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猛,这深秋的雨,就如夏季一般的狂猛肆虐。 更新最快古老的清河城,默默的承受着冷雨的冲洗,无力的反抗。
徐世绩就如这雨幕中的清河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属下为救自己,舍身来阻悍匪,却残死在悍匪的手中,尸首两分。徐世绩紧咬着下唇,对此却无能无力。两眼通红,脸上所挂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悍匪张金虎一腿拖着宇文儒僮的手臂,大步向徐世绩奔来。徐世绩脸上挂着惨笑,是对这死老天的控诉,为什么分在这时,还要有如此的大雨,才使得如此惨败。
刀芒闪过,带着风声,斯开雨幕,向自己的头上劈来。徐世绩微微抬起下颌,死!也要高傲的死去,不能低着头。
刀!将要接触盔缨的刹那间,一道寒光,如从天外飞来,快若流星,眨瞬即至。
等着死亡徐世绩突然看到,张金虎的身子猛然一顿,刀停了下来。徐世绩简直不敢相信,刀为什么会突然停了下来。再看张金虎的两只眼球向外凸凸着,全是惊愕。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却怎么会有一滴热的,粘的。满脸疑惑的徐世绩,不由得抬起眼皮,就见张金虎的喉咙处,长长的箭镞透颈而出,正是那镞上的血,滴到了自己的脸上。
徐世绩猛然醒觉,喃喃自语道:“主上!是主上吗?”
生死之间,万千感觉,同时涌上心头,不由得喊道:“主上——!”
正是杨倓,在危机之时赶来。杨倓此前一直在东门,助豆卢怀仁守城。有杨倓与雄阔海两人相助,情况比徐世绩的北门要好上一些,但随着弓弩无法使用,滚木、檑石、粪汁、沸油的短缺,守城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杨倓知道,再守下去,只是徒增伤亡,已有了弃城之心,急令南门的裴行俨率兵支援东门,而自己也不放心徐世绩,带着城内数百预备队军士,赶赴北门,刚登上城墙马道的杨倓,就见到徐世绩的险情,立即张弓救下徐世绩。
徐世绩见到杨倓后,挣扎着,想要扶着女墙站起来。杨倓赶紧大步跑了过来,一脚踢开了还站立着的张金虎的尸体,紧紧的抓住了徐世绩的双臂,急切的问道:“世绩,你这是怎么了。”
徐世绩咳嗽了几声,痛苦的说道:“主上,儒僮他……儒僮他阵亡了!”说到此处,徐世绩就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混着雨水流了下来。”
杨倓愣了一下,慢慢的扭过头,就见到不远的马道上,躺着一具尸体,一条臂膀和半个脑袋都不见了。杨倓慢慢的站起身,脚步沉重的走了过去。看着军服和半张扭曲的脸,依稀还能看出是宇文儒僮。
这个平日寡言少语,总是拉着张脸,就像是别人都欠他钱一般,但对命令却从不打任何折扣的汉子,宇文家的子弟,一言一行都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可今日,就这样阵亡了。
杨倓慢慢蹲下身子,将宇文儒僮的尸体抱到女墙之下,怕他的尸体被别人践踏。而后站起身来,右手紧紧的握着剑柄,慢慢抽出湛卢宝剑,猛的向前一指,大吼着:“杀——!一个活口不留。”快步冲向城头上的叛匪。
宝剑急挥,寒光似闪,每刺一剑,必带出一团的血雾。每挥一剑,必大吼一声“杀!”杀尽城头之上,这些毛贼草寇,以解心头的冲天恨意。死老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下雨,死老天,为什么要这样玩老子。老就是要逆,逆你这死老天。
杨倓所率数百军士加入战团,并有雄阔海这样的绝世猛将,攻上城头的叛匪,很快就抵挡不住,再次被赶了下去,城头之上,只有偶尔传来军士的一两声呻吟。
城头之上,残肢断臂,有右骁果军士的,也有叛匪。马道上的雨水,变成了殷红色,空气中充斥着雨水无法冲走的血腥。
杨倓阴沉着脸。战争就是这样,总会有死伤,袍泽离去的痛,今后还会更多,一定要硬,心硬如石。暗自神伤,这个死老天不会有任何的怜惜。要坚定,一步步走下去,让这些跟随自己的人,永远都看得到希望,让他们的家人,不再受苦挨恶。
此时,守西门的阴弘智也率兵赶了过来,看到此惨烈,用力的一跺脚,来到杨倓的身前,单膝跪下,哽咽的说道:“请将军责罚,弘智早一步赶到,兄弟们也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看着阴弘智通红的眼睛,羞愧的娃娃脸,厉声道:“给本将站起来,现在不是心痛的时候,将死去的兄弟带上,一个也不许丢下,我们撤!”
“撤?将军,叛匪还在外面?我们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我们不撤!”很多军士听到杨倓的命令,都站起来,拥到了杨倓身前,齐齐的跑下。
“右骁果军今日之仇,本王一定会报!来日定会让张金称十倍来还!全都给本将起来,立即撤出清河,这是军令!”
