埃与蝼蚁(下) 我好不容易培养的龙女,能逆转乾坤的妖君,岂能被你三言两语就策反了! 杜伯抬手,费劲力量,从极远处摄来他丢弃的弓箭,但浑身哆嗦,气血紊乱,精神混沌,天地相去之力不断撕裂他的清气,竟是一时之间,连弓都持不稳了,咚咚两声,又把大弓摔在山野间。 “不安其昧而乐其明也,是犹夕蛾去暗,赴灯而死!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所做的,也不是这样的事,知其或可为而往之,善士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猛士也!” 褒姒看向程知远:“先祖,到底是什么意思?先祖说不会影响我,但这不也是在影响我吗?” 程知远再次指着高天,又指了指地。 “你只知道地之晦暗,却抬头看不见青天啊!” “天地相去其一万五千里,中天台上,上视青天七千五百里,下视大地七千五百里,只有看得见暗之深,才知光之耀眼,正确的判断,是如此建立的。” “你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你不曾见到光明。” 程知远说完这一句,发出了一声极其长远的叹息。 褒姒的浑身颤抖起来。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又是错误的?” 她忽然惨笑,且哀伤哭泣:“难道我的先祖们,如此逝去也是天道的选择吗,难道我先人的丧命,我养父养母被杀,我的恩人利用我,都是天道的抉择?” “夫子说在这里可以看到光明,可我看到的,依旧是残破不堪的人间,至于晦暗,依旧深邃存在。” “我没有被人蒙蔽!先祖!夫子!夫子说这一切都是道的选择,是人间的道吗?是天上的道,还是大道呢?难道这不是过于无情了吗!” “但道可以这样说,难道夫子也可以这样说吗?” 杜伯在远方大声嘲笑:“对啊!对的!他是仙人,他是没有情感的,你不要看他是一个昊天之体,又是夏时山神,但他本质,这一世是仙人,这是确凿无疑的啊!” “仙人本就是丢弃了七情的恶心东西,白玉京的石头人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人间的疾苦呢,昔年夫差戏耍勾践,以吴越两国数万人的性命进行争斗,到最后,勾践疯魔,而夫差却羽化而去,这人间不过是他过来游玩,还债的一场梦呓。” “这种人,才是世间的厄难啊!褒姒!” 褒姒动摇,精神开始混乱,举棋不定,悲怆之色越发剧烈。 “不论是谁,都是在利用而已。” 只是因为她能够拿到庐山火,且不被世间所见。 杜伯喘息着,知道褒姒至少不会再帮助程知远,而此时更是试图阻止程知远说下一句话。 “我就是拼上命,也不至于死,但夫子若再受一击,这昊天之力,就会立刻崩坍吧!” “这世间的道理,亲人大不过孝道,友人大不过义字,君臣大不过忠,挚爱大不过情,我对褒姒有再造之恩,有救命之情,你与她又是什么?一个素未谋面,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虚伪先祖?” “她死时,不见夫子来救,是因为夫子还没有出生吗?夫子究竟是什么年代的人呢?其实我是知道百骸幻境的,但是百骸幻境的故事,影响不到真正的青史。” “除非,那株桑树,出了问题。” 杜伯颤抖着,拿起弓箭,但是因为哆嗦的过于剧烈,而无法准确的搭上箭羽。 程知远在此时,最后和褒姒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他说得对。” 褒姒愕然看向程知远。 程知远再度点头:“他说的对。” “仙人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我与你素未平生,而他养育你,却不知多少年了。” “我最后说一个故事吧,一个没有多大意思的故事。” 程知远道:“你说呢?故事是要有结局的,不论是悲剧,还是喜剧。” 褒姒在听,而程知远此时也同样开口了。 “传说在春秋的时候,有一位圣人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山野,一条鱼摇着尾巴从溪水中游来,她喜欢那个圣人身上的气息,那让鱼儿陶醉贪婪。” “鱼儿乞求圣人的爱情,圣人敲敲鱼的脑袋,告诉它:你拥有,就会失去。你若没有生的快乐,就不会有死的痛苦。” “所以拥有就是失去,死就是生。相濡以沫,最终还是要在光阴中彼此迷失。” “圣人告诉鱼:你还是回海里去吧,江长湖宽,生命只是一场体验。” 程知远看着褒姒:“无何有之乡的故事……自始至终,你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啊,但是天地众生却不以你为异,因为这天地有同,也本就有异。” 褒姒的眼中,恍惚茫然,这一句话似乎如利剑般刺破了她的心扉。 世人都说褒姒不笑。 因为她自始至终,只是形似于人,情借于人,但不是真的人。 托生于人,但本体,是那只龙涎所化的黑蜥蜴。 她是龙女,也是妖。 “我……我……” 褒姒的精神剧烈动摇,而杜伯大吼一声,把弓箭拉满,用上全部的力量! 褒姒退后,却在这时候,被程知远挪天换地! 她一脚踩错,再向后看,那是数千年前的人间,却也是如今的人间! 那是天下啊! 庶人伏尸百万,山野之间,稚童淹死,那本该是他们最欢乐的年纪。 不仅仅是楚国。 白骨在野哭泣,贵人在堂欢愉。 “王公则病不足于上,庶人则冻赢瘠于下……上不厌其乐,下不堪其苦,故国离寇敌则伤,民见凶饥则亡。” “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 王公贵族担心自己优越的生活不能过的更好,穷苦百姓挨冻受饿,在社会的底层艰苦的生活。 上层贵族不满足于已有的欢乐,下层百姓不能忍受痛苦的生活,所以,国家一旦遭到敌人的攻击,就受到重伤,人民一遇到凶年就纷纷逃亡。 当今受殊死刑法的人,戴着桁杨刑具的人,受刑法屠戮的人,比比皆是啊! 褒姒脸色煞白,这些事情,又和很久很久以前遭到毁灭的褒国,乃至于被天帝灭亡的山海,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让你放弃复仇,谁都不可以,仲尼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但至少,你该对付的人,不应该是这些人,君王高坐庙堂,庶人在此受苦,这是对的吗?” 程知远的声音开始消失,因为杜伯那惊天动地的最后一箭,贯穿了昊天上帝的躯壳。 天平经的力量,到此为止了。 “褒姒!” 杜伯的大吼,同时传递到她的耳中,是因为昊天上帝法力消失,所以中天台也消失了。 褒姒看向那高渺的青天。 天与地相去一万五千里。 高飞的鸿鹄,只顾振翅,掀动风雨,却看不见地上卑微的蚂蚁。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三天帝之损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天下有义则生,无义则死 一只大手,捉住了鬼门关,而第四位天帝级恶鬼,也是三十三幽门弟子中的最后一位,在此时来到了人间。 “这一下,除非天上已经飞升的那帮人下来,亦或是这人间的最后两大仙人现世,否则战局已定。” 杜伯呕血,但看到最后一位天帝级恶鬼走出鬼门关,顿时也是由衷的欣慰。 人间的仙人,压制在天帝级,要有特殊的手段,否则就会面临君王后那种状况,一旦突破就会飞升,而鬼门,在黄泉只会存在的更加长久,所以数千年的打磨下来,四尊天帝级恶鬼.... 其实倒也不多。 杜伯知道,白玉京里的石头人们,更多,但是他们都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情感,就像是亘古不灭的雕塑,灰白色的血肉,没有生气的跳动着。 那最后一位天帝级恶鬼,看起来很奇怪,他的皮肤如同高山一般沟壑纵横,他的头颅上披散着头发如同古老的藤草,身上像是披着蓑衣,而一出来,由小变大,当呼喊的时候,就有群山万岳在附和! “厉山的力量!” 杜伯哈哈大笑:“公子彭生!” 这巨大如山岳,披蓑衣覆藤蔓,譬如如山崖般,呼喊如风雷的怪异恶鬼,居然是当年的公子彭生! 而所谓厉山的力量,指的是夏桀时期,突然消失的一座大山的名字。 古人认为,山悄悄的自己迁移,天下就会有战乱,国家就会自己灭亡。山丘迁移,是因为君主不能任用有道德的人,贤能的人不能被提拔,或者是官职的任命权脱离了皇室,赏罚的施行已经由不得君主,权贵成群,这样的政治局面已无法挽救。 而就在五年前。 楚国曾经流出传言,说有人看到了,某个地方的大山自己一夜之间跑走了。那正是对应东皇太一,炼化了不尽天勾的事情。 夏桀的时候,厉山消失了,周显王的时候,宋国的大丘与土地庙都不见了。 周隐王时,齐国的土地突然猛长,长出了一丈多长,高一尺五寸。 而公子彭生,当年鲁桓公与夫人文姜到齐国聘问。文姜与其兄齐襄公私通,鲁桓公得知,四月时,齐襄公招待鲁桓公,回去的时候命公子彭生和鲁桓公坐在一个车上,彭生在车上杀了鲁桓公。在鲁国人的请求下,齐襄公归罪于彭生而杀之。 后来,齐襄公打猎,发现一个野猪,左右便说是公子彭生。齐襄公大怒,射了一箭,野猪怨恨着,站起来哭泣。 齐襄公大惊,慌忙中丢掉一只鞋。当晚,连称、管至父杀害了齐襄公。 这只大野猪,就是公子彭生。 “故事结束了,褒姒,你看还满意么?” 杜伯的声音显得有些轻,是因为他已经彻底耗尽力量的缘故,虽然程知远借助昊天之力,为这人间带来了一段时间的喘息,但是到如今为止,恐怕这个喘息时间,也已经到头了。 水亡伤和天下剑宗们战在一处,天空中不断有剑被击毁,剑宗从天空中落下,划过人间,犹如闪亮且璀璨的流星一般,最后沦为熊熊火光,葬卒于人间那破旧的山野。 在天帝级人物面前,圣人也不过就是一只兔子。 褒姒静静看着这片人间。 天帝们逐渐衰落,即将要被屠杀,灭亡,即使是强大无匹的东皇太一,号称人间无敌,如今也已经在饮恨的边缘了。 天上的黑日越来越大,人间的秽气越来越多。 鬼气森然,阴兵过道,黄泉的水流侵蚀入土地,山野,江水之间。 但是,在楚齐吴越交界之地,大厉之鬼,却吃了大亏! 勾践的精气神明熊熊燃烧,他的力量运转到巅峰,与大厉相战,横眉冷对! “几乎与天帝人物无异了!这是什么招数!” 大厉被斩掉了四次臂膀,一次头颅,而勾践的力量居然远远超越了他的想象。 “这本是该用来对付夫差的招数。” 勾践:“我找了他数千年,一剑之仇,若是不报,我死不瞑目。” “杀了你,再继续找他,终有一日,他会被我手刃!” 大厉咧嘴:“老剑客,别说大话了,你虽然现在与天帝人物无异,但你的精气神明总有耗尽的时候,但我不同.....” “只要我张口这么一吞,天下万物生灵的精气神明,都会变成我的!” “我拖得起,你拖不起啊!” 大厉哈哈大笑:“你杀不死我,便不能阻止我吞噬精气神明,老剑客,你也是黔驴技穷,终究难以与我等争斗!” 另外一方,公子彭生决定向楚国的北方行进,但是很快,天地的边缘,出现了一股虽然衰弱,但依旧很是强大的气息! 那个赤脚老人终于抵达了这里,他的精气神明消耗的很厉害,而如今的他,也因为化凡过于长久而不复当年最强大的状态。 杜伯盯着这个老人,神色顿时一肃! “子墨子!” “墨翟!” 咚! 墨子手中的木棍打在地上,公子彭生看着这个老人。 高大巍峨,上入云霄的巨人,与卑微赤脚,老迈不堪的老人。 “你就是墨子?你的年代,在我之后吧?听说,你曾是这世上最强的几个人?” 公子彭生的声音震动天地,传荡回响。 “但现在你不足以与我匹敌,你太弱了!莫说天帝级人物,你连圣人顶峰都不是了!” “退下吧,我不杀你,任你去留,好歹也曾是名扬天下的诸子,若如此憋屈的死去,那对于你是一种侮辱。” 公子彭生还留着春秋时期的礼仪习惯,但是墨子却根本不领情。 “我创立墨门之前,曾从鲁国到齐国,探望了一位老朋友。但我的朋友对我说:现在天下没有人行义,你何必独自苦行为义,不如就此停止罢手。” “我这样和他说:现在这里有一人,他有十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儿子耕种,其他九个都闲着,耕种的这一个不能不更加紧张啊。” “为什么呢?因为吃饭的人多而耕种的人少。现在天下没有人行义,你应该勉励我行义,为什么还制止我呢?” 墨子望向那高大的巨鬼。 “天下有义则生,无义则死。” 公子彭生眯起眼睛,发出震撼天地的赞叹。 “好一个义死之士,那这样,我便给你世间最浩瀚的葬礼!” “以厉山为汝坟冢!” 他伸出手,那只大手化为一座亘古神山,天地的气被压迫的粉碎,而墨子此时,忽然气息暴涨! “义之所在,墨家所至,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第六百六十九章 绝望(上) 就像是一种信号。 楚国的墨家开始聚集,他们听到了墨子的呼唤,邓陵氏浑身颤抖,因为墨子出现在了楚国,在这天下危急存亡的关头,墨子出现了。 于是墨家,便也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蝼蚁能做什么?” 公子彭生感觉到了楚国之内,那些移动的,大一些的蚂蚁,却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他那一掌镇压下去,浩大的厉山却被墨子抬起。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安敢小看蝼蚁乎?” 老先生的鼻中开始流血,虽然墨子参悟了象氏神,并且似乎摸到了大破灭的门槛,但终究是没有跨过去,可一旦跨过去,那就是第二次的重生。 墨子看到了那剩下的鬼帝,声音震动,抬起厉山,大声呵斥! “我早就听闻,有鬼道中人掘开夏商的墓穴,搜罗阳世的命格,有些生前很强的人物,鬼道把他们的尸体与精气神明收集之后,试图再造一个相似的强大个体.....” “正是这样,子墨子!我现在也确定了,我曾经与程知远说过此事,现在看来,确实不是捏造啊!” “这些夏代鬼帝,很可能就是先王尸身,加上阳世相呼应的命格,加上夏人遗留的精气神明,而重新缔造的盖世人物啊!” 北落师门负伤出现,剧烈喘息,他去阻挡孟尝君,而此时与对方战的互有损伤。 “啊,子墨子!” 孟尝君看到了墨子,虽然相隔很远,且负伤,但是墨子的气息,在这遥远的天地中,仿佛就站在眼前一样,孟尝君甚至可以直接看见这个老人的腐朽容颜。 “天大将军与您所说的都不错,我正是在人间查看命格的人之一......之前是姜魁,但是他叛逃了,后来要求芈八子为我们做事,她也食言了......” 孟尝君深吸一口气:“子墨子,今日何必出来呢,我等尊敬您为先贤,您此时退去....诶,算了,您也一定不会退去的吧。” “因为墨者,为义而来,为义而去,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孟尝君不是天帝级人物,他也只能和北落师门打成平手,在阳间时候,保持活人的身份时则更弱,如今回归本来,倒也算得上是黄泉圣人之一了。 “子墨子,仲尼已去,杨朱亦死,身为三道古圣的最后一位,您今日,也要葬身于此了!” 墨翟道:“若仲尼未死,你们必不敢这般放肆,若我与杨朱还是当年那般力量,你们也必不敢这般狂妄。” “但岁月如流水,逝去的不会再回来,我不是缅怀什么,而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这是天志。” “永远没有什么,可以亘古长存!” 厉山被搬动,公子彭声挥动一拳,于是整个山海都在摇晃,大地随着他的节奏震颤,这还根本未曾开启法相,已经与开了法相的大厉旗鼓相当,而公子彭声的真正力量,在此时,终于缓缓展现出来! 那绝非是人间可以抵挡的力量! 不仅仅是对于楚国来说,对于整个人间来说,这都是最为可怕与黑暗的开始。 天色由晦暗转成光芒,再从光芒坠入黑暗,阴阳隔开昏晓,根本已经分不清现在是早晨还是夜晚。 谁也不能想到,这次的动乱,会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水亡伤横击剑宗,天下第三已经抵挡不住,而诸剑宗如雨点般从天空落下,天下剑宗虽然伤到了这位天帝级的恶鬼,但是却始终不能给他致命一击。 水亡伤的精气神明也已经大降,但是他的情绪却越来越高涨兴奋! “天下剑宗,倒也有点本事啊!可惜,你们的剑还不够强,如果再给你们磨剑千年,你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人能够达到勾践的水准吧.....” “但岁月不会再眷顾你们!” 滔天的洪水滚动起来,高达万尺的巨浪咆哮而至,天下间的圣人们都在向楚国集中,但是巨大的水已经把剑宗中的数位强者,直接吞噬! 鲜血被大水溶解,半点殷红都不能留存在这个世上。 曹沫叹息,他终究是老了,天下第三又如何,虽然横压世间,但是要和天帝级人物进行拉锯战,还是过于失策了。 然而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什么制定策略了,不行也要上。 “剑者本就应该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剑招便容易被他人看破,这样自己就会逐渐落入下风。” 曹沫这时候忽然进前,他的身法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之前从未曾有过的速度! 水亡伤眼前一花,此时曹沫已经递出宝剑,下一个顷刻,他刚刚抬手,还未曾举起,曹沫的剑锋已经全部挥刺过去! 天地间的一切气息陡然锋锐! “天旷清肃,一气无前!” 锵——! 水亡伤的脖颈被斩掉,天地间的锋锐之气聚集过来,不允许他的鬼气聚集,将一切都绞杀成尘,但曹沫施展这一招,是爆发了自己的精气神明,同时,他自己也会被天地间的锋锐之气所伤到! 圣人血与幽鬼血溅射在一处,剩下几位剑宗看准时期,齐齐大喝! 盖压天地的剑势,乘着这股锋锐弥天之力,直向九霄,又如银河倒挂,砸向九地! 大水被劈开,水亡伤身首两分,巨大的鱼形本相几乎显化出来,但是鬼气森然,这个时候,远方有一只大手横扫过来! 那只大手是一位鬼帝,而天下第三此时勉强避开,鬼风摧毁山岳,却是那位鬼帝隔空一掌按下! 圣皇启! “怎会如此!” 剑宗中有人大惊失色,而再看远方,却见到天齐神伤痕累累,已然是死之将至! “一位当世天帝....败了?!” “当世天帝败给了一个死人,这可真是讽刺!” “这是...圣皇启吗!” 剑宗们心中寒气直冒,那圣皇启的力量,甚至盖压过真正的当世天帝,更不要说如水亡伤,大厉,公子彭生这种“天帝级”的恶鬼了。 天齐将灭,故而圣皇启腾出手来,在这个时候一击掌压,救下了差点被砍死的水亡伤。 “差一点,弑杀天帝级人物的功劳,就落在手上了。” 赵渊叹息,姒微明等人,亦是咬牙切齿,如今大家已经精疲力竭,已经几乎是有死无生般的在拼命,但天帝人物的强大,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更远方,强大的东皇太一,他的气息,也开始败落。 昊天消失,鬼伯受伤,列子独木难支。 绝望,就此到来。 第六百七十章 绝望(下) 第六百七十一章 邱山毫黍 如果诸子尽死,那人间确确实实,便陷入了最深沉的绝望中。 南巢,那曾经是夏桀被商汤流放,最后被杀死的地方。 那具可怕的尸体,正是夏桀自身的躯壳,而那一圈熊熊燃烧,几乎焚尽天下的青色火圈,正是天道的体现。 夏之天矩……或者说……天命! 夏桀也是受命于天而登临为帝,夏代君王,称帝,称后,都是一个意思。 “夏的天火……夏桀还有天命在身吗?这怎么可能呢,武王伐纣,商的青火彻底湮灭。天道也不复存在,难道商汤伐夏的时候,还给夏桀留下了死灰复燃的力量吗?” 邹衍不能相信,但是接子却道:“不,你应该听过,商汤有网开一面的故事。” “接子,你的意思,商汤真的给夏桀留下了力量?” “但这不对,那具尸体如此凄惨,那是被杀害的,显然在商汤没有放过他!” “这前后矛盾了。” 诸子不能解析其中的原因,但是这片天地的压迫感却在不断下降,诸子的气息开始跌落,这片小天地,已成为囚笼! “不要被区区一具天帝级的尸体压住!” 荀子的声音升起,身为子的力量大方光明,而儒家各位圣人同样展开法力,学宫诸子紧随其后,一时之间,那压迫般的力量顿时被止住了! “夏桀,你已是个死人,商朝也早就灭亡了,你却对人间还有这么巨大的怨恨吗?” 孟子的声音传递入高天之中。 夏桀的声音降临于九地之下。 “商亡归商亡,但人间还是这个人间,没有变。” 他的话,道破世间本质。 人间万古不变,故而他现在怨恨憎恶的,是这个人间一切芸芸众生。 “你们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因为夏的故事已经太远太远。” “民众诅咒太阳的丧亡,于是我死去之后,在黄泉的太阳中复生,我依旧是夏代的帝……” “奈何之王给了我复仇的机会,这天道的火附着在我的身上,成为我的力量。” “商汤杀了我,他用商朝的火,将我焚伤,天道的力量,渗入我的躯壳,灌入我的精神,他用剑凌辱我的尸体,他向天下的人们征求意见。” “是天下人,杀了我!” 夏桀的声音震颤天宇,诸子的力量穿透苍穹,远方的天齐神已经落败,圣皇启正试图给他最后一击。 “启……真是讽刺啊,古老的夏代天子,三代之后的第一位圣皇……但是你只是个死人,是一具尸体,却依旧有着这般强大的力量。” 天齐神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精气神明已经衰落到不能修复他的躯体,之前用尽了一切手段希望拉回劣势,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们吞噬了数个天帝,所以才有如今的战力,但没想到对于你这具尸体依旧束手无策,你,果然超出我等主宰的想象。” “这样看来,即使九天主宰全都活着,也并非你的对手……” “山海时代的天神与人皇们,是我等的大敌。不过如今你们却成为毁灭世间的罪魁祸首,实在是不免让人想要发笑。” 启没有说话,因为它只是鬼帝。 但是夏桀却发出了嘲笑。 “真正需要笑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 “你们这些肆意蹂躏人间的家伙,也能自称为天帝吗?” “先祖啊,天齐,毁灭夏朝的九个罪魁祸首之一,就在你的眼前!” “青龙死而夏亡,天帝们杀死了青龙,来到人间,于是诸夏灭亡!” 鬼帝的眼中,流下血色的泪水。 启,伸出可怖的巨手,向天齐神的头颅捉去! 但就在此刻,天齐神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汹涌澎湃的浩瀚气息! “终究是曾经的主宰,今日的天帝,你不过区区一具尸体,也配取天帝性命?” “若是真正圣皇在此,死也就死了,但区区一具尸体……我还丢不起这个脸!” 天齐神的浩大声音,在此时传入天之九野,广及地之八纮! “我乃天齐!功高天地,更与日月齐辉!” “渊水,居临淄南郊山下!” 天齐神在这一瞬间化为不可描述的巨大剪影,而浩大的力量没有终止与穷尽,古往今来的一切愤怒对着圣皇压去! “天齐圣境!” 天齐神那巨大的剪影压过了圣皇启,而鬼伯看着这一切,大惊失色! 天帝归道! 那是造化天帝境界于人间,而造化之后,天帝便彻底消失湮灭,犹如清微,上宰等古老天帝一般,他们将逝于岁月之中,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要拉着圣皇启一起去死啊! “大尊者!” 圣皇的躯体一瞬间被天齐渊吞没了一半,煌煌鬼气涌动,天齐神的剪影手掌猛地抓住了欲脱离此地的圣皇! “区区鬼物!能与天齐渊同灭,你该自傲了!” 渊水沸腾,万气涌动,而天齐神的剪影瞬间,拔高,此时又造化出三只大手,一只抓向夏桀,一只抓向水亡伤,最后一只,抓向鬼门关! “我倒要看看,是炎帝庆甲铸造的鬼门关坚固,还是我天齐渊灭亡时的力量更大!” “我将死,却必须要有人随我一道走!我逝于万古星空,而汝等则将化为元气,重铸我的精神!” 天齐神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死去,如此这般未免太过窝囊,故而在最后关头,却是发了狠辣,要向死而生,死中求活! 鬼门关被拔起,而夏桀则是剧烈震动,此时天齐神的动作,顿时让诸子的实力大涨,浩大的圣威冲击夏桀所拘下的小天地,夏桀两面受敌,此时更是被天齐神压制,顿时苦不堪言! 而最惨的则是水亡伤! “这是什么水!” 天齐渊的力量形似水流,但却又完全不同,本质上是流动的,厚重的气海,水亡伤被这只大手一抓。顿时浑身上下气息尽落,那手掌一松,差点就把头颅丢下! “不!怎会如此,这股力量,压制了我的精气神明!” 水亡伤神情大骇,没想到天齐神的力量正好压制了他,此时天下剑宗们抓住时机,挥出剑势,十余圣级剑势砸在水亡伤身上,几乎将他彻底肢解! “杜伯!杜伯,快快救我!” 水亡伤大声求救,然而杜伯同样气息没有恢复,还不待他动手。此时天齐渊已经在瞬间坍缩! “万物归于星尘来处!” 随着刺眼的光芒,高大的剪影分崩离析,天齐神寸寸崩溃,传说中的齐国天帝,在此时逝于万古星空! 水亡伤被光芒吞没,天齐渊在这一瞬间葬送了他! 天帝级恶鬼陨灭! 然而夏桀依靠天之青火挣脱了束缚,鬼门关从天齐渊的力量中坠落,被击毁了一个角。 “该死,该死!天齐神,差点我就被波及,你竟然敢撕裂我的气息,所谓的天帝,本就是窃世者,如今做出这一副护佑天下的动作来,你们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夏桀的声音依旧狂躁! 光明散去。 圣皇启,依旧存在! 世间震怖,天齐神亡命一击,没有杀死圣皇启,只是灭亡了他部分气息与力量,圣皇启的半个躯体消失了,但是他依旧“活着”。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圣皇腾出手来了……而天齐死去了,虽然消失了一个水亡伤,但是这个家伙比起圣皇来说,要弱很多啊……” 北落师门浑身是血,虎爪折断,而孟尝君同样身上残破,宛如活尸一般在行动。 “你说的对,圣皇腾出手来了,你们自己反而少了一位真正的当世天帝。看着吧,东皇太一。很快就会步天齐的后尘。” “秦国本来也有一位天帝,可惜了,白帝如今被镇压,本事怕是连圣人都不如,出来了也一点用也没有。” “至于帝辰,他已经不能动了吧,还不如白帝呢。” “在昊天,天齐,东皇,三个天帝全部灭亡之后,鬼伯也会逃跑,天齐神死了。他也没有必要再为人间拼命,那么列子也不会厮杀下去了。” “盗跖,太乙,这两人看起来,对人间充满了恶意啊……迟迟不来,已经不会来了。” 孟尝君笑了笑:“绝望才刚刚开始,天大将军……” ———— 程知远在学宫之中苏醒过来。 精神归位,但是自己的**也已经千疮百孔,天象境的水准,即使是掌握了诸侯剑第三境,也不可能与天帝人物相匹敌。 “昊天的力量回到了周平王身上,但是仅仅凭借着周平王……他自己都已经衰落的不像话了吧,一个腐朽的昊天,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的。” 程知远仔细思考着,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昊天退场之后,北落师门才确认命格与尸体的事情,故而程知远没有得到确认。 但北落师门很早就和程知远提及过一次。 那些鬼帝出现的确实是莫名其妙,而且连启也在,夏桀应该没有这么大本事,把他的先祖化为厉鬼,若说是奈何之王…… 但奈何之王与南华真君,更像是概念意义上的一种存在。 虽然庄生被确认,是从历史中“消失”的圣人,确认他就是南华真君在人间的一世身份,但如果仅仅都是庄生,或者说圣人的水准,那么这些化身的力量,能够影响到死去的诸位人皇? 程知远觉得,这一定是做不到的。 于是,过去的记忆浮现出水面。 “命格与尸体……应该是北落师门提过的事情,鬼人们行走此间,像是虞霜,应该都有自己的任务。” “说的不错。” 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出现在不远的角落,程知远心神大震,猛然按剑而顾,却不知道这屋子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个汉子。 这个人身上披着甲胄,依靠在石壁边上,这具身体十分强壮,但他的身上,却透露着鬼气。 “我在这里好几天了,学宫中的圣人们离开,没有人知道我来了,我本来是想找荀祭酒的,但没想到直接遇到了你……” “你就是程知远,是新学宫,新的祭酒?” “那么认识一下吧,我不是黄泉那一方的,我很早就离开了黄泉,来到人间躲藏,这具身体也不是我的。” “这个身体有它自己的名字,以前似乎是叫……吴起。” 程知远深深吸了口气。 “吴起的肉身……你找荀子……鬼门……你是,姜魁?” “不错,是我。” 姜魁道:“和虞霜一样,这都是来到人间之后的名字,虞霜他本身是子之的儿子,在大乱中死去。是燕国故人,而我……” “于青史中籍籍无名……我曾经是姜氏,妘姓,单名一个豹。” “失礼了。” 然而程知远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心神大震! “你是偪阳君!” 偪阳国曾是春秋之时的弹丸小国,按照道理,这种小国是籍籍无名,历史也几乎没有多少记载,春秋时代小国极多,然而让这个小国名垂青史的事件,便是偪阳大战。 当时晋国召集鲁襄公、宋公、卫侯、曹伯、薛伯、杞伯、邾子、滕子、小邾子、齐世子光,一共十三国联军。从四月初九到五月初八,偪阳国以小小弹丸之地,力敌十三国重兵,前后鏖战二十九天,十三国联军久攻不下,碰的头破血流,死伤无数。 荀偃、荀罃、士匄、秦堇父、叔梁纥、狄虒弥、孟献子,这些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名臣猛士。 而他们的事迹,譬如叔梁纥力举城门,秦堇父三登三落,这些事情,说来可笑可叹,正是出自这场大战啊!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那场大战……” 姜魁叹息着:“我本是死了,因为怨恨过重而在黄泉重活,当年我偪阳自给自足,庶人安居乐业,却仅仅因为晋国私心,而遭灭顶之灾。” “就像是现在的人间一样……” 程知远道:“请指教,你在这里等了我数天,必然是为了告诉我。如何破除黄泉之术的?” “你是为止乱而来!” 姜魁道:“止乱说不上,但我确实给你带来了一个东西。” “有人托我来的。” 他从胸口中取出此物。 姜魁的目光幽幽,不止是看着程知远,也是看着程知远身后,另外一个角落的……姜太公。 “这是邱山毫黍,八谷之一,逆转劣势的关键,就在这里。”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大荒巨海剑 人与人交错,杜伯突然看不到程知远了,他先是愕然,紧随其后就是愤怒与惊骇! “褒姒!” 他的嚎叫没有突破那片火焰,程知远把邱山毫黍种在了庐山的顶峰。 那是此时世间最靠近天道的地方。 “夏桀!” 杜伯见到褒姒帮助程知远遮掩世间痕迹,他大惊失色,连忙呼唤夏桀,要他让圣皇前去阻拦! 此时此刻,能够稳稳镇压程知远,且不会再生变故的,只有圣皇! 夏桀也是果断,立刻让圣皇向庐山击去! 此时圣皇启虽然被天齐抹除了一半的力量,但即使还剩下一半,也依旧与天帝人物相当,毕竟如果没有两倍以上的实力,自然是不能压制天齐神的。 黑色的影子瞬息之间延伸到庐山上下,远方传来地动天摇的声音,列子与东皇太一分别格杀了一个鬼帝,一瞬间彼方压力大减!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能打!” 杜伯暗暗骂了一声,真正的天帝人物终究是有多方面的强大综合素质,不是区区一个鬼帝死尸可以拦住的,除了生前强大的几位,剩下的几个,根本无法与东皇太一,列子这种天帝人物中的佼佼者相提并论。 时间不够了! “你让圣皇阻挡程知远,但我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鬼道黄泉的天下,不是正在咫尺之间吗?” 夏桀对杜伯传音,而杜伯唾骂道:“天道的火对于我等来说是大灾难啊,现在还没有达成阴阳平衡,贸然接触天道,小心苍天震怒!” “苍天?” 夏桀发出震世的恐怖笑声:“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苍天!” 在他的呼喊声中,在程知远用精血喂养邱山毫黍的一瞬间,圣皇启已经压到了天道之火前! 轰隆! 云直接就被撕碎,毫无半点悬念,浩瀚如汪洋般的天道青火扭曲起来,又突然在顷刻之后,化为火绳绞上圣皇的身躯! 哗! 青色烈焰瞬间将启的身体吞噬,但是那道黑影却没有一并沉入青炎中,程知远抬起头来,那镇压世界的一掌,已经撕碎了头上的青天! 天道开始摇动,发出了久违七千九百多年的震怒! 这一掌打碎了人间自山海时代以来的一切渺小辉光,轰碎了从三代开始的万古青史。 天开始崩塌,地开始翻覆,沧海开始褪去,云落在地上,尘埃浮满天宇,浑浊不堪,乾坤倒置。 岁月仿若在后退。 这一掌,带着熊熊燃烧的天道之火,砸到了程知远头上的青天下! 古老的风吹拂起来,圣皇启的手掌停住了。 程知远的目光没有从启的掌心挪开。 但是远处的褒姒,在她眼中,程知远的样子与气息,在一瞬间,倒退了三个时代。 在周末战国,程知远是霍乱天下,又教书育人的夫子。 在商朝末年,程知远是纣王手下一个非常受到信任的押粮官。 在夏朝时期,似乎有一个不清楚的影子飞速流转。 在三代末年! 那是一位头生龙角的少年山神! “先祖!” 四世三身,却都是同一个人,程知远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头上多了两个东西,而让程知远震撼的是,这本该是百骸幻境中的样子。 这一掌,带着那熊熊的天道之火,连岁月都在刹那倒退了吗! “这是,过去的模样!是百骸中的幻象……” 程知远感觉到山神的力量回来了,这确实是之前他接触过的。是山海时代独有的神道修行之法。 “圣皇的手没有按下去?!” 杜伯看到圣皇冲入天火之中,但是那道镇压天地的恢宏黑影却猛然停止了延伸! 圣皇没有攻击程知远!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不仅仅是杜伯,夏桀也无法明白,此时圣皇被青火环绕,眼看就要没入天道之中! 但紧跟着,他们听到了一句话。 那是来自万古以前的声音,借助天道的青火,跨越了岁月与界限,从百骸的青史中而来。 “孩子,我希望你能来到中原,这片沃土,永远等待你的到来。” 这确确实实,是圣皇的声音! “来自万古之前的邀请!” 夏桀大吃一惊!这种传世的邀请,并不是在真正历史中出现的,而是从百骸而来,但现在,却影响到了真正的圣皇! 同一时刻,程知远的精气神明,突然如大河开闸一般汹涌上涨! 那是曾经圣皇遗留的馈赠,是强大的潜能,自程知远从百骸离开之后,这潜能帮助他在突破与修行的关口中,一路高歌猛进。 而如今,天上的青色火焰下,那只大手,竟然缓缓收了回去! “杀不得,动不了……虽然是百骸幻境,但是那同样是梦中的青史,另外一个圣皇同样强大……” 列子看破了现在这种情况,圣皇启即使已经化为鬼帝,但是面对梦中另外一位圣皇遗留的邀请,他是没有办法动手的…… 不,如果那株桑树真的出现了问题,导致梦幻与过去分不清楚…… “梦中的事情,百骸幻境的故事可能成为真的?两个历史,还是一个历史?” 轩辕十四和庚桑楚在远处,不解的询问后者,庚桑楚在献祭之余,大致回答了一下。 “故事本就是历史所变化而来的,一万个人记得这段历史,一万人中,有八千人觉得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两个青史,就会混淆不清。” 是的,庄生这个人之所以不被世人记得,正是这个原因。 “当古老的历史成为故事,当故事成为传说,当传说,成为神话。” “真正古旧的青史,就藏在这些神话之中。” 列子的声音与庚桑楚的几乎重叠了。 “百骸幻境,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啊!自田子方进入百骸以来,故事与青史,就已经合为一体了。” 让人震颤的事情发生了。 圣皇身上的晦暗开始崩塌,他的目光从空洞变成浑浊。 天道的火焰在吞噬他,但似乎也在从过去的岁月中,把那个传说中的圣皇呼唤回来。 于是他回来了。 浑浊的目光依旧看不清天地,但是万古以来的一切景色都在眼中如走马观花般飞跃过去。 程知远抬头,看着这位置身在天火中腐朽的人皇。 人皇低下头来。 “是你……” 短短两个字,却让杜伯,夏桀面色剧变! 这种变化,同样桑东皇太一,鬼伯等人大为震动! “借助天火,尸体还灵?不,像是过去岁月的人格短暂重现一样!真是有意思,这是万古也没有见过的景色啊!”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不过天道之火如此空洞的降临,这恐怕也是万古以来的第一次,不可复制!” 天帝人物都震肃,便更不要说诸子圣人,天下剑宗。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庐山的方向。 “万古逝去了……” 圣皇启看着这个时代,他口齿开合,圣声上抵天之九野,下达地之八荒。 “天命青龙,腾而生夏…但青龙也死了……夏则亡了……” “商,周……原来子孙后代都是这样……人皇是错误的产物……” “我错了,挚传尧以天下,尧传舜以天下,舜让丹朱以天下,丹朱复予以天下,舜再传禹以天下,禹传益以天下……” “我杀了益,因为我的私欲,我善待益的子孙,因为我的愧疚。” “我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尽添乱了。” 圣皇启的声音回荡不灭,他看到如今满目疮痍的人间,又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以天下让贤者,传于万古而至如今,人间必不至此。 因为他自诩大禹的儿子,联合了十二牧首中的九个,于是天下大部分人都臣服于他,有扈不服,他便予以征讨,结局自然是有扈氏被覆灭,而他也终于坐稳了天下。 于是,雄心壮志开始燃烧,认为自己可以做的比三代更好。 “啊……帝喾传挚,挚能力不足,十年后以天下让尧……” “父亲是大德的大禹,而我,则是能力不足的帝挚,但挚有识人之明,可我,没有。” 圣皇的身躯被持续焚烧,但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而天下人也都听得清楚。 夏桀也听得清楚。 他愕然,随后意识到了灾难的降临! 下一瞬间,浩大的天火与人皇的威严,带着岁月的残片,一把抓向夏桀! “无用之人做了无用之事,万古之前,我居然还有脸给旁人发出邀请……” “这就是我的中原?这就是我的子孙?” 那漆黑的太阳被按压,一圈青色的火焰绕着夏桀升起,他的声音咆哮,与圣皇争锋相对! “我可不是你那一脉的人!” 夏启直系止于孔甲,如果认真说起来,夏桀确实与夏启不亲近。 而且,现在,启是要杀夏桀! “先祖!商周之人,占据诸夏之土,灭亡了你的传承,你不讨伐这些卑劣的小人,却反而要来杀你的血裔后人吗?” 夏桀感觉到那只手掌得力量豁然放大,心中震骇之余,剩下的便全都是怒火与恐惧! “既然你要杀我,那你也要死!启!你已经没有之前的力量了,现在的你不过比我只强些许,想要杀我?等到天火焚尽你的躯壳与人格……” 轰隆! 庞大的人皇威严从万古之前来到当世,圣皇的手掌盖压下去,口出天言! “甘!” 山开始崩解,世上尘土飞扬,战马在嘶嚎,战车在隆隆作响,鼓声与金铁交错之声穿插不休! 天突然分开! 举世瞩目的一击,夏桀只感觉置身于万军丛中,他这一瞬间好像都有了肉身,但却要承受血肉骸骨碎裂之苦! 一言可为天下法! 这便是人皇! 那种巨大的恐怖,像是见到了他最害怕的那个人! 就像是回到了当初被商汤讨伐的时候! 漆黑的太阳在剧烈摇晃,夏桀发出震世的恐惧嚎叫,而启缠绕着天道的火焰,那双臂张开,居然要把整个楚地都揽入胸怀! 正是此时,一尊天帝恶鬼有了动作,公子彭生化为飞天的野猪,一瞬间冲到庐山顶峰,他看到了程知远,摇身一变的高有万丈,两根长牙捣落,势要把庐山崩灭! “天火燃尽,断绝根源,圣皇不攻自破,现在他连魂魄精神都不存在,不过是一个岁月中虚幻的人格而已!” “是天道在维持他的存在!那具躯体北道火灼烧吞噬,已经没有用了!” 程知远的手腕上,精血滴落,汇聚成洼。 邱山毫黍茁壮成长。 谷物,成熟了。 那巨大的野猪獠牙被抵挡下来。 公子彭生感觉到自己变弱了,天变得更高了? 不……万丈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一百丈。 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大,程知远的气息,也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邱山至大,毫黍至小。 “一百丈……原来现在的我,有这么强吗?” 邱山毫黍不能让人变得强大,但是可以把踏入界限中的敌人,变得和谷物之主一般弱小。 程知远的力量提升,是因为之前的潜能绽放。 “我可不会用这种法天象地似的招式啊!” 公子彭生来不及想出了什么问题,程知远的剑气,已经斩在他的獠牙上! 剑光挥舞,公子彭生恢复人身,但是程知远二话没说,直接上来开打! 风雨大作,石剑生光,二人在天道烈火之中鏖战,公子彭生大声呼喊:“我居然和你这种圣人不相上下?你把我变弱了?” 程知远:“我还不到圣人!” 公子彭生心神大震! 石剑劈落,程知远一抬左手,一只黄蛇大嘶一声,一口咬中公子彭生的脖子! 鬼气爆发,公子彭生勃然大怒,手中变化一柄战戈,挥舞起来,寒风凌冽,威啸八荒! 战戈打在石剑上,程知远毫不犹豫施展出诸侯剑第三重境界! 满天星宿,剑光湛然! 列在帝庭! 腥风血雨绞入满天银汉,那柄石剑斩中公子彭生的胸膛,而就在这光明晦暗交织的天地中,它山剑的剑刃,崩开了! 石皮化为尘埃,一柄大剑的锋锐剑光,在这一瞬间,闪耀天之九野,尽落庐山! 它山剑是剑胚,如今,在这满天道火之中,似乎得到了淬炼。 大荒巨海,摄于锋芒! 第六百七十四章 普天之下! 第六百七十五章 伸出来的手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世间仙人们 第六百七十七章 选择的余地 杜伯在施展他最后的疯狂,而程知远却根本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选择? 不愤怒是因为程知远现在已经失去了这种情感,而不选择,是因为没有任何选择的必要。 放弃楚国还是放弃褒姒? 这不需要选。 杜伯看到程知远面无表情,不免冷笑起来,最后变得狂妄不能遏制,他的笑声不断传荡,充斥着九天十地,抵达九幽黄泉:“所以我说人间的家伙都十分愚蠢,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越是向上越是如此,那些九天主宰更是狂妄的不可一世。” “善意与恶意,都由得他们自己的心思来转,奸滑的女人遭到世人唾骂,谁敢庇护她?你觉得没有必要回答我,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那就来试试看,我之将死,最为疯狂,天齐神死亡前的疯狂,你应该都看的清楚了,一位天帝人物真的不顾一切,把自己的肉身点燃,彻底化为焚灭世间的光华与烈火,那么这片千里,万里的河山,根本就留存不下来。” “天齐死时,是引动万古星空的威严,所以人间受到的破坏不重,也是因为他本身的目标并不是这片人间大地,但我不一样,我这就是冲着人间去的,你以为能够在我自灭之前,制住我?” “庐山天火?褒姒这个奸诈的女子,帮你拿到了庐山巅的天之青火,你就以为胜券在握,可以秒杀我了?” “天帝两个字何其沉重,人间顶峰,乃是世间无敌的存在,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无一不是绝巅之人,只有天帝才能对抗天帝,但也不可能达到秒杀的程度,即使是夏启对抗夏桀,夏桀也依旧能与夏启周旋;即使是东皇太一,彻底解除枷锁,也依旧曾经被天齐神拖延。” 程知远安静听着杜伯那如同疯魔般的狂言狂语,没有反驳的意愿,也没有反驳的举动,只是把那柄剑横亘在膝前。 “哦,你不用剑?” 杜伯开始嘲笑,但是他同时,心中也是开始发冷。 程知远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嘴上说的很狂,但是杜伯心里也没有十足的底气,他不是水亡伤那种狂妄的傻子,连仲尼当面都敢动手去打,杜伯生前好歹也是周王室的上大夫,那地位是极其崇高,而能够做到那个位置上的人,脑子必然不可能被虫子吃了。 真正被天道之火栖息的人,本事究竟有多大? 他不知道,但是想来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世间无人可以完全掌握天道之火,借火而栖,存续天道之火,也只是为了书写天道的文章而已。 就像是夏朝的天矩,商朝的天纲,周朝的天礼,以及秦国没有完成的天律。 天道本是一页白纸,就看后来者,要用那片火涂抹出怎样的图画,书写出怎样的道理。 所以,穷天道尊才会说过,这是违反自然之道的。 但是人间的人也都说穷天的道理是错误的,天道既然诞生了,下降了,那么,为了让人民生活的更好,立下一个准则是十分有必要的。 完全依靠君王的自觉性,是绝对不保险的。 三代之后,再不见三代这样的圣人,正是因为君王的来源被固定了,说到底,书写天道,仅仅是在弥补“家天下”中那“巨大的漏洞”而已! 因为不能从天下选贤任能,而没有人可以保证,一个君王的后代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早在三代之前,帝喾的儿子帝挚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而尧也是考虑到诸多因素在内,才把天下托给了舜。 杜伯不知道程知远重新书写了哪些篇章,但想来应该都是符合他那霍乱世间的言论的,而这种言论是危险的,程知远做到了张仪想做但没有做到的事情,但很可惜,这次的书写,不是为了某个国家,而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但也正是如此,杜伯才更加恐惧。 程知远放置宝剑于膝前,他的身边,在庐山的巅上,散落着数柄被击断的宝剑。 “这些剑皆是被我收服,我与它们同心相联,剑毁人震,我心神悲痛,不能抑制。” “黄泉的鬼门,到底是你们把我们看的太愚蠢,还是你们自己,本身就足够愚蠢呢?” 程知远终于开口了,但说出来的,却不是让杜伯欢喜的话,反而让他更加焦虑,不由得强制冷笑起来,然后一只手开始摸索向整个楚国人间。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人间的画面开始模糊,浩瀚的烈焰喷涌上来,杜伯一瞬间失去了目标,不由得大为震颤! “你做了什么....” 神游之法,杜伯一直都在警惕,那是程知远的看家本领,也是最为可怕的招式,是西极幻化人才有的无上手段。 虽然杜伯并不能确定,程知远在之前交战中,那种挪移天地的法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因为贸然下判断是不明智的,有可能脑子一热,想到了针对性的方法,但结果对方用的是另外一种招数,于是自己因为大意,就会身死道消。 “人间没有遍,你只是看不到它了。” “我没有回应你的话,因为你太过于疯狂,眼中已经浑浊不堪,我不用剑,因为我不需要剑来杀你,我现在很痛苦......” 程知远忽然从眉心取下了一部分的庐山青火,褒姒手中的青火已经完全消失,而程知远向杜伯丢出那团火焰。 “来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 褒姒看到这一幕,都不免愣住,她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想要出言提醒,但却被程知远制止了。 “杜伯,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在你的面前,好好看看这片天之火。” “那里面映照的,都是什么?” 杜伯抬起手,颤颤巍巍的向那团火焰走去,他心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激动,却又带着一种警惕与震恐。 “你什么意思?” 程知远:“不敢拿吗?” 贪婪的**瞬间就充斥了杜伯的心灵,那追求了数千年才看到的宝物,庐山的天之道火,那道火的火精,就在他的眼前。 “我的!” 杜伯一把攥住那团火焰! “很好,程夫子,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怕.....” “还是说,你想要借助这团火来控制我?好啊,我已经攥住了,求之不得.....” 杜伯显得贪婪,疯狂,同时又有些魔怔,但下一瞬间,他眼前的程知远,突然开始变幻。 杜伯抬起头,身边如梦幻泡影一般走过一个人影。 程知远已经不再是“程知远”。 庐山的巅上,青火遮掩之下,邱山毫黍轻轻摇晃。 万物归于百骸,而又化于梦幻。 ———— 那是..... “周宣王!” 杜伯神情大震,猛然是如梦初醒一般!他再看四周,那些大夫卿士都愣神的看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而边上的,走过的那个人影,则正是他的好友左儒。 而周宣王也愣了。 “杜伯,你是没睡醒吗?” 杜伯上来就一声“周宣王”,但这个宣是谥号,他应该称呼为天子才对,宣王都傻了,我还没死,你就给我上谥号? 不过这个宣还是挺不错....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杜伯就这样直挺挺站着,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因为在杜伯的意识中,现在是有些懵逼的,当然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 这是过去的景色...... 怎么会回到岁月的深处? 这究竟是真的过去,还是百骸幻境? 还是说,之前的未来,鬼门,仙道,庐山,都是自己在做梦? “杜伯,快向天子道歉!” 左儒在一旁十分恐惧,因为宣王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好你个杜伯,大清早见个面,上来就给我丢个谥号,现在还不道歉这么站着..... “好啊,来,你上来,坐这里!孤下去站着!” 周宣王气的不轻,下了王席,一把抓住杜伯,就要把他向天子位置上按,顿时吓得周围的士卿大夫们都上来劝阻,一时之间人海汹涌,七嘴八舌,差点把宣王给生吃了。 “杜伯,快道歉!你愣在这里做什么!” “这好好的,发什么病症?” “上大夫,天子怒了!” “臆想症....” “天子恕罪,杜伯兴许是还没睡醒....” 宣王被这菜市场一般的呼喝又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终于在一帮大臣的“物理劝阻”下,杜伯终于算是对宣王道了歉。 随后,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宣王,开始说今天的正事。 杜伯浑浑噩噩,只觉得似真似假,他不断回忆过去的一切,难道自己被杀,堕入黄泉,又回到人间,以及庐山大战,这些都是假的吗? “不,一定是程夫子对我做了什么,岁月怎可倒流!古来从没有听过!” “这一定是百骸幻境!” 要想证实是不是百骸幻境,有一个很直接的方法,那就是自杀。 只要把自己弄“死”,但是却又死不掉,那就说明,这里确实是百骸之中。 杜伯这么想着,立刻就要去做,他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确认疼痛之后,居然直接从周宫明堂大殿,冲向一旁的柱子上! 宣王话没说完,边上的左儒一把就拽住了杜伯,杜伯一个踉跄趴在地上,边上的士卿大臣们连忙跑过去把杜伯压住,而整个场面中,只剩下一个呆呆愣神的周宣王。 “这真是没睡醒啊?” 周宣王都有点怕了,我刚刚还以为你在神游天外,没想到你是真的听了我讲话,但是你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孤就是让你去负责抓捕造谣的人,以及搜查卖桑弓的女人而已....你这上来就要去死,好歹也把话说明白了啊!” 周宣王走到杜伯面前,此时甚至有点诉苦的意味。 “古来只有有错的臣子,今日算是天子也有错了!” 宣王臭骂了杜伯一通,并且表示既然你想死,我这工作还不好安排,你要是已经被安排下去说完不成要去寻死。那就随你便了,但是现在这工作没有安排与负责,你要是死了,那天下人不是都得说我是个昏君吗? 周代还是讲道理的,所以宣王也只是气冲冲的走了,并且走之前还表示,既然你这么不想做这些事情,那就让中大夫去做吧,你在家歇着几天,继续睡,睡醒了再来见我。 “你说说你,这闹得是什么毛病啊,天子可是真的动怒了。” 左儒拉着杜伯,这时候杜伯才反应过来,一把跳起来道:“你说什么,他让我们去查什么!” “不查了,不查了,交给中大夫了。让你回家睡觉,睡醒了再去找他。” 左儒拍了拍杜伯,让他赶快回家睡觉,别在这梦游了,而杜伯则是一把打掉他的手:“我很清醒,我清醒至极!” “该死的程夫子!” 杜伯的眼中尽是血丝,鬼气几乎要溢满出来,那种愤怒与绝望,痛苦与哀鸣的过去,程知远刚刚还在被他嘲讽,要做出选择.... 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这肯定是百骸幻境!这个家伙,他居然把我送到了这片岁月中....” 今天早晨周宣王所说的一切事情,正是当初杜伯为此而死的事件。 那个卖桑弓的女人,就是褒姒的养母,只是这个时候,她和她的丈夫,还没有来到周都。 但是那个谣言已经传来,那个“桑弓箕袋,几亡周国”的童谣,已经在整个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虽然宣王下了命令不许人再胡说,但越是这样,国人们与野人们的好奇心就越重,各种事情也传的越发神乎其神。 杜伯现在面临一个抉择。 宣王让他睡醒再去找他,明显是认为,这个查找女人的事情,还是要他来做。 那么,杜伯知道,自己注定还会遇到褒姒的养父养母。 在上一次,他放走了他们,给了褒姒性命与恩情,但是杜伯自己却因此而死,同时还连累了左儒。 那么这一次,杜伯不免感到天威的嘲弄。 这是程知远的反击。 你不是要杀褒姒吗?那么杀吧,让你回到岁月的最开始去,去杀了她! 第六百七十八章 过去开始的地方 第六百七十九章 道尊! 第六百八十章 荧惑与夫子 大手横扫乾坤! 程知远已经准备面对这只可怕的手掌,但是就在下一瞬间,那只大手消失了。 但,更大的冲击凭空显现! 六炁炸开,万物摇晃,而对于这股气息最为熟悉的,莫过于曾经的九天主宰! “道尊!” 东皇太一此时身前还剩下两个鬼帝,连少康都被他格杀,但是他本人的力量也因此而大幅度衰弱下来,不过比起当下所发生的事情,气息衰弱这都已经不算是太大的问题了! 为何会有道尊降临?! 九天主宰的位置在六道尊之上,但这并不表示九天主宰就比六道尊强大,主宰所掌管的是天之九野,道尊则主管世间吉凶祸福。 老子是穷天道尊,而昔年周幽王时,是地劫道尊下界。 东皇太一抬头,看到万古星辰中,那颗急速逼近的火红星辰,这并不是那颗西移的龙星,而是挡住了龙星,与它极其相似的另外一颗! 荧惑守心!天责帝君! 这一刹那,当荧惑星显化的时候,世间所有称王者,尽被斩落一道气运! 王以上者,天子,天帝,地君,皆被斩落胸中三气! 东皇太一感觉到自己的三道运势消失,三股冥冥之气也消亡不见!而身为天帝人物的他都如此,便不必说周天子,以及各地达到了“地君”的人物,他们所受到的损伤了。 地君,相当于“子”,但不开“道理之门”,则是以气、力、性命、威严等证入最后人间最后一重,同样列在圣人位,是五境三阶十五重的最后一重境界。 也就是十五重楼的人间顶峰。 君之一字,从很久以前,就被用来当做公之上,王之下的级位,是“至尊”之称! 但后来,因为天子威严丧尽,各国不断僭越,有以公爵封臣子为君者,魏国,秦国都曾经这么做过,例如孝公封商君.... 而如今的君,如平原君,信陵君,也是王之下所能封的最高档次。 地君,也就是人间至尊的意思。 天帝统治神道,天子统治人间,而地君则牧守一方人间乐土。 “何以至此!” 东皇太一精神大震,天帝级人物在人间远不如道尊,而如今眼看夏桀将死,黄泉将败,但是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会有道尊出现? “不好了,你们听着,现在.....” 东皇太一的话并没有说完。 那只大手已经突兀的出现在东皇太一眼中! 触天,天便崩塌;触地,地便陷落。 云也湮灭,海也干涸,万物都化为荒芜,仿佛要回到天地初开时的亘古蒙昧! 东皇太一手中的不尽天勾在此时为他挡了一击,而这一击,道尊的大手也被撕裂,似乎有道血洒在人间! 没有声音,四面八方安静的可怕,但是东皇太一却知道,道尊已经极其愤怒。 天与地都在沸腾撕裂,万物都在哀鸣,不尽天勾本来就是克制近道者,所以对于人间这些单单以力量堆砌的强者们来说,压制并不是非常明显。 诸子有了自己的道,所以他们是开道圣人,但他们的道,暂时并没有办法支撑他们来到天帝以上的位置,但是道尊不同。 他们某种意义上,比起九天主宰,更近似于道! “万古的星辰湮灭,我等作为九天主宰,为万古星空化身的时代,早已过去,我们是最古老的天帝,但即使如此,在这些与道相近者的面前,也依旧不是对手。” 东皇太一喃喃自语:“原来我距离这些人,还有些距离,本以为已经回到了主宰时期的力量,但看来,我距离曾经的,那蒙昧时代的自己,还差的很远。” 天庭是立不下去了,但是东皇太一不会放弃,只要回到天之九野,那么力量迟早会一步步的恢复过来,曾经被剥夺的,曾经与太乙分开的力量,都会自己补全。 道尊们是应劫而来,而天庭并不在劫难之中,但现在不在,不代表未来不在。 诸子都被这只手击破,鲜血迸射,却依旧有剑光撕开天幕,但是斩断了道尊一指,却并不能换来这神话级人物的赞美与关注。 荧惑星下降,越来越靠近人间! 那只大手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再度突然出现。 因为对于道尊来说,东皇太一的气息,可谓是无比熟悉了! “偏向于奈何之王的三位道尊.....” “荧惑星!” 程知远震撼的看着那颗星辰,在没有仙神圣人的世界中,荧惑不过是距离地球很近的火星而已,但是在这个时代,荧惑自然也有神话般的定义。 “荧惑星,我现在看到的是荧惑星的本相,它的躯壳是一颗漂浮在寰宇中的巨大岩石,孤独而荒芜,那就是荧惑道尊悬浮在寰宇之气中的蝉蜕。” “更是道尊居住的地方。” 程知远从天之青火中了解到了信息,同时震撼于道尊的强大! 不论是浑天的世界观,还是宣夜的世界,能够悬浮于寰宇之气中,与日月星辰同辉闪耀,这确实已经是强大到了超出概念.... 活的行星?还是神话生物? 这可是有仙神圣人的世界啊,倒是不能用这种思想来思考.... 程知远深吸一口气,因为那只大手,此时已经重新抓向庐山! “东皇太一都能让庐山摇晃,世界至圣拔起来的这座通天大山,并不如想象中坚固!” 荧惑道尊的能耐,远远超越东皇太一!说实在话,现在是任何人都救不了庐山! 轩辕十四在一处山头,已经骇然到麻木,边上的庚桑楚身上血流成河,几乎把他染成血人,而轩辕十四看到他这副模样,恨恨道:“甚么倏忽二帝啊,什么元始天道啊!现在道尊都来了,你的元始天道在哪呢!” 庚桑楚作深呼吸,他现在极度虚弱,又叹息道:“我不是天下共主,二帝自然不会青睐我,元始天道也不会过分的注意,本来此战都应该平息.....” “这种变数真的让人意想不到.....我感觉我要流血而死了....” 庚桑楚流着血,努力抬着眼皮,却还有心思和轩辕十四开玩笑:“我看到白玉京了,里面有羽人。” “羽汝母婢!” 轩辕十四开口就骂了一句。 但这并不能缓解现在的气氛与情况! 庐山巅上! 浩瀚的天道青火被挥舞起来,程知远舞起它山剑,那股惊天骇世的力量与气息,让睚眦从豺狼化为幼犬,让往世神从漆黑不可捉摸,化为一只独眼的图腾。 大空破碎,山海化尘。 荧惑道尊的手掌,已经落到了庐山巅上,要把天火与这座圣山连根拔起! 锵——! 但就在这一瞬间,世间风雨忽然汇聚。 程知远把散发出去的风雨全部聚集回来,一刹那,天下恶鬼不必再躲躲藏藏,一瞬息,天下的金行之气全都被裹挟在其中横飞回来。 一晃眼,一瞬间。 那是一剑! 庐山上的天道之火化为剑锋,道尊的大手被从中斩开,化为天地六炁而散于八荒寰宇,荧惑星震动,火光与荒芜同起,而破碎的鬼门关中,又是一只六炁大手直接伸出,再度来到人间! 虽然斩断了道尊的手掌,但是对于道尊来说,根本没有半点伤势! 轰隆! 第二剑! 程知远把世间风雨聚在剑锋上,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成为了天道化身,然而青火之中,天礼的力量已经十分淡薄,所以程知远把自己一切都灌注进去。 那是商朝的天命! “青帝出蓬莱!” 程知远舞剑而起,背剑而回,这一套剑势,正是方才被程知远斩杀的公子彭生之技! 它山剑上,威厌二字并没有消退,大荒巨海,面对荒芜火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一剑比起刚刚更为可怕,带着天命中的诛杀之力,死气爆发,夹杂其中,两道剑势开天而去,道尊的那只大手又被狠狠击碎! 众人都震撼,庐山上空的那柄剑,横贯出去,居然伤到了道尊! “夫子!” 有人呼喊出来,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人能够看到,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几个镇压过人间劫难的圣人。 幽王之后是鲁隐公,穷天之后是仲尼。 天下的大成至圣啊! “如今的人间,还有无敌的圣人吗?” 大成至圣这个称呼,是给人间无敌的圣人所用的,就像是仲尼不死,东皇便不敢露出不尽天勾,世人确实是说,仲尼没有参悟大破灭,但是古往今来,从三代之后至如今,万古岁月过去,参悟了这一重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而且参悟大破灭确实很强,但如果自己本身修行不够,那么大破灭即使侥幸渡过,那又能如何呢? 但现在,人间又出现了至强者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但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庐山上舞剑的年轻人。 那是世间最锋利的宝剑,那是世间最勇不可当的仙人。 而此时所挥舞的,当这样一个人物,暂时踏足了人间无敌的境界时.... 那是真正的,比起东皇太一,还要高上一筹的威严.... 人间没有上限,只是很多人自以为已经走到了人间的尽头。 像是君王后,她这种濒临飞升的大仙人,那并不是突破了人间的束缚,而是她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到被白玉京寻找到。 人间从不干涉任何强者的来去。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拔起了兵器,在保护着这片人间....” “至如今万古之后,那世间通天的神山上,依旧有人在舞剑。” “这是最为让人庆幸的事情....不是吗?” 困惑,高兴,唏嘘的语气,从人间的各个地方传来。 而凡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逃,他们只知道,灾难又来到了。 楚国已死了很多人。 风雨停止的时候,万鬼开始躁动,没有死去的,都在试图吃点魂魄补充自己,但是紧跟着,如今庐山上的对决,虽然不把风雨外放,但却是实打实的,让鬼物们恐惧且害怕。 而似乎是感觉到了人间居然有这等“强者”,在荧惑星的指引下,鬼门关中,爆发出一阵浩瀚的,难以言说的伟岸气息! “道尊的肉身是荒芜的山星,道尊的本相是那凶恶的荧惑,道尊的精神与魂灵,则是在黄泉鬼门关下,荧惑道尊....阴阳家所言,天中寰宇,禁忌之凶神!” 程知远看到那颗荧惑星飞速的移动,在人间可以看到那颗异常闪亮的红色星辰,而这一刹那,黑暗的幕布让万星显化,程知远亲眼看到,那颗星辰掠到了南斗六星上! “火星犯南斗,天下大饥,万民流离!” 这是一种极其不详的预兆! 荧惑道尊显然是准备给这位人间的绝世人物,一点“颜色”看看! “道尊应劫出世,也就是说,这次黄泉大劫,要么是更大劫难的钥匙,要么本身就是后续所有灾难的源头.....” 程知远的计较没有结束。 此时戛然而止,声音寂灭。 因为前面的万物都在崩坍,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化为梦幻泡影,真实的成为乌有,这一次落下的力量,将一片天之道火扭曲,随后抹除! 但是天道自有规则,一片天火消失,立刻就被凭空补上,道的规则强大无匹,天道更是不可撼动,只能稍做更改而已。 “那是!” 程知远虽然没有恐惧,但呼吸却开始略显急促。 刚刚那一下,确实是以精神扭动世间,那是“大破灭”的境界! 人间众圣苦苦追寻了千年万古的境界,此时此刻,在道尊的手中,就这么悍然的施展出来! 万物凋零,一切归于虚无,大破灭的力量镇压向人间,向庐山,向程知远而去! 道尊并没有想着这一击就能击垮程知远,也没想着就凭一个大破灭就毁掉庐山。 道尊的心思,让世人害怕且恐惧。 程知远挥起剑来,威厌剑上,锋锐击打,贯穿万古星河! 这一剑,染上岁月的颜色。 那万古之前,似乎有几道影子冲来,在这一刻,在众生的期盼中,指向那道尊的手掌! 很久以前,世间的顶峰,总有一个持剑的人。 很久以后,世间的顶峰,依旧有这么一个人。 第六百八十一章 说剑 第六百八十二章 圣人尸骨 第六百八十三章 岂有同类相食? 天子百五二年,楚顷襄王病重,此年,公子熊完欲从秦国离开,会国争位,但秦昭襄王不许,于是在还未曾被封为春申君的黄歇帮助下,以偷梁换柱之计,逃离秦国,公子熊完,即楚考烈王。 剑神童子出现在程知远的肩头上。 “当年种下的法,如今终于开花结果.....这世间少有的强者,凡是能在黄帝柏下站立的人,从来都没有寻常者。” 多少年了,距离程知远走出黄厉原? 算上这段时间,已经是整整十年了。 