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叔在清漪房外徘徊了一阵子.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让清漪与他一起离开.想要说得自然些.这些日子清漪的心思已经够复杂了.不想再多些什么让她混乱.
却不想.清漪只听他说要去国子监.便开口问他.“古叔.我能随你一起去嘛.”
古叔随即便点头答应了.原本为了不用编理由劝清漪而开心.但看她这么主动的离开这里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清漪却比古叔干脆得多.她其实早就有了离开这里的心思.也准备好了与一些人的道别.例如子衿姑姑.
“姑姑.这些都是太后娘娘的赏赐.我与孟家的婚约怕是就此作罢了.如今进山修学.姑姑还是回到太后娘娘身边吧.清漪谢过姑姑这些日子的照顾.”清漪俯身一礼.算是对子衿的谢别.
子衿姑姑扶起清漪.“姑娘想去国子监.老奴自当陪同.太后让老奴來姑娘身边.并非只为了姑娘与孟家公子的婚事.太后娘娘说过.姑娘孤身一人.他日婚配总需要娘家人.太后便是你的娘家人.这些赏赐就是给姑娘的嫁妆.而老奴若是命长.便是姑娘陪嫁的下人.”
这一场道别是失败的.所以冥冥中注定她下一场道别也不会成功.
自从大理寺门前一别.清漪再沒有见过云峥.但是要离开这里.他是必须要道别的人.云峥曾经说过.若是有急事找他不方便去孟府.就在孟府不远处的吉祥斋的二楼挂一面蓝旗.他不时便会出现.
那一日.清漪在吉祥斋喝了足足十壶茶水.看着那面蓝色的棋子在寒风中飘了一整日.待明月高悬小店打烊她才起身要离开.出门前店里的伙计喊住了她.“姑娘可是在等孟三公子.”
清漪脸上的伤口还未痊愈.白纱遮面微微颔首.
“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孟三公子已经辞官云游去了.但听府里的小厮说他其实是被孟老爷逐出家门了.都是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女子.”
到底还是如此.原來她嫁不嫁云峥.命运都是一样.云峥走了却沒有与她道别.怕是气她怪她恨她了吧.
“孟三公子真是不值.想着他身边多少像姑娘这般的好女子.却为何偏偏喜欢了太子身边的侍女.那女子的狐媚手段定是不一般.”
小二絮絮叨叨念叨着.清漪不以为意.其实她虽不出门也从低下人那里多少听说过.坊间对那件事的揣测还是将她放在一个卑鄙之人的位置上.因为她毕竟奴婢出身.而孟家千金出身的四王妃沒有害她的理由
清漪多给了那个小二一些碎银子.“多谢小哥相告.”不然明日她或许还会來这里坐等一日.
“姑娘多礼了.”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小二又多了句嘴.“姑娘与孟三公子定是关系不一般吧.孟三公子鲜少带人來喝茶.他常说就图个清静才來这里.”
清漪沒有再答话.她与云峥的关系说來的确不一般.理不清断不明了.
寂静的街道上.寒风飕飕.她白色的斗篷迎着风微微张开.却在见到一人时突然站定了步子.那是本应该在府中禁足的人.
“是你.”云瑶神色意外.她望了望清漪來时的方向.皱眉问：“在吉祥斋插了蓝色棋子的是你.”
清漪点点头.她打量着云瑶.气色并不差.看來那一日真的都是装的.只叹她演得太过逼真.
“三哥真是爱极了你.竟然连我与他的暗号都告诉你.”她听丫鬟來报说吉祥斋上有蓝旗.所以顾不得禁足.偷换了丫鬟的衣服便偷偷跑出來了.她以为是三哥.以为三哥原谅她了.
清漪并不想与云瑶多言语.她微微侧了身子.想着绕过而行.
“站住.”云瑶急着喊住了她.“你如今是否很得意.”
“我为何要得意.”清漪不明白她这又是要闹哪一出.为何做错了事还这般的理直气壮.“我只是还活着而已.身上的伤口还未好全.婚事也黄了.我有何可得意的.”
“哼.不用跟我装.我承认是我对你下药还嫁祸与你.但我不悔.只要是为了我的丈夫我什么都愿意.清则一个被放逐的质子凭什么做太子.而你嫁给我三哥又是安了什么心.我要夺回我应该得到的.我也要让三哥彻底离开你.”
云瑶对清漪咄咄相逼.但她忘了.清漪体内早就清除了去功散.她倏地伸手紧紧拽住云瑶的领口.内力相推将她抵在墙上.脸上的面纱已然全部坠落.她的眼睛里有愤怒之火.
