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辉和刘金泉驱车赶到酒店,见到了圣明农场的经理宋涛,
宋涛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的人,睿智中透着一种圆滑,他沒有多废话,直接给陈东辉开了一个价格,八百块每吨,所有玉米他们都要了,
刘金泉觉得宋涛不知道他们今天在火车站低价甩卖玉米的事情,应该还能提价,给宋涛要价一千块每吨,并且向宋涛诉苦,成本价就要一千五百块每吨,一千块已经是跳楼价了,这一役下來还不知道要赔多少,
宋涛却吃准了他们,坚决不再涨价,不过告诉他们,如果价钱合适,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刘金泉还想再谈,陈东辉咬着牙拍板了,就八百块每吨,
这也比拍卖给鱼老板的价格每吨多了三百块,这样三千多吨下來,也要少赔一百多万,
况且,五百块每吨卖给鱼老板,他们竟然还趁火打劫,还要压价,
宋涛是带着公章來的,当场和陈东辉签了合同,
第二天,大批赶到海通码头准备继续跟陈东辉压价,却得知一夜之间,这几千吨玉米都已经销售一光了,
沒有了便宜玉米可买,鱼老板们全都痛心后悔的直嘬牙花子,
幸亏,圣明农场的宋涛很靠谱,玉米运走之后,马上就付了现款,
至此,这一役终于结束,
除去刘金泉的亏损,陈东辉自己亏损大约四百万,
这一批玉米全部都是先货后款的,如果供货饭催逼货款,陈东辉马上就得破产,被告上法庭的话,很可能得吃官司,
当天晚上,陈东辉、刘金泉、申小军、杨庆方又找了一家小饭馆喝酒,
经此严重亏损的一役,每个人的情绪都很压抑,陈东辉和刘金泉还好一些,杨庆方和申小军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更别说亏损了,简直感觉天已经塌了下來,根本无力回天了,
酒过三巡,刘金泉问陈东辉:“陈老弟,这次买卖亏得忒惨了,你准备怎么办,”
陈东辉把一杯啤酒举起來,在手里晃着,对刘金泉说道:“刘经理,我绝对不离开青港,在这里摔倒,我就在这里爬起來,”
杨庆方劝道:“东辉,咱们亏得太多了,几百万,咱们怎么还啊,我看,要不然咱们兄弟几个去南方吧,就算是他们报了警,南方那么大,警察也抓不到咱们,还记得骆文斌那小子吧,以前也是从东江逃到了南方,混了几年,你看人家混的多好,”
申小军了解陈东辉,默默的抽着烟说道:“东辉,你说怎么办,我就跟你怎么办,不管干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庆子,小军、刘经理,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陈东辉说道,
“啊,啥想法啊,”刘金泉竟然有点害怕陈东辉的想法,
“东辉,你说,”申小军的目光很坚定,
杨庆方把一杯啤酒猛地灌到肚子里,眼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刘经理,我准备去大连一趟,把他们积压的玉米全部买过來,”陈东辉目光坚定的说道,
三个人听了都有点愣,一时沒有反应过來,
杨庆方首先问道:“东辉,你说啥玩意,”
刘金泉也脸色凝重的摇摇头:“东辉,你想要抄底的想法很厉害,但是我认为,你这次抄底可能沒用,要是人们一天不吃鸡,玉米就一天卖不了高价,光靠着卖给养猪养牛养鱼的,肯定会越赔越多,”
申小军沒有说话,不过,他倒是有些同意陈东辉的想法,
不过,他跟陈东辉想法不同的是,他认为反正已经这样了,大不了疏死一搏,再输还能输到哪里去,
陈东辉却不是盲目的抄底,他相信,这次鸡饲料事件绝对不是单纯的鸡饲料事件,如今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整个肉鸡市场都崩溃了,国家绝对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只要肉鸡市场复活,玉米的价格绝对会有一个报复性增长,
“刘经理,你还需要考虑考虑吗,”陈东辉觉得刘经理挺仗义,也想让他把握这次机会,
刘金泉苦笑着摇摇头:“嗨,东辉,我是沒你这么大的魄力,这回真是我经商这么多年來,栽得最大的一个跟头了,以后绝对不再碰玉米了,”
既然刘金泉主意已定,陈东辉也不勉强,举起酒杯说道:“刘经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刘金泉和陈东辉碰了一下酒杯,赞叹的说道:“东辉,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胆子的人,牛逼,虽然说实话,你还要去买玉米,我确实不看好你,不过我相信,就算这个生意上你栽了,以后肯定也能起來,咱们这个时代,就你这有胆子的人才能赚大钱,”