十年间,前五年,夫子在榆次斩杀相虺,在黄河上与徐无鬼争斗,在赵国都城中挑翻过匈奴英雄,在稷下学宫,名噪一时。 随后,入法,入儒,立新宫,天下人,便都知道了夫子的名字。 前五年,世间有一个祸害在成长。 后五年,这个祸害将道尊打入凡尘,自己消失无踪。 世人说天火会吞噬凡人的血肉,于是夫子也就消失了。 而庐山的天火,在道尊入凡之后,便彻底消失。 程知远记得,似乎有一个老人把自己送来了这里,因为在这个地方,最能够修养人的精气神明,楚地之人多信鬼神,在破败的战火之下,必然有人求救于神明。 那个老人,就是在儒家比试中,暗暗出手,牵制曾子的人。 那个老人,是在灞桥上垂钓的人。 程知远突然记起来了,当时明明是背对着他,但是现在却能想起那个鱼钩的模样。 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太公望!” 程知远深吸一口气:“多谢太公。” 无法知道太公还在不在这里。 但是谢还是要谢的。 程知远站起身来,公子完后知后觉,他转过头看向遥远的方向。 西方的追兵来了,山野间,密密麻麻,开始出现了秦军! 秦军在如今,似乎变得更加凶悍与激进,而秦昭襄王延续了他那一贯的作风,即使是孟尝君欲离秦,秦昭襄王都试图把他杀死,即我得不到的,除非是真得不到,否则,能做掉便尽量做掉。 所以说,入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被秦王邀请而去的人,若是主动去的,秦王反而不会为难,譬如荀子等人,不论是此方还是青史,都是安然入安然出。 但昭襄王嬴稷,终究与惠文王嬴驷性格迥异。 襄王被掣肘了很久,不能放开手脚,所以一旦当他放开手脚,便是要彻底的放飞自我,那种狂傲与疯魔般的霸道,要带着如庞然大物般的秦国,碾压下去,碾碎对面! 今年,秦伐韩,白起连下韩国少曲、高平、陉城、南阳,韩国本土与上党被从中撕裂。 范睢用了远交近攻之策,秦先攻魏,再以魏为跳板,实乃伐韩。 公子完心惊胆战,他趴在地上不断颤抖,而西方追杀的人,首当其中便是一声浩瀚龙吟! 那位剑宗显化,一人当先,率领一千余秦军先锋出现! 这一千余秦军,个个都是十重楼的高手,他们沉默寡言,他们浑身披着漆黑甲胄,就像是陵墓中的披甲俑,身上负方盾,手中拿着杀人的秦剑与开山的秦斧。 秦锐士! 是秦军中最高等级的锐士,仅仅只有一千六百人,这些锐士,对位的,是赵国的恒山武士! 他们发现了程知远,第一反应不是杀过来,而是从秦斧之下滑出一柄铜弩! 他们的腰挎上别着一把大型单兵秦弩,在见到程知远的一瞬间,弩箭已在弦上,待机而发! 剑神童子看着这一幕,嘴角不屑的翘了起来。 而程知远一抬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 “陈剑宗,别来无恙。” 陈龙右猛然抬头,他看到了在老梨树下的程知远! 于是如天雷轰顶,沧海掀动,陈龙右一脚踏在大地上,山石摇晃,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而后,似乎是不能相信程知远还活着,于是毫无犹豫,凶猛的剑啸伴随蛟龙的长吟,在此方掀起尘埃剑气! “都不要动!我来会会他!” 陈龙右神色严肃,大喝一声,正是平地起惊雷! 倒要看看是真是假!真的必然不怕,假的必然不敌! 当然被天火吞没的人,难道还真的活着吗! “神人击剑势!” 陈龙右抬手就是绝杀,然而剑气纷涌,却斩击到程知远面前时,顿时化为青烟飘散。 万方剑气,归于虚无! 锁蛟剑停顿在程知远身前,剑锋距离面门还有一寸,但却不能刺去,反而原路退了回来。 陈龙右骇然震动! “它还记得我。” 程知远指着那柄锁蛟剑,而锁蛟剑甚至表现出一种尊崇与敬畏。 这种状态,陈龙右彻底懵了。 “你...真是程夫子?” 那五年前,将道尊打落凡尘的说剑人!那更是秦国曾经见过的法家第四派之主,更是陈龙右说过,曾经要一定杀死的人。 但是,时过境迁。 陈龙右恍如梦醒,原来一转头,距离自己第一次看到程知远,已经是七年了。 岁月总是在人不经意间迅速流逝,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陈龙右的目光上移,抵至剑神童子。 这种小人是灵怪所化,成因复杂,但是陈龙右清楚记得,程知远在过去,从来没有这种小人。 程知远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大剑坠落下来,锁蛟被收起,陈龙右站在这里,指着公子完。 “夫子是要保他吗?” 陈龙右又看向边上,黄歇身受重伤,有一百一十一道剑气缠绕其躯上。 “但夫子又伤了黄歇.....夫子何意呢?” 这时候,公子完也晓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自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位救苦救难的天人,于是顾不得形象,连连拜见: “请夫子救我一救,日后,熊完登临国君之位,夫子可凭今日之事,来找熊完兑现三个诺言,哪怕夫子要熊完舍弃楚国,死于庙堂,熊完也是肯的!” “只是绝不能死在秦军手上,怀王死于秦,父王被秦国逼迫迁都于陈地,楚国受到秦国的攻伐已经很久很久,八世的姻亲,九世的仇怨,无可化解!” 程知远负起手来。 陈龙右道:“夫子以前最爱霍乱天下,如今就有一个霍乱天下的选择摆在眼前!” “还请夫子抬手,此子是楚王之太子,在秦为质,若他身死,则楚国必陷入内斗漩涡,诸子争斗,楚国朝堂必然分崩....” 程知远:“有用吗?东皇太一还活着。” 陈龙右默不作声。 “现在的楚国朝堂,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吧,在目睹了东皇太一的强大实力之后,楚国当年所做的一切,为了扳倒神道而做的手段,全都白费了心思。” 在程知远反问之后,陈龙右却是道:“夫子,五年时间,你消失于人间,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 “东皇太一很快就要飞升,回到天上了。” “楚国如果失去天帝庇护,那么,再失去一个新的君主,国家至少要动荡三年五载....” “三年五载,足够秦国打一场大仗了。” 程知远盯着他:“从我至南世,已有十年了。” “五年前,天下平定了吗,鬼物消灭了吗,死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又有多少人埋骨苍山?” 陈龙右:“大厉被越王斩去半条性命,借瞒天之法逃遁而走,越王也力竭,难以追击,至于诸子,伤势不同,有轻有重.....” “鬼物,自然也是没有完全消灭的,但是鬼物同样不敢履足中原,只能在楚国晃荡。” “杜伯消失了,与您一样,消失于天道的青火之中。” 程知远没有遵循青史的轨迹。 “你想要让秦国统一天下吗?” 陈龙右回应:“一直都想,想见到秦王功盖八荒,泽于四海。” “那么,这个家伙就给你了。” 公子完愕然抬起头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瘫软在地上。 陈龙右也很是愕然。 但程知远道:“那么就让秦去统一吧,不过他真正忌惮的,也并非是区区楚国的质子啊。” “我把他交给你,你帮我个忙吧。” 程知远道:“帮我把这片山野的人们,救治一下,然后,护送到你们的城中。” 陈龙右沉默了一会,古怪道:“这里是楚地,我们是秦军.....夫子要我们把这些黔首,带回秦国攻下的地方去吗?” “那最近的,是安陆,是云梦泽吧,可这路程遥远,恐怕....” 程知远却是走到陈龙右身边,随后并起两指。 那指尖点向苍茫大山。 于是,有一声天籁,回荡无止! 剑指一落。 群山退守! 一条大道就此出现在众多秦军的眼中,向着西南的方向一路延伸! 一指,斩开一条千里大道! 陈龙右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夫子.....” 他转过头。 “已至化境矣!” 没有继续多说,该做的事情,立刻就开始做。 而公子完则是被看押住,黄歇也被擒下,此时公子完苦笑道:“我本以为遇到圣人尸,是我时来运转的结果,但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其实是我死去的前兆啊!” 而这时候,程知远却“调侃”了一句。 “因为我还活着,如果你真的看到圣人尸,或许那才是你时来运转的时候,但我是活人,所以很不好意思,你的运气,似乎变得差了很多。” 程知远离开了这片山野,而秦军们注视着他的背影。 这些秦军中,有几个,是程知远相熟的人,那些是曾经在汉水,在西河,在咸阳之中,所遇到的那些兵卒,但他们现在却不能说话,因为他们是秦军之中最精锐的战士。 他们目送程知远,这个消失了五年,又重新回到人间的仙人。 夫子这一去,或许与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程知远走了很远,这时候才回过头来。 长平之战已经不可避免,即使五年前发生了天下那般可怕的动乱,也不足以让中原停手。 因为越是这样,列国越是心惊胆战,他们开始忌惮鬼神的力量,亦准备完全封锁人间四界。 秦国更是如此。 “最强的锐士,会殒命在长平之中....现在说不打,为时已晚,上党已经降赵,大战就要开始了。” “这就是当初所占卜出来的,十二年后的大劫,长平之战从发生到结束,一共是三年。” “这也是荧惑道尊下界之后,所要应的第一场大劫。” 荧惑主杀伐,所以自她下界化凡之后.... 长平所造成的杀戮,至少应该比道尊亲自动手横扫天下要来的少的多了。 荧惑星本想把整个南世卷入其中,甚至波及到羽野,龙原,长生等八荒之地..... “在这一点上,还是按照历史的走向来吧.....” 这是程知远对于荧惑道尊最有意思的嘲笑。 “不过,支撑长平之战的,从来不是什么道德伦理,也不是什么大劫大灾,而是野心与贪婪啊。” 程知远向中原的方向,也就是北方走去。 翻山越岭,饮朝露而食云霞,程知远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感觉不到饿这种状态了。 程知远的脚程并不快。 出了月山等山脉,过了信阳之后,就是一马平川。 原野的边上,有一座破败的庙宇,那曾是祭祀周宫八神的地方。 这里曾经是一处镇子。 这里是韩国的土地,是重丘的土地,但是现在,这里属于秦国了。 程知远看到了一些流民聚集在这里,他们在吃着一种血食。 那是人肉。 庙宇的门户被打开,流民们凶狠的看向门口,程知远却不看他们,而是看到了一个依靠破碎神像的儒生。 程知远看透了他的精气神明。 他曾经很强大,但现在已经极其弱小。 精气神明破碎,至少超过了三十日。 “秦军来了,城池破了,逃难到这里,遇到了鬼物,没有食物吃,只能吃死人的肉。” 儒生抬起头,双眼血红,向程知远努了努嘴。 “他们吃的可欢快了,等我死了,也会成为他们的粮食。” 程知远:“你不吃这些死肉吗?” 儒生大笑:“自古以来,天地生灵间,岂有同类相食之行?你何时见过虎吃虎,象吃象?如今,他们都在吃死人的肉,他们已经不与我同类,而我依旧是个人啊。” “活下去还是要人的尊严?我选择后者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君子无恙否? 程知远看向儒生身后。 他依靠神像,很久没有动弹了。 “你后面有一个孩子。” 程知远是如此说的,而儒生面色微微变化。 周围的流民们似乎如闻到了血腥的鬣狗。 “有人……有人啊。” “小孩的肉……” 有人靠近过来,儒生不动,程知远也不动。 流民们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似乎每一步都试图触及到儒生的底线。 儒生叹息:“吃死人也就罢了,还要吃活人吗?” 流民中,有人贪婪的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藏了一个孩子,孩子在这种年头是活不下去的,不如给我们吃了,这样我们就能活……” 儒生双手搭在一起:“你们如果死去,黄泉蒿里,亦或是罗浮山,三重泉,哪一个你们都去不得。” “想你们这种人,只配落入黄泉海的海面,死后不能安息,只能随波逐流。” 流民道:“那就是死后的事情了。” 儒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程知远。 “你们怎么不去吃他?是因为他看起来身强体壮,你们不敢打吗?” 流民失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与其找不确定能吃到的肉,不如吃小孩子……” “不过也要谢谢你。” 这个流民看向程知远:“谢谢,谢谢,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后面的神像里藏了个孩子的?” 程知远:“孩子的气息很容易辨别。” 流民有些不明白,孩子的气息? 但他想不明白,又在饿头上,也就不再继续想了。 儒生对他道:“那行吧,你过来,我把孩子给你,不要吃我。” 流民呵呵的笑。 “不吃你,把孩子给我就行。” 儒生点头:“那你来取吧。” 流民走了过来。 儒生的手,猛地伸出! 那个靠近的人被一把掐住了脖子,连瞪眼或者惊呼的行为斗做不出来,直接被用力捏死! 整个脖颈都被气劲震成齑粉,头与身体瞬间分开,四周的流民们猛地就从那种贪婪饥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再看儒生时,眼中全都是震恐之色! 他们慌忙后腿,而儒生则是一脸戏谑:“来,都过来,肉就在这里!” 没有流民再敢靠近,而儒生并没有松口气,而是转过头,死死盯着程知远。 “你故意的,你要做什么?” 程知远:“给你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去发泄,因为儒生一般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着不说,不做。” 儒生冷冷的笑了笑:“你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吧,你……让我杀人了。” 程知远:“吃人者,不是已经非我族类了吗?” 这次轮到儒生默不作声了。 程知远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直接杀了他,你和寻常的儒门弟子不太一样。” “我所认识的人,即使要动手,也必须要找个正当理由。” 儒生:“你听过一个故事吗,龙有逆鳞,触者则死。” “孩子是一个男人托付给我的,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把孩子托付给了他,这个孩子活下来不容易,他太辛苦了。” “他这一条命,抵得上三个活人的命,再加上他母亲,一命就是四命,这难道不沉重吗?” 儒生:“我已经没救了,精气神明已经完全枯竭,这不是补充或者睡觉就能恢复的,就像是大树没有了根,再强壮的树吸收不到养分,等到身体内自带的力量消耗殆尽,这颗大树也就到了倒下的时候。” 儒生拉开自己的衣服,那是一道深可见骨,但却没有血流淌出来的可怕伤口。 剑锋已经把他的四肢百骸,一切经络都给摧毁了,就像是河流失去了河床,同时也失去了源头。 “我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但是这个孩子却不能死。” 儒生看着程知远,看了许久,不免叹了口气。 “可笑啊,等了这么多天,进来的人居然只有你一个。” 程知远道:“这么多天,你给孩子吃的什么呢?” “自然是我的精气神明。” 儒生道:“人之根本在于先天一气,一气不散则人不死,对于几岁的孩子来说,灌注我的精气神明,就可以让他一直活下去。” “但这样,也仅仅是保住他的基本性命罢了,人会变得虚弱,距离死亡,其实也不远。” “你不是个好人,但现在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会带上一个累赘吗?” 儒生盯着程知远,眼中闪烁莫名的光。 有些幽暗,有些诡异,又有些愤怒与无奈。 但出乎儒生的意料。 “可以,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一个几岁的孩子而已。” 儒生微微一愣。 “没想到……你不会也是想把他吃了吧?” 儒生难免这样想。 “从刚刚看来,你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 程知远摆手:“你错了,果然,你确实是儒门,有些事情,总是站在非对即错的角度上来看。” “该救的要救,该杀的要杀,不是什么漠视生命,而是善恶对错,亦或是有苦难言……人间的情感与故事是很复杂的。” “君子总是希望人们变得有道德和简单,希望人们知礼守礼,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没有私心的,也只有天道了吧。” 儒生沉默无言。 程知远负手:“话说,你不认识我呢,你是儒家弟子……常年行走在外吗?” 儒生有些愕然:“你?你是谁,很有名吗?这种问题真的很奇怪。” 程知远点了点头。 儒生发出嘲笑,意思是程知远这真的有些人前显圣的味道,但说着说着,儒生忽然愣住了。 “你……不会姓程吧?” 程知远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长久的安静之后,儒生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就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嘲笑声。 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程夫子?” 程知远:“是我。” 儒生神色冷冽:“这让人怎么能够相信?当年死去的人活过来了?” “你莫不是和黄泉有了交易?只有黄泉弟子才能死而复生!” 程知远:“我没死,也没和任何人做交易,我只是睡了五年,做了一个不算太漫长的梦。” 程知远的耳朵里,剑神童子跳出来。 “睡了五年而已!” 剑神童子趾高气昂,负手盯着这个儒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看来你两样都做到了,这样的人物居然没见过夫子的面,真是可惜了岁月。” 儒生愕然:“灵怪?” 他再看向程知远。 “我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故事,但是随便就遇到的人,自称是程知远,我却是真的难以相信。” “但现在你这么说,我却稍稍安心了些……姑且当你是真的吧。” 他的气息又弱了很多,显然是大限将至。 “没想到让龙素抛弃儒道至理,转而去人间游历……让龙素反抗自己老师,乃至于对抗师兄縯谞的人…” “我是儒门的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不能用儒家的礼仪下葬,那么名字也就不能镌刻在碑文上,也就没有意义了。” “你姑且叫我束龙吧。” 儒生叹了口气:“还有你说我是儒门……现在可没有儒门了……” “八脉已分,各自为家,不列门墙,只称儒家谁脉谁宗,不可再称儒门了。” 儒生挪开了身子,后面破碎的神像里,躺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程知远把孩子接走,而儒生得气息一下子就衰弱下去。 心愿一旦了却,那么维系浑身力量的一口先天之气,也就差不多要散了。 “我们萍水相逢,夫子也不欠谁的,但我仍旧希望,你能保护这个孩子,世上没有谁是该死的,孩子是一个希望……” “能在这个年代辗转四次,依旧活着,本身就是奇迹……” 儒生闭目,喃喃吐出最后的话语,同时以双手,正衣冠。 “儒家八性,所以杀生成仁,舍身取义,安心在平,立身在正,静心得意……” 他的话没有说完,正衣冠的手便落了下去。 气息流转,复又散去。 但是下一刻,他的尸身消失,从那些饿极了的流民眼中,就这么化为云烟散去! 程知远踏出庙宇。 此时此刻,儒生的尸体应该已经跨越很远很远的山与水,回到了天尽头的白鹿宫。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朝游北海,暮栖苍梧,御六气之变,乘风于天地之间。” 孩子被程知远灌以自己的精气神明,于是程知远可以感觉到孩子那虚弱的状态,正在逐渐平稳下来。 “儒家八性,我还没有听完,你也没有说完,就这么结束了吗?” “那还真是可惜啊。” 程知远想要看一看人间,但是现在的人间,已经只剩下一个乱字。 不过,还不够乱。 真正的大乱,很快就要来了。 程知远看向远方。 那一步踏出去,群山诸海都向着程知远走来。 ………… 龙素在这五年间,走过了很多地方。 从赵国到魏国,从魏国到秦国。 但是至少有两年,她都在楚国境内行走。 她自己知道为什么,但又像是鬼使神差,有的时候会心情低落,浑浑噩噩。 时光会把一些瑕疵剔除,留下美好的故事。 而这五年间,武王钺也没有再说过一次话,就像是沉睡了一样。 她去了庐山,庐山依旧高大,得到了剑宗们的许可,她没有走试炼的道路,而是直接登上了庐山顶。 当时龙素还遇到了一个人,他叫做孟破。 “你找人?那个人早就死了吧,对我来说,其实是好事情。” 孟破的气息阴沉,显得有些不对劲,龙素和他交谈了一会,孟破说,是程知远间接让他失去了在云梦宫修行的机会。 因为北郭先生认为他不适合在云梦宫修行,并且把他丢到了庐山,这本身氏好事情,但是孟破却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因为他这样就不算凭自己本事进的庐山了。 他认为源头是三宫合并,并且直白的告诉龙素,他和程知远有过节。 龙素失笑。 “我总是能遇到和他有关的人。” 后来,龙素离开庐山,离开楚国。 如今回来了,来了韩国。 但是秦伐韩,将韩国拦腰斩断,白起连下四地,兵锋正盛。 龙素曾经拒绝了赵国的挽留,并且完成了最后的教习之后,就离开了赵国。 倒是荆轲曾经在她走之前,和她喝了点送行酒,鲁仲连亦是一样。 好歹是租过一间屋子的老朋友,虽然荆轲的房子和猪圈一样,但是遇到就是缘分。 赵国留下了很多种子,龙素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周游列国的目的,也不仅仅是重走仲尼走过的路。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春秋,而是战国。 但是龙素依旧教了很多人关于礼的知识。 礼不单单是一部分礼仪。 同样也是一种道德。 天下不能以礼,以德治国,但至少,不能没有礼与德。 礼是德,也是一种无形的,是自我约束的法。 零零寥落的韩国故土,民众已经没有剩下多少,龙素在山野,在破败的村子里帮人治伤,而又在村口已经被斩断的,刺柏树桩前讲述她所会的道理。 刺柏树,这是很多圣人讲道时喜欢挑选的地方。 所以,很多诸子百家,六十圣门的弟子们,也很喜欢在这里讲道。 他们喜欢的,是圣人讲道时那种伟大感。 所以他们讲得都是微言大义,讲得都是引经据典的古来之事。 但龙素和大家讲的,则是如何治伤,如何治病…… 她说的都是生活琐事,微言大义不讲,礼与道德,夹杂在这些琐事之中。 譬如要互相帮助,这样才能活下去。 譬如要同心协力…… 她很累,而破败的村子,再她的帮助下,逐渐恢复生机。 “女君子,可立圣人位……” 有人要给她立生牌,龙素吓了一跳,不敢接受,连忙推脱。 而村子里的,活下来的人们,有几个年轻人,看着她,眼神中混杂着憧憬。 但也仅仅是憧憬罢了。 士与野人,是两个不同的阶级,想要与士站在一起,那么至少要成为国人。 龙素说着说着,忽然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她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是让她寻找了很久的人。 她的声音从小变得大,随后有些沙哑,逐渐哽咽。 等到村民们发现不对劲,逐渐散去,并且以或了然,或失望的情绪离开后,程知远走到了龙素面前。 “君子无恙否?” 龙素已是泣不成声。 但她走到程知远身前,忽然神情恍惚,因为当年,程知远没有她高。 现在她要稍稍踮脚了。 龙素望向程知远,却是第一句话让程知远哭笑不得。 不过依旧言简意赅。 “这孩子,是谁的?” 第六百八十五章 十年之后,再背一次 第六百八十六章 白龙马,蹄朝西 第六百八十七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南水北,这天下间纷乱无止。 一间茅屋,四方篱笆,菜园子与几株驼背的大树。 山谷之中,难得清静。 程知远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过起这种隐居的生活,但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坏。 “所以君子答应我了吗?” 当龙素醒来的时候,程知远所问的自然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见到了不得了的人物吧。” 龙素很诧异,而程知远道:“不要这样看我,继承了幻化人的神游法,又经过了五年的天火洗礼,我能感觉到一些异常。” “是舜帝。” 龙素没有隐瞒,她确实是休息好了,但是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忘记,而程知远听完之后,则是对龙素道:“那应该祝贺君子,这是好事情啊。” “舜帝让你书写青史,说是让他们解脱,让百骸消亡,而你所说的素王与玄圣,也能对应上我之前在庐山巅所感觉到的异常了。” “原来是幻化人啊,我有了一个猜想,百骸他摹刻了人间而铸造的另外一片青史,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而舜帝居然说他是仙人天道?” “天道应该在南华下界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但天道是仙人啊,既是仙人便是真君座下,可能够铸造青史的幻化人,又怎么会是仙人天道呢?” “是天道本身?不,舜帝的这个猜测或许是不对的。” 程知远与道火合一,已经感觉过天道的本相,那并没有什么化身,与人间一样,只是一种至大至高且至远无极的广袤意志而已。 人间的意志有喜欢与厌恶的东西,但是天道没有,所以天道常常是醒着的,而人间一般都是睡过去的。 南华真君是玄圣,而奈何之王就是素王? “那这么说....最后帮我击退道尊的....难道是奈何之王吗?” 程知远似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但却让龙素心中连续惊讶了好几次。 人间的秘密,确实是如周平王所说的,那只为嬴异人所知道的话语一样,现在所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见到了白马,那么我又知道了一个重要的讯息,白马不在真正的人间,而是存在于岁月流光之中?” “天勾白马,桃源古地....” “那么,君子要编篡史书吗?其实是可以的,仲尼作了春秋,那时候他是鲁国的司寇,他也不是史官,后来诸侯攻击他,大夫们排挤他,仲尼知道他的政治主张不会被采用了,于是觉得可惜,便评判这上千年来的是是非非,希望让天下人明白其中的道理,以及什么是正确的准则,错误的则不要效仿。” 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仲尼说,我把我的思想用空话记录下来,但不如通过具体的历史事件来表现而显得更加深刻明切。” “也没有什么不能写的。” 程知远给龙素鼓励,而龙素则是道:“我已经决定要写了。” “我也想看一看这个人间到底是怎么了。” 龙素深吸一口气,她看向一侧,目光柔和下来。 那个孩子还在睡,没有醒来。 龙素轻轻抱着孩子走到外面,她看着这片幽静的山野,回头问程知远道:“这是哪里,这座茅屋,又是谁的?” “是啊,谁的呢?” 程知远道:“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生尘埃蛛网,你睡了好几天,我把这里打扫出来了。” “主人似乎已经离去,但可能离去的不是太久。” 龙素失笑:“那我们怎么能占旁人的屋子来居住呢?” 程知远:“君子暂无栖身之所,暂居他人屋檐下也不为错,小人从之....像我住起来就没有一点压力了。” “君子啊。” “你叫我什么?” 龙素转过了头,微微垂下脑袋。 程知远顿了一下。 龙素的声音很轻:“我哭的时候,你不是这样说的。” “好。” 程知远点了点头,但又道:“不过我随口花花一下,但这样真说的话....不合礼数啊。” “现在可找不到津渡船舶来下聘.....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大雁也没有....这哪个我也做不了啊,不合礼数,不合礼数.....” 龙素侧过头去,眼神平静,对程知远道:“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我已经哭泣过了,有些事情,说出来了,那是不能反悔的。” “你害怕什么呢?君子啊,小人啊,现在都不用这个称呼了。” “仲尼的父亲与仲尼的母亲,是野合生的仲尼,他们的年龄也属于‘不合的礼数’,但这和圣人的出生却并没有任何关系。” 程知远愕然,最后敲了敲脑袋。 “你可真是...直性子.....” 这婚后生活看来是还不能逗弄了,老老实实的吧。 于是,简单的做了些布置,问名之后,便是归卜于庙,这是纳吉,但是程知远没有龟甲,所以就在地上拿竹草画了个圈,至于里面拜的哪路神人..... 龙素却是比程知远先动作了。 那里面写的,居然是帝辛。 “纣王?” 程知远不免感到很有意思。 说起来,这也确实是纣王帮的大忙。 “我在大榕树下,见到纣王,他说来不了很遗憾,我就帮他写上吧。” 龙素是这样回应的,而程知远则是感到更有意思了。 然后就是纳征。 这个就是聘礼,不过程知远现在身上是身无分文。 周朝聘礼“凡嫁女娶妻,入币纯帛,无过五两,士大夫以玄纁束帛,天子加以毂圭,诸侯加以大璋。” 这个意思是说,周代的娶妻,士大夫级的人物下聘礼,也不过就是五两彩色丝帛加上一对鹿皮而已,对于士大夫这个阶级来说,确实是象征意义而已。 要是天子,才有所谓的迎亲车队,诸侯娶妻不过加个玉璋而已。 所以后世人娶妻,动辄迎亲车队,那放在周朝,都是天子的待遇啊。 程知远拿了五根草,鹿皮倒是容易,而龙素也叹道:“我便是五根草就把自己卖给你了。” “今日五根草,来日便是五座山。” 程知远这么说着,倒也是觉得有点尴尬,又嘀咕道:“我本是想去远方一走,以我神游之法,五两彩丝还是要的来的。” 但是龙素却道:“婚姻大事,哪怕是不合礼数的野合,也不能中途离去。” 程知远也没有办法,事事都依自家妻子,还能如何。 那请期就不必了,便是今日,按照姜子牙的那种说法,什么黄道吉日,我告诉你要走了,我想出去了,那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再说了,现在荧惑道尊下界,哪里还有所谓的黄道吉日啊。 而亲迎这个环节,其实也可以掠过了,程知远在此世没有父亲,只能以杯水祭祀天地,又捻起一撮土灰放入水中,饮用下去,就算是得了父亲赐酒了。 但是剑神童子突然跳出来,表示要当这个爹,而很快被程知远丢开了。 在经过许多年之后,剑神童子已经不再是程知远的对手了。 “程知远!你忘恩负义,忘了当初我舍命救你吗!恩同再造啊!你叫我一声那什么也不委屈你啊!” 剑神童子被龙素的耳中小人拉着,使劲在那里给他顺气: “童子,算了算了!” 两个小灵怪的行为,并没有影响到大环节。 此时要去女方家的庙宇前,迎娶新娘。 到了这个环节,士大夫等才能使用车辆,而不是像天子一样,一开始就动用。 随后便是正婚礼。 而周代是没有拜堂礼的,而是直接饮合卺酒。 “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男女各拿一个饮酒卺,匏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 “夫妻本要饮酒,因为酒水甘甜,入苦涩之器,象征同甘共苦。” 龙素捧着这个破瓜,心中却道:“如今却不能同甘,只有共苦。” 这似乎是一种不太好的征兆,但龙素已经满意了。 因为程知远此时比她要直接,这般就已经问了出来,而龙素则是给了回应。 “左传曾讲,晋国的大臣郤缺,少时因父亲犯罪而被杀,废了士大夫的身份,贬斥为平民,但却不因环境与际遇的变化而怨天尤人,反而更加努力修行自己的德行。” “一次郤缺在田间除草,午饭时间妻子将饭送到地头,十分恭敬地跪在丈夫面前,郤缺连忙接住,频致谢意。夫妻俩相互尊重,饭虽粗陋,却吃得有滋有味。” “便是此刻,正好晋国大夫胥臣路过,为有触动,于是一番攀谈,认为郤缺是治国之才,回去举荐他为下军大夫,后来郤缺立大功,升为卿大夫。” “相敬如宾,君子之交,淡如水也。” 那一切做完,便是最后的“餕余设袵”,俗称“合床礼”。 程知远不免道:“十年前,百骸之中,纣王赐婚,你可是一夜没有上床,和我斗了一宿的剑。” 夫妻打架,纣王听了一宿愣是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这也算是百骸中的一场笑话了,不管是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龙素道:“那夫君今日还要斗剑吗?” 程知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几把剑,都突然不见了。 “诸剑入匣,还斗什么剑?” “昔年帝王作媒,明嫁正娶,却也让你上不得床榻....” “若早知道你用五根草就能买来,我还费那般功夫么?” 龙素笑道:“君子娶妻,十年不晚。” 程知远不免愕然道:“说得好像是你娶我一样。” 龙素却是笑的越发好看:“小人终究是老了,说不动了。” 程知远大摇其头,突然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而这一次,龙素则是认真的回应。 “山有木兮木有枝。” 于是,夜幕之中,未有火烛。 星河隐遁,云山谷底,阴阳无测,龙无**,不能参天。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君子衣冠,方方正正,置于席前。 ———— 山间的野花盛开,而这座破落屋子的主人依旧没有回来。 似乎世人都忘记了,这小小的山谷中,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孩子已经恢复过来,开始咿呀说话,虽然只有三四岁大,但是却天生聪慧,而龙素对此的回答,是因为当年庐山上天道失去维系,人间又短暂苏醒,天人交感,所以才会出现一些比较聪明的孩子。 “如果他又哭又闹,恐怕还不等我师兄把他藏起来,他就已经被流民吃掉了。” 确实是这样,束龙当时从旁人手中接过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孩子非常与众不同,他似乎知道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什么时候应该谨小慎微。 这种孩子,束龙不想让他死去,因为这是古之圣人降生之后,才有的表现。 “对了,说到束龙,我听他所说儒家八性,没有听全....” 龙素笑了笑,却在这一点上没有告诉程知远,只是道:“夫君的德行还不够。” 程知远连是摇头摆手。 想要让自家老婆把她认定的死道理说出来,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这座山没有名字,龙素叫它苍庐山。 因为它的颜色,让龙素想起当年的庐山。 程知远不置可否,而教书的夫子,也已经沦为山野间的小农户,只是龙素曾经问过程知远,问他在等什么,而程知远也说,快了,快了。 自然是快了。 长平大战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在荧惑道尊下界之后,在秦赵近年来一系列碰撞之后,在很久以前赵武灵王窃取了秦国国运并且使得赵国出现了龙吟之后,秦赵之间,必须要来一场了结。 如果说长平大战原本还有可能不会发生,就像是很多秦国与赵国的战役一样,都没有打,或者说擦肩而过,但是现在,长平大战已成定局。 程知远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在等长平做什么? 这已经是不能更改的事情,是注定要有一方失败的结局,虽然结果可以更改,赵国也不一定会发生大屠杀,甚至有可能是秦国被反打,但总要有一方衰落下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 天道谁握,天命所归 第六百八十九章 殷墟青日起长虹 第六百九十章 时代的道标 天道残片,青色的太阳,既是火焰化作的形象,亦是曾经夏桀也显露过的样貌。 那时候,是黑色的太阳外面,燃烧着熊熊的青色火焰。 赵王感觉天道与天下共主的位置正在向他招手,而他借助寻找到的姬寤生手记,终于破解了一部分其中的秘密,天道之秘要在天盘中寻找,在星宿列位之中,可以见证古老时代,被天帝们解析并且或许曾经隐藏起来的秘密。 东皇太一寻找天平简牍,让大司命前去取来,亦有这重意思? “这是天命所至!天兴我赵国!” 赵王甚至激动的自言自语,说出声音来,而程知远把这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那些天盘上的位置,除去第三枚显露的殷墟帝陵,其他的都很模糊。 而且即使是帝陵也有很大的问题。 “商代与周代交替时,天礼代替天纲,不尽天勾折断而落在人间,天火的残片落下,有一部分被商鞅拿走,后来献给秦孝公,以至于秦国有了所谓的天律。” “但是天火,青色的天道烈火,以及这天平简牍,至少是在三代的时候就存在了吧,当天下更迭的时候就会出现,那么,十四古地之中,居然会有商朝的帝陵?” “商的历史,相比天平简牍来说,可是晚的很了,这个青日,说不定也是当初商周交替时坠落在殷墟的,那么只是一个残缺的太阳,赵国拿到之后,以浑天仪融之,确实说不定可以得到一个类似不完整天道的东西,但若说天律并驾齐驱,还是早了些。” “商的帝陵,时间太近了,除非天平简牍记录的十四个古地,是根据时间与朝代来推移的,代表的是上个时代的一切历史.....” “那么其他的十三个地方,难道也与商朝有关系吗?” “而如果并不是这样,那么这枚天平简牍所显示的东西,就似乎有点问题。” 程知远看了一会,看透了这个看似是大机缘,实则是大陷阱的东西。 说到底,赵王是怎么得到天平简牍的? 姬寤生的手记,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为什么之前没有动作? 为什么在一月之后,才开始来到星宿府? 按照郑庄公的笔记,自己也曾经看过,简牍之中写的一般不会太模糊,连人间世这些东西都明明白白的写在里面了。 问题实在是太多,巧合也实在是太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程知远目送赵王从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随后来到天盘前,手指尖端出现十三道金色的虚影! 天平简牍! 这一次,那十三个模糊的地方,出现了十一个! 加上消失的第三个位置,还有三个模糊不清! 隐隐间,有昊天余威弥漫! 昔年昊天上帝的身躯虽然重新回到周平王身上,但是那是因为程知远没有拿到完整天平简牍的缘故,故而天道不全,所以依旧差了一线,于是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然而虽然回到了原本,但是终究已经书写了十三枚,而且程知远确确实实,曾经“化天为帝”。 故而,昊天之威,在如今经过天火洗礼的程知远身上,亦得到了显现! 这就相当于一位弱化版的昊天,但是能动用昊天的部分权柄,这对于人间来说,是极为恐怖的。 “嗯....不对。” 程知远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之前认为或许天平简牍显示的,是灭亡时代中的地名,但现在,程知远才发现不对。 “确实是时代更迭,但是这些.....” 程知远有些沉默,无比震惊。 天平简牍记录的十四个古地是会变化的,都是上个时代遗留的产物,而每个时代,都会有这些地方,在冥冥之中组成一条道路,通向桃源古地! “十四个地方,随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在天平简牍中会留下一个地方,代表一切从开始走向灭亡?” 程知远忽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虽然猜错了,但是不打紧,更大的问题已经直接浮出水面! 桃源古地的开启,是需要时代的“更迭”的! 不是拿到所以天平简牍就能找到! 所以道尊们在等候!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从人间来到桃源古地的路! 商朝出现在第三个简牍,而这个简牍的顺序,是从过去来到未来! 也就是说,第三枚简牍之后,就是第二枚简牍,而这第二枚简牍,在周朝彻底灭亡之后,就会出现那个“地方”! 程知远目光深深的把这十三个地方记下来。 这里面有几个地方,让他十分在意! “柳宁龙洞?” “穷桑之野?” “青龙葬地神民丘!” 这些地方出现的时代,向上推移,是舜以及尧的时代! 但是三代究竟算是一个时代,还是三个时代,暂时程知远还不能知道,因为上古的故事大部分已经失落,即使是春秋战国的记载,也有很多重复以及错误的地方,要知道,其实春秋战国之人,去看这些古代的故事,他们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即使是正常的历史,也已经相隔了一千五百年,更何况在这片仙神倒逆的世间,那已经是远在万古之前的故事了! “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推进,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烙印,周灭亡之后,就来到了第一个简牍,那就是秦....” 而秦,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从长平之战到楚汉之争,长久吗,感觉像是隔了三个时代? 其实只有五十四年。 一个时代都还没有落幕,但是给世间的印象,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嬴政和刘邦,是同代人。 “我几乎可以明白,甚至能预见到,当秦完成一统天下的目标之后,不论是庚桑楚说的元始天道,还是空悬四千年的人间世,亦或是出现在燕国上空的诡异巨眼,以及...东皇太一。” “他们会开始行动,凡是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会开始急不可耐,试图进入到桃源古地!” “这就是道标!难怪天平简牍能够压制了昊天上帝,使得昊天上帝被驱使,贪婪欲吞噬道者,必被道所反噬!” 第六百九十一章 葬土(一) 第六百九十二章 葬土(二) 第六百九十三章 葬土(三) 第六百九十四章 葬土(终) 第六百九十五章 青史与梦 第六百九十六章 受命于天 第六百九十七章 道与国 天命所归,受命于天! 商朝前期,神权牢牢把握在祭祀们的手中,到了盘庚时期,有祭祀被打压,而到了武丁时,祭祀们则是真正被打落神坛,从原来可以影响王权,成为了一群应声虫。 程知远举起帝剑,于是天地震动的景色,着实是让诸臣都感到荒诞无稽,一个外人,拿着商帝的剑,居然能得到天道认可?! 那平日里,岂不是说,那些大祭祀们奉帝剑的时候,都可以驱使天道为己所用了吗! 按照这个道理,荒诞,难道他们也是商帝吗! 那你这商帝,算是什么! 这是受命于天,是人间之主的称呼与位置!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个无名小卒就能立在此间! “不可能!商的天命,是汤王建立起来的,商受命于天,伐夏而代之,王族承载天之意志,天之道理,怎么可能被外人所承负!” 程知远手中的剑缓缓放下,于是天道再度给予轰鸣,这一次,连那青色的太阳也在给予回应。 青色的太阳依旧没有放弃,它有自己的打算,程知远成为这方世间的商帝更好,那么,程知远就必须背负它。 于是,它就能实现最开始的目标。 它要程知远成为它的载体。 不过,此时青色的太阳还是稍有不解的,因为程知远最开始,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它,为什么现在,又同意了呢? 或许是因为,程知远发现,这片世间的光芒,是自己带来的吧…… 青色的太阳努力思考,但身为天道残片,它的自主意识并不是太高。 用简单的话来表示,那就是还只是一个孩子。 天道至公,如果出现不公的天道,那么天道有了自己的判断与私心…… 在真正的天道本体中,这种巨大的情感变化并没有出现过,不论是天矩还是天纲、天礼,都不过是在按照当世的道理与世间规则在运转罢了。 但是天道的残片不一样,或许是它们流落人间的岁月已经太过于久远,久远到孤独。 所以,有一部分,就沾染了人间的思想。 “天道就像是一张会自我清除的白纸,除了写在天平简犊上的正确规则,其他一切胡乱的涂鸦,都会被天道的本体自己抹掉。” 程知远当然感觉到青色的太阳透露出来的些许疑惑。 承载它? 不可能。 程知远还是和一开始一样的态度,不可能让天道太阳来承认自己,而是自己凌驾于天道太阳之上! 有了私心的天道,已经不再是天道,而这种东西,有点可怕。 就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死一样,于是它心情不好,要让天下的人们去死,可即使他是天子,天帝,也不能这样做。 没有善恶功过的判定,仅仅依靠自己的喜好?天道一道有了私心,那么和众生也没有两样。 不过是一个天生接近天之道的火中精灵罢了。 祭祀们尊敬的跪在地上,他们和大臣不一样,他们跪拜的是商帝也是上天,帝就是神的化身。 既然帝受命于天,那祭祀们跪下,就代表迎接上天降临人间。 “不行,帝啊,不可如此啊!” 甘盘终于站出来,劝谏道:“即使对方再是不世出的贤者,从古至今也没有让国的说法!夏代的时候发生过这种闹剧,随被后羿窃国,后羿又被寒浞所杀。” “伊尹放逐祖帝太甲,后来依旧还给国君之位,自古以来,没有贤臣升为天子的道理,而让于外人必生大乱。” “帝啊,帝!我恳求你,收回成命!告示于上天啊!” “即使上天承认这位贤者,先王列祖,难道能承认吗!” 但甘盘的劝谏,没有得到效果。 “先祖同意了。” 武丁看向甘盘。 是的,先祖当然同意了。 何其可笑啊,祭祀许久的先祖,与古来的故事,都是幻梦。 岁月厚此薄彼,所谓的人间,距离那个叫做张仪的人,看过这片桑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 而这里,不过仅仅几年而已。 正因为是梦幻,所以岁月走的快慢与否,都全凭借他的心情。 是因为过去青色太阳的光芒,不足以照亮世间,所以在很长久的岁月中,这里都处于浑噩吗? “孤便是先祖。” 武丁看着甘盘,说出了让甘盘震颤且哑口无言的话。 因为一切的时代,其实就是从武丁的时候开始的。 当武丁继位的前几年时,这个世间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但那已经是张仪“逝去”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程知远接管了帝位,在这个时候,程知远几乎能感觉到…… 剑境松动了。 那是什么声音? 程知远听到了剑在低声细语。 剑? 程知远在观看,在揣摩。 在思考。 精神世界中,由茅草屋蜕变成夯土房子,又从夯土房子蜕变成石墙的“天宫”,此时出现了青砖。 程知远明白了。 天宫反映的就是剑境。 天子剑的声音,自己开始能够听见了。 剑是有声音的,而剑境的声音,是程知远第一次听到。 快了,在这片桑叶所化为的世间,被尊崇为帝……虽然这只是武丁的意思,但也是天道的意思。 不过虽然“受命于天”,但并没有“乃服下民”,所以天子剑境的声音,越来越小。 “懂了,快了……” 程知远知道,自己破入天子剑境的时机,或许就要来了。 等! 此时此刻,祭祀们好唱欢呼新帝的赞歌,但是臣子们却破口大骂,直至下一瞬间。 “有人来了。” 程知远看向一个方向,而武丁也看向那个方向。 大军,至少是万人的大军抵达了这里,并且有数个强大的存在。 “原来如此,这就是圣贤所说的,圣贤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 程知远道:“是啊,他们来了,赵王来了,那是很久之后,很久很久之后的人们了……” “这些人,是所谓的圣人。” 武丁询问:“圣人之称,从未曾听闻。” 程知远点头:“是的,因为圣人,是从周公开始的,对于商帝来说,或许换一个称呼,您会明白。” “世主,方国主,亦或是,地君!” “圣人之中的至强者,远远比世主强大,与地君相比较……那要看这位圣人是谁。” 武丁明白了:“原来就是那些方国之主一样的人物,那些小国,孤灭了太多。” “那么,来的是大邦之主,还是小邦方国?” 程知远回应道:“约莫是介乎于大邦与小邦之间吧,呼为大邦也无不可。” 武丁哈哈大笑。 程知远的身影变得虚幻,而这个时候,青色的太阳,“如愿以偿”的附身到程知远的身上。 于是天道的残片开始互相影响,然而青色的太阳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程知远曾经承载过天道本体,青色的太阳对他自然亲近,但是同样,天道本体至尊至大至公的意志,也在此时,开始影响它。 云烟散尽,就像是程知远来时一样神鬼莫测,祭祀们认为这是新帝的威严,但是臣子们却都怒斥这是妖术! “这正是夏代依旧下来的妖术啊!” “帝,您究竟是怎么了!” “帝!您之前说过,这个人会让天下沉沦,为什么,现在就变了?” “帝,您应该杀死他啊!” “那不是圣贤,是夏代,在夏桀死时遗留下来的妖物!是世间的怨恨回来复仇!” 臣子们暴动了,但是当武丁注视他们的时候,他们便全都胆寒了。 那正是帝的目光,这才是英明神武的商帝! 也是那位手段暴烈且不容置疑的商帝! “怨恨?” 武丁看向他们:“孤是可怜人,你们是可怜人,他也是可怜人,但是他能见到我们见不到的结果。” “你能想象自己生活在一只蝴蝶的翅膀上,或者是生活在一片桑叶里吗?” “你们以为孤被迷惑了?” 武丁突然哈哈大笑! “上一个自称能压制孤的,那个大祭祀,他的头颅挂在哪里,你们能告诉我吗!” “没有人有迷惑我的本领!” 武丁的话让臣子们心里冰寒,却唯独是甘盘,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是因为仿佛抓住了一些线索。 “我了解帝,帝的行为都是有意义的,帝之前所说的东西,蝴蝶的翅膀,一片桑叶……” 甘盘明白了,帝或许是从那个所谓的圣贤口中得知了什么东西,让他的世界都颠覆崩塌,乃至于帝才会做出二帝共存,但以新帝治天下的荒诞举动,更至于说出“孤即先祖”的无稽话语来! 那么,是选择相信帝吗? 甘盘觉得可以相信,帝继承位置时候,三年不说话,让冢宰代替他治理,而他则默默观察每个人的德行与能力。 帝已经不止一次用他的行为,告诉甘盘,帝是一个雄主,既然是雄主,就不会做出那种荒唐的事情来。 “臣知道了。” 于是,在一片呼喊苦劝声中,甘盘突然站出来,并且表示对帝的信任,这让许多人惊掉了眼睛。 帝已经被迷惑,而甘盘难道也被迷惑了? 不过武丁此时却再度放声大笑。 “看看吧,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万军!那是商的军队吗?” “感觉一下,这些贯彻天地的伟大力量,这些是来自世外岁月的人,那些犹如大邦之主一样的力量,他们是我们的后人,但却与我们共存在此!” 甘盘此时可以感觉到了,出现了很多力量,它们的主人在迅速接近这里,而这么多的大邦之主,也让甘盘感到震撼! 十个大邦主! “这,世外岁月的人?” 甘盘到了这里,武丁所说的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而武丁则是站在祭祀台上,对他们道: “不需要谁去动手,不需要调兵遣将,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吧,看着你们的新帝,为你们驱逐这样外来的……” “圣人!” ———— 赵王的大军来到殷都的附近,他站在丘陵上向殷都眺望,而圣人中,甲字门的圣人有很大的疑问。 “这里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百骸幻境?百骸可没有这么容易进来!” “需要特定的人,带着特定的东西,在特定的时间,才能进去,除非是知晓田子方口诀的仙人,才没有限制。” “这里应该不算百骸,是单独的地方。” 圣人们试图给这里的存在,找出答案,而山海门的圣人失笑:“这有什么!道标所在之处,肯定自有神异之处啊!” 他摇了摇头。 赵王看着前面,他甚至已经心痒难耐,但是眼前的“殷墟”,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 这根本不是废墟,完好无损,而且比记载的故事里,要高大巍峨的多了。 那里面不会有商帝吧? 古代的人皇,比起衰弱重病的天子来说,其强大程度,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诸位先生,若是里面有天帝人物,先生们能否拿下?” 圣人们面面相觑,皆道:“那便难了,我们这些人,与天帝人物。相差甚大,亚圣对子,即使是十围一,胜算也不大。” 而且还有,如果那种天帝人物,是九天主宰级别,也就是东皇太一等人那种,那…… 还是别想继续打了。 不过这个时候,夜字门圣人露出微笑。 “可以打,只不过要借浑天仪一用。” “王上应该带了?” 赵王点了点头:“自然是带了,虽然本来是为了对付云梦宫。毕竟这种大事情,若不带镇国器,恐出乱子,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夜门圣人道:“可使古老的大黑夜天神降临,要借助浑天仪来施展,天帝人物说白了还是局限于天帝之中,那么就让天帝本身来对付他就行了。” 夜门圣人的话刚刚落下。 他的目光立刻看向前方的丘陵。 那丘陵上,荒芜的黄尘扬起,在众目睽睽之中,程知远的身体,以云烟聚集的形式,逐渐显化出来! “他!他是!” “程知远!” 圣人们在看到来者时,几乎是惊掉了下巴! 程知远没有死?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程夫子!” “五年前,他怎么活下来的?” 圣人们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下来! 程知远,当初挥剑,可是打落了道尊啊! “程夫子!久别无恙!” 赵王看到程知远,先惊复喜,上前去,没走两步,看到了程知远身后,若隐若现的青色太阳。 “原来天道残片……在夫子这里!” 赵王看着程知远的目光,开始改变。 “夫子可愿入赵国一叙?自当年夫子失踪,赵国苦寻无果,幸夫子福大,入大河而浮于洛阳……” 赵王细数程知远做过的事情,当然,不忘记提醒,程知远一切的开端,就是在赵国。 程知远看着赵王,行了个礼。 赵王高兴异常,然而接下来,他那欢愉的神色就瞬间冷却。 “王上想要这个太阳?” 程知远点了点头。 “可惜,在下不能给啊。” 于是,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赵王一方,美好的气氛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冷漠与肃杀! 第六百九十八章 有人生灭于岁月 赵王没有冲上去,相反,他第一时间后退,而诸圣近前,也没有贸然动手! 他们聚集在一起,瞬息之后,祭起无数法光! 程知远在天姥山连杀七圣,天哭陨血,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就已经名传天下,而如今程知远消失了足足五年,再度出现,诸圣人当然不可能托大,即使是夜字门的主圣级人物,在此时此刻,也不敢说上前试探较量! 如果说连杀七圣还不足以吓到所有人,那么后来打落道尊的一剑,已经让很多人心惊胆战,程知远消失五年,难道这五年他什么都没做吗? 诸圣心如明镜,他们能修行到这个地步,通晓世间很多道理,生死之间有大破灭,而他们现在对程知远是一无所知! 完全可以在言语上小看,羞辱对手,但在实际行为上,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小心警惕!否则就有性命之危! “昔年天姥山七圣,纵然是火门圣人也不过是亚圣而已....” “如今我们都是亚圣....” “荒诞,他杀的了一个亚圣,就能杀的了九个,岁月更迭,五年之后的风,还是五年前的吗!” 圣人们迅速进行交流,而后施展法力,此时天地震荡,数只大手齐齐显化,向程知远拍去! 轰隆! 云烟连散,程知远出现在更近的地方,云烟聚集,毫发无损! “起!” 赵王的身前升起法光,他毫无犹豫,此时祭起国之重器! 轰隆! 天色更迭,万象西移,一道银带从东方划破,蔓延至高天,成为云汉天河,浩浩然万古星穹寰宇,仿佛可以映照于诸天万界,种种人间! 那铜仪上的大环开始转动,万物星辰都随之迁移,赵国的浑天仪是墨家打造的最高国器,需要巨大的国运与精气神明来催动,如果放给个人而不是王者,那么就是一具普通的模型死物罢了。 “日月五星!” “地有四游!” “浑天如鸡子!” 赵王催动浑天仪,于是整个桑叶梦幻的天地,仿佛一切伟力都被那个国之重器所搬动! 程知远也抬头,被这种景色所震撼到! 挪移天地的威严,赵国的浑天仪,是星宿们都看过的东西,程知远在当初在赵国当星宿府斩妖人时,也看过这个宝贝,但是那时候的浑天仪,是安安静静的,未曾想到,这个东西被王者拿起之后,便能挪移整个万古群星! “千年岁月,一念之间,万古沧桑,斗转星移!” “浑天仪起,就是陷入一方巨大无比的天地阵盘之内,以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为阵中绝杀,诸天星斗千余数皆为门户!” 诸圣眼看到浑天仪显威,心中也是十分震撼,这种大景色,所谓国之重器,轻易不可移动,也只是听说五六年前,秦国的定秦剑曾经被程知远挥舞起来,那时候的程知远以天象之身,持定秦剑,轻轻一剑便杀了儒门七十二圣贤之一的秦商,连带着可以化解万物之法的随侯珠都被打落尘埃! “墨家能打造出这个东西?” 有人开始出声,有圣人发出质疑,因为这个东西的威力,如果墨家能够打造这么厉害的东西,那当初直接自己用就好了,给赵国,岂不是违背了“义”与“非攻”的教义吗? 用这个东西,足以平定天下的纷争! “即使是圣人也要畏惧此物,浑天仪之威,此时看来,已与天帝人物相仿佛!” 夜字门主圣此时眼中热切无比,浑天仪他知道很强,但没想到,远远比自己想到还要强! “如果用浑天仪作为媒介,召唤大黑夜天神,古代的黑夜之君,当夜幕本身概念成为君王之时,君临于天下,便可以实现夜门的道理。” “天下休舍,人民困乏,不起兵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环往复,此乃治世之太平大道。” 夜字门主圣打过浑天仪的主意,不过现在看起来,这确实是不太像是墨家打造的东西。 赵国隐瞒了很多,浑天仪的材料以及铸造方法,或许和墨家有关系,但很可能只有一半的关系,单单凭借墨家,如果能单独打造这么厉害的,接近天帝人物的国器,那么在君王催动以及国运加持之下,完全可以与天帝人物进行周旋,这已经超出了镇国器的威力水平。 诸圣祭起法光,合力帮助赵王催动大阵,而程知远陷入这片星辰大阵中,五官五感都陷入浑天的世界内,浑仪浑象,圆环在不断交错转动,天球之内万古星辰流转,周旋无端,一切可以摄取的精气神明都开始衰弱,在万古星辰的注视下,要散去归于浑天之内! 巨大的拉扯力,从亘古遥远的地之四游传来,那是天地的镇压,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抵挡,程知远感觉到精神要被星辰感化,而肉身则要被大地分尸,上与下颠倒过来,经络的运行也被打乱! 没有任何杀机,仅仅是天地最自然的循环之力,只是把这股力量浓缩到这片大阵之中,于是万古星辰与亘古天地,百年、千年、乃至万年岁月的循环分解,压缩在一瞬间,便造就了如此可怕的镇压之威! “生老病死,人一世,凡身不过百年,圣人也难逃八百千年之数,世间顶端,见证三五千年岁月更迭之人,太过稀少,不如寄托精神于渺茫天地之间,尸骸化为尘土永存与四游大地.....” 赵王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大阵之中。 “在昆仑流沙所见到的星辰,与东海桃都所见到的星辰是不一样的,万古星辰亦有游移,朝生暮死,何况人乎?” 这是山海门圣人的声音,说着,似乎还有些愤恨。 “一出神,一恍惚,于是物走星移,白日去如灵箭,再难相逢。” 这是无生门大圣人的声音,带有震撼心灵的回荡。 “天可补,海可定!” “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南山可移!” “日月既往,唯岁月不可复追!” 这是将巨门三位圣人的声音,带着大感慨。 “圣人不贵咫尺之壁而重寸光之阴!” 这是甲字门圣人的声音! “花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少年时,赤子之心,去而不来!” 这是童字门两位少年圣人的声音。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这是丹鼎门老圣人的声音! “昼夜更迭,昙花一现,人的生命过于短促,在广袤的大宇宙光之前,犹如蜉蝣比之鲲鹏,上古时期,有大椿,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悠悠万载,只称一春秋.....” 这是夜字门主圣的声音! 而他说完,继续道: “程夫子,你与我门中有大怨,可惜,不能堂堂正正与你对决,赵王求道心切,此事更事关赵国与我等未来,夫子不肯让道,我等也只好强取!” 主圣的话让程知远听得清楚! 于是十圣,此时齐齐对程知远开口! “世间万物,以岁月磨灭之!逝者如斯夫!” “请程夫子灭于岁月之中!” 十圣齐齐衍化大境界! 八荒山河,夸父追日,日月西行,桃都神树,光阴天箭,咫尺之壁,赤子之花,白首之叶,天波沧海,千古昼夜! 十方大境,融入万古星河之中,圣人全力出手,造化幻景,乃是把自身一切感悟融入进来,于是改天换地,镇碎一切敌人! 乾坤都被扭转,当圣人的力量进入浑天仪之后,便拥有了左右人间万象的伟大威严,于是更改天地,挪移山海都不过弹指之间,此时,即使是在真正人间,也不必顾忌真人苏醒,因为此时此刻,圣人们所行所动,一切施展之法,皆为天地意志! 浑元运物,齐同万象以冥观! 浑天仪,浑天浑象! 【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未相离也!】 列子·天瑞! “原来如此,浑天之道,果真不是墨家自己所打造,而是有其他人物参与,正是列子?” 列子当初显化,能与东皇太一过手,其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远凌驾于鬼伯之上,与天齐神同列,是当世一等一的,货真价实的天帝级仙人! 虽然武力方面或许远不如以杀伐起于草莽的盗跖,但是在说道调动天地万法时,列子的本事便远在盗跖之上! 程知远窥破其中幻象,列子的气息,即使过了这般长久的时间,依旧不能磨灭,宛如历历在目! 于是,程知远点了点头! “你们说得极对!” 下一瞬间! 地之四游的拉扯力陷入空洞,万古星辰的镇压与感化都陷入虚无,这震动天地,足以让天穹注目的伟大力量,在此时被强行遏制住了! “但这里是商!而我......已是另外一位商帝。” “梦境中的天纲,亦是古老的天道,这里不是周,是我的主场!” 程知远重新站在赵王面前,虚幻的身躯骤然凝实,随后踏出第一步! 轰隆隆! 星辰开始退缩,大阵开始停止转动,万古不停歇的循环似乎要在此时休息一下,于是地之四游为程知远让开道路! 十方山河境开始退却,而诸圣骇然,且不明所以,但程知远指向十方山河,对他们道: “岁月啊,葬下了一切,故而要珍惜光阴,此物一去,再难复来!” “青史为记录岁月而生!” “故,在这片青史之中,我就为天道,帝的意志不为任何外物所撼动,任凭岁月流转,观看千古更迭,遥望沧海横流。我依旧永驻山巅,于是见到云卷云舒,便是石中生火,在梦里存身。” 程知远上手,向天托举! “天地!” “天与地,相去其一万五千里!” 轰隆隆! 天地分开! 程知远放开手,再向四方指点! “东,南,西,北!” “施以天命,普诰四方!” 轰隆隆! 于是十方山河境再度被击退,摇摇欲坠,一切虚妄影响被青史的浩瀚伟力所淹没,不断游移,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消失在这片乾坤! 诸圣大震,全力催动浑天仪,赵王更是面色苍白,精气神明中化出一条凶恶大龙! 龙啸震世,缠绕于浑天仪中,赵国的国运化为青龙倒影,如果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的龙,犹未可知。 然而程知远再进一步! “退!” 只是一声震呵,诸圣此时皆是喉中一甜,而后大嚎一声,呕出血来! 诸圣的法力被逼退,正是不免咬牙切齿,但心中又骇然剧震,连手指都在颤抖! 此时,程知远再向前去,一步一步,每走一步,便天地震荡一次,星辰后退更远,四游不敢晃动,使得那些言语句子渺远消弭,只剩下程知远自己的声音! 震动浩大! “蟪蛄春秋,蜉蝣天地;晦朔朝菌,日月磨蚁!” “三千桃纪,八千椿序。铁树开花,枯杨生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此何人哉,彼黍离离!” 