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父亲给他讲的一个故事,说是白州一高中有一个老校长病了,他到市里的一个医院去看病,正好那个大夫就是一高中的毕业生,他给老校长做了检查以后说,校长,咱市里的医院条件有限,你老最好还是到省里检查一下,于是老校长就到省里的一个医院,正好,给看病的那个医生也是白州一高中的毕业生,他说,老师,咱省医院的条件有限,你最好还是到北京的医院看一看,这位老校长又来到了北京,没想到给他看病的那位医生也是白州一高中的毕业生,是那位学生亲自给他做了手术,他的病好了。
这个故事不是很传奇,一个从教多年的老校长自然会有很多学生,所以连续碰见三个学生也不希奇,这就是桃李满天下的见证,黎威也想桃李满天下,也想当主任,也想当校长,但眼前的局面没法应对,其实他和谭小艳本不应该走得这么近,是因为公开课,是因为她对他的帮助,使他在心里爱上了她,但现实好象不允许他们相爱。
在他的周围,在他所认识的年轻人当中,夫妻的年龄差距没有超过三岁的,一般都是一岁、两岁,再大了好象不是正常的婚姻,如果他要是和谭小艳恋爱,那等于是向世俗挑战,但好象教师这个身份不适合挑战这一问题,鲁迅先生挑战了,和他的学生许广平相爱了,结果连他的亲弟弟都不能理解他,都写文章嘲笑他,所以他在北京呆不下去了,他去了上海,还不敢承认许广平就是他的恋人,说是他的帮佣,直到有了孩子,才不得不承认,那还是伟大的人物,是一个月挣三百大洋的文学家,他一个黎威是一个多么渺小的人物,怎么能冲破这种世俗,怎么敢去爱谭小艳呢,而不爱他又觉得自持不住,所以他必须得走,他得离开她。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说了,包括和谭小艳的感情,父母很理解他很同情他,但父亲说,教师改行是一个难事,没有很硬的关系改不了,因为想要改行的教师太多了,别的行业也很需要有文凭的人,去年一中有一个姓李的老师办调转都办妥了,可人还没走呢,就叫另一个老师给咬回来了,李老师他爸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按理说这关系也够硬的了,可还是被别人给咬回来了,咱在县里谁也不认识,没人给咱说话,咱能够办调转吗?父亲安慰他要有心理准备,万一要是改不了,还得坚持在学校干,所以也不能放出口风,也不能在工作上有什么懈怠。黎威说他都记住了,他要慢慢想办法。
这几年老师的调走、改行愿望非常强烈,分析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一个是知识分子开始吃香了,有学历的人纷纷从社会的各个角落向更高层次的人才需求单位集中,比如在文革中有很多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到农村小学去做了教师,那么在文革结束以后他们都陆续地回到了大学或科研单位;二是改革开放初期,县里的各企业单位都很红火,虽然执行的都是国家工资标准,但福利待遇和行业油水差别很大,有的单位的福利待遇超过工资,有的行业可以尽快地解决住房,就是在供销社,在国营商店做一个售货员,其经济收入也远远超过老师;第三是国家政策逐步出现地域化差别,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省份老师的待遇已经明显不同了,有的地方开始用优惠政策吸引人才,比如可以给家属安排工作,可以给子女变户,可以分配住房。这些个原因使得那些有改行愿望或调走愿望的老师都心猿意马,接二连三的找校领导,找局领导,申请跳槽,教育局为了控制老师外流,也制定了相应的政策,其中有一条就是本科生五年之内不得改行。
在这种情况之下,黎威要想改行当然不会容易了,而改行是他的唯一出路,他总不能为了离开一高中而到二高中或初中去当老师吧,他想,自己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可以跨越教育局的政策而实现改行的愿望呢?
他想起了表叔说过的话,表叔说他分配的时候,档案先是到了人事局,是他不想留在机关,档案才被教育局要去的。本科生五年不许改行应该是对师范生而言的,这有一定道理,因为念师范的人在校期间是不交学费的,吃饭也免费,但非师范生吃饭是不免费的,所以非师范生没有义务必须在学校贡献五年,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可以向教育局提出申请,调出学校。
除了上课,这几天他黑夜白天的寻思这件事,他想他一定得想办法离开一高中。
他很庆幸谭小艳不听他的课了,如果她继续听,他还真不忍心离开一高中,他想用尽自己的全力来帮她一把,使她能够考上一个名牌大学,他觉得女孩子即使再聪明都很难在教师这个职业上做出成绩来,尤其她还是一个中专学历,在某些方面可能还会受到限制。其实教师这个行业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力气活,光有聪明是不够的,要想当一个好教师,有前途的教师,就必须做班主任,因为你不做班主任,从学校方面讲你对学校的贡献就不大,任何先进和荣誉都不会落到你的头上,你没有任何荣誉就很难得到认可和提拔;
而从学生方面讲,学生都比较重视班主任教的那一门课,同样是教一个科,你任班主任和不任班主任,学生的成绩就会不一样,所以,如果你不当班主任,你在教学上也很难出成绩。但当班主任确实是一个苦差使,要和学生摸爬滚打在一起,学生劳动你得带头干。
前几天学校挖菜窖,各个班级轮流干,连汪微都整得浑身都是泥,回到办公室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齐老师问她怎地了,她说学生不听话,谁都不愿意上前,没有办法她只有第一个跳下菜窖,学生们看她跳下去了,才有几个男生跳了下来,你说那挖菜窖是一个女人干的活吗?但你不干学生就不干,你不就得往下跳吗?看到汪微那样,他心里好酸,如果是谭小艳做了班主任是不是也得受这样的委屈啊。所以他是希望她考上一个好大学,离开教师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