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居
灯下的霍卿正在缝制一件衣袍.淡蓝色的锦料.袖口和衣襟是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小姐.别缝了.将军都不让您做这些伤眼睛的事.”宝琴望着嘴角含笑的霍卿劝说道.
霍卿手下的动作一顿.摇头苦笑.“打发时间吧.拘在这个小院子里还能做什么呢.生意管不了.药材碰不到.除了看书作画.也只能练练这些了.”
宝琴上前将油灯挪近一些.低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家想老爷夫人了.”见霍卿低头不语.凝白的手指正不甚熟练地绣着花样.宝琴眼睛有些湿润.
霍卿在她眼里是个神仙般的存在.从小到大的种种事情宝笙都对她讲过.她觉得这样的女子应该活在自由自在的世界俯瞰众生.而不是被拘在王府的小院子里与所有盼宠的女人一样过着毫无希望的日子.
霍卿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这丫头怎么还伤感起來了.嫁人后的日子就是如此.我都还沒有想法.你怎么哭上了.什么都别想.做好该做的事.”
宝琴扯着袖口擦了擦眼泪.甜甜笑道:“知道了.小姐.”
“徐姬的事情雪园有结果了吗.”霍卿突然想起來问道.最近府里对这事一直沒动静.
“应该是有了.今天晚膳时分雪园派人请王爷过去.王爷用完晚膳离开后.侧妃和赵嬷嬷便带了几个丫鬟去了徐姬的住所.院子里大门紧闭.奴婢查不到更多了.”
霍卿叹息.“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王爷确实心狠.好歹也是自己的血脉.”
“小姐.有件事情很奇怪.王爷离开雪园是直奔咱们妫居來的.结果还沒到院门便被管家叫走了.沒多久王爷就进了宫.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霍卿神色平淡.勾起嘴角.对宝琴说道:“可能是暄妃娘娘有什么急事吧.王爷的事情不要刻意去打听以免惹來麻烦.宵禁之前他必定会出宫.如果有需要他会來妫居的.”
“那……小姐.王爷今儿沒有去别的院子.万一他要是回府后來了咱们妫居.那…….”
宝琴的为难让霍卿神色一赧.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瞪了宝琴一眼.“想说什么.”
“不.不是啊.小姐.奴婢是担心王爷要是进院子.也沒人值夜.奴婢怕……”.宝琴结结巴巴说完话脸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她发誓自己真的是关心小姐的安危.
“放心.今日他來不了了.”霍卿笑着摇头.她也正好可以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一晚.
流芳殿
暄妃与上官宗静默对坐.上官宗低头反复看着手中的字条.毫无异样.将纸条揉碎.俊脸上恢复了全然不在乎的样子.“母妃就是为了这件事宣儿臣进宫的.”
暄妃來不及阻止儿子飞快的动作.不由得皱眉.“宗儿.这件事事关重大.消息都送上门了.你把它毁了.让母妃上哪里去找人去.”
“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这偌大的流芳殿对方都能來无影去无踪地传递消息.可见武功有多高.再者说.既然敢留下笔迹.自然不会让我们查出來.留着有何用.”
暄妃叹气.望着儿子冷静的神色.“宗儿.查不到对方.就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属实.那我们如何应对.万一是真的.还是要早做防范才是.”
“母妃”.上官宗沉吟.“太后确实很严重吗.”
“是的.太医查不出病因.皇上的耐心快用完了.皇后出了昭仁宫便去了御书房.当时屏退了所有宫人包括高公公.想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却不能对外人道.”
上官宗皱眉.“不能对外人道.包括高公公还有贵妃们.母妃认为会是什么.”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宫中若有什么秘辛也应该知晓的.除非……”.暄妃陷入沉思.霎时一惊.浑身竟然冒出冷汗.别开眼不去看上官宗疑惑的眼神.“母妃不能确认.毕竟你父皇还是安王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侧妃.”
上官宗不解.“不太可能吧.母妃说的是皇祖父在位之时的事.这与卿儿有何关系.”
“那这字条上的消息我们怎么处理.母妃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上官宗心中顿时烦闷.站起身慢慢跺步.“怎么信.钦天监若是察觉星象有异早就禀报了.何须再去请.这张字条是在挑拨您和皇后的关系.难道是怀王做的.”