十方山河境在此时彻底崩溃,被浩瀚岁月所击垮,青史化为古老的洪流,咆哮奔涌,浑天仪开始摇晃,万古星辰也开始遥远遁走,而诸圣被这一幕惊震到,他们感觉到这片桑叶中的“天道”,正在对他们发起“猛攻”! 这片孤独的,孤立出来的幻化岁月,正在排斥他们! 诸圣面色骤然苍白,而后又是齐齐,七窍流血! 夜字门主圣面色凝重至极:“低估了这位!” 甲字门圣人道: “不好!任何人都不能抵抗岁月的侵蚀!” “我不信!” 有其他圣人面色震肃:“人间的岁月才是岁月,这里算什么,一个失落的孤独百骸而已,百骸幻境我是没有来过,但是连岁月都不同的地方,幻境中的岁月,也算是真正的岁月吗!” “孤立出来的世间,也有所谓青史二字?!” 又有圣人道:“但现在程...不,大祭酒,身有天道加持,我等借助浑天仪都压不住他,至少在这片乾坤,他是没有办法被制止的!” 这位圣人说话时候,给程知远换掉了一个称呼。 从程知远,程夫子,变成了“大祭酒”。 现在三宫合并,所谓的“大祭酒”,自然只有一个了! “退!大祭酒肯定要走出这片幻境,没了这片幻境,他便驱使不得天道,而我们的浑天仪依旧存在,赵王一声令下,十方山河重现,我们出去,在鬼谷布置,让他来得,出不得!” “守株待兔去吧!” 诸圣摇身而退,而赵王也是一收浑天仪,于是万古星辰如同幕布般被他收入掌中,而随着天汉西移,赵王与诸圣也都不见了踪影! 第六百九十九章 摧天剑! 第七百章 重要的消息(补昨天) 诸圣骇然,还未曾再有动作,赵王手中浑天仪欲收,却正是听闻诸天降下,四界十方混混无光,只有一道缓语,正是程知远一声轻喝! “去也!” 赵王眼前一花,神智蒙昧混沌,一刹那仿佛云烟聚散,过去未来全都消弭! 而赵王的突然消失,在诸圣眼中,看起来自然让他们无比恐惧,一个主圣级人物被杀,君王级人物被放逐,此时剩下的圣人,没了大阵,他们自己也知道,远不是程知远的对手! “大祭酒,且息天崩之怒!” 山海门圣人立刻抢着开口:“我等愿降了大祭酒!” 这时候还不去请降,那结果肯定很凄惨,殉道者并非每处都有,即使是诸子,也有人曾经沦为阶下囚,靠着巧舌如簧从中逃出,战国之世,留得这副身躯才能完成自己还未竟的道理,投降而已,而且还是降的天下第一学宫之主,不丢人! 地位的等差,山海门圣人看的清楚,这就像是降于王阐,鬼谷一样,传出去那都是美谈佳话,只是因为地位的不对等,这帮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归降他们,日后出去,也能吹一句“战而不死”! 山海门圣人出降,而其余诸圣中,立刻就有人跟上,他们心中苦涩,不过也自己思量,此时没了浑天仪,失了主圣天神与赵王,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了。 摧天剑意,不仅仅是摧毁了浑天仪与夜幕天神,同样也让他们的心气都散了。 “无生门愿降!大祭酒请息天崩之怒!” “甲字门愿降!大祭酒请息天崩之怒!” “将巨门愿降!大祭酒请息天崩之怒!” 这头一开,顿时有数位圣人请降,自知再打下去不过是白白送命毫无意义,他们自己自认,如果说此时退却,便会被抄家灭门,那打死也不能降服。 但是程知远身为四象学宫大祭酒,这种斩草除根的事情,碍于立场他绝对做不出来,而其余人甘心降服,也不会再做半点它想,其实就是恳求程知远,莫要杀了他们了。 不过程知远却道:“我要你们降服何用?” 无生门大圣人道:“莫非大祭酒要砍掉我们的脑袋,来此泄愤吗?” 程知远:“并无不可,说实话,却有此意!” 此言一开,诸圣震骇,而丹鼎,童字门的一老二小,三位圣人没有降服的意思,此时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只是丹鼎门老圣人愁眉苦脸,却不是因为自己要死在这里而哀叹,而是因为那片青日没有拿到,丹鼎门再度振兴无望而愁闷。 “大祭酒恕罪!” 无生门大圣人乞活道:“大祭酒杀了我等,也不过就是泄愤,但不杀我等,诸多圣门皆可为大祭酒助力,愿为祭酒前驱。” “好教祭酒知晓,赵王已经见过荧惑道尊,道尊愿从赵王手中换取天平简牍,以此为交换,帮助赵王攻打秦军,而秦军之中.....” “亦有大祭酒曾经的老师!” 程知远看向他:“无生门,你这是两面都有人?” 无生门大圣人道:“战国之世,尔虞我诈,不过寻常而已,我侍赵国,同门侍于秦国,但最后为的,都是圣门崛起而已。” 程知远也明白,这种就是两头下注,但是下注的人都是各为其主,三国时期还有春秋战国的遗风,就是这种两头下注,甚至三头下注,最后只是为了振兴或者保全世家门阀,像是诸葛家三头都有人,但是三兄弟却又各为其主,互相为敌。 这种关系是很复杂的。 无生门大圣人用这种消息作为交换,让程知远明白,他们手里还有很多类似的消息。 “可以,你活下来了,但是之前动手之事,我却不能就此了之,天下自有天下的道理,仲尼都不会说以德报怨,你动了手,那么肯定要付出代价来的。” 无生门圣人苦笑道:“大祭酒说的这是墨家的话啊!” 程知远:“在我学宫之中,墨子为教习。” 无生门大圣人咬牙,自己挖出自己的一只眼睛捏成齑粉,气息流转,封住血水,对程知远道:“至此一目不见半点光芒,只留一目,看看以后苍生。” “可!” 程知远同意了他的自残行为,而无生门大圣人长出口气,行礼道:“日后大祭酒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于是大圣人退去,只用瞎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离开,山海门圣人此时连忙道:“大祭酒,我亦有大消息!” “大祭酒可知匈奴龙城!” 山海门圣人道:“我门中有圣人于长生之地活动,来报曰,匈奴近来似有异动,在龙城扫天涤地祭祀先祖,大漠龙神显化,金天君王为前驱,似要趁着秦赵对峙,分兵两路,东西南下!” “匈奴有四大神灵,更有祭天金人,传说那物,正是五十二仙人中的‘大宗师’!” 程知远目光一凝,山海门圣人不言语,而程知远道:“山海门在长生之地,活动甚久,居然连龙城之内在做什么,都知道?” 山海门圣人连道:“山海门未曾通于匈奴,大祭酒还请明鉴,关外行走,北地大货主乌氏常与诸部族有贸易往来,山海门承他庇护,故而能在长生之地借放牧之口活动。” 程知远点了点头,山海门圣人顿时如蒙大赦,同样自瞎一目,留下但凡有事,任凭驱使的告别语,仓惶而退。 甲字门和将巨门,剩下四位圣人,此时齐齐上前道:“我等亦有消息,可告知大祭酒。” 除去荧惑参战,姚先生现身,匈奴异动,甲字门告诉程知远,东极彼方的山海遗民中有人前来中原,在这五年之内潜伏,出现是在齐国,并且似乎进入过稷下学宫,后来很有名声,不过稷下学宫,似乎有点出了问题,在原本的大师门离开之后,学宫本是涂山王进行主导,但最近却没了消息。 这让程知远眯起了眼睛。 将巨门三位圣人则是告诉程知远,天将变了,楚国的东皇太一,在占据神宫重铸帝殿之外,还和几个盖世人物产生了接触,有人说,东皇太一的手中,似乎在五年前勾走了一部分的天道青火,所以用此为筹码,似乎在准备着什么事情,但料想无外乎还是回到天上..... 诸圣人告退,而剩下丹鼎门和童子门,一老二小三位圣人没有想过投降,此时若是开口投降似乎更丢了脸面。 “明明是老头和小孩,动手却是凶残的很了。” 程知远道:“既然你们不愿意降服,也不想付出代价,那么就要我来帮你们一把。” 丹鼎门老圣人此时硬着头皮,似乎正准备引颈受戮,而童字门的两个少年圣人却开口了。 “我们知道一些事情,大祭酒没有死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但是现在,儒家似乎有人希望龙素回去。” “龙素很久不出现,突然销声匿迹了一年多,是因为大祭酒吧?” 两位少年圣人讲述,因为儒家发生了变动,曾子守陵三载之后不知所踪,而子思先生,在去年病逝了。 这是一个惊世的消息,子思先生病逝,意味着子思一脉的两大巨头都已经没了。 “有人希望龙素回去,作为新的继承者……” “儒家正统的继承者!” 在孔子死去时,诸圣都已经明白仲尼的心愿,虽然他们依旧放不下,但是仲尼希望儒家不要分裂…… 但是儒家依旧分裂了,并且速度极快,但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的儒家,希望有一个名义上的领袖。 也就是所谓“正统之人”。 因为有了正统,他们才不会从三上门的位置坠落,其他圣门觊觎他们的地位已经太久太久。 而被王钺承认的龙素,包括被仲尼,孟轲,荀况等一系列人物认可的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儒家盟主?” 程知远嘀咕一声。 龙素恐怕是会去的吧,时至今日,程知远其实也无法说完全摸透她。 有的时候,天真的可爱,有的时候,又让人不能明白。 程知远再看向他们:“很好,这个消息很重要,那既然如此……” “你们也不必自挖一目,我学宫门前还缺看门烧火之人,便让你们三个去吧!” 三圣大惊,正欲死战,却被程知远一人一下打在天灵,精气神明瞬间崩解,被程知远单手镇压! ———— 赵王从浑噩中抬起了头。 等他再清醒时,已是在万水千山之外,邯郸城中,赵王猛然抬头,前面正是愣住的平原君! “王上!” 平原君大吃一惊:“王上如何来的?” 突然而至,平原君着实是猝不及防,他正办完了赵王交代的事情,刚刚回到邯郸之内,这水还没有喝上两口,赵王就突然亲自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怎么能不让平原君吓一跳呢。 赵王还没有回神,平原君把他搀起来,赵王呆呆的低下头,而平原君也看过去,神色顿时有些失态,震惊道:“这...这是浑天仪....” “怎么裂了!” 浑天仪的三环裂了一环,虽然没有断掉,但也差不多了,似乎再驱动一两次,估计这个大环就会彻底折断,然而让平原君无法想象,也不可置信的是,这种堂堂大国之镇国器,有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能力,能把这个浑天仪击出损来? “你....赵胜?” 赵王这时候才回过神,就像是恍如隔世一样,他此时摇摇脑袋,而后神情逐渐震撼狰狞,又带着不可置信与恐惧。 “程夫子回来了,他还活着,我带着人和他动手了,他一指击裂了浑天仪的三环之一!” 平原君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王上去哪里了?” 赵王这才想起来,赵胜被他派去接受上党的土地,然后和秦国使者扯了大概一两个月的皮,后来谈崩了,不过那个时候,长平之地已经发生了小规模冲突,于是赵胜与赵豹知道这事情必须要打才能解决,所以就驱逐了秦国使者,然后全盘吞掉了上党附近的所有土地。 故而他到现在才回来,是不知道赵王秘密调兵的事情的。 “来,我与你说!” 赵王拉过平原君的手腕,坐到一边,酝酿了一会,这才道:“还有人不见了...但他把我弄回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还有好几个圣人没有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平原君连道:“这.....王上,您究竟怎么了?圣人?” 赵王对平原君道:“是啊,孤....我与你讲完后,一会你与我同回宫中,不得对任何人提及此事,然后要秘密给诸圣门发丧告,他们的圣人,已经死了!” 平原君面色凝重无比。 圣人死,这可是崩动天地的大事情,怎么在赵王口中说出来,就像是轻飘飘的定数一样呢! “你觉得我说话语气过于轻了?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必死无疑了,我被打回来之前,夜字门主圣已经被杀了,程夫子一指贯穿他的胸膛.....” 接着赵王严肃的把自己的一切所打算的,和平原君说了,而平原君听完之后,久久没有缓过气来,手都在颤抖,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赵王。 而赵王吐出口气,对他道: “不过你说的也是,然,虽然诸圣未必会死,但至少要做好死的准备,否则诸圣门强压赵国,在这个关头,不可使得他们暗暗倒向秦国,否则我赵国凶多吉少,赵地本就是四战之地,若不能团结四邻,则必有灾祸。” 平原君心中此时一团乱麻,这位老君子对赵王无奈叹道:“太急了,太急了!王上啊!” “你求胜心切,却没有料到程夫子突然杀出,你与他寻找青色太阳的最终目的并不相同,但你还是对他兵戎相向,原本十圣辅佐,确实是不当有什么问题,即使传说中的百骸幻境内,有商朝大军,赵国一万骑军,加上十位圣人,足以对抗,但是.....” 赵王有些怒了:“你便是在这里说,我若是不去做这些事情,若是后来秦国打过来,若是我赵国输了呢!” 他双目赤红,而平原君也冷静了下来。 “这可是赌国运之战,再说了,程夫子出现,谁能料到,哪怕他就真的,早一年,两年告诉你我,他还活着,你能保证他不在那个幻境中出现?” “神游之法,是用来看的吗?” “所以才要向诸圣门说明,圣人或死,或不死,与我赵国无大干系,并且告诉他们,程夫子回来了,圣门,他们自然会有对策,我赵国浑天仪都在大战中碎裂了一个环,镇国气运损失,也未能压制对方,还要我怎么做?” 赵王说着,随后又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头发。 “还有那一万骑军.....不过程夫子应该不会对那一万骑兵动手,这不符合他的道理,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这么做。” “还有,告诉东皇太一……” “道标,在程知远手里!” 第七百零一章 东皇与太乙 第七百零二章 稷下之危 第七百零三章 借口 第七百零四章 素王的简 甘棠睡了很久,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确实是已经没有敌人的踪迹了。 涂山中的太和之气都消失无踪,那种虚妄的,可怕的道术也都已经散尽。 “兄长?” 甘棠看到程知远,此时程知远正在翻阅一本典籍。 “仙人齐物论,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五十二仙人之中较为靠前,且十分玄妙的人物,齐物论出现在山海彼方为敌,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消息。 所幸道人的道术是不会相同的,徐平死了,这种太和之气,也不会再出现了。 这简直就是间者专用的道术,而徐平已经把这门道术修到了化境,连涂山王苏羡都能弄得疯癫而去,把甘棠逼在涂山死境之中足足三年不敢出现,这种气息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危险就在于防不胜防。 五十二仙人出现的地方是没有规律的,行走的道路也是不同的,仙人与仙人相遇,其实大部分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少部分,则是“至死方休”。 “我要走了。” 程知远对甘棠道:“大乱的时代就要来了,此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停下。” 甘棠有些幽怨,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要不以为意。” 程知远看向甘棠:“这一次的事情,已经是大乱的前兆,六年前各路天帝人物出现,人间几乎没有能抵抗的人,庐山高手尽出,也不过就是如此,连齐国的天帝都陨灭了,下一次的祸,不会弱于六年前的大乱。” “稷下学宫只要还在齐国一日,就难以避免被人觊觎。” 甘棠伸手,变幻出一片玉帛。 “兄长且看,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是大禹的玉帛!” 甘棠对程知远解释,传说万古之前,大禹治水,当年在涂山召开大会,天下的诸侯持玉帛来朝见,而防风氏也是在这一次事件中被大禹斩杀,大禹的玉帛就是调动山川万国的凭证。 程知远接过玉帛,细细观看,但下一瞬间,神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这是类似于天平简牍的东西!是仿制品! “就像是天平简牍调动天道,驱使昊天,行生杀的道理,这玉帛也是一种仿品,试图调动的不是天道,而是人间。” 程知远昔年接受过人间的力量,所以对于这片玉帛此时透露出来的气息,十分敏锐! 仿制品往往有仿制的特殊作用,譬如往世雷书,就是对于仙典《人间世》的仿制。 “驱策人间...有什么意义,人间难以被唤醒,且有自我的判断,意志无限广大,仅仅是一股气苏醒便足以打落道尊,而天道其实也在人间之内,是人间的天道,而不是上界白玉京的道理。” “这个玉帛....” 程知远想到当初,那些盖世人物的声音,人间的秘密现在显露出来的只有冰山一角,很多人都这么说,而也有很多人在寻找,破解这些秘密的关键。 人间作为四界之一,天道只是体现其中的一部分,和天上有着连接的共性。 难道拿到这个,就是人间共主?这未免有些荒诞。 程知远的精神与大禹的玉帛融合为一,双手捧着,举向天空。 玉帛的意义与干戈相对应,代表着“诸侯亲如兄弟,大家同尊天子”的意思。 当天道的意志,回溯到亘古久远的岁月时,程知远的眼前,似乎能隐隐开始见到一些人,那些人是在六年前,在圣皇启的背后出现的圣人影。 那些圣人影,是程知远呼唤来的,借助与启的共鸣,施展诸侯第一剑境时,重显化大禹时代的鼎盛之貌。 舜以后,大禹涂山之会,雷声震,电母起琴声,执玉帛来朝者,万国! 程知远看到那些虚幻的影子,那是此方青史之中不曾被更改的历史,于是看到了防风氏巨人公然反抗大禹的权威,于是看到了大禹动用玉帛,于是天地万象都向防风氏巨人压去。 当那巨大的头颅震落在地,天下便没有人再敢对大禹发起攻伐,防风氏被斩杀,万国圣君臣服,真正意义上宣告夏后氏的威严! 而在这个时候,似乎大禹的身上,多出了一种威仪,于是过去种种,烟消云散,于是未来重重,皆为虚无,人间的力量在凝聚,玉帛的本相,大禹炼制玉帛所用的宝物,也终于在程知远的注视中,露出了模糊的真容。 大禹的身影越发模糊,而同时,万国的诸侯圣君愈发渺小,大禹此时身躯越来越大,越来越远,越来越....虚幻不真切! 大而无边,广而辽远,与过去未来同在! 从一个“人”,成为了一个“象征”? 程知远盯着这一切,虽然看的模糊,但是大致已经明白了。 “夏后氏的血,可以让这片玉帛彻底‘活过来’,同时涉及到真人的本相.....虽然并不是所谓的成为人间共主.....” “但借助此物,让自己成为人间的‘化身’,似乎更加可怕了些。” “看明白了,只有夏后氏的嫡系血脉才能驱策,大地山川,万国之土,四海八荒,打开通向‘人间’的路。” 甘棠听着程知远如呓语一般的话,眨着眼睛,难以理解。 程知远看到了。 所谓的“人间”! “普天率土,凡人之生,羣居杂处,故有经纪礼义以相交接。” “人间,除去当世之外,还有往世与来世!人皇只能控制当世,却不能影响过去与未来。” “夏后氏的血落在大禹的玉帛上,如果山海彼方的天子赢得了中原南世的争斗,那么青史就会被改写。” “夏后氏何曾被灭亡过呢,天上的太阳也不曾坠落,往世没有变化,来世也不会偏移,唯一错漏的,只是又多了一本史书罢了!” “人间,是大道所编织....” 甘棠目瞪口呆。 “是....” 她感到恐惧,言道:“这...怎么可能,即使是百骸幻境,也不可能更改岁月,难道这玉帛,可以缔造一片新的百骸吗?” 程知远拍打着玉帛:“人间残破不堪,象征着大道已经隐去,而青史亦早已变乱,大禹的时代,靠着玉帛压制了万国,使得山川大地不能分开,人间的过去未来现在都被凝聚住,但是在夏代末年的天帝之乱中,人间再度分开。” “甘棠,这是重要的东西,我要谢谢你,有些东西,在看完了大禹的玉帛之后,我已经清楚且明白了。” “那么这个仿制品,是什么做的呢?山海的天子不知道,这是足以颠覆人间的东西,没想到万古以来,无数人追寻的东西,居然有一枚藏在这里。” “那自然就是伏羲氏当年窃取的....一部分的道!” 程知远的手压在玉帛上,当玉帛的外表熊熊燃烧,当玉帛露出其中的真正模样..... 一枚简牍被拿起来,上书五个字。 “未始出吾宗”! 【不曾显露的大道!】 笔迹不是人间众生所写。 而是素王所留! 第七百零五章 齐世三圣 第七百零六章 世间最大的诡辩 第七百零七章 消亡的花朵 第七百零八章 神宫已空 第七百零九章 非此世者 雁门以北,长生之土上,战马的蹄子将大地踩踏的尽是烟尘,匈奴人已经开始南下,巨大的龙神自大漠移来,金甲的君王持战戈为先锋,神灵本相显化,再不像是当初以化身,附身入南世那般,面对圣人也要畏首畏尾。 战火将重新燃起,匈奴这一次听闻秦赵爆发大战,正要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顺势取道南世! 但是匈奴的人口,在前几年大量的冲击雁门关时,已经消耗了很多,这一次出击,如果不能得到相对应的好处,那么匈奴至少要衰落很长一段时间。 巨大的金人被放置在战车上,匈奴的王为金人驾驭战车,匈奴的战车做的拙劣,但这一辆是专门为了承载金人所制造的。 战马嘶鸣,龙相尽显,而祭天的金人所到之处,风雨雷霆,永不停歇! ———— 小小的山谷外,儒家的许多人佩着剑出现在这里。 风吹入谷中。 縯谞,北伯婴,乐正陶,杜门甲,这四个人都是程知远熟悉的人。 那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儒家天骄,而如今,他们四个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教六艺行于世间的儒家中坚力量,但这一次来这里的主角,却不是他们。 儒家的人来了很多,大约有三十余人,每一个人的气息都不弱,至少是在十重楼的境界,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儒家人物,气息已经接近圣人,身上隐隐冒着庐山的青火。 那是曾经走过庐山道的人,真正完成了先天洗练,与其他没有走过庐山道的人向比较,实力极强。 “十位准圣,三位圣人,十七位大士,这般阵仗,着实骇人了。” 北伯婴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知道程知远并不在此,那是领头的那位圣人算计出来的,所以他们才会在这个时候抵达这里,而那位圣人还算计出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强者,不过现在,他也不在。 自六年前天下大乱之后,很多圣人都元气大伤,不得不开始修养,而也有很多著名的圣人,没有完成自己的理想,纷纷病逝,也有如曾子一样的人物,突然消失无踪,摆明了是不再过问人间诸多烦扰。 时值乱世之时,儒家的势力一跌再跌,当年白鹿宫一场论道,南巢之地一场大战,七十二圣走的走,伤的伤,逝去的逝去,衰老的衰老,眼见着,似乎已经没有新时代的圣人能够顶上。 这时候很多人才发现,所谓的儒门,原来在支离破碎之下,埋藏着的,是青黄不接。因为大量的站队,导致很多儒家学派的大人物出走,在近些年,本应该是荀况来带领新的儒家八脉,但荀况早就因为争辩与意见不合而自立门户,在六年前的大战结束之后,荀况就回到学宫深处修养,至今还在闭关。 也有人试图寻找孟子,希望他来重新担任儒家的门主,但孟子的行踪向来不好找,而且仲尼死去,孟子也不再做官,想要找他,难如登天。 而有人在商议之后,建议让颛孙师暂代门主,但最后却被否决,因为还是有很多人拿捏腔调,不想与他为伍。 有人提议叔仲会,但终究是因为意见不合,认为他难以压服众人而不了了之。 最后,有人提出了龙素,却出乎意料的,这个小辈赢得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白鹿宫的事情,儒家内部的人们没有不知道的,除去某几个人..... 而龙素当时的道理,虽然顶撞了曾子,并且为此大打出手,但最后,大家却都认为,曾子没错,龙素,也没有错。 只是在争辩而已!为了道与信仰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对错? 而且龙素在民间的声望,并不弱,很多人都知道她,很多贵族,包括君王,因为身无分文周游列国的事情,很多人也都和她谈过,儒家现在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名义上的,拿得住声望与人脉的“精神领袖”。 “一些小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程夫子在此,今日免不了大战。” 有儒家准圣开口,觉得这次偷偷过来,还是不够君子,说白了,儒家的一位大人物算出了程夫子还活着,并且龙素的消失与程夫子有关,这就够让他们头疼的了。 “程知远么....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据说他以一剑打落道尊入凡,这天下很多人物都看的清楚,我倒是没有必要质疑他的本事。” “不过天道之火消失之后,他能否还有当年之威,此要两说,但话再说回来,如今世间应当已经少有能正面击破他的人了。” 儒家最前面的三位圣人中,那位领头的圣人,如此说着,开口评价,虽然有傲慢,但也说明原因与道理,并不盲目自大。 “我们并不是来这里和他争辩的,但能不发生冲突,还是最好。” 这位大人物身边,跟着一个面相显老的圣人,此时点头:“此人好争讼,有道理,不易与之谈,且仙法可怖。” 这位老人,乃是“公羊高”! “公羊师都说此人可怖,那便是真的可怖。” 公羊高的身后,则是另外一位圣人,此时接口,同意了公羊高的说法。 不过跟随来的儒家大士之中,像是北伯婴,就不明白,连许久不出现的公羊先生都不能为主位,还要称那位为大人物,此人却不见于儒家诸圣人之中,但公羊先生却说,即使程知远回来,此人也可以带走龙素。 而在那小屋之中,龙素带着孩子,走了出来,老树前,儒家的剑士们,其中有与龙素相识者,如她的师兄縯谞,已经遥遥看着这位已经阔别了许多年的故人。 “未曾想孩子都有了?” “女君子,终究也是妇道人家。” 縯谞看着这一幕,心生感慨,但心中那种淡淡的厌恶感却挥之不去。 不守道理的两个人,最后走到了一起,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龙素看向那位大人物: “你是谁?” 中间的那位大人物笑了笑: “非此世之儒,号‘东郭’矣。” 第七百一十章 传说中的儒者 东郭先生,那是传说中,南华真君的友人,但是东郭先生究竟是谁,无人知晓。 与北郭子师不同,北郭子师是真的姓北郭,郭的意思,是居住在城池内的人,北郭子师的先祖是居住在云梦泽的北郭先生,此人拒绝了楚庄王的招揽,成为当时春秋时代著名的隐者,所以春秋时期,很多人使用“北郭”二字,来代表自己是“隐者”而不想出仕。 东郭就是住在城东头的人,而东郭先生从没有在南华真君的故事中,透露过他的名字。 所以此时龙素听到来者自称为东郭,第一反应并不能谈的上震撼,除去惊讶之外,更多的则是好奇。 于是—— “您真的姓东郭?” 龙素开场就这么问了一句,表现出了对于一个疑问的长久不解,而东郭先生也没想到开场会是这样一句对话,于是憋了两口气,才点了点头。 “是,我就是南华真君的旧友,也是你想的那个东郭,家父也姓东郭,故而我也是东郭。” 龙素更是好奇:“您还有父亲?”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骂人的,连儒家的弟子们也懵了,公羊高的眼皮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龙素。 一孕傻三年? 不至于吧,这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还傻呢? 看到公羊高的眼睛盯着孩子,龙素认出了公羊先生,于是解释道:“这孩子.....” 但话说一半,又止住了,因为这孩子活下来,现在已经完全通晓人间世事,如果把那种话说出来,对于孩子来说,是不应该的。 不过公羊先生何等聪慧,自然已经明白了。 “好,好孩子,眼中都是灵气啊。” 公羊先生夸奖了孩子一句,而孩子便笑起来,天真无邪。 东郭先生此时咳嗽了一声:“我当然有父亲....世间没有人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即使是仙人也不是天生,即使神灵,也有一个孕育他的来处,哪怕是九天主宰,如东皇太一,天齐神,他们也有自己到来的地方,那就是天上那无比古老的帝庭。” “四界十方,众生皆有来处,亦也自有归途。” 东郭先生,被世人熟知的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故事,其实出自明代的政治寓言,是属于私人书写用来讽刺其中一个官场对手的,而在春秋典籍之中,根本不见这个故事。 而东郭先生出现过最多的历史,是在与庄子的对话之中,能与庄子平等对话,甚至互相抬杠的人,除去那些传说中的寓言者外,再抛开仙人天下,也就只有惠子与东郭了。 最著名的一问“道在哪里”,就是东郭先生代表儒家询问的庄子,庄子代表道家,当然,在此世之中,应该说,是东郭识破了庄子的真身,代表儒家也是代表他自己,去询问南华真君,他所说的“道”究竟在什么地方。 南华真君告诉东郭先生,道在卑贱的地方,在尘埃中,在泥水上,在粪坑里。 东郭先生是很不解的。 但后来,他就明白了。 道是无处不在的,四界十方,无所不至,任何微小的事物,都蕴含着世间的真理,那就是它们的“存在本相”。 当然,东郭先生看到的,却也不止是这些而已。 他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 龙素笑了笑,问道:“我一直以为东郭先生是故事中的人物。” 东郭先生道:“相对于此世者来言,我确实是故事中的人。” “青史的故事,存在于人间的每个角落,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在追寻真正的道理时,我已经把这些忘掉了,当年南华与我所说的一切,我如今都已经达到,世间的?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吧。” “但世人看不见的东西与道理,我能够看得见了,我成为了青史的一部分,成为了故事中不能抹掉的人物,也成为了‘道标’。” 龙素不能理解:“道标?” 东郭先生感慨的道:“那万古存在而又真正无形无相的大道,公孙龙子推衍出来,却因为或许过于荒诞,而称它为离坚白。” “或许大道本不是那样的,也或许那片背影是大道所展现给世人的一种简单形象而已……” “古老的道标,拥有特定的意义,而使人成为道标,其实也是一个意思。” “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像是赏花和摘花,看花的人沉醉在其中,看得见却摸不着,所以他记下花朵的模样,再找到一个人,来到与他相匹敌的境界,在正确的时间与地方,把这个位置让给正确的人。” “这样,他虽然看不到花了,但是却可以触碰到了。” “而那个新的看花人,就是道标,他会指引给摘花的人,那朵花究竟在什么位置。” “因为他看的到。” 东郭先生对龙素笑道:“我,就是曾经南华真君……不,是庄周的,看花人。” 当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刚刚精神回归的太乙,猛然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东郭先生! “青史都不记得了,原来如此,被抹掉了,难怪我一直以为他是故事里的虚构人物!” 庄周的那段历史被隐藏起来,荀子曾经发现了真相,而后面又有许多圣人推衍出来,即使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曾经有一个和他们齐名的人物,和他们同处在同一个时代。 但是青史忘记了他,所以众圣也忘记了他。 以至于和庄周有关系的,与世间联系不紧密的人们,都成了故事中的虚构之人。 但东郭先生说出了,承认了这段青史,于是如太乙一般的绝世强者,便在这个时候,瞬间回忆起来,庄子存在的那段时代。 太乙目光闪烁。 在很久以前,他施展的道标之法。本就并非唯一! “有人知道我的事情,有人知道我的行为。” “子列子。” 太乙吐出一口气来。 东皇太一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的法术,但是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列子! 东皇太一被列子告知,道标在程知远的身上,东皇太一还以为指的是桃源古地的道标,然而真正的道标,是自己口中的道标之法。 太乙借他人之口告诉了东皇太一,东皇太一便让东君成了他的道标。 但是东皇太一的道标,设定的太晚了,所感悟不全,东君亦是太弱。 故而虽然抵达了那个境界,却不再能出来了。 而列子,则也是他人的道标。 第七百一十一章 礼无我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天子的资格 第七百一十三章 叶公好龙 第七百一十四章 嬴政 第七百一十五章 反间计 第七百一十六章 恒山武士 秦军与赵军的交战开始了,嬴异人披上了甲胄,但却没有离开,前线这里,异人是不属于白起管辖的,秦王让他来到前线,自然给他配了剑宗作为侍从。 有三千锐士可供他调动,而就在这片大地的远方,异人都可以站在丘陵上,眺望到远处的烟尘,也能听到那模糊汹涌的厮杀呼喊。 武安君已经带人与赵军交战了,从之前得来的消息,赵军居然主动出击,过来接触秦军。 妻子要生了,异人有些茫然。 自当年自己在稷下学宫遇到先生,再至如今身处于战场之上,从自己还是个孩子到身为人父,这天下的岁月,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这么久了。 原来自己从秦国出去,向山东六国求学的时候,已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恍恍惚惚之间,就在不经意的时候,岁月已经悄然走过。 母亲已经病逝了,但如果母亲能够看到自己如今得到的地位,也会欣慰吗? 这就是秦王所说的,也是自己的爷爷所说的,权利? 异人知道自己的意志已经不那么坚定,他有些害怕,即使他现在依旧年轻,但是权利就像是毒药,虽然他还没有握住这个权利,但是要把君主的位置卸下去,谈何容易? 有些东西一旦尝到甜头,再想要丢弃,就没有那么轻易。 贪婪最终会演变成怪物,就像是秦国白帝所说的,古老时代,影响了他们的那种贪婪,那就是所谓妖的本相。 想要迫切的得到什么,唯一的捷径就是成妖,那么成为了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是回过头,那些成妖的人,还记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吗? 当然是有君王成妖的,夏桀就几乎成妖了,但鬼的力量压过了妖,恨意盖过了贪婪,于是夏桀成为了鬼帝,而不是妖王。 时至如今,异人忽然能够了解,仲尼他们尊崇三代的圣主,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时至如今,异人也能明白,为什么儒家都在尊崇三代圣主,而孟子的弟子万章却要唾骂三代的人王,那是因为,只有他骂了那些人,梁惠王才能真正称王,霸于世间。 但最后,或许事与愿违,也可能是因为梁惠王过于愚蠢。 幽王的烽火,今日的动静少了很多,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异人想到程知远的那只小黄蛇,同样是天子信物,但是差距却不是一般的大,黄蛇没有任何的**,而烽火却不断催促,甚至试图影响异人的精神。 异人回到帐中,萧菽的声音变得有些痛苦。 天色,骤然昏暗了下来。 冥冥之中,往古高天之上,有一股意志投射下来,幽王的烽火兴奋的燃烧着,嬴异人看向大帐的外面,在礼崩乐坏之后..... 他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另外一只手,持着剑柄,死死的....不松开。 嬴异人盯着自己妻子的腹部。 这个孩子降生下来,烽火必然开始暗做手脚,而也正如异人所说的那样,秦国连天帝都能镇封,还怕一个天子信物? 孩子不会是烽火的工具,也不会成为烽火借尸还魂的寄宿者,封印一个婴儿,不在话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烽火突然向嬴异人发出了“声音”!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你会见到他的。” 嬴异人猛地握紧了剑柄,而烽火在这一句话之后,便再度没了声息! ———— 楚国,在东皇太一消失,而且楚王迁都至陈地,后来又被无形状神所追杀,好不容易逃过之后,如今的楚国就像是一张被虫子啃噬的满是窟窿的大树叶,贵族掌握私兵,在这人神妖鬼交战的混乱末世,也只有那些微不足道的性命,才让这些贵族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在虚山的山腰上,庚桑楚死死的望着长平的方向,轩辕十四问他在做什么,庚桑楚便是以最大的激动与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回应轩辕十四。 “元始天道,降临了!” 庚桑楚的梦想要实现了,他终于确定了元始天道的气息,当年无论自己怎么呼唤,最后都没有给予回应的元始天道,此时降临在了长平。 庚桑楚对元始天道,又恨又喜,恨的是它为何不选择自己作为寄宿者,喜的是,它终于被证实存在,并且降临了下来。 五十二仙人的“人间世”,要降临了! 只有“人间世”才能吸引元始天道的降临,庚桑楚不相信,对元始天道最为虔诚的自己,用自己的血来进行祭祀的引导,都没有把元始天道吸引出来,而长平上,除去人间世重现这种大事情,又有什么可能,会让元始天道眷顾彼方呢? 自四千余年前,最后一位人间世被杀死,仙典没有归位,也就再没有下一代人间世的诞生,姬寤生或许知道什么,往世的雷书与来世的雷书,前者是他所临摹镌刻,而后者,或许也是。 元始天道下降是混沌氏,混沌氏再下降就是仙人人间世。 “我要去长平,我要去助秦!” 庚桑楚转移了立场,而轩辕十四却拒绝了他的请求。 “东极彼方的山海天子,所带来的厄难与潜在的危险,比起长平之战争夺上党来说还要重要的多,而且你就算去了,找到了元始天道的眷顾者,然后呢?” “你要去当他的老师吗?真是笑话!” 轩辕十四冷笑一声:“庚桑楚,你这种行为,不正是‘使必有人与人其相食也’吗?你觉得他是你的圣主,能把世间带回顺世而为的小国寡民的时代?” “你记得穷天曾经和那位说的话吗?庚桑楚,庚桑楚,这是一个仙人的名字,不是你的名字,陈国人庚桑楚,曾经是穷天的弟子,他的弟子南荣趎不能理解庚桑楚的境界,于是庚桑楚让他走了七天七夜去拜见穷天,也就是老聃。” “老聃对他说‘你确实是一个丧失了真性的人,是那么迷惘而又昏昧!你一心想返归你的真情与本性却不知道从哪里做起,实在是值得同情啊!’,庚桑楚,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啊!” 轩辕十四说完便找个地方开始睡觉,而庚桑楚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南荣趎,我在和程知远说完话之后,我就已经明白,我要怎么样才能返归我的真情与本性了。” “我为众生牛马,大道通达于万物,一种事物分离了新的事物就形成了,新的事物形成了原有的事物便毁灭了。” “帮助那个人统一天下,然后我将自己毁去,从云端跌落泥潭,深深的扎根在大地上,只有全部破碎,才能让这个天下更加稳固,要破而后立。” “我不再思考让谁来进行天道的编篡,元始天道降临下来,他已经成为了人,那就会有自己的喜欢与厌恶,所以大同的盛世或许是破碎的,在高压之下的世间,人们维持着表面上的欢愉....” “但首先要破,破了,才能再立,只有元始天道有这样的力量。” 庚桑楚对轩辕十四道:“当一个巨大的东西,过于巨大的时候,那么离他炸开,倒下的时间,也不会太远了。” 轩辕十四大为惊讶:“你这是.....” 庚桑楚:“贪婪是杀不尽的,我曾经觉得,只要人主不贪婪,那么世间众生就不会效仿,所以才需要元始天道的存在,来运转.......如今周礼的阶级制度,让上面的人越发贪婪....” “所以,与其把贪婪分散,不如制造一个巨贪,我要帮这个寄宿者,帮他控制元始天道!” “我以前觉得天胜于人....不,现在的话,看清楚了,天与人,从来没有胜负。” “天胜于人会带来恐怖,人胜于天会带来狂妄。” “疯狂之后就是灭亡,那么天呢?元始天道呢?” 庚桑楚努力的看着天空,叹息着:“可惜,寄宿者不是我,否则我便不必相助秦国....能把天地人妖神鬼仙圣全部统辖起来的人物,贪众生,不够,要贪天地之功!” “若不是人间盛世,那便是天地俱损!就看结局走向何方!” “人有真性,七情皆然,而皆说天无真性.....” “如果天真的没有情感与真性,伏羲氏为何会被元始天道所杀?” ———— 长平! 秦军与赵军展开了交战,兵锋与甲胄交错斩杀,鲜血与尸身同时倒下,头颅被秦军斩落,但秦军也被赵军的胡刀所杀。 自战国开启以来,未有这般凶悍之死斗! “不准退!我赵人与秦人交战已有许久,秦人不可怕!” “他们打不过我们!” 老将军出现,正是廉颇! 廉颇亲至,白起神情顿时一震。 果然是老人物,在白起以为廉颇会在关城内守护城关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亲自上阵来了! “不好,有问题!” 白起心中顿时明朗,廉颇出现在这里,本来白起是要让关城守军不敢出战,然后让王陵手中的五万人突袭另外一处山隘,抢占据点,再把左庶长那一百人送过去,据点丢失,廉颇必然派人回援,而这时候秦军的包围网直接就收束,至少能把外面的赵军吃掉三分之一! 而关隘守军出来增援,陈龙右的五万人就直接回攻王陵夺下的据点,关隘守军必然损失,而这片关,廉颇也守不住了。 但现在看起来,廉颇明显耍了心眼! “白起,你这小子,还想来欺瞒我吗!” 廉颇胡须抖动,声如炸雷,尘埃都被他吼的四下飞扬! “你那五万人,出不来了!所有军队给我压上去!” 赵军如疯了一般向前扑压,赵国的将领也身先士卒,而高昂的士气伴随着绝死的意志,连秦军都为之震撼。 山东诸国皆视秦如虎狼,然而如今,赵军之凶,不下于秦! “压上去!秦锐士!” 白起在正面战场与赵**队厮杀周旋,且战且走,而突然之间,在赵国关城后方,有五万秦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了! “轰隆!” 巨大的震荡声响彻云霄,守护关卡的飞卫士开始前去阻挡,然而那五万人中,有一千六百人奋勇当先,气息爆发,每一个人都有十重楼的境界! 十重楼! “铁鹰锐士!” 一千六百位铁鹰锐士,是秦锐士之中的最高等级锐士,战斗力惊骇鬼神,生撕龙虎,此时持剑冲来,飞卫士放弃大弓,以战剑与其肉搏! 然而赵国自古多神弓手,飞卫士本是用来对付天骑兵的专业弓箭手,虽然身强力大,甚至胜过秦锐士,然而弓箭手有弓箭手的专业训练,力量虽大,但近身作战的技巧远不如这些浴血冲杀的秦国最高锐士,不断有飞卫士被秦军击杀,而城墙守将, 陈龙右冲锋在前,然而就在此时,飞卫士猛然后退,陈龙右眼中出现一根铁杖,他猛然抬起剑斩去,却只听到嗡的一声大响! 没有斩断! 天下剑宗中的强大人物,陈龙右的剑术出神入化,虽然这只是随手一击,但是那根铁杖却纹丝不动! 巨大的黑影压了下来,如同山岳般高大的猛汉,挥舞手中的万斤铁杖,砸向城关! 轰隆! 当那一杆铁杖挥舞起来的时候,不仅仅是陈龙右被击退,连带着数个铁鹰锐士都被打爆,他们头颅横飞而起,而飞卫士退去之后,出现在铁鹰锐士们面前的,则是一支他们从没有见过面的军队! 铁杖,重甲,面具。 气息浩如渊海! “恒山武士!” 武士头领与陈龙右击战,双方你来我往不分胜负,而秦锐士与恒山武士交手,但是一个照面,他们几乎便是兵器脱手,头颅飞去,横死于关城之上! “这帮人不对劲!” 有铁鹰锐士看清楚了,在恒山武士的身上,燃烧着熊熊的青色火光! 先天十重楼! 被天之青火煅烧过的战士,肉身返回先天,比起寻常的十重楼来说,几乎强大了十倍有余! “恒山武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龙右一下子就知道中计了,镇守长城的恒山武士出现,而铁鹰锐士居然一个照面就被打翻在地! 在魏武卒之后,山东六国最强的战士军团! 剑气激荡,天威旋转,陈龙右听到剑鸣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一柄宝剑! 天下第五! “赵渊!” 陈龙右惊而失色,然而还不仅仅是赵渊,在赵渊身边,还有数位赵国人物! 秦军之中,有一位老人站了出来,姚先生冷笑一声,剑气出鞘,但就在这一刻! 一只素手凭空伸出,姚先生精神猛然紧绷,剑气与战戈劈击,关城炸开,恒山武士撕裂烟雾,而站在前面的,那个持戈女人,让陈龙右惊骇的不能说话! 荧惑道尊! 第七百一十七章 他的名字 赵国关上,恒山武士突然杀出,而原本以为可以与恒山武士一较高下的铁鹰锐士,顷刻被击溃,对方同样是一千余人,但战斗力之强大不可同日而语,而陈龙右身边虽然有姚先生,但万万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出现荧惑道尊! 道尊之威,六年前天下之变,一击便将天帝人物击溃,横扫四极无人可挡,如今道尊虽然降入凡尘,但按照以往规矩,道尊应该会改头换面,隐匿身份,藏起格位,开始在人间进行历劫,而人间的运势,也会根据下降的道尊,而开始改变。 穷天下降化为老聃,于是天下百家并起,开世间之智慧,而昔年幽王时,地劫下界,便是王宫倾覆,天地沦陷,三方戎狄合十方方国攻入镐京,天子没而陨,有大夫作《雨无正》以哭上苍下土。 “荧惑!” 姚先生也是大惊失色,而那位恒山武士的头领,在看到姚先生的时候,也是神色阴沉,十分吃惊。 “赵人为何对赵人挥剑相向,老先生,你居然叛了?” 姚先生眯起眼睛,这个武士头领,他没有见过。 “不记得小子了吗?” 姚先生看了许久,猛然大惊! “赵悝!” 赵悝者,赵惠文王之子,当今赵王之兄,比起平原君赵胜以及赵豹来说,赵悝的年纪要小上很多,然而常年的征战与修行,让他的寿命悠长,曾经要被赵王驱逐的,所厌恶的庐陵君赵禹,就是他的弟弟! 然而赵悝的名字,在历史长河中不值一提,但却有一个称号,被世人所熟知! 赵悝曾经,见过庄周! 他就是庄子说剑篇中,曾经引荐庄子前去为赵惠文王说剑的那位“赵国太子”! “什么,赵悝!他不是因为当年赵国的大瘟疫,他救治平民失策,而被废掉了太子的位置,后来郁郁而死了么!” 陈龙右大吃一惊! 姚先生冷看了陈龙右一眼:“秦国能藏蜀王,赵国自然能藏剑太子,但是我却是忘了他还活着的事情,真是失策啊,怪不得赵胜和我说到他的时候,总是避开话题,不予以告诉,原来是这样.....” “你是恒山武士的统领!居然屈尊在李牧小儿麾下!” 赵悝的笑声震撼山岳:“能者居之,能破匈奴者,便为主将。” 他话语落下,铁杖拔开,一柄四尺青锋熠熠生辉! “先生今日既然助秦,那往日与赵国的恩义便一笔勾销,先生若死,我会向平原君禀报的!” 剑气凶猛,仅仅是剑光出鞘便是天下无双的锋锐,剑气震肃,陈龙右挥剑,蛟龙嘶吼,出沧浪之威,然而赵悝震步,一个转身,手中四尺青锋上顿生火光! 天道青火! 蛟龙遇剑被斩,陈龙右与赵悝接剑数合,怒从心升,一击神人击剑刺去,却被赵悝转剑抵住! 剑音刺耳,赵悝手中长剑剑锋一压,贴着陈龙右的锁蛟剑便是一击横击! “天纵之间!” 一剑冲天,气贯山河。陈龙右不能抵挡,剑势击碎他的神人剑气,但在下一刻被姚先生落剑挡住! 而姚先生却是难得严肃起来,并且对陈龙右告诫:“我为你开路,你带着人能撤多少撤多少,他的剑锋,你绝对挡不住!” “我为天下剑宗,统领两千人之的都尉,铁鹰锐士听我号令,君上把此次重担交托于我,武安君使我先登突袭,岂能就此罢手....” 陈龙右是咬牙切齿:“便是道尊在此....” “说什么废话,你还不快走!” 姚先生一脚把陈龙右震退,同时手中铁剑横击而去! 锵! 力沉四海,贯穿云苍,一道剑气竖着砸下,扭曲如龙,吼啸呼风。赵悝一剑有劈山沉岳之势,而姚先生此时对陈龙右大喊: “天下剑宗,便是前十者来此都未必能阻挡他!” “走不得了。” 赵渊此时拔剑出来,要把陈龙右留在这里,然而姚先生剑锋一横,此时背后出现一尊巨人虚象,对着荧惑,赵渊,赵悝三人,便猛然舞起剑来! 龙伯舞剑篇! 断山剑! 一剑将关城撼动,群山上尘埃四起,铁鹰锐士们后撤,赵悝则是目光一竖,恒山武士们立刻制止了追击。 “不追?” 荧惑不解,冷冷的看着他,赵悝连忙道:“道尊息怒,此时追击,也会被拦住,您眼前这位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物。” “天下剑客之中,他的剑术,或许不弱于侠祖,或可与越王较量。” 荧惑的目光眯了起来。 “能与勾践,曹沫过手?那就是说,剑术上,至少也是天帝层次?” “有意思,这世间顶尖的一批么,站在圣人之巅?我如今不复当初神威,但对于汝等剑道高手,依旧看之不起,但是你是个特别的例外,赵渊也还可以,而你说,眼前这个老人,不弱于世间顶尖的那批剑客?” “那我要好好打一场,心中怨恨,总要有发泄之地。” 赵悝摇头:“不是此意。” 荧惑看向他。 赵悝道:“赵人自然要和赵人决死,请道尊去追。” 荧惑失笑:“是了,我刚刚听他说,你的剑术让他也忌惮了……” “那你就去吧。” 姚先生看向道尊:“荧惑为何以真身现世?” 荧惑道尊道:“因为天下,已陷入八千年不见的巨大战火之中,道尊之身,便是应劫之貌,至此,你应该明白,此次天下之乱,乱至何等?” “为何助赵?” “因为赵国有我需要的东西!” 荧惑回应,而姚先生深吸口气,又叹了一声。 “我之前感觉赵国有强人助阵,原来是道尊在此。” “庐山的赵渊,雁门的赵悝,如果我没在此地,那陈龙右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兵者诡道也!白起想要夺城,但是廉颇却只想着请君入瓮,而且不是针对白起,而是针对铁鹰锐士!” 赵悝摇头:“先生说的对了,白起想要将计就计,夺下关城,那可就太贪了些。” “有些事情,贪不得,急切不得。” 赵悝的剑开始下压! 荧惑道尊向前走去,姚先生立刻抬剑阻挡! 然而下一个瞬间! 荧惑侧身而过。 一个呼吸,赵悝的剑锋已经刺到姚先生眼前! 青色的火弥漫在剑锋上,龙的呼啸同时在两方剑客的剑尖轰鸣起来! “你!” 姚先生目光凝肃,对方也有徐夫人的剑道三十八篇! “应龙布雨!” 赵悝的剑横斩出去! 整个长平,风云变幻,雷雨滔天,阵阵龙吟! 如仙人降世! …… 恒山武士们跟着荧惑道尊在追击,而秦军则是在败退! 陈龙右咬牙切齿,此真是奇耻大辱,他从一个小小剑客,凭借秦国的战功制度,一步一步爬到了这个位置! 他是都尉,而逢战时,地位则是更高! 他是光狼死士,曾经天下第三十的剑宗死在他的手上! 他是秦王最倚仗的平民剑客,也是武安君委以重任的人! 但现在,他失败了! “奇耻大辱!来日方长,我必以手中长剑血洗此耻!” 陈龙右带着残余秦军撤退,而远方战场中,廉颇带来的消息,大声的呼喊,让整个战场都能听闻! “秦军已败,铁鹰锐士被恒山武士击溃,死伤无算!” 白起听到了廉颇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但同样,底下的秦锐士们也听见了! 原本高昂的士气,经过战场的洗礼冲刷,已经所剩无几,而此时此刻,铁鹰锐士溃败的消息,让秦锐士们的士气大幅度下跌! 而与之相反的,赵军的士气却猛然高涨起来! “冲过去!生擒白起!” 有将领大吼,神态癫狂,而白起眯起眼睛,取过弓箭,对准远方! 一箭既出,那狂妄赵将的脑袋顿时被直接打穿! “捉我!你还不够资格!” 白起这一箭让秦军的士气回升,原本刚开始的小范围混乱立刻稳固下来,秦军按照原本的路线离开,而赵军也没有继续追击。 “上将军!为何不追!” 廉颇让他们停止了追击,赵军的将领便去询问,而廉颇道:“白起此人,是一个全才,既擅攻坚,也擅守城,他刚刚那一箭,射的果断,你看到了,秦军在撤退,并且有条不紊。” 那个赵将顿时一惊,想到了春秋时候的一场战事。 撤退时候如果并不是无秩序的混乱,哪怕对方走的很松散,也要担心有埋伏。 “穷寇莫追,我们不追他们。” 廉颇冷笑:“全军折返,直扑秦军后山!” “后山?” “不错!我这么多天哨人不是白派的,秦军的驻地,后山之间,还有数千人,你道是谁?” “秦王孙!” 廉颇道:“我们直扑后山,白起此时应该已经派人去通知秦王孙撤走了,也可能早就撤走,但也不一定。” “但只要我们去,白起就必须回旋,不要我们去追他。而是让他来追我们!” 赵军猛然急刹车,全体调转方向,而秦军方面,白起确实是派人去通知嬴异人,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二次的通知了! 但是嬴异人没有办法走! “廉颇老辣!秦军将士们,我们转回去!” 白起立刻下令,秦军抄小路,速速直扑大营后山,嬴异人来这里的消息被廉颇知道了,而白起也明白,秦军之间或有间者! 有哨人混进来之后,借着假死回到了赵军阵营! 嬴异人所在的山野,来催促的秦锐士十万火急:“王长孙,还请快快离开,武安君急报,赵军杀过来了!” “前线,陈都尉败矣!” 陈龙右战败,这是嬴异人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但是眼下,孩子将生,封印在即,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了。 “你们走吧,我走不了了。” 嬴异人咬牙,而烽火此时给予回应,告诉嬴异人,只要他愿意借助自己的力量,天威足以驱散赵军。 即使是圣人亲至也不必惧怕! 烽火无时无刻不想这样做,但是嬴异人依旧拒绝了。 烽火则是表示可惜,因为即使嬴异人死了,他也不会受到影响。 “告诉我,我会见到谁?” 嬴异人如此询问,但烽火只是不回应,似乎充满了戏谑。 异人紧握剑柄,此时他的短兵,也就是亲卫叹了口气。 “王孙不走的话,我们也不能走,这是要被秦法株连的,王孙即使赦免我们的罪也没有用处,王孙的命令,远不如秦法。” 嬴异人也叹息一声。 “那我们就只好在这里等了,或是死,或是俘虏。” 山已经开始摇晃,震动的声音传遍下土,白起在回来救援,廉颇在向这里赶来,而荧惑道尊与恒山武士,也在向这里聚集! 陈龙右的秦锐士,又死伤了很多,他失散于山野,试图带着残余部队与白起汇合。 “看看这是谁?” 当嬴异人听到声音的时候,同一时刻,他的孩子也降生了。 “嗯?” 道尊来到这里,恒山武士们出现,那种惊人的压迫感,让此地的秦军全都紧张起来。 “那个孩子!” 荧惑道尊的目光越过嬴异人,落到那个孩子身上,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身为道尊,可以感觉到一些世人难以察觉到的东西。 幽王烽火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但是元始天道的躯壳,五十二仙人中,空悬四千年的人间世的**…… 这让她激动万分! 世间最接近于大道的东西,元始天道,曾经为了惩戒伏羲而在这方世间第一次显化的“道之本相”! “把那个孩子给我。” 荧惑道尊眯起眼睛:“我让你走,让你夫妻团聚。” 嬴异人抬头,而这时候赵国大军也抵达,廉颇到来,听见此话,开口道:“道尊,此事……” 荧惑道尊冷笑:“我让他走!那个孩子才重要!” 廉颇沉默,没有办法说什么,荧惑道尊并不受他指挥。 嬴异人看着她,摇了摇头。 “呵呵……” 道尊明白了,于是提起战戈。 她向前走去,天帝级的压迫向下降临,如果不是顾忌周围的赵军,她甚至想把这片山野间的一切都彻底粉碎。 嬴异人把孩子放入襁褓,萧菽抱着孩子,怜爱道:“他应该有个名字。” 嬴异人点头:“是啊,有个名字,叫什么呢……” 这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二道尊踏出最后一步! 嗡! 战戈在一瞬间斩至嬴异人眼前! 天地都要被撕裂! 就是一瞬间,眼前云烟汇聚! 一只手掌伸出,夺去嬴异人手中宝剑,随后向上一斩! 剑与戈交锋,天地崩震! 荧惑道尊眼前的气浪向外扩散。程知远的脸出现在这里,抱起襁褓中的孩子! “名字?早已经定好了!” “叫做,嬴政!”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天似盖笠,地法覆盘 第七百一十九章 荧惑之威 第七百二十章 大道废 第七百二十一章 我即万物,万物亦无不是我 第七百二十二章 纸上谈兵 秦王宫中,已经收到了长平的消息,白起调虎离山的计策失败了,而廉颇则是吃掉了秦国数万兵马,但同时,也暴露出了赵国的底牌。 传说中的人物,赵悝,曾经在说剑篇中,遇见过南华真君,或者说庄周的人物,曾经与庄周学过剑术,他的故事已经作为青史而不可磨灭,而此番他出现,是统领着整个恒山武士。 至此,赵国的最大,最强的军团,从深渊中浮现出来,以往从匈奴附近的部落中,所偷偷得到的情报,已经不再准确,恒山武士比起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许多。 铁鹰锐士并不是对手。 “镇守赵长城的最强武士,以魏武卒为源头而发展出来的巅峰步卒,恒山武士为战斗与镇守而生,只要站在城池上,他们就相当于无敌。” “那么,秦国也需要动用最后的一波力量,要把恒山武士不惜代价引出来,引至旷野来进行决战。” “陈龙右战败走失了?” 秦王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正是因为出去恒山武士之外,赵国更强的一张牌。 荧惑道尊! 道尊为何会出现在赵国,秦王的头绪还不是那么明朗,但可以想到肯定是因为赵国,或者说赵王手中有道尊希望得到的东西,而庐山震动之后,诸多剑宗已经下山,侠祖放开禁令,于是天下第五的赵渊归赵,在长平的战场上出现了。 “难为他了。” 在姚先生的护佑下,同时面对荧惑、天下第五以及赵悝,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强,陈龙右能做到这种地步,还能带着上万锐士撤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姚先生似乎也逃脱出来了,但是情况并不好,面对赵悝,他付出了代价,左手丢了一根指头。 没有人敢说秦王的过错,但事实上,所有人却又都知道,这就是秦王久久不给支援的缘故。 秦王在等,等赵国露出底牌,这样秦国才能拿出自己的底牌,来看看如何进攻,如何应对。 白起已经送来了不下五次的催兵符,希望秦国能继续派遣强大的军队前去长平,廉颇的守势如同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秦军对峙至如今,其实是一直处于下风的。 秦王对一位侍从道:“使蒙骜来见孤。” 并没有等待多久,秦王让所有的臣子与侍从都离去了,蒙骜单独觐见,却不敢近前,连剑也解下,而秦王坐在案台后,眼中映照着烛火,就像是熊熊不灭的秦魂。 “蒙骜,孤要动用旄头骑。” 蒙骜抬头,等待着秦王的命令,秦王则是把简牍递给了他。 蒙骜取过,在看完之后,并没有思索太久,于是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同意,是觉得应该这么做了。” “文公时期留下的军队,人间最顶峰的精锐军团,仅仅只有五百骑,历代非天纵之人不可选入。” 蒙骜向秦王行礼,并且沉声道:“到了他们为大秦奋勇当先的时代了。” “恒山武士,将成绝唱!” 在镇压定秦剑的地方,在天鸡陈仓与帝蛇黄存在的那片原野,那是秦国的故地,在远方,就是那五百骑士放牧的地方。 秦文公的时候,武都郡故道县有一座怒特祠,祠堂边上长着一棵梓树。秦文公二十七年,派人去砍伐这棵梓树,马上就有狂风暴雨。树上的创口随即合拢了,整整砍了一天也没有把它砍断。 秦文公增派了士兵,拿着斧头的人多达四十个,依旧砍不断。士兵们疲倦了便回去休息,其中有一个人伤了脚,不能走路,只好躺在树下,他听见鬼对树神说:“攻战得很辛劳吧?” 树神说:“哪里算得上辛劳?”鬼又说:“秦文公一定不肯罢休,怎么办?” 树神回答说;“秦文公能把我怎么样呢?”鬼又说:“秦文公如果叫三百个人披着头发,用大红丝线绕住树干,穿着赤褐色的衣服,撒着灰来砍你,你能不因窘吗?” 树神哑口无言。 于是第二天,伤了脚的这个人便把听到的话告诉了秦文公,秦文公于是叫士兵们都穿上赤褐色衣服,紧跟着创口砍出,就用灰撒上,结果树被砍断了,树中有一头青牛跑了出来,奔跑着进入丰水中。后来青牛又从丰水中跑出来,秦文公派骑兵去击杀它,却不能取胜。 在第三天的时候,有个骑兵摔到地上后又爬上了马,他的发髻散开了,便披着头发去追它,青牛害怕他,于是逃进丰水中,不敢再出来了。 旄头骑的来历,便是能够克制一切与鬼神法术有关的东西。 甚至包括天道的规矩! 青牛就是树神,它是自然的生灵,也是天定的神圣,它的行为与生长的地方都附和道的要求,但它被砍伐了,旄头骑克制这些天定的东西,而恒山武士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先天之躯”! 天青烈火代表他们渡过了庐山的考验,先天之躯比起后天之躯,强大的不可计较,而这五百旄头骑,则是能破开先天之躯的防御,在它们的面前,先天之躯,甚至还不如后天之躯来的坚固与强壮! 当这一日,秦国有五百荒骑踏出定秦之地。 有三万位秦骑士,护送左右,前去长平而不敢停歇。 秦王收到了白起的密信,告诉秦王,白起已经让王龁带人,前去邯郸施展反间计。 而且同样说了,荧惑道尊遇到了程夫子。 在交手之后,整片天地都被他们撕碎了,但是道尊退走了,程夫子带走了秦王的曾孙,不知所踪! 在看过密信之后,秦王嬴稷反而放下了心来。 “那可是世间至尊,您不担心曾孙的安全吗?” 有人如此询问秦王,而嬴稷则是哈哈一笑: “这世间,没有什么地方,比起大祭酒所待的住处更为安全的了,程夫子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带走孤的曾孙,而道尊也要拿走孤的曾孙,那么这正是说明一件事情.....” “天眷大秦,不然不会出现这种如天命之子般的孩子。” “孤现在要做的,是为了后世的子孙们扫平前路,正如同当年异人与我说的那般!” “六王毕,四海一!这天下,自礼崩乐坏之后.....” “不需要如此多的‘君王’!” 秦国的骑士日夜兼程,长平的对峙关系在逐渐恢复,秦军与赵军被上次的大战波及,如今重新回到原本的地方,白起看着那座关卡与防线,如果从表面上来看,秦军确实是兜了一个大圈子,而且什么都没有得到。 损耗在日益加剧,秦军劳师远征,更是经不起折腾,似乎这样下去,就只有撤退一条路可走了? 但白起在等。 副将们都说秦王不会再派援军过来了,之前武安君请了那么多次,秦王是一个兵也没有派来,既然前面都没有派来,这一次怎么会有人来呢? 但是白起告诉他们,秦王一定会派遣强大的士族过来的,因为他的观察,他的逼迫,已经结束了。 秦国已经找到了赵国的底牌,并且根据这个底牌,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了有效的反制措施。 在副将们将信将疑的日子中,秦军与赵军又发生了数次小规模冲突,而就在第五次冲突结束的第三日,秦军的士气已经有些低落,这时候,远方传来地震般的声音。 漫天的尘土,上万战马的驰骋将大地都震动,三万秦骑士从遥远的青玄大地赶来,而他们如此雄壮的声势,只是为了那被护送在中间的五百人! “那是什么!” 王陵看着远方那数万秦骑士中间,若隐若现的五百人,他们披头散发,状如恶鬼,身躯强壮结实,连胯下的坐骑都头生牛角,神异非常,比起其他战马要大上整整一圈,故而和其他的战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性格也十分暴烈。 “那就是旄头骑!我们的援军,剿灭恒山武士的王牌!” 白起笑了起来,呼出了一口长气! 秦国毫不犹豫的动用了这批旄头骑,经过历代的增补,一直维持在五百人,这是秦文公时期立下的的强大军队,而在旄头骑的面前,渡过了庐山青火的先天之躯,将如腐朽的木简一样,不堪一击! “恒山武士,将成青史绝唱矣!” 而秦国援军的浩大声势,也让赵国的军队得到了反馈,斥候送回的消息让廉颇心中有些担忧,而那只奇怪的部队,赵国对其知之甚少。 “总之,我们不出战,不出关,只要恒山武士在这里,这片关隘,就不可能被攻破。” 赵悝告诉廉颇,并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连曾经匈奴的四位天神之一,金天君王都不曾打破恒山武士的战阵,连天神都能挡住,使其铩羽而归,对方除非有天帝人物,否则,即使是圣人至此,也不可能突破恒山武士的防线! “有我在此,一切如旧!” 赵悝的话语给了廉颇高度的信心,传说中的人物,击伤了姚先生的盖世武士,确实是值得廉颇信任。 即使是圣人至,如果不是主圣以上的“子”,那便没有可能拿得下恒山军团。 长平的凶烈已经来到了关口,而王龁经历跋涉,也已经抵达了邯郸。 庐陵君,这个人,就是此次反间计的关键所在。 他是赵惠文王之子,赵孝成王之弟,他的兄长正是赵悝! 庐陵君与燕国为善,在长平之战后,燕国乘着秦国退去,赵国衰弱的空隙进攻赵国,然而却没想到秦国的离去,燕国的攻击,在生死存亡的时候,赵国的军民百姓爆发出保卫家园的强大战力,燕**队被打的大败而退,随后平原君暴怒之下,要求攻赵,却被庐陵君劝阻。 而当时赵孝成王也正是元气大损的时候,秦赵之恨刚启,四十五万大军葬身长平,此时燕国行小人行径,让赵王震怒不已,发誓灭燕,于是准备驱逐庐陵君,把他流放。 而若不是后来的重臣冯忌为他苦苦劝说求情,庐陵君必然荒死于山野之间,而在如今,长平之战尚未开始,但庐陵君郁郁不得志,赵王认为他的一些道理都是荒诞与天真,而庐陵君的这种性格,也注定让他有些优柔寡断,甚至看起来有些迂腐与愚蠢。 王龁来到邯郸,换过一个身份,说是从魏国到赵国做买卖的商贾,名字用的是“王齿”。 于是,他开始按照白起的计谋拜见庐陵君,又打听到了廉颇的府邸,在与庐陵君一番“ 慕名而来”、“久仰久仰”的客套话之后,王龁多次出入庐陵君的府邸,逐渐与他相交日深。 而庐陵君也逐渐把王龁当做自己的知心挚友。 