“呵呵,不说了,走一个,”陈东辉把啤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早,陈东辉让杨庆方留在青港看家,他去大连,申小军去济南,兵分两路,采购玉米,不论多少,全部都收,
不过,条件是,所有货款再加上上次的货款,三个月后一次性付清,
陈东辉相信,在目前全国玉米滞销的情况下,外贸急于出手积压的库存,虽然这个条件很苛刻,但是他们一定会接受,
陈东辉首先坐火车來到北京,从这里转机前往大连,
在北京,陈东辉待了一天,看一看中国心脏的模样,也希望能在北京了解到一些最新的关于肉鸡市场的消息,
不过,陈东辉沒有想到,在青港都已经开始慢慢发展起來的1990年,北京竟然还是如此破旧,
在中国的首都,大多数还都是平方四合院,或者是筒子楼,沒有国贸中心大厦、沒有中央电视塔、沒有sh现代城,国务院的各个部委差不多还都坚守在沒有翻修的50年代老房子里,亚运村存在,但汽车交易市场不存在,中关村还是“一条街”而不是“园区”,警察的服装还是绿色,
陈东辉特意坐出租车去了一趟圆明园,这时的圆明园根本就沒人光顾,真是一片荒芜,边上有田地,秋收后只剩下萋萋荒草,无人管理杂草丛生的圆明园,一片萧杀凄冷,
在出租车上,陈东辉想跟估计是全中国最能侃的北京出租车司机师傅聊聊经济形势,但是这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司机师傅,根本就不愿意聊陈东辉说的这一套,
不管陈东辉愿意不愿意听,出租车师傅告诉陈东辉,七个多月的戒严已经结束,有二十多个国家的政府联合欺负咱中国,丫的拒绝中国领导人來访,也不让他们的商人和中国玩,
陈东辉住在了距离zi禁城咫尺之遥的北京国际饭店,这家开业于1987年的饭店,是此时北京最好的饭店之一,
晚上,陈东辉坐小巴去了北京大学,
巧了,今天晚上,北京大学正在举办诗歌节,并且请到了朦胧派诗人代表北岛前來点评,并且朗诵诗歌,
陈东辉知道,在这个年代,北岛是所有迷茫青年的偶像,也是中国近代最具影响力的诗人之一,
带着仰慕,陈东辉也去瞻仰一下北岛的风采,
诗歌节在一个礼堂内举行,北京大学诗社和学生会的人知道今天的活动肯定会空前火爆,提前成立纠察队维持秩序,但还是挡不住无票者破窗而入,
陈东辉也跟着几个大学生从窗户里进入了会堂,见到了传说中的北岛,
诗歌节的后段,终于到了北岛朗诵诗歌的时间,
身材削瘦,带着一副眼睛,表情沉静略带阴郁的北岛走上了演讲台,现场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所有人都激动的站了起來,无法自抑,
终于,现场安静下來,北岛开始说话了,以其那种独一无二的特殊声音说道:“今天是诗歌节,但是我不准备朗诵诗歌,我想朗诵我的散文《波兰來客》中的一段话,”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数不清的学子支起了耳朵,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朗诵完这段话,北岛又用其那种特殊的低沉的声音说道:“诗歌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诗歌已死,”
陈东辉看到,北岛的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会场立刻乱了,众人纷纷跑到讲台上去找北岛签名,还有许多女孩子都哭了,不是低声啜泣,而是嚎啕大哭,
其火爆程度绝不下于未來任何一个天皇巨星的音乐演唱会,
众多的仰慕者把北岛围在演讲台上,根本就不让他离开,数不清的钢笔和笔记本在北岛周围乱晃,
那些维持秩序的人一个个十分紧张,生怕伤到了北岛,
北岛却淡定如斯,接过伸到眼前的钢笔,缓缓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副淡然又带着忧郁的表情,始终不变,
还有一个小伙子甚至掏出匕首,猛地戳进自己的手背,说:“我要用我的血,让你们看到我对你们的爱,对诗歌的爱,”
陈东辉默默的走了出去,沿着北京大学的石板路一直走到了著名的未名湖,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无数的青年学子从身边穿梭而过,
陈东辉感叹,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