“孟云瑶.我不曾恨你我只可怜你.你想要得到你要的.我也绝不会放弃我要守护的.太子之争是他们男人的事.你的男人无能你何必将气洒在我身上.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云峥沒有按什么好心.可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心实意嫁给你三哥.”
孟云瑶被卡着难受.那她却一丝畏惧也沒有.她挣扎着.“你敢说你爱我三哥.”
清漪放开了云瑶.云瑶捂着喉咙咳嗽着.“孟云瑶.你听好了.我不爱云峥我从未欺瞒过他.云峥明知道还愿意娶我.我很感激他尊重他并真心愿意嫁给他.这就是我与云峥之间婚姻之约.你凭什么与我谈及爱.你爱四皇子嘛.爱的不过是他能为你维持你的骄傲.他能为你们孟家继续带來荣华.”
孟云瑶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一样.愣在那里.她喃喃自语.“三哥也这么说.他说我因为权势而变得恶毒.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个孟小妹.可是我要做皇后做这个天下的女主人有错吗.我要守住孟家已有的所有有错吗.”
自从正则将她从天牢接回來.他便一日也沒有來过她房里过夜.他说她不该拿孩子來欺骗他.让他的心经历了天般大的喜悦之后.陷入地狱般的痛苦.最后才知道只是一场骗局.
“我不知道对不对.我只知道.当我爱的男人得到了你所想要的那一切之后.我便什么都沒有了.所以我总私心的希望他能孑然一身.那他便都是我的.”
云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沒有用心去听清漪在说什么.直到清漪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她才意识到方才似乎有什么沒有听到.
两次道别.清漪都失败了.撵不走的子衿姑姑.见不到的云峥.而最后要告别的这个呢.她从沒有预想过与他该用如何的方式.但分别本身就是一场失败.她爱情的失败.
“身子还未全好.怎么这么晚才回來.”
就在大门口.他像是不经意路过一般的出现.她却还是吓了一跳.步子停在府院门口.抬头静静的望着他.夜里月光下.即使背着月光她也瞧得仔细.他那凌厉的五官.知道他眉毛皱起的弧度.知道他不悦时嘴唇扯开的宽度.
“愣在那里做什么.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夜里冷.快进屋吧.”清则如今竟害怕她看着他.因为不知道她如今眼里的自己是上一世那个狠毒的负心汉.还是此刻的自己.
“等等.”清漪喊住了转身要走的清则.“殿下.能陪我去看红梅嘛.”
在城南那一片红梅林中.清漪与清则并肩而行.沉默许久之后.清漪先开了口.“殿下.我想与古叔一起去国子监.”
“恩.”
清漪知道古叔定与他提过.但自己还是该郑重说一声.
“我遣南竹替我去取样东西.等她回來我便让她去国子监找你们.”
“殿下……”清漪是想过要带着南竹一起走.可清则此时毕竟是用人之际.自己因为云瑶一事留下弊大过利所以离开是件好事.但好歹南竹该留下陪在他左右.
“南竹做事冒失.你与古叔都不在.她一人留下未必对我有利.若是需要她.我让人捎信让她來便是了.”清则知道清漪的担忧.开口解释.“我如今是太子了.身边不缺人.”
他最后一句劝服了清漪.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清则看着身边的清漪.脸上还有浅浅的伤痕.但庆幸的是.这一路走來她都未再咳嗽.寒疾怕是治好了.“清漪……”
“嗯.”清漪回头望向他.双眸清明.
“好好照顾古叔与南竹.”他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这一句.
清漪却仿佛能听得到他心里的声音.那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他偶尔口不对心时总会那样笑着.那时她曾觉得最可爱的笑容.如今却有些心疼.
“我会的.会好好照顾古叔.照顾南竹.也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清漪望着梅花林里他那消瘦的容颜.即使难开口却还是说出心里的那句.“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清则点点头.“这一次我争取不再失约.我们都好好的.”
清漪知道这是成功了的道别.却比那失败了的更让她难受.沒有异常离别是有人愿意成功的.她选在了梅林.那上一世他与她每年冬天最爱散步聊天的地方.在那里她曾描绘过所有她想要的生活.他每每都是点点头.沒有多余的誓言却是她最动心的地方.
在美好的记忆里分开.但愿我能忘记那些痛苦.但愿悲剧不再重演.
三日之后.一架马车.坐着三个人.从太子府的后门离开.离开了京都.一路向南.
朝堂之上.清则那一刻不知道被什么扯了一下心神.望了一眼南方.耳中一片清净.心中却有着汹涌的声音：來年春暖花开时.我将这天下平定.便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