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鱼肚白.霍卿睁开眼坐起身.一晚上的休息精神好了许多.
走出帐篷.扑面而來的青草气息钻进四肢百骸.有些浑沌的脑子瞬间清晰了许多.抬脚跨出才意识到细长的青草上都沾满了露珠.滴滴晶莹剔透.染湿了她的鞋面与衣摆.
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围坐着啃干粮补充体力.为了尽量减少内耗.昨日霍休武让三万士兵回了营地.留守的两万人待命以备今日的不时之需.
“卿儿.起这么早.”霍休武精神焕发地走了过來.
霍卿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见周围并沒有人注意到他们.作揖回话:“将军.”
“卿儿.昨晚看你太累.二叔就沒有打扰.总想着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你.这次若不是有你.不要说边关的七万人.就是大晋的城池都要遭殃.”
“将军.我只是尽自己的全力.万事都有两面性.好在这次我们的伤亡不重.不过这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军中的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霍卿的沉着不骄躁让霍休武很是欣赏.自己沒有损失一兵一卒也让他松了很大一口气.
“卿儿.今天面对羌族你有何计划吗.”昨晚并沒有细说讨论.
霍卿弯腰摘了一根青草.送到鼻尖轻轻嗅着.迎着清晨凉爽的微风.神色有了一丝涟漪.
“听说羌族的男子都是遇强则强.宁折不弯的血性男儿.他们被设计进这么大一个圈套.或许此时正以为这是我们大晋耍的阴招呢.现在特木尔已死.所谓死无对证.若是他们因此误会要与我们死战到底.一定是两败俱伤.尤其现在我们只有两万人留守.
如果我今日直接将对方五万人放出來.保不准就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与我们死拼.到时候局面就难以控制了.还谈什么化干戈为玉帛呢.所以要想和谈.我们还是直接找到他们的领头人比较合适.将军.若是您亲自进阵谈判.危险太大.万一起了冲突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过了.我会先进阵游说.将对方首领带出來与你面谈.等一切就位妥当.我自会放了他们五万族人.”
霍休武脸色一僵.“卿儿.不可.你一个女子如何面对五万敌人.此事万万不可.我们可以再等上一两日.待对方虚耗殆尽之时.岂不是更容易行事.”
霍卿低头将青草柔软的腰肢缠在自己纤纤玉手上.仿佛这样.手上的血腥味就被遮盖得无影无踪.
是的.她一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脑子里翻腾的都是尸体、鲜血.还有王简举剑自刎的定格动作.她觉得自己双手的血腥味充斥着自己全身.虽说是为了大晋.为了自己的同胞将士.可她就是讨厌这些厮杀.会让人麻木.让人的心变得越來越硬.
“将军.”半晌.霍卿抬头.“羌族人一直饱受饥饿之苦.我们不能将他们这么多年积压的愤懑爆发出來.至少我们不能成为他们泄愤的引线.况且.都是人.他们有什么错.放心吧.怎么做我心中有数.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怎么保护自己.就凭一个弱女子的那一点轻功.”霍休武打断霍卿的话语.
“不.我不会以己之短搏他人之长.我自有他们不擅长的.”她一直放在心中的疑问必须要有答案.否则这辈子都不安宁.
见霍休武还想说什么.霍卿抢了话:“二叔.这次我來边关是祖父的意思.我想这你是很清楚的.可有些话我一直沒跟你说过.这次回去皇上会做什么动作谁也不清楚.可有一点是清楚的.朝局会有改变.你们已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祖父是如此.二叔也是如此.來之前我为祖父切过脉.表面是老当益壮.可内力已经心力憔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二叔你.”
霍卿言语渐渐哽咽.眼中有隐隐的泪光.想起祖父的满头白发.她心如刀绞.记得自己八岁离京时祖父的一头青丝找不到一根华发.九年了.是她沒尽到晚辈的孝道.
“我的父亲经常黯然伤神.我知道他想念祖父.可无法尽孝.霍家以后全靠二叔支撑.既然我來了这儿.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我必须以您的安危为先.以霍府的利益为上.以祖父的心愿为终.这是我在接受祖父请求的时候就已经下定的决心.”
霍休武一向铁血的军容有了松懈.眼眶微红.想起种种.双手扣紧霍卿的肩膀.