暄妃摇头.“我看不会.皇后稳居中宫又有太后撑腰.任凭淑妃再有人脉.眼线也布置不了那么远.皇后与皇上的谈话沒人知道.淑妃肯定不会知道.宗儿.星象一直神秘诡异.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上官宗冷笑.“母妃.现在对方是说卿儿与太后相克.你可知钦天监一旦确认有此事.父皇必定会大怒.这婚可是他亲自下的旨.那卿儿定是活不了了.即使不株连.父皇以后也必定会对我有所顾忌.”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怎么可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让自己的基业毁于一旦.简直可笑.
暄妃一下子也沒了主意.“那怎么办.原本也是我们母子求娶的这门亲.本想让霍府成为自己的后盾.沒想到反而被拖下了水.这可如何是好……”.暄妃喃喃自语.似乎想到什么.猛然抬头道:“宗儿.不如休了她.如何.”
上官宗瞪大眼睛看着暄妃.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母妃.这是什么话.卿儿是本王的王妃.又是御赐的婚姻.新婚一个月不到就毫无理由地休妻.您让儿臣有何面目面对霍府、面对世人.就连父皇也不会同意的.这是抗旨.抗旨.您不懂吗.”
“对对对.宗儿说的有道理.是母妃过于着急了.”暄妃支着头皱眉.“可这事必须解决才是.皇上只给太医院三天的时间.皇后今日又见了皇上.我想.如果三天后仍然沒有对策.皇上必定会铤而走险试上一试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走在前头.”
“太医院真的毫无对策.那是不是让卿儿來试一试.”
暄妃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宗.“宗儿.你是不是糊涂了.现在卿儿已经被怀疑上了.若是再进宫被有心人发现了.那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上官宗心里越发烦躁.脚步也越來越快.晃得暄妃头晕眼花.“你坐下.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先找钦天监的莫大人.你去想想办法套套他的话.我想他会卖你的人情的.毕竟不是干伤天害理的大事.也不是伤及龙体祸及社稷的事.”
“钦天监一直只为皇权服务.我们如何能使唤得了.”
暄妃讥笑出声.钦天监如果真的那么刚正不阿.当年又是如何投靠皇上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之所以沒有偏颇无非就是现如今几位亲王旗鼓相当.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偶尔透露一些消息.用利益交换的方式.
“宗儿.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你去找你舅舅.刑部对于朝中官员的喜好收集和背景调查是最为详细的.这件事情明日天亮之前必须有个结果.”
上官宗停下脚步.慢慢走到暄妃面前.跪下.英俊的脸埋入母亲的膝盖.闷闷的声音响起.“母妃.儿臣怕.”
暄妃心里发酸.她的儿子原本是个喜好游山玩水的逍遥皇子.每回出门回宫都会给她带來许多有意思小玩意.眉飞色舞地讲述一路上的奇闻轶事.那时候的他是个热情开朗的热血男儿.是她.将他关在了这让人透不过气的皇宫.每日勾心斗角机关算尽.为了家族也为了他自己.古人都说怀璧其罪.他身在皇家如果不强大自己就只能成为废棋.看到了儿子逐渐的改变.深沉内敛、攻于心计.她高兴却也悲伤.
他向她表明自己要娶霍卿的时候.眼神里迸发的光芒是她好多年都不曾看到的样子.就为了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要成全儿子.
现在的左右为难又是自己好多年未曾见过的.他有好多好多年沒有在人前说过“怕”字了.
暄妃轻抚上官宗的束发.“宗儿.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想的.你要怎么处理.远离她还是找机会杀了她.又或者想尽办法來帮她收拾这残局.”
“儿臣不知道.”
暄妃叹气.“宗儿.你爱她吗.”
“爱.儿臣不知道.母妃.她很特别.儿臣想让她呆在儿臣身边一辈子.”
暄妃轻笑.“宗儿.你知道皇家男儿不允许谈情爱.尤其你想要成大事更不能儿女情长.将弱点暴露给敌人是很可怕的事情.更何况感情会让你优柔寡断.最终伤人伤己.你的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千娇百媚.他对每一个女人都一样.一样宠也一样无情.我们这些深宫的女人就是他在后宫棋盘上的棋子.将來你也是.所以要把握分寸.否则后院不稳.”
“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