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瑞这般于错徐氏倒是一愣:“瑞哥不是与寿哥玩得很好么?这两年来你结交的新朋友也不过就这三、两位”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虽不知其中有什么厉害关系不过父亲的见识肯定比我强就是了。父亲这样做定是为了我好。”沈瑞带了几分黯然道。
徐氏本要直接在沈瑞面前揭开寿哥身份见此倒是生出恻隐之心。
沈瑞平素跟个小大人似的同高文虎、寿哥等人在一处时才露出几分孩子模样。如今即便是孝顺长辈听话乖顺可心中定是舍不得新朋友的。
徐氏就将嘴边的话咽下安抚道:“你不要多想或许你父亲也说不定会变通劳乏了一日你去歇着晚上叫厨房上热汤驱驱寒气到底在外头待了半晌”
沈瑞应了从上房出来心中带了愧疚。
自己心血来潮将寿哥请到家中刷好感是不是吓到徐氏了?
仔细想想自己也确实鲁莽。
寿哥要是不来沈家大家聚在外头即便有了闪失那也是随行侍卫的责任自己跟在旁边撑死了被迁怒;寿哥来了沈家那安危之事沈家可就跑不了于系。
什么投毒暗杀这样的手段太玄幻轻易碰不到不过就算是吹风了、吃坏了肚子之类的说不得都会害的沈家被皇帝皇后记上一笔。
三老爷与徐氏的惶恐可以理解。
反而是自己因还没有尝过皇权的厉害竟耍这些小聪明将沈家置于险境。
与东宫这点少年情谊能维持几年?
要是自己十年八年中不了举中举后三次、五次过不了会试别说正德朝会有什么作为说不得一杆子就混到嘉靖朝了。
果然是“小三元”后就有些飘飘然有些本末倒置了。
眼下最关键的还是科举。
沈瑞这样想着到九如居后就又拿起了卷。
即便晓得乡试不容易可是他还是打算后年搏一搏。如此算下来就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
等沈珏睡醒口于舌燥揉着眼睛从卧房醒来迷迷糊糊地穿过堂屋走到房就见沈瑞正提笔写着什么。
“大家都走了?”沈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怎么睡过去?”
沈瑞撂下笔轻哼一声道:“是谁非要多吃几盅酒的拦也拦不住?”
沈珏讪笑一声道:“不是看寿哥那小子得意么?就好像他会吃酒旁人没吃过酒似的还有何表弟也真不够意思还是咱们表弟呢却同寿哥和在一处灌我”
沈瑞摇头道:“不管什么原因你自己都当掂量着要晓得适可而止幸好醉了只是老实睡觉要是跟旁人似的闹起酒来就要丢人丢大发了以后出去可不许在胖别人家拼酒”
桌上有水壶沈珏自己给自己倒了半盏茶一饮而尽笑道:“这不是在二哥跟前么?我才喝的欢快要是我自己一个我才不会这样喝。”
沈瑞看着沈珏微微皱眉。
方才在酒桌上别人没发现沈瑞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沈珏是故意引得寿哥与何泰之斗酒。
他想要喝醉。
有些事情只能等沈珏自己想通了。
沈瑞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快换衣服吧这一身酒臭都能熏死人了
沈珏抬起胳膊低头闻了闻也觉得受不了忙道:“那我先去了”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沈珏的心事沈瑞也能猜测得到不外乎是思念本生亲人。
这两年来沈瑞已经适应了嗣子身份心中也将沈沧、徐氏视为亲人对于四房本生亲长没有任何思念。
倒不是他记仇只念张老安人与沈举人的不慈而忘了生养之恩;而是他毕竟本主有自己的认知来到大明朝后与四房血脉亲人相处的时日又有限实生不出什么感情来。
沈珏却是不同父母俱在宗房大太太即便偏心可也是亲娘不是后母;亲爹亲祖父又将他当成心尖子似的宠爱祖孙、父子情厚。
沈洲、乔氏夫妇之间这两年都比较紧张夫妻两人的事情都掰扯不清楚对于沈珏的疏忽也就不令人意外。
不管是对松江本生亲人的思念还是京城沈械一家对沈珏的客套疏远都让沈珏觉得痛苦。
对于本生血亲与嗣亲之间的关系沈珏也总要有个认知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到了日暮时分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来。
沈沧从衙门来了。
“希望这场雪能下的大些解了明年春旱。”沈沧一边脱了官服一边对徐氏道。
北直隶十年九旱每年春天朝廷都要祈雨。沈沧现下虽是刑部正堂可到底在户部多年忍不住关注农耕民生。
“这还没进腊月呢按照往年的年份看腊月前下雪少腊月里反而能下几场大雪”徐氏道。
待沈沧换了衣裳净了手夫妻两个相对而坐。
沈沧端着茶盏抬头看了妻子一眼道:“夫人心神不宁这是什么了?”
