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次出门准备工作充分，狗子腰腹往下的地方全都掉进了水里，上半身却靠着一根木头作为缓冲，卡在了冰层上面。
冬至过后便是腊月，那水温早就低到了临界点，狗子浑身一激灵，嘴皮马上冻成了乌青，没有等到我赶过去，便挣扎着往上开始爬。
活该这小子倒霉，一连在水里扑腾了半分钟，愣是爬不出水面，我一开始还站在一旁傻笑他笨手笨脚，不过狗子口中下一刻传来的话，却让我脸色一下子变青了。
“秧子，你他妈笑个屁，水里有东西在拉我！”
说这话的时候，狗子表情显得十分惊恐，让我觉得不似在作假，大山里啥玩意儿都有，尤其是在学过我爹交给我的册子后，我的眼界已经开阔了许多，狗子说这话，让我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这情形莫非狗子遭了水鬼？
本来对于鬼神怪论，我打小是坚决不信的，不过自从三年前在熊人岭的那段遭遇，自己我爹交给我的册子上来看，却使我内心的想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狗子你先别动，我马上就过来帮你！”
听到狗子的求救声，我也急了，顾不上脚下冰层，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去，内心却有一个想法在生成，
“不知道从我爹册子上学来的东西，到底对不对付得了水鬼？”
狗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青，挣扎的频率也明显开始加快，我能瞧见绑在他腰上的那根木棒，此刻已经被一股大力深深勒进了冰层之中，差着一粒米的距离，就会彻底钻进水里。
“抓着我的手！”
赶在狗子彻底落水之前，我一下子飞扑着趴在了冰面上，拽紧他冻得跟块铁一般的手掌，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他拉上来。
好冰！好沉！
按理说落进水里半分钟的人，体温是不可能骤降到这么低的，可是抓在狗子双手上的胳膊却实实在在地向我传递出了一股寒气，比冰块还要冻手。
除了刺骨的冷，就是一股人力难以抵抗的怪力，我那时已经有了一些修行者的底子，力气比起同龄人也要大得多，可就是这样，也拽不动狗子的身体。
那小子给我的感觉就像身上绑了石头，哪怕我胳膊上的青筋都因为用力而凸起来了，却同样拉不动他。
“死胖子，别管你的鱼了，搭把手！”
我这边吃力得不行，胖子也察觉到不对劲，就在我的求助声刚刚落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冲到了我背后，熊一样的胳膊拽紧了我的腰，长满膘肉的脸部肌肉一抖，抓着我和狗子慢慢往后退。
胖子一出手，我身上的压力很快边便得到了缓解，我们两人一起用力，逐渐将大半个身子没入水面的狗子给拉了起来。
直到狗子屁股被拉出来的时候，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我能十分清晰地看见那水深处的地方，此刻正有一只漆黑的手，紧紧攥住了狗子的大腿。
水下弥漫出一股浓浓的死气，那黑色手掌仿佛凭空而来，在它出现的那个地方，甚至飘起了墨汁一样的黑烟。
“胖子快用力！”
我的瞳孔一缩，内心顿时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虽然我那时已经有了一点修行者的底子，不过到底还处在最初级的阶段，这种情况别说是我，就算找来一个神婆，恐怕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办法，至于我爹那本册子上记载的方法，一下子便被我抛诸到了脑后。
“嗨！”
胖子猛一用力，口中发出打铁时的暴吼，这一股子力气重逾千斤，把我跟狗子都拽得踉跄后退，好死不死他一脚剁在冰面上，身后又一次传来了咔嚓声，我们脚下的冰面一抖，三个人便同时跌下了水！
“胖子，你狗日的咋就这么不靠谱！”
身体入水，那冷冽刺骨的感觉让我浑身都在哆嗦，回头瞪了这家伙一眼，刚刚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到自己的足踝中好似突然涌起了一股怪力，拖着我往下急坠。
刚才的目标是狗子，现在又换成我了吗？
这下子让我猝不及防，感觉身上如同绑了一块铁，瞬间便没入了水面。
冰冷的河水呛得我一阵难受，拼了命地在水里挣扎，刚刚被脱下水的时候我没准备，接连呛了几口水之后，四肢一阵发软。
“秧子！”