直至这一日,王龁与庐陵君饮酒之时,谈到长平之事,庐陵君则是把酒爵放置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上党之地,与秦国相争,韩国自己都不能让自己的太守听命于王,这根本就是韩国驱虎吞狼的计策,就像是当初在楚国发生的一切那样,秦国还是那只猛虎,但是狼却从神道,变成了赵国啊!” “平阳君都已经告诉过王上,为何王上不听,执意要贪图这些城池呢?” “平原君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愚蠢,赵禹先生也同样愚蠢,平原君常常说平阳君看不懂时事,但这一次,他真的错了啊!” 王龁见他已经有醉酒之意,于是含混其词道:“可惜,若是你为赵王....” “我为赵王!” 庐陵君猛然看向王龁,王龁心中一惊,手已经按在腰间短刀上,却见庐陵君豁然站起,苦笑又苦涩:“我不能为王,我无那个资格,也无那个天分,但我若为赵王,必不会因为眼前小利而去背负这种万世的罪责啊!” “秦赵开战,不论谁胜,都将元气大损,生灵涂炭啊!” 庐陵君说着,又有些疯癫的笑:“我听说,现在长平传来的消息,都说廉颇将军治军有方,爱兵如子,有当年吴起之风,但吴起离魏又叛楚,现在廉将军威望如此之高,会不会也走吴起老路呢......” “前些天,秦军大败,上将军几如天人下界,势不可挡.....” 庐陵君看向王龁:“我听说你也去他的府邸献了礼金!你也要奉承他,而弃我而去吗?” 王龁连忙安慰,告诉庐陵君,上将军乃是现在国之栋梁,赵国的柱石,谁不想与他相善呢? “栋梁?难道除了他,我赵国下面,就没有可以支撑起这参天大屋的人了吗!” 庐陵君发疯一样的呼喊,而王龁的目光闪烁,对他道:“不,我想了想,或许有一人,可与庐陵君同为赵国柱石。” “此人,乃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也。” 第七百二十三章 赵之变 赵王宫。 赵国的大臣聚集起来,主要讨论的是长平的战事问题。 上一次的战报,已经在邯郸人尽皆知,白起攻城失利之后,复又强攻,不胜,被廉颇击破,退守二十余里,可谓是赵军大胜。 秦军士气低落,撤走时,甲胄不齐,步伐凌乱,正是慌忙败退的征兆。 “白起虽强,但终究还是我上将军略胜一筹!” “武安君已经够厉害了,但遇到我赵国的上将军,还是力有未逮啊!” 赵国的臣子们对战事的结果十分高兴。 “廉颇将军打仗的时候,白起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赵王听着大臣们的称赞,面上也是十分满意,而这次讨论的,就是接下来秦军会不会撤军,而赵国要不要追击的问题。 虽然战场上的事情,当然是廉颇说了算,但是王宫这里所决定的,是追击之后,将要纳入版图的土地与百姓。 不追,那就是把外面的地送出去,追,那就是把秦军拿不走的全都吃下。 不用顾忌韩国的面子,这对于赵国来说,是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扩张机会。 庐陵君前来面见赵王,但他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 此时朝堂中,大臣们都在夸赞廉颇,并且说他为赵人争了脸面,至此秦军如虎,诸国如羊的故事终于成为了历史,赵军这一次怒锤秦军,可谓是扬眉吐气。 “接下来,秦军必然会因为粮草供应不足而撤走,虽然我们也不能多待……” “匈奴人开始叩关了,我们不能拿了上党,丢了长城。” 赵王看着诸臣:“不过,现在还是先说说追击与土地的事情。匈奴人一时半会还过不了长城。” “追!怎么不追!” 诸臣都很激动,这可是获利的大好事,上党连带一十五城都纳入手中,这次秦军丢掉的土地,赵国吃下去,还不用还给韩国,傻子才不追! “让上将军进军,追剿秦军!” “是啊,有廉颇将军在,破白起易如反掌!” 平原君赵胜出来:“追!王上,这天大的好处,没有理由不追!” “富裕的土地与人口,谁会不要呢?他秦国可以东出,我赵国拿了那片土地,也可以西进啊!” “更进一步,威逼河西,大有可为!” 平原君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积极响应,连赵王也是这么想的。 庐陵君手中有汗,欲开口陈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这个时候,有人先他而出! “臣以为不可!” 平阳君赵豹! 赵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上一次赵豹就不同意取上党,如今怎么又出来了? “平阳君,这次又是什么理由?上一次你说不能要这上党,不然会遭到秦国的报复,你说赵国不能与秦争斗,然而如今看看,秦国这头老虎,只是个虎架而已!” “我赵国与秦国在长平交手三十二次,胜多败少,前不久更是大胜秦军!眼看着秦军已然要退去,这时候,你还要说什么不能取地的荒唐言论吗?” “难道是说,要顾忌韩国的脸面?这就太可笑了,这时候把土地送回给他,怕是才在羞辱他吧!” 平原君一番驳斥,平阳君等他说完,此时才对赵王进言: “韩赵魏三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韩国的脸,也是赵国的脸,但赵国的脸,不是韩国的脸。” “王上,此次上党之争,因何而起?王上没有忘了吧!” “韩王,都驱使不了地方的郡守,韩国早已沦为陈,卫之流,赵国确实是不必顾忌韩国的感受。” “但是,赵国要顾忌魏国的感受,韩王被秦国打怕了,但是韩人没有!” “王上如果吞掉了韩国的土地,韩人必定明白。赵国与秦国同为虎狼,只是秦国这只猛虎在青玄西土,而赵国这只孤狼,却在肴山游荡!” “王上如果不吞韩国的土地,虽然如此看来,韩王未必会对王上感恩戴德,反而是秦国再来,韩王还会再去投降,但是韩人,却是会心向赵国。” “到了那个时候,赵国驱逐秦国,所有的韩人,都会是赵人,三晋之地,收复起来易如反掌,亦不损王上名声!” “春秋之时,有齐桓公统领诸侯,奉天子以讨不臣!如今战国之世,我赵国为何不能做春秋齐国之事?” 赵豹一番话有理有据,连赵王都目光闪烁,微微点头,显然是认可了他的道理。 而平原君此时听完,却是大摇其头起来。 “利在眼前,不去取得,天赐的宝物,不去获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但是,赵豹还没有说完。 “莫急!” 赵豹看了一眼赵胜,又对赵王继续进谏道: “还有一个威胁,那就是秦!” 此话出,平原君一声叹息,赵王也是道:“秦军在长平,败多胜少,白起过不了廉颇这关,有何可忧?” 赵豹的神色严肃无比:“正是因为秦军败多胜少,才更让人恐惧!” “这是什么道理?” 赵王也失笑了。 而赵豹道:“秦军损耗如此严重,然而依旧在长平与我赵军鏖战至今,王上可见,他们断过炊粮?” “他们的粮食充足,士卒在攻击失败后也会很快重新聚集回来,秦军劳师远征,然而疲态却不显露多少,虽然败多,但也只是士气下降,却没有立刻撤走。” “他们的战斗意志依旧存在。” “他们依旧游刃有余!他们远离秦国大地,在我中原,与我等鏖战,他们的体力本就有所损耗,而我们以逸待劳,却不敢出关与他们进行会战。” “为什么上将军从来都是守,而极少去攻?因为他觉得拿不下来。” “因为他们两个主帅对于局势把握的十分准确!” “因为秦军可以输,他们输的起!而赵军不能输,赵国输不起!秦军可以输一百次,赵国能输二十次吗?!” “山中的狼再是残暴,它敢与猛虎争斗吗!” “这就是你们之前所嘲笑的武安君白起,你们所嘲笑的秦军,这,难道还不可怕吗?” 赵豹的话掷地有声,而赵国朝堂却是鸦雀无声。 赵王的神色也严肃下来。 “依照你言,这上党之外的土地,就丢给韩国?还给他?那你自己也说了,下一次,若是秦国再来,只怕那些土地,都会和这次一样,再度成为秦军攻击上党的跳板!” “平原君说的好!只允许秦国东出,不允许我赵国西进吗!” “孤,偏偏不信!赵豹,你说的句句在理,但有一句话,孤也要说!” “凭什么他秦国是虎,而我赵国不是?” “他秦国是虎,那我赵国就是龙!” “鱼跃龙门,只是未到时候!” 赵王这番话确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此时赵王的野心也完全扩散出来! 此时,平原君对平阳君道:“有些东西,该拿还是得拿,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图谋长远一点,为什么不能想的更大一些呢?” “春秋的时候,有一个杞人忧天的故事,你不会不记得,如果做一些事情,要担忧天崩塌下来,那不是太过无稽之谈了吗?” 赵胜本来是劝解赵豹,却没想到赵豹此时大叹一声,又对赵胜怒道:“天与地相去其一万五千里!但是也可以在瞬息之间,与大泽相平!这世上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杞人忧天!但天是真的会崩塌的!” 赵豹说完,行大礼,自知无法劝解他们,大步离开! 他站在宫门前,远远看着所有的赵国君臣! “赵国是窃取秦国的气而成就的巨龙,虚幻而无根犹如水中浮萍,空中楼阁,我何尝不想赵国君临天下?” “但是秦国,若从献公算起已是奋五世之烈方有今日,秦献公护河西中狼毒箭而死,秦孝公变法呕心沥血而亡。秦惠文王西降义渠,东辟韩魏,下临巴蜀,心力交瘁而逝。秦武王时期已有问鼎之力,而如今的秦王,更是已经扫清他面前的石头,一百年的积累,秦国要向天下显露他的獠牙!” “献公有公子虔,孝公有商鞅,惠文王有张仪,秦武王有甘茂,如今的秦王,范睢白起,王陵蒙骜,泾阳楼缓,甚至司马错都还没死…… “而我赵国有谁?” “蔺公白发,廉颇老矣!” “秦国的君主都是为国而死,我赵国的先君都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死去!这样的国家积累,怎么可能与秦国长久的交战呢!” “长平大战,王上不听我言!久久相持,赵国必败!” 赵王脸色铁青,而赵豹已经远去! “散了!” 赵王让诸臣离去,平原君叹息着去寻找赵豹,而赵王回身时,顿了一步: “庐陵,你有什么话?” 庐陵君上前,压制住心中的忐忑,呼出口气后,开始进言。 “王上,方才平阳君所言,臣以为一半可听之,一半可任之。” 赵王侧着头看他。 庐陵君道:“秦赵开战,此时大战起,哪怕三五年后大战起,还是对赵国不利,因为秦国也在同时积累,赵国如果拘泥于现在的状况,积累是绝对比不过秦国的。” “故而平阳君一半话说的有理。” “但剩下一半,说我赵国没有可用之才,就有些荒唐了。” “臣举荐一人,有大将之风,孙武之谋,或可试之。” 赵王皱眉,庐陵君小心翼翼的开口,是道:“此人,正是赵奢子,赵括也。” “赵括?” 赵王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的更深了。 “不错,正是赵括,此子有其父之风,自幼熟读兵法,尤擅攻势。”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 庐陵君正要多说一些,却没想到赵王摇了摇头: “赵奢说过他这个儿子,有小将之才,无大将之能。” “庸将而已。” 庐陵君一愣,失笑道:“这怕是马服君谦虚而已,哪里有父亲如此评价自己儿子的呢。” “我听闻,宝剑放在匣中不出鞘,久了就会失去它的光彩与锋利,明珠蒙尘,实乃不智之举,这天下没有人生来就会打仗,马服君之子,赵括的本领,已经是非常人矣。” “王上可使他去长平,随上将军历练,有上将军在,白起之类不足为虑,而且我听闻,上将军爱兵如子,有吴起之风,也不会让赵括陷入险境……” 赵王听着,目光微有闪烁。 “吴起之风?” 赵王仔细看了看庐陵君,庐陵君此时没有注意这个眼神,赵王收回目光,忽然问道: “刚刚赵豹所说的东西,孤现在想来,也有三分道理了……” “廉颇在,可挡白起,若廉颇不在,谁可挡白起?” “而若连廉颇都不能有把握取胜白起,驱逐秦军,那我赵国,下一代,又有谁能接替廉颇的职位?” “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赵王反复念叨了几遍,最后叹了口气。 “让赵括去吧,去长平!” 赵王最后还是同意了庐陵君的建议,而赵括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按耐不住了。 大丈夫生于当世,自然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这跟随上将军历练,这是要作为将帅培养,赵括熟读兵法,然而父亲赵奢却说他是个庸才,赵括当然不能同意,也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证明自己。 但是也同样的,赵括的母亲得知了这件事情,并不同意让赵括去,理由却不是怕赵括遇到危险,而是怕赵括害了赵国! “母亲如此看轻于我耶!” 赵括的脸色很难看,他的手都在颤抖,不过最后听说是庐陵君劝解,他的母亲才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但是她却和赵括要断绝了关系。 庐陵君则是有些无奈,至于赵括,则是态度坚决,谢过赵王之后,面朝向东,军吏们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赵王看到这一幕,眉头又皱了起来。 希望赵奢的评价是错误的。 于是赵括上路了,他的第一个军事任务,就是运送粮草,安全的抵达的长平。 这是一个毫无压力的任务。 但是赵王也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那就是给廉颇带一句话。 要胜,要地,要人!不要守! 赵国要驱逐秦军! 赵括看着那些粮草,他的心思,却仿佛已经见到长平上,数十万人的对垒。 犹如天空的星辰与地河的流沙。 而他,终有一日,会成为与天地对弈之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 兵家四道 “要地,要人,要胜,不要守....” 廉颇看着赵括带来的秘信,连续摇了三次头。 “王上他们都觉得你还可以,那么你觉得,王上这个任务,能完成吗?” 赵括恭敬的行礼:“我见到上将军摇了三次头,第一次,应该是觉得王上之说难以达成,第二次,应该是觉得白起之兵难以击破,第三次,应该是觉得上党之地难以守住。” 廉颇皱眉,询问道:“你觉得你猜的很对,看的清楚了?” 赵括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模糊,其实第三次,括并不确定上将军的心意,但括料想,前两次,必是准确的。” “邯郸虽远,却也能尽知长平战况。” “武安君带领的秦军,自他征战以来,几无败绩,世人莫不闻白起之名而丧去胆魄,与其当世并称着寥寥无几。” “上将军觉得,武安君不好打,但世间,除去上将军之外,恐怕没有人再能挡武安君如此之久了。” 廉颇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乌龟能活上百年,靠着坚硬的壳,把四肢缩进去之后,即使是凶暴的鼉龙也只能瞪着眼睛而无可奈何,但是鼉龙咬着乌龟,僵持不下,乌龟不饮不食,鼉龙不饮不食,比拼的是什么?” 赵括:“是体力,或许鼉龙会胜,因为鼉龙可以懈怠,但是乌龟稍有懈怠,必然粉身碎骨。” “武安君正是鼉龙,但上将军必须要守,武安君却可以无数次的重整旗鼓。王上已经听闻此间战事,平阳君亦曾言过.....” 听完朝堂上的事情,廉颇大为感慨,平阳君是明白人,而平原君这一次是真的糊涂了。 赵国的国力还是太虚浮了,而秦国却是脚踏实地,人家有底,而廉颇,说实话没有多少。 “蔺公白发,廉颇老矣。” 这是简牍中赵王写的八个字,让廉颇深有感触。 自己已经很老了,而赵王派遣赵括来到长平,也是存了让自己教导他的心思在内,但是廉颇多多少少也知道赵奢对他这个儿子的评价,那并不能算得上好。 熟读兵法,在常人眼中看起来是极好的苗子,但是在赵奢眼中,就是一个不知变通的蠢货。 因为赵奢当年一战成名,就是没有遵循兵法! 孙武,吴起等人写下的兵法,不是给后人照本宣科来读的,而是他们所说的那句话,才是兵法的真正要意! “兵者,诡道也!” 兵家会堂堂正正?那是武夫!兵家的人,其实心计最多! 武力对于兵家来说,只是保障最后计划成功的一个“安全绳”而已,没有足够的武力,有些计划就难以实施,有些威慑也没有办法顺利展开,而顶尖武力握在手里,也不是让人把这张牌立刻就打出去。 就如同白起上次偷袭关城,如果不是三大高手突然出现,哪里能把陈龙右全军都几乎吃掉? “你也知道这些道理。” 廉颇看向赵括,赵括躬身作揖,却又道:“但括以为,此战既已陷入僵局,便需要尽快挣脱,从中寻找破局之法。” “赵,耗不过秦,王上之语,也有此意。” 赵括竖起手指:“括以为,天下之战,不论怎么变,无非是攻守而已,没有第三种形式的作战方法,也不可能有,谁来攻,谁来守,如今武安君是攻,上将军在此守,那么接下来,要破局的话,上将军必须要攻。” “括亦以为,攻,不该莽撞的攻,而是.....” 廉颇摆了摆手。 “不能攻。” 赵括一愣,而廉颇盯着他:“攻守易形,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寻找破局之法就一定要攻么?” “你还是不清楚啊。” 赵括很不理解,但是又有些不服气,而廉颇看着他一会,发现赵括还是觉得需要更改攻守形势,这便叹了口气。 “你要跟着我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马服君的评价或许没错。” 赵括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微微攥紧。 “哼!” 廉颇的脸拉了下来:“赵括,这里是战场!你知道吗!你一个失策的决定,就会让我赵国士兵白白送死,赵王在简牍里写的东西,你看见了。” “你只能带五万兵,多一个,也带不了。” 赵括沉默,这确实是赵王的命令,而且是临时更改的。 因为这一次,赵王看到了赵括面对那些军队士卒时候展现出来的傲气与藐视,这让他心中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极大的限制了赵括的权利,并且明言告诉廉颇,不允许给赵括过多的军权! 此世的赵王,非彼世的赵王! 王的决断,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很大程度上,影响一场大战争的走向! “五万人,当然很多,但他们不是数字,不是齐国人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数目,他们是命,一条命要用在该用的地方上,一个赵人的命......他也有爹娘。” 廉颇板着脸,阴沉的吓人:“攻守,易形?” “主动权不在你手上,你怎么易形,怎么易势啊!” “主动权到现在还在白起的手上,我去转为攻势,那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吗?那长平不要三天,就失守了!” “什么是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 “兵道四法,你得其一二矣?还是一法皆不见?” “你熟读兵书,读的是孙武的著作,还是吴起的绝笔?读到最后,连这四个基础的兵道,都看不明白?” “你不是在邯郸,已经尽知此方战况了吗!” 赵括被这一通话说的难以开口,硬着头皮,正欲辩解,廉颇便又打断了他,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 “来,武安君现在逼迫我,我们攻守僵持在此,累月累日的耗,他用的,是四道中的哪一个?” 赵括开始思考,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赵括回应道: “武安君擅长打奇攻,光狼,华阳,诸战皆已应验,往往神兵天降,冒险突击,敌人往往无所准备,于是被打的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该是兵形势!” “是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但他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括姑且妄言,兵家四道,非单独而举,实乃细细相连...” 廉颇盯着赵括,摇了摇头。 “是兵权谋。” 赵括不解,于是辩解说道,前不久白起突袭关城,若不是三大高手,说不定关城已经陷落,因为三大高手不在,恒山武士也就不在,铁鹰锐士长驱直入,那些飞卫士被近身就完蛋了。 “兵权谋,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廉颇看向赵括:“你自己还在说,四道相连,兵权谋是四道之中上上之道,白起已经贯通三道,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主动权在他的手上,即使他屡战屡败,我也难以夺过来。” “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已经陷入了他的‘权谋’之中。” “他有三胜,而我有三败。” “兵形势,因势利导,先立己于不败之地而使己不会败,其中大成者,太公吕尚也,小成者,庞涓也。” “白起的战术,可退可进,而我却必须待在这里,这是他的一胜,胜在游走如风,是我的一败,败在固守坟土。” “他的阴阳,所谓兵家阴阳,顺时而发,推行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指的是左右战场的地理、天象等外在环境因素,用四个字概括就是‘天时、地利’。其大成者是为孙膑。” “长平之地,他是攻手,掌握了战术,他就掌握了作战的良好时机,我虽然以逸待劳,但我闲着的时候,他也闲着,地利在我,但天时在他,此又是一胜一败,他谋事在天,而我据土为壑,天使暴雨,大地化为汪洋,而大地翻滚,震威却触及不到天上。” “第三,兵技巧,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其中大成者,墨家诸子与公输般也。” “器不强,不足以攻守城池,人之技不善,不足以称为强军。” “秦国还在等,他们在等一些人。” 廉颇看着赵括:“那些人,或许比起铁鹰锐士强大数十倍,是破开我恒山铁壁的关键所在,而我料定,那些人必然是骑兵!” “秦国之军,我细细思索,上溯至秦文公时,还真的响起来一个可破天下万法的军队。” “旄头骑!” “此为我第三败也,恒山铁壁若破,长平必失。” 恒山武士是赵国的最高战斗力,不论是什么敌人在恒山武士的铁杖面前都如同脆纸一般,轻易就会被粉碎,但如果恒山武士也败了呢? 白起和自己大大小小接战至如今,却依旧没有走,因为他在摸底,在摸廉颇的虚实,以及恒山武士的一些“情报”! “用无数秦军的命,来换取这些情报,白起不仅仅是权谋的大成者,亦是一个能拿得起,放得下,舍得出兵卒性命的狠人。” 赵括安静听完,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道:“上将军....此番说,我赵国根本没有主动权....” “从拿到上党的一刻起,就注定如此,但若说拿不到主动权,也并非这样,转机就要到来了。” 廉颇对赵括道:“等到秦军决定动用那只军队的时候,是我们的生死局,也是秦军的生死局,如果能一举消灭旄头骑,乘胜追击,那么主动权就在我们的手中了!” “上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两大天帝人物突然相遇,将乾坤都掀翻,我本可以拿到至少一半的主动权.....” 廉颇想到上次的事情,不免心中大为叹息。 白起确实是一个能见缝插针的人。 赵括捏着拳头,他冷静的思考,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似沉稳的上将军,其实早就已经开始赌了,秦与赵之间,生死,攻守,追击与逃亡,破关与远走,这种转换只在一瞬间,拿着主动权的人也在寻求破局的方法,而没有主动权的人,则是想要拿到主动权,这样他才能破局。 兵家的博弈,不仅仅显露在战场的厮杀中,阵列的变幻中,同样在后方的布置与筹谋,那才是真正左右一场战争的关键。 或许有人能够凭借着个人的勇武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但这种人,终究是极少数。 就在长平之地,双方都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赵国邯郸,接到了来自北地的军报! 战马的嘶鸣声,出现在雁门关外! 惊涛骇浪如同风暴来临,至少有十万以上的匈奴骑兵在逼近,而且这个数目还在增加,并且最让人感到震骇的事情.... 大漠龙神,金天君王,那长生四神,已经齐至雁门之外! “李牧将军要求调回恒山武士!雁门告急!” 赵王瞪着眼睛,把自己的案几直接掀翻! “长平之地,正是生绝死战之刻,匈奴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挑着南下,他们必然是从秦国那里得到了消息!” “恒山武士一走,长平必危,上党必落!” 赵王心中大恨:“李牧是挡不住吗!没了恒山武士,他就不行了吗!不是兵家千年一出的天纵圣人吗!” 他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没有人敢回应。 过了一会,蔺相如来了。 “恒山武士要撤。” 蔺相如已经头生白发,不复十年前的容颜,很多圣人的暗伤都源自于六年前那一次鬼门关大开的事情,参战的圣人是受到了夏桀等天帝级厉鬼的波及,而没有参战的圣人,自然是为了对付那些逃窜在人间,没有被斩杀干净的鬼门强者。 蔺相如在四年前遇到了曾经大破楚国的无形状神,因为后者神出鬼没的能力,加上当年屠杀楚国得到的神力,已经让他不是对手,故而虽然联合其他圣人打退了他,但蔺相如也被吸走了气血,精气神明衰落了下去。 赵王紧紧握着他的手,蔺相如则是叹道:“此时难以两全,李牧将军虽然是天纵的圣人,但匈奴四位天神齐至.....方才来时,我又收到战报,王上且看。” 简牍被赵王拿着,而赵王的目光逐渐瞪大。 有一尊巨大的金人出现在雁门关以北,随后,整个雁门的风雪都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无尽的浩大风雨! 第七百二十五章 雁门风雨 第七百二十六章 秦天 秦军的大营之中,白起接到了秘密的情报。 “好...” 他长出一口气,随后神色带着掩盖不住的欢喜,最后竟然拍着大腿,放声大笑起来! “赵国关城破矣!” 他接到了消息,恒山武士正要撤走,因为雁门关告急! 匈奴人突然南下了,尽起长生之兵,那种来势已经颇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意味,意味着如果他们这一次没有攻下雁门关,那么匈奴的青壮年至少要死去一大半,于是,意味着匈奴人最少有十年的时间缓不过气来,甚至可能被长生之地恶劣而残酷的天气变化,彻底消灭。 这同样是匈奴人赌上的国运,虽然白起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突然南下,但是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情。 恒山武士离开,意味着赵国关城的守备力锐减,此时趁势攻杀,必有可能把恒山武士在调遣的途中一举歼灭! 然而白起本是想这样下令的。 但是他依旧陷入了一个相对漫长的沉吟与思考当中。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秦国虽然被六国视为虎狼,但比起楚国来说,对于山东五国,其实他们对秦的接受度更高一些,毕竟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总的来说还是在一个大圈子里面,不像是楚国是自己不满周天子给的爵位,而一步到位直接称王,这就有些捣乱的意思了,虽然他混出了样子,但因为不是周天子分封的,所以很多国家有的时候就不带楚国玩。 恒山武士真的要在这里全部歼灭吗。 即使歼灭,旄头骑也要死很多人,而赵国雁门关破,昔年周幽王时代的浑噩之世又将重现,虽然这一次只有匈奴而没有其他的北狄过来,但是长生之地中,究竟有多少独狼在暗中窥视,谁也不知道。 白起忽然发现,自己现在这个决定,变得有些举足轻重起来。 不杀恒山武士,那么旄头骑就等于白调,而恒山武士驰援雁门关之后,秦国拿下关城,赵国必然退守,但是下一次要这么轻易的抓住恒山武士大规模移动的契机,就非常的不容易了。 好处是,赵国同样元气会大损,这一次的上党之争,秦赵之间或许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因为匈奴会消耗赵国的国力,而失去国力的赵国,自然没有资格与秦国在短时内争夺上党的归属了,长平的防线也会不攻自破,但是自己也会面临一个巨大的危险。 那就是秦王的责问。 恒山武士绝对是秦军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如果能把他们全部歼灭,那么秦军就再无敌手,魏武卒已经不成气候,韩国的神臂军也没剩下多少人,把赵国的胡刀骑士与恒山武士消灭之后,仅仅凭借齐之技击,楚之申息,还有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燕国,根本不可能与秦国争斗。 秦王扫**,虎视何雄哉! 秦王必然会被这唾手可得的巨大胜利而冲昏头脑,所以白起现在的这步棋,举足轻重。 是截杀歼灭,还是放任他们自己离去? ———— 秦王宫中。 白起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到秘密消息没有多久,秦王也收到了。 赵国之中有秦国的眼线,这是秦国几个高层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一次的消息。 秦王看着他眼前的来客。 曾经楚国的高士,五十二仙人中,与说剑人并曾辩论的“庚桑楚”! “你要助孤的孙子,一统天下?” “难道孤不值得你相助吗?” 秦王有些失望的询问:“如果你的消息的真的,那么白起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发出奇兵,恒山武士与胡刀骑士一灭,赵国的最高战力便彻底消失殆尽,这两个军团,胡刀骑有万人,恒山武士只有千人,但就是这一万一千人,却足足抵得上数十万大军!” “恒山武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大秦没有这么强大的勇士军团,旄头骑已经是天下难挡的精锐,但也只能凑出五百个人。” 庚桑楚平静的回应:“王是圣人,王是剑宗,王是当今秦国之主,王的意志就是天律,但王却不适合作为统一天下的人。” “王的时代已经固定,大道通达于万物,但一种旧的事物不可能陈花重放,那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奇迹,新的事物形成,旧的事物一定会毁灭。” 秦王没有生气,反而是反问道:“如果孤做不到,那孤的儿子,安国君不能吗?为什么要孤的孙子来呢?” “孤记得,孤的孙子,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你,是来帮助那个东西的,还是来帮助孤的孙子的?” “王与公子公孙,三代人,你选择了最后面的那个。” 庚桑楚看着秦王:“您所贪,不过是六国而已,太小了些,您的儿子所贪,不过是秦国而已,这便只有一点点的尘埃大了。” “我帮助您,是因为您的孙子,秦国的公孙,他会成为一个贪图整个世间的人物。” “三代之前,不会有这种强大的君主,三代之下,更不曾有可以比肩于他的人,而在他之后,万古的青史都将传颂他的名字,亦没有任何王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五十二仙人中的人间世!他是元始天道不假,但却也是.....” 庚桑楚的话说着,而秦王皱起了眉头:“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庚桑楚一愣,随后了然而笑:“您听不到啊。” “那您就更不是一统天下的人了。” 秦王沉默,久久没有说话,而后死死盯着庚桑楚:“很好,孤...我的孙子,现在在程夫子的手中,我相信他的教导,但我也害怕他,不过现在,还是说一说关于赵国与匈奴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庚桑楚对秦王道:“不必贪墨这一时的功果,眼下正有一个泼天的功劳和威望,摆在您的眼前。” “那便是,效法齐桓公之事!” 秦王的目光猛然收缩,庚桑楚道:“列国卑弱,以强秦合纵于列国,引大王为天下盟主,代行天子事,于是聚兵五十万,北伐雁门,驰援赵国!” 秦王冷笑:“尊王攘夷?挟天子以伐不服?但现在可没有天子之尊了!现在是战国!儒家定的名字,真是好啊,彻底撕破了天礼,由他们自己!” “天子将死,列国僭越,既然为诸王,只可联盟,绝不会屈居人下!” 庚桑楚看着秦王:“天子只是将死,还未死呢,大王,降龙在野.....春秋无义战,战国皆乱伐,但如今,天有道,有圣王出。” 秦王猛然看向他! 庚桑楚不卑不亢! “不尊周室,而改尊‘周世’!世间已过,岁月更迭,夏商周,已为青史!” “夏的炎气已经消失,金色的秋与锋锐的剑,在西天升起,齐桓公死后,春秋之世多有霸主假借尊王之名,胡乱征战,战国之时,山东五国兵叩函谷关,更是奉天子之命而来,然而这些人都不是在行齐桓管仲之事。因为他们,没有攘夷。” “而如今,秦国曾经尊王,如今攘夷,尊王攘夷,二者尽起,于是,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若要成天下雄主!” 庚桑楚意气风发,眼中有熊熊光明! “当有气吞八荒之胆魄!要让天下,秦国,不仅仅是兵强国盛,有战国之凶烈,却也亦有春秋大义在身!谁若在我南世大难关头,拒不出兵者....” “秦,必奉有夏以来,聚三世之义而讨之!” 秦王询问:“若列国真不出兵?” 庚桑楚便笑:“如今列国,楚崩,韩衰,魏弱,齐偏居一隅,燕自顾不暇,独赵强盛,列国不出兵又如何,出兵,那当然更好,一个大义的借口而已,一个顺应天地之意志的举动罢了!” “而若真有不出兵之国....王上,你没有打下那些城池,但那些城池,却已经心向于你了!自古以来,民心若失,天下便散矣!” 庚桑楚缓缓道:“秋日天收,日月转动,降龙在野,主客易位,天律渐强,被天道所接受,那其余诸国,不降,也得降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暂代天下之主 “周之后,不论天下属于谁,那都是岁月更迭的结局。是天下真正的共主!” “我们要明确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关起门来自己打,天下之主,只能是诸夏至人,决不能是北方的戎狄!” “很久以前,他们和我们并没有区别,但是现在,我们是诸夏,我们上承三代之德,下受三世之恩……” “唐尧,虞舜,禹夏。” “夏后,商帝,周天子!” “这是我们!” “而如今,北方的匈奴人,试图攻破雁门关,再度行昔年周幽王时期之事,使我南世中原,再遭践踏!” “春秋之时,齐桓公征讨他们,救了刑国,并且为刑国在夷仪之地复国,重建了国都。” “次年,狄人大举攻卫,卫懿公被杀。齐桓公率诸侯国,替卫国,在楚丘另建新都。” “那时候齐国,确定了周天子的地位,并且请天子立下太子,以确定继承者。” “于是,尊王攘夷。” “孔丘曾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暂代天子,讨伐那些不尊奉天子的人,是诸侯的盟主。” “而如今,战国之世,天子已衰,是天子没有德行了,是天礼走到了极尽,并不是周世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地方。” “只是岁月做出了选择,没有万世的时代,只有人才能代代相传。” “周的礼乐,周公,管仲的道理,奠定了我们的现在。” “所以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豺狼戎狄,不可厌也!” “秦国在函谷关之上,我,当代秦王,嬴稷!就在这里,在这函谷关上,效法孝公之事,但所宣讲的,不是招贤令。” “而是我秦国,会拿出这个态度,诸夏在此,我秦国如今最为强大,故而,斗胆暂代齐桓公之职!” “我秦国,全部兵马。将从长平移走,北上雁门,驰援赵国!” “而我秦军此次,只是驰援,不取地,不借粮,不伤赵国秋毫草木!” “天下的诸侯,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我希望你们认得清自己的立场,如今,正是天下大难的关头!” “赵国破,则天下亡!我秦国,不仅有战国之凶烈,亦有春秋之大义,存续于身!” “若有诸侯,不愿意出兵,我秦国,必将奉三世之义,而兴兵讨之!解下你们的束发,把它们披散下来,因为你们不再需要!” “纵我秦国衰落,也必让汝等孱弱之辈,知道何为国破家亡!” ———— 当赵王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他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在他的思考中,假的成分更多一些。 如果这些话从秦孝公口中说出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但秦王嬴稷,一个曾经蒙骗过楚怀王的人,一个口是心非,随时随地都会撕破脸皮和盟约的人…… 若说战国之世,谁最不讲道义,那必然是秦王嬴稷! “王上。” 平原君赵胜道:“秦军确实正在从长平撤走,白起率领大军,似乎有北上之意。” “上将军处,是守,还是调?” 赵王一只手按着头,手腕抖动了好久,猛然一拳砸在案几上。 “不!我看出来了!他想要趁机夺取我国的雁门关!” “裹挟天下大势,列国卑服,这样就可以占据雁门关久久不还,我赵国北地一失,没有战马来源,恒山武士再是能打,单单一千人,就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和五十万秦军较量!” “恒山武士不是没有被灭国!昔年无终国就与恒山武士同归于尽过!” 赵王把这份宣言简犊丢在案台上,仰天长叹:“时也运也!这天下的盟主,为何不是我赵国,这份简犊,又为何不是我赵国来发!” “驰援是假,夺地是真!” 赵胜看了看那份简犊,叹了口气,又是失笑:“秋毫无犯?秦王的话,说出去了,谁都知道没有什么用的。” “不过除去王上所虑,会不会白起大规模调兵之后,留下一部分精锐,就等着长平虚弱而一举攻击,拿下呢?” “上将军的意思,是他不走,防止有诈……秦王拿自己的名声当筹码,不是一两次了。” “而王上所虑……毕竟现在是战国啊,没有人讲道义的!如果借道给秦军,我赵国就会有亡国之祸!” “假道伐虢之事,难道要在我赵国重现?亦或是蜀王驱使五丁力士凿开天路,于是秦军入蜀,这种愚蠢的行为……” 秦军有这种事情的丰富经验,当然,赵国的前身晋国也有,假道伐虢这事情就是晋国做的,夺取了肴山通向函谷关的道路,于是把秦国裂土为青玄大地。 大哥不笑二哥,不是赵国不相信秦国,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开始还打的你死我活,现在你突然跑过来说要帮我…… 这时间莫非是倒退回了春秋?那时候是为其他国家两肋插刀,现在战国,你能不在边上插我两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道不能借!” “秦军若是真想帮忙,可以从大河上游绕道!” 诸臣都是这般意见,只有赵豹叹了口气。 赵胜听到这声叹息就很烦,对他问道:“你又怎么了,难道这次你要为秦国说话吗!” 赵豹道:“大河上游,从那里深入漠北?绕开我赵长城,这就算是匈奴人也做不到!” “秦军从那里走,怕是抵达雁门的时候,士气已去七八,人数损有六五,还怎么作战?” 赵胜:“难道你真以为秦军是来帮忙的?损了他五六成兵,他也打不下雁门了,正好了……” “这不是很好吗。” 赵胜摇头道:“这都是赌上国运之战,长平争斗尚未曾结束,秦军如果进来,与匈奴两面夹击,我赵国岂能不亡?” “不是我不相信他,你问问你自己,你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秦军吗!秦王嬴稷,可不是秦孝公!” 因为嬴稷的口碑过烂,导致确实没有人敢轻易相信他,这就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 赵王提起剑来。 “前代之时,武灵王亲上战阵,如今,我为赵王,岂能不效武灵王之事!” 第七百二十八章 道尊之名,天宫入世 其他所有的诸侯国,与赵国的反应都是相同的,他们不相信嬴稷的宣告,都认为这是秦国图谋赵国的一次行动,并且试图拉上列国作为他的“大义”。 然而秦国,再一次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四象天宫,迎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庚桑楚进入到学宫的门前,无数位闭关的圣人都感觉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圣人的威严弥漫在这片学宫上空,庚桑楚毫无惧色,一步一步,走到学宫的里面。 当山野震动,当万河俱涸。 程知远的剑气落在庚桑楚的面前! “你去了秦国?” 程知远的声音回荡在这里,庚桑楚的身边,是无数学宫的新弟子,他们或疑惑,或惊讶,或不解的看着他。 他们本试图上去搭话,但是程知远的声音,让他们停止了这个行为。 “是的,秦王已经采纳我的计策,而如今,列国必然不会相信秦王的举措,所以为了春秋大义重现于秦国,便需要一个管仲似的人物。” 程知远的声音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圣人的声音: “大祭酒是管仲,那你呢,难道是鲍叔牙吗!” 又有圣人开口! “庚桑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天宫不见邪道之人!” 庚桑楚望着天空:“我是南华真君座下五十二位仙人之一,何来邪道之说,漆雕先生是因为儒门崩裂,而精神失常了吗。” “我不是来和诸位圣人扯皮的,我是来这里,请大祭酒的。” “秦王请大祭酒,效法管仲,行首止、葵丘之盟,以作见证!欲相请大祭酒,为列国盟!” “天宫自有威望,大祭酒身驾三道,既为法家第四派之主,亦师从儒家圣人,又与纵横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大祭酒更是仙人,甚至曾经与天地相融一,齐、赵二国,与大祭酒皆有关系,至于楚国,我与大祭酒,可一同前去。” “如今的楚王,正是大祭酒曾经苏醒时,所相遇的那个蠢货,他知道大祭酒是他曾经遇到过的‘死圣’之后,便经常向诸大夫吹嘘,说自己相遇大祭酒,乃是天命所定。” “他因此而拉拢了许多人,成了楚王。” “世人不信秦,诸王不敢信,但世人与诸王,都会相信大祭酒。” 天宫中,有圣人失笑,阴阳家的邹衍发出声音:“那这是请了,有什么好处?昔年周襄王衰弱,才必须要乘着齐桓公的威望来稳固地位,故而给予大力的支持,而如今,天宫是强势,你要请大祭酒为证,仅仅凭着一句春秋大义,怕是请不动。” “王孙之子,还在我学宫之中,谁又知道,秦王是不是有什么招数,欲囚禁大祭酒,随后进攻天宫呢?” 庚桑楚听完,不免语气怪异道:“邹衍圣人,阴阳家大尊,怎么....天天想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您也不是纵横之人啊。” “秦国这里,都是诚意,王孙之子,放在大祭酒处,接受教导,秦王听闻之后,只是言道‘他很放心’。” “大祭酒的威望,天宫的威望,昔年列国之盟,共立天宫的简牍,还依旧陈列在天宫之中,天宫却说出这等奇怪之话,不免让秦国,有些难堪了吧!” 庚桑楚的话说到这里,语气陡然一转,对诸多圣人道:“这一次,在下前来此地,实是我南世,确实到了危难关头!” “匈奴尽起倾部之兵,长生四神已至北地!雁门若破,赵国必危,中原必危。” “不是赵国在打这场仗,秦国也要打,诸位圣人都说管仲管夷吾,是圣人之师,诸位圣人上从太公望,中从周公旦,下从管夷吾!” “当今之世,不再是商周之争,也不再是夏商之斗....春秋末年,周幽王死,戎狄大举践踏中土,大肆劫掠,使我中土元气大损,如今他们卷土重来,又正值我中土连年征战,天下未定.....” “此时若败,便是亡世灭族之祸!”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庚桑楚语气带着狠辣与凌厉:“这天下不是列国的天下,诸子圣人,六年前护佑天下而与鬼帝道尊厮杀搏斗,故而负伤至今未曾恢复,学宫诸圣,怎么六年过来,修身之说,养道之言,都变成了市侩的‘好处’呢!” “若诸位是信不过我庚桑楚,那在下愿意自囚于学宫,诸圣亦不必出宫,只需要大祭酒,为诸王列国盟誓便可!而我秦国兵马,早已经在武安君带领之下,北行去了!” “列国不相信我秦国,那又何妨?我秦国是做,做给天下人看!昭昭青史,自有分说,古之大义,春秋有齐公,战国,亦有秦王!” 庚桑楚向诸圣作揖,深深一躬至底,而此时,程知远变化出来,连带着诸圣也从暗中走出。 “天宫会参战。” 程知远盯着庚桑楚,突然觉得,自己倒像是很多话本小说中,那种自视甚高而常常坐视时世间动荡而不理的“世外高人”了。 这种世外之态,不是做学问的态度,而程知远虽然知道,这是秦王的计,也是庚桑楚的计,但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是拿捏着尊王攘夷,春秋大义的阳谋。 但即使是阳谋,程知远也不介意让秦王这一次成功一下。 因为程知远更知道,在这片神魔乱舞的战国之世中,虽然历史中匈奴在这个时期陷入了一段内斗,又被李牧所阻挡,歼灭了数十万人,后来又被秦朝却七百余里,直接打出了阴山,于是,直至在大月氏为质子的“头曼”那个小孩子回归,杀掉了他的父亲,而后成长起来,慢慢积蓄力量,等到秦朝崩裂,楚汉之后,趁虚而入,此时才把汉高祖逼到绝境,那个时候的匈奴是巅峰。 但是在这一世不一样。 长生四神之中,至少有两位天帝级人物,而剩下两个也不是易与之辈,虽然神道会因为战阵的压制而导致施展不出法力,所以每个士兵都渡过了庐山天火的恒山武士,才让它们无比忌惮...... 又因为恒山武士的统领,乃是赵悝,这个人,是和说剑人有不解之缘的,可以说是已经列位于神话的人物。 他是赵惠文王曾经的长子,亦是说剑篇中,请过庄子练剑的赵国前太子! 但是如今恒山武士还未曾赶及雁门,而长生四神已经拉开阵势,在有兵马加持的情况下,匈奴大军的军阵掠杀之气,甚至还要远远超过赵国的守军! “如果雁门关破,中原确实会生灵涂炭,天宫不出手,以后也没有面目招收天下学子,我们自己就是总在说春秋大义,总在说天道人道,六年前我们动手了,六年后,匈奴人不会比幽冥与道尊更强大。” “鬼门关也塌陷了,道尊也入世应劫,一些匈奴人,翻不起风浪!” 程知远看向庚桑楚:“走吧,就当是卖给秦王这个面子,帮他成为他想要的天下盟主,让他去行齐桓公之事,也应了你的计谋。” “我会答应你,是因为中原的事情,自己解决,诸夏关起门来自己打,兄弟争斗父亲的宝座而已,但如果有外人想要过来,坐在诸夏的头上,那即使在六代以前还是亲戚,如今也必然要分个你死我活。” “家土不可使豺狼踏足!” 程知远既是对庚桑楚所说,也是对学宫诸多学生所讲,亦是对着各位圣人所言! 学生们挺直了背,行大礼而揖,而圣人们的目光从原地收回,发出振奋天地的笑声。 天宫今日停止讲学,学生们行着礼义,而有圣人将从天宫中离开。 “我们也要发动一个号召,天下的圣人,都要前去阻挡。” “不必如此,秦军加上赵军,纵然其余列国不来交战,也足够守住雁门了。” 诸圣人是如此想的,但是没想到,庚桑楚道:“不够,还不够!” “赵国之前靠着某种宝物,让荧惑道尊为其效力,但是荧惑道尊在与大祭酒,在长平一战后,便消失无踪,失去了道尊加持的赵国,无法与对面的一个仙家抗衡。” “仙人?” 有圣人发问:“你是说,匈奴那边,也有仙道中人?” “哼,仙道,仙道不是都为了自己的道理,而不会积极入世的吗,除去大祭酒之外,如盗跖,太乙等人,都曾对天地之难而袖手旁观,这些世间顶尖的仙人,只想着自己的大道,哪里有空管这人间的卑微蝼蚁们!” “如果有让你都忌惮的仙人,难道这个仙人也是天帝级的人物吗,所以才需要诸圣去阻挡,因为现在中原的天帝人物,实在是没有几个了。” “当年越王击败大厉之鬼,但是这个家伙逃遁了,还没有死,试图在人间作乱,这里同样需要堪比天帝的战力来镇压。” 圣人们在发出询问,庚桑楚道:“他比天帝更高!” “或许已经达到了类似道尊的界限!” 在一阵沉默之后,所发出来的是,是巨大的质疑。 “道尊只有六个,至少到如今为止是如此,分别对应着天地间的‘生’、‘杀’、‘枯’、‘荣’、‘苦’、甘’。” “穷天是生,荧惑是杀,地劫是衰,黅天是荣,太岁是苦,钧天是甘.....” “穷天是道主,荧惑是凶君,地劫是亡命徒,黅天是盛世简牍,太岁是苦难破灭,钧天是广乐清平。” “与道尊相同者,难道你要说,他在人间,不为道尊,却能近似完整的道尊吗?” 钧天道尊是三位,能给世间带来正面影响的道尊之一,他在人间的化身几乎只留下一个计述的身份,连名字都不会留存在史书中,故而影响到他本身,反而更像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被称呼为“帝”,一般也称他为“中央天”,“四方天主”亦或“无名上帝”! 春秋末年,晋国正卿赵简子曾经重病,五天不省人事,于是请来医家的三个大医生之一,也就是扁鹊秦越人,秦越人是医祖,但他还有两个哥哥,医术比他更高,不过是在病人出现这种病症的初期阶段就能发现并且及时治疗,导致他们的名声比起扁鹊要小很多很多。 而扁鹊的老师,是医道之仙长桑子。 那时候,扁鹊就说,他曾经给秦缪公治病,秦公睡了七天,七天之后醒过来,叫来公孙支与圣贤子舆,告诉他们,自己听到了钧天上帝所奏的乐曲,并且钧天上帝还告诉他,晋国将有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 赵简子被扁鹊依照治疗秦公的方法去治疗他,睡了两日半醒来,合前面五天也正好是七天多。 赵简子一醒来就告诉扁鹊,他也看到了钧天上帝,并且上帝也给他弹奏了乐曲,随后有一只熊来找他,上帝让他把熊射死,又有一只罴跑过来,赵简子又遵从道尊的命令射死了它,于是钧天上帝很高兴,给了他两个奇怪的竹筒。 赵简子又看到帝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他的儿子,帝赐给他儿子一条天狗,并且告诉他,晋国七世就会衰落,并且灭亡,嬴姓的人将大败故周之人于范魁地的西方,并且钧天上帝将他的女儿配给赵简子七世的孙子...... 这个天帝女,叫做“孟姚”,史书称“吴娃”,是赵武灵王之妻,赵惠文王之母! 钧天上帝能照见人心中最深沉的愿景,并且顺岁月的导向,而加以一些加持,让这种导向成为现实! 道尊们或有不可思议的道性,或有绝世无匹的战力与凶性..... 但世间有存在,能与完整道尊匹敌? 圣人们发出质问,庚桑楚道:“诸位可听闻.....大宗师?” 此言一出,阴阳家圣人邹衍猛然是心神大震! “可是.....天道无为,万宗之师?” 庚桑楚道:“不错,自幽王之后,大宗师不再于人间出现,二百年前,大宗师出现于匈奴之地。” “这一代的大宗师,不是人,而是匈奴人祭祀苍天的巨大金人。” “祭天者,如天主也。” 庚桑楚看着他们:“诸位要面对的,不是天帝,但却又近似道尊,可又不是,故而,以‘天主’呼之吧。”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大宗师是传道之人,他未曾得道,但他知道道在何方.....” 大宗师出现,古老的仙道传言再一次被诸多圣人想起。 “大宗师,仙道中人是没有立场的,列国伐交,人间之世,纷乱青史,破裂的岁月,那重重叠叠的百骸幻境,我曾经被人提醒过,入百骸,千万不要去探寻钧天之地!” “赵国,是钧天的狗么!” “道尊藏在天帝之后也多有操纵.....那么大宗师既然遗失了四千年,也是时候该收回来了,我与你去,会一会它!” 程知远抓住庚桑楚,踏出三步,两个人化为云烟散开,直归秦国! 第七百二十九章 北风卷地百草折 秦国盟誓,列国之王虽然不相信秦国的承诺,但是很快,秦王传出了第二个消息,那就是这一次将请天宫大祭酒作为见证者! 昔年魏国盟誓,五国相王,便是周天子的子孙昭文君作为盟誓的见证者,意味着周天子正式承认这五个国家为王,在五国相王之前,只有楚国、吴国、越国三地僭越称王,但他们并非周天子能管辖到的地方,所以天子也就不予置之。 而五国相王的五王,分别是魏、韩、赵、燕和中山。 在此之前,魏国与韩国曾经拜见过齐威王,互相承认对方的王位,而五国相王之后,赵国因为认为暂且没有称王实力,于是又自去王号,改称为君。 如果是天宫大祭酒前来盟誓,诸国列王记起了曾经学宫送给他们的简牍,这个东西的信任力远远大于嬴稷的嘴巴,于是,列王在思索之后,除去赵王亲去雁门没有收到之外,其余列国诸王,都准备动身。 然而地点却不是在秦国。 程知远带着庚桑楚来到秦国,才知道,秦王把盟誓的地点,定在了魏国的大梁。 “五国相王从魏而始,战国之乱也自相王而生,天下列国,一时之间诸王并起,皆源自于相王之事。” “如今诸王再度齐聚大梁,却是同仇敌忾,共援赵国,持春秋大义,护我诸夏烈土。” “此是世间大善之事!” 秦王如此对程知远开口,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让程知远有些奇怪的是,秦王只字未提嬴政的事情。 这是展示信任的态度,还是秦王对于嬴政另有安排? 程知远不了解,也不想仔细了解。 “我非秦人,秦王想要作这天下盟主,也尽管去做,哪怕是做了新的天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谋划么,但是希望秦王这一次援助赵国的行为,是真的。” “匈奴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护佑中土的心,列国如果与戎狄来交,肆意践踏我诸夏中土,那春秋之时的尊王攘夷就是个笑话,几千年的传承,就此断绝。” 秦王对程知远道:“大祭酒不必怀疑孤,孤此次,确实是去援赵的。” “唇亡齿寒的道理,孤当然晓得!” 秦王缓缓道:“秦强于列国,强于天下,匈奴人强不强?当然强,但是没有秦国强。” “可单单看这种表面的情况,是不对的,秦的后面,没有东西了,而匈奴人的后面,还有整个长生之地!” “无数的豺狼在荒原上闻到血腥味。它们会冲过来,如洪流一般,用尖牙利嘴,将强大的国家撕成齑粉!” “诸夏的土地不是天赐予的,也是我们打下来的!就像是秦国的土地,也是和别人争斗获胜而得到的。” “诸夏也曾是戎狄,因为那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周天子曾经娶过戎狄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过分放荡而把周天子气死,那时候,便已经知道,诸夏与戎狄,已经不同了。” “诸夏之俗,不再是戎狄之俗,而诸夏诞生之后,我们立足的大地就成为我们新生于此的乐土。” 秦王的声音回荡到很远的地方,天与地之间,列国的王在向大梁城聚集,而列国的军队,也在伺机而动! 然而未曾想到,在列国盟誓之前,齐国的军队居然已经调动起来了! 齐军北上了! 齐军北上,中军之内,曾经的齐国大司马,坐镇其中! 这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而天宫诸圣北上,加上齐国北上的消息,在列王抵达大梁城后,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列王神色各异,而齐王则是泰然自若,倒是秦王有些意外。 “不曾想齐军居然北上,孤本以为,列国之中,除去我秦国之外,都丢了春秋大义呢。” 齐王对秦王道:“齐军北上,是因为听说大祭酒来到秦国,大祭酒既然动身,那么天宫诸圣必然也已经北上,孤信的是大祭酒,不是秦王。” “祭酒之信,在此战国之世,犹如墨翟于之天下,仲尼于之春秋!” 齐王对秦王的话并不客气,但秦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天下英雄!来!为齐王上座!” ———— 北方雁门关! 古老强大的城墙已经遍体鳞伤,李牧坐在城头上,整个北岳的力量在他身躯中轮转,而山岳中的无数光芒,此时有一道消失了。 这意味着一位古之真人羽化了。 在雁门之外,天地似乎被分成两片,风雷呼啸,白马胡巫手中有一片碎铜化为尘埃,对应着刚刚消逝的那位古之真人。 他的气息辽远而浩瀚,恒山的尘埃在李牧与白马胡巫之间的广袤天地中不断起伏升降,外面的人想要抬起这片山岳,而李牧则是竭尽所能镇压下来。 但是李牧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镇压山岳的古之真人数量在下降,真人的气逃逸之后,恒山的镇压力就会越来越弱,白马胡巫手中的碎铜,是祭天金人加持过的,以道性破除道体,于是山川中的真人被道性镇压而自我消失。 “好小子,居然能和我僵持这么久,区区一个圣人,居然能与天帝相较量,不过你仗着雁门关镇压恒山,又依靠恒山守护雁门关,这种联系很快就会被我摧毁了。” 山岳都在震荡颤抖,以至于大军十几日不能前进,四神三王都没有妄动,因为这时候他们插手,反而会妨碍白马胡巫的施法。 天帝人物是人间几乎无敌的强者,圣人之中只有子才能与天帝人物较量。 “恒山将被搬动了。” “最多还有五个时辰,李牧已经不行了,失去恒山庇护,雁门关就是一个普通的城关罢了。” 时间过去,恒山开始震荡! 遥远的山岳颠覆起来,苍穹都要移动,尘埃开始大量上升,李牧已经支撑不住! 大漠龙神已经准备撞击这座关隘。他有些迫不及待,而匈奴人挥舞自己的马刀,高声呼喊! 但就在李牧衰弱下去的时候,有无数高大的影子突然站了起来! 恒山武士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雁门关上! “恒山已落!” 白马胡巫冷冷看着那些恒山武士:“你们来迟了!” 赵悝的双眼盯着他,不过就在这时候,另外一股震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雁门关的另外一个方向,战马与飞鸟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北方的大地之上! 那是“秦军”! 第七百三十章 无衣 山与大地都在微弱的震荡,赵悝能够分辨出来,在遥远的彼方,有一支强大的军团正在靠近! 但还是远了点! 是敌人还是战友? 赵国人很紧张,而匈奴人却都很安静。 “拿下雁门关。” 随着白马胡巫的呼喊,匈奴三王举起马刀,浩荡的匈奴大军向着雁门关压来,如流动的阴影与云海! 大地飞尘,寒天震雪! 轰隆! 大漠龙神开始移动,他要冲上雁门,将这座古之关隘彻底震塌! “来!” 然而迎接大漠龙神的,是那柄锋锐无当的利剑! 赵悝接手雁门关,恒山武士举起铁杖,随后在其余赵**卒不可置信的注视中,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上千名恒山武士,铁杖掀翻,这一瞬间,大漠龙神猛然调转龙头,因为一股军阵的强大镇压力,正无可匹敌的向他砸来! 龙神离去,避开这一击,但惊天动地的镇压之力,却让金天君王与径路圣子猛然止步! “天星不可遇人将,神威会被镇压,恒山武士是当今天下步卒精锐,打光了恒山武士,赵国只剩下胡刀骑士,犹如人之双臂断去其一。” 径路圣子道:“让勇士们去削弱恒山武士,不然他们对我们造成的镇压力太大!” “削弱,最好能杀上三四百人,这样恒山崩落,军阵不成。龙神挡住赵悝,剩下的恒山武士,我们当可尽剿之!” 金天君王盯着那上千人,又有感慨道:“一千人当十万兵,以一敌百的猛士们,今日就要消亡在此,成为人间的历史了。” 两大神如此说着,而金天君王侧过头,却听到祭天金人发出了声音。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道无不有所送,也无不有所迎;无不有所毁,也无不有所成。” 两位天神互相看了看,并不是太能理解大宗师的话,但还是能听出些许,他是在说,生死灭亡都是道的一环…… “真是有兴致啊,他是在为恒山武士们唱诵逝去的歌谣吗?” 径路圣子失笑,而金天君王子仔细听着,又细细思考,觉得似乎话里有话。 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是在说世间一切众生与道的关系。还是说恒山武士与匈奴勇士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尘埃蝼蚁呢? 金天君王莫名的觉得,或许是后者。 匈奴的战士们向前冲去,他们下了马匹,准备攻城,却没想到恒山武士们会直接冲过来! 一个照面,一千恒山武士冲了过去,匈奴人的步战阵瞬间就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紧跟着,就犹如虎入羊群! 马刀斩在恒山武士的身上,连停留一瞬间斗做不到就立刻崩断,随后,巨大的手掌抓住匈奴人的面门,直接暴力的将他捏碎! 锵! 十几柄马刀劈来,随后全都应声而断! 一名高大的匈奴勇士,手中的战刀砍在这位武士的面门上,然而刀光震断,恒山武士的面门上,却是半点伤口也没有! “你这……!” 匈奴勇士大惊失色,但是下一瞬间,对手一掌就将他的脑袋给撕了下来! 熊熊燃烧的天青火,在身上腾起,铁杖挥舞,匈奴的勇士从头至脚被砸成肉泥,以一当百,先天之体的强大性在此刻彻底显露出来,如风卷残云一般,这一千人冲杀过去,要直捣黄龙! 但终究是有人能抵挡的,第一个伤亡出现了。 呼衍王的战刀斩开了一位恒山武士的铠甲,随后,那连铜铁都伤不了的**,被呼衍王一刀斩开! 大风震撼,恒山武士被杀死一人,呼衍王大声呼啸,然而下一瞬间,三根铁杖直接将他砸的横飞出去! “匈奴的王?” 如蔑视一般的声音从一位恒山武士的口中吐出,三根铁杖连击过来,大地都被打的坑陷,呼衍王一转头,又有六个恒山武士杀了过来! 九人成阵,将这位堪比大圣人的王给围困起来! 呼衍王猛然发现,这几个恒山武士都是整个军团中的佼佼者,他们的气息远在先天十重楼之上! 三王中的休屠王见到这种情况,在斩杀一名恒山武士之后,立刻抽身游走,避免被更强的那些人围困,而另外一方,大单于浑邪王也在缓缓后撤,让身边的勇士阻挡那些恒山武士,而他则是伺机行动,补充缺口! 大战到白热化,两位天神不攻,大漠龙神想要冲击雁门关,但是却被赵悝拦住! 天帝级人物,作为赵国的底牌,轻易不能动用的传说人物,赵悝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大,而大漠龙神还差了半步才是天帝人物,与真正天帝人物交手,他必输无疑。 白马胡巫看到此种情况,对大漠龙神传音,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恢复元气之后,让龙神与他合力,拿下赵悝! 战场的厮杀进入白热化,兵器与甲胄交错,剑与铁杖,刀与弓箭,鲜血飞舞,火焰熊熊不熄! 如绞肉机一般,恒山武士的凶性爆发,匈奴人的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余下的匈奴人胆气在被一点点耗尽,然而匈奴之中,除去三王亦有强者,于是开始有恒山武士被围死的情况,并且越来越多! 赵军的强势期正在逐渐衰落,开始与匈奴进行拉锯战,与此同时,雁门关突然打开! 一群“戎狄”持刀冲了出来! 惊天动地! “胡刀骑!” 而这时候,金天君王提起兵器。 “是时候了!” 天神入阵,顿时匈奴人士气大振! 而就在这个时候,更北方出现了隆隆的震荡声! 黑夜之下,如妖魔般的东西从北方汹涌而来。 “谁?” 不止是一个人在发问,而当北地的声音响彻乾坤的时候,无数的北狄出现在天之原野的尽头! 鬼方人! “援军以至,不仅仅只有鬼方。” 金天君王指点道:“西北方的昆戎,土方,也将要抵达了,甚至还有被燕国击败的山戎,还有西北的陆浑人,扬拒、泉皋、伊洛之戎……” “长生之地的所有部族,都在看着你们……” 金天君王指着远方,此时另外一片影子出现在西方…… “那是陆浑人……” 但他的手猛然僵硬了。 因为出现的,并不是陆浑人,反而是风尘仆仆的黑甲军团,他们腰上,挂满了人头! 陆浑人的人头! 那大旗上,迎风而展的,是巨大的“秦”字! 第七百三十一章 问仁 “秦军?!” 赵军看到抵达这里的居然是秦军,既是惊又是怒,惊的是秦军居然也有攻击雁门关的计划,怒的是秦军居然和北狄联合! “秦军和匈奴人联合了!” “该死的秦人!” 赵军当然不认为秦军出现在这里是来帮忙的,事实上雁门关并没有收到这种消息。 恒山武士们也不会相信,毕竟刚刚才和秦军在长平打过好几次生死战斗。 所以答案当然很明显了。 但话虽如此,赵军却突然发现,匈奴人同样很慌!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和秦军一起的吗?” “不,这个情况……” “秦军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和匈奴人联合的,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赵军有巨大的疑问,但是匈奴人知道秦军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歼灭了西北方的陆浑人,从那片大原野杀穿,抵达了雁门关! “秦军……灭了陆浑!” 