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点点移动,那红色的影子却好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依旧保持着背对我们的姿势,我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的双手因为恐惧而发抖,侧着身子,与狗子叔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经过。
尽管我的脸上一直都在强装着镇定,脚跟子却软得如同没了骨头,四五步的距离,都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跨过去的。
而就在我的内心饱受煎熬,好不容易越过她所在的那片区域后,一抬腿,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动路了,两只脚依旧长在我身上,只不过控制权却好像并不属于我。
我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打转,又一步步退回到了那道红影子身边,停留在了靠近她不足一尺的地方。
我紧咬嘴唇强装镇定,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一直跟在我身边,身体同样脱离了控制的狗子叔,却早已陷入到了崩溃的边缘。
尽管我现在看不见他,却还是能够明显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两排牙齿碰撞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无比突兀,这一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彻底陷入了停滞。
咔!
红影子突然站了起来,如同一只木偶,浑身骨节都呈现出了无比的僵直,然后背靠着我,缓缓转身,在朦胧的昏暗光线之下,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就像抹在墙面上的石灰,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对血窟窿,正有一缕缕漆黑色的脓血在往外蔓延,没有鼻子,只剩一张比例夸张得不成人形得丑陋大嘴,唇角宛如一条线,一直拉长到了两只耳朵边,对着我,发出阴测测的笑容。
啊!
我的内心深处,在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陷入了巨大的惊恐,恐惧到了根本没有办法形容的程度,至于我身后的狗子叔,牙齿碰撞的声音则变得更响了。
红影子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轻轻伸出长满锋利指甲的手掌,缓缓掏向了我的胸口。
她的动作很轻,也很缓,仿佛需要通过这种被放慢的镜头,来细细品尝我的恐惧,锐利的指甲轻轻触碰到了我的胸口,泛着幽蓝般的色泽,隔着厚厚的棉袄,凉得好似冰块。
我的表情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变得扭曲,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那一抹冰冷在我的胸口中来回游蹿,红影子不忘对我发出嗜血而怨毒的笑容,指甲轻轻一送,轻易地割开了我的衣服,形同一根利刺,扎向我的胸口。
嗤!
就在我满心绝望,认为自己必将无法摆脱死亡结局的那一刻,在我的胸口中,却突然蹿起了一丝幽绿色的火苗,顺着红影子的胳膊蔓延出去,一下子烧到了她的胳膊肘。
女鬼的手臂如同触电般往后回缩,嘴唇张开,呈现出180度的极限角度,发出尖利的大叫。
我的身体在一瞬间恢复了自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发现我爹留下来的最后几张符纸,也在刚刚彻底被消耗完毕。
我没想过这鬼竟然这么厉害,四五张符纸同时点燃,居然也只烧掉了她一只手臂,抬起头,发现这红影子正瞪着额头下面的两个血窟窿,恶狠狠地盯着我,即使没有眼珠子,也能让我感受到满满的怨毒。
好在她似乎并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并没有贸贸然地再次扑过来。
世界万物都能修行,鬼物也是一样,而一道修炼到了某一种地步,就算是一颗野草也能具备自己的灵性,这女鬼的境界虽然算不得太高,却已经懂得趋利避害。
女鬼对于符纸的畏惧,让我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趁着她暂时还不敢扑过来,我立刻将手掌抓向背后,将狗子叔手中的苗刀反抓了过来,由于动作太过匆忙,刀刃切在了我的手指上,上面顿时就有鲜血在流淌。
手指被刀锋割破,我却不惊反喜,回忆起那本老旧册子上所记载出来的治鬼法门,其中一条被我记得滚瓜烂熟。
盖天下一切阴灵之物,皆忌阳人精血!
