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末躲在宫墙下方.早已挖好的地道里.她屏住呼吸.心砰砰直跳.待到上面再沒有东方洱的脚步声.她才敢悄悄探出头來.审视现下的状况.
这里是西蜀皇城的西门.向來防守简单.因得是用來运送建筑木材.以及煤炭的侧道.所以平常里是沒有什么人來的.
而且今夜是上阳灯节.宫里大肆摆宴.也不会有什么运送货物的宫车经过.蓝末想到此.不由又摸了摸受伤的肩膀.有些干涩的血痂了.看样子是要好了.嘴角漾起轻盈地笑意.她从來就是如此.恢复能力还是比较快的.就如第一次那心口上的伤.也不过过了半天就好了.
“你们听说了么.四殿下伙同义军准备在宫中造反.被皇帝抓了现行……”
“你知道的消息是昨天的吧.今天过节.本來皇帝仁慈要放了废太子.可就是昨天的事情.又给关起來了……”
“关起來沒有立刻斩首就是好的.据说是受奸人怂恿.才又孤注一掷.可是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儿呢……“
“就是.那策反的不就是要被处死的前任北胡大皇么……”
“呸.什么北胡大皇.早就易主了.他就是落草为寇.还想掠夺西蜀.我呸……“
……
蓝末的耳力极好.这一段对话听的她心间渐冷.她的眉头紧锁.迟迟不肯舒展一分.龙炎洛.你这个傻瓜.一定要争权夺利到这般地步么.甚至甚至要把性命也搭上去.
连接天牢的锁链在风中轻摆.铜铃叮当作响.顺着从前的足迹向着锁链的下方探去.隐约的神坛火光在夜空的映照下显的尤其炫目.
当时失忆.由着龙炎轩抱着自己御空而行.她甚至对门前遥遥挂着的几颗血淋漓的人头心生胆颤.此时的她却仿若看家常便饭一样简单.直面淋漓的鲜血.这是作为蓝末下手绝不手软的第一要素.在民风彪悍的西蜀.斩首示众.或悬于城门.定是对敌人非常的憎恨.以及彰显本国的荣耀.
厌恶地扫了一眼.蓝末小心翼翼地摸到了看守塔楼的下方.这里逆光.蓝末躲在阴影处.即便灯光照射过來.也是不能让人分辨出來.
她隐约记得.机关开合的所在.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要感谢东方誉从前的铁血训练.她倒是沒有多想.找到灯光明暗度的规律.趁着一个暗下的瞬间.蓝末的身子迅速向前侧翻转.机关的闸口本就不是秘密.只要看过一次.第二次就非常容易找到.
满意地暗下闸口.蓝末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她只要给龙炎洛顺清道路即可.剩下的事情相信沒有障碍的他.也能逃之夭夭.
心中已筹谋好.蓝末看向远处深的天牢长廊.一缕希望正在从心头冉冉升起.她的步伐迅速.然而穿着的蓝衣还是惊动了在天牢中沉睡的囚犯们.
只是这些人行动不便的居多.不是受不了酷刑瘫在地上.就是因为饥饿而昏迷不醒.偶尔遇见几个想大声嚷嚷的.也瞬间被蓝末的木头坠儿给堵住了喉咙.
约莫穿行了十几道暗门.蓝末才在一个空旷如野的四壁里.瞅见了那个人的形容.
一头乱发很规矩地散在额前.深灰色的囚衣一尘不染恍惚新洗过的一般.他紧闭着双眼盘膝而坐.本该触觉敏锐的他.此刻却如同感知不到蓝末一般.继续入定.
蓝末隔着两个牢房看着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可以消瘦到如此地步.几乎能够看见骨头的指节.在星光的照耀下.显的更加渗人.仅仅露出皮肤的部分.正是余出的手背.一道道发红的伤疤.无不显示出男人在天牢里.历经一道又一道残酷盛宴.
“谁在那里.”低沉的男音在蓝末的耳边陡然而现.龙炎洛沒有睁开眼.可是他的鼻子却是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所吸引.
这个味道.能够引致伤口极速愈合的忘罗香.难道……
电光火石.男人的眼瞬间睁开.他急切地走到牢门前.紧紧握住粗壮的门栏.他的心情很是急躁.因为他明明闻到了那阵熟悉的气息.可是入眼处却是沒有看到一个人.
难道是他的错觉.
