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坐在一旁发愣,我晓得以他如今的精神状态,多跟他说话也未必能够得到任何回应,就没搭理他,反倒是癫道人贱兮兮地凑上前去,一句话,就刺激得沉默的胖子彻底炸了毛,
“嘿,这小伙子咋就哭丧着脸,跟死了亲爹一样呢?”
“我操你妈!”
胖子大叫一声,一个虎扑就骑在了癫道人背上,伸出手去不断撕打着癫道人脑袋上盘好的发髻,弄得这老家伙脑袋乱得跟鸡窝一样。
“小哥别哎呀别打,待我掐指一算啊!你他娘果然刚死了亲爹了啊,对不住对不住,唉别抽我脸!”
癫道人捂着脑袋在胖子身下尖叫,最后还是狗子叔看不下去了,担心暴怒中的胖子会把这脏兮兮的老乞丐打死,急忙上山把胖子拉开。
胖子刚跟山精拼完命,随即又被女鬼上了身,撑到现在早就虚得只剩空壳子了,所以狗子叔倒能很轻松抵把他拉开,剩下癫道人一个人捂着脸趴在地上,嘴里连叹自己流年不利,处处都要倒大霉。
继续坐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来想要去找我爹,被癫道人爬起来拦住了,这老东西咧开嘴,露出两瓣漏风的大豁牙口,冲我贱兮兮地说道,
“大侄子,别怪老牛鼻子拦着你,你爹去的那处地方可凶险得很,要是你再上去了,非但不会对他有啥帮助,搞不好自己也得死在那里,你爹养你十几年不容易,何必跑去让他分心?”
经他一说,我这心里很快有泛起了踌躇,联想到自己连山里随便闯出来的一头山精也对付不了,若是当真遇见那些修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怕不得立马就跪,倒是的确容易给我爹惹上麻烦。
狗子叔安置好了胖子,也过来抓着我的手劝我,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也当真是为了我好,我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接受他俩的意见。
见我点头答应,癫道人却是笑嘻嘻地从破布口袋里掏出了黄符纸和毛笔,从兜里取出来一小瓶朱砂,粘在笔上开始画符。
他现在所画得符,叫做神行马甲符,属于土遁术里的一支,顾名思义,就是一旦让人绑在脚上班便可以做到神行如飞,缩土成寸。
这是一种比较高深的符纸,并非普通修行者能够画得出来的,这神行马甲的传说,民建传闻是源自水泊梁山的神行太保戴宗,运步如飞,可遁千里。
不过真实却源自于茅山道法,符纸一出,可渡神鬼,称得上最一流的代步工具,能够做到一夜之间远遁六百里,在交通工具还不发达的八十年代,甚至比那火车还要快上许多。
癫道人原是正一道派真修,画符之术是他的老本行,运起笔来龙蛇飞舞,笔触之间,勾连天地山川之力,我站在一边眯眼瞧出,感应到无数轻灵的气场荡漾在他笔尖,落笔生风,款款而动,似惊龙游走,横生渡电。
不久后,癫道人落下最后一笔,神情疲惫地抬起头来,冲我挥挥手,嘱咐道,
“快把这六张符纸绑在你们的脚踝上,老牛鼻子这就做法,带你们快些离去。”
我依言而行,蹲下身子替自己绑好了符纸,随后又跟狗子叔一起,将这符纸绑在了痴痴呆呆的胖子脚上,两个人站起来用胳膊夹住胖子,偏过头,对走到我身边的癫道人说道,
“好了!”
“太上三清,赦令神鬼,迅捷如风,足光生点,群鬼避讳,千里如飞,拙!”
癫道人口中念念有词,轻轻一抬手臂,就让我感觉到脚下仿佛有着神风生成,视线中一片朦胧,两只脚就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前迈动了出去,周遭光影迷幻,好似行走在了缥缈的云层之间。
我这一生,从未感受到过如此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感觉身子轻的就好像化成了烟雾,耳边皆有着风嘶声在怒号,周围的景象幻化成为了一缕缕的光气,游走在我的视线内,飘忽得好似水流。
置身云雾环绕下,我的心轻得好似突然飘了起来,内心有一种无限浩荡的情绪在纵横,仿佛整座山,整片云,都被我一个人踩在了脚底下。
“小家伙,你要真觉得痛快,那就不妨大声叫出来。”
癫道人跟在我身侧,见到我那种目眩神迷的表情,不由恣意发出大笑,伸手拍拍我的肩,在我耳根子旁边说道。
“我要学道法!我一定要学道法!”
