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清早，正式员工唐亦酒带着实习生田七，敲响了主管杰克李的办公室大门。
“这么冷清啊。”看清屋内的装潢后，曾经的总经理，田七同学直撇嘴。
相比于过去的三位主管，杰克李的办公室装潢可以称得上简陋。
一张白色的亚克力桌板，一台电脑，就是他拥有的全部。
见唐亦酒和田七进来，杰克李忙站起来，表示欢迎。
唐亦酒扫过他的桌面，发现干干净净，不像是办公状态——
即使是安迪杨，电脑也是时刻开机状态，在嘀嗒上发布各种消息和通知。
所以，杰克李并没有事情可做？
“两位同学，请问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杰克李腾出两张椅子，温和的嗓音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您是公司新外聘的主管吗？”唐亦酒问道。
“是的。”杰克李点头。
“那您上一家就职的公司是在哪里呢？”唐亦酒紧紧盯着杰克李的表情。
杰克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同学，我是签了竞业协议的，不能随便透露上一任雇主的任何信息资料。这是行业之间不成文的潜规则，不是吗？”
“名字也不可以说吗？”
“呵呵。”杰克李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出了一个知名互联网公司的名字。
印证了内心的猜测，唐亦酒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这个游戏副本的地图，并非只有大厦这一个建筑！
当然，现在的问题并非纠结于此，她找到杰克李，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与他商量。
唐亦酒示意田七，从背包中拿出了一摞现金。
田七点了一遍，推过去，有些不情愿，“总共是五千元现金。”
为了这笔钱，两人争论了半天。
周一的绩效考核上，两人为了完成绩效，已经把所有钱都花光了。
但是下午，唐亦酒又凭借excel大全的高效率办公，获得了人事部门的创新奖励津贴。
田七认为，这笔钱应当作为下周绩效的保底，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唐亦酒坚持要把这笔钱拿出来，作为和杰克李谈判的筹码。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唐亦酒又用excel大全的数据透视功能，处理掉两个人工作量的任务后，再次获得五千元津贴奖励，田七这才同意唐亦酒的方案。
看到田七放到桌上的现金，杰克李面色如常，平静道：“两位同学，我不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作为一名管理层人员，我一向遵守公司的各项规定，拒绝任何形式的贪污受贿，我是不会去触碰公司的高压线，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情。”
话是这样说，但唐亦酒捕捉到杰克李的五官，在最开始的瞬间发生了扭曲——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
十分短暂，一闪而过。
但仍旧被体能强化过的唐亦酒捕捉得清清楚楚。
“我要你打败安迪杨。”唐亦酒言指着桌上的钞票，言简意赅道。
“哦？”杰克李收敛了神色，嘴角的弧度消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知道，你是从外面来的。”唐亦酒坐下，平视杰克李的眼睛。
一瞬间，杰克李身上那层叫“体面”的外衣被戳了个洞。
但很快，杰克李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声音温和道：“这位同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安迪杨是我的上司，也是你的领导，我为什么要浪费公司的资源，去打倒她呢？”
“我们应当充分信任并支持公司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质疑自己的上司，是对公司规则的挑战。这样做是有悖于企业文化，不利于我们个人成长与发展的。”
听见杰克李的推辞，唐亦酒毫不意外。
她又往桌上扔了一摞现金，干脆道：“再加五千。”
“小酒！”田七低声惊呼，有些肉疼。
唐亦酒的excel大全已经运用到极致，这可真是他们最后的钱了。
这一回，杰克李没有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他盯着桌上的钞票，不自觉动了下喉咙。
“这是我们最后的钱，你应该知道的。”唐亦酒盯着他，缓缓说道。
这句话似乎有神奇的魔力，杰克李听到这句话，神色焕然一新，急急将桌上的纸币收拢到一起。
“成交！”
只见杰克李的嘴巴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直到贯穿整个面部，从左耳根的位置到右耳根的地步。
特有的精英微笑消失不见，一条黑漆漆的缝里淌出腥臭的涎水。
“我可以拖住她，”杰克李的声音含糊不清，“正好，我也想要更多。”
唐亦酒拍了下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田七。
田七看到趴在桌上，疯狂嗅舔钞票的那个西装男，骤然从美好的幻觉中清醒——
“卧槽，这是什么！”田七彪了句国骂。
刚才他是魔怔了吗？居然认为这个怪物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他要向这个怪物学习？
