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恬：“……”谈、什么啊。
昏暗光线下殷红的唇色，烫了金的半截面具盘踞在上半张脸，露出他高挺好看的鼻子轮廓。
楚恬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张面具。
一张，差不多可以看清楚脸型，猜测出容貌的面具。
“你这是要做什么。”视线落到楚恬身边散落的物件上，语气淡定：“要走？”
其实不难猜，她这样的性子，确实应该喜欢遇难而逃，而现在，他就是她的难。
楚恬掩耳盗铃慌忙扒拉两下手边。
他唇边微翘，一眼就看出她的慌乱。
索性，他今晚过来，就是来摊牌的。
“你不是楚梁月吧。”他平静的扔下一颗巨雷，砸的楚恬瞬间冷汗直冒。
她扯出僵硬的笑：“你在开什么玩笑……”
“呵呵。”楚恬听见他轻笑了两声，像清泉流过石间那般清凌。
尾音收起后，是漫不经心的调调，
“是不是玩笑你知我知，我的属下奉命在凤安监视多日，所有人都与他汇报的信息没有差别，唯独你，不一样。”
“楚梁月明明是个胆小怕事满心都是那个废物太子，可等我到了凤安，看见的却是毫不犹豫要退婚的你。”
或许是确定了要摊牌，他也不介意把因果说的再详细些。
楚恬双手背在身后，说到心虚处，默默用力揪住了被褥，紧张的手心全是细汗。
“既然他已经背叛了我，那我还不退婚，等着跟他成亲之后一边看他外面彩旗飘飘，一边在世人面前演着相亲相爱吗？！”楚恬嘴上倔强，其实心里早已慌了神，不过是在强撑着。
所以自己是、从一开始就暴露了吗……
楚恬开始回想，从他们的初遇开始想起，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会给自己提意见，还会帮助自己对付楚梁婳。
好吧，不承认也没关系，他反正胸有成竹把握十足。
“一个人的性格不会突然改变，若是真的可以……”忽然，他倏地一下靠近，近的连她睫毛有多少根都可以认真数清楚，他笑：“除非，你本就是装的。”
“……对，我就是装的。”楚恬顺势接话，气势不让分毫。
啧啧啧，兔子开始急得跳脚了。
男人润泽的眸子带上几分戏谑，故意掉她的胃口说：“所以问题就出在这儿。”
楚恬不由自主就跟着他的话开始迷茫，什么问题？她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怎么还能出问题呢？
心脏扑腾扑腾跳的吵人，楚恬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耳鸣。
听见他说：“我试探过你，你是真的没有一点功夫在身，没头没脑还没有蛮力想在将军府扮猪吃虎像那么多年，你自己觉得有胜算吗。”
楚恬慢吞吞扭头，他什么时候试探过自己？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关心你是楚梁月还是楚恬，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他捏了捏自己的指腹，轻道：“现在月离城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所以我不会动你，你不用害怕急着要走了。”
楚恬微微抬头。
所以，即便她不是楚梁月，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他这话，意思是承认了吗，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人，承认了……他对月离有窥视……
心微凉一笑，承认与否那又如何啊，总归他们不会是一路人。
楚恬说：“放过我吧，我想离开这儿。”既然一切都被他看破，再遮遮掩掩的反而是猴子唱戏，旁人看笑话。
“我只是个普通人，在你这里叨扰了那么久也应该走了，我会把银子都给你的，我跟我的朋友们明天就走，希望以后……希望我们别再见到了吧……”
别再见到了？
他的嗓音有些生冷：“我缺你那几两银子？”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缺。
一国之商，怎么会缺银子呢，要是再深扒他的身份，那就更不可能会缺银子了，前朝大皇子，好像就是了。
楚恬自嘲般摇摇头。
不怪谁，一切只怪自己眼拙。
明明这个人，就是在听自己说起过那个名字之后，才主动要把自己留下，她却自以为真是月离不安全才会如此。
“既然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那你应该也清楚，离开月离，无论你去到哪，都不是个好选择。”
他要弄垮的不仅仅是月离城，而是整个世界，凤安沧澜只不过暂时安全，等到月离的一切被他收进囊中，剩下的也就应该轮到他们了。
想躲？
她能躲去哪？
还以为沧澜会是个什么好去处？
他眼里带着兴味说：“只有我这儿才是最安全的。”他倒是要看看她反应会如何。
楚恬脸上有着片刻的愣怔，盯着他呆了呆，忍不住开始想，他说的的确有道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身边。
书里曾说过，容子期的谋反之路格外顺利，不费吹灰之力让月离城不复存在后，紧接着就把魔爪伸向了沧澜，那里有他暗布多年的地下联络网，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沧澜大臣自乱阵脚慌成一锅乱粥。
