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沈珏掷酒签他卷起衣服袖子站起身来摇起手中签筒口中呼喝道:“来个大家共饮的”
嘴里念叨着他手上不停使劲一抖一下子甩出三、四个签来。
沈珏飞快地扫了一眼捡起个“自饮”、“共饮”字样齐全的撂到一边道:“就这支签了”说着将其他几支签放签筒。
他旁边是沈桂捡起签来念道:“白首送春拼一醉东风吹破千行泪。自饮一杯与同庚者共饮一杯与同姓者共饮一杯。签与右手第五人。”
这句酒词听着悲切沈瑞不知为何想到楼梦中的判词心下觉得有些不祥沈珏却是心情大好举着手指头笑道:“一杯一杯又一杯我也摇出了三杯的上签了”
除了外姓四人余者都有就吃。沈瑞、沈琴、沈宝三人还连着吃了两杯酒桌上一时很是热闹。
沈珏左手第三人正是沈琴接了签筒摇出了一个酒签出来沈琨捡起念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他越念声音越小酒桌上其他人都愣住。
若是沈珏那一句酒词只是隐有不祥那这一句就直白许多连“生前”、“身后”都出来。饶是十几岁的少年听着这生生死死的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沈宝皱眉道:“怎会有这样的酒签没得败兴”
沈珏笑了两声道:“不过胡乱填的几句谁理会他到底甚意思琨大哥念后头的。”
沈琨又低头看签道:“自饮一杯众人齐饮一杯签与右手第四人。”
大家都斟满一杯齐齐吃了到底扫了兴致酒桌上有些闷。
沈全见状并未掷酒签而是掂量起酒坛子看了看道:“也就一人再一杯酒的分量就此分了吧。”
大家吃得微醺巴不得多吃两口都点头应了。
沈瑞便起身接了酒坛过去从郭胜开始依次与大家满杯。最后等到他自己的时候就只剩下浅浅一个杯底。沈榕、沈桂见了便一人匀了小半杯与他。
大家皆起身先是沈瑞谢过大家赏脸随后是大家谢过沈瑞的东道随后才团团碰杯饮尽杯中酒。
一顿午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用一个半时辰大家个顶个都腆着肚子打着饱嗝。
二斤白酒均到每人头上有二两半。有些酒量的还罢不过是微醺;酒量浅的如沈珈、沈桂、梁传生几个就是由人扶着出来。待下楼一见风他们更是身子打晃站都站不稳当。
梁传生方才挨着郭胜坐两人一顿饭倒是吃出些交情来郭胜便主动提出送梁传生去。
沈桂则连同沈榕一起上了沈珏的马车。
沈珈这里这由沈瑞、沈全扶上马车。
剩下沈琴、沈琨都上了沈宝的马车。
沈环二哥家的铺子就在巷子口便不着急家去他二哥家醒酒去了。剩下周恒之与陈青林二人则是方才吃酒吃的少加上酒量上佳这点酒下去丝毫不显两人结伴去坊看新去了。
十四人分作六、七处各自离去。沈瑞因是东道目送着众人离去后方上了马车后就见沈珈阖眼坐在一边已传来微微鼾声;沈全则是坐在另一侧看着沈珈走神。
沈瑞吩咐车夫慢行随后才撂下帘子坐到马车里。
“三哥珈大哥没事吧?”沈全问道:“没见珈大哥吃几杯怎醉成这个样子?不过珈大哥平素质朴这酒品也好不吵不闹。”
沈全叹气道:“他家里就有个酒坊打懂事就会吃酒哪里就那么容易醉?今儿他心里难受吃了愁酒这才吃了几杯就醉了。”
沈瑞闻言细看了沈珈两眼老实巴交的脸上眉心微蹙确实隐藏郁色。
“他怎么了?”沈瑞问道。
这老实人能有什么心事?愁苦成这个模样?