眼前的是他的血亲.只有十七岁.府中花样年华的儿女哪个不是享尽富贵荣华.可这个霍家长千金却千里迢迢來边关杀敌.受尽委屈.不能声张只能忍受.
“卿儿.是二叔对不起你.对不起我所做的一切.也谢谢你.为了你所做的一切.”
“二叔.不论生死.我希望你回京后在祖父跟前尽可能不要提及我.”霍卿要求道.
霍休武愣了:“为什么.”
“沒什么.只是想让大家渐渐忘记我.彼此过宁静的生活.我本就是不喜热闹的性格.只希望以后能有书信往來.知道彼此生活安好就好.”
霍卿平淡的神色让霍休武心疼.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失去了对名利的追逐.消淡了对亲情的渴望呢.是不是家族给予她的压力太过了.
“卿儿.你的这个计划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霍卿淡淡一笑.“将军.我不会神机妙算.昨日來的时候并不知道两军的情况.好在事情比我预想的好上许多.既然我们有时间也有后路.为何不给别人留一条退路呢.放心吧.这个阵法到了巳时会自然解开.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做些修改.不会有事的.”
“好吧.既然你胸有成竹.那就依你说的办.”霍休武只能妥协.
“将军.我的拜托……还请您仔细想想”.
两位皇子都在边关.霍家又是大皇子的姻亲.关系复杂.最后难做的还是大臣.她不希望这些影响霍休武的判断.
见霍休武转身要离去.霍卿又叫住他.压低声音道:“王将军已经不再是阻力.善后工作至关重要.还请二叔三思慎行.”说完留下惊愕的霍休武扬长而去.
巳时不到.霍卿到约战地点的时候.所有将士都已经列队做好了战前准备.她神色平淡.观察天象.在草地上聚精会神地勾画.
清晨的太阳不算毒辣.暖暖地金色光芒普照下來.从每个人的角度看过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霍卿一个身影沐浴在阳光中.妖冶的面容、凝白的肤色近似透明.肃穆的神色又如此神圣.整个人竟雌雄难辨.亦人亦妖.
囚笼阵的生门她曾经改造过.是靠周边的摆设和可利用的遮蔽物.此次的改阵却有难度.草原一片空旷并无可以利用的道具.所有的生门全凭太阳的照射.这些都要靠天意的解决之法最终要的便是时机的掌握.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否则她便回不來了.
心无旁骛地做着这些的时候.心里只期盼今天仍然是个老天开眼的好天气.
巳时.东方的红日冉冉升起.霍卿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太阳的光芒照耀到脚下的八卦图上.前方偌大的草原上渐渐出现一片柔和的白光.循着光芒看去.乌压压的羌族兵马隐约可见.兴许是长期忍受的原因.他们的精神状态并沒有大家所想的颓废.所有人都安静有序地盘坐在地.闭目休整.不见过多疲态.领头的将领一双阴骛的眼眸正睁眼四下张望.对方似乎沒料到会突然看到大晋的队伍.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迅速站起身.
光芒越來越亮.能看到的人也越來越多.大晋的士兵皆举刀准备迎战.
霍卿满头大汗.将原本插在八卦图休门位置的利剑用力拔出.用力推射向半空中.飞身抓剑.剑气力道较昨天更为强大.她必须使尽力气抓住剑柄.改变它的方向.狠狠地将其定在相反的生门位置.
电光火石间.草原上光芒立刻隐沒.羌族士兵的影子全然不见.所有人被眼前快速闪过的画面惊呆.都沒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时的霍卿背身对着所有人.双手扶着剑柄.弯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如同急雨般坠落.她闭目调整气息.
方才的情形想必大晋将士都看到了.羌族人的战斗力顶多减少了三成.真要打起來.他们毫无胜算.想必羌族人也看到了大晋的情形.是休还是战.她料想不到.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拖了.等对方虚耗的同时大晋将士也在内耗.与其将对方的情绪挑到顶峰.不如卖他们一个人情.她只希望格根的援兵能赶快到.有了筹码谈判便水到渠成.
“秦公子.你沒事吧.”耳边是上官宗关切的声音.
霍卿抬头.眼前的人迷蒙不清.她索性再次低头.应道:“沒事.”刚一张口.喉间不停翻涌的气血如同有了发泄渠道似的喷薄而出.霍卿双手紧紧按住入地至深的剑柄以稳住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