趁着沧澜内乱不停，他刚好悄无声息解决掉自己想解决的人，不仅不会遭到旁人怀疑，还能让那些不服自己的人通通消失。
他的计划很顺利，顺利的像是一切都有人在前头替他铺路，不过楚恬现在想清楚了，那个铺路的人就是他自己。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明是前朝皇子，却没有隐姓埋名活于山林，反而大张旗鼓在仇人的地盘上做起商人，还越做越大。
楚恬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长乐了，她是仇人的女儿，单单凭着这一点，长乐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更何况，她爹抢了他家的皇位，杀光他的兄弟父亲，甚至凌迟处刑容姓女子，等等行为都不是身为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度量。
总的来说就是：他不配。
长乐的爹，不配做帝王。
所以书里说了，容子期杀掉皇帝取而代之，月离百姓无人征讨，更因其没有伤害无辜百姓，新皇替旧皇无所觉，月离平静且安之。
可作者没写，他也是杀了很多人才走上那个位置的，楚恬接受不了，她做不到在明知他会作为的情况下还站在一边看着。
她提起牵强的嘴角：“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走。”
生平第一次蠢蠢欲动，是对一个杀人狂魔，楚恬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紧张，连眼神都不太自然，他毫不避讳盯着自己，空间狭窄，楚恬想躲都躲不开。
见她执意如此，他眉眼微微泛冷。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下，他也升起一股火气来。
“既然你执意要给银子，那就按照我荣府的规矩来，一日一百两，还请楚姑娘离开之前把账单结清。”
楚恬格外平静温顺：“好。”人情用银子偿还，倒也是个挺好的选择。
他气的甩袖而起，一双黑眸深邃幽冷，他已经足够退让，可既然她这么不识抬举，那自己也没必要太替她着想。
“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楚恬知道他要说什么，神情复杂的打断他，说：“我发誓。”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不能再多了。
楚恬也清楚，他愿意就这么放自己离开，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回想起在将军府，楚梁婳和太子欺人太甚，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帮你把他们给杀了吧”。
楚恬知道那不是一句玩笑话，他是真想那么做，所以自己若是能平安离开月离，已经是一种万幸。
她的自觉并未让男人感觉到丝毫满意，他嗤笑一声，直接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临走前特别不屑地扔下一句“希望如此”。
他这一走，僵直已久的后背瞬间失了力气支撑，楚恬歪了歪身子，靠在床边大口喘气。
门外，六六突然愤怒暴喝道：“你为什么会从小姐屋子里走出来！你对小姐做了什么！！”
“呵。”
男人懒得跟他交流，看也不看他一眼，甩袖直接走。
被忽视的六六眼球因为愤怒瞬间爆红，手边只有茶盏离自己最近，他拎起茶盏手腕用力往前一摔。
男人一个凌波微步。
衣摆只沾上几滴茶水珠，风过无痕，一道秋风过，水珠灭，不留半点痕迹。
“我不介意在朝夕苑让你变成一个死人。”男人回头，黑楼冷凝，看的六六心底生寒。
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他的功夫在男人面前，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半吊子。
可六六还打算搏一搏。
欺负他可以，但是欺负了他的小姐，不行，就是他今天真的死在这儿，也要让这个人知道，他家小姐是有人护着的！
双手握成拳，六六咬紧后槽牙就要上。
“六六，我有话跟你说。”
楚恬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六六回神，他回头看，她正背着光站在门外，离得有点远，但是还能感觉到她整个人蔫蔫的。
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再松开，最后六六退了回去。
他回：“我这就去。”
离开之前，恶狠狠瞪了一眼他，这个人太嚣张了，若不是自己打不过……他不信了，还能一辈子都打不过他！
门外的纤细身影靠着门柱站好，男人眼眸深处闪着幽暗的光芒，看见六六转身就往她房间去，细长的眼角在黑暗里微微上扬。
他伸舌抵了抵后槽牙，唇角的弧度勾起一抹旁人看不见的惑色。
“楚恬。”
“既然那么想走，那我就如你所愿好了。”
他独自低喃，喃喃完转身离开了朝夕苑。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