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标转身离去,夫差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高声叫道:“慢着!”
独标转身望向夫差,满脸疑惑。夫差笑道:“只宣老侯爷,让他的几个子孙跟来照顾即可,其他大臣一概不见!”
独标领命,转身离去。
当独标引领着老侯爷一行人等来到昭明宫时,夫差携王后正在宫门等候。
老侯爷姬祥已经年近古稀,身材高瘦,须发皆白,皱纹如沟壑般遍布脸上,眼睛微睁着,半张着嘴,喘着粗气,几乎就是脚不沾地被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架起来。看来由王宫的宫门到昭明宫的距离着实不短,老侯爷就是没有走路,也已经喘不上气了。
夫差携王后见到老侯爷来了,急忙抢上几步,迎了上去。止住老侯爷要施礼的身躯,扶住老侯爷的双臂,说道:“王叔爷何事亲自进宫,有什么事吩咐小辈们过来通传一声也就是了!怎么亲自来了?”
老侯爷见大王亲自迎出,心中十分感动。但这气儿还没喘匀,听到大王问话,努力倒了一口气,刚张开嘴,就听到大王继续责怪两边的年轻人:“你们这些不孝的子孙,真是糊涂!不在家里好好侍奉王叔爷静养,跑到宫里凑什么热闹?孤当治你们不孝之罪!”
老侯爷姬祥刚刚倒出的一口气没用上,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虽然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这分明是大王不好说自己,借着斥责自己子孙的空,骂自己糊涂啊!
心里一急,更说不出话来!深吸的一口气化成了一声“咳、哼”的咳嗽,吐了出来!还没等张嘴,夫差已经笑脸迎了过来,连声说道:“王叔爷不必生气,孤替您教训他们!”倒好像惹得老侯爷这样子的是那帮不肖子孙,而不是他夫差一样。
“王叔爷既然来了,就不必着急回去,孤正在用午膳,来来来,就请王叔爷与孤一齐来用午膳吧!”说完,热情的拉着老侯爷的手,向昭明宫让去。两边年轻人借着架起老侯爷的机会,暗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应该说话了。
“大王!臣这次来是……”这老侯爷刚刚捞到一个说话的机会,还没说完就被夫差打断了,“王叔爷不必着急,有什么话进殿坐下再说!”说完依旧热络的让着路,向昭明宫大殿走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侯爷虽然辈分比夫差大上好多,但毕竟现在夫差是吴国大王,也是不能失礼的,既然大王说让进殿坐下再说,老侯爷也不好过分驳了大王的话,想想也对,于是任由两个孙子将自己架到大殿内。
双方分宾主落座。王后使宫人早就在这老侯爷的案几上放置了荷叶包饭等几样jing致饭菜。
夫差首先举杯,向老侯爷贺道:“王叔爷虽年近古稀,但神清气爽,可喜可贺!”
姬祥颤巍巍举起面前的玉杯,简短的说了一句:“谢大王!”略饮了一点。
“这荷叶包饭是王后亲手所做,王叔爷尝尝!”夫差不待他接着说正事,继续劝道。
姬祥不好违抗,勉强尝了一口,道:“王后手艺不错,的确好吃!”
王后兰儿闻言,喜道:“即如此,王叔爷当多吃一点。”
姬祥无奈,只得又吃了几口,放下玉筷,刚要开口,夫差问道:“王叔爷为什么不吃了?可是王后做的不好?”
姬祥连忙回道:“不是不是,这荷叶包饭别有一种清香,确实好吃。只是臣年纪大了,本就吃不动什么,正是因为好吃可口,现在才能吃这几口。”
夫差连忙道:“王叔爷不需勉强!旁边这几位是……”
姬祥想起自打见到大王,这几个子孙还没有给大王行礼,慌忙请罪:“臣该死,你们几个还不叩见大王!”
旁边几个年轻人心中暗恼,分明是你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哪里是我们不叩见施礼呢?
虽然心中不快,但却不敢表露出来,乖乖地过来依次叩见大王:“臣姬鱼叩见大王!”老侯爷姬祥介绍到:“这是臣的长孙!”夫差赞道:“贤长孙相貌英俊,气质不俗,将来定是治国之能臣!”姬鱼闻言,喜道:“谢大王夸奖!”
