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宇宙间充满了失意与悲苦，甚至连鬼魂也不能幸免。
我对她说：“你站在门外不累吗？请进来坐吧！”
“对于一个鬼魂来说，站着跟坐着是一样的。”
“你只在夜间出现么？”
“是啊，谁会在大白天撞到鬼呢？”
“那么白天，你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白天我便失去了意识，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
“我很好奇，你能对别人施加什么影响吗？”
“我只是个弱女子，并不能对人施加任何影响。也许，生前精神特别强大的人，变成鬼魂之后，会有特别的能力。但是，即使有什么影响，那也是精神上的，绝对不能对人产生**上的伤害。”
“恕我直言，你是投水而亡？”
她点了点头。
“传说中，溺死者总要找个替身，才能往生，是这样的吗？”
她摇了摇头。“其实人一死后，魂魄最多只能徘徊片刻，不久就会飘走，就像落在河里的叶子，河水总是要往东流的，叶子也只能随波逐流，魂魄也是这样身不由已，至于飘到哪里去，眼下我还不很清楚。”
“你是因为那些桃树的缘故，才未能离开的？”
“是啊！”她悲愤地说，“他们这么做，是有悖天理的，他们希望我遭受永恒的痛苦！但是，这不会得逞，再过几日，我坟前的树木将被挖掉。这是上天的慈悲啊！”
“那么，你还要我帮什么忙呢？”
“我死之前，少岩交给我一样东西，如今它还在我的棺木之中。我求你，把东西取出来交给我们的儿子！”
“儿子？傅镜心先生的孙子吗？”我想到了那个课堂上乱插嘴的小胖子。
“是的，少岩是他的独子，我为他们家生了唯一的孙子。”
“那是样什么东西？”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面镜子，一面唐代的铜镜。你能答应我吗？”
“难道让我打开你的棺木？”我惊异地问。
“是啊，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的。但是除了你，没人能够帮我了。”
“挖人坟墓，可是天大的罪孽！”
“但这是我请求你这样做的！来日我若转世投胎，定当结草衔环，以报答你的恩德！”
“我只能试试，再说你的棺木迟早是要被人挖出来的。那么，别的东西怎么处理？”
“几根枯骨，自可弃置，你只要将铜镜取出，别的就由他去吧！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
我很犹豫，这件事，太让我为难了，但我不知为什么，无法拒绝，只好微微点了点头。“我还能帮你什么忙吗？比如让你离开这里？”
她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我已经让你很为难了……当然了，你只要将那桃树上的枝叶折一点放入棺中，这法术就给破了。不待那桃树被伐，我便可提前获得自由了！”
“这个不难办到。”
“记住了，东西请一定要交给我的儿子！”
“唉，可他现在只是一个顽童，是不是先交给傅先生保管呢？”
“不行！他实在是我们儿子的仇敌，若不是这位冬烘先生，他岂会刚一出世便孤苦无依。你只消跟他说，是你父母的遗物，他一定会好好珍藏。”
我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天下的父母总是寄托太深，子女却未必领情。
“还有一个问题，我怎么才能找到你的坟呢？”
“你看那桃树，”我随着她的手臂所指的方向看那片树林。“只有七株，是按着冬至时北斗的方位排列的，依次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而我的坟就在天权位置的那株树下。”
我心里盘算着，怎么去挖开桃树下的坟茔。
“一切拜托给先生了！我棺木之中还有些金银珠宝，先生尽可取走。”
“这个岂敢！”
“算是我给你的报酬，不行么？”
“我帮你，也不是为了钱财，要不一并交给你的儿子吧。”
她不置可否，望着天空幽幽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缺月尚能圆，旧人已难询。我心愿已了，只等那七株桃树被伐，和你的仁德之助，我就去我应当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