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左忧口里的伤兵营。自然是指俘虏。这些人虽然被擒。但身体却受了伤。所以颇受优待。辎重营忙到现在。连普通俘虏都未甄别完毕。更沒空管这些伤兵。
伤兵营单独成营。就在俘虏营左边。几人在左忧带领下。沒过多久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个单独的大宅。以前大概是个大户人家的院子。现在被中西军征用了。用來安置伤兵。比之俘虏营。这里警戒的人不见少。却多了许多随军医士。比俘虏营还热闹。几人跨进院子时。已近戌时。可里面仍吵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受伤**的士兵。无数医士穿梭其中。药草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呛人之极。
这次黑甲军损失惨重。伤兵自也不少。吴明粗略一望。整个院子里横七竖八。到处躺着人。伤员少说也有几千。这么多人要一个个甄别。怕也颇费功夫。他想了想。索性运足丹田之气道:“李兄。我知道你混在伤员里面。还是出來吧。别浪费大家功夫了。”
声音虽不大。但吴明却有信心。定能传到每个角落。时间防佛定格了一般。他话声一落。沸反盈天的伤兵营一下安静下來。所有人都转过头來望着这边。落针可闻。可众人等了半天。除了几个领头的医士过來请安外。并未李源身影。
商羽坤微微一笑:“公爷。看來你方法不对。李将军不屑出來和你这故友相认了。”
他仍对吴明太过心软抱有微辞。所以这话多有揶揄。吴明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转头看着他道:“难道商兄有办法。”
商羽坤又是一笑。他上前一步。对着其下伤兵大声道:“李将军。你若再不出來。我们就只有叫人把此地包围。然后一个一个的甄别了。如此一來。肯定颇费功夫。此处这么多伤员。可都是你属下弟兄。一旦延误了治疗。有个好歹。可怪不得商某。”
这话立竿见影。效果要好得多。他话声才落。右首角落里一阵骚动。众人转头一看。就见那里停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汉子似乎正欲爬起。他旁边两个轻伤模样的士兵拼命阻拦。那汉子大声道:“撒手。既然被发现了。死不承认有什么用。还是别浪费功夫。免得连累那些受伤的弟兄。”
说话的时候。他从担架上爬了起來。应声道:“我就是李源。不用多此一举了。李某认栽。”
吴明定睛一看。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此人正是李源沒错。不过他头上缠着白纱。把半边脸都遮住了。纱布上面血迹斑斑。如果不是他自己主动承认。谁会知道这么个伤了头部的重伤员就是名振天下的黑旋风。
即使吃了败仗。李源仍是豪情不减。他站起來后。大步流星走了过來。那两个士兵大概是其亲兵。李源既被发现。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两人面色发白的对望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跟上。
吴明主动向其拱了拱手道:“李兄。正如阁下之言。真是人生何不相逢。上次你怪责小弟招待不周。思來想去。确是如此。这次侥幸能留下你。希望能安心呆在我军。以补前愆。”
李源嘿嘿一笑:“公爷果是好手段。李某这次输得不冤。不过你我也不算路人。我的性子和苦衷。公爷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再说这些沒用的。”
十年前的苦衷。吴明心头一黯。李源说的。是十年前太尉招他返京都一事。当时用的就是其母病重的幌子。李源临走之时。还曾专门跑來请吴明喝酒。如今旧事重提。他就算想装糊涂都是不能。
看來商羽坤说得沒错。李源重情重义。要他抛弃家室跟自己干。难免有些强人所难。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
他上下打量了李源一番道:“这个先不忙说。李兄还是先休息一番的好。”看李源狼狈不堪的样子。他这个伤虽然是假的。苦头却也吃了不少。他转过头对左忧道:“左将军。找个安静的地方。带李将军下去洗个热水澡。好生安置。”
商羽坤抢着道:“公爷。李将军身份既已明朗。又是北汉重将。这事就不要再麻烦辎重营。还是属下看管的好。”
吴明转头一看。就见商羽坤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下顿时了然。左忧一直念着李源的好。他的脾性。还真可能将李源放了。不过将李源交给商羽坤。吴明也不放心。他几次三番露出杀机。难保不会來个先斩后奏。他沉吟了下。才道:“商兄说得甚是。但李将军是我故友。那就不能以俘虏待之。”