徐氏将婢子打发出去低声道:“老爷三叔今日认出来瑞哥春日里新交的朋友寿哥是宫里那位小贵人”
沈沧正低头吃茶闻言差点呛住连咳了好几声。
徐氏忙站起将沈沧手中的茶盏接了放在一处去拍丈夫的后背。
沈沧又咳了几声方止了咳。
他的眉头皱起眉心中是深深地川字纹。
“杨家大哥今日不是也为二哥座上宾?他是何反应?”沈沧想了想问道
徐氏道:“我问过三叔三叔说孩子们玩高兴了倒是看不出尊卑顾忌。
“夫人没同二哥说吧”沈沧的口气是肯定。
沈瑞表现的再像个大人也是个孩子这样的事情直接揭破说不得会吓到他。
徐氏点点头道:“我原想要直接告诉他后来寻思还是等老爷来再说。这可不是小事总要老爷先拿了主意再教二哥如何应对。”
沈沧想也不想道:“二哥以后要走仕途名声顶顶要紧。佞臣这嫌疑是如何都不能沾我宁愿他脚踏实地凭科举晋身也不愿他走终南捷径却落下口舌把柄”
徐氏皱眉道:“我哪里不晓得这其中厉害关系?不过瞧着瑞哥好不容易得了两个玩伴怕伤了孩子的心别人家这样大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瑞哥却懂事的令人心疼难得遇到几个相投的伙伴儿露出几分童真要是再有变故又要成了木头人了”
沈沧摇头道:“夫人虽是一片慈心可眼下却顾不得。别说事情传出去旁人会作何想就是宫里至尊说不得也在盯着我们夫妻的应对”
谁都晓得亲近东宫的好处可有几个敢私自往东宫身边凑的?不说皇上皇后盯着就是朝臣的嫉妒也不是一般人也能应对。
如今看来沈瑞与小贵人的交往似乎是秘密并不为人所知;可实际上只要有厂卫在这哪里是能保密得了?
皇帝知道了在宫里就不是秘密;在宫里不是秘密离传到外头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沈沧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道:“我虽是刑部本堂可除了朝会面君不易。这事又不是能写进折子里的还是去杨家一趟看看杨介夫怎么说”
屋子里已经幽暗眼看就到了掌灯时分徐氏却没有啰嗦立时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又取了大毛衣裳给沈沧换上。
不这么急迫如何能显示出沈家对贵人下降臣舍的惶恐?
杨家房。
杨廷和落衙来就被儿子堵住请到房说话。
“什么事情这般急躁?”杨廷和有些神色不豫道。
这个儿子性子孝顺才思敏捷就是有些时候行事太刻板喜怒行之于色城府不够。他之所以压着长子不让其早早应乡试就是想要多磨练他几年
否则杨慎才学再好这样的脾气也不敢叫人放到官场上去。
杨慎神色郑重长吁了口气道:“爹今日沈家小宴寿哥亦是座上宾
“寿哥?哪个寿哥?”杨廷和问完自己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身来:“什么寿哥?”
