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歌楼的歌伎,每个月出门是有规定的,大概每月获准出坊三次,即月之初八、十八、二十八。每次出去,她们还要向假母交纳一缗钱的保证金。这钱就是假母的额外收入了。像冯妙妙她们这样的小丫头,一般都是以春钱代替。每次大概相当于冯妙妙月钱的一半。
一面骂着假母王氏那个吸血鬼,冯妙妙一面忙忙里出了坊门,来到大街上。
四月里的长安,上午的阳光越发的热了起来。沿着宽阔的黄土夯就的大街,两旁一排排的榆树和槐树高大阴翳,绿树下是深深的城市排水沟,沟外坊墙林立。长安的规矩,沿街一律没有商市店铺,更不许摆摊,唯有东西两市内才能进行交易。所以整个街道看上去干净整洁,秩序井然。
冯妙妙很快出了城门,来到曲江池。
四月里曲江满池的荷花还没有开,但岸边的菖蒲、有薇、菰米、荠菜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沿湖向东,地势渐高,是宽阔广大的芙蓉园,殿阁楼台高耸入云,飞阁流丹,气势雄浑。
向西则是高耸于平川之上的大慈恩寺,在阳光里熠熠生辉。正所谓:秦地山河连楚塞,汉家宫阙入青云。未央树色春中见,长乐钟声月下闻。
此时园中的游人如织,或宴饮,或游冶,或闲逛,但冯妙妙却顾不得,急忙忙来到那处松林间,在树下静静的等候。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冯妙妙并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好在,这一次的等待不是特别长,一个时辰以后,听见林外轻轻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李七娘手里提着一个包袱,慢慢向这边走来。
李七娘看着冯妙妙,脸上露出少有的慈和,微笑说道:“你来了。”
“阿娘。”冯妙妙走上前来,急不可耐地说道:“阿娘,我想。”
“等等。先听阿娘说一件事。”李七娘递过手中的包袱,漫不在意的,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道:“关成,阿娘已经帮你杀了,这是他的人头。”
“啊。”
冯妙妙猝不及防,当即骇然向后直退了一大步,禁不住手上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包袱,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这——是真的?”
“是你说的,要割下关成的人头。如今怎么害怕起来了?”李七娘似笑非笑。
冯妙妙看着阿娘,阿娘一身布衣,静静地站着那儿,看上去普通平凡,行走之间,浑然与那些乡间的农妇没有一丝差别。但是现在,她的手里,拎着一颗人头。
“妙妙,拿着。”李七娘淡淡地笑着,眼神却是锐利而冷酷的。“你说的,要你给阿爷报仇,要杀人,怎么,事到临头了,连拿个死人头的勇气都没有吗?”
冯妙妙咬咬牙,逼迫着自己,上前走了一大步,接过包袱。包袱很重,她没能拿住,掉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冯妙妙心中羞愧,低低喊了一声:“阿娘。”
李七娘不为所动。“去,打开。”
阿娘的声音里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冯妙妙一个字也不敢说,她蹲在地上,手指发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把包袱的结打开。一股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向她的鼻端,把她吓得猛地坐在了地上。再看时,里面是一个用石灰早已经硝好的人头,血迹已经干褐,但眉眼如生,面目狰狞,正是关成。
“凑近点,看仔细些。”阿娘的话在耳边回响。冯妙妙没有退路,只能强迫自己继续看着。
带血的人头触手冰冷,已经有些腐败,黑绿相间,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只见他张大了口,睁着眼睛,面目狰狞,形状可怖之极。
“呕。”冯妙妙再也忍不住了,猛跑几步,跑到一棵松树下,扶着树身,不停的呕吐起来,几乎将早上吃的几个胡饼都吐了个干净,末了仍旧觉得难受,又在那里干呕不止,可惜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有一些清水。
李七娘脸上还是淡淡的,把人头包上系紧,随意地拎在手里,再看着在那里满脸苍白,呕吐不止的冯妙妙,神色平静冷淡,一言不发。
只等冯妙妙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李七娘才问道:“感觉如何?”