金天君王的眼睛都瞪着,怒不可遏,秦军灭戎狄,虽然不是一次两次,但也并非几日之功就可以办到的,不然当年和西方八戎打了几十年才彻底降伏他们…… 除非…… 金天君王精神时陡然大震:“秦军也有类似恒山武士的强大军团,如此才能摧枯拉朽,粉碎陆浑!” “又或者,有天帝人物!” 不论是哪一个结果,对于匈奴的士气打击都是致命的,而方见到远方秦军的时候,鬼方的部队,扬拒人和伊洛人,都在同时向西方移动! 数万战马与惊天的气息,化为流转的洪流,而直到这个时候,赵军才确认,秦军确实是没有和北狄搅和在一起,他们的出现,完全在战争双方的预料之外! 远方也有战马的声音,秦人收八戎,于是优良的战马已经不缺,秦军的骑兵冲击过来,带着那些鸾鸟与天骑兵,而冲在最前面的,则有五百人! 这五百人披头散发,状如鬼神,力大无穷,鬼方的前锋士兵,一个照面就被旄头骑直接撕碎! 如天神恶鬼,而鬼方大军中,猛然飞起一人,鬼方的君主拔地而起,手中长矛化为流星,瞬间将云海震开! 天威倒卷,此时五百骑士同时呼出一口威气,只见到天地色变,一头青牛化出,脑袋一晃,张口一吞,那倾裂云天的一击,所携带的万钧元气,被直接从世上抹去! “嗯?!” 鬼方的君主瞪起眼睛,他的祖辈昔年率领北狄大破天子六师,却是不曾见过中原还有这种本事! “有点意思,居然能和我较量!” 不下于金天君王的气息在此时爆发出来,堪比天神圣人的力量,震颤整个世间。 鬼方的君主眯起眼睛,他不再动用天地伟力,而是要冲过去,用强大的**,直接将这些奇怪的骑士撕碎! “未必有这么容易!” 一声如嘲笑般的呼喊,秦军如浪潮一般,向前压来,而这时候,白起的声音从中间传递至四方! “鬼方的人头,左耳,军工记上,一个算三个!” 秦军以人头计功勋,此时听到这句话,疲惫之师瞬间化为饿狼饿虎,士气猛然上升,此刻在秦军眼中,鬼方人已经不再是敌人,而是功勋! 秦被甲百万。山东之士被甲蒙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褐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秦军和鬼方人打起来了!他们不是一伙的!” 赵军士气大振,既然秦军不是和戎狄一路的,那他们打起来了,对于赵国当然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能减缓一些敌人的力量,就尽量减缓一些! 恒山武士的后退止住了,匈奴三王也有人开始受伤,不敌而后撤,呼衍王杀死了两个武士之后,自己重伤,不得不后退离开,但是接引他的匈奴勇士至少死了上千人,才堪堪把他救回去! 不过这时候,白马胡巫出现了。 “龙神,我已经好了,与我同击,拿下赵悝!杀李牧!” 天帝级人物动作,自然是天崩地裂的情况,圣人能起三江之水,神人能驱天地流光运转之力,而六年前,一群天帝人物出手,几乎把整个楚国都打碎了,河山高川化为乌有,万物众生焚为灰烬…… 只不过神道受到的限制较为巨大,虽然对其他人物一对一有天地之力加持的优势,但如果遇到军阵,就会自缚手脚成为劣势,浑身解数不得使用。 白马胡巫恢复过来,此时也正是恒山武士减员严重的时候,他正可以不受束缚,大打出手! 剑气横空,只听得一声“天纵之间”,当初打退姚先生的那一道绝世剑法再度显化! 同时,龙神卷起风暴,胡巫施展翻山倒海的神力! 阴阳都浑浊,天帝人物的对决使得这片人间都在不断摇晃,众所周知,韩赵魏三国分晋之后,晋国的古天帝就消失,故而三家并没有九天上帝坐镇国度。 而赵悝,这位曾经请教过南华真君一招半式的赵国前太子,就相当于赵国的守护天帝! 这片世间与群山都在颤抖,而圣人的气息,颛孙师向前,与弟子们遇到了金天君王。 “儒家七十二圣人,都是老人了。” 金天君王杀意毫无阻滞,而径路圣子上前,亦来助他! 二位天神压来,势必要把这位老圣人斩杀当场! 但是这个时候,祭天金人发出了声音。 “儒家的道,可以听一听吗?” 在大战中论道,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但是颛孙师却答应了。而金天君王与径路圣子,在诧异的看了一眼大金人后,就默默的退开了。 “还请二位暂且休戈,与我同听儒家之道。” “活过千年的圣人啊,不折不扣的古人,古人的智慧与道理,这是一个探讨的好机会。” 径路圣子称是,而金天君王却道:“我长生十万勇士,如今已去三四,您这论道,不该在这个时候!” 然而祭天金人道:“这很公平,赵国的军队没有天神,李牧油尽灯枯,赵悝以一敌二,而你二人与我等入阵,便是破坏了平衡。” “十万人都打不过对面吗,那在天神一昧的庇护下,这些战士也能被称为勇士吗?” “至于生死,自然和人是浑一的,人的生死变化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既是生者也是死者,六年前幽冥入世,死人与活人都在为一点点的利益争斗不休,那死人与活人还是没有区别的。” 金天君王瞪着眼睛,但他不能反抗这位金人,这位是指点了浑邪大单于的人,也是白马胡巫的老师。 更是匈奴人眼中的“天主”! “诶,你不能理解我,就像是春秋时代,庚桑楚的弟子不能理解庚桑楚一样,但是庚桑楚可以让他的弟子去找老聃,但是你们,我又应该让你们去找谁呢?” “这世上没有超越我的人,我想倾听万物的道理,于是就都能见证,道尊们的话语也为我所闻,于是你们就很悲哀,如果我的道理你们都不能理解,那么你们就永远与大道无缘了。” “还是说寻找荧惑道尊那个女人呢,她喜欢征战与杀戮,但对于真正自然的道却知之甚少,她只是一个道的傀儡罢了,用强大的武力来掩饰她那孱弱至极的精神……” 金天君王不满道:“强大的精神虽然可以引动天地的共鸣,甚至隐隐触及于道,然而过于强大与融入,却也会失去自我与天地同化!” 金人道:“是啊,这正是因为你们的境界低微,所以看到的只有可怕的事情,高一层的人能在生死之间看到突破,这就是掌握了大破灭的人了。” “生死有五重变化,每一次的变化都是彻头彻尾的蜕变,你们看不到大破灭,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 祭天金人用最平淡的语气来说着最让人愤怒的话,但对于他来说或许本就是这样。 金天君王:“过去的宗师,不敢像是您这般说话。” 祭天金人:“你说的对,因为他们眼中有太多未知。” “而我,当我苏醒的时候,眼中所见到的,便是如此世间。” 祭天金人一言一行都带有天地的道韵,颛孙师则是问道:“你这是给予我们公平?” “你想要问什么道?你既然说世间一切的道理你都已经通晓,那我的道理,你又有什么必要来问?” 然而祭天金人却是道:“错了,世间很多道理,我虽然通晓,但是世人自己也有不符合大道的逻辑与解释。” “就像是树叶上的脉络,一条一条的延伸蔓延,大小粗细各不相同,但是它们却都是从一根主干延伸出来的。” “所以我要问你,什么是仁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是仁义二字,儒家八派却是各有说法。” “你的仁义呢?是站在这里,阻挡匈奴入侵,这就是仁义了吗?” “你自认为是仁义的君子吗?” 颛孙师道:“恩者仁也,理者义也,真正的志士仁人都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损害仁义,为了成全仁德,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 “我未必是一个君子,你提到了庚桑楚,那么春秋时期那位庚桑楚也说过,世人都以为他是大贤者,但他自己却不认为,并且很反感。他的弟子不能理解,所以才有了后来他的弟子南伯子拜访老聃一事。” “而你也未必是一个小人,因为你们不理解小人的意义,用我的道德来约束你们那是不正确的。” “就像是让擅水的濮人去走蜀国人的山路,那么濮人肯定走的歪七扭八如同鸭子一样了。” “鱼儿跃出水面,是为了呼吸到天地中的气,当然也可能出于其他的原因。毕竟子非鱼而不知鱼之乐,你们不懂君子的意义。” “我是一个士,曾经是卑贱有罪的人,是仲尼教导了我,于是我成为士。” “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 作为一个“士”,临到危难的时候,就要把自己的生命拿出来,看到有利可得时,便要考虑一下应该不应该得。 祭天金人言道:“你是世人以为的君子,而你自己不过是在走自己的仁义。” “这就是你的仁义啊,简单质朴,但很有道理,你认为应该阻止我们,所以你来了。” “但是……” 祭天金人道:“鱼争相投水,人争相求道。争相投水的鱼,掘地成池便给养充裕;争相求道的人,漠然无所作为便心性平适。所以说,鱼相忘于天下里,人相忘于道术中。” “所以你是‘畸人’,就是不同于世俗而又等同于自然的人。所以说,自然的小人就是人世间的君子;人世间的君子就是自然的小人。” “你是见不得生死的人。” 颛孙师气的笑了:“你这也和公孙龙子一样都是诡辩!君子从来只有人世间的君子,自然是自然的蒙昧,难道你是要标榜,汝等披发而左衽之人,都是自然的君子吗?” “那如果是这样,自然的君子恐怕要低劣于人间的君子了,因为你们的这些行为,我们在尧舜禹三代之后,就已经结束了!” 祭天金人道:“尧?尧的时候,意而子拜访许由。许由问他,尧把什么东西给予了他?意而子说,尧对他讲,让他一定得亲身实践仁义并明白无误地阐明是非。” “所以许由骂他,说是尧用‘仁义’在他的额上刻下了印记,又用‘是非’割下了他的鼻子,他已经不能游处于逍遥放荡、纵任不拘、辗转变化了。” “这是小仁义,我看清了你的仁义,很不错的仁义……但太小了,也太狭窄了。” “如果把自己作为施展仁义的筹码,那么从头到尾,你只有一次施展仁义的机会,舍身者,小仁义。” 祭天金人说完,径路圣子手中一柄剑飞来,被他操纵,压在颛孙师眼前! “杀身成仁?” 带着疑问的声音,又像是最后的试探与询问,颛孙师叹了口气,而那柄剑压到脖颈上的时候,止住了。 就像是有一个人站在这里,握住了剑柄! 随后,剑尖调转,嗡的一声反向斩了回去! “人所以灵于万物者,仁也。” “死物问仁,惠施问鱼,何其可笑也?” 天地之间,声音不知其所来,诸神惊诧,又见一只手掌显化,虚幻蒙昧之间而出,云烟缭绕,反手一抬。 整片恒山大野,尽起剑气! 第七百三十二章 比于列星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天门大开! 群星闪烁,辉煌的岁月流光,悬浮在冥冥上天中的光耀,是恒古不变的天之精气,然而它们,不过是照亮帝庭的火烛罢了! 径路神是匈奴祭祀的刀剑之神,但此时的径路神,既是他,也不是他。 程知远明白,大宗师降于漠野,那是钧天道尊的手笔,作为名讳不为世人传颂,只出现在梦幻与古老故事中的道尊,显然,他距离世间的距离,比起穷天,荧惑这些道尊,要更加的遥远。 钧天道尊藏在幕后,给秦缪公托梦,告诉他晋国会灭亡,给赵简子托梦,彻底告诉他晋国已经到了消失的关头。 于是无声无息主导了一切,强大的晋国就此衰落下去,三卿把握住了时间,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动手。 钧天道尊所做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托了两场梦,于是人间一个强大无匹的国家就分崩离析。 道尊设计晋国,必然是因为想要从晋国得到什么东西。 径路圣子此时开口了,却带着一种神性加持般的辽远回音。 “道尊已经看到你的秘密,使得晋国分崩离析的秘密。” “重耳,也就是晋文公,曾经在落魄时候去郑国,据说并没有得到晋国的礼遇,而郑国叔瞻对郑文公建议,如果不去礼遇他,那么就杀掉他。” “一个流亡在外的公子,说杀就欲杀,哪怕没有理由?虽然郑文公所说的,流亡在外的公子太多,这也是实话,但这种说法也未免过于荒唐了。” 径路圣子看着高天之上,星辰照世的程知远,缓缓道:“道尊想要的,是昔年晋国从郑国手中夺取的东西啊。” “晋文公攻击了郑国之后,秦缪(穆)公便做了那个梦,从那一刻起,郑庄公所遗落的东西,就已经在晋国了。” “上一次,你和荧惑道尊交手,所展现出来了那个东西的力量,往世的雷书,在你的身上啊!” 话语落下,剑气已经横空! 惊天动地的剑击声音响起,程知远用一根手指衍化大罗剑气,四方十荒的金行气都被抬起,群山诸野都在隆隆震荡! 那一根手指打落,衍化出一片蒙昧空无之境,而径路圣子落入这片世间,混混沌沌日月不见,于是这位天神的周身遍起光芒,摇曳熊熊如同亘古烈火! 那一剑划过! 天地初开! 蒙昧混沌被斩开,群星出现在这片剑界之中,恒古光耀作为剑光,直刺冥灵上天! 锵! 来自久远岁月中的一指,剑界之下,万古星光化为火烛,一道浩瀚的风从天坠落,径路圣子眼中,无尽光芒之下,万物都被青火吞没! 突然而来,无形无相! 无可阻挡的一指落下! 程知远身在群星之上,造化浑天! “列星随旋,日月递照。” “四时代御,阴阳大化。” “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 程知远一指斩开径路圣子的剑气,犹如山岳被撕裂一般,他手中的星辰大剑发出悲鸣,群星的精气所化成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差点就要熄灭,而他自己的精气神明,也在那一指之下被震的差点四散而开! 道尊的一些意志,虽然能够赐予世人强大的力量,但终究不算是道尊本身,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分身一具罢了。 “众多星辰相随旋转,太阳月亮交替映照,春夏秋冬轮流降临。” “阴阳交感,大化万物,风和雨广博地沾施。” “万物各自得到这些的调和而生长,各自得到这些的滋养而成熟……看不到他在做事情而只看到成果,这就叫做神。” 径路圣子喃喃自语,稳固自己的精气,并且道:“荀子的天论?” “神……神来一剑,无形无相,又无可琢磨,天地开分,于是始得一气,锋锐无比,阴阳俱裂。” “好剑气!” 径路圣子在天穹上舞起剑气,而置身绝对高天的程知远,却不看他,而是在这个时候望向更高的地方。 “钧天之野,在何处?” “什么?” 径路圣子的剑横于身前:“那自然是在天之极致处。” 程知远叹口气:“你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罢了,比于列星的剑法,不过如此吗?” 径路圣子: “那么置身于群星之上,在元始的世界,在蒙昧的精气之内,你可以看的更加清楚吧。” 径路圣子的剑尖将天幕遮盖,看不到更高处的程知远于是低下头来。 “道尊在天上!但不是你能见到的!我在这里,未曾让你见识尽了我的剑气,而让你望向更高处,那是我的无能。” 万古的星辰化为流火,熊熊燃烧的世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铸剑台,自岁月流逝以来,一切天地之气都在被灼烧! “你们口中的匈奴人,称我为庇护他们的刀剑之神!他们认为,能有幸得到锋锐的刀剑,并且能够所向无前的斩杀敌人,那么一定是接受了我的祝福。” “故而,我将这上苍所存续的铸剑之台,呈现给你!” “以列星中,日月星辰积气而光耀之芒,化为剑气!” 于是世间化为宣夜,径路圣子大声呼喊:“浑天有错!” 然而程知远面对这万古汇聚的流光积气,以及被引动的天星之威,只是淡淡得说了两句。 “星之重者,莫过乎日月。” “群星的光,可真刺眼呐。” 称谓为宣夜?似乎还不够格吧。 程知远看着这一片世间,心情淡漠到了一种境界。 于是就像是福至心灵。 大手一挥,一指变成五指,向前一划。 万古岁月仿若在这一瞬间定格,无数的,积于寰宇的亘古精气,如同排山倒海般的被摧毁! 万象化为尘埃,一切光辉都被撕裂,这一剑,正是“摧天”! 一剑之下,诸象崩落,心相神返照入世,翻手可碎千万山! 大荒震落,群星化为骤雨坠下人间,这天崩地裂的一剑,将径路圣子的精气神明直接斩去三分之一,而道尊意志也被惊动。 只是程知远落掌之后,久久无言,却是待到数个呼吸之后——! 天上忽然风云变幻,光耀闪烁,盖天碎,浑天灭,宣夜融,所剩下的,那是一座巨大的城影! 高耸在群星之上,显化于云海之间,万象肃穆,风雷退避! 程知远修行至此,终于见到了人间仙人不断修行之后,该见到的一幕。 也是很多仙人不想看到的一幕。 上苍注视,飞升之机已至,于是—— 天、门、大、开! 第七百三十四章 无功之世 突然出现的白玉京,震动了整个人间,所有的仙人,无论身在何方,都能清晰看的到那片宏伟的天城! “不,天门为谁而来?” 齐国之中,君王后恐惧的藏了起来,她把自己锁在深邃的宫殿中,因为强行留存在世间的诸多仙人中,只有她对于天门的抵抗力最弱。 她弱不是为了齐国,不会修行到这种地步,她的天资很高,但她首先为了自己的丈夫,其次才是国家。 而且成为天下少有的强者,就能摆脱家族的制衡,世家宗族的力量非常麻烦,即使是太史氏也是一样。 她不敢去看那片天门,但却对于引动天门的仁无比好奇,直到天门的影响逐渐清晰,而天地之间回荡起凶狠的剑鸣。 她无比愕然。 这一次的天门,为了说剑人而来! 在她之外,太乙在崂山海望着北地: “白玉京,天上最大的谎言与恐怖之地,断绝了大道的去处!” “大祭酒做的不错啊,这一次的天门,居然显露了这么多!以往可是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出里面的死寂呢!” 盗跖在泰山附近负手而立: “有人飞升了,战国之世真是英雄辈出,儒家的那帮人,没有给这个时代定错名字啊!” “上一次飞升的是谁啊,” 渔父在汾水附近站定: “天门或许会无功而返了,自春秋之后,能抵达飞升之界的仙人比比皆是,但再也没有几个愿意回去的人了。” “只是因为,我们再次见到的,或许是囚牢而不是自由的天空。” “鸟儿就该振翅翱翔,鱼儿就该潜入渊海,万物各有来处亦各有任务,不该被如此困锁啊。” 太公望抵达雁门,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以往不愿意全力出手,以免给给自己造成影响与麻烦的他,这一次却不免捏紧了手中的拐杖。 “天门大开,飞升者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过去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躲避是不可能的,天门居然开到了这种程度!” “只能与它争斗,这需要有齐于天的大智,与无惧于万变的大勇。” 太公望在思考,他准备出手了而这次一出手,人间就能发现他的踪迹,他也将从朦胧的近道之境,被拖拽到人间这混浊的水潭之中。 在蜀地,仙人养生主望向北方。 “因其固然,依乎天理。但这一次,游动之刃不曾留有余地。是要把这位智勇者强行带走吗?” 冥冥上天,剑阁之地,养生主的名字叫做“秦失”,老聃死时,他曾前去哭丧。 老聃肉身死于何处? 西极地,流沙前,钧天野。 秦国,庚桑楚也看到了这一切。 “大祭酒!” 庚桑楚向北地,遥遥行大礼而拜! 魏国,轩辕十四口干舌燥,陈地,北落师门冷笑不已。 “已入天道之上?” “已至羽化之时?” “想错了!” 仙人畏垒虚冷冷道:“天门,大危之地!这世上根本没有羽化!” 各路仙人都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与故事,而在已经只剩下学子的学宫前,或者说学宫之内的龙素眼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天门将开,他的飞升已成为定局。” 陌生人的语气很冷淡,甚至有些让人感到恐惧,但是龙素只是坐着,手里的小木尺在地上敲了敲。 “天太高了,容不下小人的。” 龙素看向眼前的陌生人:“天宫圣人皆不在,你才敢过来,你还是怕啊。” 陌生人道:“我们没有见过面,我只是想要带走那个名为嬴政的孩子。” 龙素:“但我认识你,仙人,徐无鬼?” “你参悟生死的道理,没有悟透,现在又来打元始天道的主意?” “十一年了,你未有精进吗?” 徐无鬼沉默几个呼吸,渐渐透露出自己的境界。 毫无疑问,在天象境之上。 ………… 而除去他们之外,还有世间的地君,圣人们,也看到了天门。 这是仙人的大劫,过去的仙人们都希冀飞升青冥,但从春秋之后,飞升之事便越发被仙人们厌弃。 天门大开,几乎衍化全景,这一次的飞升之人,让整个世间都在震动! 世间有仙人达到飞升之资时,上苍就会投来注视,仙人如果法力不够,就会被强制飞升入天。 能强留在人间的仙人,并没有多少,五十二仙家,循环往复,恒古不变。 程知远却是明白,自己为何见到了这片天门,以及一直神秘的白玉京! 刚刚那一招剑掌,本不该有那么大的威力。 但是自己体悟到了,当那一瞬间,不带有任何感情,甚至试图用藐视这种目光来注视径路圣子的时候…… 那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于是绝情弃世,丧我于无上境,以天外之人的身份来看待天下之世,所触及到的境界,就是“仙”! 是真正意义上,纯粹的仙人! 完全抛弃七情,从人间而生,但却与人间格格不入者! 自五十二仙人传世以来,也曾经出现过一些类似的人,但最后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点的情感无法抹除,那些情感就是代表他们的自身。 如果抹去了这一部分的情感,那么所代表的自我,也就是这个人间的身份与过去的一切,都彻底消失了。 就如同春秋时期的那位庚桑楚一样,世人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庚桑楚。 而此代的庚桑楚,也试图效法他。 “天与地相去一万五千里,这天门对人间的我来说,有些太高了。” 程知远是如此说的,仰着头,只是为了看看白玉京到底是什么模样。 而九天之上,雷声不灭,风声呼啸,更有天鼓编钟齐齐鸣响,震颤十荒! 天之意志,不可违背! 那股巨大的力量,正在试图强制抹掉程知远与人间的联系,但是在进行这种行为的刚开始,就停止住了。 因为天道的力量,阻止了天上的意志。 “这是人间,由不得你胡来,而且古往今来拒绝飞升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他人做得,我也做得,你这天门,开得不是时候,谁知道那天门之后,是回归的九天主宰,还是守株待兔的钧天道尊!” 第七百三十五章 无论何人 白玉京显得平静,天道阻挡了上天的意志,它也不因为此而愤怒。 因为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不管万物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万物自己的行为。 “停止了。” 有圣人在远方注视着一切而开口:“飞升者是大祭酒吗,但是天地不仁,穷天所说的道理实现了,四界十方皆有自己的规律,不对谁恶,不对谁善,因为那是规律本身,也就是道的外在体现。” “天门开启,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必须得到的结果。” 有圣人们此时呼出口气,程知远不会离开,而天道抵抗天门之后,天门也应该不会再继续试图接引,但是他们的心神很是振奋,尤其是学宫的圣人们,这意味着,程知远终于抵达了人间的顶峰境界,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破了。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在无形无相,无知无觉之间,抵达了人间飞升的极限,天道也难以庇护与压制了。 这种人,是世间真正的威慑力量,一人可战胜一个国家,换而言之,要击败这种人物,那至少要赌上一个国家所有的命运与底牌,才有可能战胜! 即使是秦国也不例外! “学宫将至此立于不败之地。” 飞升未升,强留人间,似乎已成定局,诸圣欢喜,而列国的王却有些沉默,至于匈奴诸神,此时望着那片天门,径路圣子手中的星辰大剑都在剧烈抖动! “天上!” 人间被称为“天下”,龙渊是“天下之下”,而还有黄泉独立出来,也就是幽冥,最后一个地方,就是最高的天上! 帝庭在天上,白玉京也在天上,万物之精气由来,皆在上方! 四界如山,依偎而靠,上抵九天,下踏九渊! 但就在诸圣人觉得事情已经可以得出决断,而结束的时候.... 白玉京中,悬浮起无数的雾气。 那片天城隐藏了起来,但那片大天门却离人间越来越近! 这一次,白玉京的出现,虽然秉持着“天地不仁”的姿态,但是道理却又有些许不同! 抵抗天地飞升之人,强行留在人间,所获得的后果,那自然也要自己承受! 天地不仁是一回事,但天门大开,飞升者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也是事实! 在诸仙,众圣,万神,在贤、道、真人,在芸芸众生的注视中,天门之中,化来一道流光,降入人间! “你遇到了生死的抉择。” 就在这个时候,祭天金人发出了声音,径路圣子看向他,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这位“大宗师”却道:“不要与我说钧天的道理,钧天想要得到往世的雷书,那是仙典人间世的复刻,众所周知,人间世上行就是混沌氏,混沌氏继续上行便是元始天道。” “穷天的人间化身死在西极,养生主秦失曾前去哭丧,那流沙之中的黑色人影,不就是带着广乐清平的钧天道尊么,六道尊有阵营之分,却也有道理之悖,人间的化身无足轻重,不过是穷天道尊时间已到,钧天前来询问他所得到的东西,却又不得,于是杀死老聃,使穷天归位而已。” “我感谢他把大宗师的仙法送到了我的身上,但现在我已经成为大宗师,便已经通晓天地间绝大部分的道理与岁月,传道者的悲哀莫过于自己不能成道,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不必思考的幸福。” “因为我生来就已经成道,道性长存。” “说剑人....” 祭天金人的声音向着程知远传递过去。 “我依旧不会出手,不会趁着你的失败而去攻击雁门,也不会因为你的不敌而出手帮你,天收万仙唯独不敢碰我,而你如果不能扛住这一次的接引,那么必然会身死道消。” “上苍与过去不同,钧天道尊影响了天城的意志,你所看到的是无名上帝的投影,他不是改变那片天上,而是把一些规律做出了小小的变动。” 径路圣子的眼中,自我的意志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大宗师....说得多了点。” “诸天仙人临凡世,石人落尘本无根。” 那声音变化,使得金天君王也退开,但是此时的径路圣子就是钧天的化身,他向祭天金人道:“姬寤生是一个天才,郑庄公也是世间少见的,胆大包天的凶徒,但无可否认,正是他这种人,才缔造了往世雷书这种奇物。” 钧天道尊降临化身,附身在径路圣子身上,而程知远此时也低下头来,却是祭天金人继续在述说: “往世的雷书,来世的雷书,殷其雷,在南山之阳,这首诗歌呼唤的是一位离家许久而未曾归来的君子,而那离家许久未曾归来的君子.....” “正是.....” 话语还未曾说完,天地之间似有震荡之声,祭天金人不再说话,而附身在径路圣子身上的钧天道尊只是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声。 “虚无安命,无用无己,汲汲用世而迷茫,身在局中而煎熬。” 那些话语消散,程知远也抬起头正视前方,那手掌抬起,四方天地在刹那凝固崩裂,如同山岳般组合震坠! 于是天地隆隆之声从此! 那天门中落下的流光,自黑暗之中深处,刺出一把巨剑,曾经世间仙人的气息爆发出来,然而下一瞬——! 惊天动地的风化为剑气,自光芒之中撕裂,那柄黑暗中的剑停止下来,连带着那位从仙门中降世的仙人也停止了动作,他的一切精气神明都在刹那撕的粉碎! “不论你是谁。” 程知远看着眼前那个降世的石头仙人: “我都没有兴趣知道。” 石头仙人安静无声,但下一瞬间,明明已经被打散了精气神的仙人,身上的石躯开始崩裂,而后一个大汉显露真身,一股世间从没有感受过的强大气息在此时爆发出来! 真仙?! 是带有疑问,但是又是一刹那! 程知远的一指打在他的胸口上,这一指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剑,于是这位似乎是真仙的降世仙人被直接镇压下去,径路圣子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而将离去的钧天道尊,也停止了归去的行动。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只有程知远那淡漠的声音在回荡: “天道人道两难全。” “不论你是谁。” “这里是人间,此世间,早已不是你的世间。” 第七百三十六章 十六 真仙的体魄在崩解,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而曾经无比希冀真仙降世的安期生,如果看到这副场景,必然要癫狂起来。 真仙也未必能在人间无敌,那也要看是哪一种的真仙。 “天门之中所降临下来的,是真仙吧?” “真仙……被,镇压了?!” 不止一位盖世人物发出惊呼,天门中降世的真仙,居然被人间的强者所镇压了?! 天门降下的真仙,与无缺的九天帝相比只差了些许,虽然这【些许】就已经是云泥般的鸿沟,但是在人间之内,九天帝受到限制,反而不如他们! 那至少也是一位天上的人物,不谈飞升之后的实力,就是修行的岁月,也远远长过人间的强者。 “真仙……恐怕还算不得,飞仙而已。” “道化还没有完全,强大的依旧是血肉之躯而不是道体,这位不过是半成品罢了……” 径路圣子身上的钧天道尊轻声开口:“不过降世仙人也依旧强大,他们到底是天上落下的人物,曾经也是世间著名的强者,但现在就这样被镇压了,颜面也真是荡然无存啊。” 那位降世的仙人受到了重创,几乎不能行动,但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 而天上的天门越来越清晰,天城却越来越模糊。 云海翻滚,宛如沸腾。 天上之怒! “会发生什么?” 祭天金人道:“会看到很久以前那传说的一幕吗?” “昆仑山之战,天上与黄泉,仙人与鬼众展开厮杀,大地山川恸哭震荡,天空仙练如雨垂落。” “仙人如雨落。” 祭天金人如此说着,又是对钧天道:“如此玩弄天之意志,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世间的甘,往往伴随着痛苦,风雨之后才有虹光,如果飞升结束了,白玉京恢复了寻常的规律,那么你就要小心,不要被恢复过来的仙道,摧毁你靠近大道的路途!” “玩弄道者,必被道所反噬,你做的一些事情,最后都会回归到你的身上,这就是缘。” 径路圣子身上的钧天道尊轻声道:“我只要雷书,燕国的另外一本,加上他这里的一本。” “离开许久的君子要回来的,当然要把天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祭天金人道:“你的人性已经消失,这世上原来已经没有你眷恋的事情了啊。” 钧天道尊笑了:“在岁月中未曾迷失,曾经在元池演奏钧天广乐的那个人,虽然强大,但早已不存在了。” “离坚白中,精神未必只有一面,光芒之下万物皆有倒影,而光影之间还有一个颜色,取决于投射影子的那个人或事物。” “就像是东皇太一分出了太乙和田穰苴一样。” “他的这种分离之法,正是我传授给他的,在他还没有来到人间的时候。” “穆天子,已经不在了,再说了,姬寤生击垮了周天子的威严,我去取他的东西,也是对他的惩戒。” “把那位逃窜了数万年的,推动岁月移动的君子呼唤回来,于是大道就近在咫尺,离坚白也会不攻自破。” 祭天金人:“姬寤生触及了世间的玄妙,但他又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他做了很多可怕的试验,想要把自己化入道中,于是留下了这两卷简犊。” “但这终究也是外道,大道无己,最后是连自己也要试图隐去的,更不要说外道了。” “然而我一直告诉世上之人要这么做,但是世人却都不愿意如此做。” 祭天金人意外的反思了起来。 但是,在他思考的时候,世间的变化是不会停止的。 他所猜测的景色,成为了现实。 程知远没有遁逃,甚至镇压了那位降世的仙人,天门之中光芒大放,如羽化登仙一般的景色落了下来,随后,惊天动地的剑声传至四海八方! 连山海彼方的那位天子也有些坐不住了! 人间的将士们都停止厮杀与征伐,他们努力的张开眼睛,望着那刺眼光辉中,降临于世的剑仙们! 天在翻涌! 不知何时起,飞升的天门中,多出了降世的接引使。 抵抗飞升者,天上地下无所遁逃。 流光飞舞下来,无数的光羽散落人间,高天中,雷声隆隆回荡而没有休止。 一,二,三,四,五…… 整整十六位仙人降临下来! 仙人如雨落! 石胎之躯,塑成道体,真仙的力量几乎横扫世间,这个阵容比起六年前的大难几乎不遑多让,而天帝级人物之间,仅仅是一个接触,弹指间便已经是天翻地覆! 十六位仙人,这里有曾经世上传颂过的人物,也有不为人知的强者,更有从不曾在世间显化过的天上之尊! “那……那是谁?” “等等,他是!” 世间的强者们,如太乙,盗跖这类,可以感觉到雁门关发生的一切变化,甚至能模糊的观想,而此时身在雁门中的人物,赵悝,李牧等人,虽然不认得那些降世仙人,但是他们认出了其中一把剑! “干将!” 吴越之战后就消失的干将剑,此时出现在一位天上仙人手中,他究竟是谁,无人知道,但是却让人产生了可怕的怀疑与猜测! “干将确实是死了,没有飞升就死了,那已经是楚国当年的旧事了。” “那个仙人,是干将?” 萦绕在诸人心头的疑问不能消散,但这里没有人见过干将,他和欧冶子是春秋时期的人了。 这个持干将的究竟是谁?! 但是不止这一位仙人,很快,赵悝就靠到了,还有更多的名剑,被这些降世的仙人所持! 程知远看着他们:“既然已经离开世间,就不应该再回来,你们是活人还是死人?亦或是一群失败的求道者呢?” “这里是人间,诸位,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放肆。” 程知远看着他们手中的剑: “剑仙,这里又有多少位飞升的说剑人?” “你们的剑真的不错。” “但天上剑仙十六,今日一过,汝等尽为白骨。” 程知远的话语落下,天幕已经被剑气分开,四方之下,又成齑粉,天地之间六气如同巨浪,排山倒海的坠落! 人间之内,万籁俱寂,只有惊天动地的剑啸连绵不绝! 第七百三十七章 死仙 第六百三十八章 斩仙 尘埃之中,有道相生,生生不灭! 锵——! 程知远一把夺去他手中宝剑,这位仙人后退,此时程知远单手提剑,宝剑在手,瞬间便知晓了这柄剑的名讳! 定光剑! 嗡——! 只是呼唤出名字的一刹那,汹涌澎湃的世之光芒便聚集到剑锋之上,这柄名剑在这位剑仙手中难以发挥出一半的力量,但是到了程知远手上,瞬间便光芒大作! “剑会择主,看来在你存在的那个时代,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拿得起这柄剑,这也是剑的悲哀,故而宝剑隐藏起名讳,告诉你一半的称呼。” 程知远单手挥舞定光剑! 定光,殷太甲所铸,太甲死年岁次甲子,铸定光之剑,长二尺,文曰定光! 聚日月星辰之光于剑锋之上! 锵——! 只是反手,三位晋地剑仙的日月星辰之光,就瞬间被打散,而后重铸于定光剑锋之上! 三位晋地剑仙猛然抬剑而刺,但程知远一剑下压,三天精气化为匹练,三位晋地剑仙被自己的日月星辰所击,手中宝剑发出嗡嗡悲鸣! 紧跟着,程知远剑锋一扫,正又是此刻,剑仙化为天云,十五名剑击来,天地四界十方都化为光耀! 但同一时刻,更是有光华大作! 便是天地剧震,宛如世间万象倒悬!如天幕般的剑光倾泄入人间化为沧海,日月山河尽被笼罩其中! “一剑定乾坤!” 十五剑仙躲避不及,被这片剑光淹没! 一剑震破十五剑仙! 十五方的剑势都被冲散,程知远手中宝剑刺出,山兵叠象,转眼之间,神出鬼没,将一位仙人胸膛击伤! 神人击剑势! “好剑!” 在程知远一剑破天,收剑而立,赞叹声中,定光剑似乎正在复苏过来,微微鸣颤,发出嗡鸣铿锵之声,一道剑光从剑柄上聚集,瞬间凝聚到剑的锋刃之上! 锵! 但与此同时,那十五位剑仙,虽然剑势被破,但也只有一位剑仙受伤而已,而同时,被夺去定光剑的这位仙人,手掌向天门一招。 锵! 剑声嗡鸣,一柄新的宝剑从天而降,落在他的手中! 十六剑仙重新逼来,天地山河,苍茫大漠,早已经被搅和的一片糜烂,剑气将这里的天地六气都彻底冲散击溃,不能复原! 然而对于人间剑士们来说,此时的这片天地,才是他们心中的圣地。 那惊天动地的剑! 那恒古而来,过去逝去的剑仙们! 天帝真仙级的大战,世间的无上之景,庐山的剑客们都面色涨红,即使远隔千万里,也能感觉到那无上辽远的剑意! 而在雁门上的剑客们,此时,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这场天人交锋! 即使是目空一切的太乙,此时此刻,也为程知远的剑法,以及这场天人剑士的厮杀,道一声好字! 这就是人间的剑! 纵然天上的剑有万般威严,也不如人间的剑,来的大气磅礴,来的凶猛无铸! “因为蝼蚁,最能感受到天的高渺,那要以整个天下为剑柄,才能摸到天的一半。” 太乙感慨:“天门大开,但又能把人间的强者如何呢?” “能登天者,不需要你开这道天门,不愿意登天者,不想见到你这座天门。” “所以天门是为了谁而开辟的?当然是那些心有遗憾,甘愿为你驱使者而开的,这么说,虽然很是残酷,但却是事实。”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顺你心意。” 天门之中,渐渐有晦暗诞生,似乎是看到了,即使十六个剑仙下界,居然也拿不住程知远! 这一场比剑,不仅仅震撼人间,更让天上震动! 这一场比剑,使得世间剑客,不再抬头仰望高天!原来人间的剑,也不比天剑差上多少! “请祭酒斩仙。” 忽然,就是这一瞬间,从遥远彼方,传来一声如同春雷般的震荡之声! 让天下地下都无言! 十六仙人面色冷漠! 雁门关的强者们都在追寻声音的来处,赵悝搀扶李牧,他听到了声音到来的方向! 出声之人,是太乙! “请祭酒斩仙,哈哈!就像是六年前一样!” 第二道声音响彻乾坤,尘埃都在飞舞跃动,有人高声呼喊,而祭天金人道出名讳。 “盗跖。” 太乙之后,是盗跖。而盗跖之后…… “请祭酒斩仙。” 这一次,声音来自庐山,是侠祖!包括无数剑士! “着使天上仙人,见识我人间之剑!” “请斩天仙!” “请斩天仙!” 如洪雷一般的浪潮,隆隆在天地之间作响! “请祭酒斩仙。” 这一次的声音,是昔年未曾出现过的,而对这个声音起反应的,还有伤势颇重的越王勾践! “夫差!” 或者说渔父! 他怒喝出声,那身上大厉之鬼给他留下的伤口几乎崩裂! 随后,亦不断有盖世的人物发出声音,与天地共鸣! 请斩天仙! “天上仙人愚蠢,不识我人间凶猛!” 锵! 十六天仙同时举剑,他们将程知远围在中间,六人转动浑天诸象,四人打起风雷龙蛇,三人驱出日月星辰,又有二人抬肴山山河为剑! 那最后一人,上剑指天,他这一剑,气势磅礴,恢宏可怖! 于是天移世动!谈,天信浩荡!说,剑纷纵横! “苍天云雾,帝之悬解!” 剑阵一成,万事万物都坠入剑芒之中被撕的粉碎,整个剑阵化为一把利剑,而十六天仙,要为人间铸出一剑! 而程知远,当为“悬解之帝”! 遁天倍情,封汝为帝! 执着于生死的情感是受了天刑,即来自自然的惩罚,就像把自己倒悬了起来一样,只有顺应自然的变化,安时而处顺,才能免受天刑,才能悬解…… 也就是,死!命,亡日至矣! “加天刑于我?不知可有雷击火烧,可有飞龙啃噬?” 程知远眼中所见,万物蒙昧,天宇只剩锋锐,但这片锋锐,遮蔽不了他的眼睛。 十六宝剑悬天而起,乾坤反转! 但程知远只出一剑! 这一剑,划破两个剑痕,是昔年姚先生所见到的,最基础的两个剑势。 乂字剑! “这两剑,儒家八性,得赤诚之心,法家四主,得肝胆之气。” “世间剑法,在此尽头。” “一曰赤诚,二曰肝胆!” 天空两道剑符刺落,堂堂正正,一往无前,十六悬剑,当场有四把炸碎在天穹之上,于是剑阵大破! 一位天仙直面两剑,顿是支离破碎! 有天仙,被斩于青冥之下! 第六百三十九章 天子剑 剑气纵横三万里! 天仙被杀,支离破碎,那道体坠落于世,不存血肉,身躯断裂之后竟然呈现类似石头的性质,尘埃飞舞,而断掉的躯壳不能再承载仙道的气息,于是光芒散开,涌动着想要向天门飞去,然而似乎精气神明的消亡,使得它没有办法靠近那片遥远的天门。 于是乎,一位真正的天仙,就此坠入人间了! “**为巨,未离其内,秋毫为小,待之成体!普天之下,不曾有不在**秋毫之内者!天地六炁依照驱使,道性存身亦能击散!” “万物聚合相离逐,无不在道之中!” 程知远持定光剑斩杀天仙,剩下十五仙人齐齐攻来,无不是足以翻天覆海的剑士,然而程知远此时正是心意的凝练达到了顶峰,人的感觉与天地汇聚为相同,状态正是最高亢的时候! 那手中定光剑再度斩下,一剑二痕! 乂字剑再出! 世间剑法极尽处,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那精气神明越来越高,程知远的眼中,万物相生相离逐,越来越清晰,犹如一个巨大圆,既是盖天又是浑天,最后扩散开来,还是一个大圆,叫做宣夜,宇宙万物,无不在这个大圆之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文王留下的卦辞,最无用也是最广为人知的这一句,昔年龙素送给程知远的这一句卦辞,每当抵达一重新的境界时,便越是能体味到不同的境界! 就像是登山,昔年仲尼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山!” 就是一句振聋发聩的呼喊,整个雁门之地的恒山都开始隆隆震荡,那些隐藏起来的古之真人们纷纷显化出形体,只遵从自然规律的真人们,突然都齐齐看向程知远。 那是山,无尽的山,连绵起伏,如同波涛一般,更像是沧海中翻滚的巨浪,乾坤都在其中有着体现,更是不断接壤的云海,那就是世间! 连山! 如天地化为巨盘,群山为阵,诸岳为心! 程知远站在天穹上,然而给世间所见照的,他仿佛化为了一个山字,立足在山巅之上,而在他的足下,那座隆高相从的山,似乎倒影出三个帝君一般! “三天子!” 古老相传,世间有一座山,名为三天子之都,三天子只是一个代称,并不是说世间真有三位同时代的天子,但是自夏代之后,为了积年尧舜禹,而制造了三王的称呼,在商代,以三把神剑比喻大道,分别是“含光”、“宵练”、“承影”。 而此时,那三天子之影,也确实可以看出,三影正持着三柄无名之剑! 三天子,比喻的是登临大道之人! 那三个影子未必是世间存在的人,模模糊糊而不能看清楚,代表着天地人间的道理,三天子更像是一种证道时的异像,而此时的程知远,眼中所见到的,正是道! 是那片高耸无边,浩瀚巍峨的“离坚白”! 诡辩之下,往往隐藏着世间的真正道理,破解了诡辩所得出的就是悖论,破解了悖论,所得到的就是真理! 世间掌握辩论之术的人极多,但能如公孙龙子一般舌灿莲花者,除他之外也只有“儿说”一人。 但子思就曾经说过这个事情,那时候公孙龙子与他辩论,子思被辩论的哑口无言,但是最后,他对平原君讲道,他不如公孙龙,毋庸置疑,但是他虽然不如公孙龙,可说的都是有利于世间的实在话,而公孙龙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依旧是假的。 把一切的精力放在诡辩术上,却看不到诡辩之后的真正真理,这也是名家的一种悲哀。 大道之行,从不是逞口舌之利,所谓辩论有道,要有站得住的道理,才能与人细细分说! “我见到了,除去道尊之外,是世间第五个见到大道之人。” “但什么也没能感觉到,除了我正要做的一切事情,我看着这片墙壁,它高无限而远无限,不可靠近,不可触及。” “这就是离坚白,世人看到了它,然而它确实存在却一点道理都不显露,而如果能触碰它,就能得到道理,然而你要触碰它就必须闭上眼睛,但闭上眼睛,它就消失不见。” 程知远的眼中,世间在回溯,他不再看着这片离坚白,而就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那片宏伟的大道消失了。 于是一朵花,在冥冥之中,盛开在山野之上! 就像是惊雷骤起,横扫沧海! 程知远的一道剑意震开天穹,从开始悟道到现在,不过是十个呼吸,十五仙人从三天子之影下离开,复又击来,但是那一刹那,程知远睁开双眸,抬起定光就是一剑!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一剑躲无可躲,挡无可挡,却又是人间最普通的一击剑势! 一位天仙被刺中,身躯瞬间崩溃,化为尘埃! “我看见了!” 程知远开口,对另外一位仙人道:“我要斩你了。” 于是话语落下! 那位仙人从头至脚,被一剑两段! 世间大震,因为没有人看到剑从何来,仙人亦震,只是没有惊色,而体现出它们诧异的行为,是它们的行动停滞了几下。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而程知远的剑境,也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彻底的展露出来! 见证大道之后! 西天月落,帝庭上万星轮转,飞速后退,中央有一点光芒诞生于尘埃之内! 诸侯剑境,逐渐崩落,程知远受命于商帝,承伯于周天子,而诸侯剑境始开,如今天子已故,商周尽为尘土,新世未定,世间枷锁早已解开。 诸侯之后,是为天子! 登临天子剑境,十六仙人下界,本是要捉拿程知远飞升,却不料成为晋升最后一重剑境的最大帮手,此时余下诸仙人望着前方,便见有人脚踏阴阳,指点龙蛇,尽得上古三剑之道! 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莫识其状;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 天子剑势—— “大德海涵,至仁天覆!” 上天覆被万物! 万物之中,有一只黄蛇抬起头来,睡醒之后,化为天子之剑,于是高悬上天,舍征、威之名,而号曰“锟铻”! 一众天仙只感觉天地都倒悬压来,这世间早已不再广袤,而整个乾坤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古之天王,天覆地载! 第六百四十章 骗局 天地倾翻,万象颠覆,锟铻剑自蒙昧而来,刺穿有无之芒,一位仙人转身,手中宝剑挥舞剑锋与锟铻剑相抵,然而不过刹那瞬息,那柄世间名剑便连名字也未曾留下,就此化为尘埃炸开! 剑锋碎灭,剑刃俱毁,锟铻一剑,天子剑落,普天之下莫有不臣! 天仙被剑锋贯穿,从雁门坠入恒山,山岳震荡,峰峦倾落,万物鸣起哀歌,天云滚滚,而那座高高在上的天门,也发出从未有过的剧烈震荡! 天子之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 天地之间,无论四界十方来客,一入人间而面天子之剑,则无有可挡者! “登临了天子的位置,终于可称一声剑天子!” 这一剑震撼世间,不免也有圣人感慨万千,神情惧怖! 只要四界十方,无论何人,入人间则皆匍匐于天子剑下! 他们的法力,天上的也罢,幽冥的也好,在人间,在如今的程知远面前——不管用! 一位仙人被刺于当场,死于恒山之内,程知远再挥一剑,口称斩人,于是天地之威涌,另外一位仙人心有所感举剑便挡,然而天地之威在瞬间将他凭空分成两截! 剑不伤身,无形无相,却已杀人! “今日天门之下,诸仙尽为枯骨!” 大宗师的声音退却,并且对金天君王道:“此战不好打了,说剑人登临天子之剑,他在人间挥剑便是天下无敌,纵然是我也不能拿下他,因为到了这种层次,大道之前万物都是平等的,他似乎看到了离坚白,在这一点上已经胜过了我。” 金天君王:“您说过,传道者自己看不到大道,只能看到那条路的,他不过是见了一次大道而已,您却有天下万道所庇护,又有什么不能打的?” “天门若关,他杀十六天仙,并非没有消耗,此时正是剑体疲敝!您至高无上,我长生三部祭祀您已有许多年,为何不能在这一次管一管呢?” “雁门破,长生三部夙愿便了却,中原大地长驱直入,长生之地万千子民皆得存活!他是天子又如何,他开辟天门又如何,难道您开辟不了吗!” “若您愿意,我将以肉身供奉,从此世间再无金天君王,只有仙道宗师!” 金天君王也是豁出去了,而祭天金人罕见的陷入沉默之中,在思考了许久之后,问道:“你当真甘愿化为尘埃,把肉身给予我这死物?” “你须知,我非凡灵,历代宗师,唯我知晓天地一切奥秘,我若得你神躯,出世便不下于道尊,但却并非好事,程知远剑意通天,引动天门要捉他上去,而我若出世,天上来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在祭天金人不远处的“钧天道尊”失笑:“你倒也有自知之明,仙道下来拿人,神道自然也有盖世存在,不一定是道尊下界,但也不一定不会下界。” “此时正逢天动地移之机,地劫太岁皆蠢蠢欲动,荧惑失了道性,它们看准时机,正要把这片天地搅的一片乱糟呢!” 这话说完,祭天金人未曾开口,倒是金天君王十分疑惑: “仙道有天仙下界,是因为天上有历代飞升之仙,而神道....恕我直言,除去九大天帝下界,天上本无盖世神人!难道是九大天帝死后,魂入青天,重塑本相吗?这也太荒诞了,我听说前些年,东皇太一试图建立天庭,掌控万世生死秩序,但最后失败,是因为鬼门关开,而九大天帝已经大半死于人间,如果死去就能重归天穹,那东皇早就自杀,回归天上了吧!” “便是有什么限制,以天帝之智,这千年以来,难道没有半点办法?” “钧天道尊”解释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天帝下界本是贪婪作祟,昔年九天帝降于人间,策划了山海众神化妖之事,坠入龙渊,九天主宰也化为人间天帝,不复曾经威严。” “但是你记得,天上,东皇太一欲立天庭,天庭之神,从何而来?” “九天主宰确实是都死了,天上的主宰之位也都空着,神道似乎确实没有盖世人物....” “真的吗?” 钧天道尊失笑,随后大笑起来! “那你们是忘记了帝庭之中遥远的列星!九天主宰本就是帝庭初诞之时所化出的万星尘埃之光,是天界精神集中之所!仙人忘记万物,而神人注视万物,圣人教化万物,真人顺应万物,道人测定万物,贤人辅圣而梳理万物!” “天地六人,皆有通途!” 如果程知远听到此言,定然明白,正是龙素当年所梦见的那个地方,舜帝开辟的圣人归处,世间至圣之人死后,不入黄泉而在那处榕树林中论道谈天,皆被舜帝所接引! 天地六人,皆有通途! “主宰殁,自有新神显化,代帝庭之事!” 金天君王忽然浑身一颤,仰望高天,在这一刹那,钧天道尊指着高天,尤其是那片天门道:“你看看,天门之后,遥远彼方,可不仅仅是白玉京的诸多无情石人,那三道目光,六只眼睛,你看的清楚吗?” 模模糊糊,万道雷霆之后,三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人间的万物苍生! 帝庭在“苍天之野”! 金天君王从没有想过,九天主宰的身后居然还有三位天神,他们在主宰之后诞生,是列星顺应世间所变化,而主宰们身为最古老的人物,却因为贪图人间的宝物而降临下来,于是帝庭空荡,又有三位天神出现! 祭天金人道:“我是仙人,但是如果借助了你的神躯,那便半神半仙,这三个天神,可不是那些被斩杀的飞升仙人,它们是万物星穹的愤怒所化,是云汉之间最大的黑暗,足以遮蔽整片天幕人间!” “阴阳不测者,玄天上帝也;引出万物者,社君也;不可以形者,天鬼也!” 金天君王陷入剧烈的思想斗争,显然祭天金人是希望得到他的神体的,但是也提醒他,如果贸然接受,很可能让这场天门之战变得不可收拾。 十六天仙下界已经让人间大震,如果三神再出手....雁门虽破,匈奴大军却也不能活了! 但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了,因为此时道尊抬头,所看到的,是如血雨般落下的仙剑! 锵! 十六天仙被斩杀十二人,只剩四仙奄奄一息,风胡子持剑立天,单手捂住胸膛,尘埃飞散,他那浑浊无光的双眸,似乎在这个时候渐渐出现了神采.... “谁....伤我道身?” 似乎梦呓般的声音,从风胡子口中说出,程知远原本准备刺下去的剑锋,也停止了。 风胡子似乎做了一场梦,但又像是没有醒来一样,茫然四顾,却又僵硬的看向天门。 “我将得道....休要骗我......” 程知远正是皱眉,却此时天地之间,有一声震撼传来! “回来吧!” 于是天门之中伸出一只手,上面托着一枚石壶,风胡子精神恍惚,瞬间化为一片尘埃,被那石壶尽数收去! 程知远抬头观天,却殊不知,此时的人间,列子震恐,仰望高天! “老师!” 那正是把列子作为道标的“人物”! 程知远望着高天,问道:“天上何方仙人?” 那天门之后的一道影子开腔,回应道:“老夫壶丘,乱世乱道者,钧天也,大祭酒请回,此战损我天界十六天仙,故天界不再收你,而你日后也永不得进入天山。” “从此天上无你容身之地!” 说罢,忽然一道光华打落,天门中闪烁雷光,直冲钧天而去! 而钧天道尊留下大笑声回归天穹,意识收取,天地之间,骤然响彻清平广乐! “此于元池奏钧天之乐者....钧天尊,穆天子也!”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万物一马 天门中的雷霆消散,径路圣子离开,而钧天道尊离去却也没有忘记庇护他,那片雷光散去之后所留下的只是钧天广乐,只剩下祭天金人的声音还在久久回荡。 连程知远都顿住了。 “你说什么?” 钧天道尊,是周穆王?! “没有什么可以稀奇的吧,荧惑在黄帝时下降为女魃,在武丁时下降为妇好;穷天在春秋时下降为老聃;地劫在周幽王时下降为姬宜臼....道尊下降,入人间成就化身,是很平常的事情。” “穆天子与幻化人见过数次,幻化人是钧天道尊一直在追寻的家伙,故而后来,遮盖极西之地的影子,也是钧天道尊所遮蔽的,世人走到西极见到的只是大片流沙与祁连,听见的只有那茫茫大漠驼铃与钧天广乐。” 祭天金人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些东西:“这些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你只需要有些许推断,些许论证,些许所见所闻,就能得出答案,大祭酒未曾抵过钧天之野,不知这些故事,也是正常。” “钧天从未隐瞒任何人,只是钧天之野却不是谁都能进的,那是天咒封存之地,是万物梦起之源,万物生于此,万物亦落于此,世间的美好愿景,一如周穆王见幻化人时所得的大梦一场。” “托身于世间者多矣,张仪亦是其人,世间幻化人,无名无姓,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十年大梦一场,醒时孑然一身,逍遥而走,岂非常态也?” “幻化人游走万古青史,穿插桑叶之间,入幽冥而上抵九天,追寻道之根源,一个不切实际的东西....离坚白未破,一切都是假的,说它存在,它就存在,但只要心生半点疑惑,那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祭天金人的话语让程知远稍稍陷入沉思之中,过去不能触碰,是因为道之高深,不能直见,就如同离坚白一般,贸然窥视去追寻,只会陷入公孙龙子的诡辩之中? 这是毁自己的道心,故而钧天之野,这么说,是有相媲美...至少接近离坚白的道了? “大祭酒,天门不再收你,你可知道那壶丘子是何人?” 祭天金人开口:“郑国曾经有个巫师叫做季咸,秉承灵山十巫的名号,能预知祸福寿夭,晓得天命之所,从无差错,列子曾往见,回时与他老师相言,称巫咸之道远在老师之上,而这个老师,便是你现在看到的,天门中的这个影子了!” “巫咸初见壶子,壶子示以地相,巫咸称其将死;二次见壶子,壶子示天相,巫咸称死灰复燃;三次见壶子,壶子示世间诸相尽有,巫咸不敢妄言,称壶子心灵不诚,故意隐瞒; 四次见壶子,壶子示以无相之相,巫咸大惊,转身便逃。” “万物自然无不在其中,大道之行无不出其里,他是无生无死之仙,亦是无生无死之人,虚神穷尽而不尽,万物不生而不死.....” 天门之中,当壶丘出现的一瞬间,列子便惊惶起来,而世间所有达到了飞升界限的人物,都开始心神剧震。 “有意思,大祭酒引出了不得了的人物啊!” 秦失的声音自蜀地传出:“巡查天下,是要拿我等上天吗!可笑,拿不住大祭酒,就能拿住我们?” 这世间的绝世人物,太公、秦失、夫差、太乙、盗跖,哪怕是君王后,也是堪堪到了飞升的界限,如果要拿,这世间的临飞升之人,只有君王后才最容易被拘走,然而齐国的地盘,也是太乙的地盘! 虽然天齐神死,但齐国未衰,打神鞭依旧还在,太乙太公,皆还活着! 这些仙人中,齐地仙人,就有三位! 天门后的目光扫荡世间,似乎在斟酌,世上有人惧怕,也有人无所畏惧。 “我有一问。” 忽然,有人声音抵达天门,乃是太乙。 “大道见离坚白,白玉京仙人化为石躯,自称道体,究竟是他们自己所愿,还是汝等欺瞒?” 太乙笑着注视高天,而天门后的影子,壶子道:“那自然是他们自愿的。” 太乙:“风胡子说,他被骗了。” 壶子:“那是因为,他道心不坚,身化顽石,灵铸青天,可问道矣。” “能见离坚白者世间寥寥无几,大部分人一旦陷入公孙龙子的诡辩中,便再也无法脱身,犹如踩入泥潭深泽,不可自拔。” “白玉京可见离坚白,但没有天资者当然要付出代价,有些人道心不坚,仅此而已。” 太乙:“以百人之道,成一人功果,你倒是会说!” “白玉京问道,仙人的诅咒,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家伙,加诸给世间仙人的吗!”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然而天门之后很久默然,在世间仙人全都惊震的时候,壶子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如天雷滚滚! “荒唐!” 壶子道:“东皇太一视天空一切众生为敌,皆是阻挡他立天庭的敌手,你本是他的化身,没想到也继承了他的妄想吗!” “给世间古往今来一切仙人下咒?我们哪里有这般本事。” “你怎么不说,是人间世,是天道呢!他们的来路跟脚,比起你等,我等来说,要高的多了吧!” 太乙顿时是失笑了:“应帝王,自春秋之后也没有再降世过了,春秋之时仙人轮转迅速,春秋之后,仙道凋敝,天门之后却出现汝等身影,汝等究竟是什么?” “汝等真是春秋时人?壶子昔年点化列子为道标,四见巫咸惊其逃遁,世上之人无不感慨,壶子已得无相之相,尽知人世之道矣。” “然而如今天门之后显化的却也是你,风胡子他们,晋地三剑仙,应该都远在你之前才对。” 壶子沉默一会,随后道:“因为他们不得大道,也不知大道真意。” 此时太乙道:“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你能找到那匹白马,所以你认为,你能证得离坚白,而其他的仙人之道,功在你身?” 壶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动整个人间! “虫蠹无知!虫蠹无知!太乙啊太乙,你何其愚蠢,笑煞我也!”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世间七窍 壶子的声音消退,随后他伸出手来,落下一壶。 “天地风雨,山川日月尽在此一壶之中!” “你们这些人间自以为是的虫蠹,不是觉得天上之仙,把自己化为石头,是我等为了达成大道所变化的吗?” “可你们忘记了,离坚白本身就是一块石头的辩论,白石烂而青史推移,大道面前不需要太多的石头。” “碍眼的很!” 壶子开口,指着那尊天壶道:“此壶中万物尽有,你们不是想要看世间的至道,又瞻前顾后的吗?” “那就来看吧!给你们看一看!人间愚蠢的虫子们!” 话语落,天壶转动,这片世间一切万物都开始流转,山岳仿佛化为流水,天空日月也开始拉伸,万物众生都变得抽象起来,那正是天地之间最古老最原始的运动! 万相本来,皆是一元! 而只有世间最强的一批仙圣才能见到其中的真正一切! 高大的离坚白矗立眼中,所有人蒙见到的东西都不相同! 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 每个人所看到的都是自己最希冀看到的东西! 君王后躲在齐国的深处,她的目光渐渐明亮,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孩子成为齐王,齐王建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齐国国力蒸蒸日上,而没有其他的国家敢来攻伐,一时之间连秦国也避而远之。 壶子看到她的梦想,冷笑一声。 “通了二窍。” 盗跖看到了颜回,正坐在他的身前,向他讲述仁义的道理,盗跖再看过去,颜回变成了孔丘,仲尼不再是老朽衰弱的模样,而变成了年轻时候的九尺大汉,口中谈着礼法,要和盗跖坐而论道。 盗跖冷笑一声,充耳不闻,随后自己入定,不再接受外界任何的影响。 壶子看到他的梦幻,哼了一声: “盗贼终究如此,闻四窍而惊惧,于是避世而走小道。” 楚韩交错之地,夫差的眼前看到了他父亲,但是很快他父亲就变成了勾践,夫差再看,勾践又变成范蠡,又变成西施,又变成伍子胥,又变成越女。 然后这些人都出现了,向他阐述自己毕生所得到的道理。 他们说自己是假的。 但他们的声音却是真切无误而存在的。 夫差听着他们的声音,无数的道理注入他的心神之中,随后,夫差抬起鱼叉,那扭曲抽象的鱼叉,将河水里一只大鱼杀死了。 壶子看到这一幕,点了点头。 “也是通了四窍。” 蜀国,秦失看到老聃,却不是活人,而是老聃的尸体,此时老聃站起来,腐朽而没有生机: “人来到世上,是他应当来,死了也是合乎自然的发展,顺应天性和自然的。” 腐朽的老聃说完这些话后,他的面容变成了秦失。 秦失突然跳起来,一拳把老聃的尸体打的飞出去,随后大步跟上,使劲的践踏老聃的尸体。 但他一边捶打践踏,脸色却淡漠的很,打完之后,秦失再看,老聃的脸变回了老聃,但是嘴巴却张开,正在痛骂秦失。 于是秦失抓了一把泥巴塞到老聃的嘴里,老聃不说话了,变成了一坨泥土。 “世上万物与不是陂陀的泥土,老聃是不会因为外物而被影响而出现喜怒哀乐的,他的一切情感都从内心发出,是自发的主观行为。” 秦失骂了一句。 壶子呵呵的笑起来:“很好,不愧是道尊故人,通了第五窍。” 壶子又转头,雁门附近还有一个仙人,但是这个人却和世间一切斗格格不入。 他不见道,躲避起来了。 壶子皱了皱眉,感觉的不真切,于是他开始算,当看到一个吕字的时候,就不再算了。 “通了七窍又不想死去而见道的人,诶,祖师何必这样躲藏呢?活着不能光明正大,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是虫蠹,但至少能在天空下振翅,而您却活成了蚯蚓,太过无奈了些。” 壶子的眉心裂开,出现一滴血,但是转瞬又恢复原状。 那滴血是算天的代价。 是找到“逍遥游”的代价。 祭天金人则是无动于衷,他是一窍不通者,也是永恒无知者,但这本就该如此,他已万物尽知,在壶子看来,是不通七窍而证死境者。 而其余的,壶子看到轩辕十四,看到北落师门,他们都一窍不通,不免有些失望。 但是庚桑楚通了一窍,让壶子注意到了他。 不过他们都不是世间最顶尖的一批仙人,所见所得自然有其局限性,壶子还看到那些神灵,那些圣人,那些地君至尊,他们眼中所见到的,关于道的“显化”,在离坚白前有所后悔的一些东西,全都显化出来了。 而只有一个地方出现了空白。 壶子看过去,在徐无鬼附近,徐无鬼所看到的是一片熊熊火焰,还有一个南华真君的画影,在壶子眼中他距离通达一窍已经不远。 不过在这些影子之后,还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影子。 “咦……是他?” 影子没有其他的称呼,就是叫做影子,这个影子不是任何人的倒影,在庄子的故事中,有一个活着的影子,曾经问道于他自己的影子。 徐无鬼成为了那个影子的倒影,试图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程知远”站在徐无鬼眼中。 但是让壶子在意的,是和徐无鬼战斗又分开,此时已经流血负伤的龙素。 这个姑娘的眼中,万物都是正常的! “不见道者!” 青史在她的眼中不曾扭曲,万象也依旧有一番模样! 壶子顿时对她大感兴趣,不是仙人,那就是走的圣人之路? 不过这时候,壶子被另外的波动所吸引,他侧头看过去,大吃一惊! 太乙通了七窍,但是显示的却不是死相,他的目光如同火炬,化为日月,升上高天,此时死死盯着壶子! 不过,更让壶子震动的,是程知远! “你做了什么?天下万物,这些杂乱无章的抽象画,就是所谓大道?” 壶子看向程知远。 程知远通了两窍? 他再看,便是四窍,又看,七窍俱通,于是大惊再观! 只见是一窍皆无! “天门不收你,但你见证离坚白,为何七窍不显!幻化无形!大祭酒,究竟……” 他再看过去,程知远已不再是人,那就是一个“人偶”,有七窍之形,无七窍之实,故而幻化有无! “七窍之后,生死无变于己!无相之相!” 壶子大惊,因为这种状态,正和他们这些“天上之上”的仙人,没有差别!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但人间怎么会有人见证这种大道! 这应该是天上才能看到的道! 而造成这一切的,或者说,间接促成程知远见证离坚白,而从一开始就给予程知远推手的,正是往世雷书! 第六百四十三章 虚藏之相 第六百四十四章 剑叩天门 山的声音,风的声音,雨露的滴落,水流的声音…… 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这个时候张开口。 它们在说话。 它们就是人间的一部分。 程知远同样在说话。 那是人间在借助他的口齿,向天门之后的这个不速之客,发出最愤怒的斥责! “滚!!!” 正是天崩地裂般的声音,壶子的虚藏之相被收拢起来,他死死的注视人间,过了足足有十几个呼吸,才敢吐出一口气。 在方才那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中,壶子当机立断,隐藏了起来。 但隐藏,不代表要就此离去。 他重新躲到天门的极后处,于是世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而人间远处,列子感觉到壶子的气息远去,他这才敢冒出头来。 壶子退后了,他是不敢正面与人间交手的,但他又极其自负,此时回应程知远,是道: “我虽避,但天门不避,这些仙人依旧会被我拿去,肃清世间仙道,该带走的,我将带走。” 程知远:“你真是冥顽不灵,亦或是自视甚高?” 