我那时整颗心都被狂喜所占满,自然而然地吼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在我身边,狗子叔和胖子却被吓得一脸煞白,用手掌死死地抓着我,哆哆嗦嗦地提醒道,
“秧子,你当心点别摔倒了。”
“哈哈,自然不会。”
癫道人在前边一挥手,大袖飘飘,宛如嫡仙出尘,只是回过老脸来的时候,那两瓣发黑的苞谷黄牙却让我有点犯恶心,这老头脏不垃矶的脸上充满了猥琐的贱笑,轻轻凑到我面前问道,
“怎么样,老牛鼻子这一手,你可愿意跟我学?”
“我愿”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过这话刚说了一半,脚下却突然传出了一股极为剧烈的震动感,之后我便感觉整座山头都在剧烈地晃悠,视线中幻光不再,重入到我眼帘之中的,则是再度浮现出来的深沉黑暗。
“怎么回事”
从仙境坠入黑暗,我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巨大的惯性带着我们,加速朝着崎岖的山道上俯冲过去,我们三人脚底下一滑,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我和胖子嘴里包着一把黄土,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那老小子。
面对我和胖子愤怒的目光,癫道人有些不知所措,在一块山包上伫立良久,目光四下一打量,咂摸着嘴唇疑惑道,
“是谁破了我的咒术?”
桀桀
回答他的是无数阴冷的山风,已经回荡在了大山深处的刺耳阴笑,如同幽灵一般忽远忽近,带给人深沉的寒意。
“原来是你,”
癫道人密紧了双眼,睥子狭长得有如刀锋,视线骤然锁定住阴风最盛的一个方向,冷冷地开口说道,
“巴国余孽,到现在还做着光复前朝的美梦,老牛鼻子倒真没想到,凭你这四脚蛇,也敢孤身一人来到这里!”
癫道人话音落下,自远方的黑暗之中,突然缓步走出来一道人影。
这人的脚步很轻,走路的时候发出跟灵猫一般细微的声响,浑身裹在一件黑色的长袍底下,只露出一堆发黄的眼睛,眼仁很像蛇,散发着惨绿的光,无意间被他扫上一眼,让我有一种坠入到冰窟之中的寒冷。
“癫道人,想不到你这老不死的,居然能够掐准巫鬼王出世的时间,提前纠集一帮江湖人堵在这里,当真是好预谋啊。”
这浑身裹在黑袍之下的人影走路摇摇晃晃的,开口说话的时候,嘴里发出如同响尾蛇一样的嘶嘶声,听着让人耳膜难受。
“哼哼,邪魔外道,除了岂非更好,本来土里的那位若是懂得安分,肯一辈子蹲在地底下了却残生岂非更好,偏偏试图爬出来祸害世人,老牛鼻子若是不将他除去,此后这川贵两省,恐怕就永难安宁了。”
癫道人背负起了双手,目光狭长得好似一抹刀锋,回望着黑影人说道。
“放屁!”
对方突然拔高了语气,浑身都有滚滚的黑烟在往体外沸腾,一股阴风肆虐,让我感觉凉飕飕的,好似连这里的气温都突然往下骤降了好几分,
“这西川地界,原本就是巴人的地方,都是你们这些中原狗,侵占我大好河山,还将巴蜀遗民全都赶回到了地穴之中去,我们不过是想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
黑影人说话的语气显得十分激动,脚下往外跨出了几步,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笼罩在他体内的滚滚烟云,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朝着我们这里飞卷过来,宛如吃人的厉鬼,无数阴森的鬼哭声充斥在了我的脑海。
“王朝更替,人事代谢,是这世间最为平常的事情,自古以成败论英雄,千年之前老梗,你跟我扯也没用,还是谈谈现在的问题吧。”
癫道人削瘦的身子犹如一根标枪,落地生根,伫立在寒风之中,目光流露出精电般的神芒。
“说得好!成王败寇,那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今天杀了你,正义就应该在我这边。”
黑影人疯狂大笑,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眼神眯了一眯,长袍鼓裆,浑身都有一股阴风涌起,接着便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对生长着细密鳞片的手掌,指甲足有两寸,十指间中黑光弥漫,具备着钢铁一般的硬度。
两人谁都没有继续开口说话,唯独萦绕在这片区域之中的怪风,却变得越来越强劲。
我们三人一脸惶恐地往后退开几步,给癫道人和黑影腾出了一大块地方,而就在我睁大眼睛,想要捕捉到两人交手的情形时,癫道人却突然转过头来朝我大吼了一声,
“向东十里,就是你爹的位置,快到那里去找他!”
说:
三更完毕,带着科目二一此行通过的喜悦心情去跪搓衣板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