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她想了想.才道.“当年.你也是在这家铺子里吃饭的.”
那时候.未央才十來岁.第一次出征.跟在襄王温软玉的身边儿做个副将.少年意气飞扬的.怀着一腔热血就奔向了极端的北方.去时是阳春三月.回來时依旧百花盛开.不过却是物是人非.温软玉永远留在了冰冷的北方.随军凯旋归來的.是有他的一柄佩剑.
忆起往事.未央搁下筷子.唇边的笑容带着一股眷恋.“是啊.当时带了二十万大军.行军又匆忙.偏偏路上又下了雨.军粮炊不起來.我和襄王爷只好令大军扎在镇外.然后带了几个人进來买吃的.因为人太多.我便用银子发动了整个镇子的人來做饭.呵呵……当时王爷还说我劳民伤财.准备伙食的时候.我便跟襄王爷先在这家铺子里吃了.”
“……当时襄王爷沒穿盔甲.一身碧色的衣裳.坐在我对面吃东西的模样也文雅.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偷偷看他.想着自己以后说不定也是个迷倒全天下的美男子……打那儿之后.我一想起那趟行军时候的事儿.总是怀念的紧.”
不过是些平淡的往事.江画却听得红了眼眶.她咬咬唇低下头.暗怪这粥实在太烫.连蒸气都热的熏人.
“未央.我们不往前走了.就在这儿住下來吧.”
“好.”
一直到结账离开之后.那家卖包子的老板娘还在依依不舍的瞅着那两条背影.身旁的男人捅了她一下.“蠢愣着干啥子呢.”
“哎哎.我这辈子还从沒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嗳.不是.早些年貌似也见过俩.美的就跟神仙似的.啧啧……啊呀.他爹啊.你不觉得.那人就跟早先那个很像么.”
“不记得了.都十好几年的破事儿了.亏你也记得.好了好了.有客人來了.快去送水.”男人撇撇头.继续转过身去蒸包子去了.不过就在女人离开之后扭头瞅了一眼远处.喃喃道.“不会是一个吧.”
日头升高了.昏暗完全褪去.真正从清晨变成了早晨.家家卖早点的铺子都开始张罗了起來.纷纷迎接來吃饭的客人.
空气里的饭香味儿.更浓了.其中还有糯米的甜味儿.就如同此刻人的心情一般.又软又甜.
平乐镇.即是平安喜乐的意思.平乐镇算不得富裕.可也不潦倒.而且民风很是淳朴.夜不闭户的.也不必担心会有盗贼光顾.
韩伯家旁边儿那座大宅子终于卖出去了.來人手笔大.也不讲价.直接从怀里摸出了几张百两银票塞到他手上.手里捏了把扇子徐徐地摇.“不用找了.只是我觉得这宅子好是好.就是人太少.这样吧.我瞧您那俩闺女标致的紧.不如就给我做工.待遇上自然不会亏待了.如何.”
“好好.”韩伯乐的合不拢嘴.要知道.出手这般阔绰的主可不是时常都能碰上的.兴许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这大宅子是他家祖上传下來的.也不知传到哪一代的时候就沒落了.只盼着能快点卖出去.
这俩闺女都是十六不到的年纪.大的唤长兰.小的唤作次兰.都水灵灵的.是对胞姐妹.有时候甚至连韩伯都分不清俩姐妹.
这家主人有钱.故而分清她们的法子也简便的紧.直接从镇子上的布庄里拉了两堆衣裳回來.一堆蓝的.给长兰.一堆zi的.给次兰.故而从两人身上的衣裳颜色就能分开二人了.
主子不亏待两人.平日里除了打扫打扫屋子就基本无事了.可给的银子很多.跟她们以前在义庄里给人帮工那点碎银子是沒法儿比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俩闺女就纳闷儿了.这吃穿用度哪样不得花钱.而且还是挑最好的最贵的.银子一天到晚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可就是不见做了什么赚钱的事儿.一扬手.戏法似的就能掏出几张上百两的银票.
次兰偷偷问她姐.“咱家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呐.真是佬啊.”次兰忙捂住妹妹的嘴.瞄了眼帘子后头的人.这才小声道.“反正看起來不是坏人.咱们好生伺候着就行了.再说.对咱家不是好得很么.这可都是恩惠.你可别给咱爹惹事.快.主子叫你了.快过去.”
主子有俩.一个是俊俏的公子哥儿.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都美的跟神仙似的.不过这只是长兰见到他们的第一感觉.相处了不过半日的光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神仙也似的人儿.骨子里不仅不厚道.还邪乎的紧.
懒懒靠在木榻上的女主子眯着眼.伸手就捞了次兰过去抱着.次兰才十岁多点儿.“呀”的叫了一声.便被女主子用糯米糕堵住了嘴.“唔唔”的叫.
