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庄,吕梁山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村子真的不大,一条街道从村中穿过,离着最近的公路有十几里山路,弯弯扭扭一直延伸到吕梁山的山脚下,刘文辉走的很快,拉着的穆双只能用小跑才能跟上,道路也算平坦,可是下了一天的雨,路上就泥泞起來,走起來非常的费力,
村口的大槐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刘文辉这才停下脚步,那颗大槐树更粗壮了,枝叶繁茂的厉害,小时候,自己领着一帮子孩子爬上大槐树抓知了,被村长爷爷发现,每个人赏了一鞭子,至今屁股还有些疼,大槐树下面的碾盘还在,光溜溜的碾盘上几个小孩正在玩游戏,想当初那可是他们的地方,
扛着犁头的农夫慢悠悠的从村里出來,抬头看了一眼就返现路上的几个当兵的,农夫吓了一跳,还沒等农夫发问,刘文辉首先开腔了:“根仓叔,”音调很怪,几个人从來沒有停过刘文辉这样说话,而且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着一样,
农夫似乎沒有听见,刘文辉有叫一声:“根仓叔,是我呀,狗剩,”
老农惊讶的长大嘴巴,都忘了身后的犍牛已经跑进了庄稼地,一双眼睛上下不断的打量刘文辉:“狗剩,真的是狗剩,你回來了,好好,”说这话就往村子里跑,完全不顾自己的牛在庄稼地里大吃大嚼,
老刘是个退伍军人,吕梁是出英雄的地方,十八岁起跟着部队转了一遭,朝鲜也去过,回來之后抱着一个军功章开始了自己的种地生涯,多少年來,老刘在村子里的地位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提高,虽然说不是什么村干部,说出來的话却比村干部管用,
老刘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说话,对他的两个儿子那是绝不手软,刘文辉的大哥刘文昌被老爹教训的服服帖帖,只有小儿子刘文辉从來不害怕老爹打自己,每一次挨打之后依然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干什么,就是这样老刘似乎更加疼爱自己的二儿子,越是疼爱便打的越厉害,
咚咚咚的敲门声让老刘很烦,昨天下了雨今天沒有什么活计,一大早起來就在院子里照料种在院子里的菜,刚弄了一半被敲门声打扰,
“谁呀,大清早的,催丧呢,”
“老刘,老刘,狗剩,狗剩,”
老刘的心里一阵沸腾,三年了,三年沒有再听过这两个字了,最后一次听见还是三年前的一个下午,一辆汽车开进他们家,两个当兵的拿过一张薄薄的纸片,告诉自己二儿子狗剩牺牲了,听见这个噩耗,老太婆立刻就晕倒了,那两个來的人沒说是怎么牺牲的,老刘也沒问,军队上的事情他知道,不该问的绝不会问,随着那张纸片送來的还有一个军功章,这让老刘感到欣慰,这说明二儿子沒有给自己丢人,死了是光荣了,
“胡喊啥呢,”老刘很生气,打开大门就看见根仓叔一脸惊奇的站在自己家门口,一边敲门一边不断的往路上看,
村里的够开始狂吠,或许他们嗅到了生人的味道,刘文辉对他们來说就是生人,
老刘黑着脸看着根仓,根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个劲的指着大路上,老刘只看了一眼,已经到嘴边的脏话便咽了回去,
刘文辉紧跑两步,噗通一声跪在老刘的面前,双眼含泪:“爹,”
刚从里屋出來的刘婶手里的瓷碗摔了一地,叮叮棒棒的惊醒了偏房里的刘文昌夫妇,一家人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家大门口,老刘的手在颤抖,浑身都在打哆嗦,从來不流泪的他今天流泪了,
“娘,”
刘婶跑的很快,跌跌撞撞,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母子俩抱头痛哭,
已经牺牲的狗剩回來了,这成了村子里最大的话題,沒事的邻居们纷纷涌进老刘家的院子,一大堆人群看着一身军装的刘文辉和他身旁的几个兄弟不知道说真么,那些上了年纪的妇人看见坐在刘文辉身旁的穆双,满是一脸的羡慕,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就找不到这样的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听说他爹还是大官,老刘家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香,
幸亏穆双准备的充分,香烟糖果一样不少,刘文辉起身,见到上年纪的发根烟,孩子和女人送一把糖果,老刘家的院子里热闹的厉害,差不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來了,
老刘今天也很高兴,从來不笑的脸上已经乐开了花,手里的眼袋抽的吧嗒吧嗒响,一锅接一锅沒完沒了,刘婶更是不用说,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将家里最好的东西使劲的往穆双怀里塞,看着穆双心里就高兴,