阳人精血是什么?说到底,就是人类凝聚在心头的一股蕴含着极阳之气的鲜血,这种鲜血异常的珍贵,数量视人的修行境界而定,普通人或许仅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团,而厉害一点的修行者,却可以储存到鸡蛋那么大。
十指连心,我的十个手指头中,同样蕴含着一丝阳气,而其中蕴含阳气最为充分的,就是人的中指。
既然符纸已经用完,我就失去了最大的依靠,唯有将中指上流淌出来的鲜血涂满苗刀的仞口,试图以这极阳之仞,来斩杀眼前的厉鬼。
我没胖子这么大的力气,不过敏捷度却比他高得多,脚步一滑,立刻就对准女鬼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苗刀抖出一抹光弧,横劈竖削,劈头盖脸地冲着女鬼砍去。
女鬼见我冲上来,血肉模糊的眼眶之中突然放射出一抹邪恶到了极致的狞笑,口中“咯咯”声不停,身子随风一飘,突然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一刀劈在了空处,我却一点也不觉灰心,女鬼既然晓得躲,那就意味着我的办法应该是正确的。
女鬼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原本僵直着身体的狗子叔浑身一抖,也在这时候恢复了行动的自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得就像是一张纸。
他这一坐,立刻就将自己背上的胖子抖在了地上,我快步向前,一把将胖子重新扶好,然后凑到狗子叔耳边说道,
“叔,快带胖子走!这里的女鬼太厉害,我没了符纸,不一定能够对付,先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我自小长在山里,平日里说得都是地道的四川话,这几天心里一紧张,说话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京腔,听得狗子叔一愣一愣的,转过头来一脸迷茫地望着我,
“你到底是不是建军家的崽儿咯,啷个(怎么)还懂得抓鬼耶?”
“我不会抓鬼,我爹才会,快背上胖子走,以后跟你解释。”
大约是猜不透我这跟他出自同一个村里的小崽居然懂得如何对付阴灵,狗子叔在瞧见我刚才出手将女鬼惊退之后,望向我的目光中便多出了一抹崇敬,我顾不得解释缘由,只是猛地一拍他肩膀,嘱咐我们最好先将胖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要得!走嘛!”
狗子叔不敢不听我这“捉鬼大师”的话,慌忙平复下了心头的恐惧,站起来和我一起将地上的胖子扶起来,胳膊抓在胖子身上,我和狗子叔一起发力,不料这死胖子却突然好似重得跟石头一样,任凭我俩怎么用力,始终都没有办法将他拉起来。
“不好,女鬼在他下面!”
我这眼珠子微微一转,角色顿时大变了起来,胖子在先前剧斗山精,随后又经历过一场人世间的悲痛,精神处在了最为虚弱的状态,这时候要是被鬼趁虚而入,那结果可就遭了。
我这话刚一说完,立刻就看到了一只惨白的小手,捏紧在了胖子的脖子上,将他拚命朝着地底下往里拽,如同打算直接让他也钻进土里一般。
我挥刀便斩,沾满阳血的苗刀重重插在了地表上,由于中间隔着胖子,我的出手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稍一迟疑,那手掌瞬间便赶在被我劈中之前,缩回了地面。
“妈的,有种正大光明的给老子滚出来!”
一刀斩空,我的内心深处浮现出了一团怒火,冲着地面上破口大骂,正欲将苗刀拔出地表,一用劲,手腕却被另一只手掌死死地抓住,一偏头,立马就看到了半睁着眼睛的胖子,眼窝里流露出了让人心悸的血红。
难道被上身了!
我心忧胖子,不敢对他做什么,脑子里飞快盘旋对策,胸口却骤然传来一股绞痛,被突然暴起的胖子一脚踹飞出去老远,跌在地上用手死死捂紧胸口,巨大的疼痛让我将身子弓成了一只虾。
胖子从小力气大,这除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之外,还跟他十岁就开始学习打铁有着磁盘的联系,想想看一个从小挥舞铁锤玩到大的家伙,体质自然与常人不同。
我虽然具备一些修行者的底子,但由于缺少正统的培养,一直处在半吊子水平,练了三年,只能比普通人厉害一点,真要动起手,我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胖子的。
一脚将我踹飞之后,胖子随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手电筒在我被他踹飞的时候将跌落在了地上,透过它散射出来的光线,我看到胖子居然是垫着脚尖在走路。
“哈哈哈哈!”
他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冲上来掐死我,而是站在原地翘起了兰花指,抬起头来对着无尽深邃的天空,发出狂笑。
胖子一个大老爷们,平日里的声音无比粗糙,然而这时候却尖利得跟个娘们一样,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好似有人在用刀子切割我的耳膜。
他一边笑,眼睛里却在不停地往外流着血,面容也在一点点变得阴毒
说:
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考科目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