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其实很可笑,一个未满二十的妙龄少女,将一个青春正艾的少年郎抱在怀里,却扮演着娘和儿子的角色。但又让围观的人泪流满面。
静儿实在忍不住,一边抽噎一边道:“少更,你再这样抱下去,他就真的死了!”
“吓?”甫少更一下子回过神:“难道都这样了他还有救?”
哑叔啊啊啊的开始比划,静儿也在一边十分理所当然地道:“虽然贺公子的伤十分重,但是他的致命伤是体内中的毒,只要毒解了,伤还是可以治好的。”
“这毒可以解?那太好了,你们会解吗?”甫少更一下从悲转喜,忽然想起静哑二人毕竟出自药王谷,区区毒药恐怕还不看在眼里。
静儿却摇摇头道:“若是刚中毒,我还能想想办法,但此时,他的毒已蔓延全身,我们救不了他。”
甫少更:“……”
静儿看甫少更的样子好像想打人,又慢吞吞道:“但是,少更你的身体已跟常人不同,就这种毒,你往他嘴里滴上一滴你的血试试。”
甫少更:“……”
甫少更一想,这具身体从小在那无数稀世药草化成的水里泡养,又有胎玉加持,说不定真的有点顺带的福利?若真如此,这具身体弥足珍贵,价值之高简直无法想象。
当即咬破手指伸进贺兰汀嘴里,贺兰汀已经整个人都迷糊了,此时好像回到婴儿时期,立刻咂吧着嘴开始吸吮甫少更的手指。
不过片刻,就看到贺兰汀脸上的死气尽散,虽然青白,但大概是失血过多造成。
甫少更鼻头抽动,忽然眼角一跳!
她闻到了火油味,而且是大量的火油味。
她迅速将贺兰汀放倒在地,让哑叔为他包扎伤口,然后凑到窗边仔细向外看去。以她如今灵敏的夜视能力,她看到数个黑衣人正绕着客栈浇火油。这些人恐怕是笃定贺兰汀已死,为了毁尸灭迹,意欲直接放火烧掉整个客栈。其他无辜之人的性命在他们看来竟是运气不好而已。
此时正是深夜,甫少更还听到客栈的房间里,还有孩童的呓语声,女人的拍哄声,男人的打呼声、梦话声,这些鲜活的的生命,就即将莫名其妙的掉进人为的地狱?
甫少更的手微微颤抖。
她是一个军人。她在部队里为帅为将,从来都是受众人景仰,一呼百应,不单是因为她的计谋高超,也是因为她珍惜人命。她的每一场漂亮的胜仗,都堪称以少胜多的奇战典范,她擅长攻心,但不屑于玩弄心术。她一向尊重每一个人,所以每一个人都对她死心塌地。她固然心软,但她的话从来都比军纪更管用。
她转过头对哑叔说:“一会你带上他离开,先找个藏身之处安置好,然后回来接应我们。”
她又对静儿说:“你去厨房放把火,然后用铁锤砸碎水缸示警,等哑叔回来我们就走。”
哑叔激动的直摇头,比划着一定要留下来。静儿含着眼泪道:“我不去,这些人死了又与我们何干!万一你死了……”
甫少更扯起嘴唇微微一笑:“我肯定死不了,你们要是再啰嗦,我可就真死在这了。”
话刚落地,甫少更已抽出了贺兰汀身上的配剑,窗一开,一声呼啸就跳了下去。
她这个身体没有武功,胜在柔软灵敏,从三楼窗户轻飘飘的落在了平地上。四周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还有变故,皆是一惊,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迅速围了上来,还未到甫少更身边,远处厨房火光熊熊燃起,女子的尖叫声简直响彻了整个客栈上空,火光将深夜的客栈映如白昼,然而火光离倒有火油之处还有数十米,几声“咣咣”的重器砸缸的声音随即响起,黑衣人中带头的叫了一声不好,立刻挥手攻上前来。
甫少更一动手便知,这帮黑衣人功夫十分厉害,是真正的杀手,手里的剑专门招呼身上要害之处,没有一丝多余花哨的动作。甫少更全凭身体柔软和感官灵敏,听风辩位,腾挪转移之间竟然还能勉强应付。
黑衣人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甫少更,只觉得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惊为天人的面孔上全是十分不相衬的煞气,那煞气之浓绝不是年轻姑娘所有,反而像久经生死磨砺而积淀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个根本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小小年纪,怎么罗刹一般让人心生畏惧。
黑衣人心里暗叫一声邪门,交手数次,竟不占上风,只见客栈楼上数个房间灯光大亮,人声开始嘈杂,有一些脚步向他们这一处奔来。
黑衣人欲速战速决,索性几人将甫少更团团围住,正瞅着甫少更应接不暇手脚大乱时,瞅着一个空当一剑刺了进去。
甫少更一闭眼,心道:奶奶个腿,老子要吃亏!
却听当的一声,横空飞来一把剑鞘直撞剑尖,远处响起一个男子声音:“围住他们,救下中间姑娘,其余格杀勿论!”
带来的人从其身后一涌而上,家丁打扮,各个身手竟十分了得,直把黑衣人像砧板上的菜瓜一样滚刀切了。
甫少更忽然放下心来,这些家丁显然不是真的家丁,既然有备而来,就一定不会留下活口。
甫少更瞅了个空当溜出人群,与那喊话的男子打个照面,一看竟然是卢少安。
卢少安皱着眉头打量她,忽然大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甫少更提着还在滴血的剑立在原地,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嘴唇动了两下。
“什么?你大声点说!”卢少安驱马上前两步。
忽听耳边一阵劲风,随即两眼一黑跌下了马。
“我说,我是你姑奶奶!”
……
哑叔一掌劈倒卢少安后,未待那些家丁反应过来,背起甫少更就跑,几个纵身,竟然瞬息消失在了人群面前。
未有多远处停了一辆马车,是静儿从客栈中顺手牵来的,两匹青骢马打着响鼻,十分健壮,拖着一辆还飘着香粉味的木篷车,看样子竟是辆小姐座驾。
只当是及时示警的报酬吧。甫少更十分心安理得的爬上了车,顺带夸了静儿“机灵、聪明”,直把静儿夸的小脸通红。
哑叔比划,接下来去什么地方呢?
甫少更想了一会,说道:“我们恐怕要哪来回哪去,现在调头折返,我们要立刻从密道回谷。”
现在什么地方都不适合贺兰汀养伤,而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贺兰汀。
进谷,是贺兰汀心心念念之盼望,一旦达成了,她才能从贺兰汀的嘴里问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还有一个问题她需要求证。
贺兰汀曾说,带路的侍女已死。为什么这么说?
带路的侍女是谁?为什么背叛药王谷?怎么死的?被人杀死的还是自杀?
她想,作为唯一能破谷前生死阵的人,性命十分金贵,怎会被人杀死?若死,也该是自杀。
甫少更假设,一个背叛了药王谷的侍女,带进了杀手致全谷尽死,此后就算富贵的活着也会倍感孤独和恐惧。也许她并没有料到结局如此惨烈,而夜夜备受良心拷问,那么她唯一能进行的挽回,就只有再带一次路,然后自杀在谷中,黑衣人无人带路不能出谷,谷中皆焦土,这些人或冲阵而死,或渴死饿死。这才是能告慰那155条人命的一点补偿。
所以甫少更想回去看一看,当初她们还在密室时,外面搜寻的黑衣人,是否就是那痛下杀手的一拨人,如今离她出谷已有半月,这些人是否皆已为自己造下的罪孽偿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