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春元缓缓道:“洋夷不断的提出要求,勒令朝廷交出大沽炮台。上个月,朝廷派遣了仓场侍郎崇纶到白河口谈判,洋人认为崇纶的地位太低,权利不够,拒绝接见。无奈之下,朝廷重新派直隶总督谭廷襄作为钦差大臣前往,对方仍然拒绝谈判。”
沙春元轻叹了声,道:“这些洋夷,不仅要求降低关税,还要求允许公使驻京、增开通商口岸、入内地游历传教,简直是一群豺狼虎豹。”
刘修正色道:“将军,洋人拒绝谈判,恐怕是做了开战的打算。今天早上,洋人派遣一艘战舰进入大沽口,分明是存了试探的意图。”
沙春元正色道:“开战估计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天津是北京的门户,大沽口又是天津的门户。一旦洋人攻下大沽口,进可攻退可守,朝廷更是为难。”
刘修点头,赞同沙春元的分析。
以满清皇帝和官员的习性,咸丰虽然不愿意承受屈辱,但朝中的大臣对洋人畏之如虎。一番谏言后,咸丰为了顾全大局,只能投降。
“报!”
营帐外,一名士兵快速的跑进来。
士兵单膝跪地,禀报道:“将军,洋人乘坐一艘小船来了城下求见。”
“请!”
沙春元摆手,士兵便退下。
刘修起身道:“将军,洋人来了,卑职回营去了。”
沙春元挥手道:“你是狼牙营的主将,将来是要和洋人厮杀的。你留下来,正好可以看看洋人嚣张的架势。见识了他们的嚣张面孔,才能明白忍辱负重四个字,才能知耻而后勇。”
“是!”
刘修又坐下,能留下来,他自然是乐意的。
沙春元吩咐士兵把陈毅喊来,陈毅得知了洋人要来,脸上的神色也凝重无比。
营帐中,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重。
约莫十分钟后,营帐门帘撩起。一名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体格强壮,棕黄色头发,蓝眼睛,鹰钩鼻,神情倨傲的白人走了进来。
“自我介绍下,我叫威妥玛,目前担任大英帝国全权代表额尔金阁下的翻译。”
威妥玛坐下,翘着二郎腿,眼神轻蔑。
刘修眼眸眯了起来,眸子中寒光一闪而逝。
威妥玛此人精通汉语,是一个中国通。1838年,威妥玛加入英国陆军;1841年,随英军来到中国,便留了下来。直至1883年,威妥玛才返回英国。在中国期间,威妥玛1858年参与了中英《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的签订。1876年强迫满清和英国签订了《烟台条约》。
这个人,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
额尔金派遣威妥玛来,必定有一定的目的。
沙春元道:“威妥玛阁下来大沽炮台,有何指教?”
威妥玛昂着下巴,语气倨傲,缓缓道:“指教不敢当,不过来拜见将军阁下,的确有一点小小的事情。”
刘修听着别扭的中文,心中升起怒火,小洋人的姿态太嚣张了。
沙春元大袖一拂,道:“阁下请说。”
威妥玛却是不慌不忙,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朗声说道:“中国历史悠久,是一个很讲究礼仪的国家,是礼仪之邦。如今客人来了,主人连茶水都不准备吗?”
刘修讽刺道:“恶客登门,茶水没有,枪炮倒是多得很。”
威妥玛嚣张的姿态,刘修实在是忍不住。
沙春元笑了笑,立即解释道:“威妥玛阁下,说话的人,是军中的一员小将。这小子年轻气盛,你多多包涵。毕竟,威妥玛阁下是那什么鹅的翻译,身份尊贵,别和小将置气。”
沙春元把姿态放得很低,心头却无比的舒坦。
妈的,小洋人太嚣张了。
刘修唱黑脸,他唱白脸,倒也是不错的做法。
威妥玛嘴角轻轻抽搐,斜着眼睛瞅了刘修一眼,又看了沙春元一眼,哼了声,有气发不出。人家都诚恳的道歉了,还怎么发火呢?一肚子的火发不出,威妥玛神色颇为郁闷。
沙春元吩咐道:“来人,上茶,上好茶。”
不多时,士兵端着一碗茶走进来,摆放在威妥玛的面前,然后躬身准备退下。
“慢着!”