“臣姬络叩见大王!”一名高大魁梧、中等身材的汉子过来施礼。“这是臣二儿长子,爱好习武,曾立志从军上阵杀敌!”姬祥介绍时,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络面相刚毅,眼睛亮而有神,身材威武而有英姿,将来上阵杀敌,必定建不朽之功业!”姬络喜形于sè,再次叩首道:“谢大王,臣愿投于相国麾下为一小卒,为大王冲锋陷阵,开拓我吴国疆土,称雄诸侯!”夫差见此子主动请缨,不似故作姿态,赞道:“卿能有如此之雄心气概,当为我大吴士卒之楷模!孤就准你所奏,明ri到相国那里做一名统帅百人的卒长吧!”
姬络高兴万分,连道:“谢大王!谢大王!”旁边的老侯爷姬祥却将老脸沉了下来:“大王,此子年纪还小,是不是等等再说?”夫差奇怪,还没开口,姬络已经出声:“臣已过弱冠之龄,按吴**律可以从军了!”夫差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定是老侯爷宠爱这孙子,希望留在身边,因此不愿他投军。
夫差笑道:“王叔爷既然喜爱孙儿,就应该为他的将来考虑,让他投身军伍,一展所长,建不世之功勋!怎可总留在身边,那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
姬祥也知道大王说的不错,但就是舍不得这孩子离开,神情黯然。
另一个年轻人过来拜见,是姬络的弟弟姬缨,夫差也称赞了两句。三人退回原位,立于姬祥身后。姬鱼在经过祖父时暗使眼sè,姬祥想起来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趁着这当口,开口说道:“臣此来……”话未说完,夫差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可是为朝堂之上的十条政令而来?”
“正是!”老侯爷喘了口气,心中暗道大王圣明,不用自己说就知道了。
“王叔爷可是认为开荒屯田不妥?”夫差明知故问道。
“不是!”姬祥摇头。
“那是降低农税,鼓励经商不妥?”夫差继续问道。
“不是!”姬祥神sè有些着急,继续摇头。
“那是……?”夫差一口气把朝堂政令中的十项说了九项,就是不提剥夺宗室俸禄之事。
那老侯爷脑袋都晃晕了,还是没有说到正题上,旁边的姬鱼已经忍耐不住了,上前躬身施礼说道:“启禀大王,祖父的意思是不该夺了宗室王族的俸禄,而让他们以军功建爵!”
夫差大怒,啪的一拍案几,唬得众人吓了一跳,夫差高声喝道:“宗室王族皆我姬姓血脉,更应该为大吴百姓表率!孤堂堂一国之王,尚且要上阵杀敌,不畏箭矢,尔等即为王族,又怎可躺在祖宗余荫之下苟活?先王于征越之时被越将刺伤而死;先祖父于攻巢之时亲自上阵,中箭而亡!大丈夫尚要死得其所,何况我姬姓王族一脉?况我王族之中,类似姬络这样的血xing男儿,若上阵杀敌,积功封爵,晋位将军、上将军,又岂会是按世袭所封大夫之职所能相比?今ri若不是看在老侯爷金面,孤当治你们妄议朝政之罪!”
顿了一下,向姬祥说道:“王叔爷不必生气,回去教训一下也就是了!孤真心希望王叔爷能身体康泰,无灾少祸,安度晚年!你们几个,还不扶王叔爷回去休息!没看到他老人家已经倦了吗?”
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先被夫差一顿夸奖,又被夫差拍桌子、瞪眼睛一顿恐吓,现在不自觉地臣服于夫差大王的威严之下。听到夫差的命令,几乎没有犹豫上前搀住了老侯爷,而姬祥此时正在品味着“无灾无祸、安度晚年”这句话的意思,怎么想都有威胁自己的意味,恍惚中,被架了起来,还没有向大王告辞,就已经被架出宫去了。
等到出了宫门,围在王宫门外的众位大臣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问起来,这老侯爷才想起来,这趟入宫除了吃了王后做的荷叶包饭,什么也没办到啊,羞愧之下,无法答复众人,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几个孙子急忙在家人仆从的帮助下,把老侯爷抬上马车拉回了家。
众大臣知道定是这老侯爷也没能劝动大王,这在宗亲中属于重量级的人物都不能起丝毫作用,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用呢?大家互相看了几眼,都读懂了其中意味,于是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