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望着她的男子.长发如歌.飞扬似蝶.他衣袂猎猎.宛如御风.他就这样茕茕孑立着.面上带着雾似的浅笑.端的是月朗清华.风采绝世.
一切的一切.融合拼凑在一起.便成了她眼底一幅移不开眼的画卷.
“不.不该是这样的.城雪.你回來.回來啊.”
离墨猛地撑大了双眼.眼前渐渐被泪水模糊覆盖.她伸直了手臂想要拉他过來.拉他跟她一起离开.
不.城雪不要这么对我.
我做不到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死在我眼前.
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等我……”
极远处.飞沙走石.南城雪的唇似乎动了动.随后便是砰的一声闷响.一颗巨树被拦腰斩断.恰好砸在了他的身前.
尘土彻底弥漫了她的眼眶.无情地隔绝了那眷恋缠绵的视线.
“城雪..”
张大了嘴.喉咙中发出的却是无声的嘶吼.离墨眼前一花.猛地跌撞在身后的牢门上.十指掐破掌心不住地颤抖.死命地告诫自己稳住心神.
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慌.
南城雪是谁.他不可能有事的.他一定是在筹谋着什么.他绝不会弃她于不顾.
“咔擦.”
死死咬紧了牙.离墨颤抖的手取下发簪将之探入锁孔.用着熟稔而僵硬的手法.轻而易举便打开了囚笼.
这是一个空囚笼.
而她的身边.还拥挤着好几个蒙着帆布的囚笼.
铁门开启.放下.再度锁上.
短短三步.却好像是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完成.
掀了那遮掩的帆布.离墨踉跄着身形.几乎是攀爬进了囚笼.沉重地靠在了阴冷潮湿的铁栅栏上.双目呆滞地望着那处.一脸的怅惘.仿佛沙漠中迷路的旅人.
彼时.牢门外云消雨散.一线天光穿透雾霭层云.空荡荡地落入她的眸中.
也不知是不是马车行远了.那些如枷锁困在周身的湿气也一并消弭.像是有一双手轻柔地为她拂开.
离墨抱着双膝.失魂落魄地仰起头.见那桃红云霞下.一只杜鹃凄楚地啼叫着.扑棱着翅膀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像是失了群的孩子.
远处木棉如炽.苍穹云淡风微.不知何处.飞來一只雪白的蝴蝶.似那梦中人的衣袂.于姹zi嫣红中上下翻飞.如影随形地伴着她.
忍不住伸出手去.那蝴蝶便轻巧地落在了她的指尖.宁静地栖息着.仿若一朵单薄纤弱的夕颜花.她唇边不知不觉牵起一丝醉意怏然的笑容.
想要将它移近点仔细瞧瞧.它却突然扑扇了翅膀.再次翩跹而去.在广袤的天地间.看來是那般的无拘无束.
囚笼中的她心中一急.竟抓着铁栏伸出手去.可蝴蝶终究还是再无停歇.越飞越远.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再.凄清长夜谁來.拭泪满腮……”
晨光融融.红尘恍惚.春夜幻梦倾覆而出.离墨信手轻弹着那铁栏.音律如山泉潺潺.是那首《十面埋伏》的曲调.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长发飞舞.衣带飘飘的模样.带着清朗温柔的笑意凝着她.
他说:“等我.”
“当然等你.”
离墨倦然一笑.伸手去拨弄了那张帆布.帆布垂下.眼前顷刻一片黑暗.
只愿再次相逢.可以若如初见.
不久.马车似乎驶入了一个集市.但却廖无一人.耳边响起公鸡嘹亮的打鸣声.她才惊觉漫漫长夜已经过去.
那一场韶华春遇.恰似华胥一梦.等到骤雨初歇.天明梦醒.也不过如此.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呐.”
回忆转浓.她忽然想到两人共乘一骑私奔出西门.她辗转不安.想着何时雨停.好谋划一下如何救出荣儿.如何扳倒孟家.扳倒长孙一凡.
见她水灵清澈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雨帘放空.南城雪眼底却突地绽出笑意.一脸怜爱地揽紧了她的腰肢.耳畔清润的声音更似无奈的叹息.
“这雨.若是不停.一直下下去.那才好呢.”
“为什么.”
她不解回头.却只换來了身后的他更深情的拥抱.
雨不停.梦不醒.人犹在.情无悔.
rla的泪水再度氤氲了视线.一浪浪悲凉涌上心头.一个力道不稳.手中发簪倏地一折为二.而离墨也终于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起來.
“尚离墨.别以为你又从地下爬出來了.我就会怕你.”
耳边.又回响起孟千寻來找她挑衅时.那副骄傲跋扈的模样.和她阴毒刻薄的诅咒.