“珈哥也要离开族学了”沈全遇到惆怅道:“若是我还在他多半还要念到明年。如今我不在他跟不上夫子教授进度也是糊涂混日子罢了。”
即便是沈家子弟也不是个个都有读天分沈珈就属于不开窍的。他六岁入蒙学直到今年才升入“夏耘班”要知道其他人多半是十一岁、十二岁就升级。到了夏耘班后每月月考沈珈都是垫底一连十个月倒数第一。
他不是不用功平素都是跟在沈全屁股后抱着本努力可是就是不见成效。夫子的课业他多半听不懂过去一直要沈全帮着讲了第一遍第二遍。
因沈全的缘故沈瑞“爱屋及乌”对于沈珈这个老实孩子印象颇佳闻言道:“若是只为了这个也不至于就退学以后我来给珈大哥讲第二遍好了。”
沈全摇头道:“总依赖旁人也不是个事。珈哥实没有读的天分放弃功课是早晚之事。他转年就十六岁已是成丁总要开始学着帮家里做事。春耕班的人数为何是夏耘班的数倍?那就是因不走读这条路的族人识了字、学些经便家去了。”
“族中子弟若是不读那做什么?”沈瑞问道。
虽说自永乐皇帝迁都北平已经八十来年北方人口渐增可依旧比不上南十省人口稠密。南方十省南直隶、浙江、江西人口最多。南直隶这一块除了南京城外又数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人口最稠密。
这个时候的人口总数在六千万土地总数六亿亩全国人均十亩地可湖广两省的土地就占了全国土地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又被王府、官员、地方豪族兼并一半剩下的才是升斗小民。如此一来各地百姓田亩数更少
像松江地界寻常人家不过人均三、四亩地名下有几十亩地的都算是殷实人家。
沈家虽有不少旁枝庶房可日子境况不同有的累世宦门父祖传下的土地家产就能够嚼用一辈子;也不乏家道中落别无恒产之家。
“做什么的都有。家里富裕的便协助长辈打理庶务给读的兄弟做臂助;家境寻常的或是务农或是弄个作坊或是学做买卖总要寻个营生。”沈全道:“像你我兄弟这样沾了父母的光落地就不愁衣食的又有几个
“我瞧着班上这些同窗多像是要应试。”沈瑞道。
沈全道:“科举之路岂是那么好走的?这些人里一心读的也是有数。除了你之外还有珏哥、琴哥、宝哥、榕小哥与郭胜、陈青林这几个其他人多是凑个热闹混个童生身份。”
这只是沈家族学里一个班就有七人要读为业占了人数一半这比例实是不低。也只有江南文风鼎盛之地读才变得这样容易与廉价。换做偏远之地十里八乡有一个乡塾就不错了。
这七人中只有陈青林已经过了县试剩下六个人中除了沈榕要等两年外其他五人都预备明年参加县试。
华亭县每年县试录取人数是二十人报名人数是十倍之。不过同寒门子弟相比这一关卡对于香门第子弟来说并不算难。只要功扎实一两次下来总是能过的。
到了府试也不算难。因为松江一府之地只辖两县也是按照纳粮人口数定名额。最难的则是院试同金陵、苏州、昆山这些才子汇集的地方相比松江又成了乡下地方。与那些那方士子同场应试松江学子实没什么优势能一次过了院试的都是县试、府试中的佼佼者。
说话功夫马车到了沈珈家门口沈全与沈瑞将沈珈扶下马车。
沈珈家也住在沈家坊就在五房祖宅后街。沈珈之母是个朴实的妇人出来向两人道谢又留两人吃茶。沈全婉拒了同沈瑞出来。
马车又到前街停在四房门口沈瑞下了马车。
沈全问道:“我娘这个时候也来了瑞哥要不要去问问今日贺家之行如何?”
沈瑞摆摆手道:“不了我带了酒气去见大婶子不恭。反正已成定局之事多想无益有那功夫还不若多看几页四。”
沈全笑道:“你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
沈瑞微笑道:“三哥代我与大婶子请安就说劳烦大婶子我都记在心里感激婶子为我费心。”
虽说郭氏今日出门是应了宗房大老爷与沈举人之情可这其中也有沈瑞的缘故。若不是担心沈瑞以郭氏的为人行事绝不会参合沈举人续娶之事。
沈全仔细看了沈瑞两眼见他并无异色心中纳罕道:“你还罢了瑾哥怕是心里不舒坦。”
沈瑞道:“府学每旬才休一日等二十家这件事估计也该传开。”
沈全想起一件事道:“对了瑾哥是冬月十六的生日可不就是明儿多半要家过生日。你既是做弟弟的别忘了预备份礼。幸好想起了要不还真是忘了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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