威妥玛喝止,脸上全是不愉快的神色。
沙春元暗骂洋人多事儿,面带笑容,问道:“阁下有什么事情呢?”
威妥玛摇头晃脑,一副中国人的做派,理直气壮的道:“我都说了,中国是一个很讲究的国家,是礼仪之邦。客人来了,做主人的,应该先询问客人喝什么才对。我没说喝什么?将军阁下直接拿了一碗茶上来。唉,我不喝茶啊。将军,我喝咖啡,请准备一杯咖啡就行。”
沙春元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驴日的洋夷太烦人了。
刘修说道:“贱人就是矫情!”
一句话,一下令威妥玛瞪大了眼睛。
陈毅坐在下方,听了刘修的话,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沙春元嘴角,也噙着笑容。
威妥玛脸上没有光彩,问道:“阁下说什么?我不明白。”威妥玛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他知道应该是骂人的。
刘修冷冷道:“中国是礼仪之邦,喜欢让来访的客人宾至如归,但中国也有一句话,叫做客随主便。威妥玛阁下来了大沽口,应该入乡随俗,遵从大沽口军营的习惯。阁下左右挑刺,哪里像是宾客,反而像恶狗闯门。和恶狗讲礼仪,说人话,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威妥玛听了后,怒目圆睁,握紧了拳头。
沙春元连忙又道:“阁下,阁下,千万别生气。我告诉你啊,这小兔崽子脾气暴躁,我这个当上司的,每天都要被他讽刺几句。别和他一般见识,请喝茶。”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威妥玛拿起茶碗,猛地喝了一口茶。
“啊…噗……”
威妥玛脸色大变,舌头直打颤,愤懑说道:“茶水这么烫,是人喝的吗?”他平日里喝的茶,是泡开后凉下来的。这回气急了端起茶就喝,烫得龇牙咧嘴,丢尽了脸面。
刘修冷笑两声,又继续说道:“阁下,只要是人,都喝这样的茶。除非你不是人,才喝不惯茶。”
刁钻毒舌,仿佛一柄尖刀戳在威妥玛胸口,令威妥玛心中难受。
“没让你开口,不准说话。”
沙春元喝骂一声,眼中却流露出笑容,哪有一丝的责骂。
威妥玛见状,心中明白了。
这两位一唱一和的,分明是把他当猴耍。
威妥玛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再耍威风,开门见山的道:“将军阁下,我代表大英帝国来下令,请你们立即撤销城防,任由帝国的舰队进入大沽口。”
此前,英国全权代表额尔金提出,让满清交出大沽口炮台的管理权,遭到拒绝。
无奈之下,额尔金就希望从大沽口取得突破。如果大沽口撤销了防守,舰队直奔天津,逼近北京后,以满清皇帝和官员软弱的个性,必然求和投降。
沙春元想都不想,拒绝道:“大沽口是否放行,是否撤销防守,不是本将说了算,需要直隶总督同意,天津镇总兵下令,本将才能执行。所以很抱歉,阁下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刘修接着道:“威妥玛阁下,你愿意脱光来衣服和裤子,光着屁股出去吗?”
“自然不愿意!”
威妥玛想都不想,直接回答。
刘修耸了耸肩,笑道:“威妥玛阁下都不愿意脱光了见人,大沽炮台怎么可能撤销防守,任由舰队进入呢?这是相同的道理,阁下的智商真心不够用。”
威妥玛看来刘修一眼,他再一次遭到了重伤,握紧拳头,恨得牙痒痒。
沙春元点头道:“阁下,不能答应。”
刘修和沙春元一唱一和,噎得威妥玛哑口无言。
威妥玛见交涉无用,他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下来。他再无一丝的绅士风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呵斥道:“如果大沽口不放行,帝国的舰队将会列阵攻击,炮轰大沽口。一旦开战,你们都要死,大沽口必定被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