军士们见杨倓那还略带稚嫩的脸,十分的难看,两眼血红。一个个都默默的站起来,开始在马道上,翻寻自己的袍泽。
天已经黑了下来,那白茫茫的雨幕,再也看不到,只能听听‘哗哗’的雨声,让人知道这大雨还没有停歇。
矮墙下的张盖内,几枝松油火把,在这黑夜之中,显得如此显眼。
张金称再也坐不住,咆哮着:“杨倓小儿,敢伤我虎弟的性命!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将你碎尸万段,以祭虎弟!”
两眼通红的张金称,一脚将坐榻踢飞,吓得旁边的几名护卫亲将,躲闪到一边,怕被这发狂的恶狼咬上一口。
“集结所有的兄弟,本头领要亲自攻城,到要看一看,这右骁果军是铁打的。”张金称大吼着,就大步向张盖外而去。
这时,一员亲将上前怯声说道:“大头领,现在天色已晚,不利于我们攻城,依属下之见,还是等到明日天亮后,再行攻城……”
“你懂什么,明日?明日不下雨了怎么办?他们的弓弩不是又能用了吗?明日?明日他们的援军来了怎么办?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今日不下清河城,决不收兵。
我意已决,哪一个再劝,定斩不饶。我要亲自督阵,哪一个敢退回,我就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护卫亲将们都不敢再吭声。他们都知道,张金虎是张金称的族弟,除了他的亲兄弟张金柱之外,张金虎是他最信任。两千嫡系亲军,都交由张金虎掌管。而这次攻城之战,却被杨倓一箭射死,张金称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角号声在次响起,张金称站在雨中,对着手下的士卒高声喊道:“兄弟们,我们为什么造反?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现在有人不让我们填饱肚子,要将我们这些穷苦人饿死,怎么办?谁阻挡我们,我们就杀谁。狗昏君杨广,他不让们活,我们就造他的反。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这个时候,还能下场大雨,来帮我们攻下清河城,杀死那郡直娘贼。
那群兔崽子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好兄弟,我们要报仇,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今日我张金称,就与兄弟们一起杀进城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兄弟们随我杀进城去!”张金称吼完,倒提大刀,大步向清河城奔去。
“他奶奶的,兄弟们——!随大头领杀进城去,擗了那群狗养的。”随张称出来的护卫亲将,附和着,紧跟张金称而去。
叛匪再次暴发出惊人的喊杀之声,踩溅着泥水,摸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向清河城。云梯搭上城墙,叛匪踩着梯阶向城头爬去。
一腔的怒火,本想攀上城头撕杀一场,以解被张金称激起的火气。可让他们没有想到,应该的咕杀声并没有出现,在他们出现在城头的时候,却是一片静悄悄,并没有看到一名右骁果军士的影子,就像是平空消失一般。
厚重的城门,慢慢的开了,在城外焦急等待叛匪们一窝蜂般的冲进城去,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挡、抵抗,叛匪们挨家的将门踹开,并没有想象中的哭嚎声。
在城外的张金称,也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喊杀声,心中奇怪,不知道会有什么诡计,一直在等,等着城里的消息,等着炮灰们的试探。
很快就有叛匪向张金称汇报:“大头领,那群直娘贼的官军都从南门跑了。城中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一座空中,什么都没有。”
张金称不敢相信,损失了数千人,得到的就是一座空城,带着护卫亲将,冲进了城中,直接向府库。当张金称站在库中,看着连老鼠都没有,空无一物的府库,真是遇哭无泪。
“混蛋,杨倓小儿,不要让老子碰到你,要是让老子抓到你,非扒了你的皮,砍下你的脑袋,给爷爷当尿壶。”
不敢张金称如何的大怒,杨倓已经听不到了,右骁果军已经在清河城南的数里之外,在泥泞中,继续的向前行军。
“将军,我们虽然兵少,但却都是精锐,为什么要弃守清河呢?难道我们就这样败了吗?兄弟们的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啊!”
杨倓看了一眼说话的阴弘智,沉声道:“弘智,我们在清河城是否能全歼叛匪呢?”
阴弘智并没有多想,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叛有近两万,虽然今日伤亡数千,但最少也还要有一万三四千,肯定无法全歼。”
“那叛匪要是败了,会逃向难里?”杨倓再次问道。
“肯定是回老巢高鸡泊!”阴弘智肯定的说道。
“如果他们真的要是逃回高鸡泊,我们再想剿灭,就将更回的困难。如果他们败了,再想将他们引出高鸡泊,都非常的困难。待大隋与高丽大战一起,他们再杀出高鸡泊,那我们也无力再顾及到他们了。”
杨倓抬头,看了一眼不见边际的黑夜,喃喃的道:“这黑夜,也不知哪里是个头!”
大业七年,十一月初,杨倓率右骁果军,在清河城与叛匪一战,最后趁雨夜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