“嘘.”女主子凑在次兰的耳朵旁边.悄声问.“好次兰.你知不知道镇子上哪里有花酒吃.”
花酒.什么东西.次兰眨眨眼.表示沒听懂.
女主子耐着心解释.“就是大多晚上才开门.漂亮姑娘特别多.而且穿的还挺少的地儿.”
直觉身后一阵冰冷的气息传來.次兰忙回过头.见是男主人从屏后走了出來.一张脸皮笑肉不笑的.“梨主子要去哪儿.我方才沒留神.听漏了.再说一遍可好.”
小女孩儿心思纯.想也沒想的脱口而出.“梨姐姐问我哪儿有花酒吃.我听不懂.东方哥哥你知道么.”
男主人就着木榻也靠了过來.裂开嘴很是优雅一笑.“当然知道.不过这种地儿不适宜小孩子去.也不大适合女人.梨主子要去.还需有人陪伴才行.”
“看來你这伤是好透了.”女主人冷笑一声.出手如电.忽的就一巴掌拍在了男主人的胸膛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往后退.
男主人揉着胸口.无奈摇头.“唉.好歹也是为了我俩的幸福生活才受的伤.你怎的这么不知情趣.非但不体贴.还这般凶悍.连对街煎饼阿嫂都比你温柔些.”
煎饼阿嫂是全平安镇出了名儿的悍婆娘.
她不说话了.只气的摔了茶碗就背过身去.再不打算理他.
一个人从背后靠上來.环着她的腰.下巴在她耳边轻轻磨蹭.“我知道你每天给我疗伤很辛苦.喂药的时候也时常捉弄你.我很愧疚.所以呢.今晚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我不要看你难过.见惯了繁华的长安.这小镇子也别有一番风味.红苑的美人也是另一般风情.我知道在哪儿.带你去看好不好.别生气了……”
明明是他自己想去快活好吧.这个人呐……她叹口气.刚想说什么却想起屋子里还有旁人.忙回头看看.可哪里还有次兰的半点影子.这机灵的鬼丫头.她不禁暗笑一声.
是夜.镇南的一条小巷深处.一处挂着大红灯笼的小楼里來了两位衣着翩翩的少年公子.两人一进门就挑了最别致的那间唤作“海棠初心”的小隔间.要了两壶酒.然后将一方银亮亮的元宝搁在桌子上.
元宝闪光.搭在元宝上头的手也闪光.美玉似的细长雪白.
妈妈桑先是拿大白牙咬了咬银子.然后眉开眼笑的就凑了上來.俨然让人怀疑她脸上的劣质白粉会不会落尽酒水里.“两位公子还要点什么呀.菜肴.我们这儿的菜可是全平乐镇最好的.吃一次啊……”
“行了行了.谁家男人大半夜的來逛窑子是來吃饭的啊.姑娘呢.怎么一个也沒來.”白衣裳的公子沒好气的翻个白眼.然后迅速抽回了就快要被这妈妈桑摸上的手.
“是是是.姑娘们都在自个儿的房里候着呢.妈妈这就去叫她们出來.”
旁边的锦衣公子忍笑忍的辛苦.忙打发了一脸讪笑的妈妈桑出去.这才扭过头去捧腹大笑.“哈哈哈.阅尽百花的雪浮公子也有被人调戏轻薄的一天.你这一世英名算是毁了.哈哈哈…….”
身旁的人脸色铁青.仰头一杯饮尽.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掷.
可是一想到妈妈桑对着那只手色眯眯的眼神儿.和简直就像扑上去舔一舔的模样.他便笑的更欢了.
玩遍了多少纸醉金迷的风月场子.大风大浪都见见怪不怪了.偏生在这平乐镇的小阴沟里翻了船.真是……
有人不顺.有人却过得很是顺畅.走在大街上随意往上一瞟.桃花运就來了.
毕竟是小地方.姑娘老了些.姿色也算不上好.两人玩了半夜便觉得无趣.索性将就着在榻上凑合了一宿.第二日晌午时才结了账出來.方走至一处茶楼.便有一条绣着并蒂芙蓉的丝帕摇摇晃晃的就落到了东方主子的跟前.
小姐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美目含水往下一扫.楚楚神态便已痴了一大片路人.东方主子登楼还帕.小姐欠身行了个礼.身子一歪.幸亏身旁的桌子撑了一撑.这才稳住身形.却仍以手捂着心口.病弱之态实是惹人怜惜.
梨公子捏了把白玉扇子搁在胸前徐徐地摇.半掩唇笑.“太液芙蓉未央柳.始是新承恩泽时.这诗用在二位身上.最是贴切不过.咯咯……什么羞花太真.我看还比不上小姐的一声娇喘.真是白白埋汰了一个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