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老头点点头,望了我爹一眼,指着身后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脸高傲表情的年轻人,对我爹说道,
“鸿飞啊,这孩子名叫修睿,是你堂哥的儿子,我现在需要赶过去观察一趟浮尸,暂且将他安置在你这里,替我好好照顾照顾我孙子。”
说完这话,他的身子顿时没入了黑暗之中,连带那一对身穿制服的人,也赶紧低着头往后追去。
“狗日的陈万山,这鬼叟无情的名号真不是白给的,行事真他娘地阴毒,早知道,道爷刚才那一巴掌就该揍得再狠一些。”
那人一走,玄光和尚立马蹿到了我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粒漆红色的药丸,塞进我嘴里。
癫道人也取出了一粒丹药,自觉没有玄光和尚的好,犹豫了一下,叹着气缩了回去。
我爹一直紧绷着的神情也垮了下来,脸色灰败,十分难受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也只是微微一叹,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二叔,冒昧问一下,我的房间在哪里?”
就在院子的人全都为我忙得七上八下的时候,被晾在一边的陈修睿却说话了,伸手指了指我的房间,一脸嫌弃地开口说道,
“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个好的住处,我就选那一间房吧。”
“可以。”
我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胖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去帮忙把狗子娘弄出来。
“癫道人前辈,玄光大师,家父常常念叨两位前辈,都说两位是江湖上一顶一的人物,今日有幸瞻仰,实乃三生有幸,今后若有时间,还须请两位前辈指导修行。”
陈修睿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只是在面对癫道人和玄光和尚的时候,却笑得分外殷切,拱了拱手,露出十分虚假的笑容,倒是表示出了身出望族的礼貌和涵养。
玄光和尚则默默还了一礼,没有说话。
“嘿,不敢当,陈家名门望族,老牛鼻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实在担不起前辈这两个字。”
癫道人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将手指头压在我背上,轻轻替我按摩的穴位。
我当时气急攻心,再加上前面的尸气还没排尽,胸口堵着一口血,难受得想要翻白眼。
好在经过癫道人这么一拿捏,我胸口里的淤血被疏通了不少,一张嘴,喷了一小口血出来,胸膛变得不再那么发堵了。
陈修睿自觉没趣,早就离开了院子,随后狗子娘也被胖子跟狗子一起弄出来了,一堆人木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看我、我看你,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狗子,你娘被山精的煞气冲体,如今虽然暂时被癫道人驱赶出去,今后却难保不会留下病根,先把癫道人和玄光大师带回你家去歇息吧,另外,青云也跟你过去。”
我爹在院子里背负起了双手,显得心事重重的,对狗子交代了一声,随后将目光转向了癫道人和玄光和尚,拱手道,
“两位兄长,家事不便,还请千万海涵。”
两人赶紧回了一礼,癫道人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讪笑,对我爹道,
“陈兄弟不必多说,我明白悔不该在帮这小子找回老娘的时候,出手太轻了一些,没有一巴掌将陈万千这老混蛋拍死。”
“你和我二伯交过手?”
