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楚恬眨眨眼，看看桌子上的菜肴，又抬头跟对面人对视。
男人换了张银色面具，半包着上脸，月光下殷红唇色配上黑漆漆的深眸，沉稳不动时又是一副崭新的气势。
原本一看到他来朝夕苑还没什么感觉，
只是等他清清嗓子后说的话，直接让楚恬直愣愣呆了老半天。
他说：“张伯说你邀请我一起用晚膳，不过我刚回府比较忙，所以……”
“所以才来的这么晚”这几个字没说完，对面的人已经猛的抬头，瞬间激动——
“什么？”她邀请的？
“不是你让我陪你一起吃饭的吗！”
对面忽然沉默。
安静了良久才缓缓回了一句不是。
俩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今晚这顿饭都是张伯自作主张，不仅如此，还没提前让他们发现什么破绽。
桌子上的白切鸡，口水鸭，还有鲜嫩嫩的鱼汤勾得楚恬肚子里馋虫一阵闹腾，她无声咽了咽口水。
饿了，想吃。
既然安排都已经安排好了，总不能浪费张伯的一番心意是不是，不管因为啥，总得把这饭给吃了吧？
这么一想，她干脆摸头提议：“来都来了，不如就一块吃吧。”
男人眼底深墨微微晕开，随即倏地一笑：“正有此意。”
他拿起筷子，带头夹了块鸡肉。
若是现在还不知道张伯想些什么点子，那他就妄为这荣府的公子了。
楚恬刚到月离那日，为了减少麻烦，他跟张伯说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不日将会成婚。除了让府里下人不敢轻怠，更重要的是外头的人，那些眼睛看见了不会妄自猜测才好。
怕楚恬多想，他便没有提起过此事。
可如今，怕是张伯真的当了真。
自己跟这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你跟长乐公主关系很好吗？”总是低头吃也不是个办法，院里安静的让楚恬浑身不自在，她主动开口找了个话题。
对面人连夹菜的动作顿都没顿，就说：“不熟。”
“不熟？你骗鬼呢。”
楚恬无语翻了个白眼，只当他不想跟自己说实话，撇撇嘴嘟囔两声戳了戳碗里的大米饭，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肉。
不想说就拉倒，那长乐公主白日里一副逛自家后院的熟稔态度，任谁说他们不熟也不会有人信啊，更何况……
张伯说自己是这个府里未来的荣夫人时，她那张脸狰狞的恨不得当场扒了楚恬的皮，分明是心上人受了侵夺的恼火模样。
不熟？不熟个鬼！
男人喝完鱼汤，慢条斯理拿出手帕擦嘴角，然后又给叠好：“确实不熟，荣某有记忆来同她的交谈不过三言两语而已，何来熟悉一说。”
三言……两语……
楚恬满眼怀疑看他。
“就说了三两句话，那长乐公主就爱慕你了？”她啧啧道：“没想到你魅力还挺大的啊。”
被她一句话接不住茬的人：“……”
这交流，难继续。
他搁好筷子。
“吃饱了，楚姑娘慢用。”
语气淡淡的，说完起身就打算离开朝夕苑。
楚恬立刻站起来阻止，一把扯上他宽大衣袖：“别走啊，再聊聊，再聊聊！”
男人蹙了蹙眉，当然，隔着面具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做什么表情出来。他低头盯着楚恬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如削葱，跟她的皮肤一样娇娇弱弱。
楚恬只当他是不喜欢被自己碰触，说了声抱歉连忙撒开手。
他其实不是个喜欢聊天的人，也不太喜欢跟旁人有所过多的交道。
他抬头，月亮好圆，圆拢拢的。
嗯，一定是今晚月亮不错。
于是他又撩袍子坐下，问：“想聊些什么。”
看他真的愿意留下来，楚恬很高兴：“荣公子，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你说起过我的名字？”
名字？
男人懒洋洋回她说：“凤安城将军府二小姐的闺名，我派人一查便知。”
“那你说我叫什么？”
“……”男人尴尬。
他只依稀记得，那会儿还在将军府时，曾听到过她跟将军府大小姐发生争执，言语里有提起过。
叫楚……什么月来着？
男人拧着眉头，默默沉思了一会儿。
楚恬觉得这是一个介绍自我的好机会。
她清清嗓子，咧开嘴：“我之前叫楚梁月。”
“之前？”
他没听漏话里的这个词。
言下之意，现在不叫楚梁月了？
楚恬眼睛亮亮的：“从今往后，我要改名字了，叫楚恬！”
楚甜。
他想了想，没问她为何要改名，只是调侃的说道：“是因为之前在将军府日子太苦了，所以才想换个甜字？”
楚恬嘴巴还咧着，知道他想错字了。
不过她也没打算解释，依错照错的来呗，只要大家不再管自己叫楚梁月，甜就甜吧。
刚刚饭菜味有些重，稍微说两句话，便只觉得口渴的不行。
楚恬扭头喊春花去泡壶茶来。
等茶的空挡，突然听见对面人说话。
“既然如此，那不如叫甜甜吧。”
“……甜甜？”
男人点头，一本正经：“楚甜甜，甜上加甜，越来越甜。”
“噗嗤——”
“以后还请甜小姐多多担待。”
楚恬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就慢慢红了脸。