壶子:“虽不敢与四界十方争高下,但四界之内者,可为我对手者,寥寥无几!” “这并非自负,而是事实!” “我一翻手,天壶之中便是万物尽有,大道之角,我也显化给汝等一观,反过来看,汝等可有这般本领?” 壶子声音清晰:“大祭酒,我不拿你,你退去,天上人间相安无事,人间震怒,但又如何。我不能与人间动手,因为不敌,然而天门却是人间管不到的东西。” “世间人砸碎了鬼门关,这天门关,你们若是有本事,自然也可以砸碎看看。” 打碎天门? 壶子的说法,在程知远听来,着实是有趣的很了。 “可以试一试,我将以三剑问天门!” 程知远如此开口,壶子则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是哈哈大笑! 天门之高,岂是凡人所能击破的? 即使是鬼门关,那也是在无数天帝人物的混战之中才被打的摇摇欲坠,最后被崩裂的,天门关之坚固,之高远,之强大,远胜鬼门关。 破天门关..... “你大可来试一试!” 壶子完全不怕,而程知远也没有多说其他的话。 多说无益! 当剑锋上抵云霄的时候,世间的金铁都在嗡嗡鸣颤,天门前,万古岁月皆为空幻,幻影流光,纷呈无止,而下一瞬间,空幻之间,有一道意志出现! 要刺破! 剑最凶猛的招数,就是刺! 锟铻剑高高举起! “天子之剑,拿燕溪的石城山做剑尖,拿齐国的泰山做剑刃,拿晋国和卫国做剑脊,拿周王畿和宋国做剑环,拿韩国和魏国做剑柄。 再用中原以外的四境来包扎,用四季来围裹,用渤海来缠绕,用恒山来做系带。 更靠五行来统驭,靠刑律和德教来论断。 又遵循阴阳的变化而进退,遵循春夏的时令而持延,遵循秋冬的到来而运行。 这种剑,向前直刺一无阻挡,高高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披靡,挥动起来旁若无物,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这种剑一旦使用,可以匡正诸侯,使天下人全都归服!” 程知远没有保留,既然是要刺天门,那就是要拿出最强大的一剑,此时精气神明正在巅峰,见道之后万物皆如画卷,黄蛇缠绕在定光之上化为锟铻之剑,这就是周穆王当年征天下而使四方臣服的最高之剑! 天子剑是一种虚幻的剑境,所体现出来的“锟铻”也并非实体,但在此时,天边飞来一道剑光,一柄宝剑从人间升起,那正是程知远丢失了很久的大荒巨海剑! 这一柄,才是程知远自己的剑! 于是左手化为定光锟铻,右手伸出,遗落的大荒巨海重新归来,天地间,天高云淡,只万物坍缩,程知远眼中见到一个“奇点”! 定光剑在大荒巨海上拂过,两剑交错,定光锟铻直指天门! “我,将刺天门!” 只是一声令下,天翻地覆,天门之上,如漩涡般出现一个光点,剑光刺破天门,贯穿了后面的诸多影子! 一道剑芒点苍,驱散周天迷雾,银瓶乍破,岁月化为蝴蝶,坠归流光! 锵——! 剑尖之锋已至将消,此时那声音才姗姗来迟,但是壶子已经满面惊容,因为天门上,真的出现了一个缺口! 天门,裂了! “不可能!你在与荧惑对战时候,连道尊的衣角都拿不住,即使感悟了商天子三剑,登临天子剑境,见道离坚白,也不可能....进步到连天门都可破的程度!” 那道剑锋透过了天门,擦着壶子过去,只知道要一直向前,呵退三神之后,被一根手指接了下来。 万物一马,天地一指! 那是一个身形模糊的仙人,他似乎在极远处,又似乎在极近处,他似在混沌中,又似在山野内! 仙人齐物论! 齐物论伸出手指,这位世间最高的几位仙人之一者,将程知远那惊骇人间,刺破天门的一点剑芒,化入虚无。 但饶是如此,也让他颇为关注。 一剑自人间入天门而来,至他身前方止,上一次有这种本事的人,还是在商代! 自此方青史,有周一代八千年,程知远是第一个,一剑入天门者! “似祝聃箭射周桓王,天威四散.....!” 齐物论说道过去郑庄公发起的那场战斗,把天礼击崩,使得战国之世拉开序幕,郑庄公手下的大将一箭将周天子击伤,周桓王也成为自东迁之后,第一个动用礼征乐伐而无功而返的天子! 从此之后,周王室天威扫地! “意向何方,剑落何方,向前直刺一无阻挡,已经得了天子剑的真意,若不是天地为一指,这点剑芒还停不下来。” 这一剑惊艳了天上地下,众仙失声,而程知远则是略有失望。 “只伤一角,还是剑术略有不足。” 然而就是这一角,在此时,崩塌之后,天门便开始摇晃起来! 而程知远的剑势还没有结束,对壶子道:“我这只是第一剑,还有第二剑没有出。” 这第一剑,向前直刺而一无阻挡。 这第二剑,高高举起,而—— 无物在上! 今以三剑,叩天门!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气破天关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天命在长生 第六百四十七章 姬发 第六百四十八章 背弃天命 第六百四十九章 白登山 祭天金人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剑痕。 深深的嵌入而不能磨灭。 “世间没有万劫不磨的东西。” 祭天金人开口了,而十万匈奴大军连白骨都没有留下几具,漫天的尘沙落下,匈奴人化成灰烬,在摧山崩海的剑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而程知远刚刚动用的,毫无疑问是“人间”的力量! “用人间的天命,杀死了本该被天命庇佑的人们....”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狠狠在人间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在程知远陷入绝境的时候,人间不遗余力的帮助了程知远,而在如今天门降世之后,又是人间不遗余力的帮助程知远,不论是人间为了寻找代行者也罢,为了自己的这一界安稳也好,总之,程知远是承了人间之恩的。 然而这一次,程知远不仅没有半点报恩的举动,甚至也没有那种想法,坚定的杀意,无论在何人看来,这都是背叛了人间。 未曾背叛南世众生,但却背弃了人间的天命。 于是在下一瞬间,人间也毫无犹豫的收回了天命,并且给程知远降下最严厉的惩罚! 程知远放下手指,这一瞬间,滔天的精气神明向着四面八方流失,但是程知远的目光瞬间锁定到祭天金人的身上! “还有你!只要你活着,匈奴人就会不断祭祀你,等到下一代的匈奴人成长起来之后,他们会再一次的壮大,并且在你的带领与启示下,知晓此间的一切。” “那时候,那些新的匈奴,即使没有天命,也是南世决不可小觑的大敌。” 程知远对祭天金人道:“我不能放你回去了。” 祭天金人则是发出意外的声音:“大祭酒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哈,原来你不是一个君子。” 这位少有显露感情的金色铜人,在此时笑了一声。 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祭天金人,至少七情之中的喜,并没有失去,当然更可能的是他的七情都还俱在。 因为铜人,本就是死物而已,七情有也好,无也罢,对于一个已经证见大道坦途,却无法前往的“宗师”来说,哀莫大于心死,而他本就无心,七情也就是无用之物了。 程知远道:“我家妻子常说,我是个小人。” 祭天金人:“我知道,不过感情这种东西,我是不需要的。凡人的情感,只会影响我询问大道的脚步,而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凡间的生灵,喜欢上我这个铜像。” “死物与山川土石,藤蔓青苔为伴,与岁月光阴为友人,与万物骸骨为亲朋,生者看待我这种死物,除去敬畏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 “就像是大祭酒一样,大祭酒要杀我,也是因为恐惧。” “恐惧我的不老不死,恐惧我对于大道的理解之深邃,恐惧我在匈奴的地位,恐惧我,见证未来与天命的能力。” “我就是一片郁郁繁华的未来,所以你不能容我,世间任何人也不敢容,放在大祭酒的位置上,既然做出了背弃天命的事情,却也是该做的更绝一点。” “我本是答应了大祭酒,赌斗不赢,不会出手,你我双方算是平局,即使钧天下界,天门大开,诸般事情,我也未曾出手。” 程知远向他点头:“你是个君子,是天地的君子,不是人间的君子。” 祭天金人又是一声轻笑:“说的很对,成为天地的君子,就意味着背弃人间,成为人间的君子就意味着背弃天地,人间对我来说当然不重要,我自然是天地的君子,大祭酒知我。” “仙道也有不同的路。” “但我认为,你我是一类物,你是生者我是死物,故不能称一类生灵,鱼争相投水,人争相求道,而你动了匈奴人,也就意味着要与我一决高下,即使是你先行出手。” “你的妻子称你为小人,但你事实上却是人间的君子,而正因为是人间的君子,所以才不会遵从天命,相反,天地的君子,那一定是不会背弃天命的。” “大祭酒是世俗之人。” 程知远道:“趁着我还没有死,话需要少说一些了。” 祭天金人也开口:“既然已经动手,那就没有说的了,再拖延下去,对大祭酒也不公平,那么,我也给予大祭酒一些方便....” 就是这个时候,离散的天地精气突然定格,世间万般道理向四面八方延伸,虚幻的梦境突然出现,在祭天金人的展开中,一片青史桑叶,悠悠而至! “你我之斗,避开人间,你若赢了,我在这桑叶之中,静等二十年。” “至钧天道尊这片虚幻青史消失,我再现世。” 程知远看着祭天金人,突然问道:“是因为你突然觉得,生命都是一样的了?还是你真的要庇护匈奴人?” 祭天金人:“受其香火,自有馈赠,儒家法家,都有这个道理的,自然的君子受了世人的恩惠,虽然会愤怒这些恩惠会搅乱了自己的修行,但别人供奉数十年不敢有半点逾越之举,这便是恩了。” “换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而已,不然如果大祭酒真的要走,顷刻之间便可幻化到长生之地,幻化人的法术,我虽然能看破,但是要拦,还是很难的。” “长生屠戮,不过是再造杀孽而已,有一个对手,有压迫,才有紧迫....没有匈奴,还有鬼方人,还有山戎人...北地的那片长生之土,总会有一些人居住的。” 桑叶展开,一片未曾见过的岁月徐徐显化,程知远看着周围的一切,幻光流影,远方钧天之野一闪而逝。 “钧天野,虚幻青史构筑者所居住的地方,误入其中就像是进入化境,不能出来了。” 而程知远听着这些话,突然想到了龙素曾经说过的事情。 在圣人的榕树下,在梦里不知名的地方,舜帝曾经让龙素去“著史”。 不可更改的青史.... 周穆王的时代是成功的体现,那么在周穆王之前,是不是还有被钧天道尊插入的,失败的青史呢? “是有的。” 祭天金人忽然开口了: “那就是大禹啊....只是最后,素王出手,作假成真,以道之根源重塑青史,使大禹成神。” “百骸青史中的人物,往往荒诞悖逆....幻化人在尧的时期出现,带来了舜,青史改动,而钧天道尊捕捉到幻化人的出现,于是仿造舜捏造了大禹,然而大禹虚幻而不真实,在被利用之前,被素王封神。” “人间正是无数桑叶覆盖的坟冢,青史缝缝补补.....” 程知远不言不语,手掌中一枚竹简滑出又收回。 而此时,这片桑叶所展现的时代,也已经彻底出现了。 但是让程知远大吃一惊。 “大祭酒应该已经失去了惊讶的情感...没有吗?” 祭天金人道:“今日是我笑的最多的一次,大祭酒,所谓青史,不一定指的是一片岁月啊,也不一定绝对是过去的事情,就像是您在青史之中曾经看过,伯邑考代替了姬发成为周武王去伐纣,而纣王的身边也没有了妲己。” “青史荒诞,而你我正在荒诞之中,至于怎么比试,交手是一定会交手的,但是同样,我与您所说,要交换匈奴的气运....” 祭天金人的身边出现的那些“青史中的人物”,他们站出来,每一个都是匈奴人。 “这里是白登山。” 程知远盯着祭天金人,而祭天金人道:“青史是绵长的,即使秦统一天下,也终有灭亡之日,但统一六国者也不一定就是秦.....” “同样,秦灭之后,六国的余孽掀起战火.....” 但接下来的剧情,却不是如程知远知道的那样。 这里同样是一个荒诞的青史。 刘邦没了,汉也没有了。 此时与匈奴鏖战的人,被困在白登山的,是—— “项羽”。 第六百五十章 天人之声 第六百五十一章 山与风 项燕曾经就读于太学,那是当年程知远在楚时,项氏向他介绍的,自己本族内的优秀孩子,于是程知远将项燕引荐入太学之中,与李斯等人为同窗,亦是程知远门下的学生。 春秋战国时期,先生与学生的关系,有些并不是那么的明朗,像是吴起曾经听过子夏在西河的讲道,那时候吴起落魄,但是听闻数次子夏之学后,惊为天人,外出之后,闯出名头,对外便是自称子夏门生。 而项籍正是项燕的孙子。 “师祖公!” 项籍向着天空呼喊,在短暂的亢奋之后,又冷静下来。 走投无路的模样,被师祖公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在刚刚动了自刎的念头,项籍不免开始反思自己,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叔父的呵斥。 文不成,武不就,读书不行,练剑不成,就凭借一身蛮力耍横,叔父当时非常愤怒,自己便说要学万人敌的技巧,于是叔父带着自己学习兵法,但自己学兵法,也不成。 直到自己看到那秦皇..现在想起来,秦皇的模样是模糊的,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而刚刚师祖公与那个不知名鬼神的对话,说秦皇是元始天道? 元始天道这个词汇,也有记载,但是项籍记得不清楚。 从始至终,自己一直都在凭借着**作事情,想要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到最后,得到了张良,却也是对方在无奈之下才选择帮助自己一样...当然,在项籍回忆当中,张良的模样,似乎也开始模糊。 他一时之间,神色迷离起来,复又很快清醒,羞惭万分。 焚烧了秦宫,天下的万民都流离失所,最后张良道破自己有些事情做的过分了,自己心中却是不服气的。 因为张良在对秦国复仇的时候,不也是很乐在其中吗! 不对! 张良他究竟在开心什么? 他要杀的是秦皇,还是元始天道? 于是,在项籍的记忆中,张良的模样迅速模糊起来,逐渐与秦皇一样了。 “啊,河上丈人出现了。” 祭天金人窥视了项籍的思绪,有些感慨的开了口,而程知远也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上一次在黄粱中与纣王相见,问过河上丈人的事情,至今之后,已然是许多年了吧..... 夏启时,东海之外有登天台,鸿蒙传法于方回,方回传法于狐仙,狐仙传法于石尊,石尊传法于鬼巫,鬼巫传法于后遣,后遣传法于南伯子葵。 而最后这个人,就是周文王姬昌的弟弟。 纣王曾经说,钧天之乐,是蠢货之欲,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朱襄氏不过是表面的蠹虫,真正操纵青史变化的,另有其人,而那个时候纣王以为,这个黑手是幻化人。 因为纣王在鹿台**的时候,幻化人出现了,说可以帮助纣王,击溃武王的大军。 但事实上,幻化人根本不关心纣王的事情,他眼中看着纣王,其实就和看着一个虚假的人偶没有区别,但是纣王却不这么认为,于是,那个真正的影子,曾经出现在钧天流沙中的道影,是钧天道尊,或者说,周穆王。 “河上丈人是...东海道人安期生的老师,他服务于山海彼方的那位天子.....” “他在春秋与战国之世的徒弟有很多.....” 程知远道:“我以为,这个也是钧天道尊?” 祭天金人道:“道尊不会来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行动,青史已经被插入,混淆的时代开始,不过幻化人被引出来了。” “张良就是河上公,至于他的来历,而另外一个黄石公,则是幻化人....” “这是荒诞与荒诞之间的对决,比试。” 程知远的瞳孔微微收缩,吐出五个惊动世间的文字。 “仙人,人间世?” 祭天金人回应:“是然矣。” 人间世应该空悬了很久,这一点已经被无数人证实,连太乙他们都是如此讲述的,河上公是人间世?简直是荒诞无稽之说! “我没有说他是现任的人间世,他是被杀死的那位人间世。” “所以河上丈人,一直都是出现于旁人口述,而从未曾有人真正说....自口述之外见到他。” 祭天金人言:“四千余年前,人间世被谋杀,河上丈人死,那时,正是平王东迁,昊天夺位之时,周礼动荡,天地混沌。” “而人间世虽死,但河上丈人之精神已至‘无己’之境,泯灭物与我的对立,把自己消融与天地万物之中而臻于道我合一、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境地,虽然还不能称为‘至人无己’,但至少,已入无己之门。” “身形消灭,不代表意志不存,既与天地无物我泯灭无分,那世间垂钓诸公,自姜子牙外,抛逍遥游之说,其余者,便无处不是河上丈人。” 程知远放下心来:“说的玄乎了,到头来,其实就是一个死鬼,天之意志而已,人间世的特殊,我是知道的,毕竟是混沌氏下降,曾经追杀伏羲氏,有本领,自是正常。” “人间世,依旧是空悬的,很好。” 既然是一个天地间亡命的精神死鬼,那么程知远便没有必要提心吊胆了。 魂魄易哀,天地易变,精神修行稍有波动,便会掉出那种与天地合一的状态,这种精神意志,残续存在的东西,既不能对生者造成伤害,也不能操纵人的思绪,只存有道理,并且不得有超越天地的私心。 所以没有了刘邦,张良就去帮了项羽,因为它就是青史的推手之一,而黄石公,是幻化人。 幻化人来了,又离开。 而正是程知远与祭天金人纷说着,这次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青史的褶皱早已开始浮动。 “八百骑,少一个人,大祭酒就是输了,不算项籍。” “请破阵。” 人间的君王们还在四处查看,然而匈奴人却全都如中邪一般开始移动,冒顿浑身上下冷汗直流,大声呼喊,甚至拔刀相向,然而并没有哪怕一个匈奴人搭理他。 程知远的声音,降临下来。 “项籍,八百骑。” “你眼前的匈奴人,不再是匈奴人了,听我所言。” 项籍询问:“师祖公,若前方不是匈奴人,那又是什么?” 程知远的声音下降: “此阵是自然之六境,唤作‘寥天之一’,人的躯体有了变化而人的精神却不会死,安于自然、忘却死亡,便进入道的境界而与自然合成一体。” “所以你见到他们,他们既存在亦不存在,你愤怒的挥舞过去,只会被他们斩杀磨灭,而你退回来,他们又是虚幻淡然。” 祭天金人再次发出了一个笑声。 “道之枢纽,就在冒顿身上。” 这句话把冒顿吓得不轻,而祭天金人则是道:“正是如此,只要能突破大道,余八百人,杀冒顿,便是大祭酒赢了,但是霸王之智,拙也,怕不能见道。” 项籍面色难看,而程知远又是声音下降: “阵也好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至坐忘之境,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 项籍有些听不懂,而程知远叹气:“果真是文不成武不就之人。” “说的清楚点,你现在想象你前面的是一座山,山是不会动的,是有形而上;而你是风,风是无形的,是无形而无妄,是可穿过它的。” “是山在风中,还是风裹山形?” 项籍不得已,开始在此时修行起来,并且疯狂的思考。 第六百五十二章 存在于前 第七百五十三章 假人 第七百五十四章 遇道则止! 第七百五十五章 仙人“寓言” 第七百五十六章 既见我,不见天门 第七百五十七章 作茧自缚 即使是和氏璧,在程知远眼中,也没有任何作用。 想如此轻易的借着自己的双手蜕变,然后一举冲入天门之中? 然后再在天门之中,摩弄世间? 天门里面的人,就待在里面吧,但是徐无鬼这种人,也能进去吗? 在天门之后躲藏起来,就此长生不朽? 做梦! “这世间从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得到好处,还全身而退者!” 这道声音,没有喜怒哀乐,取而代之是则是一种大漠然,与一种“理所当然”! 徐无鬼神色紧绷,运转精气神明,在蜕变为“和氏璧”之后,他已经隐隐约约,可以见到离坚白的幻影,眼前总有一团苍白,但让他恐惧的是,那团苍白,之所以出现在自己眼中的理由..... 这不是因为自己修行有成而抵达了道之所在,而是因为自己蜕变有成,而看到了“道之所存”! 其意思就是,不是自己去寻找道而看到了道,而是看到大道出现在敌人的身后,而感到惶恐不安! 人未必要去找山,有的时候,人抬起头,蓦然发现,山,就在眼前! 仙人寓言也严肃起来,巨大的黑影把世间的真假颠倒! “世间,或许有大道也不能触及的东西。”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想要试一试,能不能挡住那片白墙! 或许有? 但接下来,一道声音传入寓言的耳中! 程知远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 “自然是有的,而且,是当然有!” “因为你所见到的大道,见到的离坚白,是从我身上见到的,而我,就是那个大道不能触及的东西!因为我现在,就是大道的体现!” 这正是登假,在登假之后,程知远已经被那“出现的大道”所寄托,于是本身就成为了假人,那么有相而无形无质。 人有双手可以触碰自己,但是大道却没有,所以自己这个概念在大道之中都不应该出现,道无自我,过去不曾有,未来也不曾有,如果出现了拥有自我的道,那它不论是什么道,都应该只是假借道之名而行道之事的“某个人”罢了。 就像是五十二仙人一样,人躯不过是形骸,有的人无比在乎,有些人却毫无所谓,因为塑造他们根本力量的,是仙法。 寓言忽然赶到一丝惶恐。 这有些超出了掌握,于是他果断退避,将徐无鬼容纳到自己的故事之中。 但是故事,亦有疏漏处。 寓言感到一丝愤怒。 他的七情早已彻底舍弃,但是他自有补全七情的办法,正如徐无鬼所说,这位巨大的黑影,把很多代的“仙人·寓言”,变成了自己的“故事”,于是,那些仙人的七情,总会被保留一种,然后留下来,成为他的情感。 所以,寓言的七情全都在。 这是他从另外七个,在人间的“寓言”身上,剥夺来的。 因为那些人都成了他的故事。 “愚公移山。” 程知远肩膀一震,只感觉沉重无比,再抬头,却突然看到肩膀上挑着两个小土包。 一个叫做王屋,一个叫做太行! “太行山崩了,还会有太行么?” 程知远问寓言,而寓言则是回答:“或许有这么一座山。” 很好,是早已料到的回应。 程知远淡漠道:“那它现在,没了!” 于是肩头骤然一震,两道剑气将两个土包撕开,王屋崩而太行毁,程知远转动一气,那一气打出,仿佛是随手为之,却又蕴含着无上剑威! 这一剑,向前直刺,则一无阻挡! 寓言看到了那一剑,那正是当初破天门的第一剑,也是最凶险的一剑,于是寓言再度编织故事,看了一眼徐无鬼,便对程知远道:“先生病矣。” 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 程知远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这是徐无鬼仙法中的一种招数,之前程知远也模仿着使出,不过现在,寓言居然把这个仙法,融入到了一则寓言故事当中。 “病入膏肓!” 程知远对这个寓言故事很熟悉,春秋时代,晋景公病重,秦桓公听说便派医缓为他治病,梦中,晋景公见到两个小人,他们躲在在膏的下面,又在肓的上面,于是医缓看过之后,便说病不能治了。 膏肓者,古以心尖脂肪为膏,心脏与膈膜之间为肓,膏肓之间是药力不到之处,常常表示事态之严重已经无可挽回,犹如天倾之势。 程知远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在模糊,精气神明在流失,于是便问道:“仙人也会得如此重病?” 寓言道:“仙人也是人。” 程知远反问道:“你难道不是人么?你会不会得这种病呢?” 寓言刚要开口,却又闭口,只是笑,而不回答。 回答了的话,那他也要中招了。 “懂了。” 只是此时,程知远突然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本领了。” “因为你不回我,所以我明白了。” “弄假成真,只是靠着一句或许有,于是世间便一定有,听起来荒唐的很....” “但是寓言是蕴含道理的,所以这个寓言要成立,就要遵循道的规则,或许有也是顺应规则来说的,如果道说一定没有,那就是没有!” “荒诞的寓言,不代表寓言中的道理荒诞,事实上寓言往往都是荒诞无稽的,所以,需要寓言不成立,那么,这个寓言中的道理,就必须是荒诞的!” 程知远对寓言道:“那,你听过八征六候吗?走者飞,飞者走,夏造华冰?” “一曰故,二曰为,三曰得,四曰丧,五曰哀,六曰乐,七曰生,八曰死。” “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此六者,神所交者。” 程知远:“我只要找到了你的法术的规律,那么就找到了道的规律,也就找到了寓言的破点,幻化人的法术,你不怕吗?” “凭空捏物,荒诞恢诡之法!” 寓言沉默,因为他虽然忌惮幻化人的法术,但是幻化人的法术,对他的法术而言,完全是两个方面,他的寓言故事,是或许有,是存在于世的故事,而幻化人的不过是梦呓,颠倒现实的力量似乎有交集,但事实上却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寓言不打算让程知远继续开口,他伸手一指,程知远的两足顿时变化,“鞋子”之外又多了一双鞋子。 郑人买履。 不通变化。 “不论你有什么手段,现在都变化不得,即使是幻化人也一样。” 寓言的话刚刚落下,忽然自己一个踉跄,移动不得。 黑影收缩,瞬间变成一个正常人形,仙人寓言大为惊震,不知为何会变的如此,却是再抬起足来,只看一双影脚上,却套上了一双鞋子! 郑人履! “这鞋子小了,我在梦中试过,穿不上。” 程知远突然出现在黑影面前,剑指一瞬间刺穿他的眉心! 天子一剑! 寓言发出惨叫,这也是天门中的上仙,第一次被正面击伤!瞬间,寓言的躯壳就将被岁月扭曲,被郑人履套上的他,已经不能顺应岁月的变化! “来,告诉我,现在是梦呓,还是现实?” 程知远骤然拔剑而出! “这也是一个寓言——” “叫‘作茧自缚’!” 第七百五十八章 卞和! 仙人寓言的惨叫声,直惊天门! 岁月开始拉扯他的躯壳,他的黑影在被流逝的时间吞噬,逐渐开始支离破碎,就像是马赛克一般的崩解! “郑人履,郑人履怎么会在我自己的脚上!” 仙人寓言惶恐不已,奋力想要脱下去却没有办法,而此时他也明白了程知远的“变化”,也就是说,现在任何一个时刻的程知远,既可能是真实的,也随时可能是梦幻的! 真与假,甚至不需要念头的转换,而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为真,都可能为假,眼中所见的真假,乃至于凭借道的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 因为梦幻中的人,与真实的人,在幻化之中,并无二致! 程知远把他打在现实,在梦中穿上了郑人履,于是现实中,寓言就穿上了郑人履,因为梦境与现实有些时候,所遇见的事情,往往是相反的。 “占梦...占梦书?!” 寓言惶恐:“五十二仙人的占梦书?幻化人的法术,居然涉及到了它的领域,但是占梦书早就已经失传了!” 程知远思考了一下,道:“五十二仙人,哪里有所谓失传之说呢,只是这门法术没有传人了吧,那看来就在幻化人手上了。” “就像是人间世一直空置一样。” 剑光一落! 天子剑挥舞而去,仙人寓言被凌空斩成两截,自头分尾,一剑劈开万千故事,寓言的影子中出现第二个影子,而这个影子,才是他的真身! 影曾问影之道影! “《庄子》中的故事!” 把自己藏在影子里面,而仙人寓言扭曲,且愤怒道:“我们本来就都是故事!都是南华真君所叙述的故事而已!” 影中的道影处于虚淡的状态,距离世间更远,距离岁月则是更近,程知远手中天子剑点下,发出曾经潜藏而发的第四道剑境! 挥动起来,而——旁若无物! 无物可挡! 一剑划过,影之道影被剑锋钉在现实中,眼睁睁看着岁月撕裂了他的庇护体,于是从此世间,仙人寓言的“外在躯壳”,就此消失了! “从此世间再没有那个故事,‘影问于影之道影’,无果无功。” 程知远握住剑柄,一道剑境从上而发! 仙人寓言感觉到那股惊天动地的威势,嗔目欲裂! “住手!住手!” 锵! 剑锋毫无阻滞,向寓言的真身上灌注无上剑威! 寓言感觉到那股无可阻挡的力量,自己的一切都在崩塌,曾几何时,一位能跨越天门,肆意下来人间的天门上仙,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本来还有很多手段,但是真身被刺中了……” 寓言无比悔恨,他本来抱着不以为然的心态,虽然后来逐渐重视,但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 但是…… 程知远看着寓言,寓言的黑影露出悔恨的面容,在恐惧,惊慌,愤怒,凄厉等面容变化之后…… 他开始微笑。 “大祭酒,天人手段啊!” 寓言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随后感慨道: “完璧归赵。” 这是一个寓言。 是发生在秦赵之间的寓言! 在赵国当中,蔺相如忽然跪地,猛烈咳血,他浑身抽搐,圣人气息逃逸,直至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他的嗓子爬出来! 蔺相如凄厉至极,此时府邸中的人们吓得面无血色,眼睁睁看着这位“玉圣”,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玉雕”! 随后,光芒大放! 天门重开!从蔺相如的身上,就地拔高! 宏伟的天门显化在赵国,此时岁月中的寓言真身,也开始破碎! 和氏璧蜕去了外面的石皮,这才变成了世间最精美的玉石。 程知远看到寓言的黑影! 他,没有双足! “大祭酒,时隔多年,我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双脚,这个仇恨是化解不了的。” 程知远盯着逐渐幻灭的黑影: “卞和?” “是我。” 寓言畅快的笑:“世间除了我,还有谁能造化和氏璧呢!” “世人只知道和氏璧的精美,却不知道,卞和为了献玉,连续被呵斥了两次,被愚蠢的玉匠所驳斥,而被逐渐的,砍掉了两只脚!” “哈哈……哈哈!卞和献玉!” 寓言重新斩掉了自己的两只脚,于是他就不再受到郑人履的束缚! “壮士斩足,绝弃精神!倒也不负天门仙人之名了!” 寓言舍弃了徐无鬼,他现在只想自己走了,因为程知远勘破他法术的速度超出了估计! 程知远依旧看着寓言,似乎已经捉不住他,寓言的眼前,程知远也在消散,他回到了天门前,半个身子飞了进去。 随后,他突然身体一僵! 一柄剑刺中了他,使得他半个真身,不能进去天门! 寓言只感觉身躯被切开,他倒入天门之中,被岁月压塌,一半的身躯,被斩掉了! 天门之中,无穷元气内,出现了滔天的血光! 仙血! 寓言的半只眼睛落在天门外,看到了斩掉自己半个身躯的那柄剑。 “三天子……商天子三剑……” “承影剑!” 剑叫承影,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面向北观察它,淡淡地似乎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 它触碰到物体,清清楚楚有点声音,它从体内经过,却不觉得疼痛。 寓言的精神迅速衰弱,他的意识游离,这一次,是真的失算了。 天门染成血色,随后整个人间,都见证了一个寓言。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天门震动! 藏在岁月中的寓言被斩杀了,无穷元气中,壶子的气息都有些阻塞。 天门已经死了许多仙人,他们丧在人间,如今连随意来去天上天下的寓言都被杀了。 寓言明明还有手段,但是他却没有料到程知远的手段,寓言的故事并非无往而不利,到最后,寓言也成为了故事中死去的人。 “自过去以来,天门从未与人间这般敌对,仙人入白玉京,本是寻常期望之事。” 齐物论的声音出现,与天地等齐! 齐物论,这个仙法只有一代人,但是人间也依旧有齐物论的存在! 因为齐天地,齐生死,齐万物! 天地一指,万物一马! 诸仙一相也!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天上的眼睛 徐无鬼现在感觉到了恐惧。 那是和曾经第一次杀死程知远之后,看着他又站起来是一样的恐惧。 “知恐惧方有大作为。” 程知远的声音由远及近:“但勇者无惧,真正拥有大勇气的人,是不会畏惧任何可能畏惧的东西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达到了那种境界,但现在看来,还差很多。” “至于你,差的更远。” 程知远提剑,没有迈动步伐,但剑锋已经刺穿了徐无鬼的脑袋! “天门中的上仙都被我杀了,天上没有人能保得住你,天下也没有,龙渊、黄泉,如果你可以召唤出任何人的话,大可试试。” 徐无鬼惨笑起来:“没有了,寓言被你杀死,世间再也没有能庇护我的人了。” “换而言之,如果连寓言都庇护不住我,那四界十方之内,除非齐物论等人出手,否则我全无生还希望。” “功亏一篑啊,原来龙素与我缠斗,一直是在等你,怪不得她看到我抢走元始天道时候笑了一下......我本以为是她失去了武王钺,所以才不敌我,但没想到.....” “原来她已经看到了我背后的人,所以知道不敌,故意与我拖延,造成我是上风的错觉....真是惭愧,居然被一介女子所戏耍....” 程知远:“那是君子。” 徐无鬼沉默,而后道:“是君子,但也是女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小人,你也是.....” 剑气瞬间穿过徐无鬼的四肢百骸,九窍精神,他的七窍喷出剑气,眼珠炸碎,耳膜破裂,口鼻之中鲜红四溅,一瞬间浑身上下的骨骸似乎都碎裂了! “你不顺从人间,是不应天地之情,不顺从仙道,也是不应天地之情,但我到现在还没有理解,为什么我顺应天门,顺从天道,顺应人间,顺应天命,到头来是这个下场呢?” “你杀我是私怨,我当然能够明白,但我心中,只有对道不公的呐喊,对真君偏袒的疑问,却没有对你差点杀我的怨恨。” “从我见到你第一瞬间起,我就告诉过你,道不同,要么不相为谋要么至死方休,你做到了,这是不假,但是你完完全全走到仙道与天命,天门的相反处!” “我的仙道,错在哪里?你不在仙道之中,为什么能杀我,为什么能杀死寓言?” “强大么?寓言也强大,人间更强大.....” 程知远:“我是有代价的,现在我做的事情越是辉煌,在关键时刻失手的概率就越大,当年我失去了天平经最重要的一卷,以至于合昊天有缺,如今杀了你,再一路走下去,我在见到大道之前,也会迎来我的终点。” “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不知道是六次还是七次。” 徐无鬼明白了,当下凄惨的笑起来:“也就是说,你每死一次,再活过来,就会损失你的运势,那你晚了,生死之间的变化,代价肯定是巨大的啊!” “无求,无失,无弃!世间没有人能做到!哈哈哈!” “但我究竟错在哪里呢!” 徐无鬼爆发最后的吼叫,程知远道:“不知才有真知。” “你没有错,从现在看来,杀生也是你的道,追求生死之间的变化,那么现在,你自己可以彻彻底底的感受一下!” “那整整一座城池的冤魂,与你放出妖孽的罪孽!天地的君子就是世间的小人,世间的君子就是天地的小人,这两者谁都没有错,你顺应所谓天命而杀戮世间的众生,那么你选择了作为天地的君子,那自然也就是世间的小人了!” “天与人的认知是不相同的!记得了!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你活在世间,却自比为天空,这绝不是错误!” “而是愚蠢!” 徐无鬼仰起头来。 程知远的剑抹掉了他的脑袋,徐无鬼被撕裂,身躯与精神都在一剑之下,彻底消亡! 只有那道仙法闪耀世间,融入岁月之中,等待下一个有缘之人! 徐无鬼被杀死,天门再动,那些上仙在最高的白玉京中,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那天门上的仙血永远不会干涸,寓言的血浸透在上面,他在人间的名字叫做卞和! 每个上仙,都曾在人间有过他们的名字! 原地云烟散开,这片山野仿佛没有人来过,只有岁月才会显化这发生过的一切,而在那座小小的山谷中,龙素早已重新带着两个孩子,在给自己涂抹伤药。 程知远来到这里,没有见到恶来。 “革为何不在这里?” 龙素看向程知远:“他向西走了,说是要见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那自然是很久不见的人了。 因为恶来所感觉到的,那正是他曾经无比仇视的人啊,不,至少在这个世间,他没有见过姬发,但是伯邑考同样在梦中,自称周武王! 程知远看向西北的方位。 “有人出现在世间,从黄厉原。” 龙素诧异,刚要说话,又听程知远继续道:“是姬发。” 世间响彻一声嗡鸣。 在同一时间,西北的方位,原本在东郭先生手中保管的武王钺,跨越万水千山,飞坠至姬发的面前。 程知远能看到这一切,同时继续道:“天门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才是天门对于人间的惩罚。” “天门之后,不论是诸仙,还是诸神,亦或是...道尊....” “寓言逃窜的天门出现在赵国,不,其实与其说是赵国,不如说是晋国!” 程知远对龙素讲述了青史的故事,并且亲自给她上药,这让龙素脸颊微红,但很快又恢复到平静。 她轻声道:“青史是假的?” 程知远轻声回应:“那要你自己来判断了。” “不用盲目相信他人,我的意思是,连舜帝他们都不要相信。” 龙素沉默下来,一旁,大的孩子哄着小的孩子,小嬴政睡得很熟。 “晋国曾从郑国手里夺取的东西,正是我身上的往世雷书,所以晋国到底从郑国手里拿走了多少东西,不得而知....故而下一次,我断定,天门必开在晋国故土!” 龙素眨了眨眼,问道:“三晋的哪里?” 程知远:“天上的家伙们,像是钧天道尊,他们操纵着人间的万事的走向,赵简子都曾经为其中的棋子,那么之前,在匈奴之战前,本应该发生战争的地方,就是他们准备打开天门的土地。” “何处居太行山之巅,号称与天齐高?” “何处曾是帝辰降世之所?” 龙素深吸一口气: “上党,三家分晋之前,还没有上党郡,那个地方是天帝的行所.....那么,天门本该开在...” “长平!” 第七百六十章 剑荡祁连! 祁连山外,恶来见到了复活的周武王。 “恶来?” 武王认得恶来,但是恶来不认识姬发,于是在稍稍沉默之后,恶来道:“你就是姬发。” “这副模样真是可怕,比起伯邑考来说要可怕的多了。” “在我的青史中,周武王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是朱襄氏变化的傀儡,是钧天道尊提弄的木偶,是窃取幻化人力量的小人,也是背叛了大王的罪人。” “他是姬考。” 姬发听完,言道:“那对于你来说,人间中的周武王,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了。” “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杀我的吧。” 恶来:“青史中的商,本就是人间商代的延伸,太公在救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 “所以说是为了过去的大商复仇也没有错。” 姬发疑惑:“太公……?” “姜尚?” 恶来:“在我的青史中,他是闻仲。” 姬发恍然,于是失笑:“在我活过来之后,居然会听到如此荒诞的事情。” “不过连我这个死人都被利用了,更荒诞的事情自然也是会发生的。” 姬发对恶来叹口气:“如果你是来杀我的,那么或许你无法达成目的。” 他提起武王钺,拿回自己的兵器,一瞬间,这数千年来的一切一切都被王钺回馈给武王。 “真是大梦一场,醒来的时候,原来周朝已经将亡。” “父亲的卦早已说明,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 “不,千秋是有的,但是万代……” “或许,操纵世间数万年的道尊们,可以给出解释吧。” 恶来哈哈大笑:“钧天早就破了!他的,他给予匈奴的二十年天命已经没了!” “道尊?荧惑下界,也没有做出什么大的事情,钧天附身下界,结果只是藏头露尾的胆小鬼!” “千秋万代?归属他们?放屁!” 恶来正视高天:“现在,他能够做什么?!” 姬发道:“他能够捏造一段虚幻的青史。” “不存在的穆天子,不存在的一百五十年。” 姬发道:“我曾斩断贪婪,把它关在自己的尸骸中,于是贪婪的巨怪不再于人主的身上流转,周代自我得以延续近八千年。” “但是如今,我变成了妖,成为了贪婪巨怪最合适的宿主。 “人性皆贪,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周武王。” “武王伐纣,谁会来伐我呢?” “从我重新出现的一瞬间起,虚幻的青史已经开始延展,你看着那座山……” “那座祁连山。” 恶来看向远方的祁连山,深青色的大山,犹如一张蒙昧的巨大脸孔,盘踞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仿佛随时…… 恶来猛地瞪大了眼睛! 整个南世,分别镇压在亭台楼阁,宫城池观的周八神,也精神震动,生出无边恐惧! 祁连山上,妖气盖世! “龙渊开了!!!” 这不可思议的惊呼,出自与昊天合一的周平王,他感觉到这股令人恐惧的力量,与那片和人间完全不同的气息! 但是人间沉睡了,在对程知远出手,又失败,又回来之后,人间的力量就沉睡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道尊捏造的青史种子已经生根发芽。 镇压着万妖的龙渊,那片天下之下的厄土,被打开了! 在恶来的眼中,万妖都在祁连山上嘶吼,龙渊的出口被打开,而万妖的头领,正是姬发! “我不前进,万妖就不会离开祁连山,龙渊入口虽然大开,但它们却不会进入世间。” “这些妖,大部分都是夏桀时期,被九天主宰算计而跌入妖类的,他们在古老的夏代,在山海之前,在青龙还存在的岁月,被称为神。” “它们曾经并非这么狰狞,它们也曾经庇护人间的众生。” 恶来看着那些已经成为大妖的古老天神们,那冲天的妖云盖压世间,化妖之后,所剩下的,只有对世间的憎恨! “夏后都是傀儡!天帝在算计我们!” “自上一次龙渊开启,已经过了七千九百多年!” “武王伐纣……哈哈,这是谁啊!这不是周武王吗!” 祁连山中传出惊天动地的声音,那些巨妖保留着神的力量,但是早已经没有了神的精神。 “当年帝辛屠杀我们,你也在屠杀我们!后来你和帝辛打了起来,人间血流漂杵,那可真好看啊!” “现在你也是妖了!与我们一样!” “成为妖之后,属于人,亦或是神的理智将会失去,你似乎是一个死人,所以被彻底改变的时间要久一些……” “最好是让你彻底变成一具尸妖吧!堕了精神!” 大部分的妖失去了记忆与智慧,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形骸,只能哀嚎而不能说话。 而大妖们都是古代强大的人间天神,它们还保留着些许的残破记忆与精神。 所以它们可以说话,甚至认得出周武王。 祁连山中的喝骂,与姬发的状态是息息相关的。 此时的姬发,身上的裹尸布开始随风飘荡。 妖气弥天! 武王钺此时有些惊恐,身为曾经跟随周武王南征北战的强大兵器,如今却没想到武王也成了他人利用的棋子。 “恶来,回去吧,当我再次开始走动的时候,就是我彻底成为万妖之主的时候。” “龙渊开启,只有下一个时代的,能够确立天道的人王才能关闭,据我所知,现在天下最强的,是秦。” “但是还不够,他们还远远不够。” “人之假造为妖,人弃常则为妖,成妖后,七恶俱全。” 武王的话是如此说的,而恶来看着那座祁连山,他深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把那些东西放出来。 不过就在此时…… 当云雾汇聚又散去,程知远出现在此方世间! “程!” 恶来惊讶,程知远向他点头后,径直向前走去。 “你在做什么?止步。” 姬发问出这个问题。 程知远没有止步。 “我曾经在赵国的星宿府,挂了牌子,这个牌子到现在也没有交还,所以按照道理,我还是赵国的斩妖人。” “在天门出现之前,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程知远对姬发道: “我来此地,荡平祁连山!” 第七百六十一章 剑荡祁连(二) 万妖凶猛,但是在程知远眼中,不及人间意志之万一! 看过了真正的光芒,便不会为微弱之火所动,看过了真正的黑暗,便不会被一屋之晦吓到。 程知远深知,天门下一次必开在晋国,但第二次开天门,便不是为了接引谁人,而是为了晋国所夺取的,关于郑国的东西! 晋国故土,在匈奴之战前,本应该打开天门的地方! 真正的长平大战,未曾开始。 “天人之争!” 天门绝对是有自己的谋划的,尤其是这一次,整个人间都看到了那些“死仙”! 自古老时代登天羽化的仙人们,乃至于在人间死去而不曾登天的仙人们。他们的身躯,居然都成为了天仙下界,曾在人间挥舞的宝剑,这一次为了天门而落下! 把列子作为道标的壶子,还有在天门深处的齐物论,乃至于藏匿在岁月中,试图拉拢徐无鬼的“寓言”! 以及曾经说过,被穆天子得到的“在宥”! “所以,在天门第二次打开之前,万妖的青史,是必须解决的事情。” “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 姬发沉默着,就这样看着程知远,由远及近,一步一步,那每一步落下,都惊动鬼神,震彻云天,大地也隆隆作响…… 手中无剑。 但是整个人,就仿佛已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那剑的光辉,上彻于天,破在无形,分裂昼夜之芒! 直到程知远走到他身前,他才道: “世间的说剑人……何等强大,仿佛就是一界的化身……” “纵然是我与纣王,也不曾有这般威严。” 姬发是真正感慨程知远的本领,他从未曾看过这种人物。 程知远不再开口,走过姬发,于是,来到姬发身后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妖云,便向程知远这里镇压下来! 祁连山中爆发惊天动地的吼声! 而程知远的形象,也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变化! “钧天道尊捏造青史,他的这些手段,再等一些时间,就不会发生了。” “因为真正不可篡改的青史,正在书写!” “荒诞的青史,捏造的青史,痛苦与虚幻的一切青史,就像是枯萎的桑叶,飘落世间!” “不论是道尊,还是天之四龙,亦或是幻化人,都将真正显于世间!” 程知远驻足,无视了那惊天动地的妖云,姬发侧过头,他虽然整个面目都被裹尸布包着,但并不妨碍他看到这片世间。 程知远背对妖云,但容貌,却变成了上古山神的模样! 人的身躯,龙的角与尾巴! 与此同时,祁连山中,群妖忽然失声,在天地陷入短暂的安静之后,所爆发出来的,是一大群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那是不解,那是惊骇,那是震动,那是愤怒与怨憎! 那是跨越了数千年,上万载的疑问与不甘心! “你是——!” “南禺山山神!!!” 古老的人间众神们认出了程知远的这副样子,它们的残存精神充斥着不甘与疑惑! 同时代的古老众神,居然还有遗存者,还有一个山神,活到了当今的世间吗?! “没有了。” 程知远开口,回应了它们的询问: “我的这副样子,同样是荒诞的青史所造化的。” “那曾经正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但却是两片青史,或许在你们的南禺山……或许从古至今,也没有过山神吧。” 程知远拔出剑,剑上有一道晦暗的光辉,从剑柄延伸到剑锋上! “诸位如今的模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荒神,海神,山神,天神!不论是过去的何种神灵,都曾经沦为天上的棋子,其实算计众生的,又岂止九天主宰呢!” “今日,送各位解脱!” 程知远显化龙人相貌,向前走去,而整个祁连山中都响起震动天地的怒吼! “你想荡平祁连山?” 姬发的声音传来。 “那就要面对整个龙渊,那是天下之下,是四界之一,就像是天上不能干涉天下,四界之中,虽然只有人间才有意志,但是天下之下的力量,足以压制你的力量。” “没有意志,也不需要。” 程知远道:“你错了,我不需要面对整个龙渊。” “随手倾去一大界,即使是最接近离坚白的那些人也做不到。” “我只是要送一些古老的圣神解脱,不再受到此等痛苦,我剑荡祁连,剑锋之中,皆是善意。” 程知远从此时起,举起了手中的剑。 天子剑境! 那一道剑锋上,晦明交错之间,无数青史的火焰燃烧起来,天道的烈火,就这样,在祁连山上熊熊燃烧! 青火带来了岁月,拖拽时间,万妖的声音逐渐减少,祁连山上的妖气游离逃逸,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形骸,在此时,它们空洞的双眼,逐渐开始明亮。 有过去的记忆,开始幻灭! “天道的火……” 姬发未曾想到,真正的天道烈火,居然会在眼前这位说剑人的身上看到! “不是秦定世间……下一个时代的人王,怎么会是……你?” “人王?” 程知远持剑,继续向前! “谁书写了天道,谁就是下一个时代的主宰,夏的天矩,商的天纲,周的天礼,还有辅佐的天规,天常,天乐……” “你看到的不是人王,而是书写天道之人!” 程知远留给周武王一个背影,剑的火焰,充斥了整个祁连山! 万妖都因为岁月的回忆而哭喊起来,众神们开始相继散去,但也有纯粹的巨妖,在龙渊中爆发出惊人的吼声! 那祁连山中,有一只九头的古老妖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怨恨吼声! “大禹!素王!!!” 相柳的出现,让世间众生恐惧! 那曾是世间最恐怖的几个妖神之一! “素王!你借助大禹的身躯,用五帝的血镇压了我,而我只差一点就能……” “九片青史中的我已经合一,但却被你摧毁,你害怕我看到什么,还是找到什么人吗!你与一切青史同在!这种仇恨,不能忘却!” “你找的是伏羲,一定是伏羲!!!” 相柳喷吐泽水,已经发疯,岁月的青火让它看到过去一切而癫狂,它凶猛的撕裂青火,不管不顾的冲出祁连山,向着程知远杀来! 天地隆隆鸣颤! 程知远听完。 剑锋一抬。 一道如流星划破晚虹般的光辉,照耀在祁连山前! 第七百六十二章 剑荡祁连(三) 第七百六十三章 剑荡祁连(四) “自古以来,世间从不缺少人王,有多少部族,有多少带领苦难之人走向辉煌的首领,那就有多少人王。” “称人王者,千古岁月举世皆有,称人皇者,古之世来只有一人。” 龙渊中的声音传来了: “如你所料,我是一位人王,一位合该在这个时代,在你们失去天命之时破开龙渊重新回来的人王。” “钧天捏造的虚无青史,只是为了把西王母放出来,因为他们曾经有一个约定。” “西王母帮钧天道尊广布桑叶,寻找伏羲,而换取的,是一片青史。” 程知远明白那片青史是什么: “就是周穆王的青史吗?” 龙渊中的人王回应:“是啊,正是那位不存在的虚无天子,周穆王,一百五十年的虚幻世间,使得众生都觉得他是存在的,连我也是。” “因为西王母出去之后,我偶然抵达这里,那时候,正是周穆王将死的时候。” “谁能定义真实与虚无,对于很多人来说,自己经历的事情,居然是旁人的一片荒唐之言,这换做是谁也不能接受的吧。” “西王母找伏羲,不仅仅是为了钧天,也是因为她也希望找到伏羲,因为,伏羲能够让虚幻的周穆王,‘活’过来。” “假的青史,那就是真的青史,伏羲是可以办到的,但他躲藏起来,一直在奔跑,连大道都找不到他,突破这片人间之后的离坚白,伏羲的智慧,是必不可少的。” “很多人都在找他,希望询问他当年到底窃走了什么东西,大家都说,那是道的根源,也有人得到了一部分的道之根源,但是似乎,和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距。” 程知远问:“不知名的人王,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人间的故事,是因为在龙渊这里,看了许久许久吗?” 龙渊中的人王道:“龙渊里面,也有道的根源,当然,是一部分而已。” “世间的人都想得到它们。” 人王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因为今日,我恐怕是出不去这座祁连山了,只能说钧天道尊没有料到你,也可能他料到了,而故意放了你进来。” “于是我们便遭殃了。” 程知远的剑斜下去,暂时没有动手,而是问道:“我想请问,你口中的人皇,就是一切妖变乱的根源吗?” 不知名的人王道:“人皇之前还有人王,源头是谁呢,或许已经化为一堆虚骸了吧,**这种东西,从最古老的时代开始,是吃饱穿暖,然后渐渐的,渐渐的变成争斗,地盘啊...粮食啊...法术啊....乃至于统治啊.....” “有的人造福天下,有的人霸去天下,有的人仁以天下....” 程知远:“人皇在那片龙渊中吗?” 不知名的人王回应:“是啊,他在里面受着苦难,他本来终结了人与异兽与天神与怪物混杂而居处的黑暗时代,于是汤谷之上升起九个太阳,照耀在九条大河,天地更迭之后,他到了年纪大的时候,天下开始动荡,至于为什么,据说是其子不孝。” “提挺氏欺人皇年老而夺位,神话震动.....不过他儿子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人王罢了。” “你击断了龙渊的出口之后,这片天地的青史会向着人间迁移,于是龙渊又会关上了,真可惜啊,我明明有机会出来的.....” 程知远:“我能请问你的名讳吗?” 不知名的人王拒绝了:“不必知道一个将死者的名讳,来吧,如果你不杀了我,我就会杀了你,**这种东西,能让人与人心平气和的对话,但是心中潜藏的贪婪与杀意,是绝对不会削弱的。” “因为你强大,所以我就清醒,如果你弱小,那么我第一时间就会把你杀了,然后夺去你的肉身,来到世间,因为我早已不是人王了。” “我是妖,一个妖王。” 程知远明白了,于是剑锋重新回到龙渊的镜面上。 三天子之影出现在程知远身后,承影、霄练、含光,三道剑意同时挥舞,龙渊中的人王伸出手来,就是这一瞬间,他的黑色身躯开始支离破碎,古老时代的伟大力量在此分崩离析,他那血红的眼睛逐渐睁大,最后又了然了。 “商天子三剑....有所耳闻,今日倒是也以身试剑了。” 三天子同时刺出一剑! 程知远那一剑,点住这位人王的眉心! 这位人王释然,随后说道:“从龙渊出去的人中,除了西王母,还有人王在沉眠,姑且告诉你,孤竹国的王,在大河之中漂流,藏匿在大棺之内,曾经是一代的说剑人,世间称他为金履。” 程知远记下了,他回忆起了那个黄河大棺。 而这一剑的剑锋,已经真正进入了龙渊之内! 一瞬间,无边无际的妖气与怨愤,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缠绕着化为龙蛇,嘶吼鸣叫,龙渊中的雾气涌动,将精神与星辰的光芒都遮蔽镇压,程知远的剑光被压制到极点,但是...仅仅是压制到极点而已。 在那个极点,程知远的剑光,依旧在龙渊之中,有三寸之地! 锵!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穿了! 三天子的剑,变成了三寸的剑光! 这三寸光辉,就像是刺破黑夜的黎明,龙渊之中的人王们,他们被雾气隔开了数万上千年,孤独的行走着,突然都看到了这一束剑光! 如真正的“神明”,照耀厄难之土! 他们震惊,骇然,随后,天地之间,有一具形骸坠落下来,人王们互相远隔不知多远,却都能看到那具粉碎的形骸。 “有扈王。” 他们长久沉默着,再看向远方,雾气朦胧之中,却有一个缺口无比的刺眼。 三寸的光辉,击穿两界! 那正是剑的锋芒! 人王们找到了出去的方向,但是龙渊却极力阻止他们,此时有扈王的尸体消失了,而那三寸的光辉也逐渐黯淡,被一股股盘转的雾气所遮掩! 龙渊重归黑暗,但是人王们的意志,却开始复苏了! 当然,惊天的妖气也在聚集! 狂躁与愤怒! 我曾经长久的忍受黑暗,是因为我根本不曾见过这里的光明! 人王们的变化,让龙渊开始颤动! 惊天的九个黑影,从亘古蒙昧之中,咆哮而来! 那是龙之九子!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万里腾空一踊身 龙渊关闭前的最后一瞬间,程知远感觉到了睚眦的存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是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朋友…… 同时,也是龙渊的看守者,或许是潜在的敌人。 “我听过有人说一些故事,说,看守龙渊的命令,是周武王下的。” “睚眦曾经帮助文王找到姜太公,九子与你达成了一些协议。” 程知远在这里说话,周武王是可以听到的。 姬发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他的身体上,青色的火焰升腾而起,但立刻就会被镇压下去。 那不是他的意志,而是另外一股力量,正是世间的贪婪。 贪婪到连天的烈火,都如饥似渴的吞噬着。 “祁连山今日之后,只会有一个妖,那就是你了,龙渊已经关上,我把它打开了三寸缺口……” 程知远开始转身,随后高高的举起手中宝剑! 天子剑的威势,瞬间席卷了这片天地! “还差一点……” 武王的声音传递进来了。 “你不是天子,世间也没有称呼你为无冕之王,所以可惜了,纵然横划千古,纵斩八荒,但你的剑,依旧是不全的。” “只是借着天道人间的力量,做出了超越这个境界的威势而已……” “虽然这早就是我望尘莫及的了……” 武王道:“或许我完全被贪婪占据之后,能够与你一战吧,天下更迭,上一代的人王,死在下一个时代人王的手上,是正常的。” “所以贪婪也会轮转……” 但武王的声音传入祁连山深处,引来的,只有程知远无比淡漠的一句话。 “只是如此吗?” 武王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张了张口,但是祁连山深处的程知远,那响彻群山的声音,再度传来了。 “你已经被贪婪影响了,在刚刚的一句话中,你试图引诱我,告诉我‘天下更迭’是正常的。” “让我成为天下共主,然后杀了你,贪婪就会来到我的身上……武王,这么想解脱吗?” 话语到这里,武王的神色,忽然不受控制的狰狞扭曲起来。 他的意志逐渐有些混沌,声音也开始嘶哑。 “我本就早已解脱了!是钧天算计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绝望?我在黄厉原啊!钧天借助周穆王的身份来去自如,证明黄厉原在他眼中,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我曾经是人王,更是天王,我曾经击败帝辛,那时候的他,就是贪婪的宿主!” “人王,如今却是妖王,你也听到了龙渊前那位人王的声音吧!” “他是谁?他就是当年,圣皇启征讨的有扈王!” 武王在此,声音悲哀。 “我是一个棋子,也是不重要的棋子,我在此间,我在世间……” “只是为了盯着你们罢了。” “龙渊被你关闭驱逐,远离这里,但是它还会回来,因为你的剑光……做了多余的事情。” “人王们被困在龙渊中,不知岁月,而你的那道剑光,将他们唤醒了,他们找到了人间的方向……” “他们必不惜一切代价回来,他们会去往各个青史……” “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有很多人,他们沉默着,比呐喊起来,要好很多。” 程知远沉默以对。 武王接下来的话,虽然程知远在方才与那位人王的对话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是现在被确认,还是心中不知该如何应对。 伏羲的踪迹已经被找到了。 当伏羲被钧天道尊找到,追上之后,钧天道尊就可以知道,“伏羲”到底是什么东西。 “伏羲不是人吗,是世间第一位仙人,他窃取仙法,推动岁月,造化青史,才被元始天道追杀。” “白龟龙马,河图洛书,开天辟地,都是假的不成?” 这是程知远的问题。 武王道:“是文字……那些真正来到人间显化的文字,才是真正的仙法。” “从此之前,造就古老的天神时代,从此之后,造化无数变乱浩瀚的百骸。” “至此,天地间没有秘密了,只有一个不断逃走的胆小鬼。” 武王的眼睛紧紧闭着,纵然没有人去看他。 任何人在上一层次的力量前,都是胆小鬼,躲避,有的时候是为了积蓄回来的力量。 那些文字,是众生所始知之法,是一切青史最古老之师。 “我有一个想法,武王可以证实吗?” 程知远一步一步,从祁连山的深处走向外面。 凡走过的地方,青色的火焰焚烧一切,咆哮的妖灵被烈火吞噬,形骸坠入岁月! “自伏羲窃取仙法之后,元始天道下降,是为混沌氏之死,而道的根源一分为二,是素王与玄圣!” 武王回应:“你与我弟弟,曾经所想的是一样的……” 武王的弟弟……周公旦! “伏羲氏之前,有一个人得到了大道,狶韦氏得到大道来统驭天地,事实上不过是被大道同化了而已。” “记住了,在没有那些文字之前,一切都是假的。” 武王叹息:“你问我伏羲氏是什么……他是什么呢,你问这个问题,是要去追寻他,还是想要夺取他?” “用他的智慧,突破离坚白,从而达到真正的,道家所说的‘道之上’?” 道家? 这是此般世间,第一个说出“道家”二字的当世者。 程知远虽然早就知道,天门就相当于道家,但是天门中的仙人们,七情缺失,性格怪异,疯狂无度,不择手段…… 这,真的能算“太上忘情”吗? “我大概了解了,剩下的,我已经心中有了答案。” 程知远点了点头,此时祁连山中,妖气冲天而起,如相柳一般陷入癫狂的家伙们,汹涌着,聚集起来! 程知远抬起剑锋,平举,随后步伐踏动,转身一划! 天地之间,开辟一道光芒,乍破浑天! “庞眉斗竖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 那道剑光,分开天地与昼夜! 划开一条归宿之道! 声音朗朗,万妖寂灭,剑气摧天,翻诛腐朽。武王睁开眼睛,所见到的,是一片光明的祁连! 而程知远的在他眼中,纵身一跃,直向西天! 歌谣传动,回荡苍茫世间! “庞眉斗竖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第七百六十五章 吾生也有涯 东昆仑,山圣王阐停止了和自己门徒讲述道理,他看向东方,那有一道剑光从东方划开,几乎让整个昆仑的积雪都要消融! 他听到了剑声,也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那是对他的呼唤,来自西昆仑! “人王在呼唤,西王母之命,已经许多年没有降临东昆仑了。” 王阐的神情是极其严肃的,那道剑光转瞬即至,他如果此时离开东昆仑,他并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更可悲的是,即使他在这里,或许也做不了什么。 夏后也好,商帝也罢,周天子也放置……都不过是人王在不同时代的称呼。 有的人王为了隐藏自己,把自己变成神话传说,有的则是降格为地君……虽然王阐只能隐约猜测到一点点这样做的理由…… “你们离开,各自回山,不要走动,不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走动。” 王阐遣散门徒,随后向着西昆仑的方向踏出十步。 每走一步,他的身影就虚幻一分,进入西昆仑不是随便就能去的,这十步自然也踏在十天干上。 自古以来,没有人能自作主张的进入西昆仑。 但是王阐觉得,如果自己不快一点,那道剑光是一定会比自己更快,进入西昆仑的! 十步走完,王阐眼中山川改变,他见到了西王母。 司天之厉及五残的人王! “我在找伏羲的事情,被吐露了,我与钧天道尊的关系也被发现了。” 西王母是一个留着波浪头发的少女,戴着猛虎面具。 这副形象,与世人的影响,可谓大相径庭。 王阐听着,虽然他早就有所猜测,但是此时,依旧不免心神微震。 “如此看来……” 王阐道:“当年……不,历代进入黄厉原的人们,他们身后的圣门,都有钧天道尊的影子吧。” “三晋是钧天的狗,燕国的闭国也有天上的影子,或许与昔年赵国攻打无终国有些关系……” “周天子,也早就是钧天的玩物了,那么,只剩下齐,秦,楚,而这三国,恰好都曾经各自有一位天帝镇守……” “只是没想到,我们昆仑,居然也是钧天的爪牙。” “我本以为,王母是真正的人王,古老的圣王治世之景,原来终究是虚幻一场,本不该谋的。” 西王母的眼睛,透过面具盯着王阐。 “说爪牙并不妥当,应该说,是傀儡。” “爪牙只需要残羹剩饭就会感恩戴德,但是傀儡,需要的是强大与好看。” 西王母:“现在有人来找我了,我让你来,是为了一件事。” “我要给你一枚文字。” 王阐疑惑:“文字?” 西王母:“不错,这枚文字,这是伏羲窃取的文字。” “你将与它合一。” 王阐看着西王母:“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西王母淡漠道:“但那道剑光来了。” 王阐:“我知道那道剑光是谁,但如果我不表态,大祭酒就不会杀我。” “我为王母谋划,但不至于效死。” 西王母并没有太大反应,因为她本就明白,王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毕竟东西昆仑分离许多年,圣人早有异心,这对于两昆仑各自的主宰来说,都已经不算秘密了。 “但我有你不会拒绝的理由,这就是东昆仑最好的归宿。” 西王母说出话来,王阐则是失笑:“任何利益,在生命之前都不值一提,命在,大道依旧可攀登。” “你错了,我给你的,正是你一直希望得到的东西。” 王阐愣了一下,随后忽然呼吸凝滞,他看着西王母,看着那个古老的少女,古老的人王,他开始激动,甚至身子都在颤抖..... “这枚文字就是那片青史,也是你苦苦寻找的东西,我以这片青史为根源,追寻伏羲的踪迹。” “这就是‘连山’中,乾卦三划中之第一划。” 王阐呼吸都要停止了,几乎当场激动的死去一般,震颤道:“这就是....这就是传说中,一画开天的那枚文字吗!” 西王母:“不错,这就是你毕生所希望得到的至高理想。” 王阐看着那枚文字,又看向西王母,神情扭曲愤怒起来:“王母啊,不愧是古老的人王,驾驭手下的臣子....真是诡计多端!” “我苦苦追寻的东西,那至高无上的信仰,就在我的眼前....你却随意拿着,随手收起,仿佛弃之如蔽履!” 