“我会慢慢折磨你.我会挑了你的手脚筋脉.令你成为一个废人.我会留着你的耳朵.让你听尚绝临死前的哀嚎.我更会留你一口气.让你别再天高地厚.妄想以一张妖孽的皮囊.永远留住长孙一澈的心.”
离墨蓦然醒悟.她还有未尽的心愿.未了的职责.怎能自甘堕落.深陷情伤.
现在还不是她向世界示弱的时候.
自古以來成王败寇.唯有冷眼冷心者.方能屡战屡胜.
指甲狠狠嵌入手心.丝丝锐痛提醒着她.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再睁开眼.那双眼清如冰潭.冷如寒魄.
情绪渐渐冷静了下來.离墨周身肃杀流转.悄然掀开剩下几面帆布.凌厉的眼眸借着微光一一扫过.
蓦地.她眉心一颤.似急跳的火苗.欲熄未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震惊.
但是很快.她的唇微微勾起.眼底闪过一瞬即逝的冷笑.旋即又平静了下去.再无一丝波澜.
孟千寻.你果真下的一手好棋.什么暗巷.什么荣儿.什么生死赌局.不过是想要玩借刀杀人的把戏.
不过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这把刀反倒被我给借到了.
而且不仅是要借到.我还要借的干干净净.无懈可击.
只是到那时候.你可不要吓的不敢拆招啊.
正想着.囚车猛地一停.离墨眉眼一凛.本能地想要抽出匕首.但是下一刻一只大手豁然掀开她那囚笼的帆布.另一只手也先她一步.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嘴.
“尚离墨.你的死期到了.”
來人居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离墨霎时惊骇地撑大了眼.而那人的声音又在耳旁继续.“怎么.怕了吗.别急.一会还有让你更怕的.”
不等她挣扎.顿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充斥口鼻.眼前似被蒙了层白雾.离墨无力地软倒.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朝她一点点逼近.
而那人唇角的冷笑.格外触目惊心.
*
圣都皇城.zi竹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宫人从内间端出來.然后泼在满院的竹林中.翠绿的竹叶顷刻被染得殷红.整个zi竹此刻犹如一座血色大染坊.
“咣.”
脸盆被打翻在大理石砖上.发出刺人耳膜的回音.
屋子里的长孙一凡声音带着不曾见过的歇斯底里.几乎是完全失控地穿过重叠的zi竹林.“一群庸医.统统给本王滚出去.”
几名太医抱着药箱.踉跄地逃出寝宫.姬魅桥罩着面纱坐在屋顶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而她的肩头.一只血鸦也在警惕地逡巡着四周.眼睛里流转的血色与她深瞳中的诡异契合.
也难怪长孙一凡会忍不住爆发.
刑风是暗卫统领.却被当做孟千寻的订婚贺礼装在箱子里.又被那尚离墨亲手砸在他面前.如今重伤昏迷.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暗卫和千叶门内部不胫而走.
如今孟千寻负伤.慕千邪身为新任门主.自然是一早就赶去了门中封锁消息.
想及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姬魅桥满脑子都是慕千邪最后看尚离墨的眼神.怜爱而窒痛.那是明川才会有的眼神.
难道他已经想起了什么.
不可能.
初夏的阳光落在身上.可却有一种异样的阴冷游走在四肢百骸.令她面纱下的脸皮都有些刺痛.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看着那血染的大地.目光越來越冷.
现在慕千邪就在自己身边.她想每时每刻都见到他.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回不去血鸦谷.靠血莲压制魔性.也不能使用邪功吸食男人的精魂.
如此一來.她的禁术就会渐渐失效.且不说自身反噬和胎儿不保.慕千邪也会想起从前的一切.
“你去.”
姬魅桥冷眼望着忘忧院方向.对肩头的血鸦道.“再去给我找几个成年男子.将他们的精魂吞噬给我.”
她不能沒有禁术.
屋子里.长孙一澈颓然地靠坐在圈椅上.以手抵着眉心.稍稍闭目养神.
刑风昏迷的事还沒过多久.楚嬛旧疾复发.连夜咳血的事又再度传來.
凤仪宫掌事的宫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來禀报病情.楚后病情虽已稳定.但仍是面容颓败.如同风中残叶.高悬于枯枝之上.随时可能凋零.
这都是因为尚离墨那个贱人.
可恶.简直可恶至极.
久久不能凝神.长孙一凡淡色的眉微微蹙着.虽是双眼紧闭.却是神色挣扎.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沼似的梦魇.
萧雪阑身着水蓝色素服.静和地坐在他身侧.但与她妍丽安详的面容极为不符的.却是她宽大水袖下.紧紧刻入掌心的十指.
十指连心.根根带血.
她哪里不知道.昨夜.她一心一意侍奉的夫君.又去千寻宫找了那孟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