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嘚，哧……”</p>
厨房里传来煎蛋的香味，蒲素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看到厨房里蒋俊正在忙活。</p>
煤球炉里煮着稀饭，一个液化气灶上正煎着蛋，他正在案板上切着咸菜。</p>
“起来啦？快去洗脸，今天早上喝稀饭，热水瓶里刚烧的水……”</p>
蒋俊和他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学，关系一直很好。蒲素小时候一到冬天手上就生冻疮，很严重的那种，严重到可以不用做作业。</p>
蒋俊每天上学都来叫蒲素一起去，路上蒲素的鞋带散了，都是蒋俊蹲下去给他重新系上。</p>
只是他学习成绩不好，每次和蒲素一起调皮捣蛋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几乎都会被老师用手指戳着头教训：</p>
“你还跟在蒲素后面调皮？怎么每次都说不听。你看看这次考试他又考了多少分？又是第一。你再看看你的卷子……”</p>
然后一张试卷甩到他脸上。</p>
每当老师这么说的时候，蒲素都很尴尬，觉得老师很阴险。这种时候把自己树为正面典型，明摆着是在挑拨离间羞辱自己的好兄弟。</p>
好在蒋俊每次被批评的时候总是一贯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出去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完全不受阴险老师挑拨的影响。</p>
因为学习不好，初中毕业他就招工进了棉纺厂当了机修工，去年单位还在摇摇欲坠的平房里给他分了一间宿舍。</p>
那天晚上和劲松分开后，蒲素在外面晃悠到很晚，最后还是找到蒋俊这来了。</p>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这里离派出所近，你少出门。”</p>
蒲素不会隐瞒老同学，找到蒋俊后直接就把自己的处境说了，听完后蒋俊直接就说了上面的话。</p>
蒋俊早熟，初一就开始发育，当时比蒲素高很多，可是到后来就停止长个了，现在蒲素比他高了一个头。</p>
这两天，他下班回来都带点卤菜回来自己再加工。蒋俊自己不抽烟，但每天给蒲素把香烟报纸都买好。</p>
蒲素不会生煤炉，他还特地买了一个燃气灶，烧的不是液化气，而是神奇的“水变油”。</p>
蒲素看他捧起塑料桶往燃气灶里灌“水变油”能明显闻到酒精的味道，蒋俊非说不是，而是科学新发明代替汽油液化气的新燃料。</p>
90年代这个“水变油”项目曾经红极一时，被称之为“中国第五大发明”当然这场骗局最终在十余年后被揭穿。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p>
吃完早饭蒋俊去上班，让蒲素把房门反锁在家里看电视。这两天蒲素已经从最初的极度恐惧、不时有主动到案的念头开始发生了巨大转变。</p>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主动到案去说明情况的念头现在他是一点都没有了。这两天仔细想想，失去自由的日子自己一天都过不下来。</p>
部队算是有充分人权可以享受有限度自由的地方，他尚且觉得度日如年。新兵时上个卫生间要打报告的日子，现在只要想想就够了。</p>
更何况是彻底失去人身自由的罪犯？</p>
当年的社会环境，只要进去待过几天，哪怕再出来都是历史上绝对的污点。原先的铁饭碗都保不住，更何况南联集团这份工作。</p>
就算金老师不介意还继续接纳他，他自己也抬不起头。更何况进去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也是个问题。</p>
王艳本人态度他现在不知道，但是她父母那里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女儿和一个“进去过”的人谈婚论嫁，并且蒲素已经连累他们的宝贝女儿进了局子。</p>
而且他很小人的认为自己那天当着警察的面机智脱逃，这种经历可以作为他日后的谈资，但是在警员那里肯定是被视为一种莫大侮辱。</p>
这么一想之后他觉得进去绝对落不了好，在当时那种人治环境里自己有着极大可能被恶意针对。</p>
每天独处的时候蒲素都在胡思乱想，假设各种可能。平房房间后窗插销不插，前门用凳子顶上，随时准备万一这里暴露了跳窗而逃。并且按照记忆里的地形，设计了逃跑路线。</p>
这天蒋俊下班带回来一份南州晚报。在第四版蒲素看到了让他犹如五雷轰顶的一则新闻，差点没站住。</p>
这条新闻只有一块豆腐干大，却配着一张邮票大小的黑白图片，那个在集团大楼盘问他的警察正站在一辆拉达车前做比划状……</p>
“东市分局和平路派出所近日破获一起抢劫、伤害出租车驾驶员案件……其中蒲某尚未归案，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审理当中。”</p>
“我完了，上报纸了……”</p>
蒲素呆呆的说着，顺手把报纸递给蒋俊。</p>
“那现在怎么办？你绝对不能出门了。”</p>
新闻就那么几行字，蒋俊扫一眼就看完了。</p>
蒲素就那么站着，刹那间想了很多。</p>
当时媒体的影响是相当大的，人们获知外界消息的来源只有电视和报纸。因此媒体属于绝对权威覆盖面也广，几乎家家都看报纸。</p>
自己上了报纸在他看来意味着这事大的不可想象，等同自己被通缉……</p>
在屋里来回转悠考虑了一阵后，他让蒋俊出去打个传呼留言，把和劲松约定好的暗语告诉了他。</p>
蒋俊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蒲素又把他叫住关照别用附近电话打，骑车出去找个越远越好的电话再打。</p>
当晚在铁路立交桥下，货场开阔处漆黑一片。只有一个人影站在中间，蒲素在侧方躲在一个角落里忐忑的观察着四周。</p>
这时出现两个人影慢悠悠地走过来，蒲素越发紧张的观察着周围。当那两个人影靠近场中那人之后，三人交流了一会，然后原先站着的那人，冲着蒲素躲藏的方位吹了声口哨。</p>
蒲素犹豫了一会，还是咬咬牙起身走了过去。给他吹口哨的是蒋俊，这是他两事先的约定，后面来的正是莫权和劲松。</p>
“这么害怕干什么，搞的和特务接头一样，哈哈……”</p>
劲松看到蒲素这么小心翼翼居然还有心思嘲笑他。</p>
“上报纸了，我能不小心吗？”</p>
蒲素把屁股后面揣的报纸递给他。</p>
“这种事也能上报纸？你不找我们，我们还真找不到你。”</p>
周围太黑，看不清报纸，劲松接过报纸塞口袋里说道。</p>
“现在什么情况？”</p>
蒲素最关心的就是这个。</p>
“算你倒霉！这事……”</p>
蒲素的事情他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等劲松和莫权把话说完蒲素才发现不知道自己是该说幸运还是倒霉……</p>
原来那天在医院他走后，公交公司派出所的警员正要和驾驶员交涉职工被撞的后续处理，那个驾驶员突然休克倒在医院大厅里。</p>
在场的人一阵慌乱将人送到急诊室后，查下来是脾脏破裂导致失血性休克，到最后摘除了脾脏才堪堪保住了一条命，那个驾驶员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接受后续治疗。</p>
医生的结论很客观：”还好人是在医院昏过去的，如果驾驶员回家以后再休克肯定来不及抢救。”</p>
假如那个驾驶员在家里发生个三长两短，蒲素是真的彻底说不清了。按照一命偿一命的原则，后果就太可怕了。</p>
这就是蒲素幸运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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