西王母忽然一笑:“因为,我不在乎这个东西。” “它,只是我用来找伏羲,得到周穆王存在的青史的工具罢了。” “它不过是我和钧天交换的利益,但是给你也无妨,因为最后,这枚文字,总归会回到我和钧天的手上,那么,对于你来说,朝闻道而夕可死,真的只是一种值得唾弃的行为吗?” 王阐怒不可遏,然而他此时真正的明白,为了这枚文字,即使是一向最怕死的他,也必然会做出“朝闻道”的事情来的。 只因为这枚文字,是乾卦三划中第一个比划,也是传说中一画开天的那一笔! 阳为“一”!得此一划,连山之威,已然尽知! 那世间最高耸的墙壁,也就近在咫尺! 即使很快就要死去...... 王阐接过了那一枚文字,在他握住那一枚文字的同时,他抬起头,西王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上无穷而远无尽的白色墙壁,或者说...山! 离坚白! 于是,在下一瞬间,西昆仑的光辉被撕裂,西王母已经消失不见,而王阐抬起头来,他与程知远对视,这一瞬间,离坚白充斥了天地,二人从现实之中,一瞬间扭曲到大道的前方,在那片高大洁白的墙壁下矗立! 程知远看着王阐: “山圣王阐...很久不见,不过,即使你是世间最高的圣人,也不应该看得见离坚白才对。” “圣人距离道的距离,还有很远,更何况,你并不是立道圣人。” 王阐看着程知远,感慨万千:“是啊,我本见不到离坚白,别说是我了,杨朱,墨子都没有见过,甚至孔子他们都不曾目睹,世间见过离坚白的人屈指可数,天门中的仙人都未必看过....” “但我看到了,我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以往一切的询问,都得到了解答与回应。” 程知远听完,言道:“是么,那看来我的问题,比你的要困难一些,我的问题,离坚白,似乎没有办法回应我。” 王阐冷笑:“那是因为要悟啊!大祭酒,你的智慧虽然比起世人都要高,但是你的悟性,似乎远不如我啊!” “你现在把我当做一个疯妖就好,因为我已经‘朝闻道,夕可死’了!” 他捏起一个印诀。 于是整个昆仑,都在震动! 程知远抬起剑,知道王阐是在为西王母争取退路: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第七百六十六章 伏羲! 第七百六十七章 钧天之宴(上) 第七百六十八章 钧天之宴(下) 谈? 程知远不置可否。 无所谓,反正道尊的本意,并不是真的想要罢手。 事实上,这种事情,也不是国与国的政治,不是纵横捭阖可以解决的事情。 大道在前,出手了就没有停手的道理,更何况是已经到了这等关键时刻。 道尊各个方面都无比强大,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他的利益。 “讲。” 程知远没有笑脸相迎,当然,不会笑是一方面,但是程知远也真的没有准备和道尊谈。 而是让道尊“讲”。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钧天道尊也愣了一下,顿时失笑。 “虽然大部分仙人,最先失去的,都会是喜,故而大部分仙人都不会笑,虽然他们最后会用各种手段重新拼凑出七情来……” “但是我表达出善意,你却以让我陈述的口气来说话……这,不知你是何意。” 程知远道:“和你,只有讲,没有谈。” “讲,是讲述各自的一些想法,一些道理,但是谈,那就是我和你在商榷,商榷如何寻找伏羲,这样不好。” “大道在前,谁又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利益呢,而对于我来说,其实反而是来帮助你的。” 钧天道尊哑然,好一会才问道:“什么叫做来帮助我?” “大祭酒,你的本领虽然强大,和我相差不远,但就是这一点点,却有本质上的不同。” “你能帮我什么?白送我好处助我成道?还是你的剑已经可以刺破离坚白了?” 程知远突然反问:“那你这么说,我们之前,便更没有可谈之点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是想要送你得见大道的,这就是我的帮助。” “你们不是想要走吗,那就去吧,去大道的彼方,也不要再眷恋这片世间了吧。” 程知远的话让钧天道尊吃惊不已,但很快又明白了。 以求道的结果,来拉拢程知远,甚至让他帮忙,不切实际。 因为对方不仅不想得到大道,也不想阻止自己,而是要让自己“成道”! 这,真是超乎预料之外。 “很意外?那道尊,还是先听我讲一些东西吧。” 程知远道:“你们想要成为道之上,那就让你们去吧!你们想要得到伏羲,那就让你们去追寻吧!” “世间所有人都在求,道尊们祈求道之上,圣人们祈求通达世间的道理,神人们祈求祭祀与传颂。” “道人们,真人们,甚至是幽冥中人……” “而仙人们在祈求什么呢?” “他们在求太上忘情,然而可笑的是,没有知道,这是谁要求的。” “仙人们不想失去情感,但是太上忘情的诅咒却一步步逼迫他们失去情感,于是,仙人寓言,卞和那种悲剧,还会重演。” “扭曲的七情,甚至存在与否都已经不重要……” “那么,这个诅咒是谁下的?太乙说是壶子下的,但是壶子矢口否认,于是又有人认为是齐物论,但是事实呢?” “下这个诅咒的人,到底是,想要夺取后世所有仙人的情感,还是,单纯希望后人完成【太上忘情】呢?” “真是无聊啊,把自己的意志强制加诸给别人……” 钧天道尊听到这里,不由得试图打断: “你说不谈伏羲之事,那就不谈,不过,你这里说,把那个种下仙人诅咒的人,说是无聊……未免时他太过于丢脸。” “不论怎么说,现在你们都在这个人的股掌之中,你们这些仙人,也不过就是他手里的虫子而已。” 程知远:“道尊必然是知道这个人的吧。” 钧天道尊:“不,其实我不知道,但我只是知道,这人不是南华也不是奈何,也不是伏羲……毕竟这个人太厉害了,如果你说这是一个人的手笔,那他绝对已经见证了离坚白。” “其实,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尤其是后面一种,难道不应该认为,这个人对你们拥有无限的溺爱吗?” 钧天道尊这句话明显是在恶心别人,然而程知远并不在意。 “养鸡的人希望老母鸡都能下很多鸡蛋,但事实却不能如愿,你说,这也是溺爱吗?” 钧天道尊哑然无言。 程知远道:“所以,他若是存在,降下诅咒,除去我之前说的两个情况,还有第三种情况……” “道尊如果前去离坚白,说不定能在离坚白的夹缝中,看到他呢。” “他如果证了太上忘情,或许……不甚圆满吧,不然,为什么会降下诅咒,制造出我们这些残次品呢?” 钧天道尊忽然道:“那青史之中,不会记载这个人吗?” 他话说完,自己顿时恍然,立是失笑。 抹去就行了。 不过还有一点,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且真的这么强大,那么素王他们,居然置之不理? 钧天道尊其实都做好了一些准备,那就是找到伏羲之后,真的得到了伏羲的智慧,前去离坚白之后,或许还会见到素王与玄圣。 这两位比人间的青史还要古老与强大。 “我来这里,送西王母成道,她想要找到伏羲,我就来这里,送她去找到。” 钧天道尊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好久之后,才开口道: “那你为什么追杀到西昆仑,你直接和王阐说清楚,不就行了?” 程知远:“不是我伤了王阐,而是西王母伤了他。” “人之世,人王固不能避开贪婪,但是世上众生无一可避。” “朝闻道而夕可死,这也是一种贪婪,而且是巨贪,贪天之功,不够,要贪道之德!” 程知远道:“无人可免,贪婪与渴望的界限,本就模糊。” “王阐拿到伏羲的文字,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输了,他得到了这个,他看到了大道,他便有了无边的**,想要更进一步。” “道尊又何尝不想更进一步?我又何尝不想?” 钧天道尊顿时笑了。 那么,说来说去,还是要和自己“谈”? 然而程知远下一句话,让钧天道尊瞬间变得无比冷漠。 “但是你需要伏羲的智慧,然而我不需要,离坚白的后面,无非一个无字。” “想要求无,那当然简单,道尊绝圣弃知,徒留形骸,或许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无之一字。” “所以,不妨也告诉道尊一些猜测,伏羲藏匿这么久,他怕的,不是元始天道,或许,他怕的,是见到元始天道之后,自己……会归于无吧?” “所以你我道不同……” “不相为谋。”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天界(一) 钧天道尊的脸色很冷漠,如铁般刚硬,然而,他却也抓住了程知远话语中的重点。 伏羲在怕什么。 世人都说是元始天道,而且元始天道似乎自己也如此认为。 古老的强者们都隐隐约约的知道,元始天道追杀过伏羲。 伏羲窃仙法于天。 但是现在,伏羲,真的是在怕元始天道这个“存在”吗,或许是害怕元始天道所蕴含的某种“道”? 钧天道尊不得不承认,程知远的猜测,有一种另辟蹊径的道理。 他们看的太远了,以至于仿佛把千古的脉络都梳理清楚,但是却对于细枝末节研究不够。 布局千古,失误一些手段,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如今,程知远的话,让钧天道尊又醒了一次。 除去伏羲之外,还有其他的话。 譬如绝圣弃知。 这是可以联系起来的,伏羲修行文字的仙法,或许已经到了尽头,他或许真的在试着,把自己写“死”过去! 绝圣弃知…… 临死之前,或可见离坚白后的无之一字?! 钧天道尊看向程知远:“大祭酒,没想到真的在帮我?” 程知远:“因为所求不同,无之一字,没有什么好祈求的。”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 钧天道尊的语气突然拔高,声音也不再平缓,并且失去了他那固有的笑意。 “你还年轻,所以你不知道,无之一字对我们的重要性,你活的太短,还不知道道的珍贵,等到你和我们一样,如你所说,你也会重新踏上我们的路途。” “你也会布局千古。” “你也会操纵人心。” “因为世间众生,固是不能逃脱贪婪二字的,如你所言,朝闻道而夕可死,也是贪婪。” “是贪道之德。” 钧天道尊看着程知远,忽然叹息感慨: “你与我道不同,不过是你不懂我这个岁月的人而已。” “我也曾经无比有情,但是到了后面,人间的很多事情就成了精神中的累赘。” “我和你讲,我曾经变成一块石头,一颗树木,一滴水花,我感受过无数类型的世间了……” “与道合一,同而大化,这才是我们这些求道者的最终追求。” 钧天道尊说完,情绪逐渐平复,他又是感慨,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情绪主宰言辞了。 “七情不过后天的变化,不应该凌驾于众生先天本性之上。” “不过,这次,我还真要多谢你,看来世间第一人的称呼倒也不是虚言,其实仅凭这一次的谈话,就已经值得我与你相见了。” “此行不虚,大善。” 钧天道尊很客气,以及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对程知远道了一次谢! 有程知远刚刚那番话,正像是茫茫黑夜,骤见火烛,又可以踏上寻道之路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但能荐伯乐者,又有几人?” “古之善相马者,寒风是相口齿,麻朝相颊,子女厉相目,卫忌相髭,许鄙相尻,投伐褐相胸胁,管青相膹肠,陈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赞君相后。” “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而你,则非此十人之类,而是九方皋。” “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 “是造化之迹也。” 钧天道尊说完,身影消失,钧天之野也逐渐散开,天地收缩,九天之上的景色脱离人间,钧天道尊此时睁开眼睛…… 然而他的眼睛,又在瞬间,猛然睁大! 一道淡淡的影子,正在逐渐凝聚,云烟汇聚,程知远……出现在九天之上! 在钧天之野! 不等钧天道尊做出动作,那道剑光转瞬纵起,程知远踏临九天之巅,俯瞰钧天之野! 而这道剑气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天界所有的强者,全都感觉到了! 天界之中,万物由远及近,似在眼前,又朦胧如在万里之外,故而龙渊之内,隔面不见,天界之中,万物时而如在眼前! 剑光刺破天界的云雾,不约而同的质问声,如浪潮般,拍向钧天道尊! “道尊何意!!!” 把说剑人放进来是绝不明智的,他不求道,而天界之中则全是求道之人,就连那些死仙也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钧天道尊不回应诸神圣,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情况! “大祭酒,何意?” 钧天道尊道:“仙道天门不收你,难道大祭酒昔年不想上天,如今却又改变了主意吗?” 声音遥遥传出,响彻钧天之野,同时,钧天广乐回荡起来,钧天之野再一次离天界至极遥远处。 万古神圣们的声音,开始听不清了。 程知远却不回应钧天道尊,在此时的他的眼中,整个流沙就是一片生命。 “这些流沙,是青史焚毁之后所留下来的?” 程知远仿佛询问天地,询问流沙,但是钧天道尊给了回答。 “不错,你看的很仔细。” “青史,即使是虚幻的青史,也是青史,钧天之野之所以为中央之天,又离世间极远,正是因为这里,有无数残存的梦。” “那是无数众生的一生。” 真实对于虚幻的影响就是如此可怕,说焚烧,那便焚烧了,因为虚幻青史中万物的一生,有可能,只是这片真正青史中,微不足道的一片叶子。 而很久以前,世间本没有真正的青史。 “这也是伏羲造成的结果,传说,伏羲氏最先发现了青史的秘密,以仙法焚烧之后,得到了第一个文字。” 程知远:“不可信。” 钧天道尊微笑:“确实不可信,不过这是某些人口中的传说,所以,或许也有过类似的行为,但是开天的文字,你已经见过了。” 程知远捏着一把流沙,此时梦蝶飞舞出现,那片流沙开始燃烧起火焰,熊熊的青色火焰中,本已经碎灭的一方青史,又重新活动起来。 死去的人们复活了,他们不理解天地的变化,只是喜极而泣。 随后,他们在火焰中,化为光华消失。 那团火焰燃烧殆尽,灰烬散去,什么也没剩下。 没有出现文字。 钧天道尊负手而立,没想到此时程知远突然开口: “我帮了你一个大忙,现在,我要借这片天地一用。” 程知远心念一动。 整个流沙之地,顿时化为青天火海! 第七百七十章 天界(二) 钧天道尊的瞳孔收缩,但他没有动作,程知远升起青天火海,在这一瞬间,无数的生灭之道开始汹涌如浪潮! 程知远张开口,于是那些焚烧的生死青史,在化为流光的最后一瞬间,全都被程知远吞下了! “道尊!!!” 有人精神震荡,天界之中,由远及近,无数模糊的声音传来,他们不明白钧天之野出现了什么变化,但是此时,生与死的两种力量,就如同阴与阳,在这片天界轮转! 有人入生又入灭,生灭之间不能自主,时而消亡时而苏醒,在惊骇与恐惧之中徘徊,死仙们开始活动,那些灭亡的眼睛,仿佛再一次具有生命! “齐生死。” 一道声音传出,万物生死的变化都被定格。 那是齐物论,而对于其他上仙上神来说,都有自己的镇压之法,但是钧天之野的余波就对整个天界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当那些青色的余火蔓延出去的时候,才有人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呼喊! “钧天的流沙,居然是....” “残梦!钧天道尊,你.....” 当然,他们的震呼声,很快就停止下来,因为他们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不是流沙的真相有多么吓人,虽然这片广袤的西极流沙都是青史残梦,看起来着实吓人,但是还不足以让其他天界强者同时住口。 他们此时所明白的,所惊骇的,是程知远为何可以引动这些流沙! 青史的残梦破损了,这种青史只有缝合的结果,不可能再恢复,但是程知远到来,不是把那些青史整合,而是把它们恢复了! 恢复之后,又以天之青火焚烧,或者说,把它们化回了天火的模样! “很神奇吧!” 钧天道尊看着这一切变化,露出微笑,却是对整个天界发出的声音! “我想看一看结果!你借我的天地,能给我展示什么?” 钧天道尊漠视一切的生灵,或者说,天地一切生灵都是刍狗,他已经很接近所谓天道的境界,但是也仅仅是接近而已,因为他还是会对于某些刍狗倾注心血与关注,毕竟那些是他求道的棋子,以及剧情中的角色,于是,这又与真正的天之道而相悖了。 但是对于大道,特别是能通晓大道之人,他是极其“宽容”的。 “你想看,那也应该给你看。” 程知远把那些青史的流光吃下,天地间的生死变化虽然被齐住,但是在程知远身上却不起作用,那虚幻的身影,仿佛离天界也极其遥远! “人间?!” 这一刻,程知远的气息,就像是人间的意志,来到了天界一般! “他不是已经背叛了人间的意志么。” “因为他不喜欢人间塑造的天命....” “这真是奇怪啊,说剑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之所以能把那些青史恢复,也是靠着这种本领?” “他不顺从人间,不应天地之情,不顺从仙道,也是不应天地之情,本来飞升天门,见黄泉海,要登白璧山,如果被那些可悲的山君、土伯、泽鬼知道,知道有人不渡黄泉,不登白璧,而直入天界,不知道该有多么的痛恨啊!” “你错了,在天门大开于人间的时候,以他的本领,黄泉白璧,不过转瞬即过罢了。” 天界中的声音,近与远分不清楚,到底从何处而来的,连方向都捉摸不定,越是靠近道的地方,所存在的一切便越是难以描述,各个小天界,都是各个伟大存在所修行之道的体现。 所以说天地六人皆有通途,便是如此。 钧天道尊看到程知远吞尽流沙之火,随后生死岁月,开始在程知远的身上变迁! “嗯?大破灭?” 钧天道尊突然恍然,原来程知远是要在这里证大破灭? 但是如果仅仅是生死变化,程知远应该体会过很多次了。 如果之前都没有感悟大破灭的话,现在凭借着这些渺小的残破青史,又怎么可能证得呢。 “我曾拜夏启,亦助帝辛,受封于周土,授业于秦王!” 程知远的眼中,黑白轮转,大破灭的气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大破灭! 肉身化为亿万尘埃生灭! 无尽的生机飞速流逝,然而程知远依旧是“清醒”的状态,登假的境界使得程知远无论生死,都处于“存在”的情况。 幻化人,何来生死之说?不过是梦中呓语而已! 然后,在一瞬间,进入了第五重! “生死的界限被打破了...亘古以来只有寥寥数人做得到....” 钧天道尊很惊讶,但不值得他过分吃惊。 因为他也是完成了五重变化的人! 第五重,不务生,顾名思义,不去追求生命。 是的,钧天道尊早已不追求生命,而是在追求大道! “你所看到的,到了天界,其实不必吃掉我的这些流沙,来到天界,大破灭的境界迟早会找上你的,你所看到的那些死仙,正是无法参悟大破灭的人们....他们有的是尸骸,有的曾经是活着的飞升之人。” “抵达了大破灭的人,即使是尸体,也能飘过黄泉海。” 钧天道尊说到这里,略微有些失望,如果仅仅是完成五重变化,那么似乎不值得取走他所有的流沙才对。 虽然五重变化完成之后,就号称天界不收,人间不染,是真正的“长生不死”。 “是的,五重变化不值得吃惊,所以,我借你的流沙,完成了第六重变化。” 程知远的声音吐出来,而就是这一瞬间,天界安静下来。 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汹涌镇下! 四界之中,只有人间才有意志,天界是没有意志的,所以此时镇压排斥程知远的,是一种“天规”! “第六重...变化?” 钧天道尊愣住了。 随后,他的眼睛便逐渐开始睁大! “未尝见者,反以相天!” 未尝见到的人,返回过来又将和自然相辅相成! 于是,是道将见我! 而非我将见道! “长生不死非变化之终,五变之上犹有六变,六变之上,似还有第七变!” 程知远的精神瞬间化为一片汪洋,无数的青史残卷在其中拼凑流转,而钧天道尊在呆滞了许久时间之后,喃喃道:“你...怎么做到的?” “第七变,又是什么东西?” 程知远看向钧天道尊,这一瞬间,钧天道尊仿佛看到天界的门户,当中一只手掌镇压下来,而自己在这只手掌前,似乎脆弱的如同凡人! “第七变,道未始有封!” 大道,原本是没有任何界限的! 这句话一出,天界的排斥力,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曾是人间,如今这些消亡的青史残梦,又让我变回了那种状态.....钧天啊,或者说天界的所有上圣,高高在上者们......!” “你们或许都已经不记得一些事情了,重要的不是青史,也不是这些残梦,而是梦中那些人的愿景与不甘,那些无尽的七情.....” “东郭先生问道南华真君的故事,东郭先生说道在高大的地方吗?真君的回答是....” “道在茅厕,在泥沟,在水塘,在腥臭卑贱的地方啊!” 第七百七十章 天界(三) 第七百七十二章 天界(四) 那些汹涌的白浪,澎湃而来。那浪潮之中,充斥着剑的锋芒! 万剑!万仙! 剑,对抗剑! “不一定都是说剑人,但是能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比人间的说剑人要强大。” 钧天道尊:“下界回去吧,这些锋芒只是为了让你离开,你我之间,现在并无冲突。” 程知远:“雷书也不算冲突?” 钧天道尊笑了笑:“那就是你下界之后的事情了。” 而远处的锋芒白浪内,却有不甘心的声音。 “道尊,驱又不驱,逐又不逐,留不可留,你还在等什么!” “道尊不动,我们就真要动了!” 他们在保持着克制,是因为任何人,都不愿意和六道尊起冲突。 尤其是钧天道尊。 能证道尊之位,那自然是一片青史中绝无仅有的存在,甚至放在恒古过去…… 钧天道尊呵呵的笑着,他后退一步。 中央之天顷刻之后,化入遥远的彼方。 程知远终于站在了所谓的天界之中,这里不知道远近,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并不是想象中的什么灵霄宝殿。 也对,这个时代,又哪里来的所谓灵霄殿呢? 那些汹涌的白潮中,有人走了出来,程知远看到了一些死仙,里面有他见过的风胡子。 那就是没有渡过大破灭,但是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的人。 丧我之后,行尸走肉而已。 而出声的那几个人,只有一位是五十二仙人。 “我是牵令近。” “我是迂令诞。” “我是辩形名。” 那位仙人没说话,但是他身边的三人提前开口,程知远道: “这不是你们的真名,你们是渡过了大破灭,得了上仙身的人。你们也曾是五十二仙人,你们的真名……” 辩形名道:“真名不重要,道才重要,以道问来命名自己,正是因为我们已经和人间的我们完全不同。” “忘记自己,才可以见道,难道你不知道么,如果你想要反驳我们,那么真君也说过相同的话。” 辩形名道:“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好好辩论一下,听说你在人间的辩论游说十分厉害,有张仪之才,但是现在,我暂时不能和你辩论了。” 牵令近道:“不必多言,道尊离开,就是对你网开一面,效法成汤故事,但能不能从我们的网中活下来,要看你自己!” “之前不走,现在要走,却必须付出点什么了,天界不是随意来去的,尤其是你。” “壶子已经说过,天门永不收你,你居然还敢上界……” 程知远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手上的剑,忽然道: “周宣王时隐者朱张,说剑人朱顾瞻。” 牵令近突然闭口,哑然失言。 “很惊讶?惊讶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你的剑告诉我的。” 这句话落下,牵令近顿时面色难看。 “人间总是把你和金履,谢丘潮,越女三个人相比,但是现在看来……” “尔尔之辈。” 牵令近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不仅仅是这句评价在羞辱他,而是之前对方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早该忘记,但自己的剑却还记得! 而且对方问剑,自己不知,说明对方的剑道,远在自己之上! “混账!” 他骂了一句,但却不是对程知远,而是对自己的剑! “随我修行这许多年,居然还不曾忘记过去,如此这般,可谓仙剑?!” 宝剑惧怕,嗡鸣震颤。 牵令近再抬头,看向程知远,眼中尽是杀意。 此人居然敢破他的道。 “剑说出了你的名字,你的无名之道已经破了。” 迂令诞淡淡说了一句,而就在这时候,程知远也淡淡说了一句。 “不必嘲笑别人,卫巫。” 迂令诞的声音同时停止。 程知远看着他,依旧是淡漠的说着:“你的道被破了,你的名字,恐怕连你自己都无法彻底忘记,你留下的痕迹,比朱张更加明显。” “周厉王时期的监察官,手刃了许多所谓造谣者,厉王时,看管褒姒的匣子被打开了,你去寻找但是没有结果。” 迂令诞的眼神几欲吃人。 程知远看着三人:“可笑,就你们这样,也想得到大道?” 牵令近道:“我放弃名声,向圣人去。” 迂令诞道:“我放弃功绩,向神人去。” 辩形名道:“我放弃自己,只留下辩论的问题与答案,向至人去。” 程知远懂了。 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至人无己。 但是还真是可笑。 “你本就没有名声,你也本来就没有功绩,你,亦不通辩论。” “名形之辩,你是儿说,我知道你,大名鼎鼎。就是当年战胜稷下学宫所有学者,最后却被齐国城管卡在大门口出不去的那个人。” 程知远说完这句话,明显可以看到辩形名的手抖了一下。 儿说的这件事情,被嘲笑了很久,真的很久,即使是按照正常的历史,也从宋国还存在的春秋末年战国初期,一直被嘲笑到了嬴政登基的时代。 “他们是古人,你倒是算得上与我相近的人了,不过宋国啊,早就没有了。” 辩形名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道:“我见过鸿蒙和云将,所以我才决定,抛弃我的自我与名字,把一切都交给形名之辩的问题与答案。” 程知远:“那你可能还有三个要超越的人。” 辩形名冷冷的看着程知远。 三个人? 惠子,天道,还有程知远? 程知远看向那位仙人。 这位是真正的“当世上仙”。 仙人“马捶”! “空髑髅……” 程知远看着他:“你和寓言一样,是把你的继承者抹杀了吗?” 然而仙人马捶道: “我不是空髑髅,不是庄周所见的空髑髅。” “而是他口中所说的天之司命。” “诸子之命,即我之命也,我以一鞭栓之,命皆在我,不在他处。” 程知远也回过味来,点了点头。 “是啊,厌倦生命的空髑髅,怎么会做这种杀人的事情呢!他连回来都懒得回来呢!” 天司命冷笑了起来。 下一瞬间,三道剑光,自己落在程知远的身前! 而那些白浪中的死仙,也同时出剑! 三剑与万剑,化成一剑! 这一瞬间,不是一仙之力! 而是万仙之力! 程知远虽强,但远不及万仙。 于是这一剑落下,程知远毫无意外,被震下天界!九重天开,然而—— 在七重天止!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天界(五) 剑不能再向下压出半寸,牵令近三人只感觉一股剑气汹涌返回,于是整个八重天都被撕碎,从七重天喷涌来的剑气将八重天推向九重天,万仙手中的宝剑嗡嗡鸣颤,剑光大放! 顷刻之间,万剑悬于九重天上! 程知远的剑气停止,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而每一柄剑都收去一道剑气,于是程知远站在七重天中,不知四方之远近,而诸仙站在九重天上,不知天地之高渺。 “九重天,不知天地之高,七重天,不知四方之远。” “八重天,不知行进之长,六重天,不知尺寸之间。” 天界的九重天,每一重天都代表了一种道理,所以程知远来到九重天上,才会觉得,不知众生之远近,不知众生之高下,似乎每个仙人都近在咫尺,似又远在天边。 这就是天界!本就是近道之处! 九重天,本也是道之所分! 牵令近欲让程知远不要小觑他们,他毕竟是过去的说剑人,是周宣王时期的隐者朱张,也是曾与人王金履,鲁国谢丘,赵地越女三人并列声名的天下剑者。 他本已经抛弃名字,选择圣人无名的道路,但却又被程知远重新说起了名字,那他除非击垮程知远,否则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了。 过不去,就意味着放不下,放不下,就意味着圣人有名。 他心念一起。 万仙诸剑尽向七重天落下! 剑如雨,锋成林! “圣人游之方内!” 剑气化为狂风! 于是天动云涌,这一剑的声势浩大到不可计量,如果放在人间,抛开祁连山中的巨妖们,若是这些剑雨锋林降在人世,足以把六国之中游移的凡尘妖孽尽数诛除! 此时,迂令诞看着这般声势,却是直皱眉头: “如果仅是这般威力,再浩大的声势,也不足以击垮他。” “在七重天未落....” 牵令近冷哼一声:“迂令诞,我不需要你来教我!” “看好了,剑术之上,我远胜于你!” 他又是手掌一放! 那落下七重天的万剑,骤然停止! 然而剑势汹涌,突然牵引汇在一处,又贯通整个七重天界,击出声响,回荡而不知从四方何至! 直至以一道而蔽之! “锁天!” 他手掌化为剑掌,万剑忽然横天而去,四方之剑,回荡隆隆,天地之间,只留一线! 程知远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 即使是之前被万仙合力打下至七重天,也不曾让程知远有这种感觉。 “七重天已经变成了剑界....” 是的,变成了朱张,或者说牵令近的剑界! “天地晦暗朦胧,剑雨大作,开一线杀机!” 迂令诞和辩形名此时也明白过来,原来之前万剑坠入七重天,就是要把程知远所在的七重天范围锁死,然后化为他的剑界! 而说剑人,在剑界之中,实力暴增,剑气凶狠,剑境大开,以天界为剑境,其中之恐怖,等于完全镇压对手,而抬升自己,即使对方是当世的说剑人! “你说我尔尔之辈,我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说剑人!” 牵令近此时说着,忽然面色涌动出愤怒的红潮:“领悟了商天子三剑,有什么了不起的么!我使天地不开眼,开眼即杀人,这一招比商天子三剑如何!” 程知远听到了他的声音,于是点了点头,承认道: “倒也不差!” 这一声,中气十足! 这一声,传唱三天! “你悟不到商天子三剑,神剑喻道,你以为商天子三剑是招式?其实不是的,商天子三剑,是道的一种体现。” “至此,你的剑,这才算是抵达了道境。” “然而你境界不够,远远不够,所以悟不到三剑,那我就让你看看....完整的,商天子三剑的模样!” 一道影子,从天边的角落延伸出来,天地间的一线杀机,在这一瞬间被影子截断了! 随后那道剑影划向天空,又变成九天匹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白天能看见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夜间能看见它的亮光,但看不见它的形状。它触碰到身体,咔嚓一下就过去了,一过去就又合起来,虽然能感觉到疼痛,但刀刃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神乎其技! 这一剑连破两重天,随后,有剑断之事! 牵令近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了。 那只手明明完好无损,但是,不能用了! “剑已斩了你的右手,只是不损分毫。” 仙人马捶,也就是天司命,此时淡淡的开口了。 “商天子三剑,本不是杀生之剑,正如程知远所说,此三剑是神剑喻道,说剑篇中,天子剑有四个境界,前三个就对应它们。” “三剑不杀生,但生灵因三剑而死,含光斩却你的存在,承影断掉你的精神,宵练则是下品,却也能抹掉你的形名。” “你这只手,已经不是你的手了,形与名都不存在你的身上,这只手,你自然不能用了,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用了,这只手看起来是活着的,但已经死了。” 牵令近有些呆滞,他听不明白这个说法,剑不本就是杀人的凶器么,如果不杀人,这也能称呼为神剑吗? 神剑无威,岂有道性? 天司命有些失望:“卫国的孔周曾经悟得承影剑,一位叫做来丹的猛士去见过他,当时孔周也展示出承影的威力,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刹那,从北面的墙壁上飘忽出一道剑影,天色愈安暗,他身边的古松被平滑的切开,岁月也被截断,然后这柄剑又归于无形。” “剑的威力,不在神剑之中,而是在持剑之人。” 程知远的声音从七重天传到九重天:“不错,比起他来,天司命倒是才像一位真正的说剑人,看来你曾经,认识过一位,抵达了商天子三剑之境的人。” 天司命承认了:“你说的正是如此。” 而两人的对话,让牵令近无法忍受,他才是过去威名流传的说剑人,自出山之时,朱张已死,剩下的只有说剑人朱顾瞻,难道会被一个人间的后辈所击垮吗! 他的头发解开,飞扬起来,被发而左壬,左手持剑,却是把剑凌空倒转,剑锋向下,两指夹着剑柄末端。 他垂剑于天! “垂青绳,擐银龟,擅杀生之柄,专万民之命!” “杀念起,达于不生不死之地!” 他轻呵一声:“杀。” 于是仿佛,冥冥之间,便被他呵斥到的那人,不可阻挡,晦暗涌上心头,蒙蔽一切,而那锋芒一转,中言者立刻便要殒命。 然而程知远同样一声轻呵: “刺。” 二言交错,程知远的眉心前,一道杀念被震散,万古的精神也从四面八方散开,心智之中晦暗也破除,不过依旧流出血来。 而九重天上,牵令近忽然瞪起双眼,眉心中一道血迹喷涌而出! 仙颅亦裂! 仙血洒落九重天空,他惊恐万分,精气神明被击破,而此时,程知远的声音从七重天传至九重天! “万物聚合相离逐,未离其内,秋毫为小,这种言出剑落的道,我早已感悟,而你,在此道上造诣,似乎并不如我。” “故而我只是流血,而你,则要丢了性命。” 牵令近面色苍白:“我已不生不死.....” 程知远点头:“那就消亡吧,远去精神,削去形骸,真正达于不生不死之地。” 牵令近愤怒起剑,而此时他的变化,也让其他人不能袖手旁观了。 前代的说剑人,明显不如眼前这位后辈。 迂令诞压下手掌,击水破石,截天断岳。 他的剑,是止言之剑,是静灭之剑! 而辩形名的剑也落了下来,他的剑,是“不闻”、“不知”、“不惑”,剑落了下来,但是剑锋还停留在九重天上,然而剑的形与名已经坠落下来。 他对于程知远的商天子三剑,异常惧怕,所以不敢把真剑递过来,而是只降下形与名,因为这两者,皆可以被他赋予。 三剑下界,程知远背剑而起。 “剑虽锋利,仙无胜心,只有争斗之气,糜烂不堪用矣!” 程知远手中的剑晃了一下。 下一瞬间,天司命瞬间离开原位,他震惊的看向下界,在刚刚一瞬间,剑似乎就贴着他的面容划穿过去! “你们忘了,我之前和钧天道尊所说,我借助他的流沙残梦,完成了远在不务生上的第六重变化,也就是反以相天,简单来说是‘道将见我’。” 程知远再走一步,牵令近剑断人亡,迂令诞七窍喷血,而辩形名手中的真剑也被折断,连他的精神都被撕裂了,痛苦的发出惨叫声!程知远对他们道:“你们知道我的境界,这世间与我相同者,算上钧天道尊也不过寥寥几人,而你们显然差得很远,钧天不制止你们,也是想看看我的本领。” “那我就让他看,也让你们看。” “我在你们各自的‘道’上,都留下了三寸的剑伤!” 第七百七十四章 惠施 如果让现在的程知远,再去对付一次仙人寓言。 那么结果,将在一瞬间就分出胜负来。 即使寓言用卞和献玉逃脱一次,但下一瞬间,也是他的死期。 牵令近的本领足够强大了,如果不是没有仙法在身,他其实不会死的这么快。 但是现在,他的头颅被切开,从精神到肉身都被斩灭,象征着说剑的宝剑也被击断,可剑毁人亡不是终点,更令人震动的是,他的圣人之路也被斩开了! 而迂令诞七窍喷血,却还没有当场暴毙,只是他看着程知远的眼神中,也已经只剩下了满目恐惧。 至于辩形名,儿说这个人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妥协的人,所以他看着程知远的目光毫无畏惧,即使他的精神在刚刚几乎被撕裂,手中的真剑也被截断...... “满意了?道尊恐怕也满意了。” 程知远看向远方,钧天当然不会给予回应,事实上,此时的钧天道尊,在中央天内,沉默异常。 程知远进入第六重变化之后,很多情况,已经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了。 就譬如这一次,程知远自称,在那三人的“道”上,留下了三寸的伤痕。 然而迂令诞惊恐,辩形名警惕,可以看的清楚的,就只有死去的牵令近的道路。 “圣人无名......三寸的剑伤.....这条路已经被截断了....” 迂令诞看着程知远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超出认知的存在:“你...你把我的神人之路也击断了....我...我感觉不到前路的力量了....” 神人无功,然而现在,神人不仅无功,连未来都已经断了。 “说的不错,他之前怎么自称的?他说他对于剑的理解在你之上,此言倒是不假,但是你的道比他要远一点,所以你现在还站在这里,他却死了。” “而更不假的是,我的剑,不论是剑,还是道,都远在他之上。” 程知远不再关注他们,而是把感知移动到天司命的身上。 天司命面色沉重。 他知道,他对形势误判了,此次此刻,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了,程知远的变化超出了控制,天司命不认为自己比寓言更强,但是他也曾经判断过,程知远杀寓言,并不是正面压制,而是取了道之巧。 寓言输在了道上,而不是输在了本领上。 但是现在,貌似不论是本领,还是道,自己这些人,都已经毫无胜算了! 程知远仰头,声音传入九重天,对天司命,淡淡道:“你已自知不敌....” “仙人马捶,我本来还想领教你的本事,哪知道你亮了身份,却一招不出,是因为他们三个被我斩了道,留了剑伤,所以你害怕么?” “害怕你的道也会来到我的面前,然后被我所伤?” 天司命不置可否,此时身边万仙林立,那些剑从白茫茫的雾气之中涌出,天司命却也狐疑,这万数死仙的剑,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把程知远打下去了。 死仙的本领终究是固定的,在人间看来,他们宛如真仙般强大,但事实上,与真正的真仙,天帝相比,他们终究是差了很多,钧天道尊也说过,这些死仙,不过是飞仙而已,远不及真仙强大。 “现在你已经不是我能对付的了,必须要壶子...不,壶子正面对上你,或许也无胜算了,如果要以虚藏之相来比较,或许还能压制,故而,此时必须要齐物论等人出手.....” 程知远:“齐物论...等人?” 天司命道:“明知故问,天上有几个与齐物论相等的仙人,你难道在之前与他论道时,还不知道吗!” “齐物论,齐天地与生死,世间传人其实都是一人,故而历代传人回归,齐物论便越来越强大,齐生死,齐大道,天地一指,万物一马!” 天司命说完,此时边上,辩形名的身后,便出现了一个幻影。 那幻影开口,说了有一句话。 程知远的身后,瞬间浮现出离坚白的倒影来,而七重天也骤然洞开,并不是打落,而是置换,亦或是颠倒名与名! “现在,它是一重天了。” “一重天,不知里外之别。” 那幻影的声音落下之后,七重天就变成了一重天! 距离人间,只有半步之遥! 程知远看向那个幻影,确实如此,壶子是应帝王,齐物论到底是谁不清楚,而除去他们两位之外,卞和、天司命,都要差了他们一筹,而此时出现的这个幻影,是和他们平齐的存在! 不,或许比起齐物论来说,更为诡谲一些! “仙人.....惠施!” 那个幻影,正是惠子! 五十二篇章之中,有诸篇失落,有些再传而不为人知,有些则销声匿迹,而《惠子》便是其中的一篇! “是哪一个惠子呢?仙人惠子,还是魏相惠施?” 这是有区别的,就像是庚桑楚一样,究竟是老聃的徒弟,还是程知远曾经身边的那位谋士呢? 惠子,名家最重要的几位圣哲之一,他与公孙龙子同样,见过了离坚白。 这世间见过离坚白的人寥寥无几,强如天界,三上神也只有一位看过,而仙人之中,或许也就只有齐物论等二三者了.....壶子还差了一点,故而就远不如他.... 九重天上的幻影发出了笑声,似乎是一位老人,又像是一个中年人,他轻轻开口,吐出了四个字,指向程知远: “濠梁之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 清水之中。 一只鱼忽然转动了自己的眼睛。 程知远看着高天,自己的身躯似乎还在一重天上沉寂。 而自己的精神,来到了人间,变成了一条鱼儿.... “这是辩论的题目.....如果辩论失败,那么就真的变成了鱼....” “啊,可笑至极。” 天界之中,惠子笑着看着那副身体,但是下一瞬间,程知远睁开眼睛,惠子的笑意戛然而止。 “惠子还记得十题中的第二题吗?” “今日我去了越国,但是我昨天就回来了,所以我从大道处回来了。” 惠子沉默下来,他看着程知远,点了点头: “好解法。” 他一抬头,却猛然一愣。 因为他此时看到的程知远是一条鱼,而本该在这个辩论之中,充当钓鱼者的他,却也变成了一条鱼! ———— 幻境重衍! 惠子沉默,他忽然觉得程知远很危险。 这是幻化人的法术,已经运用到了极致.... “第二次的濠梁之辩.....” 程知远变成的鱼儿询问惠子变成的鱼: “子亦鱼,当知鱼之乐也?” 惠子:“鱼非我,我亦不是鱼,我不知鱼之乐。” 程知远:“有鱼身,鱼形,鱼鳞,鱼头,鱼目,鱼尾,如何不是鱼?” 惠子:“鱼之乐,非我之乐。” 程知远:“你是鱼,有鱼的一切,却说鱼的乐,不是你的乐,鱼的乐是在水中畅游,人的乐是在岸上嬉戏,那你能上岸吗?” “那你的本来面目,是鱼,还是人呢?” 第七百七十五章 濠梁之辩 第七百七十六章 三问之秘 第七百七十七章 太上之疑 天界静谧,无人出声。 万物天地齐于一步之下。 万仙都注视着程知远,此时程知远已经和他们站在同一片高天中。 太上在何处? 太上忘情的那位,是否真的存在,谁又能说清楚呢? 但是每个仙人都曾经想过,自己的诅咒到底如何破解。 给诸仙种下诅咒者,是壶子,还是惠子,还是天司命,还是寓言,还是齐物论? 太乙言之凿凿,说就是齐物论和壶子的手笔,但是壶子矢口否认。 人间的仙人们不相信天界仙人的说辞,于是春秋之后,几无人飞升。 强大的仙人们压制自己,不让自己飞升,于是养生主,逍遥游等篇章不再于世间流传。 说剑篇辗转,在战国之初落入黄厉原,后被太乙取出。 所有人都在寻找解决诅咒的办法,但是寓言死了,程知远也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卞和。 但他也没有找回七情,不过是在占据别人的七情使用罢了。 或许天上的仙人们发现了太上的一点手段,但是又不能完全复制出来,于是在人间酿成了某些问题…… 万仙都在想这件事情! 从这世间有仙法传下,出现仙人诅咒的时候,就在想了! “我是商时的仙人。” 齐物论开口了! “我身上,也有仙人的诅咒,七情的缺失,我以齐天地之境,来齐世间七情,所以众生有情,我就有情。” “我也可以无情,与天地一般,不仁而视万物为刍狗。” “但我身上的诅咒,依旧存在。” “很多人都在问,太上是谁。有些仙人不知道这个名讳,但是现在你讲述出来,他们便也知道了。” “我说我是商代的人,那你们或许会觉得,太上是夏代的人……” 万仙中,有上仙忍不住问了一句,又带着叹息与无奈。 “不是吗……” 似乎是明白了,当齐物论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某种结论的破灭。 “或许,你们思考中的一些人,都已经在此时,无法对应太上这个称呼了。” “道尊也想过这么一个人……” “但也只是想过,你和他又说了一次,于是道尊就有些相信了。” “或许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但今天,既然你问了,我本可以不回答你……” “不过,既然伏羲的踪迹都已经被看到,那么只要出过手,就会有痕迹,我们见到这个人的时间,也不会晚了。” “太上,他确实是存在的。” 一言过后,天界都开始震动了。 帝庭三神也听见了,他们德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目光。 在那黄泉与人间的夹缝中,榕树下的诸圣人,他们的手也开始抖动。 孔丘抬起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 老聃曾经在土巷子中,和他给别人家出丧时说的故事,居然是真的。 太上,真的存在。 但……它又是怎么样的一位存在? 是和元始天道一样,还是和伏羲一样,亦或是某个成就极其之高的道尊,又或者已经和素王玄圣相差无几? 程知远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太上,果然是存在的! “那我们的诅咒……果然是,太上忘情么……” 程知远第一次声音出现了变化,而齐物论听完之后,赞赏道: “太上忘情……好名字啊,倒是显得这个诅咒,有些玄之又玄的感觉了……但这个诅咒,确实是诅咒,而不是福祉。” “如我可齐天地万物,不能破,如你可剑开天门,亦不能破。” “如壶公可遁虚藏,不能破,如寓言可掠天下情,也不能破……” “如惠子,如天司命……” 话语到此,已经有仙人神色黯淡下来。 这么多年的追求,天界的仙人终于承认了,他们有替代之法,却无破解之道。 太上忘情,无解之咒。 连他们这些看见了离坚白的人,都不能解。 “太上究竟是什么,如果他是一个强大的存在,那他是不是已经接近了素王和玄圣!” “如今,连见到大道的仙人居然都束手无策……连道尊也看不到他的踪迹。” “齐物论是如何知道的?” “你见过他?为什么说伏羲被看到踪迹,他就会出现了,是他在找伏羲,还是他是幻化人之一,亦或是他就是伏羲?” 无数的问题,从天界诸仙口中传出,他们憋着这股气,已经太久太久,最近的,也有几百年了…… 天界是压抑的,仙人们都在向大道去看,但是现在,没有人关心大道了。 大家只想知道,太上何在! 齐物论巍然不动。 “我知道太上存在,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他不是三代的人,也不是夏,也不是商……” 有人失笑:“难道是周人吗。” 但齐物论却道:“他或许是周人。”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人怎么可能给商代的齐物论,种下太上忘情的诅咒呢? “可以做到,我只是猜测他是周人,因为我当初看到的两个字,是周大篆……” 程知远此时心中涌出不可思议的念头。 “是,穷天道尊?” 一般来说,太上不就是老聃么。 “不是穷天道尊,但是穷天道尊或许见过……只是或许……” “即使齐天地万物,有些东西,却也齐不了……太上不可齐,不可及……” 当然是不可齐的,如果可齐,齐物论早就摆脱了仙人诅咒。 “所以说,或许有人逆行岁月,就如同当年仙人田子方进入青史,大祭酒,不是也逆去青史,到过山海和武丁的时代吗。” 程知远知道那不一样。 人间是四界之一,是伏羲推动的,是万古青史中唯一真正存在之所,其余青史皆是依附的桑叶罢了。 真正的青史可以被插入虚假的青史,但不可能从未来篡改过去,发生的已经发生,像是树木的枝干已经腐朽枯萎,又怎么可能再复苏呢。 “他会来的,如在大道中留下的文字一样,他在找伏羲……他不是伏羲……” “他曾说,他来时,道转红阳。” “也或许,太上本不是周人,而是一个周人,现在,作为太上……”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太上座下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关尹子 说剑人与渔父相见穷桑之野! “这是穷桑之野....说剑人,知道穷桑之意吗?” 程知远道:“古帝少昊所居之处,在东海之波...但是西方似乎也有一片穷桑之野,据说周穆王和老聃都到达过。” “老聃....穷天道尊么....这个人间的名字被隐去了,说剑人能毫无阻滞的说出来....” 吴王夫差笑了笑:“不愧是古往今来第一剑客,剑锋已至道境之深处....” “不错,穷桑地就是少昊所居之地,那你也知道,在人间的青史中,颛顼驱逐少昊氏于西方,人神之战以人之胜而落下帷幕,但是却为后来的夏代时,天帝接连降世埋下了隐患。” “颛顼断天梯,认为隔绝天人神鬼便可以无忧,但白帝衰落,诸天帝们看到了人间的利,于是在贪婪之力的影响下,天帝们开始对人间动手,九天主宰下界,也变成了九大天帝....” “天帝们下界,不走天梯,除了白帝在天梯时代下来....所以,他们下来的时候,很虚弱,并不强大。” “所以后来东皇他们,百般心思的要回去天上。” “青阳升于东海,向西方坠落的时候,就变成了西方的青阳,但是西方是日落之地,只有红阳,怎么会容许青阳的存在呢。” “说剑人,太上问了一句话,天下的剑术,尽头何在呢?” “我问太上,为什么一定要是剑术作比喻呢?太上说,因为剑是喻道之物。” 夫差对程知远认真道:“原来商天子三剑之上,还有道剑。” “世间兵器,最后无不以杀生为目的,以锋锐为进攻的方法……不过也有大锤之类的钝器……” “剑只能代表利器……不,事实上,其余的利器,也未必就愿意让剑来代表。” “矛,就弱于剑吗?” 程知远目光微微闪烁。 越王勾践剑。 吴王夫差矛。 “我这辈子,都不怎么喜欢用剑,但是我那在人间死去的王父却很喜欢……” “不过对于我来说,那也只是一世的身份罢了,就像是勾践一直寻找我,但找到了,又怎么样?” “杀死我,那我让他杀死,他解恨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所以一直让他找不到我,我曾经以为,太上所说的剑,是越王的剑……” “结果他不是说剑人,越女死后,说剑篇就不见了……” 程知远听明白了:“那你是在很久以前见到的太上咯?” 夫差道:“很久了,直到如今,道转红阳而对青阳相望,我才知道,太上要我等的人来了。” 程知远:“太上在等我?” 夫差:“天门之论,太上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他留下的文字被齐物论看到,就等同于他与齐物论交谈过了……” 程知远:“齐物论可是商人……” 夫差:“齐物论是商人不错,但他也是周人,他是南郭子綦,他是颜成子游,他是长梧子,他是公子产……齐物论,他与太多昔者同齐,混然为一之后,还算商人吗?” 程知远想了想:“那他是商代的谁呢?” 夫差:“伊尹。” 这可真是一个足以惊世的名字,辅佐商汤灭夏者…… “你呢,吴王忘了前身的事情,还是不愿意提及?吴王只是人间的仙人,本领也不过与天齐神相仿,天帝之境,不足以知道这么多事情。” 夫差自然是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是他真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就是忘我,忘我之后出现的新人格,真的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每一次忘我都像是新生,一世结束不是死亡,而是前去新的一世。 “说剑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程知远听着,摇了摇头: “太上还需要问我吗?你也还需要问我吗?” 夫差却依旧问道:“剑术之中有几重几境?” 程知远只好道: “至于剑术的尽头……无重亦无境。” “嘻!何解也?” “……唯一心,一意尔。” “噫,先生,何以教我?” 程知远忽然看向他:“太上让吴王动手,是要看看我的剑么?” 夫差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还请说剑人与我走三招。” “只是三招,让太上看清,就行了。” 程知远:“……太上也用剑?为什么是三招?” 夫差:“因为穷天曾和太上说,三生万物。” 只是不起眼的一句话,程知远的目光微微闪烁。 已经隐隐猜到太上在周代的身份是谁了! 周人不是太上,但是太上可以是周人。 不过,这个答案,也确实符合荒诞的特点,这个世间,从一开始就无比荒诞。 程知远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天界一行,我对剑术又有几分感悟,既然太上想看,那当然要给太上看一看。” “不过,只有两剑。” “我也很想见到太上,天界的,人间的……很多人都想……想问他一句。” “什么是太上忘情!” 这句话落下,突然天地之间卷起浩大的沧浪之水! 夫差动手了! “两剑可不行,太上想看的是三剑!” “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 你过早地沉溺于世俗的伪诈而很晚才听闻大道! 那片沧浪之水,掀起来的,是整个“红尘世间”! 水流是清澈的,沧浪之内的沙子却是红色的,渔父本身意味着通晓大道真性之人,又在不断忘我之中循环,那片红尘层层叠叠,可以说,确实是动了真本事! “红尘在沧浪之中,水不能清,天地不能平!” 人间的万道,在此时镇压过来,沧浪之中,有无数双手! 程知远的眼中,水的下面是手,手是尘沙,尘沙是红尘,红尘最后是忘尘。 “我在天界与惠子辩论,在濠梁之辩上胜了他。” “我的剑已经能斩开你们所谈论的东西。” 夫差的矛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剑光。 长矛被宝剑点住,这一瞬间,万丈红尘之水中,沧浪被剑气镇住,但其中红尘,被整整齐齐,削向八方! “剑术之中,只有两剑。” “一曰赤诚之心,可见大道。” “二曰肝胆之意,可斩大道!” 江河废去,夫差收回长矛,看似万物不斩,却又已经斩开万物…… “对不住了。” 程知远对夫差开口: “太上,看不到第三剑。” 穷桑之野,风雨大作。 “老聃西出函谷见到太上,然后被钧天所杀,回归天界重返穷天之身,三万里紫气东来,真的是迎老聃的吗?” “太上可真会挑选身份……关尹子。” 夫差笑了笑。 “不,没有这个人。” 程知远立刻明白了。 第七百八十章 穆天子 这世间本就没有关尹子,他就是太上的周代身份,这是没有错误的,但是在这方世界之中,没有这个人.... 这正是矛盾之所在也! 真正的青史之中,没有关尹子,但是这个身份却又确实真正的存在于这个世间! 世人问老聃西出函谷见到了谁? 然而他是谁,是秦国的官员,但是他的生平呢,他侍奉于哪位秦王? 秦国的史书中没有他的名字。 列国的史书中都没有,但这个身份是存在的。 但这个人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众生的身边,有一位看不见,摸不着,不曾与其相遇,亦不能与其相知的“人”。 没有妻子,没有儿子,没有后人,没有先人,没有来处! “凭空出现的...也就是说....” 太上的这种力量,比起钧天道尊以青史插入青史,幻化周穆王,又加上各种算计的手段,把晋国扯裂.....要高明太多了。 只是太上存在于这个世间,这个世间就有他的身份,但是这个身份所对应的人,是永远都不存在的。 世人思考老聃出函谷见到了谁,他们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或许有一个近道者突然说是关尹子,于是大家就思考,这个名字是谁? 然而,甚至连这个关尹子的名字,都是太上告诉这个人的。 于是太上的脉络就开始发挥作用,他进入世间的力量会帮助这些思考的人,补全关于“关尹子”的身份。 他们慢慢就记得了,或许左边的人恍然大悟,说了他的出身,右边的人指指点点,说了他的妻子是谁。 但这个人呢? 这些思考的人们又去思考,最后得出结果,会说:“啊,他大约是真的死了吧。” 而那些被他们脑补出来的妻子,先人们呢? 自然也是不存在的,因为只要他们不去思考关尹子这个身份,那些和关尹子有关系的,虚假的人物,也就不会存在于人的思考与意志之中。 就像是一转头,你开始忙碌,你看着路边,或许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石头,于是你就看着石头,但事实上,除了石头之外,还有尘埃,或许你眼尖,可以看见石头又看见尘埃,但是你的主观记忆,回忆的是石头而不是尘埃。 他们“记得”关尹子,但转头又忘了。 太上的力量,是影响认知的力量,不同于如今出现的所有仙人! “这岂不是说,太上在周代,在商,在夏,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么?神鬼都不能知道其中的异常,太上与道同在,与世间的认知同驻,真实的身份,虚假的人。” “真是可怕啊,与世间万物混同为流俗!” 不仅仅是程知远觉得太上的这种力量可怕,吴王夫差同样觉得很可怕,哪怕他是太上座下。 太上即使不出手,也有这种力量影响,太上忘情,或许并非一句空话。 程知远问吴王:“二剑之后,太上感觉如何?” 吴王夫差笑了:“那或许只有太上知道了。” 夕阳西垂,赤如丹火,那片耀眼的红阳,将整片天地都染成赤色! 看来太上,很满意。 穷桑之野上,吴王夫差背起蓑衣行囊,天边,他的那只鱼鹰飞来落在他的肩上。 “我们还有再见之日,下一次再见,就是真正在太上座前。” 夫差是如此说的,程知远则是道:“仙人渔父,当年和屈子对话的那个,也是你么?” “是我....当然是我,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渔父,都可能是我。” “你是仙人,却不在南华真君的座下,而在太上座前?” “太上啊....你这样说,让我很尴尬,太上收我入座,但我用的确实还是真君的仙法,只是因为太上还达不到真君那么高罢了。” “等到什么时候,太上真正忘情,忘记世间,那他也就超越了真君了,南华真君是一种象征,超越他,意味着从真实与梦幻中醒来,不可能与他平齐。” 程知远:“不可与他平齐,我也隐隐有这种感觉。” “素王玄圣,他们是道之阴阳,是真实与虚假,是至广与至高,但却又显得不那么真实....这就是离坚白之后的妙处了吗。” “所以看来,太上其实也已经达到了这个世间最高的地方了....百尺竿头,却不能更进一步。” ———— 从穷桑之野出来,程知远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空虚感。 想要得到的问题,也得到了回应,按照道理来说,接下来应该准备锁死天门,是人间的仙道与天界的仙人们进行交手的事情了.....这关乎到大道之争,更关乎到天人之理,但是人间的仙人们都自有主张,而天界的仙人们却注视了世间很久。 为道而死,朝闻道而夕可死矣。 当然,还有龙渊中,那些疯狂躁动的人王们...还有不知何时会为祸世间的武王姬发。 但是现在,太上的突然出现,让程知远的心思开始乱了。 太上——道家。 这是当初姬发所说道家,也是世间唯一一个说出道家二字的人。 仙人或许并不是道家,而真正的道家,也只有太上一人。 天第六人之中,能知吉凶的道人,却不属于道家。 或许天界的仙人们,此时的心情同样如海中的波涛般起伏,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失去了数百上千年的某种情绪波动,在听到太上的时候,都重新的跳跃起来了.... “突然失去了目标,诅咒不能破解,天下注定失落,仙人们各有主张,列国的争斗也不能制止,这一路走过来,除了看似变得强大了,但事实上我距离大道还是那么远.....” “除去抹掉了匈奴人,打开了尘封的一段青史之外,我似乎没有做什么.....” “有些人修行为了长生,有些人修行为了看一看远方的风景,有些人为了大道离坚白,有些人...譬如我,只是为了家。” “家国天下,家在第一,小家,国家,天下大家....龙素的青史,是我需要保护的东西,这是我第二次在此开口了.....” “庸碌啊,最后发现是徒劳,这或许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吧!所以智叟与愚公的区别,就在于此了!” 程知远忽然心灵中尘埃扫开,明悟了此时的情况。 在很久以前的记忆中,程知远还记得一个人.... 现在,在迷茫的时候,或许是该去试一试,能不能见到他,然后请教他了。 钧天道尊说周穆王消失了,跑掉了,但是钧天道尊对外是说他把周穆王抹掉了,毕竟那是他的投影化身,自己跑了,那说出去,他便没有了面子。 但是程知远是见过的。 于是,就在红阳落下去的时候,在穷桑之野的外面,程知远放开手掌。 小黄蛇突兀的从手掌中幻化而出,仰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程知远。 “赔钱货,如果周穆王是钧天道尊幻化的青史人物,是钧天的影子,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从第一次你进入我的梦中,来到另外一片青史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不是凡物....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天子信物....” “带我去见周穆王吧.....” 小黄蛇愣了愣,而后身躯虚幻起来,下一瞬间,天地回风! 那风中,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周穆王! “青龙死后分出四龙,升龙在山,夔震于粟陆;飞龙在天,神吼于朱襄;降龙在野,世幻于混沌;潜龙在渊,寂灭于昊英......” 第七百八十一章 龙纪 “穆天子.....” 天子信物不是虚假的东西,钧天道尊投下虚假的青史,创造了一段虚幻的故事与过去,但是天子信物们依旧存在,不曾变得虚淡。 那是因为周穆王还活着,钧天道尊当然也是知道的,他自己也承认过,穆王跑了。 自己创造的幻影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虽然疑似是幻化人的干涉所导致的,但依旧是让钧天道尊十分恼火,却又放不下面子承认有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握,并且他还寻找不得,故而只提及周穆王,便说他死了。 但程知远倒是没想到,穆天子如此轻易的就现身了。 怕是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天子,天子与我所言,有朝一日,会再见的,那么,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程知远向周穆王见礼,周穆王点了点头:“是这个时候了,我也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终于能再次见到我了,这些年我藏匿的越发深邃,与天子信物的联系也越发紧密,我快要变成幻化人了.....” “但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说剑人?还是程夫子...大祭酒.....亦或是.....” 周穆王说着,他身边的天地景色都显得虚淡,和程知远身边的截然不同。 程知远心中微动,注意到了周穆王的第一句话“快要变成幻化人”。 还记得齐物论所说的,程知远当时问,幻化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齐物论说知道但不能深究,于是程知远便没有再问。 现在从穆天子身上,貌似可以得到些许答案,周穆王脱离钧天道尊,确实是有幻化人在从中作祟,而且偃师,绝不是张仪,更不是当年第一次来见周穆王的幻化人。 穆王见了两个幻化人,但是在记录之中,他似乎根本不记得另外一个人。 “你知道你身后的青阳,与太上的红阳....” “很像是么。” 程知远至此,开门见山道:“我来见天子,是想解惑,不过天子似已知我之惑。” 周穆王:“问吧,知无不言,不过要尽快。” 程知远看到赔钱货爬上周穆王的肩头,小黄蛇吐着信子,露出安逸的目光。 “它就是降龙混沌氏。” 周穆王忽然和程知远讲述了小黄蛇的来历:“天子西征之时,遗灵鼓而化为黄蛇,降龙在野,是日天子鼓,道其下而鸣。” 小黄蛇是混沌氏,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超出了程知远的预料的,不过很快程知远就明白过来,此混沌氏,或许与那位混沌氏,有些区别。 “混沌氏莫非是龙么,元始天道下降为混沌氏,混沌氏下降为人间世,赔钱怎么会是混沌氏呢。” 程知远问出这个问题,穆王也表示,问的好。 “你知道伏羲时期,以龙来纪官么?” 穆王开始讲述:“我知道的不多,所以只能回答你有限的问题,你问我和问钧天,是一样的。” “天子征走四方,所见所闻虽多,但与岁月相比,不过是渺茫尘埃而已。” “你想不明白的,是混沌氏,而现在你想要问的,探寻的,是这一世的究竟与本根....” “所知道的,商是春,是升龙在山,粟陆氏升天,随后是周,周是飞龙在天,于是朱襄氏横亘天穹,但是如今朱襄衰,故而他要趴伏在桑叶之中,甘愿与道尊们,与天帝们作交换,但是试图逆天改命,没有这么容易。” “伏羲氏与混沌氏与降龙,这就要谈到青龙来历。” “孟春之月,其帝大皥,大皥氏以龙纪,故称龙师....伏羲开龙纪,也是人间真正运转起来的第一纪,一画开天之后,岁月移动,青史有载,那些文字再也不可磨灭。” “后面便是伏羲杀元始天道,杀混沌氏,消失在人间的事情了。” 程知远目光动道:“青龙,是元始天道?” “但混沌氏又怎么会成为伏羲下属。” 周穆王道:“因为伏羲就是元始天道。” 这个答案,把程知远惊的心神猛然一震! “天子说问天子等若问钧天,天子欺人也,若是钧天知道这个答案,岂能白找伏羲这般年岁?” 程知远向周穆王质问,周穆王则是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知道人间的一些秘事,钧天知道天界的一些秘事,我不知道他的,他不知道我的,这不是很正常么。” “...