新奇劲总有过去的时候,邻居们都走了,穆双背刘婶和刘文昌的妻子叫走之后,堂屋里便只剩下了刘文辉父子三人和阿榜、梅松、武松几个,说起三年前的往事,刘文昌立刻跳着脚骂,
刘文辉微微一笑:“哥,这也不能怪武装部的人,那时候我都以为我死定了,谁知道竟然活着回來了,这几个都是我的兄弟,沒有他们我早就死了,他们也都是可怜人,现在就剩下他们,我回家就把他们带來了,”
老刘点点头,将烟袋锅里的烟灰磕掉:“你们都是好样的,沒给咱中国人丢脸,都是狗剩的生死战友,那就是我的孩子,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别拘束,狗剩他娘,再那些吃的,几个棒小伙哪一点怎么够,再那些花生來,”
男人在屋里聊天下大事,女人们就在屋里聊鸡毛蒜皮的小事,穆双今天表现的不错,在刘婶和嫂子面前放的很开,沒有将城市女人的娇小姐脾气带到这里來,完全是一个农村孩子样,有什么说什么,惹得刘婶和嫂子呵呵的笑,
其实这也不奇怪,穆双家就她和穆万年,穆万年工作忙,小女孩从小就担起了照顾父亲的任务,家里的事情他可是门清,穆万年也是从山村里出來的,穆双在十岁之前一直留在老家,农村是什么样子他清清楚楚,所在刘文辉的家里沒有什么拘束,
刘家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前厅的灯灭的就更晚,刘文辉有很多话给父亲说,五年了,自己从來沒有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也沒有听到家里任何的消息,老刘当年的棍棒教育让刘文辉忌惮的很深,每次想起屁股蛋子就会感到疼的厉害,但是这一次回來却发现父亲老了,原本那个威严的父亲竟然已经有了白头发,身子也沒有以前结实了,如果这时候老刘拿起棍棒追着刘文辉满村子的跑,他一定追不上的,
那一夜刘文辉睡的很舒服,全身彻底放松下來,每一处细胞都在欢快的跳,就算睡着了脸上也是带着微笑的,沒有做梦,脑袋一挨到枕头便沉沉的睡去,他从來沒有睡的这么舒服过过,熟悉的气味,寂静的环境,让刘文辉觉得安全,他不在害怕,不在紧张,肌肉放松,呼吸绵长,就像个孩子,
不仅仅是刘文辉,阿榜、梅松、武松也是一样,再也不用担心突然到來的袭击,也不用关心周围是不是还有狼虫虎豹,身旁沒有炸弹,脑袋顶上不会飞过子弹,也不是在冰冷的岩洞里,暖和的火炕,绵软的被子,就觉得整个人都是暖和的,格外舒服,
这样的日子他们一直都很向往,在别人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他们就是一种奢望,今天终于享受了一下,的确很舒服,很美好,如果能永远的这么睡觉那该是多美的事情,
早上沒人打扰刘文辉几人,老刘看着偏屋的门,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噜声,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三年前晴天霹雳一般,一个儿子竟然死了,沒想到今天自己一下多了四个儿子,老刘走路的腰板都赢了几分,倒背着双手,嘴里叼着旱烟袋,披上大氅快步的朝村外走,路上碰见人都会笑呵呵的打几声招呼,让这些平时看惯了老刘黑脸的村民觉得老刘不正常,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事,老刘也能笑,那还有什么事客服不了的,
刘文辉醒來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他是被饿醒的,反应的半天才看清楚这里是家,房顶上被烟熏火燎弄的黑咚咚,墙角堆着粮食,被子上还有阳光的味道,刘文辉竟然赖床了,几年來,就算最舒适的地方也是湿漉漉的,今天的被窝很暖和,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起床,
院子里的吵闹影响了刘文辉的行,相熟的几家亲戚已经來了,正拉着穆双在院子里说话,三个姑姑,两个姨妈一个劲的夸赞穆双张的好看,有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嘲讽自己的儿媳妇,热的刘婶笑的嘴都合不拢,有人趴在窗户上踮着脚看里面睡觉的刘文辉,一会一个一会一个严重影响了刘文辉睡觉的心情,他沒有被人参观睡觉的习惯,
当刘文辉出來的时候,院子里竟然有好大一堆人,除了七大姑八大姨,自己熟悉的几个表兄弟之外,很多人竟然不认识,长辈们一个个介绍,刘文辉竟然和大人一样摸着一个表弟的脑袋夸奖他章的虎头虎脑,那表弟以为,这个时候的刘文辉是个外人,不断的往娘的身后躲,
女人们围着刘文辉一会哭一会笑,说的相当热闹,好几个还将鼻涕眼泪抹在刘文辉的军装上,搞的刘文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以为阿榜、梅松、武松几人沒有起床,一转身才发现,那几个小子坐在堂屋里吃的正欢,还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不过看的出來几个人的眼睛里有一丝丝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