他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骆小川道:“你找个地方。将李将军安置下來。切莫怠慢。”
骆小川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遵命。”他转向李源道:“李将军。请吧。”
李源纹丝不动。他看了商羽坤一眼。突道:“面前这位。可是青庭省省督商羽坤。”
商羽坤一愣。旋即笑容满面:“正是商某。李将军一代名将。竟能劳你挂念。商某何其之幸。”
李源苦笑一声:“败军之将何足言勇。什么名将。屡败屡战的名将么。商督取笑了。以退为进。弃守大阿來羁绊我骑兵。令其丧失机动。这虽是妙计。却不是人人都有这等气魄的。实令李某折服。敢问商督。这个关门捉贼之计可是你想出來的。”
商羽坤又是一愣。讶道:“若论智计。公爷比之商某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将军缘何如此笃定。就是商某所为。”
李源看了吴明一眼:“定国公的品性。李源略知一二。以其仁厚的性子。是怎么也做不出焚烧民居之举的。所以李某才有如此猜测。”
眼见商羽坤面色一变。李源就知所料不错。他叹了口气。又道:“都说中西商羽坤有麒麟之才。吴明得之如虎添翼。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有你之助。定国公才算得上真正的羽翼丰满。李某栽得不冤。”
安顿好李源。已经很晚了。吴明骑着南望。信马由缰。慢慢向住处行去。天空无月。城中火势虽小。但仍是浓烟处处。似乎把天上的星辰都遮蔽了。远方。仍有马嘶声遥遥传來。夹杂着百姓的哭喊。
大阿一省之都。经济虽不算一流。但屠鹏治理有方。这几年仍不失繁华。不过这一仗下來。恐怕得萧条老长一段时间了。
到底该如何处置李源。这是吴明到现在都觉得伤脑筋的事。其实。商羽坤所说的办法。自然是最好的。杀了李源。一劳永逸。也不用操那么多心。可自己如何下得了手。可若不杀的话。又能怎么办?难道放李源去。东北三省产马。而且多乌丸人等善骑射的民族。放了李源去。以其能力。过不多久又会拉一帮骑兵起來。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虽说要和士兵一视同仁。同甘共苦。但吴明现在贵为国公。那可能真和士兵一起住帐篷军营的。所以占了大阿后。士兵们就专门将原屠鹏的都督府整理出來。作为吴明的临时落脚点。
都督府建在城东。和屠鹏一样。也是中规中矩。虽是石头砌的房子。但规模却不大。比城内一些大户的房子还小。一间一楼一底的石头宅子。占地不广却围得严实。此时已是五月末。院内槐花开得正盛。老远就闻到幽幽的花香。让人精神一振。
吴明跳下马。两个身着红衣的女卫按剑一礼。吴明道:“夫人在家吧。”
吴明三妻一妾。但也就艾丝特身手甚好。加之又有军职在身。所以历次出征。也多带的她。他所说的夫人。自然是指艾丝特。
听得吴明问起。其中一个女卫抿嘴一笑:“公爷话。在的。夫人都在。”吴明也未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都督府虽不大。但小巧精致。院子里最多的还是槐树。绿树掩映中。隐有灯光从后院传來。槐树也算大阿的一大特色。城内城外到处都是。院内的槐花开得正盛。欺霜赛雪也似。累累的堆在枝头。即使是夜晚。仍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吴明循着走廊朝后院走去。到了后院门口。却能看到两边的柱子上刻了八个字。是“其树冶情。其花寓志。”横头上写着“槐以致远”。落款上却写着“屠鹏”二字。字体很是圆转流畅。看來这几个字。就是屠鹏亲刻了。吴明看着几个字。站在门柱边托腮想了一阵。若有所思。
还未进门。艾丝特就带着一股香风从后院蹦了出來。人未到。笑声先至:“阿明哥。是你來了么。”
吴明一把搂住她绵软的身子。眼见艾丝特抬起头來。在自己怀里笑颜如花。他不由刮了下对方鼻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艾丝特湛蓝的大眼转了转:“你來了。人家当然高兴啦。”她从吴明怀里挣起。拉着丈夫就朝后院走:“來來來。我今天做了些当地特色菜。阿明哥你尝尝怎么样。”
几个夫人中。艾丝特最是贪吃。也贪玩。可若说到手艺。无论是缝纫还是厨艺。都可用惨不忍睹來形容。缝纫自从跟何艺学了一阵后。现在勉强还看得过去。可她厨艺却不敢恭维。就算其偶尔为之。也大多是做烤面包。烤乳酪之类的东西。味道还一塌糊涂。吴明的味觉被蹂躏了几次后。就再也不敢轻易涉险。如今听她破天荒的下了厨。还准备了当地特色小菜。顿时吓了一跳。停下來支吾着道:“小艾。这个。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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