我爹一愣,皱着眉头问道。
“嘿嘿,不算交手,偷袭而已。”
癫道人脸上挂着坏笑,伸手比划了两圈,贱兮兮地开口说道,最先找到这女人的不是我,陈万山当时都已经把她给制住了,黑漆漆的,我还以为是狼呢,所以冲出去揍了他一巴掌。
我爹没有再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以这癫道人的本事,就算当时天已经黑了,又哪会分不清什么是人,什么是狼,我爹明晓得这老痞子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倒是打痛快了,偏偏小爷我就遭了罪,难怪陈万山那混蛋刚一进门就铁青着脸来兴师问罪,感情完全是借题发挥,想要找个替死鬼将心头的恶气撒出来。
我这肚子里有万般委屈,懒得去理会刚抽了我一顿的老爹,听了癫道人的话,心里却生出了极大的怒火。
陈万山这老东西,在别的地方吃了瘪,就把这怒火蔓延到我家里来,此仇不报,我这辈子都忍不下这口气。
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在胖子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狗子和我的腿上都还在流血,只好由胖子一路将狗子娘背了回去,癫道人和玄光和尚则跟在我们身后,一行人离开了我的家。
离开我家不久之后,我忍不住回头望了敞开的大门一眼,发现我爹正一脸无奈地将我娘拉到了一个角落里,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夜风中飘来我娘哭哭啼啼的抽泣声,让我这心里搅成一团乱麻。
我已经快到十五岁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晓得四处惹祸的熊孩子,内心很能理解爹娘的为难之处,我爹之前拼命踹我,不过是害怕万一把那老东西激怒了,真让他出手将我废掉。
到了狗子家以后,胖子先将昏迷过去的狗子娘抱进了里屋,癫道人和玄光和尚跟着走了进去,我一个人无所事事,加上心里疲惫得很,就钻进了他家柴房,裹着大棉袄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就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我爹在这里隐姓埋名二十年,不过就是躲避一些江湖纷争,而如今自田家寨子发现了浮尸之后,这个偏僻而荒脊的角落里,却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注目。
癫道人、玄光和尚、那老不死的陈万山,还有最后出现的那个疤脸中年汉子,他们给我的感觉都不像是普通人,还有那个叫陈修睿的家伙,名义上是我隔房的堂哥,不过见他第一眼就让我心里跟不痛快。
这些人聚在一起的原因,我不清楚,却晓得整件事情恐怕绝不会有那么简单。
午夜的时候,隔着一道木板门,我听见里屋传来了狗子娘唔唔的哭泣声,隐约夹杂着玄光和尚洪亮的佛号,接着好像又传来了打斗,没有持续多久,癫道人大叫了一声“呔”,然后整个夜里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靠在木板上的我已经开始迷糊,不断重复着醒来又睡过去的过程,隐隐间好像看到,午夜之后的田家寨子升腾起了粘稠的白雾,夜里的寒风刺骨,冻得让我好像抱着一坨冰。
再之后,睡梦中的我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怪嚎,来自田家寨的脚脚落落,我刚睁开眼,就见到了癫道人那张胡子邋遢的脸,鼻子上还挂着一缕泛黄的鼻涕,正傻呵呵地看着我,
“小伙子,外面这么吵,亏你还能睡得这么死。”
“外面怎么了?”
我用胳膊撑起了上身,抬头望向窗外,见到田家寨子的天空上,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飘起了一团团的血云,连月亮都被蒙上了一层红色。
“怎么会这样!”
我被吓得“啊”了一声,胳膊肘一抖,又重新跌回了床板上,抬起头来望着癫道人,哆嗦着嘴唇问道。
“唉,”
癫道人的脸色变得十分严肃,半点不见平常时候的疯癫模样,跟着用目光扫了一眼天上,低下头,沉默不语。
柴房中心的火炉子往冒着滚滚的烟气,淡红色的光映照得癫道人脸色阴晴不定,沉默许久,他突然抬头直视着我,口中发出一抹沉重的叹息声,“小子,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信,我当然信!”
打小就有这么多遭遇,我要还不信这世上有鬼,那可就真是自欺欺人了。
“简单点说,靠近你们田家寨子的深山里边,出现了一头特别凶的鬼不,修炼到这份儿上,指不定应该称为鬼王更贴切一些。”
癫道人目光炯炯,眼睛在夜色里深沉得发亮,望着我缓缓说道,
“寻常阴灵,顶多也只能通过幻觉害人,厉害一点的,可以化为实体直接跟人接触,更厉害的,就能操纵人的行为和思想,不过这样的阴秽之物,始终是阴灵界中比较低端的存在,最厉害的阴灵,可以改变一方水土,影响一城甚至一省的运脉,你听说过旱魃没有?”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旱魃为虐,如惔如焚,传说这旱魃本是天界之中的神,曾经帮助皇帝大破蚩尤手下的风伯雨师,可以这位主最终却因为沾染人世污秽,只能永远被放逐人世。
“难道在这里作怪的家伙是旱魃?”
我被自己内心浮现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传说中这样的家伙可是能够抗衡大罗金仙的存在,真要是这位夜在搞鬼,我可不相信当世还有人能够与他抗衡。
“嘿,自然不是。”
癫道人咧开嘴唇,自己都觉得好笑,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吸着鼻涕道,
“真要有旱魃,那就是超脱五行的绝世凶物了,在这末法时代,可没人能够跟他抗衡,旱魃不属于鬼物,而是秉天地浑浊而生的上古飞僵,足够和传说中的邪神共公,刑天媲美,老牛鼻子只是跟你打了个比方。”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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