冯妙妙不由得脸上一阵讪讪的,她努力平复了心情,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平静下来,说道:“还好。”
“连看个人头都不敢,以后,报仇,杀人之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李七娘脸上那种略带嘲讽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一种看破生死,但是不得不接受命运,不悲也不喜的平静。
“阿娘。”冯妙妙心里空空落落的,心心念念想要的报仇,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李七娘叹息,“不是每个人都能狠下心来提刀杀人的。阿娘很庆幸,你没有杀人的天赋。妙妙,即便是成为了刺,顶尖的,一击即中的刺,也不是说杀人就杀人的。”
“怎么会?”冯妙妙不明白。“
“就拿关成来说吧,他是郑县县令,官不大,但是芝麻绿豆官也是朝廷的体面,说杀就杀,是大坏规矩的事,正所谓兔死狐悲,这种时候,只要是当官的,都不会放过刺。全天下当官的,虽然平日里总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敷衍潦草,一旦真正认真起来,只要你是大唐的子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人能躲得过。”
“那——阿娘杀了关成,岂不是很危险。”冯妙妙的心揪了起来。
李七娘笑了笑。“不过是这官场之上,还有另外一个规矩,在任的官员不能杀,那些被贬的,犯事的,你去杀那些人,就不算是犯了禁忌,那叫痛打落水狗。不会有人理会。”
李七娘揭示了唐朝官场的一个潜规则。政敌之间的斗争非常残酷,派刺暗杀政敌也是常事。但是刺杀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杀人,而是杀人诛心。诛心,威慑,报仇,恐吓,彻底绞杀对方残存的势力,才是最终目的。刺杀一个处于上升趋势,有政绩有声望得民心的现任官员,不仅达不到杀人诛心的目标,反倒容易引发公众的同情甚至愤怒,让对手团结起来。失势官员,尤其是声败名裂的失势官员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击即中的刺杀,是最小的代价换取彻底胜利的最佳方案。李七娘刺杀李辅国和程元振,就是遵循了这个规则。
冯妙妙终于听明白了。“关成,是不是倒霉了?”
“关成不是倒霉,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本是穷家小户出身,做了地方的父母官,不将心比心为民作主,反倒是拼命的搜刮地皮。搜刮完了才想起要找个后台。他把你卖到平康坊,本来是盘算好了讨好卢杞。但是,卢杞那样的人,也是要脸的,又怎么会看得上关成这种小人。关成连卢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得去,又因贪赃事发,被免去官职,流放岭南。”
“活该。”冯妙妙咬牙道:“他也有今天。”但她随后又疑惑起来,问道:“阿娘,关成远在郑县,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
“这长安城,看似平静,但却是天下精华荟聚之地。只要是如今世上有数的大国,吐蕃、契丹、回纥,日本,不知有多少暗探间谍潜藏其间,又不知有多少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刺史和州县官的使者往来打探消息,刺探情报。”
李七娘说着不觉向远处的大慈恩寺一指:“这些人会不定期的去往慈恩寺,相互间交换消息,或者买卖情报,那里,就是天下情报和消息的汇聚之地。只要你有钱,你就能找到你想要的情报和消息。”
冯妙妙呆了:“还有这等事?”
李七娘道:“说来平康坊,也是长安暗谍密探的荟萃之地,大慈恩寺很多消息,也是由平康坊那里汇集过来的。妙妙,杀手这个行当,说起来好似很神秘风光,其实不过就是一些无奈可怜之人,以命搏命而已。赌的是几千分之一,甚至是几万分之一的一个机会。所以,消息,就是杀手的命根子。”
冯妙妙:“可是,平时我去慈恩寺,怎么没见过?”
李七娘不由笑了:“你不是行当里的人,自然不会知道。你知道阿娘为什么一直住在大慈恩寺么?”
冯妙妙一怔,低头想了想道:“因为那里消息灵通。”
“不错。”李七娘脸上难得露出些微赞许,说道:“那日我听你说了关成的事后,就动了杀机。本来我想亲自去郑县走一趟的。关成是郑县的正任官,并不是那么好杀的,需要计划周密。而且杀现任的官员,这善后的处理事宜极其麻烦,阿娘当日,其实是存了必死之心的。”
李七娘说得容易,冯妙妙听得手脚冰冷。她说一句报仇,就把阿娘陷入生死险境。幸亏阿娘平安无事。冯妙妙死死抓住阿娘的手。“阿娘。”
李七娘却是笑笑。“不值什么,好在老天垂怜。我出面请人查找这关成的信息时,才发现他几个月前,已经被夺职了,如今正在流放岭南的路上。这是他自己作死,却也怪不得阿娘,总算是为你出了这一口恶气了。”
刺杀的过程李七娘说得轻描淡写,冯妙妙听得却是心惊肉跳。即便是失了势的官员,也不好杀。李七娘得知关成的消息之后,又出钱请了两个精悍的刺。三人一齐一路快马南下,在一间栈,买通了押送犯人的官差,这才一击毙命,然后迅速撤离。总之是一路铜钱开路。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长安城街头巷尾,游侠闲汉无数,无赖混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要你有钱,愿意帮你杀人的能排满朱雀大街。做刺,若想保命,就不要怕花钱。”李七娘语声清冷。
冯妙妙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心目中的刺,是太史公《史记》里的豫让聂政,荆轲专诸之类,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风云变色。但如今看来,这刺也不值什么,不过就是些为了铜钱卖命的可怜人罢了。
“妙妙,现在你还想做刺么?”李七娘问道。
冯妙妙沉默了,她看着阿娘,阿娘就在身边。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阿娘都会拼尽全力护着她,哪怕是死,也会帮她完成心愿。
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常挂情。远处的大慈恩寺,一声接着一声的暮鼓。
冯妙妙拉着阿娘的手,纤细的手指,宽大的掌心,只是轻轻的揉搓,已经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力量。
“阿娘,您和阿爷的过往,你是您的女儿,这件事,真的不会有人知道吗?”
