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早屋子里已经掌灯。
沈瑞既心里存了疑惑就去看秦耀与郑高两个。这两人都是富绅子弟家都在外县不在京城身上锦衣华服金玉缠腰看着确实没有穷酸秀才的模样地道的少年富贵公子哥儿。要说这几个女子真的是“仙人跳”似乎也说的过去不过自己家就在京城她们之前就没打听打听就不怕露馅?
他正寻思着就听到一声讥笑道:“斯文扫地无耻下流堂堂孔孟门生你们竟然召妓淫欢”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众人都望向门口。
就见王鼎扶着门框神色苍白眼带厌恶地看着众人。
瞧着他的样子就像是众人脱了衣服、当场求欢淫乐似的实际上不过是三人坐在圆桌前规规矩矩听曲罢了。
秦耀跳起来道:“王西园你胡吣个甚?哪个召妓了?”
王鼎也不去看胭脂几个只指了指那古琴冷笑道:“不是召妓难道你带了家妓进京不成?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士人不得嫖娼召妓违律除功名”最后那句话却是向着沈瑞说的。
秦耀气得脸色发白:“倒是好大把柄让你抓着了这是我外妾金氏恒云、崇堂是我至交好友我吩咐让妾室调曲助兴真不知这还是错了”
他虽恼怒王鼎的信口开河却也知晓轻重依旧三言两语是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王鼎面上却是丝毫不信的模样只扬着脖颈道:“诡辩之词”
郑高在旁实是听不下去了撂下脸道:“王相公大放厥词前是否该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我们召妓王相公可也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王鼎皱眉道。
沈瑞只冷眼旁观秦耀与郑高都带了讥讽不答应。
大明律禁止士人嫖娼要是真要有人较真告到学政处是有些麻烦可对秦耀、郑高这些家里有些根基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丁点儿的风流罪过;像王鼎这样无根基的要是有人落井下水却是能彻底绝了他的功名。
王鼎显然也想到此处脸色乌青怒视众人道:“这里是妓寮?你们竟然陷害我”说到这里又冲着沈瑞如若疯癫吼道:“定是你这小人嫉妒我怕我明年乡试得了解元揭破你童试舞弊的面皮才行这样卑劣手段”
眼见他自说自话秦耀翻了个白眼道:“陷害你嫉妒你?你算老几啊?且不说童试三场恒云都是稳压你一头就是府学里月考、季考、岁考、科试一下来哪一次恒云名次不比你高?这是酒后做梦呢真当自己是头一名大才子?”
郑高则是恼得不行:“竟是我的错了?今儿才晓得原来这好事是做不得的一个‘谢字没有倒成了陷害了王鼎你无需对着恒云高声是我手欠见你醉倒路旁扶了你过来你若是觉得受了陷害有了冤屈只管去学政跟前告去”
王鼎半醉半醒惊怒交加又被秦耀当面揭短越发羞恼哪里还听得进去郑高的话?
他低下头见自己身上只着中衣越发以为自己受了暗算两脚一软堆坐在地上只觉得满腹悲愤无处化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为当伤心处
满心期待的亲事被毁诺功名前程又岌岌可危他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耀与郑高立时傻眼。
王鼎却是来了劲跟个小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阿娘、阿爹孩儿心里难受活着为甚这么苦”
听到这些秦耀脸上带了不自在低声道:“王鼎爹娘都没了好像是跟着亲戚过日子”
他与王鼎是院同窗知晓王鼎身世原本还可怜他孤苦还有意亲近过结果被讥讽一顿才彼此相看两厌。
郑高叹气道:“看着样子这是还没醒酒呢要是醒了酒他万不会做这般。”
秦耀与郑高两人都与王鼎有旧眼见他哭的可怜不免生了恻隐之心。沈瑞却是觉得魔音入耳有些不耐烦。
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鼎不管身世多孤苦可怜就凭方才的“酒后真言”也能瞧出他的“小人之心”与满腔恶意。
王鼎正哭的热闹就听“噗嗤”一声有人笑出声来随后就是一阵银铃般笑声。
是三姝中年级最幼的宝珠忍不住笑出来声来且笑了就收不住。
屋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立时被打破了变得生动起来。
胭脂嗔怪道:“调皮”
“姐姐我委实忍不住了这小王官人真是相公么?这又骂又哭的赶在唱大戏了?”宝珠一边娇笑一边说道。
王鼎已经止了哭声仰着头看着宝珠神色有些怔住直愣愣地盯着喃喃道:“师妹”
宝珠脸上虽依旧笑颜如花却也被盯着羞臊半拉身子避到胭脂身后。
秦耀已经黑了脸。
郑高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狐疑?瞧着这王鼎模样似乎真的对田家小娘子情根深种可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莫非这婚约之事真的有影儿?