耳边传来胖子的大叫，让我突然一下子从极致的慌张之中反应了过来，在水里低下头，瞧见我脚下的水面深处，不知在什么时候升腾起了大片粘稠漆黑的雾气，在水中不断翻滚，至于那雾气的正中心，则隐约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一片漆黑之中，有两只猩红的眼睛，在黑雾的最深处打量着我，刚一接触到这种眼神，我的心便狂跳了一下，人也如同一块大铁跎，在飞快往水下面坠去。
“唔”
我在水下发出大喊，冰冷的河水便立刻灌进了我的口腔，一股庞大的力量作用在我脚踝上，除了冰冷，丝毫没有其他的感觉。
快要死了么？
我感受到了一种绝望，绝望之后，则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心态。
西川边境，自古多有蛮夷，我们这地方穷是穷，骨子里却天生有着自古悍勇，当年的川军何得犀利，而自小喝着这里的水，西川边民那种骁勇的民风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印刻在了我脑子里。
人一旦被逼到了绝境，潜力是无限的，我不知怎么突然就有了力气，在水中弯下了腰，伸出两只手去拼命掰开那只抓在我脚踝上的漆黑大手。
伸手一摸，发现这黑色手掌上几乎全是骨头，我那时也发了狠，不顾一切地掰开那如同鸡爪一般的黑手，同时用脚抵在那东西身上，一只手划着水，用力往上挥舞。
那双手的力气很大，我费了老大力气也未能将之挣脱，不过好在一番挣扎，作用在我脚上的力道却变轻了几分，使我能够顺利地游到水上。
“秧子，快看他出来了！”
胖子这时候已经将狗子拖到了岸边，瞧见我在水面中探出了脑袋，心里一喜，冲我发出大叫。
“别他妈鬼叫了，快来帮我。”
我此刻浑身冰冷，覆盖在我身上、衣服上的河水经风一吹，居然很快结出了一粒粒的冰屑，冻得我嘴唇在一瞬间变得乌青，四肢完全陷入了僵直。
至于我的脚上，则仍旧死死抓着一对黑色手掌，好在它这时候似乎突然失去了力量，没有继续拽着我往下拉。
最终，在胖子的帮助下，我狼狈地爬出了水面，脚后跟拖着一道黑影，爬到岸边。
“秧秧子，你脚上拖着什么玩意？”
缓过劲来的狗子和胖子同时望向我，随后脸色突然就变了，哆哆嗦嗦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我脚后的方向。
“什么？啊！”
我应声回头，顿时也在下一刻惊叫了起来，这才看清楚抓在我脚上的黑影，居然是一具被泡得发胀的尸体，这尸体浑身漆黑，脸都被河水泡烂了，露出水面的皮肤鼓胀得如同被吹过气的皮球，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往外翻着发白的肉。
那对眼睛，绝对是我所瞧见过的所有人之中瞪得最大的，就连嘴巴也张大到了极限，从喉咙里留出深黑色的腐臭脓水，沾满了我的裤腿。
这尸体应该已经在水里泡了好几个月了，全身皮肉都因为河水的浸泡而翻白，脸上布满了被水下生物钻出来的窟窿眼，唯独那一双手掌却是又黑又瘦，正死死抓着我的脚踝，无论怎样都不肯放手。
被他手掌抓住的地方，皮肤开始呈现出了紫黑的颜色。
在我和胖子的努力之下，那手掌终于被我挣脱开来，缩回脚，我看见足踝的地方莫名出现了一道黑色手印，吓得我和胖子一脸苍白。
胖子回过头，发现狗子的大腿上也有这样的手印，粗黑的大脸抖了一下，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惨笑。
被我从河里带上来的尸体就泡在河边，我们赶紧逃命般地往后退出了十几米，狗子被吓得直发愣，胖子也明显被骇得不轻，喘息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傻傻地对我说道，
“河里咋会有尸体要不然，我们快点回村去找村长报警吧。”
我和狗子一听，撒腿便往开始的方向猛跑，半路也不知接连摔了几跤，快到村口的时候，立刻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跑去。
碰上这种事情，就算有再大的胆子，我们也不敢继续留在河边，我从小生长在大山深处，死人并不是没见过，可是会把人往水里拽的死人，却只存在于传说。
虽说这事报了警也未必有用，不过以我当年的心智，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报警了。
我那时已经隐隐猜测到这水底下的尸体必定不会太简单，却没想到这事仅仅只是个开头，往后的日子，直接发生了一场对我人生有着重要意义的变故，促使我不得不彻底远离了这个生养我十五年的地方。
说：
河里咋会有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