李七娘沉默良久。“妙妙,一个好刺的信条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永远的秘密。”
“也就是说,我继续留在行歌楼也就罢了,突然被人用一大笔钱赎身离开,必定会引人注意。”
“你是我的女儿,怎么我也会护着你的......”
冯妙妙打断了李七娘。“我不能一辈子依赖你,拖累你。阿娘,行歌楼教会女儿的,就只有这个。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着男欢女爱,白□□东夜晚朝西。靠着亲生的爹娘,平康坊的女人,被亲生的爹娘卖掉的,难道还少吗?平康坊的女人,哪怕是脱了贱籍,离开了平康坊,十之八九过得都不如意。不是被生活所累,跟着郎君儿女苦熬,就是被人轻贱,一辈子低头做人。平康坊呆过的女人,坏了名声,这一辈子,注定了她们比平常女儿家活得更艰难,她们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自保,要强大,哪怕是被这个世界踩进了最污秽的泥里,她们也要有活着的能力。”
冯妙妙摇了摇头。“我想留在行歌楼,也不全是为了自己。我如今夜里总是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阿爷,看见他满身是血。阿娘,阿爷原可以不死的,卢杞挑衅,他稍稍低一低头,唾面自干。或者卢杞升官以后,他再稍稍低一低头,赔个礼认个错。有人给阿爷提过醒,阿爷拒绝了。他说,这一辈子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
“可是,冯郎终究,是被卢杞害了。”李七娘叹息。
“阿爷即便是死,也没有弯过腰,低过头。阿娘,如今这世道,女儿看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卑贱,为什么有的人却是生来高贵,卑贱者认命忍让,高贵者耀武扬威,都成了理所当然。女儿想留在行歌楼,想入教坊,就是想看个清楚明白。为什么这花团锦簇的长安城,人模人样的长安人,人人个个都知道,卢杞杀了阿爷,反倒都变成了聋子,瞎子和哑巴。”
“我明白了,妙妙,你要的不仅仅是报仇,你要的,是公道,是这世间的公道。”李七娘一声叹息。
冯妙妙不说话。是的,阿娘这一句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想要公道。她只有十三岁,她的人生刚刚开始,趁着她还有热血,还有勇气,她想拼死一搏,想要这人世间的公道。
李七娘沉默好半天,脸上的神色蓦然一敛,变得异常严肃起来,沉声道:“妙妙,我跟你说说这个世道吧。”
“这大唐天下,皇帝不可怕,宰相百官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世家。天下世家,五姓为首,卢杞此人,就是出身五姓七望的范阳卢家,你明白这中间意味着什么么?”
冯妙妙一怔,说道:“据说他只是范阳卢氏的旁支,和本家没有什么关系的。”
“你错了。所谓世家,最是会趋利避害,也最是会捧高踩低,锦上添花的。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护世家的体面,荣耀和显赫,为了这个目标,他们抱成一团,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卢杞若是多年沉沦,没什么出息,范阳的本家,不但不会在意,还会嘲笑鄙视。他若是出类拔萃,再远的旁支也会有人找上门来的。如今的卢杞,位列权要,有消息说他和当今太子关系匪浅,今上年纪老迈,据说身体也不大好,随时都有驾崩的危险。太子继位,十有八九就会将卢杞引入政事堂,位列宰相。如此前程远大的本家,范阳卢氏岂会不鼎力支持?”
冯妙妙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问道:“范阳卢氏,出了不少宰相吧?”
“本朝以来就有两个,高宗时有卢承庆,玄宗朝有卢怀慎。这个卢怀慎,就是卢杞的祖父。如今五姓七望进入朝堂的越发多了,恐怕日后卢家人做宰相的会更多。”(注释1)
“世家大族,当真如此可怕吗?”