如果不是小酒拍了他一下，他刚才甚至也想像这个怪物一样，去舔一口桌上的纸币。
“他不是人。”唐亦酒用唇语示意。
田七点头，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后怕。
“喂，”被戳破伪装后的杰克李喊住两人，“那个女人，你的那个眼镜不错，能典当给我吗？”
“我可以灭掉另外两个玩家。”
田七警惕道：“你想都别想！”
唐亦酒也点头道：“不卖。”
“好吧。”杰克李惋惜的视线从唐亦酒身上的excel大全扫过。
“对了，”在唐亦酒和田七即将走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杰克李又喊住两人。
“怎么了？”
“我的名字不是‘杰克李’，是‘寨克李’哦。”杰克李向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寨克李？我还寨克田呢！”
田七第一反应是这人真装x，非得矫正他们的读音。
唐亦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跳槽到新的新公司，本来拥有的名字，当然应该被抹去。
……
“你们说什么了？”
刚走出杰克李的办公室，唐亦酒和田七就拦住。
石鹏和王力一直蹲在办公室门口，明晃晃的恶意不加掩饰。
他们想要活下去，首先就要除掉唐亦酒和田七。
“关你们屁事！”唐亦酒面无表情，和田七对视一眼，两人齐刷刷伸出四根中指。
对面两人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看见唐亦酒和田七反复做这个手势，但并不懂这个手势代表的含义。
唐亦酒也愣了一下，“平行世界”的概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当时草——”田七话没说完，被唐亦酒狠狠拽了下，“儿为什么那么绿——”
唐亦酒笑眯眯道：“是你好的意思。”
对面两人明显不信，但只能眼睁睁看着唐亦酒拽着田七离开。
……
唐亦酒和田七回到工位。
田七扔过来一半橘子，“你要吃吗？”
“哪儿来的？”唐亦酒接住。
“萍萍给的啊。”田七已经拿起一瓣果肉，塞进嘴里。
唐亦酒愣住，扭头看向萍萍——从唐亦酒进入副本后，萍萍就一直坐在她后面。
萍萍却没有看她，只是专注盯着电脑屏幕，十分忙碌。
“你是怎么做到的？”唐亦酒问道。
“什么？”田七不明所以，“我一直可以啊。”
唐亦酒反应过来，田七的异能是打工人，可以和副本内的npc对话交流。
她眼睛一亮，“我怎么忘了你呢！”
十分钟后。
田七站在女厕门口，扒住门，絮叨道：“虽然这只是一个副本，但我这辈子还没有去过女厕呢——话说我们要找谁啊，怎么不直接进去——”
“嘘——”唐亦酒突然道。
咚、咚。
有人提着水桶走近。
“让一让，我要去打扫了。”清洁工拎着拖布和水桶，低头念着设定好的台词。
“是她？！”田七有些惊讶。
这个清洁工他有印象，是被石鹏和王力坑害死掉的三名玩家之一，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这里。
唐亦酒忙侧身，把清洁工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我们谈个交易，怎么样？”唐亦酒问道。
清洁工没有搭理，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让一让，我要去打扫了。”
田七十分有眼力见道：“美女，你可以听听我们的条件啊——我们可以帮你复仇，但是你得配合我们，怎么样？”
清洁工——或者说这个玩家，是被石鹏二人联手害死的，永远被困在这个副本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系统的设定。
论起恨意，她宁愿放弃自己逃离副本的机会，也想将石鹏二人生吞活剥。
田七的声音仿佛可以穿透某种屏障。
清洁工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身子，眼珠转动，看向田七，声音沙哑道：“你，说真的吗？”
……
夜深人静。
每个工位旁边都支起了一个个行军床，黑暗中可以看到，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员工们挤在一起，翻个身，脑袋正对着就是同样高度的垃圾桶。
而主管们的办公室，都有一个独立的卧室，里面放置着昂贵又柔软的进口床垫，每天都会有专人进来清理打扫。
卧室内还带有小型的洗漱间，免去了同员工们一起抢厕所的尴尬场景。
黑暗中，两个人的身影穿梭在员工们的床铺中间。
正是石鹏和王力二人。
“你确定没了吗？”是王力的声音，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高大。
“感应好端端没了——”石鹏嘟囔道，“没关系，这回我给她下个死咒，整不死她——”
“还有那个小白脸！”王力说道。
原来，石鹏终于发现咒怨符的感应被切断了。
正好游戏也到了关键时刻，他和王力商议后，一致决定将唐亦酒和田七二人除去。
哗啦——
石鹏掀开唐亦酒的被子，发现底下空无一人。
“哎？人呢？”
轰——
一声爆炸的巨响，引得两人齐齐回头。
“是安迪杨那边！”石鹏皱眉。
安迪杨办公室的方向火光冲天，里面传来女人尖锐的嚎叫。
安迪杨出事了——
他们心道不好，扔下手中的被子想往回撤。
可已经太晚了！
地上不知何时泅出一滩水渍，身后阴风阵阵。
石鹏和王力下意识回头——
副本中已经死掉的三名玩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有人在他们耳畔吹了口气，酥酥麻麻的触感，伴随着轻柔的嗓音——
“你们，为什么没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