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霍卿示意叶寞撤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走吧.我们先去找朱雀.”
依着下人的谈话内容.朱雀的住所应该很好找.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在临近下人居住的黑色蒙古包附近找到一座看似有些特别的居所.外观虽然与那些供下人住的蒙古包沒什么差别.只是门外站立的两名侍女显示出所有者的不同身份.
叶寞掀开窗户的一角往里看去.屋子里的摆设不同于蒙古人的粗犷.虽然物件不如南方的精致细腻.却自有一股秀美别致.从窗户中丝丝渗透出的淡香让人心旷神怡.
叶寞与霍卿对视一眼.从窗户飞身翻了进去.屋子里的一切看得更为清楚.外间简朴优雅却不见人影.素色的屏风隔开了内室.透过屏风上挺直青竹的线条.灯光下有妖娆的女子曲线在舞动.哼出的南方小调不时传进耳朵.听得出心情不错.
叶寞眼中的朱雀是个精明能干.喜欢跟周围的兄弟争抢好胜的女子.自小她母亲早亡.跟着体弱多病的父亲过着清贫的日子.六岁的时候父亲支撑不住孱弱的身体倒了下去.朱雀只能卖身葬父.想将自己卖进一家大户做丫头.
他第一次见朱雀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他跟着父亲外出办事.恰好碰上跪在巷子口求人家买卖的瘦弱女孩.身前还躺着一具草席卷裹的尸体.大雪都快要将草席覆盖掉.父亲可怜她并收留了她.赐名朱雀.或许是因为她自小遭逢家变.流离失所.所以心思敏感纤细.表面却倔强好强.万事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來打拼天下.
他十二岁离京到了苍山.青龙这批暗卫紧接着进了锦州一带暗藏在百姓中.朱雀主动要求进入花楼.她长相娇美有身为女人的优势.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更广.这么多年下來.倒也学得了一手在男人圈子里游刃有余、独善其身的好手段.
四个月前他派朱雀混进蒙古刺探虚实.刚开始一个月还有书信汇报.内容基本都是寻常的一些琐事.主要原因还是日子尚浅.取得有价值的情报还需要更多的努力和筹谋.
现在算來.他已经有三个月沒有收到朱雀的來信了.
环顾屋子.叶寞云淡风轻.“看來我的护卫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连警惕心都低了很多.”
屏风背后的小调嘎然而止.一瞬间空气静默得连气息都冷凝下來.屏风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有矮凳仓促倒地的闷击声.一阵凌乱的脚步从屏风后方传來.眨眼间.那道久违的人影从内室飞奔了出來.
“主子……属下有失远迎.还请责罚.”
霍卿低头看向单膝下跪的朱雀.一身晋国的绫罗绸缎更显娇弱.挺直僵硬的跪姿隐隐有些颤抖.一般人看着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斜睨目无表情的叶寞.勾起一丝玩味的涟漪.
“起來吧……”.
叶寞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朱雀立刻起身跟至他身后.执起桌上一把尚算精致的水壶慢慢倒上温热的茶水.将茶盏递了过去.烛火下望着叶寞的眼神有如一汪泉水.能滴出水來.
“主子.您喝口茶.”呢喃中带着娇憨.轻咬红唇.神情虽竭力镇定还是露出一丝窃喜.
叶寞抬头看了朱雀一眼.修长的手指接过茶盏.玩味地转动着手中瓷白的器皿.半晌.向站在一边的霍卿招手示意.“卿卿.过來……尝尝朱雀的泡茶手艺.”
霍卿在叶寞对面坐下.接过他递过來的那杯茶.茶杯温热茶叶清香.余光扫过脸部微僵的朱雀.细细抿了一口.“这太平猴魁清香入骨.入口醇厚.朱雀的手艺不错.”
“回霍小姐.主子喜欢太平猴魁.做属下的总得有那么一两样能讨主子欢心的手艺.沒想到属下跑的茶能入得了霍小姐的眼.朱雀万分荣幸.”
霍卿又抿了一口茶.“嗯……只是我不太习惯这样的口感.这茶里透有一股子青草粗狂的清香.想必这与蒙古部落的水土有关系.朱雀你喝得惯吗.”斜睨一眼对面的男人.“叶寞.你也尝尝.看我说得有沒有道理.”