明明他是故意调侃自己，可偏偏他说的一本正经，还嗓音撩撩，那声甜甜明明不是在叫自己，可就是忍不住脸上红灼灼。
春花送了茶过来。
楚恬心跳的厉害，伸手想接，却被人抢先一步。
他一边替她斟茶一边道歉：“白日里我突然回来，吓到你了，抱歉。”
他没忘记，就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才害的她扭了脚。
他是个极少说抱歉的人，偶尔几次，那也是寒暄套不是真心。
可这回——
楚恬觉得受宠若惊：“你居然跟我说抱歉……”这货该不是打算杀人灭口吧，居然转了性？
男人点头，又继续说：“还有长乐公主，她以后不会再来烦扰你了。”
听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长乐公主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后院那棵柿子树，不想要便拔了吧，想种什么跟张伯说。”
虽然提议不错，但是……
“我又不是一辈子都住在这，那棵柿子树在就在吧，没关系的。”
对面人忽然抬头，眼神对视上。
楚恬莫名觉得他说话严厉。
“你住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我知道。”她说：“可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住在这儿啊。”
对面人眼底的墨色微微闪着，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楚恬心里有点发怵，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荣公子？”
他突然起身，不自然里带着些许不高兴。
“再说吧。”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上次你在后院忽然晕倒，是因为什么？我记得你盯着那棵柿子树看了很久。”
楚恬猛的抬头。
这个人，观察的也太仔细了。
“我……可能是水土不服，才……”
他开口打断：“是我抱你回的屋，也是我请的大夫。”
放在桌子下的手指轻蜷，楚恬愣住了。
那天是他抱自己回屋的么……
“你有很多秘密，让我忍不住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跟她说起自己的态度。
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全是因为好奇。
好奇这个女人突然间从无用懦弱到敢于反抗的转变，好奇她对太子爱的死去活来后瞬间变脸视之如蝎的态度，更好奇她心里装的无尽秘密……
比如，容子期。
别说凤安，即便是月离城，如今也未必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可它居然被一个深藏闺阁的女子脱口而出……
让他察觉不对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把她留下来，探探她的秘密，说不定未来也会有热闹可看。
楚恬看他一直在沉思，没敢开口打扰。
听见他说自己有秘密时，心里属实咯噔了一下。
秘密，她确实有。
所以会心虚。
这时，只听他又说话了：“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起过，你想找姓容的某个人。”
楚恬手指弹跳了一下：“你不是说，月离没有这个姓氏了么。”
男人挑眉：“我说没有你就信？”
楚恬：“……”
“你是想找容子期是吧，既然是前朝皇姓，那你是如何认识这个人的？”
楚恬吞吞吐吐道：“说出来怕你不信，其实……是我梦到过这个人。”
她这也不算诓骗人，毕竟当时半梦半醒，也确实可以算得上做梦。
同样是不可思议，总比她说自己穿到了一本书里要更让人相信点吧。
“梦？”
男人眸色幽幽，看不出来神情。
坐着的楚恬在他眼里，像只坐立难安的小兔子。
他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信，也没开口嘲讽这只兔子。
“那你梦见他长什么样了？”似是随口一提。
长什么样？
楚恬眨眨眼开始想，那个梦里，她只看见了一道背影，还有气势……凌人。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
她盯着男人看，突然觉得那个特点在他身上也有。
他拧眉：“你这么看我作甚。”
楚恬轻轻说：“梦里那个人，跟你有点像。”
瞬间，他的眸色变得幽深暗沉。
“哪里像？”
没在意他话里的冷意，楚恬认真说：“他也戴着面具，不过不是你这种的。”
“他的面具像是刻在脸上一般，只露出眼睛，总之……他的面具很吓人。”
他听闻，抬手摸了摸脸上面具的边角。
缓缓勾了点笑，像是戏谑：
“怎么，我的面具，难道不吓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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