“炎洛……”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微微地颤抖.也有微微地懊悔.饱含泪水的双眼从夜中走來.她含情脉脉地看着牢房中一再错过的男人.她的心隐隐地揪着疼.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不能呼吸一刻.“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她的手摸在龙炎洛坑坑洼洼的手背上.那一道道用寒铁烙下的沟壑.竟还沒有愈合.绽开的是未长好的新肉.
“末儿.真的是你.我太高兴了.真的是你.”龙炎洛激动的无以言表.他看见蓝末轻轻用手指作嘘声状.知道他刚才有些大声.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就要出大事了.不免放小了声音.很开心地握了握蓝末的手.
“嗯.我救你出去.”蓝末小声言道.她的眉眼弯弯.这一句话说起來简单.却也是酝酿了很久.刚才进來之前.她就在寻思.要用一句什么话來做久违重逢的开场白.可是她发现她來到了男人身边.说的话显然就沒有那么刻骨了.反倒显的有些局促.
也许再遇到喜欢的人.第一个感觉不是喜欢.而是怕吧.蓝末心头如此想.手中的银丝扇穗正在复杂的锁眼里來回捣鼓.
“末儿.我來吧.”龙炎洛将活揽在自己身上.他深深地看着面前不惧一切.只身而來的女人.之前一切的烦恼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为何要惩罚自己为何要惩罚她呢.他们本就应该在一起.如今沒有了权力的依附.他只想跟蓝末在一起.就算拱手让江山给了他的大哥.这一切.也终是有舍有得.
蓝末温顺的将扇穗丝递给牢房中的男人.她忍住重逢的泪.只道了一句.“你出來后.我们约在郁江边上.我们回北胡.”
龙炎洛神色恬淡.却因得蓝末的这句话给说的楞了一下.“你不跟我一起走.”
蓝末甚是不情愿地点点头.她的眉头紧锁.双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离开西蜀才是.现在西蜀的风声很紧.我不愿你再受到危险.也不希望你再做出一些不符合你现下状况的事情.北胡虽已易主.但是他们断不会想到我们会去那里.所以.那里一定是最安全的.而且……“
女人说到此.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坠儿.“你拿好.这是我托八公主的人情做的信物.我已弄到一个通关牒文.是八公主心上人妹妹的身份.你拿着这个.装扮成牒文上的侍从.一定能够蒙混过关.是时.我们就能相聚了.“
“我不要.你先告诉我你独自一人要去作甚.”龙炎洛沒有去接蓝末手中的玉坠.他甚为担心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为什么现在如此落魄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为什么失去了一切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是多么的不容易.
蓝末沒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她知道如果这次错过了龙炎洛.下次定然沒有这次这般好运了.她指了指肚子.很悲凉地说道.“我怀了禽兽的孩子.我要解决掉他.再离开……”
不待龙炎洛耐心解释.天牢中的墙壁突然燃起的火光.在漆黑的密道中尤其醒目.而在密道中响起的一连串拍手声响.也是让双手不肯分开的两人.朝着灯火亮着的地方望去.
“好一对患难夫妻.”荣王殷慕枫沒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笑或者怒对于他來说都是太奢侈的东西.他开心需要在重要的时刻开心给所有人看.他怒也要在关键的时刻给能够震慑的人看.他上次舒心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是在马车里.有一个女孩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中的账本.还是在荣王府的书房.他慌慌张张藏起那一堆雕刻扇坠的器具……只是.这些事情在此时却不甚重要了.因为蓝末紧紧握着牢中之人的双手.她的心意又怎么会因为荣王的突然出现而有所改变呢.
那么.既然不能改变.不如效仿东方誉的作为.将她牢牢囚在这里.不是更好.一丝邪魅的笑意在荣王的嘴角登时出现.他动了动手指.就见几个小兵要上前捉拿蓝末.却见得女子的手中已出现了一枚寒铁扇坠.
“你是要用我打制的武器來攻击我么.”荣王酸溜溜的一句话.让蓝末瞬时惊了一下.
“这个.是你做的.”蓝末只觉得发间乃至手中.仿若烧红的烙铁.灼的头皮生疼.烫的手心发热.“你明明说是拜托一个朋友做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荣王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他的冷他的热只为一个人而动容.只是这个人还在问他一些无谓的问題.“來人.将此女收押地牢.”
两人虽十指紧扣.却也被面前的人给分去了大部分的气力.知道指尖触碰的地方变成了空气.直到龙炎洛的目光越來越深远.蓝末想挣脱.身子却是无力的软了下來.这是软骨散.
她甚至看到.残存在殷慕枫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