王鼎却是醉眼朦胧胭脂这样的大美人立在跟前不过是扫了一眼依旧是死死地盯着宝珠。
宝珠笑不出来了打了个哆嗦拉了拉胭脂的袖子:“姐姐这小王相公的眼神好生怕人要吃人咧”
胭脂拍了拍宝珠的手侧身一步将宝珠遮了个严实。
王鼎先是呆呆的随即脑袋耷拉下来倒是不哭了可脸上比哭还难看。
秦耀实受不了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怄的不行四下里看了看见桌子上有一海碗烫酒的热水立时端了起来往王鼎脸上一泼立时泼了他满头满脸。
王鼎也不知闪避就那样挨着半身湿哒哒的头发也在滴水看着越发狼狈。
郑高吓了一跳忙道:“光远这可是热水”
沈瑞道:“崇堂勿要担心凉的差不多了。”
秦耀直觉得败兴有些话也不愿当着胭脂她们面前说气呼呼对胭脂道:“胭脂你先带妹妹们后院。”
胭脂应了一声招呼玉珠、宝珠与大家别过。
宝珠还罢依旧躲在胭脂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瓜子与众人作别;玉珠因先前与郑高秋波暗送眼丝就带了缠绵。
郑高看着面上也就带了几分不舍。
沈瑞看着望了望房梁心中颇为为难。他虽是质疑这几个女子身份可无凭无据即便是好意可空口白牙地提醒是不是太扫兴?
要是不说真要让朋友吃了亏那心里也难安生。
可要是这几个女子确是是打算上岸的苦命人自己“小人之心”因多口多舌使得秦耀与郑高对几女心里生嫌那就是害人了。
一时之间竟是两面为难。
几姝出去窗外就传来一阵笑声:“嘻嘻这小王相公好生有趣”
窗外声音渐消王鼎抬起头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神露出几分清明。他脸上不似方才那样愤怒却也木着脸没有笑模样只抬起头看着秦耀身边的海碗。
秦耀寒着脸道:“王西园你拍着胸脯好好想想堂舅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不是堂舅惜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免了你的束惰在生活上也多有贴补你能一直读还得了功名?堂舅家是有表妹可是今年才十三岁尚未及笄何谈婚嫁?即便现下婉拒了你的提亲又有什么奇怪怎么就成了背信弃约?你既受田家大恩不思报反瘾臆想中的亲事要坏堂舅的名声与表妹闺誉不成?”
王鼎抬起头似哭似泣:“你知道什么?”
秦耀正色道:“我只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知道婚姻大事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鼎哼道:“你是田家外甥自然这样说话我一直当老师是不羡权贵的贤人不想老师平素说的再好涉及自家却难免流俗以门第看人真是让人失望之极”
“哈不过是爱女之心在你眼中竟成了堂舅攀附权贵不成?难道堂舅是将表妹许给哪个高官显宦人家?”秦耀怒极而笑。
王鼎满脸晦暗道:“不过早晚罢了若不是嫌我穷困作甚老师拒绝了我
秦耀眼见与他说不清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嘴巴一张就求娶堂舅爱女对方不肯应就是对不住你?我不同你废话但凡让我晓得你在外头胡言乱语败坏堂舅与表妹名声自有你好看”
王鼎站了起来挺着脖子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甚你管得着?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秦耀也动了真火满脸阴郁道:“你若当堂舅性子和善全无顾忌就试试看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今儿总算见识什么是忘恩负义白眼狼”
郑高本有些可怜王鼎听了这份对答心中也生出不满来已经是打定主意以后要远着王鼎了。
王鼎看了看房中三人都是锦衣华服;又看了看桌子上美酒佳肴自嘲一笑:“你们这些纨绔高良向来都是一伙的从来没有瞧得起我”说罢也不看众人反应就转身往外走。
appappshuzhanggu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