杨慎点头如捣蒜似的点头道:“嗯就是寿哥听说还不是头一去沈家上半年还去了一次瞧着他们的样子一直有往来且交情不浅。”
“怎么会?”杨廷和诧异道:“他们怎么会认识?沈瑞进府学前不是一直闭门读?”
今日在沈家杨慎虽没有冒着寿哥不快对沈瑞提点寿哥身份可是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两人的渊源。
杨慎道:“两人不是直接认识是沈瑞在县试时帮了一个少年后来应邀去那家做客才认识了寿哥。那少年叫高文虎是寻常百姓人家子弟不过十三岁与寿哥同进同出关系甚好”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瞧着寿哥与众人相处与这高文虎的交情似排在第一何学士家的二公子何泰之次之随后才是沈瑞与其他人倒是无甚交情的模样”
杨廷和面色沉重道:“沈瑞什么反应?你瞧他可像是知晓寿哥身份的模样?”
杨慎摇摇头道:“当是不知瞧着瑞哥真正看重的像是高文虎对于寿哥像是顺带交的朋友倒是不曾主动亲近。不过寿哥与何泰之、沈珏两个玩到一处时沈瑞也没有拦着的意思。”
杨廷和闻言好奇道:“这高文虎到底是什么人物?怎么寿哥、沈瑞两个看重的反而是他?”
杨慎举起胳膊比量了一下高文虎的身高:“看着比寻常大人还高半头足有这么高身材也魁伟不过性子质朴、待人憨实让人厌不起来。别说是寿哥与沈瑞就是儿子也觉得这文虎挺可亲的。”
杨廷和虽没见到高文虎可听儿子描述也明白他的优点在何处。
寿哥虽年幼可宫里哪里有真正的孩子浑身的心眼子也不嫌多;沈瑞更是少年老成到让人一眼看不透的地步。
他们都看重高文虎多半是因高文虎没心眼罢了。
聪明人防心甚重高文虎毫无心机让他们交往中也不用费心。
如此看来寿哥与沈瑞的行为处事倒是有些相似。只是不知这二人是相互排斥还是引为知己?
不过白龙鱼服总不是好事。
杨廷和眉头想着当如何就此事劝谏。既是知晓了装糊涂是不行的可如何不让东宫生厌也要想个妥当法子。
父子两个正说着话就见管家进来禀道:“老爷沈家大老爷来了”
杨廷和先是一怔随即对杨慎道:“随我去迎接沈大老爷。”
外头天色越发幽暗雪势渐大了地上有了积雪。
父子两个饶过影壁走到大门口时沈沧已经下了马车拱手道:“今日做了不速之客还请介夫勿怪”
杨廷和忙礼道:“沈兄能来蓬荜生辉说旁的就客套了。”
宾主两个寒暄两句就去了客厅。
眼见杨廷和还穿着官服沈沧道:“我来的太仓促要不介夫先去更衣咱们在说话?”
杨廷和在心里算了下时间刑部衙门在西城沈沧应家得了消息就匆忙过来。
贵人下降自己听着都下了一跳更不要说沈沧这个当家人。
外头冬雪飘飘正是留客天。
杨廷和便道:“如此弟就先告罪更衣。”说着又吩咐杨慎道:“先代为父陪你世伯父说话为父稍后就。”
杨慎垂手听了老实应下。
杨廷和就离了客厅去了正房。
俞氏已经得了消息晓得家中有客至不由诧异道:“亲家老爷怎么这个时候登门?”
杨廷和道:“有事商量叫厨房加几道菜一会儿送到前头去别忘了再烫一壶好酒。”
俞氏应了杨廷和换了衣服没有继续逗留又匆匆到前头。
沈沧正与杨慎说话倒是没有提东宫而是问起他们白日里的玩乐。
杨慎虽心中有惶恐不过想想上午冰壶比赛的逆转也觉得好笑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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