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和殿.皇上坐在榻上打着瞌睡.李德全小心舔着炉火不敢打扰.自从皇上服了太子带回來的要.比平日容易入睡了.醒着时精神头也好些.他打心眼里高兴.
小太监匆匆进了屋里.李德全瞪了他一眼.是怪他太莽撞.但小太监却顾不得太多.在李德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正往这边來.”
李德全神色也微微变了.他匆匆往外走.出门便见雪地里跪着的两人.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孟蒙义孟大人.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四皇子正则.双双跪在这里替四皇妃求情.也难怪一向沉得住气的皇后也终于出动了.
“李总管.这是不是得喊醒皇上.”一旁的小太监轻声问.心中想着这李总管再厉害可也阻止不了皇后娘娘呀.
李德海摇摇头.“你们与平日一样便可.不要太过慌张.我去看看.”
小太监瞧着李德海快步往殿外走.心中不禁佩服.皇后平日是何等的跋扈.李总管此时也敢去找人.果真不愧是总管.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
而李德海心里也是沒谱的.只是皇上睡着之前吩咐过.今日一律不见.孟大人与四皇子还容易打发.可这皇后在皇宫向來是横着走的.他也只能螳臂当车.勉强试试了.
但让李德海意外的是.在一个拐角.发现不远处不止皇后一队人.皇后像是被人给截住了.截住了她的好像正是太后.李德海机灵的退了两步.退到了拐角后.偷听她们你的对话.
“太后娘娘.如今我哥哥与正儿都跪在那雪地之上.作娘亲的作妹妹的.怎么能忍心看下去.”对太后皇后还不敢用蛮横的手段.打起了苦情牌.
太后却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向來以柔制柔.“哀家明白皇后的一片苦心.但这次的确是云瑶那孩子做得太过分了.哀家听了都不禁又气又难过.得知云瑶怀有身孕皇上那是多高兴啊.把宫里的好东西都赏给她了.如今心里有气那也是正常的.委屈孟大人与正儿跪一会儿.皇上的气才消得快.对天下人也好有个交代.”
“可是……”皇后还欲再说什么.太后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皇后.走.陪哀家去佛堂念一会儿经文.替云瑶这孩子赎赎罪.”
李德全探出脑袋.看着太后拉着皇后往自己的宫里去.不禁赞叹.这皇宫里的女人.还是沒有人能及太后功力的三层啊.
但是皇帝晚膳时还是去了皇后处.那时四皇子与孟大人已经回去了.皇后伺候皇帝用晚膳.一句也未提及云瑶的事.皇帝知道她是在看自己的眼色.自己也不提.安安生生用了一顿晚膳.末了赞叹了一句.“朕曾经说过.这宫里做的羹汤数皇后这里的最对朕的口味.”
这一句称赞让皇后一怔.皇帝在她宫里用膳已经过百次了.他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是在他们新婚之时.却沒想到皇帝一直记得.心里不免有些动容.“皇上.还要再來一碗嘛.”
“不用了.朕如今胃口大不如从前了.让他们撤了吧.”
皇后上前扶起皇帝.她抬首时瞧见他两鬓已经霜白了.还记得少年郎时他是那般英气勃发.如今也是迟暮之人了.气过恨过也怨过.但毕竟这是她爱了一世的男人.“皇上.近日风寒.当心龙体呀.”
皇帝在皇后的搀扶下进了里屋.奴才们已经将茶水备好了.皇帝与皇后坐在床榻两头.皇帝对李德全说:“把药留下.然后你们就都出去吧.朕与皇后聊聊心里话.”
李德全将袖子里的木匣子放在了床榻之上的桌案上.一个招手.满足屋子的奴才便都陆续撤了出去.皇后看了一眼木匣子.她只当这是装皇帝风寒的药.“如今太医院的人做事也是分外用心了.这装药的匣子做得也是这么精致.”
皇帝似乎沒听到这句.他取过了桌案上的佛珠.这是前几日太后送來的.帮他安定心神用的.“皇后.朕准备将云瑶降为侧妃.禁足一年.正则对朕说他不会再纳正妃.这痴情的劲看來是随了皇后的.”
“他们夫妻感情向來好.正儿也是一时的气话.其实皇上.臣妾真的不相信云瑶那孩子会谎称自己怀孕.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皇后一直都不相信云瑶会这么做.若这是真的那她真是骗了所有人.
“这天下人都有可能觉得她也许会是被冤枉的.唯独朕不会.”皇上看着皇后长叹一口气.皇后却觉得此时皇帝的眼神有些异样.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是云瑶真的怀孕了.那朕绝不会是将她的妃位这么简单.因为那是私通苟合的灭族大罪.”
斯通苟合.皇帝说这四个字时异常的用力.皇后凝眉不敢置信.“皇上何出此言.”
“因为正则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皇后的身子一落.她诧异的看着皇上.喃喃的唤着:“皇上……”
皇帝转着佛珠.心却不能那么安定.“你想问为何朕会这样说是吧.因为是朕让人在正则的膳食中添了断子散.虽每次是极少的分量.但是朕足足让人放了两年.神医也无法让他此生有自己的子嗣.”
所以从云瑶说她怀孕开始.他便让人着手调查了.也暗中收买了为她隐瞒的太医.也抓了她侍女的情郎.一切都是为了等云瑶出手之后.将她狠狠从高处拉下.
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正儿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他.我不信.我不相信.”