窃取仙法之后,伏羲被大道所侵蚀,他此时就是元始天道,你们不都听过么,元始天道下降...下降在那里呢?” “这一世下降在秦国的一个孩子身上,那么最早的时候呢?” “下降在伏羲的身上了,伏羲杀元始天道,就是自杀,道的根源一分为二,素王与玄圣就是南北海的两位大帝,混沌氏出来,当然是他的下属。” “伏羲再杀混沌氏,混沌氏与他联系分开,成为仙人·人间世。神民丘里躺着的,就是元始天道的骨骸啊,也就是世人俗称的青龙骸,只不过二者相差巨大,中间又经过多次斩断联系,故而世人皆被蒙蔽。”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就像是我刚刚和你讲的,我快要变成幻化人了.....故而我与伏羲,对话过了。” “嘿,太上曾经说,譬如化人,若有厌生死心、超生死心,止名为妖,不名为道,也就是说,幻化人都是幻想中的妖,连实质的人名都不该被赋予的!” “是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的幻象。” 程知远至此,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穆天子见过了伏羲,也见过了太上。 姬发曾经说过一个事情,那就是伏羲氏之前也有一个人得到了大道,却被大道同化而没有推动岁月,故而伏羲是元始天道,可能自杀是为了抗拒同化.... 那龙之九子呢? 四大龙是青龙的力量衍生,相当于元始天道的威严变化,象征着时代的轮转,正如穆王来时所说,飞龙灭后,便是大世幻化混沌的降龙之世,这个时期的世间,浑浊蒙昧,肃杀凶烈。 “龙之九子,就是对元始天道的九个临摹之影,至于临摹者是谁....” 周穆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龙子的影子,弹奏古琴而奏天乐! “当然是幻化人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向前走 第七百八十三章 红阳初显 “幻化人!” 龙素博古通今,听到程知远的说出名字,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而她瞬间又眉心渗出汗珠,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之前,龙素发现,自己居然全然不知道老成子此人!那是被程知远一言道破名讳之后,青史之中才浮现出他的名字与故事! “老成子学幻于.....” 龙素突然又说不出话来,只感觉毛骨悚然,就像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允许她继续向下说,但是程知远说了出来! “这些幻化人断了青史,他们与太上似乎有些关系!” 老成子的故事也在程知远的心头浮现出来,这是一位被遗忘的诸子,他的年纪也很古老了,大约在穷天道尊的时期他就存在了,此时幻化人的过去显化出来,虽然支离破碎,但是故事依旧可以见到全貌。 老成子曾经向尹文先生求学于幻术! 春秋时期,尹文先生有一套高超的本领,他能使死的变成活的,使存在的东西消失,还能把黑色的东西变成白色的,非常坚硬的变成率软的。因此,追随他的人非常之多,老成子也是其中一个。 而老成子向他学幻化之术有三年,尹文先生不教只言片语.... “尹文!那不是稷下学宫中的....” 龙素此时也反应过来,但是就在这一瞬间,这个之前并没有太多人关注的名字,正在逐渐从脑海中被抹除掉! “尹文和宋研二位先生,宋研先生十一年前就已经时日无多,尹文先生主持他的一切事物,在学宫之中颇有名声,曾被认为是荀子的继承人,稷下圣贤七十六人,当时有不少已经逝去,后来尹文先生,被认为是可以和宋玉,鲁仲连一同争夺稷下大祭酒的人选,不过....” 不过后来真正继承大祭酒的,总之在一系列事情下,是程知远自己。 “他是道家人!” 程知远想起来,当初自己力挫鲁仲连,执掌学宫大祭酒,当时尹文先生表现的不过是宋研先生的应声虫而已。 “道在卑贱的地方....幻化人无处不在。” ———— 虚幻的青史开始剥离一段,但是却无法从已经想起来了的人们心中完全抹去,此时的四象学宫之中,有一位圣人放下了书卷。 同时,邹衍等阴阳、墨家、名家的圣人们? 同时出现在尹文先生面前! “你是谁?” 他们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那是因为青史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而接入其中的尹文先生的本相在岁月之中得到了暴露。 “诸位,缘分已尽,战国之世,也快要结束了,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尹文先生站起来? 面向诸圣:“接万物以别宥为始!应接万物? 以去除成见为开端!” 邹衍诸圣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时天地大幻,万象都颠倒流转! 只看到尹文先生身后,一轮虚幻红阳? 若隐若现! “大道容众,大德容下,太上无败!” “我是谁,我乃关尹子!” “从前老聃往西去的时候? 在迈出函谷前? 回过头来对我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一切能够吐出去吸进来的气? 一切有形状的物品,全是虚幻不真实的东西。自然所开始的,阴阳变幻,或者叫做生,或者叫做死;气数尽了,该变换了,于是有了各种的变化,或者叫做幻,或者叫做化。” “世间自然的技巧极其微妙,功夫极其深厚,难以穷尽,难以追本溯源。凭借形状而加以改变的,那机巧过于明显,功夫不深,所以随时可以变动,也随时可以消灭。” “懂得幻化和死生没有什么质的差别,这才可以学习幻术....” 邹衍想起来了这个故事,他神色严肃,紧跟着道:“老成子曾经学幻于汝!你根本不是当世之人!” “而你对老成子说,你和他同样也是幻化的东西,让他不必必再向你学习!” 尹文先生道:“世间任何的时代,都会有幻化之人存在,我自春秋之时,老聃西出函谷我就活着了,孔丘死了,我依旧年轻,宋研又是什么时代的人呢?” “春秋不见我的名字,左传也没有我的身影,老聃出函谷时,重作穷天,只带了两个人,那么我究竟是两个人中的谁呢?” 红色的太阳挂在他的身后,此一瞬间,他所在地,便是天边。 万物都化归本真,圣人们的眼中,红阳流转,散发出古老质朴的光辉。 “诸位,且与我一道前去幻化之世遨游.....” 尹文先生的声音,如梦似幻! 诸圣人将要沉沦,四象天宫也将坠入梦乡。 不过此时,一道风云忽起,尹文先生笑着离去,而差点被融入红阳之中消失无踪的诸圣人身影,也在此时重归人间! 列子出现在此! 老成子学幻于尹文,此事,记载在《列子》之中! “子列子!” 诸圣人看到列子,不免诧异,列子避壶子于世,不敢出现,但此时却又逼退幻化人,尹文先生刚刚展露的红阳,其中境界化万物于无形生死之间,比起展露外相的壶子来说,明显要道行更高,但却被壶子的徒弟列子所破..... “我并不如他,能破他的幻术,只是因为我去过化人之宫。” “周穆王享乐于西极之地时,我入梦中与其同在,至中天冲虚之间,幻化无形无相之世,后来抵达古莽之国,其中的民众五十天睡一次,把梦中所见的认为是真实,醒来的认为是幻想。” 列子承认,在修行以及看花摘花得境界上,他远不如壶子,故而要逃遁避开,天帝人物看似风光,但与天上那些至高之辈还差了一个层次,那毕竟是九天主宰乃至于道尊的层次。 但是刚刚尹文先生并无杀心,只是想要拉着众圣去到一个梦幻的天堂,却被列子打碎,故而他轻笑数声,如此而退。 “幻化人....这世间还有多少幻化之人,他们又藏在哪里,这片岁月就像是捕鱼的筛子一样,水流从中哗啦啦的流淌,无数的虫子从低下钻打上来....” 第七百八十四章 再现开天之事 程知远倾听远方,尹文先生消失之后,子列子出现,太上的力量显化了一瞬间,随后一切都开始远离,但是程知远依旧听到了列子的一些话。 剩下的,因为道的远去,而变得模糊了。 “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之国。阴阳之气所不交,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昼夜亡辨,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五旬一觉,以梦中所为者实,觉之所见者妄。” 龙素说出古莽国在列子一书中的记述,程知远道:“子列子是去过这荒诞的地方了,太上不知有之,幻化人们就像是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但是他们与太上似有关联,却又不甚同路....” “子列子的书本中记述了很多被岁月抹去的人啊,当初的东郭先生也是....看来子列子不被这些人所蒙蔽的原因,就是他去过化人之宫的缘故了。” “不知有之,不知有之。” 程知远重新念叨两遍,又想着周穆王所说的“闭着眼看的很清楚,睁开眼则什么都没有”,以及鸿蒙所说的“吾弗知”。 在商朝的甲骨文中,化字是背对背的两个正反颠倒的人。 万物尽知之人,在人间就是万物不知之人,在人间万物尽知之人,在幻化之地就是万物不知之辈。 “道在卑贱的地方,幻化者们来去于青史与人间的通途要诀就在于此。” “而尹文先生说自己是关尹子,这也是骗人的,毕竟根本没有关尹子这个人啊....” 程知远对龙素解释,并且告诉龙素,著作青史而引来的幻化人,绝不会仅有老成子一人,还会有其他的幻化人“不知有之”的来到这里。 龙素思考了一会,言道: “我看不到幻化人,没有办法帮你,但是关于你所说的,道的变化,我从列子的书本中,可以推断出一些东西,在幻化的心境中,第一重是不震不止,然后是灰然有生,最后是太冲莫眹? 如此抵达无心浑化之境? 或许就是所谓的太上忘情。” 程知远听完之后? 摇了摇头:“无心浑化,与太上忘情或许是相对应的一种状态,太上忘情而真有情,非绝情,而无心浑化? 却是彻底的荒诞恢诡? 无心的意思是消失自我? 浑化则是与天地融为一体。” “无心浑化,青史即我,我即青史? 这或许就是幻化人们的至高追求,以身造化青史,推动岁月往来。” 龙素吃惊不已:“那...如此可以明道?还是说他们要自己成就大道?” 程知远道:“在人间的时候,太乙向我展示了一种境界? 顺从本心和天地的本质? 来达到‘我为吾’的境界? 吾本就是我,但是我如果明白我是什么,那么就破开了世间蒙昧之迷。” “我是太乙的道标,我越是强大,太乙便越是强大,现在的太乙,恐怕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吧。” “他或许要真正证明大道了,穿透离坚白,达成他自己的意愿,而这些,只需要我再向前迈出一步....” “离坚白的对面,空无的彼方。” 程知远对龙素道:“要把断裂的,千疮百孔的岁月重新拼接起来,这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人们向岁月尽可能的摄取自己的希望,却不知道岁月已经破败不堪。” “当青史著成,一切虚幻的都会消失,一切不得安宁的都会重归寂静,一切贪婪疯狂的都会成为神话中的黑影,于是天地世间,青史不再混乱。” 龙素听完,忽然道:“我,突然不想写了。” “舜帝的要求过于高了些,如果放任残破的青史持续下去,天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程知远略有诧异:“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放任下去,青史的变化对于民众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如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不关心外界的任何发展,有利于他们的便用之,有不利于他们的便舍之。” 程知远说到这里,倒是顿了一下。 这,还有些像是诸天万界的意思了。 但是大我消失,诞生无数小我,也意味着伏羲推动的岁月重新停滞,剩下的幻化人们截断青史来完成自己的野心,或是求道或者化身为道,四界十方逐渐消失,最后剩下的,无数生灵都是幻化所致,无数的青史众生都化为古莽之民.... 世间最后,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道者”。 道者存在,青史存在,道者不存,青史消弭,不再需要窃取来文字,不再需要任何可以佐证世间的东西,四界十方就此不复存在,过去的一切都为空,未来的一切都为无。 “这可真是修道之人最终的理想啊,天地万物终究与我同齐生死了,我即是道,道即我,我即万物一切。” “这就和周穆王所说的对应了,幻化人是生者有形而尽为虚无的幻象,但转念一想,我似乎也是一位幻化人。” 只不过幻化的不够彻底,只是掌握了神游之法罢了。 程知远用很淡漠得态度说出这席话,龙素则是问道:“夫君试图阻止他们么?” “拯救世界?这未免有些老套。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以一人之力去与诸道周旋,乃至于定天立世,此乃大圣之中的上圣,世界无有这种人,古来不曾有,后世也不会有。” “纵然是太上都办不到啊。”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大道被废弃了,才有提倡仁义的需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正意味着此世是一个荒诞之世。” “政儿呢,让我看看他。” 小嬴政被抱来,程知远心情略有浮动,元始天道此时下降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事实上....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嬴政这个名字,都不能说是人畜无害吧。 “元始天道,过去有九个幻化人为你临摹了形影,如今,我来临摹第十个。” 程知远想要知道,幻化人们为什么要临摹元始天道而留下龙之九子,是想从元始天道之中观察大道的骸骨么? 穆王说了一些,但是不全面,这里面还有理由。 程知远对着小嬴政,在虚天之中,画下了第一画。 就这一个比划。 仿佛昔年,伏羲氏一画开天。 第七百八十五章 幻化之世(一) 第七百八十六章 幻化之世(二) 第七百八十七章 反者道之动 第七百八十八章 道在不可见 “赵国是我成道的基,秦国是拦在我成道前方,又臭又硬的石头,降龙之世,龙子只有一位.....反者道之动,求名会让道背离名,道不会跟随名而走,穷天早已经看破了伏羲的路,但却没有办法,因为我们也必须这样走了......” “天下万物来自于有,有出身于无,但这个有并非真有,而无亦不是真无,同出而异名。” 道的法则,是在事物的两种属性之间,相互向着对立面而运行的,而又在临界点回返,如此往复循环。生老病死,自然生长,昼夜更替,物壮则老...... 所以名约束了道与器,世间的走向,也一直在道与器之间交错,只不过有些时代,道占据上风,有些时代,器占据了上风..... “有了名的约束,你们这些人才能看到离坚白,有了名的约束,道和器才拥有了形的上下之分....” “太上是归属于道的,他与我们的目标相似而又不同,我们要见证无名的古老之道,他则是希望得到有名的当世之道,于是这就是分歧点,我们厌恶太上,也正是如此...” 程知远:“那我,应该是归属于器的。” 帝辰:“你本就是归属于器的,你觉得具体的东西,能够改变世间的走向,你向那些学子普及知识,你继承孔子的愿望,又坐上了法家的第四派,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写在书本上的,是名的具体形象,那正是器啊。” “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使是有名的道,也是不可以流传下来的,说出来已经是落了下乘,如果再写在书本上? 在简牍竹帛中? 那便是连下乘都不算了!” “所以乱道者正是你。” “所以也正当是,原来是你,本应是你。” 帝辰道:“穷天在人间的化身叫做老聃? 他也在道之中? 和我们类似了? 故而和钧天、荧惑那些人又不相同,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在理。” “执大象,天下往!” 大象就是道! 程知远:“哪里有道,天下的人便会走向哪里....你觉得? 幻化人们是执大象之人么?” 帝辰道:“只要我们见到了无名的古老之道? 我们就掌握了它,那么大象就在我们的手中,天地万物都会和我们一起同在永在? 幻化与真实也再也不分彼此,没有了真和幻的区别,万物是万物? 万物都一样了。” “天下的人便都走过来了。” 程知远:“我早就猜过,你们的行为与未来会发生的结果。” 帝辰:“是啊,不难猜测,以夫子的智慧,不难猜测....” “而且几乎没有多大差别,是吧?” 程知远:“你要用道来约束名与器?” 帝辰:“是无名的道,太上则是希望用有名的道,但在我们看来,有名的道与器都是一样的下乘之物,道不可说,强名曰道已经让它落了下乘,它本来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东西。” “在鬻熊子的时代,周文王还活着,他降世后,是诸子之肇始,百家之首唱,那时候他对周文王说要遵从道来进行治理,周文王问他,道是什么,他说道是为天下福者,也就是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政令,这就是道了。” “但这个时候,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君。” 道是看不见的,在运用道的时候,不能被觉察出来。 “所以这个时候,道虽然被叫出了名字,但并没有被定名,也就是说道仍旧是上乘的,它没有来到世间,世间的人也只能尽量去摸索着使用它。” “然后穷天道尊降世了,把它锁住了,老子强名这种规律为道,这个道,就不再是古时候的道了,而是世间万物的本质了。” “我们知道穷天道尊为何要这么做,他和太上一样,都支持有名的道,认为遵循道的轨迹不论是任何人都能活得很好,获得自己想要获得的东西。” “然后他说执大象天下往,不过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大象在谁的手里呢,现在还犹未可知。” “但是道的争斗,便没有器的插手余地了,虽然道自从降格之后,已经与器平齐,但道终究是道,是不可捉摸的万物本质,与被动诞生出来的,顽固的,迟早会腐朽的器,有根本上的不同。” 程知远道:“器是会腐朽的?当然是了。” 帝辰:“嗯?” 程知远:“器腐朽了一年,那叫做坏了,要丢弃或者摧毁;器腐朽了十年,那叫做废了,应该践踏然后打碎;器腐朽了五十年,那叫做旧了,要妥善保存起来,因为那里面放着过去的记忆。” “器腐朽了一百年,这叫做见证了,百年沧海桑田,器依旧是器,它腐朽了,但它还在。” “器腐朽了一千年....这就叫岁月,它重见天日,后人会根据这一个器的形状,雕刻,上面的文字,推测,复原出过去古人的音容样貌,于是万物万事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从手中到土壤内,然后再从土壤到后人的手中。”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在天成象,在地作器,器的本身轮廓,寓意,成态....都是形的一环,大形空,小形有,然后大形亦有,是透过事物的现象来看到本质,如果看不到,那就和你一样愚蠢了。” 程知远在和帝辰交谈的时候,四面八方,幻化之世依旧在震颤,星河坠落,山川移动,他们二人在交谈,但是交手却没有停下,帝辰身上那条龙出现,程知远身边,小嬴政身上也出现一条龙。 程知远的身上,出现了委蛇。 “委蛇....三道兽,诸神鬼,你要做周公还是齐桓公?霸天下者,但在我这里未必好使,齐桓公再霸于天下,也不过就是个公而已。” “降龙之世,龙之第十子,乃是天命之主,如夏之后,商之王,周之天子!” 程知远:“你说的不错,我甚至知道这一代的王者应该叫什么称呼,但那两个字,你却不可以称,那是留给人间的,而不是给天帝的配祀。” 帝辰拿不下程知远,此时的程知远实力非常强大,即使在幻化人之中,帝辰思考,也至少需要三个以上的幻化人才能拿下他,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程知远的身后,有大道的影子。 见过离坚白的人,对于幻化人们来说,都难以对付,但这种人世间真的寥寥无几。 不过此时程知远倒是突然抬头,然后青阳轮转起来! 青阳升起,帝辰忽然心头一震,他微微侧头,眼中被一片浩瀚红光充斥! 在他的身后,无尽的幻化之景都被拨开,大山的对面,升起了一轮巨大的红阳! 帝辰心中警兆大起! 不过程知远的动手更快! “一对一,我们确实是拿不下对方,但是现在,似乎是二对一了。” 太上出手了! “正如你所说,如果太上真的和你们相对,那么他一定不会让你得到龙之第十子的身份。” 程知远指着帝辰,帝辰得面色开始变化,映照两片光辉! 青阳落下。 红阳升起! 互相轮转,无上下左右之分别! 整个幻化之世,瞬间被压成一个扭曲的蛇形,帝辰的人影都开始变形,青色的火焰红色的夕阳,赵国的幻化之世正在被灼烧褪去! 第七百八十九章 变动的幻化之说 一青一红,没有上下左右前后的分别,是因为一切都在一个既有形体的巨圆之中,那么用器来包裹着道,还是在用道来固定器呢? 帝辰大为吃惊,这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也是根本不曾得见过的景色,毕竟古往今来,器与道是不会一起出现的,正如他,正如每个修行有成的人所言,形而上的是道,形而下的是器,道和器虽然并不在文字以及道理上对立,但它们本身的存在意义,就是相互驳斥的。 器可以承载道,道可以描述器,但是器承载的道不再是形而上的道,同样,道描述的器也不是形而下的器,反而是一种虚无虚浮的空谈。 眼看赵国正在恢复真实,帝辰当然不能接受太上出手的结果,如果是程知远一个人,帝辰靠着整个赵国的幻化之貌,有信心可以拖垮...不是拖垮程知远,而是拖垮小嬴政。 一个凡人的孩子,即使是元始天道附身下降,但他毕竟年幼,不可能和已经成为幻化人的天帝相比。 所以一开始,双方的差距就很大,程知远虽强,但是帝辰也并不示弱,毕竟只要杀死嬴政,那么杀死程知远就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此时,却陷入了危机。 帝辰道:“世间原来就是这样的,我之前还刚刚和夫子所说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在我的身上了。” 他此时已经扭曲的只剩下一根细线,几乎已经不能在真实与虚幻的任何一面看到他,程知远手中的力量放慢,但是太上似乎并没有留手的意思。 太上要把帝辰碾碎在这里! 从这一点就完全明白了,太上和诸位幻化人之间的分歧,是更加巨大的! 帝辰此时已经不见形态,但他却发出笑声,对程知远道: “夫子想的很好,太上会和你一起动手,因为他不会让我们得到龙之第十子的身份,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解决了和我们的分歧之后? 把我打回幻化之中? 或者说把我碾碎在虚无之后,那下一个,他会让龙之第十子继续存在于那个孩子的身上么?” “元始天道拥有了龙子身份,自己融入自己的道影中,这造成的分歧,比起我和他还要巨大? 而你本身和太上同样拥有分歧? 形而上的道? 既然说出来就是有名? 有名的道与有名的器? 是本身相对的? 这一点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而道是可以拥有‘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两种类别的,然而器却不行? 器本身就是一定有名的? 事实上啊? 如果光从道与器的表面,乃至于阴与阳的互补来看,你才是和我们一起走的人,而你才应该去对付太上.....” “但很可惜,阴阳之外还有立场,立场之外还有分歧,所以很多事情....” 帝辰的声音消失了,他似乎终于被碾碎在幻化与真实之间。 红阳轮转,大放光明,似乎在雀跃,又像是在嘲笑帝辰的灭亡。 “幻化人不会这么容易死,虽然碾碎了,但是或许还会在古莽之国看到他。” 程知远洞悉了幻化人的本来面目。 磨灭了形,他们本就是生而有形却又尽为虚无的幻象,来到这里的帝辰,其实都未必是他的本尊,但幻象和本尊,对他们来说却又没有区别。 帝辰的弱点是自己没有被锁在青史之中,所以从青史之中可以把它杀掉,但是谁也做不到,因为没有人能做到杀掉青史中的存在者,只能隐藏起来,短暂的抹除名字与涂改过去..... 到了这种手段,已经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了,至少要是道尊的层次,而和道尊同层次的人物,也就几乎都在此间了。 程知远看向赵国,赵王的影子后,又有影子出现在赵王的身上,而赵王的眼神已经产生了变化。 于是青史之中,又有一个人的存在被占据了,而赵国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之中,这是双方有某种关联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赵国从始至终,都依旧在帝辰的掌握中。 红阳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太上似乎并不意外,但是帝辰也没有现身,而是藏在赵王的影子之外的微影内,那是连阴阳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幻想中的妖,连实质的名字本都不该被赋予,世间的贪婪变成妖,妖在人间行动杀死人,人之假造与幻想、恐惧融合,再度诞生妖。” “人王被贪婪驱使,坠入龙渊,就是妖王,而你们算什么东西呢?” 太上的声音出现了,从遥远的红阳之中,听不出男女,更像是一种天地自然的淡漠声音,仿佛是风、雨、雷鸣、火焰、群山同时在呼喊! 帝辰毫无犹豫:“妖。” “我们是道家,也是妖,更是幻化之辈。” “不过妖的名字,倒是你这位太上赋予的。” “我们本不想在此时和你一较高下,毕竟是龙之第十子出来的时刻,但现在你既然大动干戈,我们却也不能不还手了。” 帝辰道:“从现在开始,太上的有名之道如果被抹掉了,会不会更好呢?” “又或者,把有名的道,塞入有名的器之中,那么会制造出什么呢?我忽然很好奇了....” 程知远祭起青阳。 太上再起红阳。 而这时候,影子之外涌来微影。 “直不疑!” 将要相合的太极瞬间分开,阴阳不相见,天地不相融,那影子之外的微影中,走来形态怪异的幻化人,他名为支离疏。 他伸出骨折般的手,让红阳退去,程知远见到,太上的红阳开始四分五裂,而此时的幻化之世已经没有了赵王的身影。 幻化之世移动了。 “夫子想看看山的对面么?太上就在那里。” 支离疏对程知远说话了,程知远看到赵王得形,却看不到赵王的存在,那种形是不可描述的,就像是空洞的幻影,又像是余光中存在的,那种失真的变形体。 支离疏笑了一声。 “我们怕世人看到我们,他也怕,他怕我们看到他。” 第七百九十章 目见剑 第七百九十一章 姑射山 第七百九十二章 浅薄而无法至于穷极 藐姑射之山,是庄子逍遥游中所提到过的仙圣居所,姑射神人居住在这里,她的存在,就是指代的一切得道之人。
不受到世间一切灾害和疾病的影响,也不会因为生老病死而困惑。
程知远看过去,山上的云霭,是停止不动的。
就像是不存在岁月一样。
“这座山就是道的载体,也是一种游荡在形之上下内的东西,故而是永远不可被见到的真实。”
太上的表述,程知远能够明白。
因为藐姑射之山,本就是一通狂言内的地方,肩吾向连叔求救,因为他见过了接舆,后面这位就是当初孔子所遇到的楚狂人,而这几位都是春秋时代的人物。
“肩吾听到了接舆的话语,便显得惊恐,因为后者的话如天上的银河一样没有边际,连叔询问,肩吾告诉他姑射山的事情,是从楚狂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太上啊,肩吾和连叔都说了,楚狂人的话不可相信,是虚妄之言,因为这样一位神人她的德行都已经与万事万物混同起来了,于是天下都自动得到治理,就不会有其他人再去忙碌的治理天下了。”
“而这位神人是不会把治理天下当成自己的己任的,因为即使是她留下的尘埃瘪谷一样的废物,也可以造化出尧舜一样的贤君来。”
程知远对太上复述了这个故事,太上点了点头,对程知远道:“就是这样的道理,而这个神人是不存在的,但是藐姑射之山是存在的,从楚狂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可以被找到了。”
“然后我便来了。”
“人被盯着的时候,一定会感觉到那个目光,但是当你转头过去,却又不知道是谁盯着的你,然而这个目光一定有一个来处,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是来自藐姑射之山了,是一定存在而又不能找到的地方,也就是幻化人们所说的眼角余光。”
程知远道:“这个比喻很奇妙,但很正确,就是这样一个我知道,但说不出口,描述的不甚清晰的事情。”
太上点头:“是的,那么回到我最初的问题,天行有常,世间的走向,该向器还是道去走呢?”
程知远:“形而上的是道,形而下的是器,我是选择器的,不必询问了。”
“我也知道太上选择的是道。”
太上道:“所知大音稀声,大象无形,穷天道尊所说的一些东西,早已经点名了世间的本质,向着本质走才是正确的道路,我在这里和幻化人们产生了分歧,我要有名而他们要无名,但都和你是对立的。”
程知远想了一下,对太上道:“我对您这种说法,有一个名字,应该称作天人混沌了。”
太上疑惑:“天人混沌?”
程知远:“您过分的把名和道混合在一起,又重道而轻器,这就是混沌,但是又不像是大混沌一般,把一切都糅杂回归,所以只能叫天人混沌了。”
“因为您还是保留有天人之别的,也就是道的混沌,而器是您所摒弃的。”
“幻化人们,则是只有道了,相对于您来说,他们抛弃的更多,反而更加纯粹,一点点的不同就会造化出完全不同的未来,他们就是道的智慧。”
“但是得到了智慧却也意味着大愚蠢。”
太上疑惑:“请讲,请讲。”
程知远谈论道:“如果把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当做是道的存在本相,那么道是空虚的,只谈论道那么就会陷入道的怪圈中,道之内是道,之外也是道,本体和外物没有分别,这也是幻化人们一直想要触摸道的终极而得不到的原因,他们现在想要把人间变成新的幻化之世了,因为他们重新取回了名字,这就脱离了道,这让他们惊恐。”
“他们太空虚了,已经不可以再触碰实际的东西,但这也惧怕,那也惧怕,这和藐姑射之山的神人,是不是差太多了呢?”
“姑射神人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啊!”
太上有些高兴:“那看来,我的道理,还是比他们要高上一些的,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也就是不可以只追求一种存在,我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不敢抛弃名,而把名与道合一了,但是对于器,如果道达到了一定的层次,随手就可以把道作为真实显化出来,那器又有什么用处呢?”
程知远道:“那这也正是我要讲述的东西了!”
“道没有器是不可以显化的,器没有道是不可以存在的,但没有器就没有道,所以天下其实并没有单独的道,而器一旦存在,就必定会拥有道,故而天下其实只有器而已。”
程知远的这句话,让太上沉默了一会。
太上摇了摇头。
这不能让他满意,所以太上还在等程知远的新的说辞。
程知远认真道:“拿着一把刀来使用剑的技巧,那威力必定是不如剑的,这就是器所承载的东西,剑有剑的挥动方式,刀有刀的劈砍方式;没有弓箭的存在,就没箭道的说法,但是抛物线仍旧会存在,可要找到它,总需要一个器来进行行动。”
“哪怕是用石头丢水面,那石头就是这个抛物之道的器了。”
程知远:“我不知道精神算不算器的承载形式,但想来应该也是快成为器了,我和您现在都在幻化中,在这藐姑射山下,藐姑射山只是一个名字,那么我们是存在于名之中吗?”
太上道:“你和我本就在这个名之中,名是存在而没有实体的,是必须要赋予它意义的,但是寓言中的故事之地,又怎么会有对应的实体呢。”
程知远叹息且感慨,对太上道:“所以啊!您这句话就已经说出了道的本质,道这种东西,从来只是自顾自的揭示自己!它就在那片落叶里,在干枯的树干里,也在旁观这一切万物心里,形而上者,包含万类,吞吐八荒,可耀星月,可小尘灰。”
“故而天地都有运转的方法,使得岁月永驻,停止了觉察!”
太上很诧异:“这是夸赞的话啊!”
程知远顿时大摇其头道!
“不过,万物也都同道一样了,在此停下而浅薄以至于无法穷极啊!”
这句话说出来,太上便愣住了。
久久未语。
所触动精神与智慧的,不是那“浅薄”二字,而是整句话连起来的意思。
单纯的道让世间都停驻了,名和道结合,或许能把世间向前推动一部分,但最后也会停驻下来,流连于表面,即使再赋予万物以更深层次的含义,也不能知道它所蕴含的一切所有。
那又何谈得道呢,得到的道,不过是树的皮,草木的外衣,根本见不到它的根须与深埋的真理啊! 第七百九十三章 真正的太上 太上激动了,对程知远道谢,开口呼喊道:“圣贤啊,夫子!”
当局者迷,此时太上明悟了这个道理,他愣了一会,却又叹息起来。
“我是舒展在苍天上迎接风霜雨露的叶,而我认为一切都是天地自然的赐予而不记得奉养我的根!那就是承载万物既又造化出道的器,那看来,世间的一切但凡要开始推衍,便必须要拥有器才行啊!”
太上看向程知远:“夫子还有要说的吗?”
程知远:“在我离开之前,或许还有一些话吧。”
“如果您认同了我的理解,也请不要妄自菲薄,当然您也不会如此,凡走到名器道这一步的人,都已经距离大道不过咫尺之遥了。”
“世界是可知的,但是万事万物却又是包含矛盾的,越是矛盾便越是真实,道和器,名和道,器和大象....这些不正是矛盾的体现吗?”
“道本身就不是单纯的东西,幻化人们想要得到它,却也知道这个想法,古时候的伏羲氏他们掌握了大道,于是就通晓了万物的真理,连岁月也不能伤害他们,于是伏羲遁入虚无,藏匿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成了奈何之王。”
“天下是唯器而存的,但是器的诞生便显示了道,单独的,不拥有道的器是不存在的,只要存在的器,就是一定拥有道的。”
“确定了一切的根本,道也就应运而出了。”
“越是复杂的器,所诞生的道就越多,越是简单的器,所诞生的道就越是质朴真实,道其实也是真实的,所以,重要的是,如果使道为世间的一切,那么道就会停下了,如此浅薄。”
太上叹了口气,他的身后升起那轮红阳,而程知远的身后升起青阳。
天道的火焰熊熊燃烧,太上对程知远道:“我将见证大道了,从现在起,请您成为太上吧。”
那轮红阳高高升起,程知远不解的看向太上,而太上道:
“我已经走到了您口中所说,天人混沌的境界,既然是混沌了,就不可能恢复到天人相分的状态,我已经无路可走,再走下去,也不过是无限接近而不能等同,这对于我来说,我不可接受的。”
“要么成就它,证明它,得到它!要么打碎一切重头再来!一个至关重要的零件损坏了,导致制作出来的战车跑动总是颠簸,那么就需要把战车全部拆开修整,甚至连形体也不能保留,因为贪图方便,那就会给修复的工作造成巨大的阻碍啊!”
“世人不可及我,我亦不可及道!”
太上叹息了数声,又对程知远道: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这个转的意思,看来应该是赠与的说法啊!你才是太上,而我是谁呢,或许应该作为关尹子死去吧!”
“太上忘情的无解之咒,也算是我给你们种下的吧,因为我走过的道路,后世的仙人便都缺失了情,遵循我的道而不能为世物所接受,而知晓这就是真理运行受阻的模样.....”
“我摒弃了世间的正性,走到了仙道的最前面,于是后来的所有不及我者,都被我所影响。不偎不爱,这是我试图找到的最高境界。”
程知远道:“不偎不爱,这是姑射神人的描述。”
太上叹道:“不偏心也不私爱,最好的办法就是抹去七情了吧,我记得有人看到了我留下的文字,那个人应该是齐物论。”
“齐物论...嘿!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世间物品千差万别,而你们的七情所失去的数目不一,这也是客观的情形,是道的规律体现。”
程知远:“那仙道果然就是您的试验之路了。”
太上道:“但也出了您这样的圣贤,我也已经没有遗憾了,天下归于器之中,以器来显化大道的存在,那么千年万年之后,天地当和如今大不相同了吧。”
程知远扯动了嘴角,这时候程知远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取回了七情。
太上道:“您摆脱了我的道,所以您的七情也恢复了,人的自然正性回归,是因为离开了束缚着自己的道路。”
“我将离去,一千年后,再相见吧。”
太上消失了,作为关尹子而消失,程知远看向不远处的藐姑射之山,在那山顶,云霭不开,而程知远想要去攀登一下。
不知道太上走到了多高的地方呢?
程知远向着那座高山走去,背后的青阳开始渐渐变成辉煌的红阳。
但是只有一半,一半而已!
青阳与红阳化成了两仪,随后,万事万物都开始运动了,姑射山上停留的云霭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翻动,连岁月都被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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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开始吹拂....
在秦国正要大发神威的叔山无趾,忽然感觉到浑身颤抖,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慌乱从不知名的地方涌上心头,他再三的探查,不能找到这种惶恐的来源,于是便知道了必然是从藐姑射山处传递过来的。
他口干舌燥,头昏脑涨,肢体开始发抖,诸位秦国的圣人茫然的看着他的变化,叔山无趾不敢抬头,居然就和偷窃被发现的老鼠一样开始畏畏缩缩,然后战战兢兢的后退,身体断断续续消失在虚无之中。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正在到处肆虐的幻化人们,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岁月在他们的身上加速流逝,狠狠的碾压下来,他们几乎不能呼吸,惶恐的不能自已!
他们感觉到了真实,一切都回来了,除了他们的名字之外,生老病死,苦痛衰鸣,这些本来该属于凡世众生的疾病灾厄,全都回来了!
千载万年的躲避,当岁月重新回来的时候,他们突然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岁月光辉的极尽处,可以看到万物源来至此的虚无,伏羲伸出手掌,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子,从遥远的过去纵身一跃!
浩大的波涛,顿时震动着万千无尽的青史!
鬼门关内,幽冥鬼界突然大放光明,岁月开始在这里流淌,而天界星辰之中,岁月化为银河,浩荡涌动!
天地开始移动!就如同昔年伏羲氏一画开天,推动岁月时一样! 第七百九十四章 姑射神人 青阳和红阳组成了太极图,缓缓的旋转中,藐姑射之山的云雾也破开了。 万事万物终于开始运动,一切都在向前推移,程知远走到山的顶端,这里没有姑射神人,因为她就是道的本相,而道本就是空虚的。 程知远低头向下方看去,千古的涟漪都映入眼中,那些云雾如电光般翻滚飞驰,那些岁月已经清晰的肉眼可见。 程知远至此,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幻化人们临摹了元始天道的形,观察了大道的骸骨,诞生出来的,这就是龙之九子。 太上是神而不可知的道。 而自己的青阳,则是器。 虽然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那只是道的走向,人间的器是可以改变结局的,无数的青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即使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个贤明纣王的时代,没有被改变结局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朱襄氏进行了修正的干预罢了。 选择世间走向,太上逼迫了自己,一定要做一次尧桀,于是,未来到底是上而象的道,还是下而具的器呢? 自己也已经给出了答案。 空谈到最后还是空谈,道说的再明白依旧模糊。 “我最终攀登上了这座山,让天下都动了起来,静极思动,动静结合才是两仪生万象的方法,人登上山,仙由此而诞生。” “不是仙人,而是仙。” 单独的一个仙字,成了仙,就不是人了。 仙者,入山之深也,迁也。 去掉了那个人,仙所见到的东西,就和流浪在俗世的所谓“仙人”不同了。 化人宫,古莽国,终北国,藐姑射山...这些都是存在于虚幻与真实之间,拥有大道含义的地方,就像是幻化人们,准备把新世全部沉入幻境,最后所诞生出来的大道化身,所处之所,便是幻想中的古莽国了。 和自己所说的一样,幻化人们最后的目标也是要推动青史和岁月,但他们是以身造化青史,那么推动的岁月自然也是伪造的,是在古莽之内的岁月,没有了生老病死,没有了昼夜寒暑,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程知远推动了真实的岁月,于是他们所害怕的生老病死,全都回来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精神活在幻想之中,而肉身腐朽死去,没有了器的承载,形而上的道终究会沦为无人可知的亡魂,最后消散,消散,不会再出现了。” 程知远在姑射山顶端,忽然伸出手,便看到自己的身躯,居然有了传说中姑射神人的模样,那肌肤如同冰雪般清冷,天空中的云霞都化为流光披在自己的身旁,那至高无上的形态,仿佛是传说中道的化身,程知远呼出一口气息,那口气息顿时化为无边风雪。 幽冥在动,天界在动,亘古不变的一切都在移动,那龙渊中,九子发出的咆哮声,可以直接抵达天穹极尽,人王们看到了光,疯魔一般的向外面涌来,有扈王的尸身被撕裂,有一位人王出现在世间! “我出来了,哈哈哈!” 徐偃王出来,他兴高采烈,因为他被镇压的时间并不久远,而过去的诸王,有很多如有扈王一样的人,已经在龙渊中耗尽了心力,所以他才能出来... 他看到光芒,看到裂纹,他浑身沐浴龙血,那是大道的灰尘! 然后,他来到了人间.... 然后,人间消失了。 徐偃王呆愣的看着前面的高山,程知远在山顶上,此时在徐偃王的眼中,这个“仙圣”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模样,那浑身上下如同冰雪铸成,连眼中都透露着丝丝的电光。 这就是世人所能看到的程知远。 谁选择了新世的走向,谁确定了道的前路,谁站在姑射山的顶上! 谁在世人眼中,就是那位“姑射神人”! 徐偃王忽然浑身颤抖,他惊恐万分:“人间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你敢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我!” 他大吼出来,随手拿起一块石头,但是一仰头就缺失了动手的勇气,他拿起石头三次又放下三次,最后跪了下来。 第二位人王出现了,他也茫然无措,他看到的没有人间,只是藐姑射山。 他仰起头,看到了那已经彻底成为冰雪神人般的程知远,他也看到了在前面跪下来,丧失了心神的徐偃王。 一位又一位的人王来到了这里,他们看到程知远,就仿佛看到了离坚白,甚至是看到了自己追求的至高理想,龙渊中的人王们,踏出去的没有再回去的。 直至提挺氏出现了。 这位伪人皇看到了程知远,他的眼中没有敬畏,只有贪婪与占有欲。 “只要我杀了你,那登顶山巅的人就是我!” “我将重回人间!” 提挺氏杀死居方氏,自称人皇,然而却并没有得到人皇的力量,不过此时,他依旧展现出比人王更强大的精神力,他带着自己残破的兵器,开始登山,人王们一言不发,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位伪人皇在路上没有遇到险阻,他登了上去,举起了手中的斧钺,毫无畏惧,充满贪婪的劈向了“姑射神人!” 人皇氏没,矩神次之,号曰皇神。出淮,驾六蜚羊,上下天地,与神合谋。 但那斧钺劈下去,却斩到冰雪中,提挺氏抬起头来,他的眼中,那“姑射神人”变得无边高大,头顶着天,衣袍覆盖大地群山,背后两仪,日月星辰倒挂在其上..... 人王们看到了。 在程知远身边,提挺氏跪了下来,双眼失去了神采。 程知远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就是道啊,这就是仙啊,这就是太上的真意,那么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在离坚白的对面了吗? 自己成了世人的壁垒。程知远伸出手,拨开山外的云雾,于是这一瞬间,人间之中,曾经被幻化人们抹掉的那些人啊,全都回来了。 化人宫空空荡荡,幻化人们害怕且惊恐,他们看到了藐姑射山,看到了那座山的山巅,重新出现了“姑射神人”! 而也是同一时间,离坚白前,太乙出现了,自程知远陷入虚无之中,他就消失了,在此时,他出现了,万古不变的真实,他进入了离坚白的对面。 程知远感觉到了太乙,但没有立刻前去,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向云雾中的光影碾去。 幻化人们咆哮着,惊恐着,向姑射山冲来,他们的脚步蹒跚且踉跄,他们的举止缓慢且僵硬..... 程知远把那根手指挑起。 化人宫,便如尘埃一般,落在了指尖,幻化人们停止了动作,他们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风雪,而天空中有一道光明照了下来。 “先天先地,湛湛澄澄,愚痴辈,磨砖作镜,怎睹光明?” 程知远的声音盖下来,幻化人们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道路的尽头,他们看到了自己化身的无名之光,朝阳灿烂,如大道之初,夕阳血红,如大道之暮。 他们茫然无措,他们恍然大悟,他们悲伤哭泣。 为什么要演示他们的大道,因为他们的大道,前路已经没有了。 化人宫,在光明之中被永远封存。 第七百九十五章 无何有之乡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天人相问的声音 第七百九十七章 追逐来时的路 程知远从姑射山上走下去了,他一步一步,而那些人王也逐渐抬起头来。 道的前路已经确定,不可以更改,程知远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而世间接近于器之后,伏羲的选择点也到来了,程知远不知道现在的世间,有没有一个让伏羲感到惧怕的素王,但是如果他不会来,那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伏羲会回来的,自己接下来要做,在一边处理其他的事情之前,等待就好。 东皇太一所说的贪婪者,武王身上的东西也不再进入自己的眼中,那贪婪的巨怪还在成长,但不论成长到多大,都没有用了,在器所显化的时代,这种以名而诞生的东西,注定翻不起风浪来。 这件事情早已经有了定论..... “想要上去么?” 程知远看向各位人王,人王们有人渴望,有人畏惧,徐偃王试探着站起来,听到程知远的话:“站起来吧,向上去,或许会死,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我没有剥夺你们的心神,是你们自己看到了我而产生了畏惧。” 然而让程知远诧异的是,徐偃王退缩了。 人王们没有移动,重新站起来的人也跪下去了,他们不是在跪拜某个人,而是在向大道叩首,纵然姑射山上已经没有了“姑射神人”。 程知远摇了摇头,人王们回不到人间了,他们有些人或许只会剩下一个名字,做过的一切事情与痕迹都无法遗留下来,但他们会在山的此方永生,直到永恒..... 而自己,要回到山的那边去了。 程知远的脚步微微用力,随后向山的那边,跨了一步。 山的下面,出现了很多的东西,那些山腰上的人抬起头,那些泽水中披头散发的怪物抬起头来,那些泥土中佝偻着的家伙们脚步虚浮。 “山君,泽鬼,土伯!” 振聋发聩的声音自心中响彻而不显化于外,这些攀登大道,登临仙境,亦或是投身鬼界而失败的人们,他们进入了一个诡异的世间,原来就在姑射山的下面。 白璧很高,仰首看去看不到尽头,黄泉很远,举目远眺看不到穷极。 他们也已经沦为“名”中的怪物,失去了自己的“器”与“道”。 所以,攀登仙道的人会看到这些嫉妒疯狂的山君,进入鬼道的人要战胜那无所不在的土伯,而流连世间的狂妄者们会在大泽中看到泽鬼,从这一点来说,三道兽之一的委蛇也属于泽鬼的行列。 三道兽的出现,和这些失败者们舍弃的‘器’与‘道’也有巨大的关系,程知远手指向下指了一下,就仅仅是一下而已。 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功成正果,但他们作为拦路虎,却可以很好的磨砺后来者。 这些失败者们听到那心底的声音给他们许诺了一个愿望,那是能让他们解脱的方法,但是他们要被镇压封印起来,作为后来者的磨刀石。 当然不愿意,不可能愿意,但是那铺天盖地的风雪,却让他们没有反抗的办法! 天寒地冻,山也裹上银白,泽也千里冰封,泥土也寒冷干硬,他们沉寂下去,不得不接受程知远的安排。 作为世间最后以“名”而形成的怪物,在“器”的时代中,注定只有长眠。 他们看不到程知远,但是可以感觉到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中,所包含的冷漠与叹息,他们惊慌失措..... 但他们在长眠之前,感觉到了自己的道回来了。 那被他们舍弃的道,铸就了这三重山境,最后在程知远的点拨下,道回归到他们的身躯内,让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名望与故事。 “这算是什么呢....神话么。” 在不算大的声音中,这三重山境进入长久的冰封之中。 雨水化为冰雪。 ........... 山间的小路上,程知远走了出来,去到山的彼方并没有很久。 世间还有最后一个幻化人,也就是周穆王,穆王应该没有来得及进入化人宫,程知远现在要做两件事情,一件事是让穆天子消亡,另外一件事,是重走一遍黄厉原。 虽然太乙没有说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自己拉过来的,但程知远已经看到了一部分的流光。 昔年太乙说过,承载自己的桑叶来自于彼方,是属于“真实”的。 既然真实,就代表并非镜中之物,而是来自于镜外。 与万古青史格格不入的桑叶,需要穆天子的座驾才能活动,程知远能看到幻化的光,但那绝不是周穆王的,因为穆王在过去的时候,还没有成为幻化人。 太乙找到了一个幻化人,或许杀死了他,用他的光打开了通向另一面镜子的道路。 随后他成功了,程知远也明白了,太乙这么做的意义,在于补全“阴阳”。 一面镜子在显示东西的时候是固定的,阴阳有四种,不能聚集起来就难以看到道之所在,太乙做了四个道标,加上自己就是齐全的。 但就在程知远欲离开之前,天上出现了光。 又是一片光明,浩瀚宏大! 天门! 仿佛注视着世间许久,在自己短暂的发呆之后,天门找到了自己,并且轰然打开。 那些高高在上的影子,矗立在世间之上,站立于穹庐之高远处,俯瞰芸芸众生,但很快就消失,那些影子从天空拖拽到地上,再聚集起来,他们落在长平之地,一位又一位。 成为一位又一位的古老仙人。 “太上?” 不止是一位仙人如此询问,他们看着远方,声音传递过来,相隔百千里。 他们的眼里充满着在过去熄灭许久,如今又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 程知远微微侧头。 后面的天空上,一轮巨大的红阳映照天地,而自己的身后,一轮较小的青阳悠悠转动。 “太上...” 仙人们靠近过来,但是在距离十步的位置停下了,惠子、壶公、天司命.....他们都在这里。 “太上是存在的。” “还请把七情还给我们。” “夫子已得太上之位?” 那些声音从遥远的天空劈头盖脸的坠落下来,程知远想起了天门上一次的话语。 下一次冲过天门,不是归乡的路,开在长平,雷书合一而大道一显。 而且仙人们,将在这一次之后,尽数失去七情。 所以他们看到了自己,他们惊讶于自己,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恢复自己的七情。 “所以....” “大道已经显露了吗?” 程知远看向长平的方向,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带动着烨烨雷霆。 第七百九十八章 堕尔形体 仙人们没有等待降龙的影子铸成,而是拼着损失自己精神的代价,强行下界。 天门大开! 殷其雷! 这枚眼睛离开了燕国,脱离了无终的国度,它出现在长平的上空,似乎在等待着自己过去,天门的所有仙人都在那里。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呼唤一位离家许久未曾归来的君子。 太上就在山之南,红阳是南山之阳,太上在呼唤君子,世人认为是在呼唤伏羲,但现在看来,也或许是在呼唤太上自己。 这个太上,指的是现在的程知远。 或许在关尹子为太上之前,还有太上,但关尹子在过去的名字已经不为世人所知,他或许是从夏代,从商代,一直改头换面活到周代的人,他之前的太上,无人知晓,他之后的太上,自己算是一位。 程知远可以明白现在长平仙人们眼中看到的光彩。 那一定是自己站在山坡上,后面的红阳绽放无边绚烂,而自己的面目一定是藏在黑影之中的。 太上来时,道转红阳! 程知远下一步落下去之后,就来到了长平,伴随着而来的,还有零散的风雪,与变幻的火烧云,但不论天象怎么变动,那轮红阳依旧在后面照耀,更小一轮的青阳也同样熊熊燃烧。 “我,现在,确实是太上。” 程知远看向众仙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有些人已经有一只眸子彻底失去了情感,天上的仙人们此时看到了继续向前的希望,但天界和人间,从来没有和平共处过。 像是仙人寓言那样的天上真仙,赐予徐无鬼伟大的力量,想要夺取元始天道,掌握超脱岁月的力量,而抵达离坚白的后面,但是现在看来,悟性之高如东皇太一,也只能进入坚石与白石的选择,而无法抵达坚白石,自己成为姑射神人之后,太乙合四阴阳才进入离坚白的彼方。 一个元始天道,现在程知远明白,或许伏羲根本不怎么惧怕那个东西,那么这样的东西,真的有资格让人证入彼方吗? “你们想要恢复七情,当然可以。” “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散去这一世所有的功果,重头再来。” 天门众仙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们认为,程知远是在逼迫他们,而程知远认真道:“这是唯一的方法,因为过去的那位太上已经逝去了,太上忘情的咒语,不是他主动给你们下的,而是他做出了一个选择,而这个选择,在上一世没有得到印证,所以,成仙路之后,便会七情有损。” “他摒弃了世间的正性,耗费了夏商周三代的苦功,走到了仙道的最前面,但他依旧没有得到‘不偎不爱’这种不偏心也不私爱的大境界,因为那是姑射神人的境界....” 仙人们听不懂,程知远也没有解释,而是一点点的和他们说清楚。 “他走过的道路,你们都去走了,所以便发生了太上忘情的事情,上一世,没有姑射神人,太上是最接近的人,但他达不到,也正是因为达不到,幻化人们才敢把他逼迫在山之南不能回到山之北。” “姑射神人就是至高的那只手,它做出选择,这一世是在‘名、’、‘器’、‘道’三者之间进行抉择,所以,你们要拿回七情,只有重修。” “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亦或是走到山的那面,去试一试。” “如今的太上,已经消失,一千年后,才会回来。” 仙人中,齐物论开口:“我懂了,你既是太上,也比太上更高了,你已经是姑射神人!” 所以,其余仙人呼唤风雨,而程知远来时,伴随的是风雪。 程知远:“曾经是,现在下了姑射山,便不是了。” 齐物论:“所以,他在夏代之前是没有存在过的,只要我们这里有夏代之前的仙人,就可以避开他的道路,但我们都不是.....” “怎么能重修.....” 天司命愤怒道:“我们花费了多少年,消耗了多少心血与心神,几乎是都要枯竭干涸,才修到如今的地步!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们放弃了修行,在你这一世顺应你的选择来修持,如果你死去了,又有人登上姑射山,再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那我们不就又是白修了吗!” “难怪那些幻化人们,他们之中有些就是仙人变化过去的,我现在明白了,他们在寻找避开太上的路,他们和太上走了相反的路,对吧!” “太上的道路不全所以有缺,但至少没有姑射神人进行选择,所以器与名与道都可以修持到极高的境界!程知远啊,你强行为世间做出了选择,不管你选的是哪一种,你从未曾问过众生的意愿!” 程知远没有回答天司命的质问,而是对齐物论道:“太上有话告诉你,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世间物品千差万别,七情所失去的数目不一,是客观的情形,是道的规律体现。” 齐物论点了点头,沉默着,而其他仙人却疯了。 什么狗屁的客观情形,什么狗屁的道的规律! “我不要七情了,我也不去重修,把我放逐去山的南面,我要去攀登姑射山!” 不仅是天司命一个人这样想,连壶子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使尽了自己的手段,在自己的时代埋下道标和后手,但现在随着这一世的选择都失去了意义。 惠子发出叹息声:“如果没有姑射神人,我们迟早也会困锁在天界之中,渐渐淡忘所有的情感,得不到突破,一辈子不能进入山的南面,而新的姑射神人做出了选择,但我们摆脱太上的道路的代价,却是重头再来....” “这代价太沉重了,我们不是修了一二百年的那些小孩子,我们每个人身上背负着的仙人意志,是自古以来传承过来的,以千年万载来计较,放弃了就再也没有了。” “下一世重修,我们说不定就已经泯然众生,不能说我们没有大魄力,事实上,正是因为拥有大魄力才走到如今,这么多东西,说放弃就放弃了,姜子牙的故事,覆水难收啊!” 第七百九十九章 仙道所居 众仙不愿意重修,他们发下恶毒的誓言,诅咒太上在一千年之后无法归来,但这终究是无力且悲怆的咆哮。 一千年太短了,对于他们这些天界的仙人来说,太短太短了。 确实是很短,如果是没有神鬼的历史,春秋战国的岁月根本不可能持续四千年,仅仅只有五百年而已。 只有这一千年的一半罢了。 天地寂静下来了,程知远看向他们,天门的仙人们已经几乎绝望,原本下界就是已经定下的事情,天门开启之后,下界之后,清算人间诸仙,以百人之功果成一人之道,原来也是为了延续七情的留存,但如今程知远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不敢试,就这样僵持着,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既然不能清算人间的仙人们来维持自己的存在,那么就只有前往姑射山拼死一搏。 即使去姑射山而万劫不复,他们也不愿意转世重修,因为现在的力量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但是转世重修之后,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天门已经不会大昌了。” 程知远看向诸仙中的欧冶子:“剑祖当年说的话,不能实现了,要启世间之仙,而我等离经叛道之仙,却不愿意接受天门的‘启’,天门自诩为坚白石中的坚石,而幽冥则为白石,人间两边都不靠,所以你们以启人间之名义,成就自己功果,夺取那些人间仙人的七情补全自己之后,再给人间寻找新的仙人传承者,至此颛顼时断绝的天人通道再开,人神仙可互相上下于天,于是天人一体......” “但我说,您会葬在人间的,现在,是您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欧冶子不说话,他的心中冰冷一片,且无比悲凉。他提剑在手,却迟迟不知道该如何举起来,更不知道这一剑该刺向什么方向去。 壶子说话了:“你要清算天门吗,如果我们消失了,黄泉鬼门就会得到大昌盛,我们已经看到幽冥中突然出现的,那绚烂夺目的光芒。” 程知远:“是的,因为伏羲要归来了,幽冥的岁月开始流逝了,不再定格。” “伏羲不正是奈何的王么,而且不仅仅是幽冥,天界万古不变的银河,也开始动了吧。” 诸仙人不再说话了,因为程知远有自己的想法,但或许天门注定是要离散了,聚集在素王麾下,为南华真君坐下的仙人们,终究是要走上不被自己喜欢,乃至于极其凄凉的结局。 “不能见到素王而要看到奈何之王么,传说中推动岁月的人啊,果然是四界之中的至高者,是有了他才有了现在的一切,如果没有他,天界,黄泉,人间,龙渊...四界十方也不过是一些濒临腐朽的桑叶罢了。” “他要与你争世间的唯一,亦或是对立的存在,而我们却见不到素王,见不到南华真君,还是说,你现在已经是南华真君了呢?” 程知远回答:“姑射神人,并不是南华真君,素王没有那么强大,但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弱小,作为与玄圣奈何相对应的存在,与人间一切青史同驻,素王从来不是一个人,他是轮转的,创造历史的人,就会成为素王。” “夏的时候是大禹,周的时候是庄子,商代也有人,尧舜的时期也有人,再向前,一直都有一位素王,但这位素王的出现,并不早于伏羲氏。” 壶公眼神恍惚:“到...三皇的时代为止吗。” 那可真是一个久远的时代啊,而三皇之前的时代呢? “在伏羲推动岁月之前,是存在众生的,那些虚幻的众生中,也有一个人是真实的,那是古帝狶韦,自古往之事,列在伏羲,维斗,日月等众神圣之前。” “伏羲推动最初的岁月,维斗铺开古老的道标,日月照耀着过去的景色,是狶韦的思考,让他们这些古代的神圣诞生出意志的。” “而...或许,最早的一位无名的素王,只是伏羲身边书写史书的小首领而已....是他成就了青史,不过在万事万物变成真实之后,青史亦成就了他。” 众仙人开始茫然了。 那他们呢,仙道呢? 但大可不必这样了。 齐物论没有什么犹豫,他要去山的彼方,即使死在姑射山下,那也至少曾经看到过,而连齐物论都不愿意重头再去修持,其他众仙,几乎都宁愿前往姑射山而不留在此世间。 “那便是仙道居住的地方了,是五云乡,是列姑射,是蓬莱境,是栖霞天。” “这里是无何有之乡,是梦所变化的地方,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地方....” 程知远的话落下,诸仙人中,惠子的目光一直看着程知远,似是在出神忘我,但程知远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们这些天上的仙人去彼方,那人间的仙人们呢,我们不能取他们的七情来补自身,你阻止我们对他们进行清算,他们莫非就都愿意从头再去修持? 是啊,人间的仙人们也是必然不愿意的,但他们还没有如你们一般绝情弃性,所以他们既然连飞升都不愿意,那又怎么愿意离开这片故土人间呢? 程知远看向惠子,笑着摇了摇头,而看到这个笑容,惠子也算是真正回过神来。 笑了.... 七情已复,虽然大家已经明白,但真正看到这位夫子重新笑了出来,还是让众人心神中升起动摇与悲怆。 欧冶子没有走,这位剑祖留在人间,七情消弭之后,心与精神都会化作石头与尘埃,至此达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太上忘情”。 有心的时候,他不敢挥剑,所以在无心的时候,挥剑起来。 往世神被程知远摘出,那道虚幻的影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程知远只听过它自己说过寥寥几次的话,几乎都要忘却了。 自己还欠它四条命,事实上借去的命远不止四条,但是过程之中已经还了几次,譬如天平经脱手,就属于一次必然成功的事件,因为还命而导致气运流失。 “四条命,四次险境...我知道了。” 往世神的话,让程知远明白了,这不是无的放矢,四次险境是会到来的。 往世神说完,就站在程知远身边,那是一道极其虚淡的影子,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阴阳转动,来世神的眼睛似乎要和往世神合一,长平的天空上传递出隆隆的震荡声,天门就在那只眼睛的前面,仿佛是璀璨的金色瞳孔。 而随着镇压天穹的真正天仙们前去姑射山后,似乎天上的道尊们也已经按耐不住,又或者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 第八百章 一分敬意 第八百零一章 前往彼方(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