朱雀闻言立刻拿起桌上另一个茶盏要倒茶.叶寞却从霍卿手里夺过茶盏.就着她喝过的杯口一口饮尽.惹得霍卿一脸尴尬.脸上虽然镇定不惊.却在桌子底下伸出脚狠狠踩住他那双大脚.用力碾了碾.状似无意抬头.却见那个罪魁祸首连眉头都沒有皱一下.
叶寞的举动也将朱雀惊得天翻地覆.她一直知道自己主子和霍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却沒细想过两人的相处.两个冷清的人.想必相处起來也是平淡如水不温不火.况且主子是个有洁癖的人.主子的相貌和一身的气质能吸引周围无数女人的眼睛.她记得有一次在杏花楼谈事情.一个头牌美娇娘端茶水进來.从头到尾叶寞都沒有看她一眼.直到对方退出了门.他立刻起身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待脂粉味道散去才坐下谈正事.临走之前又沐了浴换了衣裳.自那天之后.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有洁癖的人.任何人都近不了身.
现在她却看到了主子的另外一面.沒想到两人私下的相处竟是这样的.这还只是主子愿意让她看到的.那看不到的……
“朱雀的手艺有进步.很好……”.
“谢谢主子夸奖.”从她的角度能将叶寞伟岸的身影和俊容无双的脸尽收眼底.
“你这是觉得我在夸你泡茶的手艺.”
朱雀心里一惊.立刻跪在地上.厚实的毛毯掩盖住了膝盖撞击的声音.
霍卿戏虐地看了一眼.“蒙古人果然彪悍.这屋子里虽然有晋国的风情.但这一地的毛皮毯子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柔软细致.倒也十分舒适.”
朱雀低头沒有说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叶寞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主子在问你话.听不懂.还是说你已经换主子了.”
“属下不敢.”朱雀抬头对上霍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转向叶寞.“主子.属下自小跟随.绝无二心.这点请主子放心.沒有给主子写信是因为实在抽不开身.而且情报消息还未确定.所以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再等几天.属下就可以回晋国了.”
“是吗.这么说是我们破坏了你的计划.”
“不.主子.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才來了四个多月.目前了解的还有限.”
“哦.那你说说.都了解了什么.”叶寞放下茶盏.示意朱雀起身.
朱雀看了一眼霍卿.见对方沒有回避的意思.暗暗吸了一口气:“主子.原本按照您的部署.属下是应该以使唤丫头的身份到苏合的身边打探.可无意中因为一次酒宴上的阴差阳错.我却被特木尔看上了……”余光扫过叶寞冰冷的嘴角.虽看不出主子的情绪.但心里莫名有了一丝窃喜.
“这样的情况使得属下被迫改变了既定的计划.我想.这或许是个更为快捷的法子.我们做这么多无非就是围魏救赵.那何不直捣黄龙.这一点还请主子谅解沒有及时汇报.”
“特木尔为人心胸狭窄.飞扬跋扈.据说以前是个极其热血冲动之人.每每谈及政事就能与部落的官员吵个面红耳赤.可近几年似乎收敛很多.属下怀疑他似乎有人暗助.”
叶寞与霍卿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为何有这个怀疑.”
“因为他现在招妃子侍寝都不在自己的大帐.而是自己去各个妃子的帐篷.这很不正常.最值得怀疑的是.他经常一个人在大帐却不允许别人靠近一步.有一次我借端茶的名义想要查探.被把守的蒙古兵挡在外面.可我能肯定大帐里有人.而且听口音应该是晋国人.”
朱雀说完这些.站在一边等着叶寞的指示.霍卿从桌上放置的女红篮里取出一方未完成的锦帕.展开看去是一幅鸳鸯戏水图.虽然普通.但交颈鸳鸯的针线缜密.看得出刺绣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朱雀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不仅泡得一手的好茶.就连女红也擅长.叶寞.朱雀跟随你多年.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应该有个好归宿.你说呢.”
“这就是你身手退化的原因.”叶寞嘴角勾起.
“沒有.属下只是沒想到主子会今晚來蒙古.”朱雀刚要下跪却被起身的霍卿拦住.
“几年沒见.怎么性情也变了.我印象里的朱雀可是要跟我比试的人.怎么这会儿什么都还沒说呢.你就一直要下跪.又不是奴才.你家主子可是把你们都当兄弟看的.”
“霍小姐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我背叛主子.主子……我的忠心天地可鉴.我是真的查不到大帐内的情况.白天有人把守.晚上那儿被布了阵.我几次都进不去.这是真的.主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背叛.”
“小姐……王來了.”门外侍女的通报声传了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