“皇后啊.朕何尝愿意这么残忍.都是你逼得.论残忍朕比不上你.你为了让正儿当是太子.在这后宫残害朕的子嗣还少嘛.最让朕不能容忍的是.你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当你对瑞则下手之时.朕便发誓觉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
皇后在后宫对那些怀孕的妃子惨下毒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当皇上提到太子瑞则的名字时.皇后的神情是闪烁的.她并不愿意记起那一段往事.“瑞则是病死的.与我无关.”
“病死的.瑞则虽然体弱但是他身子已经好转.难道突然的恶化不是因为你让人在他的膳食中加了蚀骨盅.”忆起瑞则最后床榻上的痛苦.皇帝仍然隐隐心痛.对面前这妇人便更加仇恨.
“是他逼我的.他竟然要将太子之位让给清则.我如何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做出这样的傻事.”皇后对着皇上咆哮回去.这才是真正让她害死瑞则的理由.脸上还是理直气壮的神情.
“所以你害死了他.这样还不够.知道雪颜怀孕了.明知道那是瑞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你却还要派人去杀她.以后你死了.如何面对瑞则.如何面对.”
皇帝说到动情处.一拍桌不停的咳嗽起來.而皇后已经瘫坐在地上.她何尝不是常常做恶梦.梦见瑞则來质问她.但是她不能让孟家会在他的软弱中.既然已经牺牲了一个儿子.她便更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來阻止正儿登上太子之位.即使那是她的孙子.
但这不该怪她.如果瑞则不是要让太子之位给清则.她不会那么做.所以这一切都是清则的错.皇后抬头看着皇帝.冷冷的问:“皇上.你明明都知道这一切.可你沒有阻止.是不是因为你也想有人这么做.这样就沒有人挡清则的路了.你就可以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坐上太子了.”
“朕是要让清则当上太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这么做.因为这是对沁妃的补偿.她沒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却怀着朕的孩子被人害死在这皇宫之中.你心肠何其歹毒.沁妃对你姐妹相待.你为何非要赶尽杀绝.”说起沁妃.皇帝眼中的恨意不再掩藏丝毫.他身子一倾.一手掐着皇后的喉咙.“当初朕敬重的那个皇后到哪里去了.说要辅佐朕君临天下的皇后哪里去了.”
皇后的瞳孔挣得极大.她曾经也怀疑皇帝知道是她害死了沁妃.可看皇帝从未对她报复.所以便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如今才知道.皇上圣明都知道.却足足隐忍了十几年.意识到这一点比皇上掐死她更來得可怕.
皇帝松开了手.皇后一时间失去了重心.跌在地上.她苦苦的笑着.“是皇上你逼的.既然娶我为后.既然对我只是权宜之计.说只心怀天下不会对女人动心.为何对那个女人万般柔情.给不了我的.为何能给她.”
“朕当年娶你便说过.朕娶的是你孟家的权势.你说过不介意.朕在你之前便认识了宓妃.你说只要皇后之位.其余的不在乎.所以朕才接她入宫.可为何到头來你孟家结党营私处处与朕作对.你也占着皇后之位.可她却死了.在你眼里.在你们孟家眼里.朕是不是只是个傀儡皇帝.”
皇后面对皇帝一步步的近逼.害怕得身子一点点后退.她才发现自己在皇帝身边数十年却从未看懂他.
“朕告诉你.今日为了救云瑶.你哥哥已经交出了西南兵权.好戏这次刚刚开始.朕喜欢看着人往高处爬.然后再重重的摔下來.粉身碎骨绝无再反击的可能.朕若是傀儡.如何会娶你这孟氏嫡女.朕还可以告诉你.朕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就是要将你们孟家彻底毁灭.朕曾经受过的罪.绝不会让朕与宓妃的儿子再受一分.”
皇帝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利刃.刀刀插在皇后的要害.让她痛不欲生.“皇上.既然你这么恨我.何不杀了我……”
皇帝站直身子.他看着面前已经绝望的皇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对她说:“朕绝对不会杀了你.”
他打开木匣子.吞下了一颗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嘛.这是一种可以缓解朕身上毒发的药.清则那孩子费了许多功夫让人制出的.朕去骊山前服下了迟暮.皇后定也知道迟暮吧.那慢慢让人死去的毒药.你曾下在宓妃身上的毒药.”
迟暮.皇上服下了迟暮.对于皇后來说.这比皇上要杀她來的更让她震惊.她爬到皇帝脚边.拉着他的龙袍.“不会的.皇上你不会服下迟暮的……”
皇帝蹲了下來.看着皇后那满脸的泪水.像个无助的孩子.堂堂孟家的嫡女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不心疼.只觉得这十几年的恨.终于可以抵消了千分之一.“皇后.朕服下了迟暮.朕会比你先死.而朕绝不会让你那么早就死去.因为朕与宓妃的世界不想再让你打扰.你说你爱朕.那朕便杀了自己.你为了孟家对朕和朕爱的人做得一切.朕让你亲眼看着一件件报应在孟家身上.”
在皇后看來.此时的皇帝就像是恶魔.她松开了手.慢慢向后匍匐.皇帝手中的佛珠断了线.那佛珠四散散了一地.
那一夜.皇帝下了圣旨.皇后凤体欠安.搬至宣宁宫调理安养.任何人不得打扰.从那一夜之后.沒有人再皇宫里再看到过皇后.后來的后來.有人路过宣宁宫偶尔会听到奇怪的苦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