“如若你真的明白这世家的势力有多大,便不会如此问了。当今的皇族李家,虽然也自称出自陇西李氏,但因有鲜卑血统,所以一直都被五姓七望看不起。李氏如今的郡望,陇西李氏第一,赵郡李氏次之,第三才是皇族的李氏,被称为唐李。在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眼里,皇族的这个唐李,不过就是个破落户罢了。
“贞观十二年,太宗皇帝令吏部尚书高士廉等人修《氏族志》,修成之后,居然以博陵崔氏位列天下第一门第。令太宗皇帝大怒。随即命令重修。这是为何?因为这事表明,虽然李家做了皇帝,但在天下士人的心中,五姓七望却仍旧比皇家之人还要尊贵。据说当年太宗皇帝因要下嫁公主给五姓七望,借此笼络山东士族。却被一口拒绝,正心中有气,于是借题发挥,极力打压世家大族。可是哪怕经过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帝,几代皇帝不遗余力的压制。这五姓七望却依旧巍然不倒。如今借着科举,隐隐又有蓬勃上升之势。
“当年太宗皇帝时的宰相房玄龄,都说他怕老婆,如今吃醋的典故就是这样来的。天下文章,若是只看字面意思,平常的女子只会心生羡慕,引为榜样。但是,若是你看看文章后面的真相,看看房玄龄的老婆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妻子卢氏就是出自范阳卢氏。正是因为她出自范阳卢氏,所以她才有如此的底气,连皇帝的面子也可以不给。房玄龄也不敢得罪老婆。这是为何?因为太宗皇帝的天策府大都是寒门小户的军功贵族出身,当年荥阳郑氏嫁女给太子李建成为太子妃,就是以五姓七望为首的山东世家站在了李建成身后,玄武门之变,李建成败了,也就意味着,五姓七望下错了注。秦叔宝、蔚迟恭这些寒门贵族取代世家大族占据了朝堂。但五姓七望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太宗皇帝需要拉拢他们,可是环顾天策府的那些谋臣猛将,唯有房玄龄和五姓七望算得上关系密切,可以成为双方之间的桥梁。范阳卢氏,就是房玄龄为相背后的支撑。如此情势,房玄龄当然不敢得罪妻子,随意纳妾。若是卢氏只是小户人家出身,谁又会顾忌她呢?
“当年宰相薛元超说,他人生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娶五姓女为妻。薛元超是何等人?他出身于河东薛氏,乃是自汉以来屈指可数的海内望族,关西六大姓,韦裴薛杨柳杜之中的薛家。他自己也官至宰相。饶是如此,薛元超都没能娶五姓女,并且将此列为人生遗憾。当可见这五姓七望,是何等的威势。”
李七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直视冯妙妙,神色郑重道:“以卢杞如今的上升势头,他很快就可能成为范阳卢氏的当家之人。卢杞杀冯郎,并非单纯为了私人恩怨,他为的是世家尊严,他要立威,出生低贱的小民胆敢冒犯世家尊严者,即便是中了进士,世家的手段,世家的报复,说杀就杀。卢杞杀冯郎,关成把你卖入平康坊,朝堂的律法敷衍了事,但是,有人杀了卢杞,不仅朝廷的律法会出来,五姓七望的山东士族,会疯狂地出来,所有参与刺杀卢杞之人,他们的亲人家族,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不是要为卢杞报仇,他们要的是,维护世族的脸面。妙妙,你要报仇,也不是简单地取卢杞的命,你是要用世家大族的鲜血,取回小民的尊严。”
冯妙妙只觉得全身冰冷。她原以为,在行歌楼隐忍度日,等到和阿娘重逢的日子,就能为阿爷报仇。即便报不了仇,那又怎样呢?冯妙妙慢慢起身,她瘦弱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她安静地站着,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一动不动。
冯妙妙心乱如麻,在她的脑海里,规划出来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但是,那又如何呢?一旦想通了这一节,冯妙妙立刻恢复了信心。她挺直了脊梁,抬起了头。
“世家的脸面就是我等小民卑躬屈膝地活着,那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意。阿娘,从今往后,我不会躲躲藏藏,也不会遮遮掩掩,我就呆在平康坊,在行歌楼里练习歌舞,我会去考教坊,入宜春院,我要在天子面前跳舞,我要站在卢杞面前,告诉他,我叫冯妙妙,我的阿爷叫冯盛。我等小民,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冯妙妙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七娘闻言眼光中顿时精光一闪,不由得一手拍在一颗大松树上,拍得松树也震了一震。
“既然如此,也罢,为娘便陪你疯这一回。我有一套秘传的达摩支,与如今世间普通流传的达摩支大为不同。据说是天竺一个异僧,名叫达摩的当年所创,他当年在梁武帝时,在嵩山少林寺修炼,见僧徒精神萎靡,身体瘦弱,便传下这一套拳术。后来十八棍僧救唐王,这套拳术因此传入军中。被教坊中人借鉴,改编成一套健舞。我习练之后,发现其中不少动作都是杀人之技。你虽不能杀人,但是用来保命,也是可以的。”
冯妙妙不由得好奇:“这世间,当真有秘传的达摩支么?真的,能杀人?”
李七娘淡淡道:“若是没有,阿娘我又如何能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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